第401章 兵临城下
朱棣过江了。
形势陡然逆转,现在变成了燕王有船而朝廷无船。
盛庸沿江布防的军队眼睁睁地看着北军浩浩荡荡过了大江。
其实,以盛庸沿江布防的力量还可一战,毕竟对一支抢滩登陆的军队来说,早在岸上修筑了许多工事的另一支军队更占先机,而北军最厉害的骑兵也用不上,但是南军的战意已荡然无存,不管盛庸驰马三军,如何的呐喊激励,士兵们根本没有战斗的勇气。
他们端矛持弓,跃跃欲试,只是在等,等着北军庳营的刹那,那刹那,就是他们发一声喊,脱离将官束缚,各自逃奔东西的机会。
大厦将顷未顷,猢练已先散了!
北军抢滩登陆,既不能骑战马也不能披重甲,第一支冲上岸来的队伍迎上的正是盛庸安排在最前面的嫡系部队,这也是他最忠心的部队,如果他能打退一次北军的进攻,或者还能挽回一此三军士气,奈何,好钢用在刀刃上,朱棣安排的冲锋队只有八百人,却是八百罗汉!
船刚靠岸,从舰船上便跃下许多身穿灰色僧袍,头顶光光两排戒疤的和尚。
这是朱棣打到河南的时候,持道衍大师亲笔信,登嵩山少林寺,拜访道衍大师的好友戒空方丈得来的一队僧兵口僧兵只八百人,但是个个武艺精湛,关键时刻,堪能起到燕王的三千朵颜铁骑冲锋陷阵的效果。
这是自十三棍僧救唐王以后,少林僧兵头一回再次出现在两军战场个龙精虎猛的大和尚挥舞着戒刀、哨棒、方便铲,两袖鼓足了劲风,好象一头头鹞子似的扑进了盛庸的中军,燕王的大队人马紧随其后,只一柱香的时间,盛庸牢不可破的中军防线便崩溃了。
随即,就好象高塔上最重要的一块基石被撤走,整道防线轰然例塌,南军溃不成军,来不及逃走的纷纷举械投降,盛庸眼见势不可为,只领着几十名亲兵落荒而逃。
“殿下,咱们直扑金陵么?”
邱福、朱能等大将拱卫着朱棣登岸,兴冲冲地问道。
“不!镇江乃帝京咽喉,如果直扑金陵,须防其自后掩杀,那里还有数万精兵,我们要先取镇江,再围金陵”,当他的双脚重新踏上长江南岸,朱棣的信心也陡然暴增,他知道,最危险的时候过去了,既已过江,来自淮安梅殷、中都凤阳两路明军的威胁便不复存在,成功也唾手可得,那语气便异常沉稳、坚定起来。
镇江守将是童俊。眼见朱棣大军气势汹汹而来,童俊不知无措,紧接着,燕军停在城下,几封书信射囘进城来,这都是扬州、、高邮、通州、泰州、江州的守将以及水师都督陈暄的书信,这些将领要么与童俊私交甚笃,要么也是打过交道的,他们现身说法一通劝降,童俊从善如流,立即解甲归降,朱棣兵不血刃便取了镇江,兵马一直打到龙潭,解除了后顾之忧,这才转向金陵。
听说燕王过了那可当十万兵的大江,朱允坡骇得魂不附体,求计于众文武,根本无人献策,朱允坟无奈,只得遣曹国公李景隆、兵部尚书茹常和都督王佐赴燕军大营再度议和。这三人中,除了都督王佐,另两位都是议和派领袖,燕军兵临城下,朱允蚁这一回是真想议和了,他宁可割让江北半壁江山,只求这位被他惹毛了的四叔赶紧撤兵。
朱棣一身戎装,营帐未立,就在军中接见了他们。季景隆神色从容,毫不慌张,他是早已降了朱棣的,眼下朱棣成功在即,他心里只有欢喜,哪会惊慌失措,不过茹常虽是他的盟友,却还未曾归降,都督王佐更是主战派,派来做副手,实际上是监视他们的,他也不敢当面表示什么。
只是看到站在朱棣身边的夏浔时,李景隆向他深深地望了一眼,眸中满是感激地意味,是的,他很感激夏浔,如果不是夏浔策反,他哪有今天,燕王一旦得了天下,他就是从龙之功,如此恩德,往日里因为一个女人和夏浔产生的芥蒂早就一扫而空了。
朱棣骑在马上,看着跪在面前的三位朝廷使臣,冷笑道:“公等来此,有何贵干?”
茹常看了李景隆一眼,见他不说话,只得惶然俯首道:‘臣等奉皇上之命’前来向殿下求和口皇上愿依前议,尽害江北之地,与殿下分踞长江南北,共掌天下,只要殿下应允,皇上可以先行诏告天下,再请殿下退兵。”
朱棣仰天大笑,笑声未歇,便把虎目一瞪,凛然道:……俺朱棣以前毫无过错,皇上却无端加罪。皇考封俺北平藩国,皇上却受奸囘臣挑拨,不但欲夺俺封地,还要把俺变成阶下之囚,朱棣奉天靖难,所求只为除奸,前次庆城郡主来,本王已将‘奸佞榜’奉与陛下,只要陛下尽诛榜中奸佞,朱棣立即退兵,若是办不到,那朱棣就依起乓靖难时告示天下之言,亲自去金陵,铲除奸邪!”
“殿下……”
茹常还待再说,朱棣拂袖道:‘去吧!”
三人不敢再言,唯唯站起,李景隆站起身,有些不安地看了夏浔一眼,夏浔向他飞快地笑了一下,不弓人注意地点了点头,李景隆心中顿时安定下来,忙也做出一副惶然模样,随着茹常和王佐退了回去。
看着三人走远,夏浔拨马到了朱棣面前,说道:,殿下此去恐怕是非入城不可了,殿下可曾想好,如何面对皇上?”
要知道,燕王起兵靖难,是打着清君侧的名义的,那么等他到了南京杀了那几个榜示天下的……”奸佞”之后又该如何?取天子而代之口那不是打自己的脸么,朱棣可以以靖难的名义与天军一战,理直气壮,不怕人背后诟责,可是如果把侄儿踢下皇位,那可真就说不过去了。
眼下朱棣最犯难的就是这件事,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除掉方孝孺等人后他真就回兵返北平?那是不可能的,白囘痴都不会那么干,打蛇不死,后患无穷,难道等皇帝缓过气来,再搞一次靖难么?何况,时移势变,到了今天,皇位唾手可得,昔日他是敢想而不敢做,现在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取而代之,对那皇位他又如何不动心?
可是让他头痛的,恰恰是没有名义,面对夏浔这样的心腹,朱棣自然不必掩饰自己的野心,一听这话,双眸便是一亮,忙问道:“文轩欲待如何?”
夏浔道:“臣想,抢在殿下大军之前,先行潜回金陵,见机行囘事。
朱棣是个聪明人,闻弦音而知雅意,有些话他也是不方便明说的,故而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好,你自去安排,需要本王有何配合,只管一一言明。”
夏浔笑笑,拱手道:“殿下这里该怎么打还怎么打,无需有所顾忌,臣只要进了金陵城,便可调动飞龙力量,此非两军对垒,有他们,就足够了。”
李景隆、茹常、王佐三人回了南京城如此这般一说,朱允蚁面色惨白,曾几何时,燕王朱棣步步退缩,交出兵权、交出燕山三护卫、交出三个儿子为人质、跑到北平街头装疯卖傻,只求他能放弃追迫,谁会想到今时今日,他反过来欲害半壁江山亦不可得9
眼见朱允坟神情惨淡,众文武缄口不言,方孝孺只得硬着头皮说道:……皇上,为示皇上求和诚意,不这…再请诸王去为陛下议和罢,各路勤王之师还在途中,大势未必不可为,只要能拖延些时日,战局说不定还会再起变化……
朱允坡现在是全无主意,形同木偶,一听方孝孺的建议,管他有用没用,立即照办,随即下诏,令谷王朱稳、安王朱楹等王爷再往燕军大营求和,听说兄弟们来了,朱棣开营帐相迎,请他们入帐,摆开酒席,盛情款待。
谷王朱穗刚刚说明来意,朱棣便大笑道:“诸位皇弟,请你们好好想一想,陛下这话是真心话么?”
朱囘德硬着头皮道:……皇兄明鉴,以弟等看来陛下确有议和诚意口……”
朱棣夷然一笑,说道:“朱棣挥军南来,只在擒拿朝中奸囘臣,今奸囘臣未获,若就此退兵,朱棣如何向天下交待?如何向四年来百战沙场血染征袍的无数忠贞将士们交待口……”
朱囘德还要再说,朱棣睨着他道:“十九弟,咱们是兄弟手足,当初皇上受奸囘臣蛊惑,逼得你十一哥全家自囘焚,惨不忍睹口你五哥、七哥、十二哥迄今还关在牢里,如果不是俺忍无可忍,举兵靖难,你我兄弟今日还能在这里吃酒么?说不定你我早就关在凤阳高墙之内,一墙之隔,亦不得见。”
朱憾听到这里,住口不言,朱棣又扫了几个弟弟一眼,说道:“众位兄弟,你们好好想一想,皇上自登基以来,对咱们这此至亲,可有一丝骨肉之情?今日皇帝要你们来向俺议和,昨日他待你们又如何?四年来,你们在京城里,在他眼皮底下,夹着尾巴本本份份,尤惧陛下再下毒手。
今日囘你们欲为皇上解围,俺这犬军一撤,勤王之师赴京,谁来为俺解围?待俺朱棣被朝廷剿灭,那时,皇上的屠刀架到你们的头上,谁又会为你们解围呢?你们今日要保的那班奸囘臣?他们只恨俺朱明皇室一干宗亲,不能死囘光死囘绝!……
诸王闻言,沉默不语,朱棣举杯道:“兄弟们,为兄这番话,你们好好想一想。好了,你我兄弟今日难得重逢,今日只论手足之情,不议军国大事,军中酒席简陋,迁就一下吧,等来日金陵城里,咱们兄弟再同席畅饮!”!~!
第402章 再入金陵
朱棣气势汹汹,直逼金陵而来,朱允炆思来想去,只有那一招既是缓兵之计、又可以坐实了燕王实乃篡逆的“分天下”的招数,可是面对朱允炆的出招”朱棣也是只有一招奉还:“不要天下,俺要奸臣!”
议和派铩羽而归了,诸王议和又是铩羽而归,这一次不断铩羽而归,而且诸王被朱棣的手足之情打动,仔细想想,这几年来他们在京城里夹着尾巴做人,如果不是皇帝忙于收拾燕王,难说他们不会早被安个莫须有的罪名投进了大狱,所以这一遭劝和”不但没有打动朱棣,反而让他们悄悄地站到了朱棣一边。
朱允炆这几年还真是对不住这些人”皇帝手下那么多将领不战即降,他们都是因为怕死么?这才立国三十年”很多军中将领都是百战沙场累功升迁上来的”哪有一个怕死的?仍在各地的藩王迄今不见一个来勤王”不管是燕王弱小的时候,还是如今气焰熏天的时候,从始至终就没有一位藩王站出来响应皇帝,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为父母:君视臣如犬马,臣视君如国人;君视臣如土芥,臣视君如寇仇:勋戚、武将、皇室,这三支强大的力量都被朱允炆伤透了心”他唯一重视的就是文臣,可文臣们这时候能起的作用实在有限,听了诸王的回报,朱允炆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惧,在金殿上便放声恸哭起来。
众官员见皇帝如此失态,终于有些动容了。便有官员出班献计”劝皇上逃到四川去,他的理由是,凭借天府之国的险要地势和粮米的充足,足以导燕王再战;但是马上就有人反对,提出应当逃到淅东去,因为皇上继位之初,便削减了淅东税赋,甚得那里地主豪强的拥戴,那里又是大多数文官的故乡”根基牢固;
斯江籍的官员刚说完,又有湖湘籍的官员劝皇帝逃到湖湘荆楚一带,那里现在有位宁王,宁王也是一位善战的王爷,只是,自从宁王遵从圣旨被改封荆州之后”只给了他三百个卫兵”一直安份守己”在那儿栽huā养草,如今情势危急,不如退往湖湘”把兵马交予宁王,请宁王出马”以藩王制藩王。
朱允炆是个没主意的人,这些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哪个听着都有些道理”朱允炆彷徨无措”想找个自己最亲信的臣子问个准主意”可是闪目望去,面前只杵着一个方孝孺,那齐泰、黄子澄早就派了人去召他们还京,居然到现在还未赶到,一股怨气油然而生。
朱允炆双泪长流”瞪着方孝孺”顿足恨声道:“事出汝辈,而今皆要弃朕而去了吗?”
汝辈是何辈?首倡削藩的是黄子澄、齐泰,现在都不在京里,另一个急先锋是方孝孺,听到皇上这句话,方孝孺可有些吃不住劲儿了,他站在文臣班首,往对面一看”正看见李景隆站在那儿,神情悠闲”怡然自得”不禁怒由心生。
方孝孺一指李景隆,厉声道:“坏狴下大事者,此贼也。
如非是他”我朝廷数十万雄兵,怎会尽丧于北疆,朝廷怎么会有今日窘境,皇上,当杀此贼,以谢天下!”
说着怒不可遏地扑上去,揪住李景隆就打。李景隆终究是个武将出身,真要动手,一脚就能把方孝孺踹趴下”可他不敢,万一激怒了皇帝,真个下令把他杀掉,现在燕王可救不了他。李景隆只好装孙子,抱头护住要害不理,其他文臣中有人想起李景隆两番大败,致有朝廷今日局面”也是怒不可遏地上前带抓带挠。
“够了!”
练子宁气得嘴都歪了,方大儒也太不着调了,这个时候,你把李景隆活活分了尸有个屁用?皇上的危局是燕军兵临城下,这事儿没人想主意,推卸责任倒是奋勇争先。
练子宁一声大吼制止了众文官,李景隆抱着头从地上慢慢站起来,掸掸袍服,看起来衣袍发型有些乱,身上脸上却没甚么大事儿,打人的那几个老朽大概平时〖运〗动太少”一个个倒是累得呼呼直喘。
练子宁拱手道:“皇上,金陵城城高池深,粮食充足,守上一年也不成问题。燕王兵临城下,仗得只是一个快字,待我朝廷各路勤王之师一到”金陵之围必解,故而当前之计,应当立即调兵遣将,将城外各路兵马尽数收拢入城,只要金陵城守上一个月,足矣!”
这样一说”方孝孺不由眼前一亮,连忙附和道:“不错,练大人所言有理”皇上可以将城外兵马与百姓尽皆调进城来,焚去周围一切房舍、树林”燕兵没有攻城器械”我城中守军背倚坚城,还怕守不住么?铁锁守济南都能坚守三个月,耗退了燕王,皇上亲自坐镇于此,士气军心哪是铁铉能比的。
只消咱们守上一个月,中都凤阳的六万大军,淮安梅驸马的四十万大军,以及各路勤之师都会纷纷赶到,燕王纵不大败”也得逃回北平去!”,朱允炆闻言大喜,连声道:“不错,两位爱卿所言有理,就依两位爱卿所言,立即施行,立即施行!”
※※※※※※※※※※※※※※※※※※※※※※※※※※※※※※※
从神策门、金川门、钟卓门”穿过龙江驿,绕过狮子山,再到城西仪凤门,金陵十三城门洞开”每座城门前蜿蜒数十里,人喊马嘶”非兵即民,络绎不绝地往金陵城中迁去。金陵帝都,笼罩在一片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紧张气氛之中。
正是炎炎夏季”无数的百姓扶老携幼,在官兵的逼迫下,挎着一个小包袱流着泪迁往南京城”刚刚进城不久”这些人家的青壮劳力又被官兵挑出来,在官兵的监视下离开金陵城”拆毁所有的房屋,用小车推送砖石,用绳索肩负粱木,把这些东西运回城去以备守城之用。
金陵是帝都,周围的村镇都是比较富裕的所在,可是须臾之间”就被拆得七零八落,变成了一片废墟。百姓们在烈日下搬运劳作,许多人饥渴中暑,倒毙路旁,这时也无人顾及掩埋了,有那来不及拆毁的房屋和山林”尽都付之一炬,到处都是烈焰焚天”风一起”灰烬处处,把那因劳累过度倒毙路旁的民夫尸体都染得黑乎乎的。
百姓们眼看着房舍烧毁拆掉,商贾们眼看着店铺被抢光砸烂,却只能默默流泪”在官兵们的押送下,甚至不敢痛骂一句。
当然”也有闻讯知机得早”提前收拾了金银细软逃之天天的。谁都知道燕王的目标是金陵城,如果能逃走,谁愿意去金陵城陪死?铁锁守济南”百姓饿死无数的事情”他们已经听说了。
江宁县,双桥门。
临桥便是一家酒店”名叫“双桥脍鲜馆……”专门经营河鲜,尤其是河豚”这家的大师傅料理的特别地道,这家店在这儿经营几十年了,还没听说豚鱼收拾不干净”让客人中毒的,所以虽然只是中档酒馆,有时为了尝鲜,城中的豪商巨贾也会到这里一尝品味。
因为这家店在金陵最外围”皇帝圣旨一下,命令百姓们全部迁入城中,外围建筑能拆就拆,不能拆就烧,消息传开后,这里许多人家马上就逃了,脍鲜馆的掌柜也收拾收拾金银细软,领着全家老少跑路了。
官兵们一路搜罗至此,大多数人家已经逃掉。一个小校走进“双桥脍鲜馆”,迎面正撞上两个背着包袱匆匆跑出来的年轻人,那小校立即拔刀道:“甚么人?”
两个青年汉子一见,连忙道:“军爷饶命,我们我们是这店里伙计。”
小校一看二人打扮穿着确是小二的服饰”便收回了刀,问道:,“你们急匆匆的,这是干什么?”,前边一个小二登时叫起了撞天屈:“军爷啊,我们是这家店里小二,掌柜的没良心啊,收拾收拾领着全家人跑掉了,工钱都没结算。我们兄弟两个实在不忿,所以……所以……”
“嗯?”
那小校把眼一瞪,另一个汉子忙陪笑道:,“我们我们只是搜罗了些家活什儿,抵作工钱的。”
小校看了看两人背得包袱”用刀背敲了敲”丁当作响,竟是锅子、菜刀一类的东西,他又看看二人体形,说道:“不错,身强力壮的”你们别到处乱跑了,皇上有旨,金陵外围百姓全部内迁,固守金陵城,你们两个,跟我们走,回去守城。”
“啊?”
两个小二一听骇得魂不附体,连声乞求”那小校哪里由得他们哀求,厉喝道:“胆敢不遵圣旨”概以乱匪同党论处,信不信我一刀砍了你们。”
两个小二听了不敢再言语”嗫嗫嚅嚅的好不情愿。那小校四下一看,也没甚么搜罗的,搜罗到外围,一共也没抓到几个壮丁,如果拆房子”这大粱少不得自己也要去扛,这么热的天、这么远的路,那可够要命的”便用刀指挥着两个店伙计道:,“烧了烧了,马上把这酒楼烧了,跟着我们回城!”
两个店伙儿在官兵的逼迫下,被迫引燃了酒楼,跟着他们向金陵城走去。这一路过来”官兵已经抓了些准备逃难的百姓,回去的路上”又截住了些跑得晚的人,此时十三城门洞开,只管往里抓人,那两个伙计混在这些百姓中顺利地进了金陵城。
一进城门,两人便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目中都有微微的笑意”他们是夏浔和纪纲!
城中到处是人,拥塞不堪一片混乱,趁着这眸子乱,两个人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第403章 大难临头
燕军围城了。
四年靖难,百战沙场,今天,他们终于杀到了金陵城下。
大局既将砥定,三军士气饱满,同城头守军的慌张气馁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无数的士兵光着脊粱,在烈日下忙碌,〖兴〗奋地用他们急行至金陵城下,南军仓惶弃下的房粱大木建造着攻城器械,阳光照在他们黑黝黝的肌肤上,汗水闪闪发光。
燕字大旗在烈日下竖得笔直,燕王大军在金陵城下扎下十里连营,旗幡招展、营盘连天,那威风气势,令城头守军望之丧胆。
朱棣沐浴更衣,换上了隆重的藩王袍服,头戴翼善冠,身穿朱红色蟒龙袍,盘领窄袖,腰系玉带,在数十位猛将的拱卫下巡视城下阵地,所过之处,将士欢呼,如同大海狂啸一般。
朱棣策马扬鞭,正前方,就是雄伟壮观的帝京金陵,东面的钟山像盘龙一样蜿蜒环抱,西面的石头山像猛虎一样雄踞在大江之滨。浩浩的长江从金川门下向东北方向流去。城内东南角那一片金光耀眼的楼台殿阁便是皇城。触目所及,朱棣禁不住心怀激荡。
塞上的飞雪,白沟河的明月,德州城下的快马、济南城前的战车、东昌城下的惨败,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四年了,从皇帝的步步紧逼下拼死一搏,到如今兵临城下胜券在握,多少次亲临矢石,多少次险死还生,而今,他终于迎来了胜利的一刻。
八十万大军没有挡住他”长江天险没有挡住他,金陵的城墙,能挡住他前进的步伐么?金陵城里,无数的王公大臣、文臣武将,都惶然等待着最后的命运,到了这一刻,谁都不相信金陵还能守得住了。到确,金陵比济南城更加坚固更加雄伟,可是时移势移,再坚固的城墙,总要有人来守,现在谁还有勇气和燕王一战。莫说是铁销,当今皇帝就在城里,也无法鼓舞三军士气了。
翰林编修吴溥家的院里”浓浓树荫下,一桌酒菜,几个好友正忧心忡忡地谈论着当下的局势。
在座的有主人吴溥,还有客人胡靖、王艮、李贯,另外一个个头最矮、其貌不扬的”却是他们最佩服的大才子一解缙。解缙,这个与杨慎、徐渭并称“明代三大才子”之一的大名士,在兰州吃了三年多的苦,后来经由他的好友礼部侍郎董伦不断为他活动,总算是在今年年初的时候,从兰州调回来了,现任翰林待诏。
席上,针对时下局势”大家都在高谈阔论,几乎众口一词的,都不认为金陵城还能守得住,王艮黯然泪下”对胡靖、李贯和胡溥道:“建文二年,你我四人一同中了进士”位列头榜前四名,本以为,你我从此可以报效国家,想不到才两年功夫,国家竟落得这般模样……”,胡靖心道:“报效国家,与建文和燕王谁做天子有什么干系,都是朱明皇室,待燕王坐了天下,难道他不需要臣子为他打理江山么?咱们又没架秧起哄的嚷嚷削藩,燕王的,奸佞榜,上二十九人,可没有你我的名姓,伤心个什么劲儿?”,可是,他们学的都是〖道〗德文章,这种话自然不能说出口,忙也跟着附和两句,一副忠肝义胆的模样。这种漂亮话儿真要说出来,他比王艮说的还要好听。解缙冷眼旁观,似笑非笑,却是叫人难以看出他的心态。
他对这位建文皇帝可谈不上什么好感,当初让他去兰州吃土的就是这位建文帝,而今,托付好友活动,总算是回了南京,不想刚回来就碰上江山易主的事儿,他不在乎,他的满腹才学、一腔报负,在建文帝手中根本得不到施展,这个翰林待诏做了也有两个月了,他没机会替皇上拟过一道诏书,那活儿都被方大学士包了。
天要变了么?日升日落,与他何干?
曲终人散,几个文人对当前困局无力回天,只能发上一番感慨便各自回去了。吴浦的小儿子已经九岁了,他在一旁听着几位叔叔或慷慨激昂、或旁征博引,半懂不懂的,也能隐约听明白一些。
待几位叔父离去,他便偎到父亲怀里,说道:“爹爹,胡叔叔方才说城破之日,就随建文皇帝而去,那番话慷慨激昂,听得人热血沸腾,真不愧是状元郎呢。”
吴溥默默地摇了摇头,他的夫人正在收拾桌子,生怕丈夫听了这话,也要效仿那呆书生去自杀明志,赶紧拉开拉开儿子,在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嗔道:“胡说甚么,回屋读书去。”,转而又不放心地对吴溥道:“相公,这是皇帝家事,你可千万不要生了糊涂念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丢下我们孤儿寡母的……”,说到这里,吴夫人便忍不住落下泪来。
吴溥苦笑一声道:“夫人,胡说甚么呢,为夫不会去死的。”,他沉默了一下,缓缓又道:“我与王艮、胡靖、李贯三人同榜进士,两年来相交莫逆,以我对他们的了解青以死报效君王的…………”恐怕只有王艮那个死心眼罢了。
吴溥话音刚落,就听左邻传来胡靖的声音:“夫人,外边现在兵荒马乱,你怎么还悠闲自在的,快些去收拾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藏到米柜子底下去!”
吴溥与胡靖、王艮同科中举,分别是一二三四名,做了官后,除了李贯家境比较富裕,单独在繁华闹市区买了房子,其余三人都在这同一条巷子购置的房舍,吴浦的左邻是胡靖家,右舍就是王艮家了。
听了胡靖这句话,吴溥和他的夫人一脸囧态,停了片刻,吴溥才苦笑道:“夫人,你看如何?到现在还惦记着家里值钱的东西莫遭了兵灾,他怎么会去寻死呢?”
吴夫人破啼为笑”娇嗔地在他额头点了一下,说道:“胡大人这才是聪明人呢,朱家叔侄谁做皇帝,关咱们甚么事”你可不要犯傻,不许狠下心来,抛下奴家和孩子们,学学人家胡状元!”
王艮家里,王艮神情肃穆地对他的妻子道:“夫人,我食建文皇帝的傣禄,就要对得起建文皇帝,如今燕王兵临城下,不可能守得住了,城破之时”皇帝必以死殉国,王艮身为臣子,既不能为君分忧,也不能让君父死在我这臣子头里啊,我先去了”九泉之下,再侍奉皇上驾前!”
“夫君……”
王夫人哀哀痛哭于地,可是王艮治家甚严,王夫人对丈夫从无违拗,眼见丈夫已萌死志,竟是不敢劝阻。
王艮惨然一笑”悄悄自袖中以拇指打开所买的那一小瓶鸩酒的盖子”说道:“你好好养大孩子,便是为我尽了节义,为夫先去九泉之下,迎候天子!”
说罢一仰头,将那鸩酒灌进了。中……
※※※※※※※※※※※※※※※※※※※※※※※
罗克敌面色凝重地被人引进了正心殿,他不知道皇上这个时候召见他会有什么大事吩咐。
燕军就要进城了,他实在没有想到”朝廷竟然败得这么惨、这么快。
这几天,在他脑海中徘徊的,一直是杨旭的身影。
他输了,他彻底的输了,杨旭那小子,眼光竟然这么准,竟然看得这么远!
“罗大人!”一见罗克敌到了,少监王钱连忙迎上来。
罗克敌悄声问道:,“皇上呢?”
王钱道:“皇上在里边等你呢,快些去吧。”
罗克敌点点头,举步走进展去,王钱也跟进来,把手一摆,所有的内侍和宫女都弓着腰,慢慢地退了出去。
罗克敌见此情形,不禁有些动容:“皇上竟摒退了身边所有的人,到底有什么绝密要事吩咐于我,难道…………是要我想办法刺杀燕王?如果燕王暴死,倒也不失为解此危局的好力法,只是……想要刺杀燕王何等艰难。
罗克敌胡思乱想着绕过屏风,正来回踱着步子、满面焦灼的朱允坟一见罗克敌,立即迎了上来,未等罗克敌躬身施礼,便抓住了他的手臂,急切地道:“罗爱卿,国家存亡之际,生死攸关时刻,这件大事,朕只能托付你了。”,罗克敌听了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他朝思幕想的就是能得到皇帝的信任,能重现锦衣卫的荣光,这一刻他终于等到了。皇帝终于想到了他,终于想到了锦衣卫,虽然这时已经迟了,罗克敌还是心怀激荡:“就算皇上让我潜进燕军营中去刺杀燕王,我也去,我要亲自去,皇上既以国士待我,粉身碎骨,我也死而无憾!”,罗克敌的眼睛亮了起来,他韬光隐晦多年,这一刻就像一柄久藏鞘中的宝剑,乍然出鞘,依旧是寒光四射,罗克敌沉声道:“皇上请吩咐,臣粉身碎骨,也不会辜负皇上的期望!”,“好!好好!朕就知道,罗爱卿始终是忠于朕的,比那些平素夸夸其谈,事到临头舍朕而去的废物强上一干倍、一万倍!”,朱允坟激动地道:“金陵城能否守住,朕实无把握,不能不未雨绸缪,朕要你为朕安排一下,一旦城破,便把朕送出宫去!”,罗克敌一呆,目中神光渐渐黯淡,朱允坟惶恐地道:“怎么,连你也办不到么?”
罗克敌心中一动,忽然又想:“莫非皇上想要逃去他处,东山再起?”,他的双眼又亮了起来,急忙问道:“陛下想去哪里?去四川蜀王处,还是云南沐王处?据此要地,号召天下,还是有机会…………”
朱允坟连忙摆手道:“朕以整今天下尚不敌燕王,逃去那里又有甚么用,不过是晚死一刻罢了!爱卿,你好好安排一下,让朕逃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要叫燕王的人找得到朕!”,罗克敌默然片刻,缓缓拜倒在地,头深深地叩到地上,低沉地道:,“臣……遵旨……”,!~!
第404章 薪火传承
京城里剩下的有字号的将领不多了,即便有,朱允炆也不敢用了,自打朱棣过了淮河,武将望风而倒的情况太普遍了,除了一个盛庸,几乎就没人认真作战过,所以被他派去守十三城门的多是文官,而文臣又不知兵,于是勋戚和皇室也被他派上了用场。
※※※更※新※最※快※当※然※是※百※度※锦※衣※夜※行※吧※※※
勋戚不用说了,全是因为战才封的爵,而诸王虽然没有带过兵,可是明初诸王也是自幼便学习兵韬略,以备藩篱的,故而,朱允炆以勋戚、宗室、文官混搭起来,分别守御各道城门,守金川门的就是李景隆、谷王朱穗和御使黄真。
夏浔悄然从李景隆驻扎的金川门城楼里出来,他已经与李景隆取得了联系。李景隆已答应说降谷王朱穗,一旦成,即向城外送出消息,开金川门迎燕王进城。谷王朱穗自去朱棣营中议和回来,知道自己当初从宣府逃回金陵之举,四皇兄并不在乎,态度上对于燕王已经没有什么抵触,这从他到达金川门后,把一应防务尽皆交予李景隆,自己根本不闻不问就可见一斑。
至于黄真,直接被李景隆无视了,也就谷王朱穗身为皇室子弟,对他还有些制约作用,区区一个老朽御使,只要他想反,还不是任他槎任他扁,根本无须商量,到时候他敢起刺儿,直接一剑杀了就走了。
城中乱烘烘的,到处都是难民,照理说,对这些难民,官府应该分别划地安置,供应米粮,徂织纠察,设立规矩,就像铁铉在济南一样,一来防止他们把整个城池搞得一团混乱,二来也可以防止他们全都聚在一起会聚众闹事。
可是现在根本没有人管,官府似乎已经瘫痪了,下边的官吏都在等着天下谁主的一刻,而高级官员们当真是“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闭门择生死。”有的在家里聚集亲友、门生、同僚,商议他们的个人前程,说穿了不过就是一旦城破,是否投降、何时投降,用什么方式投降,以得到新主的青睐。另一些人则与亲人告别,凄凄惶惶,准备以死明志,报效君王。
很奇怪的一种气氛,燕王还没进京,他们思考的都是燕王进京之后的事情,无论是决意追随建文帝的还是想要投降的,考虑的都是性命前程或者名节忠义,就是没有一个站出来做点实事儿,为阻止燕王进京做些事情。
夏浔到了张家米粮店,就像任何一座被围困的城市一样,米粮店是百姓们头一个想到的地方,而米粮店的掌柜也是最早关门大吉,惜粮不售的地方,夏浔来到张家米粮店的时候,门前已经围了许多百姓,嗵嗵地砸着门,要买些米粮回去屯积起来,而大门却紧紧关着,上边扣着一块“售完”的牌子。
夏浔见此情形,便绕到了张家米粮店的后门儿,三长两短扣响门扉,片刻夫,里边有人起了栓,把门拉开一道缝,往外看看,又取去缠在门上的铁链,把夏浔让了进去……。
罗克敌一身布衣,缓缓漫步街头。
身边嘈杂纷乱,尽是惶惶不知终日的百姓,可是罗克敌神情从容,恰似闲庭漫步,根本没有对他们多看一眼。
饮虹桥南,铁作坊。
坊中多是铁匠造作人家,现在,这里是最冷清的时候,店前熟铁片儿的牌子在风中叮叮当当地响着,街巷里却是一片寂静。哪怕是开着门的铁匠铺子,里边也是冷冷清清,灶下的火已经熄了,这个时候,谁还会来打造铁具呢?
罗克敌缓步走着,目光忽然盯在一枚圆形的店铺牌子上,那该是绘的!副阴阳鱼太极图吧,年代太久远了,风吹日晒,漆痕盘剥,已经模糊不清了。
罗克敌在门前停下,往里边看了看,门只开着半扇,一个着上身,浑身肌肉虬结的汉子正持着一柄小铁锤,手里摆弄着甚么,时不时地敲打两下。罗克敌吸了。气,举步走进门去。
“客观,您要打造点什么?”
铁匠似乎有点儿奇怪这时候还有人登门,不过还是放下锤子,在衣襟上蹭蹭双手,迎了上来。
罗克敌打量着唐中情形,没有回答他,那铁匠目中微微露出警觉之意,又问道:“你是谁,来做甚么?”
罗克敌笑笑,转头看了看他:“老掌柜的还在吧,是你爹,还是你师傅,请他回来一下。”
那铁匠道:“掌柜的是我爹,我爹年纪大了,这店里一切都是我做主,客官要做什么,只管与我说便是。”
罗克敌凝视了他片刻,忽地一笑:“涵虚混太清,时转遏云声。
湖雁双双起,渔丹个个轻。世情何远近,人事省将迎。谈笑逢诸老,终身愿太平!”
那铁匠蓦地瞪大一双牛眼,死死地盯着他,吃吃地道:“你……。你……,你是……。”
他突然一转身,好象一头奔牛似的冲向店后,身子还拐掉了几件半成品的铁器,当啷啷撒落一地,片刻夫,这大汉便扶了一个颤巍巍‘的白发老头儿从店后出来。
那白发老头儿睁着一双干涸的老眼,仔细看了罗克敌片刻,突然嘶哑着嗓子叫道:“是克敌吗?起…是克敌吗?”
“李伯……。”
罗克敌一个箭步抢上去,扶住了他,一双眼睛也不觉湿润了。这是他父亲最忠心的部下,二十多年了,两个人近在咫尺,他却始终没有来过,一旦当他出现,也就是打破老人家平静安宁的生活的时候,可是当他看到老人脸上那激动兴奋的神情,看到他落下的两行老泪,他知道,自己是来对了。
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为了理想而奋斗,还有许多人陪伴着他,如果他一生一世都不出现,眼前这个老人无疑将带着无限的遗憾走完他的生命。
他出现了,这风中残烛的老人陡然就像年轻了二十岁似的,整个人都显得不一样了。
“李伯,有件大事要交给你去做!”
“是!”老人推开儿子,努力站直了身子,并拢脚跟,嘶哑而兴奋地道:“小罗大人,请吩咐!”
他是个老人,也是个老兵,迟暮之年的老兵,同样是一个战士!
锦衣卫衙门,同所有的衙门一样,小吏、官属,全都无心做事了,每个人都在议论着燕王的事情。
这种顶层的权力斗争和他们没有直接的关系,不管是叔叔做天下还是侄子坐天下,他们总是不可或缺的人物,也是不会受到影响的人物,可是这样的大事,没有人不关心,不去窃窃私语。
但是看到罗克敌的身影出现,他们该做事的还是马上散开回去做事,该站岗的还是马上站得标枪一般笔直,向罗克敌致以注目礼。
对罗大人,他们不只是多年来从属于下的敬畏,他们都清楚罗大人为了维护锦衣卫的尊严和权力,这么多年来苦苦支撑,付出了多少努力,他们尊敬这个人。
罗克敌像往常一样,目不钭视地走过去了,走得云淡风轻。
当他来到后衙自己的住处时,一进小院儿,就见到刘玉珏、萧千月、陈东、叶安分列左右,静静地候在门前。罗克敌走过去,萧千月马上拉开障子门,恭谨地道:“大人!”
※※※更※新※最※快※当※然※是※百※度※锦※衣※夜※行※吧※※※
“都进来吧!”
罗克敌淡淡地吩咐了一声,脚步丝毫没有停缓,直接走进屋去。
四个人跟进屋来,罗克敌轻轻一摆手,四个人便在席上跪坐下来,两左两右,腰背笔直,按膝而坐,神态恭谨。
“大人,请恕卑职直言,这金陵城怕是守不住了。就算城里还有百万兵,奈何军心士气尽丧,那些平日里指点江山、无所不能的官儿们现在都闭门不出,变成他娘的天聋地哑了!”
萧千月脸上露出掩饰不出的轻蔑和厌恶:“大人,别的官儿,尽可侍奉新主,可大人您,很危险啊。燕王有飞龙秘谍,接管锦衣卫的,一定是他们,不会用大人您的!咱们除掉了不少飞龙秘谍的人,飞龙秘谍一旦掌握锦衣卫,绝不会放过我们,当初大人是负责看管燕王世子和两位王子的,他们怕也不会那么宽宏大量……。”
罗克敌淡淡地瞟了他一眼,问道:“你到底想说甚么?”
萧千月被罗克敌一盯,不禁艰难地咽了。唾沫,还是鼓足勇气说出了心里话:“大人,您可以走啊!燕军一旦破城,第一个要控制的,必定是皇宫,第一批要抓的,一定是‘奸佞榜,的二十九个大臣,大人经营金陵多年,如果您想走,没有人拦得住你!”
罗克敌笑了笑道:“我不能走!我有比逃命更重要的事要做,我得等一个人!”
※※※更※新※最※快※当※然※是※百※度※锦※衣※夜※行※吧※※※
陈东和叶安面面相觑,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刘玉珏微微启齿,似乎想问什么,最后还是闭紧了嘴巴。
罗克敌转过身去,凝视着身后上方那幅《锦衣伴驾乘舆图》,从袖中摸出一块上好的松江棉布的手帕,深情地拂拭着,微弱、却不灭的火苗儿在他双瞳中燃烧着,罗克敌神情似悲似喜,语气却异常肯定地道:“他一定会来的!”
~本月最后的十个小时了,求月票、求推荐票,看看袋中还有什么票,都投下来吧!!!
第405章 避不见君
城破啦,城破啦,燕军进城啦!”
百姓惊慌地满街奔走,一个年近六旬的老汉好象天塌了似的踉跄奔跑了几步,一跤跌倒在地。随即,大队的铁骑从他身边疾驰而过,马蹄声“哗啦啦”听得人心惊肉跳,那队伍最前一人,手中掌着一面大旗,迎风猎猎,正是一个“燕”宇。
“天啦,燕军进城啦!”
老汉又疯狂地喊了两声,跑到旁边一栋房子的滴水檐下站着,眼看着燕军不管步骑,皆如洪水一般地从他身边奔驰而过,老汉魂不附体地叫了两声之后突然醒悟过来,仔细想想:“燕军进城…跟我这糟老头子有什么关系?”
老头儿老实了,贴着墙根站定,不再叫嚷,也不再动弹,偶一回头,突然发现旁边窗棂上戳了个窟窿,主人家贴在窗户上,露出一只眼睛,正在观望着大街上的动静,忽然有一种好笑的感觉。
谷王朱穗自从知道四皇兄并不介意他当初弃了宣府投奔皇帝的事情之后,这心理的天平就倒向朱棣了。说实话,他当初之所以投奔金陵,是因为他料定燕王不可能成功,燕王根本没有力量对抗皇帝,所以他只能选择皇帝一方。
他的兵马并不多,削藩他并不在乎,可是什么叫削藩?削藩是削去藩王的兵马,削去藩王的领兵权,藩王就只是亲王而不是藩王了,但是他那个“至仁至孝”的侄子太狠了些,那手段不是削藩那是削王!就像五代十国时南汉皇帝刘晟一样,除了他自己这一脉,要把其他各房的皇室宗亲杀个精光。
可他又认为没人能够对抗皇帝,所以耍了点小聪明,趁着燕王兵进宣府,直接逃到京城,来了个“自投罗网。”手中没有一兵一将了,料来皇帝不会再把他看成威胁,结果因为燕王被逼反皇上停止了削藩的步骤,他才得以保全,如此情形,他哪有可能忠于建文。
是以李景隆暗伏亲兵于帐后,请他来共议大事时,根本不需要李景隆摔杯为号来个兵谏,谷王马上从善如流,答应开城请燕王进京了。
燕王的大军从金川门一进来满街满巷的老百姓便呐喊起来,燕军进城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城。魏国公徐辉祖本来是守在神策门的,一听燕军从金川门进了城,顿时如五雷轰顶,马上领军赶来。此时燕军进城的消息已传遍全城,肯挥军来迎的,唯有一个徐辉祖,除此之外其他各城上的守将、父臣、勋戚、诸王俱都保持沉默,按兵不动。
徐辉祖兵至钟阜门时,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燕军,燕军进城时便接到了燕王的严令:不许接近皇宫迅速面,制十三城门。燕王最头疼的就是进城之后,不知该如何面对皇帝,现在他只能寄望于夏浔了在此之前,他只能撇开皇宫不管,眼下他要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先控制住整座城池只要十三门尽在掌握,他列榜必抓的那些官员便也不虞他们会逃掉。
是以燕军进城后立即分别奔向各座城门,这一路兵马是邱福统率,到了钟阜门正撞上徐立祖,徐辉祖除了一队亲兵,其他军士早已失去了死战的勇气,两军甫一接触,便一败涂地,落荒而逃,只有徐辉祖的亲兵紧紧追随着他。
徐辉祖胯下战马被燕军长枪捅死,立即跳上部将牵上的另一匹战马再战,邱福见他骁勇,挥刀上前与他厮杀起来,徐辉祖只有一队亲兵,寡不敌从,被杀得节节败退,一直被逼退到神策门西,连神策马也被邱福的兵马占了。
此时徐辉祖身边只剩下十几个亲信,个个身上带伤,徐辉祖看看左右情形,黯然一叹,圈马便走,邱福见他逃走,也不追赶,嘿嘿一笑,自去接管神策门去了。
徐辉祖一身血迹地回到中山王府,早已提心吊胆的家眷迎上来,徐辉祖面沉似水,根本不理夫人和子女的问候,径直奔到祖祠,在贡奉太祖御赐的丹书铁券前叩了三个头,将丹书铁券取下,揣在怀中,又来到父亲徐达大将军灵前,神情复杂已极,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双膝一弯,便长跪不起了……。
“俺那五弟如今关在何处?”
燕王一进城,城门两侧已经有些知机的官员赶来迎候了,一见他来,马上齐刷刷跪了一地,朱棣也不认得几个,便把战马一勒,扬声问道。
黄真马上起身应道:“殿下,小臣知道周王殿下拘押之处。”
燕王看其袍服,知道是个御使台的官员,大喜道:“头前带路!”
“是是!”黄真马上颠颠儿地跑在头里,燕王一见,忙吩咐道:“给他一匹马!”
当下便有亲兵跳下战马,将马给了黄真,黄真受宠若惊,连忙让那亲兵搀着爬上马去,引着燕王行去。
周王朱鐤一家人关在皇宫以西靠近浣衣局的地方。子女分别拘押在不同的院落,周王朱鐤和王妃冯氏单独一个院落,一间房,一处巴掌大的院落,似乎是隔壁出来的,特意加高的围墙,使得他除了头顶一角天空,什么也看不到。
夫妇二人囚禁于此,狱卒每天除了给他们一口饮用的水,根本不可能打水供他们冼牧,也不可能给他们马桶,给他们清理秽物,吃喝拉撒全在院里,所以弄得院里、身上都是臭气熏天。他们现在还穿着过冬时的衣裳,因为天热,朱鐤就畅着袍子,露出瘦骨嶙峋、满是泥垢的胸膛,蹲在院角儿,摆弄着一株野草。
落到这步田地,他当然不可能还有心思考证草药,何况这也只是一株普通的野草罢了,可他总要找点事做,要不然真要被逼疯了。
王妃冯氏穿着贴身的小衣,这院门都是封死的,每日饭菜都是从底下的小洞塞进来的,她也不用担心被丈夫以外的人看见。她倚着院墙坐着,头部藏在屋檐的阴影下,身子映在阳光下,腿上摊着那件破棉袄,正在捉着虱子。
院子里太安静了,一直就是这么安静,因为这一带在整个金陵城,都是最荒僻的地方,长长的无法修剪的指甲掐破虱子时那“啪啪”的声响,听在耳朵里,似乎都震得耳鼓隐隐发胀。
外面的一切,他们不清楚。
在云南的那些日子,他们被放逐到莽荒野地里,中原发生了什么,他们一概不知。突然被押解回京的时候,他们在半途偶然听押运的官兵闲聊,隐约的知道皇上把齐王和他抓起来后,似乎又陆续抓了几个王爷,代王被关在四川,湘王全家自龘焚,而四哥……,好象造了反。
可是接下来,他又什么都不知道了,自从进了京师,他们夫妇能看到的,就只有头顶的一角天空,时间久了,两夫妻之间也没有什么话题好说,就这么痴痴呆呆地过着日子,有时不望着那株野草发呆的时候。他会躺在院子里,望着那一角天空,盼着有云彩经过,那就可以看见一点活动的东西,这个时候,他偶尔会想起他的四哥……。
朱棚正无聊地摆弄着那株野草,院门“哗啦”地响了几下,朱鐤有些好奇,还没到吃饭的时候,今天怎么会有人过来?紧接着,院门儿竟然打开了,狱吏头儿李别走了进来。
周王被关押在这里的头一天,曾经见过这个狱吏,却已不记得他的名字。李别恭敬地哈着腰,陪笑道:“哎呀呀,周王殿下、王妃娘娘,小的人微言轻,一直也关照不了您二位什么,您看看,可让您遭了罪了。小人也是身不由己呀………
朱棚慢慢站起来,麻木地看着他,这么久的关押,他的人和意识都麻木了许多,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有王妃冯氏,因为女性本能的羞涩,赶紧把那件破棉袄穿回身上。
李别一摆手,后边便有几个狱吏跑进来,有的端着盆,有的提着桶,还有人棒着几件干干净净的夏衣,李别诌笑道:“殿下,娘娘,请你们沐浴更衣,梳洗打扮一下吧。”
“你们……,你们这是……”。
周王朱鐤突然醒悟过来“惶然退了几步,贴着墙壁惊叫道:“皇上要杀我了么?皇上是要杀我全家了么?”
李别想上前又不敢,急得直槎手:“哎呀殿下,瞧您说的,这都想到哪儿去了,绝无此事,绝对不是殿下想的那样,您……,还是洗漱一下,先换件衣裳吧。”
燕军进城的消息李别也知道了,马上就想到他看管的犯人要咸鱼翻身了,他估摸着燕王一进京就得先去见皇上,所以赶紧抢先一步,想先向周王示好。没想到周王如惊弓之鸟,反倒把周王给吓着了。
就在这时,后边一阵嘈杂声响,李别扭头一看,就见一群衣甲鲜明,杀气腾腾的军汉闯了进来,周王朱棚只道自己所料不差,皇上真要动手屠他全家了,忍不住与王妃紧紧抱作一团,浑身发抖。
那闯进来的几个持刀军汉不由分说,便把狱吏们踢到了一边,他们惊愕地看着眼前这对蓬头垢面的叫花子,一时也不敢相认,那领头的军汉伸手一抻,又把被他踹到一边去的李别揪了回来,厉声问道:“这两位,就是周王殿下和娘娘么?”
李别还未答话,头戴翼善冠、身穿朱红色蟒龙袍的朱棣便闯了进来,与朱鐤四目一对,两人都愣在那里。朱鐤是绝对没有想到现在本该到处逃窜流亡的四哥会这般鲜衣玉带地出现在他面前的,朱棣虽知道老五是被囚禁与此,却也没有想到朱鐤在云南茹毛饮血当了三年人猿泰山,又在金陵坐井观天大半年后,居然成了这副模样。
这对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互相打量半天,朱棣鼻子一酸,两行热泪就流了下来,他颤声道:“老五,哥……,救你来了!”
“四哥!四哥啊!”朱鐤突然明白过来,他号啕一声,扑过去紧紧抱住朱棣,放声大哭起来…!~!
第406章 王不见王
“什么,只能朕一人离开?”
朱允炆又惊又怒,厉声喝道:“难道要朕撇下皇后和太子,独自一人逃生去么?”
[你读啊,请收藏!!]
“陛下,天下已在燕王掌握之中。一家三口,有男有女,是很容易打听的。为了陛下的安全,臣只能安排陛下一人走。当然……。”
罗克敌瞟了眼朱允炆身后那几口装满了价值连城、最为昂贵的金珠玉宝的匣子,淡淡地道:“陛下的贴身内侍可以带上几人,没人在乎他们下落的。”
朱允炆踉跄地退了几步,面色如土,罗克敌躬身道:“陛下,燕王终究是陛下的叔父,天下人都在看着他,对弱女幼儿,料来他也不会下毒手的。燕王已经进城,也许……,很快就要来了,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朱允炆的脸颊抽搐了几下,他沉重地迈动脚步,双腿像灌了铅似的,缓缓掀开珠帘,走进寝宫。
皇后正在匆匆地收拾着东西,六岁的小太子怔怔地站在一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如此慌张。
“皇后……。”
朱允炆望着皇后,颤声道:“锦衣卫只能安排朕一人离开,一家三口,太容易……,暴露了。”
皇后听了,手一软,刚刚提起的包袱又落回榻上,她绝望地看着朱允炆,看到朱允炆一脸的悲怆,神色慢慢平静下来:“皇上,臣妾……,臣妾知道了,燕王可以放过任何人,一定不能放过皇上的,皇上必须得走,皇上……,千万保重!”
说到这里,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流下:“自从侍奉皇上,臣妾还从来不曾离开皇上左右………
朱允炆走过去,轻轻拭去她颊上的泪水,泣声道:“国运多舛,是朕无能啊!燕王恨朕入骨,朕不能不走,可朕这一走,皇后与太子必定落入燕王之后,皇后冰清玉洁,端庄贤淑,是朕的贤后,今后……,你们可如何是好,朕担心……,你们落入燕王之后,终不得善果啊……
皇后明白了,妈看了眼仍旧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儿子一眼,眼泪夺眶而出:“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臣妾一身何所足惜,只是……,奎儿还小,他…是咱们的亲骨肉啊…”
朱允炆流泪道:“文奎是太子,他在,燕王何以自处?燕王断断容他不得的,这是命啊,要怪,就怪他不该生在帝王家吧…”
“臣妾……,臣妾明白了!”
皇后颤声答应着,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朱允炆颤抖着手指想去拥抱他们,终于只是咬了咬牙,踉跄着奔了出去……。
寝宫火起,烈焰焚天,远处传来太监宫女们的惊呼,可是他们已经得到皇上严令,谁也不敢靠近。已经换好一身平民装束的朱允炆站在几个棒着宝匣的心腹太监前面,泪眼迷离地最后望了一眼那火势越冲越高的寝宫,掩面奔去。
罗克敌脸上全无表情,他冷漠地看了眼寝宫,热浪扑面而来,炙得脸上发烫,这样的大火中,谁也不可能再逃出来了,他轻轻吁了。气,一摆手,便领着几个影子般站在他身后的人,匆匆离去了。
他很容易就可以寝宫里留下一具身高、年纪与皇帝相仿的男尸,可他没有这样做。
皇上给他的最后一道旨意,是把皇帝本人救出去。他会办的,他会办得非常圆满,尽他做为一个臣子最后的本份。但他不可以做得滴水漏,皇帝的生死,必须是一个谜。他要让新皇帝清清楚楚地知道。人还活着!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锦衣卫从他们的前身御前拱卫司的时候开始,几任首领都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直到洪武末年,锦衣卫整个儿的都被雪藏起来,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衙门。
无可奈何花落去,建父的时代结束了,属于他罗克敌的时代也要结束了。但是他要尽最大的努力,给他的薪火传人流下一份传承、一份衣钵,不只如此,还要给他铺好一条路,一道锦绣前程。
不管你燕王是“靖难”也好、“除奸”也罢,你侄儿的皇位换了你坐总是不争的事实。那么你最担心的,就只能是你的前任不是死了而是下落不明,你不知道他何时何地就会冒出来,号称他才是大明的真正拥有者,你又不能大索天下,甚至要让所有人都认为他真的死了,那么,你就需要鹰犬,需要一群暗夜的守护者。
※※※更※新※最※快※当※然※是※百※度※锦※衣※夜※行※吧※※※
还有比锦衣卫更合格的鹰犬、更合格的暗夜守卫么?
身后,烈焰焚天。
罗克敌的心中也燃起了一团火,一团希望的人…
[你读啊,请收藏!!]
朱棣扶着朱捕走出牢房,后边跟着喜极而泣的周王妃和她的子女们,只有周王次子。那位诬告了父亲,却没有得到朱允炆封王的承诺,反而一起被关起来的二王子畏畏缩缩的走在最后面,父亲获救了,可以重新做回周王,可他却不知道,今后自己该如何自处。
忽然,朱棣站住了,街上很多人都在望着同一个方向指指点点,他也不由自主地望去,紧接着周王朱捕也扬起了脸,眯着眼睛向远处望去。
东南方向,火舌扶摇直上,上承烈日,浓烟滚滚中,热浪夹杂着许多灰烬在火舌之上不断翻滚。
皇宫,那是皇宫,是内宫的方位。
朱棣的心神随着那升腾的烈焰也飞腾起来,飞上云宵,俯视八极,他知道,最后的障碍也消失了,从现在起,他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方孝孺府中,假山石上,方孝孺扶着石山登高远眺,望着帝宫起火的地方,老泪纵横。
最后的时刻,他没有守在皇帝身边。从昨天燕王围困京城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府门,皇上没有召见他,他也没去见皇上,他没脸再去了,虽说朝臣们在朝堂上对他的弹劾痛骂他可以怒不可遏地反驳,可他实际上却是色厉而内茬,朝廷落得今日局面,他知道,自己难辞其咎。
正流着泪,一队兵丁破门而入,家丁奴仆们慌忙逃开,方孝孺缓缓转过身,见一个家丁正畏畏怯怯地指着他,然后,一位披甲将军松开被揪住衣领的那个家丁,冷笑一声,指着他道:“把这老贼,给我抓起来!”
都察院,吴有道大人遥望宫火起情形,捻须一叹,对左右十几位文臣道:“宫中火起,燕王殿下必定前去探望,我等……,前去拜见吧。”众官员纷纷点头,随在吴有道身后,向皇宫走去。
皇部尚书茹常府上,茹尚书扶着梯子倚在房檐上,眺望着远处那条火龙,轻轻叹了。气:“皇上若不去,这满朝文武是殉旧主还是保新主,终是一件羞难皮的事。皇上最后,倒也刚烈了一回。龙驭上宾。免了满朝臣子们的难处!”
他倒退着,一步步从梯子上下来,掸掸袍袖,从容吩咐道:“备轿,去午门!”
通往皇宫的御道上,来了一支特殊的人马,同已经在御道两侧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燕军普通士兵不同,这支人马肩上都系了一条披风,一条内红外黑,隐绣飞龙的披风,策马驰来,如云扬空,显得异常威武。
他们在锦衣卫都指挥使司门前停下了,燕军士兵并未闯入各个衙门,他们只是在御道两侧布下了岗哨,而各司衙门虽然都敞着大门,衙门内的官员胥吏、仆役侍卫,也都安份守己地待在里面,呈现出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口这是一种合作的姿态,他们已经等着被接收了。
衙衣卫衙门也不例外,大门洞开,只是本该守在两头石狮左右的带刀侍卫,也与其他衙门的侍卫一样,移到了大门内侧,把外面的天下,都让给了燕军。
这支奇怪的队伍在衙门口儿一停下,站在门内的侍卫便有些惊慌,他们下意识地按住了刀,却没有勇气拔出来,然后,他们就看到那些飞龙披风们簇拥在最中间最前面的那个人,竟是他们的旧相识,杨旭杨百户。
“杨大人!”
[你读啊,请收藏!!]
他们没有叫出来,声音只在喉咙里咭哝了一圈,夏浔向他们笑了笑,他们绷紧的肌肉马上松驰下来。他们并不蠢,既然看到了夏浔,当然知道这批人到来的目的,不是要血冼锦衣卫。
王见王的大场面,不会影响他们这些小虾米。
“大人呢?”
夏浔站住脚步,向门口的侍卫亲切地询问,就好象他还是锦衣卫的一个百户,只是像从前一样,到衙当值。
于是,那侍卫也很自然地应道:“回杨大人,罗大人正在后衙相候。”
夏浔点点头,举步走了进去。那一队系着飞龙披风的侍卫都按刀跟入,每过一道门口,都有两名侍卫停下,加入警卫的行列。
后衙,那座月亮门儿,青砖漫地的平整路面上,野草青青,门户和庭柱依旧是漆面盘剥斑斓一片,不过从那月亮门儿看进去,却是草木繁盛,鸟雀欢鸣,自有一股勃勃生机。
夏浔轻轻举起手,依旧跟在背后的一队官兵立即站住脚步,夏浔拉住颌下系着披风的丝带轻轻一扯,披风便顺肩滑落,未等披风落地,跟的最近的一个侍卫便一弯腰,把披风挽在了臂上。
[你读啊,请收藏!!]
夏浔又轻轻摘下佩刀,交到那人手上,便举步走进院去。~~~~!~!
第407章 克敌之殇
“院中站着两个人,左边一个就像一个随时准备迎客哈腰的店小二:。肩头总是习惯性地塌着,脸上带着些卑微的笑容。右边一个脸庞方正,一身浆洗得笔挺的青袍,好象一个古板的乡下私塾先生。
只是看在曾经亲眼见过他们身上的夏浔眼中,却有一种完全不同的解读:这是两个真正的杀手,以杀人为业的杀手,虽然他们很少出手,不过却是那种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超一流刺客。
他们用来探子、做侍卫,都是浪费材料,罗佥事也是实在无人可用,才把他们两个变成了打杂的,什么事儿都做,其实他们两个只是杀手而已,最专业的那种,如果和他们正面动手,夏浔自信他们不是自己的对手,可是如果让他们去镰杀一个人,就算是他也会很头疼。
夏浔停下,向他们亲切地打招呼:“陈兄,叶兄,你们好啊。”
两个杀手有点囧,他们不知道该对夏浔这个昔日同僚和上司,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是敌,亦或友。
“吱呀”一声,障子门开了,一个清脆的,有些怯怯、有些激动的声音响起:“杨大哥!”
夏浔移目望去,就看到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半站在阳光下,一身白衣,宛若玉郎。
夏浔微微一笑,举步走了过去,到了门口微微一顿,唤道:“玉,珏。”
“杨大哥!”
那张俊俏动人的面孔微微有些嫣红,他努力克制看见到夏浔的惊喜,只叫了一声,便抿住了嘴唇,往旁边站了站,于是夏浔就看到头挽道髻,穿一身月白色燕居常服,三绺微髯,面如冠玉的罗克敌正盘膝坐在席上,微笑着看着他。
刘玉珏低声道:“大人…请你进来。”
于是,夏浔就举步进了房间。
在罗克敌身侧,萧千月按刀跪坐着,眉清目秀的脸庞微微有些扭曲,眸中透着凶狠仇视的光芒,不过从夏浔看到罗克敌的那一刻,他的眼里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他直接走进去,在罗克敌对面的矮几前跪坐下来,目不斜视,向罗克敌欠身道:“大人!”
罗克敌微笑地看着夏浔,淡淡地吩咐道:“你们出去!”
刘玉珏听到吩咐退了一步,退到了门外,可萧千月却仍一动不动。
罗克敌刚刚从盘中翻过一只茶杯,他脸色微沉,杯子往桌上一顿,沉声道:“下去!”
萧千月咬了咬牙,这才站起身来,眼睛有些发红地盯了夏浔一眼,这才一步步退到门外,障子门马上被刘玉珏关上了。
“你来了!”
“我来了!”
夏浔很想这么回答,不过这一问一答也太古龙了点,所以夏浔不答反问,说道:“大人怎么还不走?”
罗克敌眉尖一挑,问道:“我为什么要走?”
夏浔道:“从骨子里来说,大人是一个极其高傲的人,你不会向敌人屈膝低头,所以我想不懂大人为什么不走,大人若是要走,相信天下间没有人能拦得住你。”
罗克敌呵呵地笑起来:“我不走,因为我知道你要来!”
“大人知道我会来?”
“你不是已经来了么?”
夏浔揉了揉鼻子,他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古龙。
罗克敌为夏浔斟了一杯茶,举止从容、优雅,一滴水也没有溅出来,他的手非常稳。
夏浔垂下眼帘,看着那杯飘起淡淡水雾的茶。
罗克敌微笑起来:“担心有毒么?”
夏浔马上端起杯一饮而尽。
罗克敌摇头道:“你应该小心的,我们的赌,你赢了。赢家,是没有必要和输家斗气的。”
夏浔道:“大人如果要杀我,在这么近的距离内,只要一刀就够了,何需下毒呢?”
罗克敌呵呵一笑,端起杯,凑到唇边,凝视着夏浔问道:“飞龙的首领……,是谁?”
夏浔向他欠身道:“就是卑职!”
“好,很好!”
罗克敌双目一亮,将一杯茶一饮而尽,茶煮得恰到好处,余香满口。
罗克敌轻轻抿去唇角的水渍,说道:“飞龙和锦衣斗了快两年了,你觉得锦衣卫怎么样?”
“我们占了上风!”
夏浔沉默了片刻,缓缓地道:“不过,飞龙是和捆住了手脚的锦衣斗,所以胜之不武。锦衣卫是一把刀,一把百炼钢刀,削铁如泥,可惜有人把它藏在鞘里,不肯拔出来。因为他们认为,这是一把凶刀。其实,刀凶不凶,在于执刀的人。”
罗克敌的目光更亮了,朗若晨星。
夏浔道:“在那些文官眼里,锦衣卫是无恶不作的,我却不以为然,是人就有私隐,就不愿意被人监督,那些道貌岸然的文人也不例外,所以没人不憎恶锦衣卫,所以锦衣卫被他们说得一无是处,可是锦衣卫自有它存在的价值。”
罗克敌脱口道:“你认为它还有存在的价值?燕王如果做了皇帝不会取缔它?不会再让我们只做仪鸾司那样的摆设?”
“不会,我相信不会!”
夏浔摇头道:“燕王殿下一定会恢复祖制。”
罗克敌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把我们关进笼子的,就是先帝!”
夏浔道:“但是一手打造了锦衣卫的,也是先帝。从汉武帝的诏狱,曹操的司隶校尉,一代代下来,校事、候官、典签,直到武则天的铜匦内卫、宋朝的皇城司……”它们做的,都是锦衣卫在做的事,用它的人,知道它存在的意义。
汉武帝、曹操、武则天、赵匡胤,这些一代雄主,明白它的价值在。锦衣卫不是第一个‘朝廷鹰犬”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相信有那么一天,任何一个国家,都会有一个类似于锦衣卫的组织……。”
罗克敌注视了他良久,慢慢微笑起来,那笑容很欣慰,带着一种满意和放心的安详。
※※※更※新※最※快※当※然※是※百※度※锦※衣※夜※行※吧※※※
他转过身去,凝视着身后那副每天都要拂拭一遍的最珍爱的《锦衣伴驾乘舆图》,然后伸出双手,将那副画轻轻摘了下来,拿在手里又仔细端详许久,这才恋恋不舍地将它卷起。
罗克敌卷得很慢,他把那副长卷一寸一寸地卷起,直到它成为一卷画轴,这才转过身,对夏浔郑重地说道:“当初,我纵你归去,只因为你对我说的一句话你说,如果你的选择才是对的,放你离开可以为锦衣卫留下一点薪火。”
罗克敌双手托着画卷,慢慢递向前去,神情庄重。夏浔有些疑惑地从罗克敌手中接过画轴,轻轻展开在近处看得更清楚了,这副画一定是出自大家手笔,画风细腻,鲜艳明快,把锦衣卫伴驾巡幸的宏大场面描缓得栩栩如生。
罗克克敌沉声道:“画的两端卷轴,都是可以按动的。”
夏浔神色一动,依言把画轴放下,用拇指在两边画轴的下端试探着一按,“嚓”地一声那画轴竟然像夹子一样裂开,夏浔惊讶地张大眼睛,拈住那裂开的轴片,试探着向上一揭,那副画竟被整个儿揭下来,下边竟然还有一个夹层。
夹层上不是画,而是密密麻麻、工工整整的蝇头小槽,夏浔随便找了一段父字盯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福建阗县,孙奕凡操舟行船为业,家有双桅大船一艘小船若干……。”再望一眼,又看到一行小字:“常州府宜兴县任聚鹰,皂微……”
夏浔立刻屏住了呼吸,他一直知道罗克敌手中撑握着一支神秘的力量,可是没想到,这个秘密就摆在他的面前,摆在所有能出入罗克敌住处的人面前,它竟然就藏在罗克敌会客的这间房子里,放在一进屋就看得见的画里面。
“大人,这……”
夏浔一抬头,话还没有问出口,忽地夫吃一惊,就只这片刻夫,罗克敌已面如银纸,他的肤色本来是白皙健康的肤色,这时却透着一股异样的惨白,罗克敌伸手虚按,制止了夏浔欲起的身形,低沉的嗓音道:“你赢了,我输了,依着前约,我把这薪火,传给你!”
“大人……”
夏浔有些惶然,看罗克敌的气色,他就知道罗克敌己经服下了剧毒的药物,脸上已透出死气,恐怕神仙也救不得了。他今天来,并不想对罗克敌怎么样,他知道罗克敌这样的人若是给予重用,必定大放异采,所以他此来本来是想劝降的,却没想到,许多应该随着皇宫那把火去死的人没有死,罗克敌这完全没有必要去死的人却服毒自尽了。
读书人有读书人该坚持的道,在罗克敌这样的人心中,无疑也有他坚持的道,无论他为了他的理想,可以怎样的权宜求变,但他那条底限是不会触及的,当他必要去触及的时候,他,选择了殉道。
罗克敌眼中的神彩渐渐黯淡下来,可他的身子依旧端然坐着,就像猛虎,虽死而不肯倒威:“我……,很奇怪,为什么……,人人都认为他绝不可能……,成的时候,你看得那么准,一家…要保他?”
夏浔沉默了,他无回答。
罗克敌的脸颊抽搐了一下,虽然他端然而坐,竭力地保持平静,可是夏浔知道,毒药已经发作,他已五肉如焚,他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罗克敌抿了一下嘴唇,动作很快,很轻微的动作,可是夏浔已经看到,那嘴唇微张的刹那,他的口中一片殷红,血已涌到嘴里,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下。
他无端坐了,身子一歪,便向席上软倒,夏浔连忙放开画轴,抢上去扶住他,罗克敌的脸色已变成了奇异的银灰色,他的瞳孔缩得像针尖般大小,他就用这样透着诡异的双眸盯着夏浔,轻轻地说:“你,赢了我一局!今天,我又布了一局,这次,你能赢吗?”
夏浔脱口问道:“甚么局?”
罗克敌没有回答,他的嘴角翘起来,微笑着,带着一丝得意、一丝骄傲,再也没有回茶……
夏浔把他轻轻地放平在席上,凝视着他的面庞,低声回答了他方才的问题:“雄武之略超越唐宗、远见卓识冠盖汉武;五逐漠北、三犁虏廷;东向经略东北之北,西向设立哈密之卫;吞并安南、四夷望风归顺;六下西洋,万国齐朝圣主;
疏通运河、永乐大典!不割地,不赔款,不称臣,不和亲,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故…,这就是他一生的绩。他不是完人,却是个伟人,命运既然一定要我选择一个,我不保他,难道要保那个扶不起的阿斗么?”
罗克敌没有回答,他已经再也不能回答了。
夏浔叹了。气,轻轻抻出手,抚过了他的双眼。
门开了,夏浔手里握着一卷画轴,站在门口。
一眼看清他手中的画轴,萧千月就像受了伤的狼,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的咆哮,拔刀猛扑过来。
“呛!”
一柄绣春刀攸然拦到了他的颈下,刘玉珏沉声喝道:“大人遗命,他最珍爱的这副画卷交给了谁,我们今后就要服从谁,一如忠心于大人!”说到这里,他的眼底也突兀地浮现出一层泪光。
萧千月凶恶的气势慢慢敛去,他垂下刀,旁若无人地往前走,刘玉、珏手中的刀始终随着他的动作,向前移动、向侧移动,直到他整个人走进门去,那锋利的刀锋离开他的须子,连皮都没有割伤。
“玉珏的刀大有精进了!”夏浔看着,深深地望了刘玉珏一眼。
房中席上,静静地躺卧着罗克敌,白衣如雪,一尘不染,刘玉珏的眼波也凝注在他的身上,犹如一泓清水。
但是门马上就关上了,被萧千月掩上了门。
刘玉珏眨了眨眼,眨去了眼中的泪光,收刀,退到阶下,面向夏浔,忽然俯身拜了下去:“卑职刘玉珏,见过大人!”
陈东和叶安略一犹豫,也双双拜倒在地。
夏浔轻轻叹了。气,慢慢抬起头来,天空澄净,宛如碧玉。
房中,萧千月在罗克敌身边轻轻跪下,深情地凝视着他的面容,抬起衣袖,温柔地为他拭去唇边溢出的一丝血迹,慢慢地拔出了他的绣春刀。
刀入腹,萧千月慢慢倒在罗克敌的身边,吃力地握起他的手,紧紧握住,然后满足地合上了他的眼睛……。
人人都爱十三娘人人都喝木木奶——锦吧更新组为您奉献——
※※※更※新※最※快※当※然※是※百※度※锦※衣※夜※行※吧※※※
p:在书评区看到有书友讲,尽量不要用手机投推荐,容易被误判为刷票,不知真假,且提醒之。十二点了,夜猫子们,求12月份的保底月票,求新一天的推荐票!看你头顶,就在本页面上,两项一气儿投了吧!
第408章 劝进
“快!快些扑火,救出皇帝!”
燕王本来想避皇宫而不入”可是眼见皇宫火起,就不能不来了。一进皇宫,燕王便急急下令,他带来的人马赶紧加入救火的行列,其实也不用怎么救了,那一座寝宫已烧得七七八八,剩下的都是不易燃烧之物了。
等到火势扑灭,武士们用挠钩将塌落的木料砖瓦扒开,进行清理,朱棣就站在旁边看着。此时,眼见宫中火起,陆陆续续许多官员都往皇宫而来,朱棣身后的人越聚越多。
人多好办事,那废墟还热烘烘的灼人脸面,废墟就清理完了,从里面拖出几具尸体来”小内侍木恩上前辨认,紧紧抱成一团的那双尸骸应该是皇后娘娘和太子,可是另几具烧焦的尸体,从身形和扒出的位置来看…
木恩犹豫了一下,见燕王还站在火场外等着,忙匆匆赶到他面前跪下,奏道:“殿下,奴婢已经仔细辩认过了”相拥而毙的一母一子便是皇后娘娘和小太子,至于皇上的尸身……”
“嗯?”
朱棣一声低问,木恩有些胆怯起来,他常在宫中侍候,惯会看人脸色,这时下意识地抬头窥了一眼,站在朱棣身旁的纪纲已大声喝道:“皇上**于宫中,尸身已经找到了!”
他这一句不是在问,分明就是断语,而且声音提得极高,逡巡着站在远处还不敢近前的官员们都听得清清楚楚。木恩福至心灵,连忙叩头道:“是,皇上……已经殡天了!”
朱棣赞许地看了纪纲一眼,向木恩道:“你是狸下身边的人么……”
纪纲连忙靠近朱棣,对他小声低语了几句,朱棣恍然,再望木恩时”神色就柔和了许多”和颜悦色地道:“木恩,很好,你起来吧”快将狸下的遗体移出来,以备收敛安葬!”
“是是!”
木恩连忙爬起,纪纲向他使个眼色,一起走到那几具烧焦的尸体前,木恩毕竟年轻,瞅瞅这具,看看那具”还未决定哪一具才好当作陛平尸体”纪纲已指着一具尸体道:“这是陛下,快抬出来!”
当下几个武士七手八脚把那尸体抬出来”搬到朱棣面前”朱棣看到尸体,不禁大放悲声,掩面哭道:“痴儿,真是痴儿,叔父进京,只为清君侧救皇上于奸佞之手”陛下何以如此想不开”竟然要**呐!”
俗话说“女儿哭”真心实意,女婿哭”黑驴放屁!”女婿哭丈人、丈母娘是实无悲伤,假惺惺落泪”叔父哭侄儿,又哪有几个是真的悲痛欲绝的,何况这侄儿几欲致其与死地,早就是生死大敌,不过百官越聚越多”这场面上的戏还是要做的。
李景隆此时也赶来了,他并不知道这具尸身是假的,其实在场的官员全都看不出真假,一则是因为离得比较远”二来也是因为皇帝高高在上,哪怕他们日日相见,也没有盯着皇上看的,所以对他的身材相貌谈不上非常熟悉,只有皇帝身边的近侍才对皇帝非常了解,如今尸体烧得焦炭一般”他们哪里看得出异样?
李景隆正在想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潭王**,湘王**,如今建文帝也**了,老朱家的人有这种癖好么?”
他正想着,兵部尚书茹常向几个同僚好友使个眼色,已经走上前去,拜倒在朱棣面前,高声说道:“皇上已龙驻上宾,殿下节哀顺变!”
朱棣擦擦眼泪,恨恨地道:“亲王宗室”非死即囚,形如猪狗”皇上今日又**于宫中,这一切罪孽,始作俑者,方、黄、齐泰!孤绝不会轻饶!那方孝孺已经抓住了么?”
纪纲连忙上前一步禀道:“殿下,方孝孺已被生擒活捉,投入大牢!”
朱棣冷笑一声道:“那猪狗倒不肯死,立即派人缉拿黄子澄、齐泰,孤要把他们三个奸佞千刀万剐,以祭皇上、以祭四年来枉死的无数英灵!”
说着,朱棣站起身来,茹常等并不起来”一见朱棣站定,立即叩头道:“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皇帝已经晏驾,四海动荡,宇内不安,非明主不能定天下,当此时刻,唯有殿下继承大统,方能保我大明海晏河清、江山太平,臣等,恭请殿下继皇帝位!”
茹常身后百官齐声道:“恭请殿下继宴帝位!”
李景隆恨得咬牙,差点没给自己一个大嘴巴:“我在这儿胡思乱想些甚么”劝进!劝进啊!奶奶的,这劝进首功,成了茹常那老滑头的了!”
李景隆急忙也上前撩袍跪倒,劝燕王继皇帝位。
朱棣摆手道:“本藩无辜受奸臣谗言迫害,不得已起兵靖维,本欲除掉奸臣,以保宗社,效法周公,扶保少主”不料皇上不能谅解为臣的一番苦心,反而轻自捐生,本王此刻悲痛欲绝,哪有心思妄图大位,还请诸文武大臣另选贤王,以承大统吧。
李景隆刚要说话,茹常已道:“皇上已然驾崩,太子亦一同归去,嫡别、长子皆已不在,殿下系太祖嫡嗣,诸王之中为年最长者,纵不论〖道〗德武功”只论长幼,殿下继承大统,也是天经地义的。”
朱棣只是摆手:“此事休要再提,兵马不能常驻城中,一俟缉拿了“奸佞榜,上**,本王就要回返龙江驿军营驻地了,皇上的后事”还请茹大人暨礼部官员们好生料理。本王如今心乱如麻,什么也不想谈,有什么事,咱们回头再说吧!”
“是是!”
就算是正儿八经由先帝指定的继承人,登基时也得按古礼拒绝三次,这才可以受命”茹常也没指望这一劝进”朱棣马上迫不及待地答应,反正这首倡劝进之功已经到手”茹常等便叩一个头,爬起身来,恭恭敬敬地退到一步。
宫中有人取来了白布,先将几具遗体盖住”接下来就是礼部准备棺椁先行盛敛的事儿了。
对于建文帝生死,朱棣其实满腹疑窦,甚至宫中这把火倒底是皇上**还是另外有人动了手脚,他也无法确定。夏浔秘密潜进城里时”曾经对他说过,要为他解决“王见君”的尴尬局面,他心中这个谜团也只能唤夏浔来问个究竟了,因此一出皇宫,跨上战马,朱棣便对纪纲吩咐道:“本王先回龙江驿”你找到杨旭,让他速来见俺!”
※※※※※※※※※※※※※※※※※※※※※※※※※※※※
夏浔离开锦衣卫时,便得知燕王已回了龙江驿,所以立即快马赶回了燕王在龙江驿的驻地。
一进中军大帐,燕王便摒退左右”只留下知情的纪纲一人,急切地问道:“文轩,宫中大火,可是你之所为?”
夏浔看了纪纲一眼,说道:“臣一进城”就让纪纲带人守在皇宫左右”密切注意出入一*人等,准备见机行事,为殿下扫清障碍,不过宫中大火,确非微臣等所为。”
朱棣眉头一锁,忧虑道:“若是文轩所为那倒好了”而今只怕是有人故布疑阵。”
“怎么?”
纪纲便把回来前又私下询问过木恩的话说了一遍,道:“木恩对皇帝十分熟悉”他说,皇后和太子的尸身应无疑议,只是皇帝……恐怕不在其中!对了,木恩还说,这几天,锦衣卫使罗克敌曾数度被召入宫!”
对于这桩千古疑案,夏浔一直也有些好奇,他也想弄明白,朱允坟倒底是死在宫中,还是潜逃偷生。此刻听了纪纲的话,忽地联想起了罗克敌临死前对他说的那番话:“你,赢了我一局!今天,我又布了一局”这次,你能赢吗?”
他临死,脸上还带着笑,笑容中有一丝得意、有一丝骄傲。罗克敌是个很骄傲的人,难道建文的生死之谜,就是他给自己设下的最后一个局?
夏浔想了想,没有说出心中的揣测,只是对朱林道:“殿下放心,纵然皇上真个逃脱”看他抛妻弃子,独自逃生的架势,也根本没有图谋东山再起的勇气和打算,左右不过是隐姓瞒名,芶且偷生罢了,这件事,臣一定会查下去,总要查个水落石出。”
朱棣点点头道:“这件机密事,也只有交给你去办,俺才放心得下,切记不得张扬!”
“臣明白!”
刚刚说到这儿,便有侍卫进来禀报:“殿下,城中尖来了一批官员,现跪在辕门外”乞请殿下继皇帝位!”
朱棣眉头一皱,不屑地摆手道:“叫他们回去,本王不见!”
“娄!”那侍卫应奂退下。
纪纲马上热切地道:“殿下继承大统,已是众望所归。殿下不要推辞太久了,须知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令难行,眼下百废待兴,民心求定唯有殿下登基,才好执掌中枢”发号施令,把这因战乱而糜烂的一切重新收拾起来。”
他的潜台词没有说出来,但是朱棣一听就明白了。眼下民心需要安定,而安定民心的根本,就是重新诞生一位帝王,执掌中枢权力:各地的官府和驻军现在都在观望”包括梅殷的四十万大军、以及中都凤阳的数万大军,还有各地正在组建的勤王之师……
不迅速登基,宣告新主的确立,这些人势必陷入两难境地,他们是继续忠于已经死掉到皇帝呢,还是投靠一位藩王?如果宣告建文帝的死亡,正式登基成为皇帝,亘在在京与各地文武官员心里的这个难题就迎刃而解了。
再者,这么多跟着朱棣出生入死的文臣武将,现在也是时候给予他们回报了,不能冷了忠臣的心呐。看看燕王大军一过淮河,多少朝廷的文臣武将倒戈投降,再想想哪怕是在朱棣最危险的时候,他的人也是不离不弃,忠心耿耿,这就尤其显得可贵了。
最最重要的,就是那句“名不正则言不顺”了。这个名正,不只是指继皇帝位,还是要为他的四载靖难做一个评介。他是以靖难为名起兵的”结果靖难靖了四年,把皇帝靖**了,一个要靖的奸臣还没除掉,他如何向天下人交待?
他要保证自己立场的正义性,就必须得就自己的起兵缘由和皇帝死亡的结果,给天下人一个交待”这个交待就是必须抓出几个人来,让他们为起兵靖难和皇帝建文**来承担责任。这几个人,自然就是方孝孺、黄子澄、齐泰,这些人必须死。燕王是为了要清他们才起兵的”如果他们不死,他们就不是奸臣”他们不是奸臣,那朱棣就是奸臣!
这就是政治,方黄之流不以奸佞的姿态死去,朱棣就要以篡逆的身份活着。
而这些人都是位居中枢的大臣,朱棣唯有以皇帝的身份来处治他们,才是名正言顺,才能盖棺论定。
这些事,朱棣其实想的比纪纲更透澈,他只思索了一下,便想通了其中利害,于是颌首道:“本王明白,那就,再等两天吧!”
纪纲心领袖会,立即兴冲冲地道:“好”那微臣去辕门外,劝那些位大臣回去。”
所谓劝回去,自然是去暗示他们明日再来,朱棣望着纪纲的身影消失在帐。”微微笑了笑:“纪纲这个人,还算能干!”他又转向夏浔,目光更趋柔和:“接管锦衣卫的事,怎么样了?”
夏浔轻轻一触怀中那卷画轴,微微欠身道:“罗佥事自尽了,臣已接鼻锦衣卫衙门。”
朱棣点了点头”说道:“江山未定,人心未定”锦衣卫是可以大有作为的,飞龙秘谍以后就并入锦衣卫,不过要做为其中独立的一支秘密力量!你组建飞龙时,用的是化名夏浔,以后,还是用这个名字吧,夏浔”就做俺朱棣的影子!”
夏浔躬身道:“是!”他知道,燕王这是已经开始做称帝之后的一些安排了。
朱棣略一沉吟,又道:“纪纲此人很是机灵,办事也合本王的心意,他是你的知交好友,依你的了解,这锦衣卫指挥使,他可做得么?”
夏浔心中登时一震:“燕王要把锦衣卫交给纪纲?我的飞龙隶虽是直属于皇帝,可名义上却是隶属于锦衣卫的”燕王这是未雨绸缪的平衡之道,还是对我起了戒心?”
他不敢让燕王看到他眼底的阴霾,连忙垂目拱手道:“殿下慧眼,臣也以为,纪纲做这锦衣卫指挥使,是很称职的。”
朱棣颌首道:“嗯,那就是他吧。官面上的事,总要有个人去主持,本王思来想去”除了你杨旭,也就纪纲合适,你既然出不了面……”那就让他去做!”
夏浔有些疑惑地道:“臣……为什么出不了面?”
“因为锦衣卫指挥使,最高也只是一个三品的官儿。”
朱棣微笑地对夏浔道:“俺朱棣,是不会亏待自己人的!”!~!
第409章 草诏人选
关于诛九族等传说伪劣的考据,关关在公众版墨*留香里发了一段资料,对历史比较感兴趣的书友,可以去瞧瞧※※※
得到了纪纲的暗示,次日一早,在京文武官员、勋戚公卿乃至以周王为首的皇室诸王,再度来到龙江驿劝进,朱棣自然再次拒绝。第三天,就像洪武皇爷在位时文武百官上朝一般,他们依旧准时、齐整地出现在龙江驿燕军大营,恳请燕王继承大统。
依照古礼,这也算是三辞其位了,不要说文武百官已经急了,就是朱棣手下那些将领,现在也都跟饿狼似的,就盼着朱棣点头呢,到了这一刻,才算是实至名归了,朱棣便道:“本王才轻德薄,本不当承继大统,可俺皇考打下这万里江山,做儿子的总不能为图一己清闲,舍了祖宗家业不管,既然诸位大人一再固请,本王便也不再推辞了。”
众文武闻言总算松了口气大气,朱棣的部将已忍不住欢呼起来,礼部左侍郎董伦、右侍郎孟浮生立即双双上前,向朱棣拱手施礼:“那就请殿下即刻入宫,举办登基大典吧!”,礼部尚书陈迪也是削藩派,名列奸佞榜,如今已经下了大狱,礼部自然是由他们两个主持的。
“且慢!”,众人乱烘烘的正要簇拥着燕王进皇城,后面陡地传来一声大喝,众人听了不由一怔:“这是何人,此时此地还敢阻挡燕王登基?”不要说百官急了,燕王手下那些大将也急了”众人扭头看去,从众官员后面挤进一个官儿来。
这人约有三十岁出头、一脸的精神干练,是个文官,因为品秩较低”所以站在人堆后面,这一声喊,才有机会上前。
有那认得他的,一见才知这是翰林编修杨荣,众人都瞪着眼看他,朱棣麾下那些武将都攥紧了钵大的拳头,恐怕他一言不对,就要活活打杀了他。
杨荣趋身赶到朱棣面前,欠身拱手道:“殿下,您是先登基呢,还是先祭祖谒陵?”
“嗯?啊!”
朱棣被他一言提醒,不禁恍然大悟。祭了祖登基,登了基再祭祖,这先后的顺序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其中大有讲究。先登基再祭祖谒陵”报与祖先,那就是说他的皇位继承于建文皇帝,先祭祖谒陵报与祖宗,再黄袍加身,那他就是直接继位于太祖皇帝,而与建文无干。这衣钵来自于建文帝还是洪武帝”对他将来的施政立场”登基的名份,可是大有关联。
朱棣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问道:“这位大人是?”,杨荣欠身道:“微臣是翰林编修杨荣。”
朱棣点点头,把他的名字记在了心里,说道:“祭祖谒陵、登基之事均应由礼部操办”礼部左右侍郎大人郎即刻准备!明日一早,本王祭祖谒陵,随后再赴宫中登基。”,众文武得了准信儿,都欢欢喜喜散去准备,礼部两位侍郎却留下了,登基一应礼仪自有定制,他们照本宣科就走了,虽说时间仓促了点儿,不过此前几天他们已经开始筹备了,倒也没有什么,只是有些事,却得需要朱棣本来来拿主意。
孟浮生道:“殿下登基,这登基即位的诏书却不能马虎了,当请一位大家名士大家来写,免得堕了皇家气度,臣心中有一个人选,就是兵部尚书茹常,茹尚书德高望重,才学出众,太祖在时,便赞他“中外一人,中流砥柱”并赐铁券丹书与他,且蠲免了茹家田塘园林的赋税,对茹尚书是极为器重的。茹尚书又曾做过吏部尚书,六部九卿之中,无人可比之比拟,可以当此大任。”
董伦听了便有些着急,因为他的好友解缙昨天刚刚登门求他帮忙。解缙一直想要拜谒燕王,求以重用,奈何他职微言轻,一个九品的翰林待诏,根本没机会见到燕王,所以他就请托好友董伦,因为董伦是礼部侍郎,请他帮忙,在燕王答应登基时,举荐他为皇上草拟登基诏书,不想如今却让孟浮生抢了先,举荐了茹常茹尚书。
茹尚书确实才学出众,昔日是太祖皇帝十分看重的人物,在朝中文武里面,也是极有份量的大人物,如果燕王点头答应,把这风光的差使交给茹常,对茹尚书来说不过是锦上添huā,可是自己的好友解缙就没了晋身之阶了。
一想至此,董伦赶紧道:“殿下,臣也举荐一人,请殿下思量。此人曾是我大明第一神童,五岁应口成诵,七岁著文赋诗,十二岁尽读《四五经》,贯穿义理,无人能辩。此人少年便入朝做官,太祖甚为倚重,曾赞他是经邦济世之奇才,治国平天下之大略,昔日曾向先帝献上《太平十策》,轰动朝野……”,……”
他还没说完,朱棣已耸然道:“啊,本王也听说过此人的名声,董大人说的莫非就是鉴湖才子解缙解大绅?”,董伦倒没想到朱棣远在北平为王,居然也听说过解缙的名声,不禁欣然道:“正是此人!解缙现为翰林待诏,可为殿下拟就登极大诏!”,“解缙?解缙已经回了京城么?”,夏浔在一旁听着,想起那个想要跳河的矮子,嘴角不禁浮起一丝了笑意。看着眼前选议登基诏书人选的三个人,他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神奇的传说,那个在《明实录》里没有,在《明史》第一版里也没有,到了第三版却突然冒出来的方孝孺拒绝草诏。
是啊,燕王还未称帝,未称帝就不能住在宫里,否则便是篡位的大把柄。燕王此刻还在龙江驿,哪来的金殿召见方孝孺草诏,再说,登基诏书何等郑重的大事,会要奸佞榜上第一人来写么?这样的诏书写出来所谓的靖难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就说那方孝孺当初受人举荐入朝,朱元璋试评一番,未予任用,又把他打发了回去。这样一件丢脸的事被人曲笔一写,就变成了皇帝有期待他日后辅佐子孙之意,故而遣他回乡再修学问,朱元璋都是这么给子孙培养辅政大臣的。
那时候太子朱标还活得好好的呢,太子当时都刀岁了,方孝孺才万岁,朱元璋把他打发回家,居然还可以腆着脸说成期以日后辅佐子削,贴金贴到这个份儿上,都贴得不要脸皮了。历史啊被一支笔杆子涂抹成了什么模样。
夏浔这厢浮想翩翩,孟浮生和董伦却在那边争论起来。要说他们推荐的这两个人,论才华都是人杰,不过要论地位,茹常位极人臣一品大员,又曾做过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这资历就不是解缙能比的了,但要论声望,解缙可是太祖皇帝身边少数几个可以指斥挥道、激扬文字的大名士,要不是解缙年少气盛、太恃才傲物了些在京得罪了太多的官员也不会被朱元璋施以十年后方许还朝的惩罚所以朱棣心中有些拿捏不定。
妥浔见状,便轻咳一声道:“殿下明日就要祭祖谒陵,随后就要举办登基大典,时间仓促非有急才,不能写得锦绣文章。茹尚书的学问固然是好的不过茹尚书身在兵部,事务繁忙,恐怕不能及时完成。臣听说解大才子诗赋辞文,下笔千言,洋洋洒洒,一挥可就,况且解缙眼下是翰林待诏,这草拟诏书,本就是他份内之事。”,朱棣惊奇地看了夏浔一眼,没想到夏浔竟也知道解缙,便笑道:“文轩以为,解缙写得好这登基诏书么?”
“臣敢以填上人头担保!”,笑话!大明三百年,一共就出了三个才华横溢文曲下凡的大才子,解缙在这三大才子之中排名第一,《永乐大典》的总编撰还写不好一篇登基诏书么?夏浔可不怕送个顺水人情给这个未来的大明首辅。
朱棣哈哈笑道:“好,既然文轩都这么说了,那本王的登基诏书,就由解缙草拟吧!”,孟浮生和董伦都惊奇地看了夏浔一眼,这人是谁,突然插嘴草拟登基诏书这样的大事,燕王不但不怒,还对他言听计从,燕王身边有名有号的文官武将他们早就打听的清清楚楚,却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两个人仔细瞧了夏浔几眼,孟侍郎总觉得这今年轻人看着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董伦更不知他是何人,却已暗暗记住了他的模样和表字,心里琢磨着回去问问解缙,既在燕王殿下身边有个这么得力的朋友,何必舍近求远,要自己硬着头皮去为他说项。
董伦离开龙江驿后,立即去找解缙,对他把前后情形一说,解缙也是目瞪口呆,不知道董伦所说的到底是什么人,董伦见他也是一副茫然模样,便感叹地拍拍他的肩膀:“大绅兄,我看你是否极泰来,自有贵人相助啊。这人姓甚名甚,我也不知,不过我听殿下唤他,也只叫表字“文轩,而不名,想来定是殿下身边最亲近的人了,回头儿你得好好巴结巴结,但有此人相助,凭你满腹才学,还怕不能扶摇直上么?”,解缙连连点头:“小弟省得,我记住了,文轩,文轩……,这人是谁?”,人说朝里有人好作官,光有本事不成,也得有人给机会。解缙此时还不知道这为他争得草诏机会的人就是三年前劝他消去轻生念头的锦衣卫。
只因夏浔一言,为他争得了草拟“登基诏书”,的机会,解缙一篇锦绣文章出手,果然得到朱棣赏识,几天后就从翰林待诏升至本院待读,从九品升到了六品。一个月后,更是和黄淮、杨士奇、杨荣、胡广、胡俨、金幼孜同时入文渊阁,成为永乐内阁七大学士之首!
PS亲爱的各位朋友,起点现在默认的充值是充点券,而点券则不只可以看书,也可以玩游戏,为了提高用户帐户内点券安全性,现在您可以将您帐户内点券进行转换,把它转换成只能看书的起点币,限制仅在起点平台可进行消费,具体操作如下,“进入个人中心帐户余额查询:点击,“点券转换”功能,对帐户内点券进行转换限制。2帐户充值时:支付成功后可返回起点充值选择页面在提醒窗。内进行操作请各位用户注意,点券转换限制后帐户内金额将只能在起点平台下使用,无法进行取消操作!~!
第410章 开导开导
罗克敌所住的那所小院儿,还是那间房子。
凉席、矮几,书卷。
只是壁上少了一幅画,几侧,没有了那只泥炉,不过经久熏陶,身在房中,似乎仍能嗅到那淡淡的茶香。
罗克敌惯坐的位置空着,夏浔在房中,却没有去坐那个位置,他觉得,那个位置只应属于罗克敌,罗克敌才是那种为了理想和信念,可以牺牲一切,包括他自己的人。夏浔不知道这是不是专属于古人的一种执着,反正他是做不到的。
他做不到,所以深怀敬意,罗克敌虽然已经不在了,可他的影响已经深深浸染了每一个与他接触、了解的人。
“大人,罗大人的后果,已经料理完了,还有……萧总旗的后事……”
“萧千月……我们曾经共事过,没想到他对罗大人忠心耿耿,竟有田横壮士的节烈……”夏浔可不知道在他心目中也如神祗般厉害的罗大人竟然有龙阳之好,对于萧千月的死,他并没有多想,他只是有些感慨,这个曾经与他共事又与他为敌的萧千月,比起那些整日拥在龙江驿劝进的大人,实是更有气节些。
不过他也不好说的太多,不然不免令玉珏和陈东、叶安难堪,他只喟叹了一句,目光便落在欲言又止的刘玉珏身上。
刘玉珏鼓足勇气道:“今早……一位姓纪的大人来过,说他将要接管锦衣卫。”
刘玉珏看着夏浔,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带着委曲和诘问:“大人怎么能把罗大人托付给你的,交出去?”
“皇帝的命令,我可以抗拒么?锦衣的振行,一定要我坐在这个位置上么?”
今日燕王率文武百官谒孝陵祭祖,回来就要举行登基大典,文臣们很严谨地按照礼仪,在他没有正式举行大典前依旧称他殿下,而夏浔等燕王手下的人,已经改称他皇上了。
夏浔说完,看看三人有些愤懑的模样,微微一笑:“你们整理一下,纪纲伴驾赴孝陵去了,今天登基大典,他将担任锦衣卫都指挥使兼北镇抚,而你们,要离开这儿。”
刘玉珏三人睁大了眼睛,异口同声地道:“离开?”
“不错!皇上将重开南镇抚司,你们,就是我组建南镇抚司的班底。”
锦衣卫人员和职权最全的时候,是下设南镇北镇的。北镇专门负责皇帝钦定的案件,侦缉刑事;而南镇则负责锦衣卫内部的法纪、军纪,是监督制衡北镇的;在外人面前,令人闻风丧胆的是北镇的缇骑,但是在锦衣卫内部,让人退避三舍的则是南镇的那帮“宪兵”。
刘玉珏三人面面相觑,还是刘玉珏仗着与夏浔私交甚笃,代陈东和叶安问出了他们想问的话:“杨大哥,你……你要担任南镇抚司镇抚官?那个纪纲……他是甚么来头,还要官居大哥之上?”
夏浔道:“南镇抚么……不是我!我已向皇上举荐,由你……玉珏,来担任南镇抚司镇司!”
刘玉珏大吃一惊,失声道:“我……我怎么可以?”
夏浔微笑不答,又转向陈东和叶安:“皇上打算重建缇骑,恢复锦衣卫的全部职司和下设卫所,你们两个,将是南镇千户。南镇此后,不只负责锦衣卫内部的军纪、法纪,还要负责火器。皇上靖难的时候,曾经吃过南军火器的苦头,皇上对这些火器很感兴趣,鉴于火器的研制当属国家绝密,所以此后火器匠人、火器图纸、火器作坊,将全部移交南镇。
你们上任之后,首先要制订一份严格的保密措施,还要制订一份研制发明火器的奖惩措施,以激励匠人研制火器,皇上……打算建立一支专门的火器部队,这支部队,将与三千营、五军营一起,成为拱卫京师的主要力量,而这火器,就要南镇来管理和提供。”
夏浔笑了笑,说道:“这支军队,名字是我帮皇上取的,叫……‘神机营’!”
陈东迟疑着道:“那……大人……您呢?”
飞龙的存在是绝密,而锦衣卫秘密力量的存在和规模,原本只有罗克敌知道,就连身在其中的陈东叶安,也只以为他们存在,并不知道在天下间还有许多像他们一样的人,这两件杀手锏,是夏浔的秘密武器,夏浔当然不能告诉他们。
他揉揉鼻子,摊开双手,无奈地道:“至于我……,我也不知道,皇上登基大典的时候,我会过去,然后……就会知道了吧。好了,你们各自去准备吧!”
刘玉珏还想说话,夏浔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亲切地道:“好啦,有什么事,等南镇抚衙门重开了,我请你,还有陈兄、叶兄吃酒,咱们再好好聊,纪纲很快就要接管这里,你们还是先做准备吧。”
“是!”
被他一拍,刘玉珏颊上顿时一红,他温驯地答应一声,便乖乖站起身来。陈东和叶安也站起来,又是感激又是兴奋地向夏浔躬身一揖,退了出去。
他们两个能成为超一流的杀手,脑筋、眼光又岂能差了。刘玉珏的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一官就是眼前这个杨旭一言举荐的,杨旭的职位虽然未定,他将拥有何等的地位权柄还用问么?再说他二人可是因夏浔一言而决,成了千户。
锦衣卫最盛的时候,下设五个卫所都是满员的,那时实缺千户也只有五人。除了这五个实缺千户,其余都是有官无职只吃俸禄的闲官,只有这五个千户才是真正大权在握的人,夏浔一下子就为他们讨要了两个。另外三个闲缺,想来是给纪纲留的,毕竟纪纲才是锦衣卫的最高指挥使。可是愈是如此,愈可见这个杨旭了得。怎不由得他们心生敬畏。
当他们走出去的时候,神志还有些恍惚,不过他们都意识到:锦衣卫,似乎要真的重新崛起了,罗大人为之奋斗了一生的理想,终于实现了!
※※※※※※※※※※※※※※※※※※※※※※※※※※※※※
夏浔走出锦衣卫门衙门,门口站着几个人,牵着几匹马,一见夏浔出来,立即向他躬身一礼。
夏浔翻身上马,那几个人忙也上了马,簇拥在他周围,这几个人和夏浔一样,都没穿什么官服军服,只是箭袖抱肚,做了武人打扮。
待夏浔在马上坐定,蒋梦熊道:“大人,可要去午门候驾么?”
夏浔抬头看看天色,说道:“皇上不会回来这么快的,走吧,先在城中走走!”
“是!”几人立即打马跟上夏浔的马,沿御道驰下。
“人手已经撒出去了么?”
夏浔扭头问紧紧跟在身边的蒋梦熊,蒋梦熊道:“是,遵大人吩咐,咱们的人已经全都派出去了。”
夏浔点点头:“咱们的人,眼下唯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确定那个人的下落、生死!”
“是!”蒋梦熊犹豫了一下,又小声道:“大人,殿下登基在即,有功之臣都在等着论功行赏,像那纪纲,后来居上,不但坐了锦衣卫使,而且马上就要招兵买马,重建缇骑,咱们飞龙把全部力量去找那人下落……,唔……”
夏浔睨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痛快一点,不要婆婆妈妈的。”
蒋梦熊嘿嘿一笑,说道:“咱们飞龙,为殿下出生入死,功勋卓著,这时候是不是也该……”
夏浔脸色一沉,说道:“你们的功劳,皇上没有忘记,该有的封赏,也自然会有,其他的,不要妄想。尤其是你们的身份,手更是不要伸得太长。眼下京城里一潭浑水,易于摸鱼,是么?给我记住,该是你的,绝不会少了你的,但是这个时候,对京中诸事不要涉入,你知道今日高高在上的,明天是否是阶下囚?你知道今日的迎门小吏,明日是否位列九卿?乱伸手,小心拔不出来!”
蒋梦熊见他震怒,脸色一白,连忙应道:“是,卑职省得了!”
夏浔在城中转了转,只见各处秩序井然,已经恢复了平静,逃难的百姓大都业已离开京城回去重建家乡,心中这才踏实下来。看看时间差不多了,燕王该从孝陵归来,便驱马往回赶。
前方经过一处府邸,刚一拐过墙角,夏浔就下意识的放慢了马速,这是中山王府,他曾在此营救徐大都督,使了一招“飞天计”从罗克敌手中逃脱,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
拐到前方大街上,夏浔一眼便看到前方不远处,路边站着一个少女,身材窈窕,娉婷俏立,秀发垂髫披于两肩,那秀美的脸颊,仿佛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无一处不巧到极处,美到让人窒息。那一身袭云纹的白裳穿在她那窈窕的身段儿上,宛如一棵临风的玉树。
夏浔猛地勒住了马缰绳,那是茗儿,她这几天,也一直住在龙江驿军营里,每天里有太多的事情要忙,忙得夏浔这几天根本无暇想起这个伴他一路逃亡,还留下几许遐思绮想的小丫头。
她正痴痴望着斜对面的中山王府,远远的,就可以看见,她眸中隐隐的泪光。
“这小丫头有家难回,有亲难顾,真难为了她,偏偏这几天人人都在忙,也没顾上她。”夏浔心里一软,扭头对蒋梦熊道:“徐辉祖这几天还安份么?”
蒋梦熊道:“奉大人口谕,属下的人一直盯着他呢,他这几天足不出户,也不见外客,整天都守在祖祠里面。”
夏浔道:“皇上现在还顾不上他,等忙完了登基大典,总会做一个处断的。”说着便翻身下了马。
蒋梦熊急忙提醒道:“大人,皇上马上就要回城了。”
夏浔摆摆手道:“时间还来得及,我去开导开导那个可怜的小孩,你们不用跟来!”!~!
第411章 狭路相逢
“郡主!”
茗儿扭头看见夏浔,赶紧眨去眼中泪光,带着些鼻音儿道:“今天姐夫谒孝陵,就要登基称帝了,你怎么没有一起去?”
夏浔道:“在下受命,留守尊城。”
茗儿怏怏地嗯了一声。
夏浔叹了。气,劝慰道:“郡主,逝者已矣,大都督若是泉下有灵,也不会希望郡主闷闷不乐的。”
茗儿一听他说起三哥,本来忍住的泪水登时又漾起了泪花,夏浔自袖中摸出自己汗巾,想想不妥又塞回去,瞅瞅路人异样的目光,只好囧然道:“你看,就算我不会劝吧,好歹也是我一番心意,你怎么……。哭得更厉害了?”
茗儿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中觉得好笑,那难过的滋味便轻了些,她吸了吸鼻子,扭过头去道:“我才没有伤心呢,你是个大忙人,一到金陵就根本看不到你人影儿了,忙你的去吧,人家不用你操心。”
夏浔解释道:“这几天,事情确实多了点,再说,郡主如今有殿下照顾嘛。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郡主不要伤心了,皇上一定会给徐家一个交待,给徐大都督一个交代的。”
茗儿绷紧了俏圌脸道:“我都说了没有生气!”
“唉,郡主就不要嘴硬了,其实……”。
茗儿恼了,霍地鞍向他道:“好了好了,我伤心,成了吧?我伤心现在无家可归了,你就光会唠叨,那你给我想办法!”
夏浔奇道:“无家可归?在下知道郡主不愿回王府,现在不是住在龙江驿么?”
茗儿愤然道:“姐夫今天就登基称帝了,称帝后就要住在宫里,龙江驿的驻地也要撤了,难道我搬去宫里面住么?你听说过这样的规矩?”
夏浔语塞,这几天大家都忙着大事,小郡主如何安置,还真没有想起来过。茗儿负气地道:“我无家可归了,你就会假惺惺的故作关心……。”
夏浔陪笑道:“在下是真的关心郡主。
“好啊,那你给我安排个去处。”
夏浔一呆,说道:“郡主,在下如今也是无家可归呀,我这几天居无定啊…”
茗儿瞟了他一眼道:“当初在北平的时候,我记得你说过在金陵有一处宅子,现在应该空着吧,不能借我住住么?”
“这个……”不瞒郡主,自打进了金陵城,在下一直在忙,还没顾上回去看看,现在府中是一片凌圌乱还是被人侵占,又或者是迁民入城的时候也被官兵一把火烧了,在下一概不知……。”
“那怎么办?”
夏浔一摊手。
茗儿赌气道:“我不管,你是男人,你想办法!”
这句话说完,似乎也觉察其中有些岐义,俏圌脸不由一红,连忙绷住小圌脸,免得叫夏浔看出她的羞怯。
夏浔讪然道:“郡主,可以叫皇上安排呀,虽说他是皇上,终究是你姐夫。”
茗儿道:“你现在忙,他岂不是比你更忙?”
夏浔无语了。
茗儿瞪了他一眼,原本只是负气,可是看他真的袖手,却真的有点生气了:“你管不管?你不管,我就叫你叔叔!”
“嗯?”夏浔有点没反应过来:“叫我叔叔,这和帮不帮郡主有什么关系?”
茗儿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说道:“的确没甚么关系,反正我见了姐姐姐夫,就这么叫你,我见了满朝文武,还是这么叫你,我叫皇上姐夫和满朝文武听听,你要和我皇大圌爷做平辈,你要做当今皇上的长辈!杨叔枷…”
夏浔怎么也没有想到,好心上前解劝几句,小仙女居然就变成了小魔女,他欲哭无泪地道:“郡主,你没事搞那么大的辈份做甚么?你这不是难为人么?”
茗儿娇俏地白了他一眼:“我哪知道?这事儿你得问我爹去!我不管我,我就叫,…”
茗儿虽然平时一副小淑女的样子,可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还是有点儿刁蛮小性儿的,只不过平时都被她良好的教养给抑制住了。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自打夏浔带着她找到燕王圌后,也不关心她吃没吃饱了,也不关心她睡没睡好了,比她起的早的时候,也不知道给她拉拉被子,掖掖被角了……。
当然,现在不是逃难路上,这些事确实轮不到夏浔来管,这个……,有点难为人家了,不过…问候一声总可以吧?她气就气在夏浔把她丢给姐夫之后,就好象完全忘了她这个人似的,那种被他轻视的感觉让她很难受,现在终于爆发了出来。
夏浔苦笑着求饶:“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了,我来想办法。姑奶奶你别叫了成么,叫我的头都大了!”
茗儿得意起来,却故作矜持地道:“杨大人不用这么客气,本姑娘可没有做人长辈的习惯……小“对,我嘴欠……。”夏浔认命了,他扭过头,没好气地冲着站在远处的蒋梦熊嚷:“你,过来!”
蒋梦熊赶紧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大人。”
夏浔道:“皇上马上就要回城了,我得立即赶过去,你,先找个地方,妥善安置这位小祖圌宗……。,“茗儿不乐意了,她可不愿意比夏浔辈儿大,哪怕他随口说说也不行,小妮子马上瞪起一双慧黠美丽的大眼睛,不开心地道:“我是谁祖圌宗?”
夏浔一指蒋梦熊:“他!”
茗儿小瑶鼻儿一翘,“。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夏浔策马奔向朝圌阳门的时候,朱棣已经到了朝圌阳门,刚到门口,就被两个人拦住了。
这两人身着朝服,庄严隆重,却是御使连楹和董镳。
朱棣早在与建父帝谈判的时候,就列出了“奸佞榜”二十九人,其中并没有这两个人的名字。他们对削藩并不热衷,对方黄之流的削藩手段更不以为然,但是朱棣进城、建文帝自圌焚之后,他们也没有跟着吴有道等官员一起去觐见燕王,向燕王劝进。
他们一直在等待,等待燕王下一步的行动。
你说你是靖难,可以,朝廷兵马打不过你,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自然只能听之任羔建久皇帝自圌焚,他们同样没有办法,旧主虽去,他们并未选择殉死追随,朱允坟对他们远未达到以国士相待的地步,朱允坟以国士相待的是方孝孺,方孝孺都未自杀呢。
但是他们也有他们的坚持,那就是道统,道统是天下奠基,万不可废。建文皇帝死了,小太子朱文奎也死了,可是建文帝还有个两岁的小儿子朱父圭,靖难既已结束,这帝位就该传给朱父圭,就算朱父圭年幼,不能掌理国家,建文帝还有几个兄弟在,你朱棣自己做皇帝,那就是失了道统。
做为儒家弟子,这是他们万万不能容忍的。可是他们两个不是劝进之臣,无缘随朱棣赴孝陵祭祖,孝陵山脚下护卫森严,他们也混不进去,所以一直候在朝圌阳门这朱棣必经之处等着。一见朱棣的仪仗到了,连楹和董锗立即举起警卫士卒横拦的长枪,向朱棣的仪仗扑去。
朱棣的侍卫一见马上将他们拦住,朱棣见是两个父官,不觉有些疑惑,他把手轻轻一举,侍候在一旁的纪纲连忙喊道:“放开他们!”
两个御使扑到朱棣身边,一把揪住他的马缰绳,厉声喝道:“逆贼,下马!”
这一声大喝,百官尽失颜色,朱棣把脸一沉,沉声道:“你们说甚么?”
连楹正气凛然地道:“以臣篡君,可谓忠乎?以叔残侄,可谓仁乎?背先帝分封之制,可谓孝乎?既曰靖难,窃据主位,名分纪法荡然无存,这不是逆贼吗?”
朱棣没想到刚刚回城,就受到他们如此诘难,只气得面赤如血,他还未及回话,纪纲已大声喝道:“孟圣人说,君视臣为草芥,则臣视君为仇寇,君王不仁,何以尽忠!你说以叔残侄,四年以来种种,你眼瞎了看不到?到底是以叔残侄还是侄残叔父!背叛先帝分封之制的,到底是建叉皇帝还是燕王殿下!来人,把这两个奸圌臣同党拿下!”
连楹和董锗破口大骂,连楹被两个侍卫拧住臂膀,他仍挣扎着跳起来,朝朱棣脸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厉声喝道:“狼子野心,天地可鉴,朱棣逆贼,不圌得圌好圌死!”
朱棣脸上露出一丝令人心悸的笑容,轻轻颔首道:“好,骂得好,你道本王的钢刀不利么?”
他的目中攸地闪过一片血色,沉声喝道:“把他们就地斩首!”
纪纲把手一挥,锦衣侍卫拖起连楹、董籍就走,二人仍旧骂不绝口,直到被锦衣大汉拉到路旁摁倒,扬起钢刀“噗噗”两声,干净俐落地砍下了他们的人头,骂声这才止歇,围观百姓中顿时传出一阵惊呼。
伴在朱棣身边的周王气得浑身哆嗦,说道:“孙子可以当皇帝,儿子就不行;侄子可以杀叔叔,叔叔就只能束子就擒。这就是他们的忠,他们的道!这两个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东西,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一个面容清瞿,两颊削瘦的官员上前道:“殿下应天顺人,万姓率服,今日即继皇帝位,那就是天下之主了。此等佞臣冒犯殿下,乃大不敬之罪,当诛九族!”
这人叫陈瑛,才学是有的,先从太学,后任御史,接着担任山东按察使,后来又调任北平府佥事,建文帝欲铲除燕王时,把与燕王走动甚近的官员都籍故或贬或调迁离了北平,这陈瑛被人举报收受燕王财物,所以贬谪广西,去年上下活动,才得以回京。
朱棣抬起手,将脸上唾液轻轻擦去,淡淡地道:“不过两个中了腐毒的老朽罢了,其智虽愚,气节难得,总归无伤于国家,斩其首足矣!”
陈瑛连忙欠身道:“殿下仁慈!”
经过了这件事,朱棣的心情受了影响,脸上没了笑模样,他摆摆手道:“走吧!”
仪仗继续往皇宫而去,陈瑛捻着胡须,慢慢跟在后面,一脸若有所思。!~!
第412章 三大诏
建文的时代,象烟花一般,在短短的四年之后结束了。
新的王朝,永乐的时代来临了。尽管它的登龘基大典因为仓促而显得简陋,因为仓促而没有四夷来贺、诸王来朝,但它毕竟是一个新的开始。
奉天殿,燕王朱棣身穿龙袍,头戴皇冠,威严地坐在御座上,王公国胄,父武百官齐集,那些老臣看到坐在上首的朱棣,恍惚间竟有一种错觉,似乎……三十年前,刚刚驱逐鞑虏,重建华夏的洪武大帝又回来了。
那时,洪武皇帝也是这般岁数,也是这般模样,也是这般自信、也是这般锐气勃勃,虽然中间隔了一个短命王朝,可是似乎,永乐皇帝,才是挟洪武余烈,开创新时代的那个天子。
已然晋升中官大太监的木恩双手奉着宝玺,高高举过头顶,百官齐刷刷跪下,山呼万岁。
接受百官朝贺之后,朱棣双臂张开,威严地说道:“众卿平身!”
百官三跪九叩,行完大礼,纷纷从地上爬起,肃立班中。
朱棣缓缓站起,目光从父武百官、勋戚公卿们脸上一一扫过,朗声说道:“朕本才轻德薄,难堪大任,奈何父武百官极力劝进,为保宗庙社稷,朕只得遵从众志,登龘基大宝。”
百官再拜:“万岁!”
可是朱棣和朱允炆明显是两个打法,他的登龘基大典没有多少繁父缛节的客套,把人折腾得发晕的礼节,刚刚登龘基,朱棣就雷厉风行地开始施政了。
“俺今既是皇帝,就当谋天子之政。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宜当同心戮力,协助与俺!倘有作奸犯科、上不能报效君王,下不能安黎民百姓者,依律论处,或有另存异志者,无论其身居何位,俺都要严惩不贷,绝不相饶的!”
习惯了朱棣说话的北平旧臣老神在在地站在那儿,在京的官员听了朱棣这口腔调却几乎晕倒:“都成了皇帝了,怎么还是一口一个俺呐,你得朕呐!”
不过朱棣这个皇帝显然跟朱允炆不太一样,旁边也没有黄子澄和方孝孺时时教他什么是棣嫌那父诌诌的话说起来咬父嚼宇也就罢了,更大的问题是说不到点子上。
朱棣说完,向另一个中官大太监,随他出生入死、百战沙场的燕王府内宦狗儿一摆手龘,狗儿便在御阶下站定,徐徐展开了朱棣御极的诏书。
这道登极诏是大才子解缙所写,内容何止一个锦绣,更重要的是,他用最简洁、最有力的语言,讲述了建文帝如何受奸臣怂恿,更改祖宗遗制,永乐帝又是如何被迫起兵靖难,今日要恢复祖制的道理。这番话是必须讲的,因为这番话的言外之意就是,永乐皇帝继承的是太祖洪武皇帝的衣钵,他并不承认朱允炆这四年来的所作所为之合法性。
这一道旨意,开宗明义,宣布这一年是洪武三十五年,次年为永乐元年,也就是说,建文四年的统治不予承认。紧接着,就宣布开国皇帝、太祖洪武的一切法律和制度全部予以恢复,什么依照周礼并府并县、更改官名,统统改回洪武旧制。
这一拳打得众人晕头转向,诏书宣布完了,百官刚刚松了。气,以为今天的大典接下来就是告天告地告祖宗,一大套的繁文缛节了,不想狗儿把诏书交给木恩,紧接着又是一道圣旨。
这道圣旨却是对人事的安排,显然也是大家最为关心的内容,父武百官登时精神一振,侧耳倾听起来。
首先就是对建文帝、皇后及皇太子丧礼的安排,丧礼依帝后及太子礼制举行,这既是对建文旧臣的一个安抚,也是彰显新帝的宽厚,不过心细的文官注意到,永乐皇帝没有给建文皇帝谥号。
紧接着,却是对建文帝四年来打击整治的诸王的安排。
湘王朱柏,朱允炆给这位叔父的谥号是棣改“戾“为为湘献王。湘王的坟茔因为是一家老小自龘焚而死,且有许多宫人奴婢随之赴死,原本只是简简单单全部埋在了一起,造了一座大坟茔,朱棣也宣布,重新拾骨隆重安葬,且因湘王一脉已经死绝,专门委派祠官奉守祠院。
建文旧臣中有人本来还想恳请朱棣赐予建文帝一个谥号,要不然毕竟曾是一代帝王,连个谥号也没有,未免太寒酸了些,可是一听朱棣紧接着就是对被逼死的湘朱柏的安排,马上闭上嘴不说话了。相对于朱允炆对逝者的不厚道,不赐谥号似乎也容易接受了,如果要赐谥号,保不齐永乐帝会给个什么难听的谥号。
之后,便是周王复爵,仍返开封藩国,齐王、代王也分别从监狱里放出来,复爵返回封地,宁王予以厚赏,却没有要他返回大宁,而是改封于南昌,南昌较之塞外苦寒之地要繁华许多,到那里做藩王,明显比在塞外舒服得多。
但是有一点,宁王在塞外,因为近蒙古,为了卫戍边疆的需要,他可以节制八万精乓,而到了南昌,除了三护卫乓马,就不可能拥有这么大的兵权。
众人还没品出其中滋味,重头戏就来了,诸王以下,对群臣的赏赐和安排开始了。首先自然是有从龙之功的北平系功臣,第一人就是东昌一战以为朱棣身陷重围,奋勇杀入,以致身陷敌营力竭战死的大将张玉,以之为靖难第一功臣,追赠英国公,谥忠显,加封河间忠武王。
第二位就是首倡靖难,四年来辅佐世子镇守北平的道衍大师,道衍大师俗家名称姚广孝,官授太子少师,封荣国公;第三位是徐增寿,封定国公;第四位是丘福,封淇国公;第五位是朱能,填成国公,第六位是杨旭,封辅国公。以上六位国公俱为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食禄二千五百石,子孙世袭。
前面五个无人不知,可这杨旭是甚么人却有许多人并不知道,竟然得封世袭国公,群臣不免大为惊讶,甚至有人大为不平,虽然没有窃窃私语,这么多官员站在那儿,但有人稍有异动,便觉一阵骚然。不过北平系的官员,尤其是北平系的高级高官却是神色平静,一脸从容。
杨旭有什么功劳?朝廷密敕逮捕燕王,北平都指挥使张信跑去给燕王报了个信,封的是勋国公,杨旭靖难之前就救过燕王满门性命,靖难之后,在金陵故意行刺失败,又救燕王一回,再救燕王世子及两位王子,白沟河一战运筹帷幄,智断李景隆帅旗,以致南军必胜之局反遭大败,之后济南城头示警,再救燕王一命,潜入南京城掌握机密情报,使得燕王烧毁屯集于沛县的万船粮草,劝降陈珲,使得北军得有战船无数,从容过江,一战而定天下,这样的功劳,还不够资格封国公吗?
能站在这金銮殿上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一看北平系的高级官员个个一脸的理所当然,其他人虽不明底细,却也不再牢骚,只是耐心听下去,不料听完了北平系官员的封赏,再封到建文旧臣时,头一个居然是曹国公李景隆,群臣不禁哗然。
说实在的,这李景隆的名声确实不太好,建文旧臣固然大多看不起他,北平系的文官武将一样的看不起他,这样的货色,居然得封左柱国、太子太师、曹国公、增禄一千石,子孙世袭,这还有天理么?就因为他开了次城门?
这一次的骚动比听到杨旭封国公闹出的动静还要大,因为这一次主要是北平系的功臣们表示了不满,朱棣端坐龙椅,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接下来首倡劝进的茹常,同样得到了极大的封赏,茹常受封为奉天翊运守正父臣、特进荣禄大夫、柱国、太子少保、兼兵部尚书、忠诚伯,食禄一千石。
朱棣对他们大肆封赏,自然有他的道理,除了这些人一直是建文朝的议和派首领,后来烧毁沛县粮草也罢,得开金川门,以最小的伤亡进入金陵城也罢,也都有他们的功劳,更重要的是,这两个人是建文旧臣中勋戚和朝臣的代表。
朱棣并不想大动干戈,他希望人心能尽快地稳定下来,朝廷能尽快地稳定下来。治理这么大的天下,仅靠他从北平带来过的那些武将是不成的,朝阳门外那一幕,深深地触动了他,不管是降臣也好、随波逐流迎奉新主的建文旧臣也罢,他希望能给他们一个明确的讯号:只要拥戴我,我既往不咎,一视同仁,绝不会亏待了谁。
所以,随他打天下的许多功臣老将愤愤不平的样子,朱棣坐在上首,只好当作不曾看见了。
这道诏书洋洋洒洒,宣读的时间最长,等到这计诏书宣罢,不管群臣何种心思,都松了。气,因为金殿迎奉新君的仪式总算是结束了。却没想到,朱棣和他老子朱元璋一样,也是个工作狂,文武百官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中官狗儿又拿起了第三道诏书:“……,苏松四府,复洪武税赋。凡四方水灾干旱,免除赋税,丰年而无灾情,土地贫瘠者亦当优免赋税。凡饥荒年景,全部蠲免两税,且地方官府要先开仓赈民,后向朝廷禀报。都察院遣巡视官巡视地方,有瞒灾不报、有灾不赈者,逮捕法办。新朝初定,各地官府,尤宜抚安军民,有奸贪者,逮治重罪!京官七品以上,外官县令以上,各举一人,量才擢用,如有贪污,连坐!”
想不到永乐皇帝登龘基当日,就颁布了一道施政诏书,这道诏书的重点就是吏治、就是反贪,特意把这道诏书放在登龘基当天颁布,这分明就是朱棣的反贪令了。
永乐御极,颁了三大诏,第一道,尽覆建文旧政,这是魄力;第二道,大封新旧官吏,这是怀柔;第三道,兴奋之余的官员们,似乎感觉到了一点太祖在世时的铁血味道。继建文的“四载宽政解严霜”之后,手脚不太干净的官员,似乎又感到了飒飒的秋意……,!~!
第413章 新官上任
潺潺的清水,沿着一个小孔不疾不缓地注入更漏,漏箭以的眼难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地移动着,每当它移动八个刻度,也就是半个时辰,刻漏房值宿的太监便会通知直殿监太监,直殿监的太监马上高举标示着新时间的牌子赶往皇帝的寝宫向直班太监报告。
皇宫里一片寂静,除了在外殿当值巡夜的锦衣卫,以及这些彻夜不眠的值宿太监时而移动的灯火,对整个皇宫建筑群来说,是寂静的,黑沉沉的。
四更天,青地金字的“时辰牌”又准时送到了皇帝寝宫,太监唱起,永乐皇帝迅速起床,开始沐浴更衣,梳理发须,然后用早膳,饮茶,随后奉御太监开始侍候穿戴。
与此同时,刻漏房还在工作,眼见时辰已到,他们立即一溜小跑儿地赶去午门通知,钟鼓司鸣钟,午门大开,文臣武将一左一右,鱼贯而入。后宫里,掌印太监、秉笔太监亦步亦趋地随着坐在轿上,精神抖擞的永乐皇帝,走向奉天大殿。
十二个身强体健的都知监太监前方引驾,锦衣卫伴驾,这时,奉天殿前,太监开始“鸣鞭”,。御前侍卫、宫女、太监、文武大臣如织机一般穿棱,为这座华丽的宫殿带来了生气。
这里就像刻漏房里那具精密已极的时间机器,每一个环节,都一丝不芶地运作着,这是整个帝国的心脏,它运作的结果,将直接影响着整个大明帝国、影响着万千黎民的命运。
第一天上朝,对朱棣来说,是透着新鲜和生疏的,不过,他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生活节奏。
新帝新政,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了”何况他虽登基,许多地方还没有归顺,军事、政治、经济,各个方面,都有许多事情需要他这个皇帝来拿主意,朱棣认真地听着臣子向他禀报各种各样的消息,随时做出批示。
因为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今天的早朝似乎也过得特别快,很多大臣还没来得及说出他们想要请示的事情,早朝就已到了时间。
今天阴天”似乎要下雨,朱棣一直忙碌到中午,才到偏殿用午餐。在太监们眼里,这个新皇帝是很威严也是很能干的,但是朱棣其实现在很难受。他在北方多年”喜欢吃面食,正当壮年,饭量也大,但是这顿饭,他只吃子一个馊头、一块烹制的鲜美的羊肉,还有一点豆腐”便吩咐撤宴”到正心殿休息了。
他一面喝着午茶”一面叫人去传太医,同时回想着早朝上所听到的有关这个帝国的种种问题,思考处理上是否还有什么不当,以及他打算对这个帝国注入的新的东西从什么角度锲入。与此同时”他还轻轻捶打着双腿,那里正酸痛难忍。
他有风湿病”这是他早年征讨漠北元遗,与将士们一起摸爬滚打、爬冰卧雪落下的毛病,因为今天阴天,所以骨头又酸又痛,但他在朝会上不能露出一点不耐和痛苦,每个臣子向他禀报时,他都得做出认真倾听的姿态,他也确实在认真倾听。
虽然他自信自己比那个愚腐的侄子更有能力,由他来治理天下,无论对国家、对百姓,都将比朱允坟治理的更好,可是他先天不足,他差了一个道统,偏偏这道统是读书人最在乎的,是凌驾于国家和万千黎民的利益之上的,为了道统,他们可以牺牲这一切,包括他们自己的性命,在朝阳门外,已经有人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他要努力,不但要努力,要比朱允坟付出百倍的努力,还要创造辉煌的功绩。李世民不就是这样做的么?他希望用自己创造的功业,得到天下士子的拥戴,要治理天下,终究要依靠他们。
他更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后人承认他是个称职的皇帝,他现在已经位居九五,天下至尊,除了身后之名,已经没有什么是他想要追求而得不到的了,他得为此而努力。
吃了太医送来的药,又午休片刻,身上的病痛稍缓,朱棣便振作精神,召集六部官员继续议事。
首先是吏部,文选司和稽勋司官员向他提供了一长串的名单,昨日登基大典上,他任命和封赏的都是最高级别的官员,还有更多的任免等着他来决定,经过一番认真的询问,逐一敲定,最后他确定了晋升和奖励的名单。
随后户部向他禀报国家人口、田亩数字、往年的收成,今年受兵灾以及因为兵灾而尚未及处理的各种旱涝灾害,朱棣认真倾听,下令免除因为战争和旱涝灾害影响到的山东、河北、河南、甘肃等地半年的税赋。
接着礼部向他禀报对建文帝后及太子的安葬礼仪详细安排,并促请皇帝尽快把燕王妃和世子从北平接过来,尽快封后及册立太子。
然后是兵部汇报各地的驻军动向,包括盛庸的残部、山东的铁锁、凤阳中都的驻军,以及那位拥军四十万驻军淮安,迄今仍对朱棣率军攻入南京“,一无所知”,的的梅殷梅驸马的情形,同时,还向他禀报了象山等沿海地区受到倭寇袭扰,象山卫千户易绍宗战死沙场的事迹。
“〖日〗本!”,朱棣冷笑了一声,他现在还顾不上那些被他爹奚落为“观天坐井、君臣语蛙”的东瀛矮子,他想了一下,说道:“命令沿海官兵,加强防卫,勿使倭寇再侵扰俺的臣民。着令陈暄率水师东向,增强沿海防御。易绍宗为国捐躯,忠勇可嘉,下旨,追升一级,赐葬象山玉泉山,赐刻碑表彰,赐其家钱粮,由其子袭继父职,从军效力。”,“遵旨!”,茹常答应一声,又道:“淮安梅殷处,兵马四十万……”,朱棣又是一声冷笑,他早已洞悉梅殷的心思了。
他率十五万大军南下”连南京城都占了,这位奉了建文帝之命北上淮安,就是为了阻止他南下的梅驸马居然对他的动向一无所知,对南京的情况一无所知”天下有这样自欺欺人的笑话吗?
这位梅驸马明显是爱惜羽毛,既不敢与他一战,又因为是皇考驾崩前,顾命榻前的亲信大臣,不好直接背叛建文,所以才装聋作哑,按兵不动,这让朱棣非常不屑。
如果梅殷能领兵与之一战,或看见大势已去,干脆慷然投降,倒也不失为一条光明磊落的汉子,如今这样作为,朱棣从心眼里看不起。他想了想,唤道:“木恩!”
“奴婢在!”
木恩赶紧趋前拜见,木恩现在可不是一位御前小内侍了”朱棣入主皇宫之后,已经把他提擢为直殿监中官大太监,在宫里那也是位高权重的人物了。
朱棣淡淡地道:“诏谕宁国公主,写封家书,请她的驸马爷回来!”,木恩赶紧道:“是!”,朱棣的性格和他老子非常相似,朱元璋就是这样的性格:“拧着干!”,朱元璋相中一块地方”你说那地方有湖,不适合建皇宫”他就把湖给填喽,反正不挪地方:你贪污军粮,他就用几千石粮食,把你活活压死;你贪污为学子们建造学舍的钱”他就砍你的头,埋在学舍门前必经之路上”让学子们日日践踏而过……
梅殷不就是想要他一道诏书再顺坡下驴么,当初宁王也玩过这种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事,那时朱棣不能不予配合,可现在主动权掌握在他的手里,他自然不必委曲求全。朱棣偏不给那一道诏书,你想下坡,让你老婆给你一封家书,你爱下不下!当初北军过淮安,你都不敢出兵交战,难道现在敢造反么?
木恩急急赶去“十王府”,向宁国公主转达皇上口谕,朱棣又向茹常舟问了一下牧马司、车驾司与武库司的情况,说道:“朕已令军器局火器匠人、作坊,一概移交锦衣卫南镇抚司督管,你尽快安排交接。在三千营、五军营之外,朕要单独组建一支纯以火器为主的京营部队“神机营”这方面,你要会同五军都督府、锦衣卫南镇、工部一同办好。”
茹常连忙躬身称是。
朱棣又看向新任都御使陈瑛,吩咐道:“俺登基称帝后,没有大赦天下!常言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是如果因为俺做了皇帝,杀人、奸淫、贪墨之罪大恶极的囚徒,都要因此沾光,那不是岂有此理吗?不过,你们御使台要对刑部已判决的案件、悬而未决的案件,认真梳理一下,确系轻案重判处理失当的,要予以纠正,贪污受贿却因士大夫身份而遭轻判、不判的,重新审理,从重处罚!”,陈瑛赶紧道:“臣遵旨,具还有两件事禀报陛下。”,“你说。”,井瑛道:“建文旧臣,曾有多人奉命赴各地募兵,准备拱卫京师。其中黄观已募集万余兵马,乘兵船赶赴金陵,船至安庆罗刹矶,听说建文帝**,陛下已破金陵城,他便投江自尽了,其所募兵马,亦自散去。”,朱棣脸上顿时一黑:“又一个,又是一个,死也不肯承认我的……”,陈瑛察颜观色,又道:“王叔英募兵归来,途中听说陛下继承大统,业已自尽身亡了。”
朱棣蓦地握紧了拳头,他忽然觉得破痛的双膝更加难受了,难受得让他只想躺下来。
陈瑛道:“还有汤宗,汤宗扮成百姓意欲逃出京城,已经被抓住了。陛下顺天应命,承继大统,已为天下之主,可是这些效死建文者,食古不化,专与陛下为敌,臣以为,未死者当诛,已死者亦不应饶过,当夷其族!”
这汤宗就是得了建文帝授意,率先向朝廷“告发”,燕王谋反的原北平官员,陈瑛当时也在北平当官,就是因为被汤宗告发,说他与燕王府走动密切,所以被贬官发配广西,陈瑛此人睚眦必报,如今既然抓住了汤宗,他岂肯放过。
朱棣默然半晌,说道:“朕初举义,不过欲诛奸臣方、黄、齐泰数辈,余者但有归顺之意,皆可宥而用之。”,“陛下……”,朱棣摆摆手:“他们都是尽忠于皇考的,故而忠于建文,朕并不恨他们忠于建文”只恨那心怀险恶、导诱建文、变乱祖宗遗法的奸佞!”,陈瑛刚刚做上都御使的位子,很有点新官上任三官火的味道,而且都察院是干什么的?就是纠察百官的,如果能多做几件大事,他在朝中的地位、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自然也就不同凡响了。可是,前番在朝阳门外,此番在正心殿中,一连两次向朱棣进言,想把株连搞得大些”都被朱棣拒绝,陈瑛不觉有些丧气。
陈瑛唯唯两声,并未退下,朱棣问道:“还有甚么事吗?”,陈瑛咽了。唾沫,说道:“还有……宁波知府王谜,赶造战船,欲进京勤王,闻陛下已登大宝,其部下自行溃散,且有军士绑了他进京来献与陛下”不知对此人……当如何处置?”,朱棣自一早晨起来的满腔热忱”被这几飘冷水都泼凉了”他黯然摆摆手,吩咐道:“罢他的字,遣回故里去吧!”,陈瑛一怔,万没想到朱棣的处罚竟然这么轻”不禁有些嗒然若失,他唯唯答应两声”刚要退到一边,朱棣忽道:“对了,这里有几份奏折!”,朱棣从案上拿出几份奏折,递与陈瑛,原本凝重的脸色总算有了些笑模样:“这是景清、冯万顺、石允常、徐安、赵清、周绪几人递上的请罪奏折,除了那首恶三人,肯认罪的,俺都要宽宥的,你与刑部商议一下,近日递个释免他们的奏折,让他们出狱吧。尤其是景清,俺在北平的时候,他曾做过俺的参议,此人品性清廉,办事干练,让他官复原职,入朝做事吧。”,“还有……”
虽然被黄观、王叔英和那位宁波知府王班的事情给打击了一下,不过一想起这些名列,奸佞榜”却已肯向他俯首认罪的大臣,朱棣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在押人犯中,卓敬、练子宁,这也是极难得的贤士能臣,你们都察院也不要一味的只知抓人,去狱中说服一下,如果能说服他们为俺所用,那就是你的大功一件。”,陈瑛更加不快,只得怏怏答应一声,退到了一边。
这时,因为有事刚刚赶到的刑部侍郎急匆匆走进来向皇上行礼,因为刑部尚书暴昭也是奸佞榜一员,已经下了大狱,刑部暂由侍郎主持事务。
朱棣见他满头大汗,好象是跑进宫来的,便道:“有什么事?”,刑部侍郎廖恩躬身道:“启禀陛下,盛庸率其残部来降!”
“盛庸?”,殿下众臣齐齐一惊,这可是第三任的讨逆大将军,朱棣自起兵以来,只在两个人手下吃过大亏,一个是平安,一个就是盛庸,平安已经降了,现在北平任职,可那时朱棣还未得天下呀,这个盛庸眼见大势已去,才率众来降,皇帝会怎么处治他呢?
朱棣刚刚有了点笑模样的脸上,已是阴云密布,目中隐隐地泛着杀气:“盛庸?带他来见朕!”,旁边马上出去传旨,不一会儿,宫中禁卫便押着五huā大绑的盛庸来到正心殿,一见朱棣,盛庸卟嗵跪倒,叩头道:“罪臣盛庸,见过陛下!”
久久,不闻一语,盛庸的脸色渐渐白了,又过许久,才听朱棣冷冷一哼,盛庸身子一颤,就听朱棣问道:“朕来问你,济南城下诈降,以千斤闹欲取朕性命,是谁的主意?”
盛庸不敢抬头,俯首道:“陛下,诈降计“…,是山东布政铁铉的主意!”
“好,这也罢了,兵不厌诈,朕不见责。”
“啪!”
龙书案猛地一拍,满殿的文武齐齐打了个哆嗦,一齐躬下身去,就听朱棣森然问道:“那么,济南城头,竖太祖灵位以之为盾牌,以臣子之身而辱君上、视俺皇考在天之灵为木偶傀戏的,又是哪个?”
这句话杀气腾腾,盛庸大气也不敢喘,只是低低地道:“回奏陛下,起……,也是铁布政的主意!”
“此言当真?”
“罪臣既然来降,岂能欺瞒陛下,此事当初奏捷于朝廷时,罪臣不敢夺人之功,亦曾写得明白,朝中诸位大人应该是知道的。”
朱棣冷冷地瞟了眼殿上众臣,兵部、吏部、礼部的几位官员一齐躬身道:“陛下,臣等职司所在,当日是见过报功奏折的,这两件事,的确是铁锁所为。”
朱棣听了颜色稍*,抬手道:“既然如此,你起来吧,与他松绑!”
“是,是!”盛庸暗暗松了口气左右锦衣侍卫放开手,让他站了起来,为他解去绳缚。
朱棣道:“两军作战,各显本领,胜败俺不怪你。可俺是皇考之子,尔等是先帝之臣,战场之上,侮辱君父灵位,视之如傀儡木戏,无论是为子还是为臣如此不敬绝不可赦!”
盛庸颤声道:“是是!”
朱棣瞟了他一眼,说道:“你不必惶恐,此事既不是你的主张,且你已然来降前罪一笔勾销,官复原职吧。不日梅殷将从淮安回来,如今山东未定,淮安须得大将镇守,介时你便与安平侯李远,共赴淮安镇守,淮安久困兵草之地,卿宜辑兵养民,以称朕意。”
盛庸大喜,连忙拖拳躬身道:“臣,领旨,谢恩!”
朱棣抬头看看天色,眼看着都要黄昏了,便摆摆手道:“好了,朕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众臣连忙躬身退下,等到他们都出去了,朱棣沉默片刻,对刚刚传旨回来的木恩道:“传解缙、胡靖、李贯、吴溥来见见朕!”
“奴婢领旨!”
木恩转身刚要走,朱棣又唤住了他:“慢着,杨旭在哪儿,怎么早朝之后,朕就没看见他了。”
木恩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回禀皇上,奴婢刚刚去十王府传旨时,听怀庆公主说,辅国公杨旭去王驸马府吃酒去了。”
朱棣笑骂道:“老子累死累活一整天了,他倒自在,封了国公,便只想享清福了么?不成,去把他给俺叫来!”
木恩笑着行了一礼,刚要转身离去,朱棣又道:“还有锦衣卫南北镇抚纪纲、刘玉珏,叫他们一起来!”
※※※※※※※※※※※※※※※※※※※※※※※※
刘玉珏正在荒废已久的南镇抚司组建他的班底。他的人,从锦衣卫的旧人中转移过来一批,永乐皇帝登基之后,宫中侍卫换了许多燕山卫的人,替换下来的天威将军们没有去处,便被刘玉珏要过来了。此外,则是夏浔从飞龙密谍中给他划拨过来的一些人。
刘玉珏容颜俊美如处子,看着就无甚威严,以前他又是罗佥事面前的小跟班,所以锦衣旧人都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锦衣南衙封门已久,里边到处是灰土垃圾,刘玉珏的人马都是现成接收的,人到的齐全,一早他便吩咐众人先清扫公署。
不料,锦衣旧人,尤其是刚刚从宫里替换出来的那两个卫指挥,一向安逸惯了,他们原来的职位又在刘玉珏之上,所以对他的吩咐根本不以为然。
刘玉珏忙着去锦衣卫衙门向他的旧识好友兼上司纪纲交接事务,待到傍晚回到南镇,就见那两个卫指挥负责的地片儿纹丝没动。两位大爷躲在树下乘着阴凉,正在谈天说地,他们手下那班人也是高谈阔论,懒懒散散的坐了一片。
刘玉珏二话不说,马上对那两个卫指挥吩咐道:“打明儿起,你们两个不用来了,南镇抚用不起你们这样的大爷。”
两个卫指挥一怔,他们本也料到刘玉珏会有责难,但是刘玉珏年纪轻、资历浅,想要树立权威最好的手段估计也就是明里训斥两句,暗里拉拢一番,许他们两个重要些的职位以巩固自己,想不到刘玉珏竟然当众做出这样的安排,两人勃然大怒,跳起来厉声道:“姓刘的,你说甚么?老子在锦衣卫辛辛苦苦打熬半生,你说不用就不用了,你想让老子去哪儿?”
刘玉珏淡淡一笑,背负双手,微微扬起了那张俊俏的面孔:“没有职位,自然就是散职,在家候着吧,哪儿有了缺,或许会有人用你。如果你们想求本镇抚帮忙,我倒可以帮你们活动活动,在孝陵卫给你们安排个地方!”
那今年近四旬的卫指挥怒不可遏,劈胸就向刘玉珏抓来:“你个小兔崽子………
刘玉珏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一抹寒光在眸中一闪面过。
对罗佥事,他是依附和服从,对夏浔,他是信赖和亲近,他的柔弱,也只在罗克敌和夏浔面前,如果别人也觉得他好欺负,那就错了,大错特错!
“有好戏看了!”
锦衣卫们呼啦啦地围了过来“…………
PS以上所引朱棣对建文旧臣处理,均属史实,人物、事迹,非本人捏造,有兴趣的朋友,可去公众版看看相关资料,正文里不多做赘述了。
感冒严重了,还咳嗽,强撑病躯码完,得去歇着,一直说调养一下,一直没也得歇养,这章六千多,是今天的更新,接下来每天两章,六千字到七千字左右吧,关关要调理一下身子。
另:高月新作,《皇族》书号:2回姚,他,地位卑微的庶子,身世神秘的少年,十年商战的强者,淡泊名利的懒人。前世孑然一身,无所依傍;今生名门皇族,娇妻满堂。王朝风云,五龙夺嫡,朝堂争斗,诡异惊心,他一介懒人,又该何去何从?敬请欣赏。!~!
第414章 南北镇抚
一见那个卫指挥探手向自己胸前抓来,刘玉珏傲立不动,目中却有一道寒光攸然闪过。
那个卫指挥大剌剌的,手指刚刚触到刘玉珏的胸口,刘玉珏纤白如玉的一双手掌便突然动了,他左手一托、右手一扼,干净俐落的一个擒拿动作,那卫指挥惨叫一声,整个人便顺势跪了下去。
刘玉珏确实没用多大劲儿,这一招更多的是一股巧劲儿,他只是在一个关键点上使力,拿捏住了对方的手腕,而对方来不及反应,仍旧用足了力气杵向前来,自己把自己的手腕给扼断了。
这一招巧妙的擒拿手法,是夏浔教给他的,但是能运用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时机、角度、力度拿捏的这么稳,这几年他定是没少下功夫。
那卫指挥痛得冷汗淋漓,他真不敢相信,这个长得像个俊俏大姑娘、说话神气也像个大姑娘的镇抚大人居然如此心狠手辣,一言不合居然下得了如此毒手。
另一个卫指挥一见老友落得这般下场,怒火攻心,“呛”地一声拔出了绣春刀,指向刘玉珏胸口,厉声道:“你敢下毒手?”
刘玉珏用行动回答了他,右腿攸地踢起,官靴的靴尖吻上了被他擒住的那个卫指挥的下巴,把他一脚踢了出去。那个卫指挥身高体胖,怕不有一百八十斤上下,居然被刘玉珏看似轻描淡写的一脚给踢得飞出去一丈多远。离得近的人清楚地听到“咔嚓”一声,下颌骨恐怕是全碎了,那卫指挥一声没吭,已经晕了过去。
在场的锦衣卫不乏技击高手,这些曾经的御前侍卫可不是随王伴驾的一个摆设,虽然他们只是打打旗子、走走仪仗,可是他们当初能入选锦衣卫,除了身世这个必要条件,高明的武功也是一个,而且当了宫中侍卫之后,不当值时的训练强度也超过其它所有的卫所官兵,包括京营精锐,尤其注重个人技击的训练。
他们当然看得出,这一脚踢出去之前刘玉珏有个向外扬手的动作,有籍这个卫指挥吃痛主动后撤的取巧动作,可是镇抚大人这一脚的力量仍旧惊人,这还是在他轻描淡写的一击之下,这位镇抚大人的腿部爆发力……,如果他全力施为,那将是何等惊人?
一时间,众人对这个貌若处子的镇抚大人刮目相看,竟然没有人敢跟着鼓噪了。
刘玉珏面对胸前那口锋利的钢刀不以为然,向他淡淡一笑道:“本镇抚已经下手了,不是么?”
说罢一转身,竟把背部卖给了他,摆明了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那卫指挥当着众多旧部,羞刀难入鞘,一咬牙,便向刘玉珏刺来,不过对方毕竟是他上司,这一刀他还是留了力气,估计只想给刘玉珏一点轻伤,刮破点皮儿,叫刘玉珏难堪一下,自己也就有台阶下了。
可他手中刀刚刚递出,斜刺里又是一道刀光闪过,“噗”地一声血光四溅,这个指挥一声惨叫,一条手臂连着紧握的绣春刀一齐落在地上,疼得他满地打滚,一时遍地都是怵目惊心的血迹。
旁边陈东缓缓收刀,自腰间抽出一块雪白的手帕,若无其事地拭起刀上血迹来。
众人大哗,都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惊骇莫名。同僚间偶有冲突而已,他竟然直接就把别人一条手臂而砍了,而且还是一个卫指挥!
另一边叶安厉声道:“这几年,你们是不是安逸日子过惯了?不要忘了,我们锦衣卫也是大明一卫,是大明军人!我们是军中之军,天子近卫!我们南镇,更是执掌本卫军法的所在,由得你们胡来?以下犯上者,军法从事,就是杀他的头也不为过,何况是断他一臂!”
刘玉珏背负双手,昂然道:“这两个人,以下犯上,夺其军籍,送进咱们的大狱,关起来!从今天起,咱们南镇抚就算开张了!”
叶安一愣,他本以为这两个不开眼的卫指挥一个扼断了手腕,一个连手臂都斩断了,刘玉珏会就此罢手,没想到他会这么狠,若是关进大狱,想再出来可就难了?南镇抚开张头一天,没想到竟是把本卫本衙的人给关进去了。
一愣之后,叶安连忙抱拳道:“卑职遵命!”
方才,陈东、叶安这两个千户也在人群中看热闹来着,当然,他们是不会让刘玉珏太难堪的,因为刘玉珏固然是刚刚上位,他们两个又何尝不是,他们三人是休戚相关,一损俱损的,别人如果不把刘玉珏放在眼里,就同样不会把他们这两个贴刑千户放在眼里。
不过,对刘玉珏位居他们之上,他们同样有点不服,所以本想看刘玉珏出点小丑,再出面相助,帮他稳固局面,可是方才刘玉珏双手往背后一负,转过身去时,那双眼睛已经如闪电一般在他们两个身上刺了一下。他们的心思没有逃过刘玉珏的耳目,刘玉珏看出来了。
刘玉珏这冷冷一瞥,隐隐竟有几分罗克敌的神韵,陈东和叶安心头一跳,哪里还敢等着看他笑话,刚才陈东出手如此狠辣,其实也有故意下重手,向这位新任镇抚请罪,想不到……他们自以为已经极其严厉的惩罚,刘玉珏尤嫌不够。
这小子,跟在罗大人身边混了几年,居然这么狠了!
两个人心里嘀咕着,可是没敢说出来。
就在这时,南镇抚大门口出现了一个小内侍,高声嚷道:“皇上口谕,宣南镇抚刘玉珏觐见!”
刘玉珏连忙拱手道:“臣马上入宫!有劳公公了。”
这时候,满院子的锦衣卫才突然醒起,锦衣卫已经不是这几年日渐凋零、散散漫漫的闲职衙门了,镇抚大人那是天子近臣,随时可以面谒天颜的,你跟人家斗资历?你拿什么跟人家斗?再望向那位卫指挥时,大家眼中便带了几分怜悯白痴的意味。
陈东喝道:“没听到大人吩咐么?把他们抓进大狱!”
旁边呆若木鸡的锦衣卫突然惊醒过来,忙不迭拖起两个已经残废的卫指挥,那些跟着两个卫指挥一整天优哉游哉什么都没干的锦衣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敢就这么回家,立即拿出吃奶的劲儿来,认真打扫起他们负责的地段来。
刘玉珏出了衙门口,也不由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虽然故作镇定、冷酷,可是他的心里其实也有点紧张,但他必须这么做。五年前,他从济南千里迢迢到了这里,为的是锻炼坚强的臂膀,撑起刘氏的门户。
五年中,罗大人教了他许多东西,如今杨大哥又给了他一个机会,这南镇抚,从此就是他的天下!他早料定会有人不服,也早下定决心要有所牺牲,非如此,不能安他的天下,立他的威风,现在他做到了,他相信明天再次走进南镇抚司的大门时,他就会成为这里真真正正的主人。
他知道,仍旧会有人不服,甚至有人怀恨,但是不招人妒是庸才,他根本没指望所有的人对他心服口服、衷心拥戴,他们只要知道怕、知道服从,那就够了。
南镇抚的天下,需要两条人命立威,如果是一个更大的天下么?
※※※※※※※※※※※※※※※※※※※※※※※※※※※
纪纲此时也在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衙门忙着组建他的班底,天都晚了,他还没走,干劲十足。
他手里旧人不多,准确地说,他现在手头根本没有几个人。
燕王称帝了,杨旭受封为右柱国、辅国公,子孙世袭,一等公爵,飞龙秘谍也解散了,那些人都留给了他锦衣卫,但他一个没要,全部转手送给了刘玉珏,他接收了一部分从宫中调出来的锦衣卫,但是更主要的力量,他打算自己打造,他要打造自己的班底、自己的天下。
眼下,他没有甚么不满足的,他曾为皇上牵马坠镫,是天子近臣,辅国公是他的老上司和旧相识,南镇抚虽是悬在锦衣卫内部的一把刀,可他不仅是北镇抚,同时还是督管南北镇抚的锦衣卫指挥使,况且南镇抚的刘玉珏又是他昔日好友,他觉得一片广阔的天地已经为他打开了,而且没有什么是能掣肘他的。锦衣卫昔日的威风,他也知道,他希望,自己也有机会成为那个满朝为之侧目的大人物。
他已经开始在军户中招募身家清白的余丁了,他要一手打造一支完全听命于他的队伍,这是他的野心,而皇帝也正需要他这样的野心,一个因循守旧、谨小慎微的人,显然是很难尽到他该尽的责任。对这一点,他自认为看的很清楚。
纪纲正忙着,忽然接到皇帝的口谕,他也马上抛下手头的事务,急急进宫了。
“莫非皇上打算对奸佞榜上的建文旧臣动手了?”
一念及此,走在路上的纪纲就像嗅到了血的鲨鱼,登时兴奋起来。
一个翰林,他要经常为皇上写些锦绣文章那才称职;一个学士,他想经常提些治国方略那才称职;一位将军,他要临战能胜、不战练兵,那才称职;一个御使,他要经常弹劾百官,纠察错误,那才称职;因为这就是他们的职责。
那么锦衣卫的职责是什么?纪纲骨子里是嗜血的,他清楚,他的价值就体现在杀戳上。
锦衣卫仅仅是为了杀戮而存在么?
纪纲坚定地认为:是的!!~!
第415章 国事家事与情事
解缙、胡靖等人接到旨意急忙入宫,经会极门到了内书房,经过通政司交由御览的奏章,都是经过内书房分门别类进行整理的。木恩引着他们进了一处偏殿,就见永乐皇帝站在殿中,正翻阅着几分奏章,旁边桌上地上堆积如山,高高摞着的都是奏章。
解缙几人赶紧上前见驾,朱棣指着那些奏章道:“这里是建文四年来的全部奏章,以后几天,你们就到这儿来,逐本进行审阅,凡涉及军事、农业、商业、政治的,都留下,现在还需要用到的、或者应该让朕知道的,都捡其简要,誊抄下来,给朕看看!”
解缙等人连忙称是。
朱棣看看他们,笑道:“这些奏章里面,还有许多是骂朕的,都烧了吧。唔,里边应该也有你们写的吧?”
解缙、胡靖、吴溥等几位大才子都面有愧色,无言以对。本来嘛,他们就是耍笔杆子的,建文与燕王为敌的时候,他们吃的是建文的饭,还能不卖卖力气,为之摇旗呐喊?”
朱棣笑了笑道:“好了,往事已矣,以后只要忠心为朝廷做事就是了!”
李贯得意地瞟了其他几人一眼,上前道:“皇上,这些奏章中,绝对没有臣辱骂皇上的,臣忠心于皇上,从未辱骂皇上谗言取媚于建文。”
他这么一说,解缙等人更加不自在了,不想朱棣竟也有些不悦,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那时你是建文的臣子,你没写算是甚么忠?朕所憎恶的,从来都不是忠于建文的臣子,臣事君以忠,没有错!朕憎恶的,是那居心叵测、蛊惑建文破坏祖宗法制的奸佞。”
李贯没想到拍马屁拍到了马脚上,面红耳赤,一时说不出话来。
朱棣语气一缓,说道:“事建文,忠建文,天经地义,没甚么了不起的,你们几个,不必为此耿耿于怀。今后事朕,自然要忠于朕,往昔有什么作为,不必担心,也无需矫饰。”
解缙几人听了不由松了口气,这时小内侍来报,锦衣卫南北镇抚已经到了,现在谨身殿候驾。谨身殿就是正心殿,建文登基后听方孝孺的话,改成了正心殿,如今又被朱棣给改了回去。
朱棣听了,便向解缙等人摆摆手,朝谨身殿走去。解缙几人恭送皇上离去,看看离锁宫的时间还早,几人便抓紧时间,整理起奏章来。那些奏章五花八门,由于自打朱允炆登基,就开始削藩,没几个月朱棣就开始靖难,所以奏章中有相当多的都是针对朱棣的。
那些奏章把朱棣骂得那叫一个狠,其中许多大臣如今仍在朝中为官,已然做了朱棣的臣子,如果朱棣以此为凭,逐一缉拿,不知多少大臣遭殃,要受屠门之祸,可是如今朱棣叫他们把这些奏章都烧了,几个人不由松了口气,一俟发现这样的奏章,赶紧做上记号放到一边,以备集中销毁。
纪纲和刘玉珏正候在谨身殿里,他们本是旧识好友,如今又同朝为臣、同在一个衙门,又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一见面也着实地透着亲热,二人闲聊了一阵,门口有人唱道:“皇上驾到!”
二人赶紧掸袍站定,一见朱棣进来,立即趋前拜见,朱棣摆摆手,转到御案后坐下,笑眯眯地先看了刘玉珏一眼。纪纲他是极熟悉的了,而刘玉珏却是受了夏浔的举荐,才成为南镇抚,只在任命当天,由夏浔引着来见过他一次,那时朱棣手头事务极多,也没顾上和他说几句话,这时才细细地问了问履历,以及接手南镇抚之后的事情。
随后又转向纪纲,说道:“纪纲,朕知道你今日刚刚上任,许多事情还来不及去做,不过你得打起精神,尽快着手了。”
纪纲躬身道:“是!”
朱棣道:“缉拿**的事,现在是由刑部在做,你这边刚刚开始组建,缺少人手,朕就不给你压太多的担子了,不过你得加快脚步,如今朕刚刚坐了天下,文武百官真心臣服、假意曲从、暗动手脚的,什么样的都有,你得注意打探不法事,这是锦衣卫的职责。
还有,战乱初平,京师里百姓们生活如何,米、面、油、盐等日常必需之物价格几何,较之洪武年间是高是低?还有,朕听说,战乱之后,宝钞在民间日益难以流通,已经有人违例以金银交易,你要给朕打听一下,如今一贯宝钞价值几何,民间不愿使用宝钞都有哪些原因,这些都是朕迫切需要知道的。”
纪纲一一记在心里,连声称是。
朱棣又对刘玉珏道:“南镇负责本卫的法纪,只这一件事,未免太轻松了些。辅国公向朕建议,把火器匠人、火器作坊,移交给南镇抚监管。这些,本来是工部和兵部的事情,可是婆婆多了,媳妇儿难免受气,这两个衙门互相扯皮,有碍我大明火器的研发。而这火器,当列为朝廷机密,管理的衙门口儿多了,也就谈不到保密。
朕靖难四年,深知火器的厉害,打算尽快在五军营、三千营之外,再建一支纯以火器为主的精锐京营‘神机营’,这就需要大量质量上乘、杀伤力更大的火器,你们要尽快对火器匠人进行登记,接管匠作营的火器作坊,制订奖惩措施,鼓励匠人制作质量更优、品质更高的火器,这件事,尤在你们对本卫的军纪督察之上,切勿怠乎大意。”
刘玉珏赶紧躬身道:“臣遵旨。”
朱棣是知道飞龙秘谍为了便于匿踪,托身于南镇抚之下的,这件事他连自己的亲信纪纲都没有告诉,不过为了配合夏浔,刘玉珏却是知情人之一,所以他若有深意地瞟了刘玉珏一眼,缓缓捋着胡须,又道:“你刚刚接掌南镇,资历浅了些,不管是接掌匠作,还是一些事情需要与工部、兵部合作,恐怕都不容易,遇到什么难题,去找辅国公,叫他出面帮你。”
这就给夏浔接触南镇抚提供了一个正大光明接触南镇抚司的名义,刘玉珏心领神会,连忙再度谢恩。
纪纲看看刘玉珏,再想想杨旭,忽觉以前种种,恍然一梦。当初在大明湖畔谈笑饮酒的时候,谁能想到几人如今都在帝阙之上?
只是,还是杨旭爬的高啊,国公,世袭!
什么时候,我纪纲才能有那么一天?
一时间,纪纲满心艳羡。
※※※※※※※※※※※※※※※※※※※※※※※※※※※
“终日奔忙只为饥,才得有食又思衣。置下绫罗身上穿,抬头又嫌房屋低。盖下高楼并大厦,床前却少美貌妻。娇妻美妾都娶下,又虑出门没马骑。将钱买下高头马,马前马后少跟随。家人招下数十个,有钱没势被人欺。一铨铨到知县位,又说官小势位卑。一攀攀到阁老位,每日思想要登基。一日南面坐天下,又想神仙来下棋。洞宾与他把棋下,又问哪是上天梯。上天梯子未坐下,阎王发牌鬼来催。若非此人大限到,上到天上还嫌低……”
夏浔默默地念着这首由朱棣的第六世孙,著名律学家、历学家、数学家、艺术家、科学家的朱载堉所写的这首《十不足》,目不斜视。
目光一斜,便能看到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睛,吃不消啊。
他念这首诗,就是为了警惕自己,可别贪心不足,要不然,就像电影笑傲江湖里那位刘公公说的:“会杀头滴!”
台上在唱大戏,身边是王宁王驸马,隔着一张花梨木的茶几,那边是怀庆公主,怀庆公主身边,就是小郡主徐茗儿。
小郡主现在住在怀庆驸马府。
私自安置?那是疯了!
人家一个在这个时代来说,刚刚成年、堪可婚配的小姑娘,你给安置起来?成啊,你是国公,你莫说安置一个小女子,就是十个八个,只要你安置得起,可是……你也得看看对方是什么身份,就算你是国公,你能随意安排别人家一位适婚妙龄的郡主去处?而且还是一位极有权势的皇亲?拎不清啊。
所以,夏浔想来想去,就想到了怀庆驸马这位酒肉朋友。
可是怀庆驸马和公主是不住在一起的,公主要住在十王府,什么时候出宫回公主府与丈夫团聚,那是受制于宫中的管事太监和女官的。纵然她贵为公主,金枝玉叶,也没有那个自由。所以公主府里只有驸马,没有公主。把小郡主送到这光棍驸马府上,王宁也不敢同意。
于是乎,夏浔又找到了宫里去,现在宫里的管事太监郑和、木恩、狗儿等几个人要么与他有交情,要么是天子近侍,对他知之甚详,这个面子谁能不卖给他?再说这可是为了皇上的小姨子,于是大太监一声吩咐下去,底下的甚么总管女官们屁滚尿流的,赶紧就把怀庆公主给送出来了,别说住几天,住半年也不敢说要接公主回去。
这一来怀庆公主与驸马自然是皆大欢喜。
夏浔把小郡主送到怀庆驸马府,其实也是有心修好两人的关系,当初夏浔救走燕王世子和高煦、高燧两位王子,可是利用了怀庆驸马王宁的,王宁为此很是吃了朱允炆一顿排头,虽说朱棣当国之后,封他奉天辅运推诚效义武臣、特进光禄大夫、柱国、驸马都尉加永春侯,子孙世袭,也算补偿了他,可这不代表人家就得感激你杨旭。
夏浔巧妙地利用郡主公关,不但和王宁修复了关系,几天交往下来,两人已经好得蜜里调油似的。可是夏浔发觉,小郡主也迅速地变了,曾经,她是一个天真无邪、活泼可爱的小丫头,随着年岁的增长、家中的遽变,让她成长起来,心事多了,人也文静了,而初开的情窦,又让她再次蜕变、成熟。
几天没见,夏浔发现小郡主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现在的她,蜕变成了一位娴雅、文静的大家闺秀。可是……
夏浔心惊胆战地眼角捎着她,那眼神儿,幽怨怀春的小淑女,伤不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