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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txt下载     锦衣夜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71章 喜化军心悲作士气

    翌日一早,何天阳向礼部提出要去见驾陛辞,送王世子妃回国,孟侍郎听了,忙带了何天阳一起上朝。

    待到早朝时候,依着规矩,首先要处理的就是外地进京见驾和京中陛辞出京人员,孟浮生闪身出了班列,向建文帝抱笏躬身道:“陛下,今有山后国王子贺天羊,陛辞离京,请陛下恩准。”

    朱允炆讶然道:“山后国王子曾说,要见识我中土风物,学习上国风俗,至少要在金陵住上一年,这就要走了么?”

    孟浮生道:“陛下,非是贺天羊要走,而是王世子妃萍女有了身孕,彼国国王、王后闻讯十分欣喜,挂念着儿媳,要求让儿媳早归,贺天羊倾慕我天朝父化,还要继续留在金陵的。”

    朱允炆哈哈大笑道:“好!这是一件喜事呀,山后国王世子妃在我大明帝都有了身孕,这子调也要沾染我率都灵气的,既然如此,还当再赐些礼物充作我天朝贺礼,礼部要妥善安排,朕准其王世子妃归国了,要他上殿来面君谢恩吧。”

    孟浮生答应一声,心中暗暗奇怪:“今天早朝,皇上好象特别高兴呀。”

    旨意传出去,早就候在金水桥外的何天阳便领旨上朝,这边朱允炆笑容可掬地扫了眼满朝文武,着意地盯了眼新任兵部尚书茹常,吩咐道:“奏事吧。”

    已然改名木恩的小林子把拂尘一扬,高声唱声:“皇上有旨,百官奏事,有本早奏,无事退朝。”

    声音网落,兵鄯尚书茹常便把笏板一举,高声道:“臣,有本奏!”

    何天阳步入朝堂,未及见驾,便听得茹常朗声道:“皇上,东昌大捷!”

    何天阳瞿然一惊,连忙站住脚步,就听茹常奏道:“皇上,燕军南下,在东昌与我朝廷大军发生激战,盛庸将军布阵于城下,火器、毒弩齐发,重挫敌军,燕骑损伤惨重,数员大将殒没于此役。燕逆本人得其大将朱熊与其子高煦相助,仓惶杀出重围,一路退至馆陶,又因平安、吴杰两位将军已然占据真定,截断了他的退路,只得败走深州,绕道逃回北平去了。此一战我军大获全胜,斩敌数万,尤其是,燕逆麾下大将张玉,阵亡于此役,我军声势大根…”

    何天阳听得暗暗惊骇,朝廷在军情奏报上多次造假,讳败为胜。但是却从来不敢妄言斩敌大将,因为这是最容易被戳穿的谎言。张玉原本名不见经传,朝野间无人知道这个燕山三护卫中的左护卫千户。可是如今随着燕军气势越来越盛,张玉俨然当世名将了,这可是燕王麾下第一勇将,他…竟然战死了?这个消息,应该不是假的。

    茹常一番话如平地一声雷,立即在朝堂上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人人振奋,慷慨莫名!许多官员交头接耳,整个朝堂上乱作一团,但是这是大喜之事,朱允恢面有得色,对君臣的失礼之举丝毫不以为意。

    等到众父武都消化了这个消息,一起膜拜与地,高呼万岁,颂赞皇帝圣明之后,朱允炆这才洋洋得意,高声宣布道:“传旨,诏告天下,东昌大捷,并论功行赏,褒励三军。还有,诏令在京五品以上父武、公卿、勋戚,午时齐集午门,随朕于太庙将大捷消息祭告祖宗。

    未时三刻,宫中摆酒,大宴群臣!”

    朱允炆微笑着看了何天阳一眼,说道:“山后王子,你也一同参加吧。”

    “臣遵旨。”

    何天阳连忙答应一声,心中暗暗叫苦:“糟了,南军大胜,这种情形下,大人他……还能策反成功吗?”

    何天阳刚刚退下,文臣班中又闪出一名御使,高举笏板,躬身说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朝廷兵马大捷,阵斩燕军第一骁将,这是陛下英明神武,前线将士竭诚用命所致。不过…”

    他话风一转,又道:“这也说明,方孝孺、黄子澄、齐泰三位大人辅政得法,前番兵败,全是李景隆一人无能,累及三军,使朝廷蒙羞,今我军既获大胜,皇上赏罚分明,那么方黄齐三位大人,也该官复原职,重新起用。”

    茹常瞟了他一眼,认得这是方孝孺一派的官儿,茹常没有说话,心里却不大舒服。盛庸是在他任兵鄯尚书期间打的胜仗,好嘛,现在有功了,没他嘛事儿。

    再说,方孝孺、黄子澄重新起复也就罢了,齐泰原来是兵鄯尚书,他下了台我才担的此职,吏鄯尚书那么肥的差事,我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占座了,你现在让他官复原职,那我去哪儿?

    朱允炆正在兴高采烈,他心知肚明,这实际上是朝廷兵马打得第一次胜仗,而且是这么漂亮的一场大胜仗,若不是谨记着君王的威仪,他早就手舞足蹈了,有关这此人事安排,哪还有心细想。哪位御使一说,朱允炆便欣然点头,笑道:“爱卿言之有理,传旨,方孝孺、黄子澄、齐泰,马上官复原职!”

    于是,朱允炆率文武百官太庙祭祖的时候,站在朱允炆身后的六鄯尚书就变成了七鄯尚书,其中兵鄯是两个主官,一个姓茹,一个姓齐酬朱棣凄凄惶惶地回了北平。

    这一次燕军大败,一个主要原因就是轻敌。一连串的胜利,在燕军上下,形成了一阵骄兵的气焰,不只士兵如此,就是燕王和他麾下的将领们也是如此,朝廷这个庞然大物,在他们眼中已是不堪一击的形象,结果终至遭受惨败。

    上一次奇袭沧州成功后,朱棣信心大增,与前后两次领兵都超过五十万的李景隆相比,对这个原本只是长兴侯耿炳父麾下区区一参将的盛庸,他根本不当回事。故克沧州后,朱棣的兵马尚未做修整,积存在沧州的大量军用物资正运往北平,他就马不停蹄地再度南征了。

    这一次,他撇开盛庸和平安、吴杰等各路敌军,直取德州,原本北征的明军唯恐根基有失,急忙返回,反而蹑在了他的后面。燕军自馆陶渡河到了东平之后,盛庸等各路南军也追上来了,屯兵于东昌。

    朱棣闻讯后,突然杀了个回马枪,弃德州而攻东昌。战端刚开,过于轻敌的朱棣便率自率铁骑攻向盛庸的左翼,结果数击不动,只好绕出阵前猛冲中坚。盛庸看出朱棣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所以故意开阵,佯做战败,诱其深入。

    待燕王率铁骑突进敌阵后,盛庸立即合阵将他团团围住,驱动各路大军拼死搏杀,燕军右路军主将主能见势不妙,急忙拼死突入,把朱棣救了出来,南军急追不舍,幸好朱高煦也率鄯赶到,两下里合兵一处,护着朱棣仓惶逃去。

    可是左路军主将张玉由于讯息不灵,却不知道朱棣已被安全救出,眼见燕王有难,张玉也率部杀进了敌阵,朱棣和朱能一走,张玉正困在敌阵之中,他本来有机会逃走,可他只以为朱棣还身陷敌营,是以在阵中冲荡,奋不顾身,终至力竭,丧命于乱军之中。

    朱棣这一路逃,一路上不断遭到围追堵截,如果不是因为夏浔在京师中对盛庸的着意追棒,已经令明将之间产生了嫌隙,盛庸、平安、吴杰诸鄯将领都想抢这杀死朱棣的头功,彼此之间配合不够默契,以致包围圈出现了漏洞,朱棣恐怕就不能生还北平了。

    朱允炆率文武百官,勋戚公卿赴太庙祭祖已罢,摆驾回宫准备大张酒宴,君臣尽欢的时候,朱棣正披麻带孝,在北平郊外祭奠阵亡的三军将士。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长城内外,惟余莽莽。

    呼啸的寒风呜咽着刮过平原,三尺冻土筑成的招魂台上,魂幡飘扬,朱棣头上的孝带也随着寒风不断的起伏,他站在台上,遥望东昌,只喊了一声:“世美,魂加…归来…“便泣不成声了。

    朱棣是真的伤心了,张玉在他还是一方藩王的时候,就追随着他塞外征战,及至靖难起兵,张玉也是毫不犹豫,忠心耿耿,这一次更是为了救他,才冒险陷阵,力竭而死,朱棣怎能不为之伤心?

    朱棣流着泪道:“胜负乃兵家常事,不足为虑。然艰难之际,失去世美如此良辅,可悲、可恨!这都是孤王之过呀!”

    “殿下,节哀!”

    一旁同样为阵亡将士披麻戴孝的朱能连忙扶住他,朱棣以三杯水酒祭奠了阵亡将士,又一回身,已因追随他一路征战屡立功劳而被他赐名郑和的马三保托着一个漆盘走上前来,盘中盛着一件血迹斑府的战袍,这是此役中朱棣身穿的那件战袍。

    朱棣取过战袍,从侍卫手中接过一支火把,将它引燃,望天长吟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虽其一丝,以识余心!”

    “阿弥……陀佛!”道衍和尚双手合什,低诵了一声佛号。

    台下三军将士见此情景,一齐振声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虽其一丝,以识余心!”

    万千条长枪同时顿地,万千具盾牌同时被钢刀敲打,那声音悲愤豪迈,气壮山河,因为兵败而刚刚在军中弥漫开来的悲观、颓落的气氛,因这一言,一扫而空,剩下的只有凛冽冲宵的杀气,映日光寒。!~!

第372章 天花乱坠

    从犬庙回来,朱允炆先去正心殿歇息片刻,更换衣服,再召开国宴。文武百官也是一样,总不能穿着太庙拜祭时的隆重冠服参加宫廷宴会,不过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没回府,因为两条诏命是同时颁下来的,官员们早就准备了衣裳,从太庙回来,入宫前到自己的车驾中换上也就走了。

    就是利用这段时间,何天阳回到自己的车中,把他在宫里听到的会昌大捷的消息告诉了夏浔。夏浔此时还不知道并军战败的消息,这个时代没有电话电报,要想经过朝廷控制区与前线保持联络,随时了解战局的变化,那是不现实的。

    夏浔听说这个消息之后也是大吃一惊,他又仔细询问了许久,把何天阳在朝堂上听到的消息全郜了解了一遍,便蹙眉沉吟起来。何天阳担心地道:“大人,这样的话,咱们策反李景隆的事情,是不是押后再说?怎么也得等咱们打一场大胜仗,要不然,恐怕李景隆是不会就范的。”

    夏浔思索良久,问道:“今日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同拜太庙,入宫参加庆功宴,这其中可有李景隆?”

    何天阳道:“那是自然,大明现在还剩下几个国公?这其中当然是包栝他的。”

    夏浔点了点头道:“沉住气,一切……,仍照原定计划!”

    何天阳担心地道:“大人……。”

    夏浔微微一笑,说道:“无妨,照我的吩咐去做!”

    盛大的庆功宴会一直到傍晚时分才散,宫门开启后,大臣们陆续地走出来。李景隆走在最后一个,大臣们边走边议论纷纷,仍对前方战事乐道不疲,他不得不放慢了脚步。站在人群中也不会有人与他搭讪,时不时还要听到别人的讥笑,何苦来哉。

    在战场上输了,还有袍泽兄弟拼命来拉你一把,在官场上输了,就只能被彻底孤立和抛弃。

    战场虽然残酷,还有温情和热血,官场比战场更冷血、更残酷,这里只有尔虞我诈、只有**裸的利益之争。

    当李景隆慢吞吞地走出宫门的时候,宫门在他身后悄然闭拢,他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色,带着阴沉沉的脸色,举步走向自己的车驾。在他掌心,正紧紧地攥着一个纸团,那是在宫里面时有人悄悄压到他杯盘底下的,上边只有一句话:“阁下车中,故人相候!”

    在宴会期间,他只是向皇帝祝酒道贺时,才离开过一次座位,等他回来,纸条就出现了,他很很好奇是什么人在车中等他,更好奇的是,消息怎么能在宫里传给他。

    “老爷!”

    一见李景隆回来,马夫赶紧放下踏板,正在墙根底下晒太阳的侍卫们也连忙翻身上马,纷纷赶来。如今还对他李景隆毕恭毕敬的,只有他自己的下人,不管他在朝廷上如何失意,不管他在朝野间受到多少讥讽,唯有这些人,不可能改变对他的态度,因为这些人是靠他吃饭的。

    李景隆踏上车子,手指触到轿门儿时微微地停了一下,里边真的有人吗,还是别人和自己开的一个玩笑?如果有人,他会是谁,也是参加了今日庆功宴的一位官员吗?

    他睨了眼站在车下的马夫,马夫因为他的迟疑,正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看神色,马夫不像是知情人。李景隆笑了笑,心中忽地生起一个怪诞的想法:“里边,不会是一个千娇百媚的狐女吧?神通广大的狐女、落魄失意的书生……。”

    李景隆脸上局促紧张的神情消失了,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都落到人人喊打的这步田地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一拉车门,便钻了进去……。

    马车辘辘,渐渐慢下来。

    李景隆掀了下窗帘,看到那熟悉的街景,晓得快到自家府邸了,便吩咐道:“不急着回府,四处转转。

    马夫呆了呆,问道:“老爷,往哪里去?”

    “随意!”

    李景隆放下窗帘,又复看向坐在一旁的夏浔。

    他曾经设想过无数的人,甚至想过是不是曾经落井下石的黄子澄重又起了拉拢他的心思,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端坐在车中的竟然是夏浔,一个他绝对没有想到过的人。

    也许他这时只要喊上一声,夏浔就会血染当场,甚或把他生擒活捉,送给皇上。但是李景隆没有这样做,夏浔只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念头。

    夏浔泰然端坐,微笑着只说了一句话:“在下这条小鱼儿,在皇上眼中一父不值。国公爷如果现在正需要朋友的话,那么,我就是国公爷最好的朋友!”

    就因为这一句话,李景隆安安份份地坐到了座位上。

    李景隆放下车官,对夏浔淡淡一笑道:“李景隆只是一个废物而已,燕王殿下找我做什么?”

    夏浔微笑道:“郑村坝一战,国公一是败在骄兵,二是败在天时;白沟河一战,若非国公的帅旗被风吹折,殿下就折在国公手上了。朝廷只以成败论英雄,但燕王殿下不会,殿下曾与国公对垒沙场,对国公的本领,自然是最为了解的。

    殿下很钦佩国公的本领,殿下曾对我说:,九江虎父虎子,所欠缺者,只是战阵经验罢了”前后两番,若非国公战场历练有限,时机把握的还不够好,而殿下又受到上天的庇佑,先是严寒、后是大风,都对我燕军有利,我燕军已一败涂地了。”

    被人嘲骂无能、蠢货、窝囊废,骂得臭大街的李景隆,听到夏浔“转述燕王朱棣的这番公允之语。”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没掉下来,他不想让夏浔看到自己的窘态,连忙扭转了头,强忍半晌,才冷笑道:“上天庇佑么?那么这一次殿下怎么大败了,连他麾下第一大将张玉都阵亡了。”

    夏浔反问道:“难道国公以为,盛庸比你强么?”

    当然不会!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谁肯承认别人比自己强,尤其是一个家世、资历、地位都远不及自己的人,尤其是一个像李景隆这样自负、骄傲的人,但他不能说出来。

    夏浔也没等着他承认,继续说道:“殿下这次失败,同样是因为骄兵的缘故!在殿下看来,国公乃我大明战神李父忠将军之子,胸怀韬略,谋算无数,麾下又有雄兵六十万,殿下既然打败了曹国公,哪还会把他盛庸放在眼里,正因如此,方才失败。”

    夏浔叹了。气,惋惜地道:“盛庸此胜,非其善战,实在是…国公您……成全了他呀!”

    李景隆深以为然。

    已经熟知前方这场大捷详情的李景隆听到朱棣甫一交战,便亲自率军攻击盛庸左翼,数击不破便绕回正面对决,被盛庸诈败诱进大阵的时候,就知道朱棣是败于轻敌了。

    让他李景隆调兵遣将,应付瞬息万变的战场局势,他确实平庸了些,可是若论对军事理论的掌握,让他坐而论道,他却比大多数人强的多。

    朱棣类似的战术,在白沟河一战中,就曾经对他施展过,那一次若非帅旗折断,朱棣已然折在他的手中,这一次朱棣重施故伎,就不怕再蹈覆辙么?唯一的解释,就是朱棣根本没把盛庸放在眼里,他这一败,确实是败在狂妄轻敌上了。

    而这一切,可不正是他李景隆为盛庸铺就的么?结果,侥幸得胜的盛庸被人吹棒得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而他李景隆,却成为别人更加奚落嘲讽的无能废物。

    嫉妒和不服,就像一条毒蛇,狠狠地噬咬着他的心,李景隆紧咬着牙根,半晌才平抑了心情,冷冷地道:“不管怎么说,燕王的确是败了,这一败损兵折将,连张玉都战死沙场,燕军元气大伤,而我朝廷兵马士气大振,他叫你来,想干什么呢?要我李景隆投靠他这败军之将么?”

    夏浔道:“殿下这一次,的确是败了。可胜败乃兵家常事,你敢断言,侥幸取胜的盛庸,从此就战无不胜?燕王殿下就没有翻身的机会?”

    李景隆当然不信,也不愿意相信。

    他是败于燕王朱棣之手才落得这步田地,可是在他心里,并不恨朱棣,他恨的是对他落井下石的黄子澄、方孝孺、齐泰,他恨的是籍由他的失败铺垫的条件而大败朱棣骄兵,却让他陷入更加窘困的境地,受尽世人嘲讽的盛庸。

    夏浔微笑着,就像一个蛊惑别人出卖灵魂的魔鬼,用充满诱惑力、煽动力的语调道:“燕王殿下还有得是翻身的机会,而国公您呢,皇上不会给你这机会,方孝孺、黄子澄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他们给你的,只有墙倒众人推,只有落井下石。可是燕王殿下愿意给你一个翻身的机会,国公你……要不要呢?”

    夏浔开出的条件,不由他不动心。李景隆就像一个马上溺死的人,就算有人抛来的只是一根稻草,他也想紧紧地抓住;就像一个迷路在沙漠中的旅人,哪怕明知道别人送给他的只是一杯鸩酒,他也想先灌下去,滋润滋润那喷火的喉咙。

    因为李景隆身上背负着的,不仅仅是别人的羞辱,还有沉重的压力,来自于家族和从属于他的利益集团的压力。他有自己的势力派系、有自己的人脉关系,有附庸于自己的势力,他的失意,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而是他的家族、他的整个势力集团,一荣俱荣、一损俱荣。

    如果他继续这样沉沦下去,李家遭受的来自朝堂与民间的全方面的打击,将让李家日渐没落,最终沦为下流阶层的普通豪门,更甚至连普通豪门的地位都难保。这种不上不下的政治地位,随时可能覆灭在朝堂的权力倾轧之下,随时都可能树倒猢狲散。

    李景隆就像一个标准的、输红了眼的赌徒,狠狠地瞪着夏浔道:“那么,燕王殿下,想让我做甚么呢?我李景隆如今这般处呃…还能做甚么呢?”

    话一出口,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那嘶哑、凄怆的声音,真的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么?

    夏浔悠然道:“国公真的觉得,你在朝堂上已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么?你真的觉得,满朝父武,都已弃国公如敞履了么?”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夏浔谆谆善诱地开导他:“方孝孺、黄子澄,一个汉中府学的教授,一个国子监的先生,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你真以为,像他们这样两个人,得了圣宠就能一手遮天了?就能满朝父武莫不诚服了?天大的笑话!就连同为削藩主战派的景清、练子宁、卓敬等人,政见虽然相同,对他二人的作为和能力、对他们爬上这样的高位便心悦诚服么?

    更有茹常、郁新、高巍这些反对削藩的主和派官员,乃至军中大批的反战将领,这股力量一旦团结起来何其庞大,他们现在之所以一盘散沙、各自为战,那是因为他们缺少一个地位尊崇的领头人,这些……可都是你潜在的盟友啊…”

    李景隆的眼睛渐渐亮起来,他原来就像一只蝙蝠,飞禽视他为走兽,走兽视他为飞禽,结果他就成了双方共同嘲弄奚落的对象,可是这两派之间,才是有着真正不可调和矛盾的对立派。反对削藩的主和派,在朝堂上正缺少一个强有力的带头人,如果他肯旗帜鲜明地站出来,不需要主动去招纳,这些人自然而然地就会站到他的旗帜之下,他李景隆在朝堂上拥有了话语权,还会是一个任人嘲笑的小丑么?

    籍由这个契机,他不但可以维系、壮大他的势力,而且……还能打击方孝孺、黄子澄,他永远也忘不了被这些冷血的政客残忍地当成弃子,声嘶力竭地要他去死的时候,那种羞辱、悲凉和绝望,只要有机会,他一定要报复。

    李景隆觉得喉咙有些发干,他艰难地咽了。唾沫:“燕王,是想让我……让我投靠他么?”

    “当然不是!”

    夏浔义正辞严地道:“国公是皇上的臣子,燕王殿下也是皇上的臣子,殿下从来没有想过反对皇上,只是朝有奸佞,殿下遵照祖训,不得不起兵靖难清君侧罢了。同为皇上的臣子,殿下又怎么会招纳国公为己所用呢?只不过,战端一开,受苦的终究是百姓,徒使地方糜烂,宇内不安。

    殿下是希望国公能站出来,带领群臣,最终达到惩办奸佞,双方议和,以父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夏浔微笑着,又为他的话加了一句注解:“当然,为了帮助国公达到这一目的,殿下会在战场上尽力予以配合,殿下的胜仗打得越多,方黄之流的日子就越难过,国公在朝堂上说话也就越有份量。所以,为了让国公的主张能够得到更多的拥戴,为了达到和平解决争端的最终目的,我想……国公也不介意向殿下透露些消息,让盛庸吃上一点小亏,一切酬都是为了朝廷!”!~!

第373章 破局

    十二月,燕王朱棣在北平重整队伍,率北军再度南征,进驻山东临清、馆陶、大名、汶上、济宁一带。盛庸则针锋相对,率南军于东昌(聊城)一带布署防线,双方有攻有防,进入了漫长的对峙阶段。

    与此同时,除了正面战场,双方也展开了一系列的间谍战、情报战以及外交战。飞龙秘谍在京城的活动越来越频繁,不断为燕王(百度锦衣夜行吧首发)造势。燕王也公开派使者上书朝廷,重申只要朝廷诛除方孝孺、黄子澄、齐泰等一众奸佞首恶,燕王就放弃南征,返回北平,仍然遵奉皇帝令谕,以此为自己南征之举正名,一口咬死了他是在“靖难”。

    朱允坟当然严辞拒绝,同时秣马厉兵,准备彻底歼灭燕王势力。南军现在最缺的就是战马,蒙古草原上倒是有的是马,可北元朝廷现在虽已分裂成了两个国家,即鞑靼和瓦刺,但是这两个国家与大明朝廷都处于敌对状态,不可能把战马售卖于大明,大明就把主意打到了朝鲜。

    朝鲜的耽罗岛(济州岛)原本是元朝政府的牧场,并有专门官员在此管理,元朝逃回草原后,朝鲜赶紧向大明请求接管此岛。像双屿岛那类的地方,因为孤悬于海外,不利于对百姓的统治都被朱元璋主动放弃,把百姓迁回了陆地,他还真没把耽罗岛放在眼里,便一口答应了,不过从此在朝鲜国的岁贡里面,就包括了五十匹战马。

    (百度锦衣夜行吧首发)

    这五十匹战马是岁贡,除此之外,朱元璋还经常向朝鲜征购马匹,交付辽东都司使用。朝鲜不过是个山地岛国,其实并不适宜养马,一开始它还供给得起,可是在大明征召了数万匹马之后,朝鲜的好马都被征光了,剩下一些劣马,有的比驴子也大不了多少,弄得朝鲜的官员士大夫们也只能乘坐老病孱马。

    这一次朱允恢派人出使朝鲜,要求从朝鲜购入战马,朝鲜国王李芳远一口答应,他实际上是篡位自立的,所以非常需要得到大明政府的承认以巩固他的统治,对大明朝廷的旨意自然奉行不逾,他不但立即下令于全国范围内征召马匹,还公开宣布,支持大明皇帝讨伐燕王的正义之战。

    一番折腾,不管小马劣马统统都要,最后七拼八凑,也没凑够朱允坟需要的数目,无奈之下,已经夸了海口的李芳远咬咬牙,忍痛把耕牛也拿了出来充数。牛不能当坐骑,起码还能运辎重。朝鲜是个山地国家,牛马本来就少,这一下几乎被搜刮一空。

    牛马没了,换来的是大明用以购马支付的绢、绸、布匹。堆积如山的绸缎布匹虽然漂亮却不能当饭吃,反而激起了朝鲜一些官商追求奢华和利益的风气,弄得李芳远头痛不已,只好把这些丝绸布匹转卖给日本和琉球人。日本此时还没有得到大明正式展开朝贡贸易的允许,国内上流社会想买奢侈品只能通过走私,如今朝鲜主动提出贸易,日本国自然求之不得。

    于是,就出现了大明这边打得欢实,反倒促进了朝鲜和日本之间的经济贸易的怪事。

    罗克敌得到朱允坟授命之后,动用锦衣卫的力量,倒也抓到过一些传单、散布谣言的飞龙秘谍,可是这些人员只是最外层的小虾米,他们根本掌握不到飞龙秘谍的核心机密,锦衣卫的刑再了得,对根本不知道机密的人也没有用武之地。

    而夏浔这边,以李景隆为突破口,从反对削藩或同情燕王的官员中不断物色目标,进行拉拢、腐蚀、渗透,渐渐地,已经形成了一个极为严密和庞大的情报网络。

    朝廷方面,现在的内部斗争也同前线战事一样,变得日趋严重,各种势力错综复杂。

    削藩派如今分裂成了两个集团,一个集团是以方孝孺、黄子澄、齐泰为首的夫子派,一派以景清、卓敬、练子宁等人为首的少壮派。景清、卓敬、练子宁等削藩后起之秀同样坚定地忠诚于建父皇帝,但是他们对方孝孺、黄子澄这些人的无能同样深恶痛绝。

    对外,他们主张严厉打击燕王朱棣,绝不妥协。对内,他们则希望把方黄之流无能之辈拉下马来,因为在他们看来,由这些无能之辈把持朝政,绝非国家之福,可惜的是,朱允坟最信任的仍然是方孝孺和黄子澄,他们的行动还不见什么成效,只是进一步削弱了方黄之流的影响力罢了。

    就在削藩派内鄯争持不下的时候,原本薄弱到极点的另一个声音响起来了。这个声音的代表就是李景隆。李景隆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突然跳出来,大肆抨击方孝孺、黄子澄之流蛊惑圣意、离间皇亲,是酿成皇室内战的罪魁祸首,应该把他们绳之以,与燕王议和。

    原本,像茹常、郁新、高巍这些官员就是这种主张,但是他们缺少一个强有力的领袖,在朝堂上的声音非常微弱。李景隆的名声虽然臭不可闻,可是作为曾经有希望取代中山王府成为武臣之首的李字世家,却也拥有相当庞大的人脉和关系。

    附庸于曹国公府的这个利益集团,需要一个重新站起来的机会,哪怕这个机会是投机、是铤而走险。

    于是,在他们的坚定支持下,原本因为两番大败羞得大门都不敢出的李景隆们们升起,突然就由一个赳赳武夫变成了一颗政坛新星,

    每日朝堂议事,他再也不称病不出了,曹国公大人上朝比谁都积极,只要逮着机会,他就在朝堂上夸夸其谈地向别人兜售他的“燕王不可战胜,削藩误国误民,应该诛除奸佞,与燕王和解”的理论,那股子狂热劲儿,与鼓吹“三日亡国论”的汪精卫有得一拼。

    茹常、郁新、高巍这些原本声音最微弱的议和党们欣喜地发现了李景隆这个知音,很快,他们就纷纷投奔到了李景隆的门下,对议和派的崛起,一开始掌握着绝对话语权的方黄派和卓景派并没有在意,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他们有意纵容了这一派系的存在。

    因为方黄派希望籍由议和派的出现,促使景卓派产生危机感,重新与自己团结起来,而景卓派则希望议和派扯扯方黄派的后腿,促使他们下台,想不到议和派有文有武,竟然茁壮成长起来,很快就声势大振,居然可以和方黄派、卓景派分庭抗礼了。

    这三大派不管真正目的是什么,位是都打着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了皇上,为了大明!

    朱允坟本来就是个耳根子软、没准主意的主儿,每天都被这三派理论来理论去,理论得他脑门生痛,连他爱不释手的“周礼”也暂时放下了,每天一上朝就打起精神,开始“活稀泥”。他开始觉得,现在最可爱的就是骑墙派。你看,骑墙派站在那儿,呆头呆脑的,从来也不找麻烦。

    僵局,需要一个契机来打破了。

    (百度锦衣夜行吧首发)

    不管是山东河北一带南北两军的对峙状态,还是朝堂上的三足鼎立状态,都需要打破。

    春暖花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曹国公府,李景隆直到很晚,才离开书房。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李景隆有了记笔记的习惯。

    军事上的鄯署、朝堂上的纷争,他都事无巨细地记下来,逐一进行分析、评价,字里行间,处处体现着的都是他忧国忧民的感慨,如果这本笔记落到皇帝或者方孝孺、黄子澄手中,即便政见不同,想必他们也会为曹国公大人这样高尚的情操和伟大情怀而感动。

    李景隆嫌原来打扫书房的家仆据说毛手毛脚的很不受曹国公大人待见,现在他已指定了专人清扫书房口这个人叫徐姜,是国公大人第五房爱妾一浊的堂弟引到府里

    来的,才来了不到半年,很机灵、很有眼力见儿的一个人,干活也勤快,所以受到了李景隆的青睐,成了专门洒扫书房内外的下人。

    眼见曹国公大人起身往后宅里去了,徐姜便进了书房。

    桌上的灯还亮着,这是曹国公的习惯,桌上亮着灯,那就是需要马上“打扫”。

    徐姜关好房门,放下扫帚,走到灯下打开了李景隆的笔记,匆匆翻了翻,叹口气道:“今天这么多宇……。”

    牢骚归牢骚,他还是赶紧提起笔来,铺开一张纸,便匆匆地记了起来。

    徐姜粗通文墨,隔三岔五,他就会从这儿抄上几大篇东西,悄悄送到夏老板指定的所在,但是一直也未见他所抄送的东西起什么作用,今天他还是这么想的,却不知道,他此刻正在灯下誊抄的,却正是打破僵破,彻底改变两军对峙的关键情报。

    这一晚,黄子澄、齐泰、陈迪,正在方孝孺府上议事。

    面对景清卓敬削藩少壮派的掣肘、李景隆茹常议和派的抨击,他们一筹莫展。沉吟良久,礼鄯尚书陈迪突然道:“孝直先生,拥戴李景隆的,除了一个茹常,再没

    有什么了不起的父官了,他之所以如此嚣张,是因为他在军伍中拥有相当多的支持者,我们需要一个人来压制他。朝中三足鼎立的局面,也需要引入一股外力才能打

    故……,

    方孝孺动容道:“景道先生有何妙策?”

    陈迪断然道:“徐辉祖,只有徐辉祖,才有压制李景隆的资格。”

    方孝孺犹豫道:“这个……,当日莫愁诗会,方某一怒之下拂袖而去,让魏国公甚是难堪,而今想要重拾旧好,可以吗?”

    陈迪笑道:“这有何难,前番,莫愁诗会,徐辉祖就曾有意以幼妹姻缘为桥梁,与孝直先生结好。我闻先生有四子,次子中宪正当适婚年龄,先生若以次子与徐家缔结姻缘,足以证明先生的诚意,相信魏国公也会不计前嫌,重拾旧好的。”

    方孝孺思忖片刻,起身拱手道:“如此,就劳先生做个媒人!”

第374章 腐儒如腐乳

    南军北军的对峙状态,是由朱棣首先打破的。

    这种军事对峙的消耗太大”朝廷有整座江山做大后方,供给源源不断,燕王朱棣却消耗不起。可是盛庸摆明了要打持久战,想要打破这种僵持局面,那就只能进攻。

    有的将领认为可以集结重兵,先攻克定州,朱棣却不同意,他说:“野战易,攻城难。今盛庸聚德州,吴杰、平安驻真定,相为犄角”攻城未下”两部明军合势来援。坚城在前”强敌于后,胜负难判。

    最后,生性喜欢冒险的朱棣决定把军队剁匕到真定和德州中间去,诱敌野战。对这个战术,军中将领大多是有些担心的,他们认为这样自蹈险地,如果真定和德州两路南军夹攻,北军将很容易腹背受敌。

    朱棣却不以为然,他信心十足地道:“我军多骑兵,来去自如。百里之外,势不相及。两军相薄”胜败只在呼吸间,虽百步不能相救,何况二百里呢?””

    于是众将便依燕王之命,迅速拔营,赶到真定和德州之间的滹沱河畔驻营”并派游骑游走于真定和定州之间,故作伏兵,吓阻平安、吴杰及时赴援。盛庸得报”果然率军出征,进驻夹河”双方在这里展开了一场大战。

    这一战,盛庸再度使用了令朱棣头痛不已的火器,喷火车、巨铳、火弩为步卒主战武器,同时以战车和大盾结阵自保,燕王朱棣表面上采用的则仍是他的传统战术,先攻侧翼、再冲主阵”可实际上这一次却耍了个花招,采用了波浪似进攻的策略。

    他的朵颜三卫精骑掠敌营而过,佯扑侧翼后立即以骑兵的优势迅速脱离了战斗,代之以五千步卒继续攻打侧翼,而骑兵绕了一个圈”返回主阵,冲击正面阵营,一冲不破,立即让开道路,早已蓄势以待的第二队骑兵再度发起了冲锋,数万铁骑如波浪一般轮番冲锋,终于撼动盛庸的中军,强行突入”展开了混战。

    这一战当真是惨烈之极,骁勇善战的燕将谭渊身先士卒,混乱之中马失前蹄,跌落地上,被南军大将庄得一刀斩杀。可庄得还来不及欢喜,便又被率铁骑冲阵的燕军大将张武执矛刺死。燕将董真、楚智先后死于战场”南军伤亡更是不计其数。这一场大战,直杀得天昏地暗,数十里地面上,到处都是敌我混杂的军队”完全变成了一场大混战,等到夜色漆黑”敌我难分”各路兵马才原地停下休息”燕王带着百十余悍兵也在战阵上停歇下来,等到天明时分四处寻找己方士兵,这才发现周围都是南军散处的营帐,原来他已冲杀到了南军后方。

    见此情景”朱棣身边的侍卫们大为恐慌”生怕燕王有失”朱棣却灵机一动”叫人整装上马,掩了旗帜标识,就那么大模大样地纵马从敌营中穿过。此时天色微明,南军也正乱乱纷纷地各自树起大旗,招揽本部兵马归队,朱棣这一行人穿着与南军相近,又无旗帜标识,混在四处流动的南军之中,一路北向,一时居然无人发觉异样。

    等到终有南军发现这支队伍不是自己人的时候,朱棣一行人策马如飞,已经冲出南军的驻营范围”张开大旗,投向燕军大营,追之不得了。诛杀燕王的大好机会,因为己方阵营的混乱,这条大鱼就这么逃掉了,燕王一路所经各营的南军将领们讳忌莫深,深恐被主帅得知问罪,哪里还敢张扬,却不知因此而埋下了大败的种子。

    朱棣他刚从南军营中冲出来,对那边的混乱情况一目了然,南军多步卒,杀乱之后,各营士兵步行寻找本部将领并向其集结,速度远逊于北军”现在南军各营仍在乱糟糟的收拢兵马”这是一个莫大的好机会,所以朱棣回到北军大营后,立即召集诸将,趁南军尚未整肃完毕,立即再战。

    朱棣把所有的骑兵都撒了出去,以百人为一小队,在敌营中快马驰骋,到处冲荡,不让本就混乱不堪的南军从容集结,再挥大军与后”杀入敌营。双方这一场屡战,从清晨直杀到正午,突然间又起了一阵大风,三月天气,草木还未覆盖地面,大风刮得尘土飞扬,咫尺不见敌我,南军尚未各自归营,本就有些各自为战”这一来看不见中军号令,更是一盘散沙,终至一败涂地。

    盛庸灰头土脸,一路逃回德州,点检残军,居然折损了近五万人马,不由惊慌起来。他被吹捧得战神一般,这是荣耀,同时也成了他的一个负担,这么惨重的失败”他如何承担得起。何况,每有斩获时,他都是首功,吴杰、平安对他日益高涨的声望不无嫉妒,这二人若是落井下石……

    盛庸思及此处,寝室难安”还是他军中幕僚,见主帅忧心忡忡”悄悄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将大败归罪于天时,以保令誉不坠。盛庸恍然大悟”急忙写奏表,上报战败经过,说是双方激战到午后未时,天气陡变,北风大作,尘沙漫天,旗鼓号令难以贯彻,方才导致大败。

    消息飞快地传回金陵,方孝孺、黄子澄等人接到战报,除了垂头丧气还是垂头丧气,只得怏怏去向皇帝禀报。

    ※※※※※※※※※※※※※※※※※※※※※※※※

    大清早,罗克敌正在府中吃饭。

    他的早餐非常简单,白米粥、熳头、高娜咸鸭蛋、腐乳以及一碟麻油笋片儿,很是清淡。

    正吃着,刘玉珏从外边走进来,将披风一脱,搓搓手道:“大人。””

    昨夜是刘玉珏在宫中当值”今日早朝才刚出来。

    罗克敌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向他笑道:“坐,一块儿吃吧。””

    刘玉珏在一旁坐下”小声道:“大人”今儿早朝前,皇上先在正心殿接见了方孝孺、齐泰、黄子澄三位大人。”,“哦,说些甚么?”,“嗨!皇上龙颜大怒呗!””

    刘玉珏是北方人”好……,乞面,拿起个馒头”又抄起双筷子:“听说盛庸将军吃了败仗,折了五万兵马退回德州去了。率安、吴杰两位将军率兵赴援,还没赶到,便听说盛将军一路逃下去了,急忙又还师真定,皇上勃然大怒,在正心殿拍着御案大骂前线将士首鼠两端、不肯用命,枉费朝廷钱粮。””

    刘玉珏剜了口香喷喷流油的蛋黄儿”忽地停箸,蹙起眉头奇怪地道:“大人,也真是怪了,曹国公在郑坝村一败涂地是因为北方的大雪严寒,在白沟河再度大败是因为帅旗被大风吹折”如今盛庸将军在夹河之战”又是因为大风刮起漫天尘土,似乎老天特别的偏帮燕王,莫非民间传言属实,这燕王……真的是真命天子?””

    罗克敌一怔,奇道:“你说甚么”说仔细些。””

    刘玉珏把他在正心殿听来的战报详情对罗克敌仔仔细细说了一遍”罗克敌听罢把筷子往桌上“啪””地一拍”愤怒地道:“方孝孺、黄子澄一对书呆子,根本不懂军事。齐泰虽是个做兵部尚书的,原本也只是个文人”恶补了几本兵书”就只会指手划脚、夸夸其谈,盛庸一个大老粗的春秋笔法”竟也把他们瞒了去!”,刘玉珏一呆,讶然道:“大人,这其中有鬼?””

    罗克敌怒道:“这盛庸是个说谎都不会的!他说朱棣清晨发起进攻,至午时,双方已经变成混战、肉搏战,敌我混杂在一起,这又不是燕军挟大风狂沙刚刚发起冲锋的时候,可以籍风沙之利。双方既已混战在一起,这时起了风沙,对我军不利,难道对燕军就有利了?败了就是败了,说甚么骤起风沙,仿佛天助燕军一般,如此推卸责任,这几个废物竟还根本不察,真是岂有此理!”,刘玉珏见他大怒,讪讪地解劝道:“大人息怒,说起来,盛庸将军已是难得能战的将领,偶有失败,心中忐忑”所以矫过饰非,也属寻常。方孝孺、黄子澄几位大人看不出来也就罢了,不然的话,依着皇上的性子,恐怕就要因这一败而撤了盛庸将草的职务,那时,又去哪里再找一个能战的将领?”

    罗克敌叹道:“唉!败也无妨,胜败本就是兵家常事,若是方孝孺、黄子澄、齐泰三位大人想保盛庸,御前进言一番,着盛庸戴罪立功,皇上一定会听的,可是……。盛庸糊涂,用这样的法子推脱战败的责任:方黄愚蠢,竟然相信了这样的理由!”,刘玉珏讷讷地道:“这样……目的既达,又不折我朝廷颜面,不是……不是挺好的吗?”

    罗克敌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指点道:“每次我军战败,都非人为而是天意,这叫不折颜面么?这是变相的为燕王造势!燕王的秘谍本来就在民间鼓吹燕王乃真龙天子,这下好了,不消燕王的人出面,咱们自己的朝廷股肱之臣,就在主动帮着人家造势了!当人人都相信的时候……嘿!”

    “呃”,刘玉珏这才想到还有这样的副作用,不由也怔在那儿,迟疑片刻”才道:“那……大人要不要提醒皇上一下?”,罗克敌叹息一声道:“唉”想必朝会上”已经以这个理由谕示群臣了,覆水难收啊!此时进言”与事无补,还要得罪了方孝孺、黄子澄、齐泰,乃至……前方的盛庸大将军……””

    他默默地捡起筷子,挟了一点腐乳,还未递到嘴里,怒气油然又生,忍不住戳着碟中的豆腐乳,恨恨地骂道:“方、黄、齐泰,就像这碟中腐乳,偶尔做回配餐的小菜也就罢了”登得了大雅之堂么?让这么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窃居庙堂……”,罗克敌想了想,阴冷的目光一闪,沉沉地道:“不成!得把他们轰下去,否则……朝廷危矣!”,!~!

第375章 如有神助

    朱棣大败盛庸,盛庸退守德州,龟缩不出,平安和吴杰便也逃回真定”据城坚守,不肯出战了。见此情景,朱棣又生一计,他命手下士卒四散出营,到处搜集粮草”做足了声势。逃难的百姓逃进真定城后,纷纷说起燕王粮草将尽,官兵各自离营去寻粮草的事,一时间众。烁金。

    平安和吴杰把几个逃难的百姓叫进帐中仔细盘问一番,确认他们的身份无疑,不禁动了心思。这两人自认本领、战功和资历都在盛庸之上,现在却受盛庸辖制”心中颇为不服,极想立一桩大功劳,眼下燕王军中既然缺粮,军心士气必然顽丧,又因各营官兵四处搜粮,营中必然空虚”二人便起了贪功的念头。

    二人先派探马去探燕军营中虚实,得到的消息果然如逃难百姓所说,二人大喜,立即领兵出城”奇袭燕王大营。朱棣的秘探早在监视吴杰和平安的动静,一见二人中计,朱棣大喜”立即集结队伍,迎面扑去,等到吴杰和平安发现中计,已经退不得了。

    两条腿如何跑得过四条腿?这时退却无异于送死,吴杰果断下令结阵自保,朱棣一见吴杰结的是四方阵,不禁大笑道:“吴杰用兵老成,擅守城,不擅野战呐,四方阵四面受敌”岂能取胜?本以只消以兵马攻其一隅,一隅败,则其余自溃矣!”

    于是朱棣三面佯攻,一面主攻,偏偏他军中多骑卒,哪一面佯攻哪一面实攻可以依据敌营中变化随时而变化,这一来吴杰防不胜防”战了半日,大阵便被突破,杀到后来”只剩下平安一部兵马还能勉强支撑。朱棣见平安在军中立一望楼”从望楼上居高临下随时应变,便组织一队死士”强行冲入平安军中,也不恋战,只是杀向望楼。

    这一路铁骑都是燕山三护卫中的精锐,悍不畏死,奋勇争先,堪堪杀到望楼下面,平安无奈”只得弃了望楼上马作战,那望楼最终被这队死士猛挥大斧硬生生砍倒,平安所部兵马失去了“千里眼”,最终也被燕军狂潮所淹没。

    平安浴血厮杀,和吴杰逃回真定城去,再一点检兵马,结果比盛庸还惨”两人只这一战就或死或俘,折损了十万兵马。他二人原本是为了和盛庸争功,不想却有这番惨败,不由得心中惶惶”不知该如何对皇上解说。

    对坐良久”吴杰忽然说道:“盛庸做得,我们便做不得吗?”

    平安心中一动”试探地道:“侯爷是说?”,二人目光一碰”已是心有灵犀。

    很快,又一井战报送到京师。

    战报上说”又刮大风了。

    这一次的风比盛庸碰到的风还要大,盛庸那一场风不过是尘沙漫天而已,这一次的风竟然是摧屋拔树,猛烈的把军中的望楼都硬生生吹倒了,以致朝廷兵马大败。

    方孝孺、黄子澄又信了。

    罗克敌又气疯了。

    他横下了一条心,暂且抛开燕王秘谍不管,全力造势,开始倒黄运动。

    他算是看明白了,那几个废物不下台,大明的天下早晚要易主。

    朱棣两番大胜,前番东昌之败的阴霾一扫而空,士气空前高涨。可是,吴杰、平安和盛庸据城坚守,任你如何骂阵诱兵,就是不肯出城野战”弄得朱棣也无计可施了。就在这个时候,夏浔的人悄悄找到了朱棣的大营,看到夏浔派人送来的详细情报”朱棣不禁仰天大笑!

    ※※※※※※※※※※※※※※※※※※※※※※※※※※※※※

    沛县隶属徐州府,东靠微山湖、昭阳湖”与山东府的微山县毗连。这里是汉高祖刘邦的故乡和发迹之地,也是明太祖朱元璋的祖籍所在,相对于德州前线,这里还是大后方,百姓们仍然安居乐业。

    六月天气,十分炎热。

    傍晚时分,小王庄的百姓们吃过了晚饭”纷纷携妻带子出来乘凉。老人在院子里铺开小桌子,沏上一壶粗茶,悠然地谈天说地。年轻人则聚集到场院里,席地而坐,说说笑笑。

    忽然,一队官兵策马而来”浩浩荡荡,足有数千人的队伍,而且都是骑兵。战事虽未打到这里,可是这里的百姓已经见惯了军队”南来北往的,不断有朝廷大军经过,他们还能不熟悉?可是像这队官兵这么严整的军容,他们还是头一回见,不由得暗赞一声威武。

    这数千人的队伍确实是百战精兵,行伍队列整齐、纪律森严,策马驰去目不斜视,更不交头接耳,哪怕是在炎热的夏天,他们也是甲胄齐全,尽管汗流浃背,却没有一个人袒胸露腹”这样的军队,才是威武之师、雄壮之师啊。

    百姓们的啧啧赞叹声中,这支队伍渐渐消失在夜色当中。

    这支骑兵的将领是蔚州指挥使李远,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原蔚州指挥使,因为燕王攻蔚州时,他已归降了燕王。沛县的百*绝对没有想到,这支队伍竟然就是传说中的燕王兵马,朝廷大军驻满了沿途各处城卓关隘,燕王的兵怎么可能可能出现在这儿?沛县这地方还从来没有燕王的兵马打过来呢。

    第二天,一个惊人的消息便传开了,燕王的兵马如天兵天将,突然出现在沛县码头,把朝廷秘密屯积于此、随时可以发赴前线的上万船粮草一把火烧光了。盛庸汲取了前番德州百万担军粮被燕军掳走的教训,这一次把军粮放在了大后方,需要粮草时随时起运,如此一来”可谓万全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后院起火,那可是上万船的粮草啊!

    这一把火,把河水都烧沸了,漕河下游浮起无数鱼鳖,都是被沸水煮死的。

    骤闻噩耗”盛庸差点儿没晕过去。

    敌军六千轻骑,居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到后方去,粮草运输的路线、驻军分布的状况、沿途勘验的关防、燕军撤退的路线,这一切……这一切都是怎么办到的?

    悲痛欲绝的盛庸来不及捶胸顿足”连忙就近命令大将袁宇率兵追杀李远”袁宇麾下有三万精兵”新近刚刚武装了从朝鲜运回来的战马,算是机动力比较强的队伍。

    当这支大部分都骑着驴一般大小的战马的队伍匆匆追上李远的六千骑兵的时候,他们悲哀地发现”不是自己的马快,而是人家在有意等他,李远的退路上,竟然早就有燕王的伏兵”结果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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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允炆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也开始抓狂了”紧接着盛庸的奏章就到了,激怒之中的盛庸措辞严厉地指责朝廷用人不当,致使朝廷后方部署也尽为敌军侦知,总算他还记得方孝孺、黄子澄等人对他的提拔之恩,没有直接点出这几个人的名字。

    耳是在京的削藩少壮派、议和派”乃至刚刚成立的罗克敌的倒黄派可不管那些,朝野间一片鼓噪,众口一词地指责黄子澄之流无能”一时间口诛笔伐,奏章像雪片儿一般飞到了朱允炆案头。

    朱允炆吃不消了。

    深夜,方孝孺书〖房〗中灯火犹亮。

    方孝孺和黄子澄、齐泰三人对坐无言。

    过了许久”黄子澄才嘶哑着嗓音道:,“连番大败”如今连屯积于后方的上万船粮草也被燕军烧了”文武百官群情汹汹,皇上……皇上对你我也起了怨尤,唉!我们的处境,艰难了……”,齐泰冷冷地道:“太祖生前攒下的家底,几已耗损一空,原本充盈的府库都搬空了”再要征调足够的兵员也吃力了,建文元年的时候,大幅减免了江南的赋税,结果这两年户部入不敷出,现在捉襟见肘,已经拿不出足够的钱财以支付前方将士的军饷,这些,都是你我主政期间造成的结果,皇上应该不恼吗?”

    黄子澄恼羞成怒地道:“你……”

    方孝孺叹口气”截断他们的话道:“二位”患难之际,你我更当同舟共济,不要再争吵了。”

    黄子澄和齐泰各自冷哼一声。

    沉吟良久,齐泰说道:“如今,李景隆、茹常那些人对我们不断攻汗,景清、练子宁那班人也不断上书弹劾”金陵城中怨声载道,我看……用不了多久,皇上就不得不拿我们开刀,以安军心士气子。与其坐以待毙,咱们不如主动出手!”

    方孝孺目光一闪,忙问道:“尚礼计将安出?”,齐泰慨然道:“我主军事”以行主政事”国家落得如此局面”我们二人难辞其咎,所以,我们两人要主动上书请罪,包揽下全部罪责,如此,便可保得孝直先生仍然留在朝堂。”

    方孝孺一听霍然立起:“尚礼,不可!”

    齐泰按住他道:“孝直先生不要推辞,我等受奸臣谗言以及利欲熏心之辈的排挤,偏有把柄在人手上,现在不能不做个姿态出来,只要有你在朝中,我们便有再出头的一天,怕甚么。只是我二人离开以后”皇上面前就只剩下孝直先生一个人了,江山社稷和我们的皇上,都要拜托给孝直先生了。”

    方孝孺见他说的郑重,不敢再推辞,只是站起身来,向他们肃然一揖:“,逊志必不负所托!”

    黄子澄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再言。

    齐泰又道:“孝直先生一人在朝中,独木难支,必得寻一强大助力。陈尚书为先生之子保媒,魏国公那里已经意动。我等离开之后,先生务必尽快与中山王府定下亲事,只有姻缘一定,得到中山王府一派的支持”先生就能继续把持朝纲,免为奸人所乘!”,方孝孺郑重地道:“逊志必全力以赴!”!~!

第376章 联姻

    因为前线将领和在京官员的一致弹劾,三天之后,建文帝终于对一直执掌朝廷文武大权的黄子澄、齐泰给予了严厉的制裁。两人被剥夺官职,流放出京,并籍没其家。

    与此同时,建父帝以议和派的茹常取代齐泰、李景隆取代黄子澄,主持朝政,同时派使臣向燕王朱棣商量和解。三十年河东转河西,上一次燕王求和,而建父帝不允,这一次却又换成建父帝向燕王求和了。

    令少壮派和倒黄派失望的是,皇帝身边还留下了一个方孝孺。

    方孝孺、黄子澄、齐泰,这三个极品,任何一个都拥有极大的能量,足以让强变成弱、让好变成坏的巨大能量,皇帝身边还留着一个方孝孺,那怎么成?奈何,黄子澄和齐泰已经把所有的罪责都扛下来了,方孝孺又有皇帝的维护,他们一时也没有办。

    齐泰和黄子澄离京之日,方孝孺、陈迪等人执手相送,一直送到长江边上。长江岸边,方孝孺把两份密旨悄悄塞到他们手中,悄声道:“二位大人,此去明为流放,实为征兵,皇上对两位大人可是信任依旧啊。京里这边,我会等待机会,只消朝廷打上几个胜仗,时机成熟,我就会立即向皇上进言,宣召你们回京的。”黄子澄拱拱手道:“一切,有赖孝直先生了。”

    齐泰还惦记着联盟大事,殷殷嘱咐道:“孝直先生,切莫忘了搬取强援。”

    方孝孺颔首道:“尚礼放心去吧,从这里回去,我便去中山王府一行”

    黄子澄和齐泰的船扬帆远航了,方孝孺怅望良久,这才吁叹一声,返身上轿,与礼部尚书陈迪,直奔中山王府。

    方孝孺如今育有四子,当然,这是指的嫡子,方博士是个很拘守古礼的人,对人言起家中子女,他对嫡庶是分得很清楚的。官绅人家的庶子,地位只不过比家仆高了半截,那只是与妾侍欢好的副产品罢了,所以他从不提起自己的妾室所生的儿子。

    他的嫡子中,长子方中愈已经成亲,次子方中宪正值适婚年龄,另外三子方德宗、四子方朗还是少年郎。此时,四个儿子都还在家乡读书,并未随他赴京。对于和中山王府结亲,方孝孺并不觉得自己是高攀了,甚至还觉得是迁就了。

    说起来,他们家不但是诗礼传家的书香门第,而且是官宦世家,他的曾曾祖父就是读书人,在地方上做父母官,只不过官越做越小,到了他祖父的时候,就只担任过蒙元朝廷的鄞县教渝了,到了他父亲方克勤,连教谕也没得做了。

    不过,那时候天下乱象已现,各地义军迭起,吴江同知金刚奴奉大元行省之命招募水兵抵抗义军,方克勤闻讯后觉得做官的机会来了,连忙兴冲冲地赶去为金刚奴献计平叛,奈何这位蒙元的官员并不采纳,还把他轰了出来,结果方克勤被乱军裹挟入山,反而成了他本来要去剿灭的义军的一员。

    可惜这支队伍终究没成什么气候,最后是朱元璋得了天下,方克勤便回了家乡,重新苦读,于洪武六年考中进士,后来官至济宁知府。结果这时候“空印案”暴发,天下间受牵连的官员数以千计,方克勤也是其中之一,他被朱元璋罢官免职,贬到江涌服役后不久就病死了。

    到了方孝孺这时候,方家才又重新崛起。

    在他看来,方家世代书香门第,如今他又俨然国之宰相,若非为了获得中山王府的支持,成全自己的政治理想,他方家的媳妇怎么也要选个门当户对的大儒之家,他还不愿意与臣勋戚结亲呢。※※※※※※※※※※※※※※※※※※※※※※※※※※※

    小郡主最近很无聊,萍女已经离开金陵,出海待产去了,她已经没有借口再去鸿胪寺。眼看着已经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得避嫌,所以,她也就无处可去了。

    中山王府的园林是很美的,雅趣精致,如天上人间,可是从小住在这儿,看也看腻了,所以她待在府邸里面很是无趣。

    这天下午,她坐在花园廊下的围栏上,两条腿搭在外面,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荡着,时不时揪一块馒头丢到水里,肥大的金鲤簇拥而来,在她的脚下拥挤争夺着。

    有长廊延伸出去的一截滴水檐挡着,阳光不能照到她的脸上,只能照在膝盖以下的部分,可是没有风,暧洋洋的天气,还是让人昏昏欲睡。

    徐茗儿无聊地叹一口气,跨过栏杆,正要回房去睡个午觉,长廊尽头忽有几人缓缓走来。

    “呵呵,小妹啊,还未午睡么?”

    徐辉祖笑吟吟地走过来,说道:“来来来,为兄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方孝孺方大人,这位是陈迪陈大人,两位大人,这是辉祖的幼妹,妙锦!”

    “我徐家少有文官来的,大哥请这么两个愚夫子回家干什么?方孝孺……,不就是上回大哥要给我说亲的人家?”

    徐茗儿警惕地瞟了他们一眼,微微福身道:“妙锦见过方大人、陈大人。”

    “呵呵,小郡主不要多礼,不要多礼。”

    方孝孺和陈迪微笑着拱手还礼,方孝孺上下打量徐茗儿一番,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轻轻地点了点头。

    徐辉祖笑道:“今日方大人和徐大人来访,因天气炎热,园中清爽,所以为兄就请二位大人到花园中就坐。小妹一起来吧,当位大人博学多才,乃当世名儒,无须拘束礼节。”

    徐茗儿浅浅一笑,答道:“小女子正在回房歇息,就不打扰两位大人与家兄叙谈了。”

    方孝孺听了捻须微笑,本来他还有些担心这武将臣家的女儿骄横刁蛮,如今一见徐茗儿娇俏如画,谈吐礼貌大方,不由暗暗点头:“好!好!出身名门而不骄矜,知书达理,谈吐大方,倒还有些大家闺秀的模样,嗯,也算勉强配得上我方孝孺的儿子了。”

    徐辉祖长兄如父,不免有点儿寻常人家父母喜欢在人家前卖弄自己孩儿本事的心理,颇想让礼部尚书和这位天子近臣、未来的亲家晓得蓝得自己的妹妹如何多才多艺,一见她要走,徐辉祖着急起来,可他知道自己妹妹的脾气,外柔而内刚,是个绵里藏针的性子,这要是把她惹恼了,别说什么当世大儒了,就算孔老夫子来了,她也不卖帐的。

    情急之下,徐辉祖突地想到一个主意,便笑道:“罢了罢了,你要午睡,也由得你去。

    不过为兄方才可是在两位大人面前夸过海口,说我的小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通、无所不精呢。你要去歇息,先为两位大人赋诗一首吧,呵呵,两位大人都是饱学之士,正好为你指点一二,用些心作,妙锦,可不要让为兄丢脸啊。”

    徐辉祖这一说,徐茗儿便有些不悦:“我习不习诗词,关他们甚么事儿,需要让他们指点么?莫非,—……”

    徐茗儿妙目往哥哥脸上一瞟,再一睨站在那儿好象考察学生似的方孝孺和陈迪,心中不由一动:“莫非大哥他…”

    陈迪见她左瞅瞅,右看看,以为她做不出诗来怕丢了脸面,便哈哈笑着打圆场道:“这作诗也是讲究情境氛围的,哪能说做就做,哈哈哈,国公以为天下人个个都是曹子建吗?郡主不要为难了……。”

    徐茗儿忽地嫣然一笑:“做诗么?那有什么为难的,小女子才疏学浅,勉强也能做得,两位鸿学大儒面前,若是现了丑,还请多多包涵。”

    方孝孺抚须微笑道:“呵呵,无妨,郡主且做来听听。”

    “咳,两位大人听了。”

    徐茗儿装腔作势地咳嗽一声,站定身子,面朝鱼池,朗声吟道: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绣花,描红,裁剪缝纫。

    从明天起关心厨艺和朦食。

    我有一所房子。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方孝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

    徐茗儿气跑了大哥,越想越不对劲儿,回到闺房之后并未睡下,而是马上打发人跟在大哥和方孝孺左右打听消息,她在房中等候。

    一见巧云跑回来,徐茗儿赶紧迎上去,急急问道:“巧云,打听明白了么?”

    巧云呼呼地喘了几口大气,喜孜孜地道:“恭喜小小姐,贺喜小小姐,大老爷给小小姐说了一门亲事,就起…就是那个姓方的大人家的二公子。”

    “甚么?”

    徐茗儿一听花容失色,方家那位二公子是方是圆她都不知道,反正那姓方的够古板的,才四十出头的人,老气横秋的就跟八十岁的老头儿似的,要是有这么一个公爹,还不把人腻歪死?

    徐茗儿在绣房里团团乱转,转了半晌,突地停下,吩咐道:“备车,我要出去!”

    巧云诧异地道:“小姐,你要去哪儿呀?”

    徐茗儿道:“去鸿胪寺!”

    “啊?”

    巧云的嘴巴张得更大了:“小姐,你忘啦,小姐的干姐姐萍女王妃已经回国待产了,她不在鸿胪寺啊。”

    徐茗儿小瑶鼻儿一翘,理直气壮地道:“干姐姐不在,我去看我干姐夫,不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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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 众人寻他千百度

    金陵有朱元璋下旨赐建的官营酒楼十六座,这十六座酒楼座皆六楹,高基重檐,栋宇宏敞,红妆燕舞、狂客琼浆,极尽繁华。其中来宾楼和重译楼是鸿胪寺指定的款待外宾的所在,装修尤其繁华,其中来宾楼就在聚宝门外西侧,山后国王子贺天羊很喜欢这里的菜式,经常到这座酒楼用餐。

    今天王子的兴致似乎很好,一个人摇摇摆摆地就来了,上了三楼他惯用的那间临窗雅座,叫几道酒菜自斟自饮,却也怡然自得。

    待到酒菜上齐,那小二并不就走,门儿还开着,外边有些散客,能看到那小二点头哈腰的,而贺天阳指指点点,似乎正在吩咐他做些甚么别致的菜式,可他时不时的往窗外指指,又像是在询问城中风光景致,大家都是到酒楼来寻开心的,这位王子又穿着大明人士的衣着,旁人不知他的身份,便也懒得理会。

    包厢内,那小二一边点头哈腰地陪笑,一边低低地道:“四号被鹰爪拔掉了。”

    “四号?那可是专门负责传递由曹国公府传出的情报的信息点啊!”

    夏浔瞿然一惊,虽然为了确保李景隆这个最重要人物的安全,他在安全上做了种种设置,四号信息点的人员只是按照规定机械地将情报收集过来传递下去,四号本身并不知道消息来源于哪里、又送去哪里,也不知道传来消息和接走消息的人员的身份,可是锦衣卫既然能把这个据点拔掉,焉知他们没有掌握更多的消息?

    夏浔紧张地问道:“四号被抓走了么?可有情报被截获?”

    小二道:“四号自尽身亡,当时四号点儿并没有需要传递的消息。”

    夏浔松了口气,向他递个可以出去的眼色,小二便高声道:“好勒,客官你算来着了,这道菜还就数咱们来宾楼做得地道,小的马上知会厨房一声,客官您先慢用着。”说着退出包厢,又把门儿给他们掩上。

    房门一关,何天阳马上跳了起来,急道:“大人,怎么办?”

    夏浔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自从他对内部进行了一番冷血的整顿之后,秘谍们在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已迅速成长起来,几个月来与锦衣卫斗智斗法,飞龙秘谍陆续有些人员落到了锦衣卫手中,被俘人员的经历,让他的手下有了这样一个觉悟和认识:血肉之躯,一旦落入锦衣卫手中,是很难抗衡那些惨无人道的刑罚的,不怕死的勇士,在那酷刑之下,竟然可以为了求死而招同一切。

    可招供之后仍是难免一死,即便锦衣卫肯饶过他们,夏大人手下那支神出鬼没的潜龙队伍也会用尽办法把叛徒除掉,终究还是难免一死,而且招供之后不论是死在锦衣卫手中还是自己人手中,家里都是没有抚恤的。

    所以秘谍们大都存了必死之心,一旦锦衣卫找上门来,又无法逃遁的时候他们就会选择自尽,以求少受些折磨,家眷也可以得到丰厚的抚恤,夏老板从不亏待烈士,这一点他们都很清楚。

    既然四号已经自尽,当时又没有正要传递的情报落入锦衣卫手中,那么锦衣卫想以四号信息点为突破口抓到其他情报人员就是很困难的。不过李景隆对燕王这边实在是太重要了,不管是他能够掌握的情报、还是他在朝廷上的作用,都足以抵得上十万大军,这个重要人物万万不能有失。

    夏浔仔细思索片刻,断然说道:“山东河北一带,盛庸铁铉、吴杰平安两路人马都已龟缩不出、据城坚守了,殿下不久就要再度回师北平休整,暂时敌我双方不会有大的军事行动。所以,为安全起见,要暂时切断与零号的一切联系,与四号点有关联系的所有人员必须立即全部转移,在我们铺好新的信息通道前,不得再与零号有任何联系。”

    何天阳讶然道:“咱们不是正要借助零号策反一号么,明天可就是……,就此放弃?”

    夏浔斩钉截铁地道:“小心无大错!一切行动,都要停止。我们得钻到地下去,不到风平浪静的时候,绝不可以再露头。”

    何天阳见他说的如此郑重,只好点了点头。

    他们口中的零号就是李景隆,而一号则是当今兵部尚书茹常,茹常虽然是议和派,却并不是燕王的人,夏浔利用何天阳的山后国王子身份,频繁同朝廷官员中对燕王持同情态度的官员,尤其是仕途正不太顺利的官员们接触,现在已经陆续策反了一些人员。

    这些人中,当之无愧的头号人物自然是李景隆,此外还有怀庆驸马等一些不得意的勋贵也被半推半就地拉拢了过来,但是若论对燕王的重要性,茹常显然是可争取的官员中,仅次于李景隆的重要人物。本来夏浔的下一步计划就是策反茹常,如今为了确保整个情报网的安全,他不得不停止一切行动,暂且观望声色了。

    获悉这件大事,二人也无心在外消磨了,捱过了一段时间,二人便匆匆返回了鸿胪寺。一到驿馆,司宾官张熙童便笑嘻嘻地迎上来,作揖道:“王子回来啦,中山王府的小郡主刚刚到了,正在馆舍等候殿下呢,说是给您未出世的小王子准备了几件礼物送来。”

    何天阳先是一怔,随即做恍然大悟状道:“哦,哦哦,对了,郡主是说过这事儿,我都差点儿忘了,我马上去见她。”说着向张熙童拱拱手,便急急赶向自己的院落。

    一进客厅,二人便看到小郡主正在厅中走来走去,一脸的焦急模样。一见二人进来,后边并未跟着外人,徐茗儿喜形于色,一个箭步冲上来,扯住夏浔衣袖便道:“喂,姓杨的,你以前答应过我的话,还算不算数?”

    这话可就有点儿暧昧了,何天阳疑心顿起,瞧瞧两人,讪讪地插嘴道:“呃……,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夏浔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有些茫然地对徐茗儿道:“郡主,我答应你什么了?”

    徐茗儿急得跺起脚来:“你个大骗子,可不能说话不算数,你答应过我,只要我大哥逼我嫁人,你就带我走的,你怎么可以忘了!”

    这话可就更暖昧了,何天阳咳嗽一声,败而不馁地道:“呃……我还是回避一下吧!”

    ※※※※※※※※※※※※※※※※※※※※※※※※

    锦衣卫衙门,罗克敌听到实施抓捕的那个燕王秘谍已然自尽的消息,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情报工作其实是非常乏味枯躁的,绝不是一拍脑门、灵机一动,就可以莫名其妙地找到他想找的人,自从他破获了“松竹梅”和“怡红舫”两处所在后,燕王秘谍行动更加小心,也更加隐秘了,他想在金陵数百万人口中找出几个间谍细作,无异于大海捞针,这需要大量数据的采集、分析和筛选。

    而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疑的人物,还没把他抓起来,他就自尽了,这条线一断,不知又要用多少时间、做多少准备,才能再找到一条线索了。

    罗克敌苦恼地站起身来,背负双手,缓缓地踱了一阵,两道剑眉便是一挑,凛然道:“这条线不可以因为他的死就这么放弃,他不是开古玩店的么,继续查,左邻右舍都要问,他的帐本也翻出来,找出所有和他打过交道的人,再对这些人一一进行排查。”

    刘玉珏拱手道:“是!”

    这时候陈东匆匆地走了进来,罗克敌轻轻一抬手,制止了他行礼的动作,问道:“这两天,那七个人有什么异动?”

    陈东马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向罗克敌禀报起来。

    罗克棣所说的这七个人分别是李景隆、徐增寿、茹常、郁新、卓敬、景清、练子宁。”

    沛县粮草被焚,明显是朝中有内应,知道这么详细的情报的人并不多,方孝孺、黄子澄和齐泰当然是知情人之一,但是他们是因此受到牵累的人,黄子澄和齐泰正是因为这桩公案而被流放地方,所以他们可以排除在外。其余这七人,则分别代表着议和派和与方黄之流志同道不同的削藩少壮派。

    这七人也未必全都是知道山东全境军事部署、武力配备、粮草储放等详细情况的人,但是只要他们有心打听,他们都是有条件得到这些情报的人。

    这些人里面,议和派当然是最可疑的,但是那些口口声声与“燕逆”誓不两立的削藩少壮派官员,也未必就不可能是在故意作戏以掩人耳目,所以他把这七个人全都列为了重要嫌疑人,对他们进行密切监视。

    监视朝廷大臣是很犯忌讳的一件事,厂卫一类的组织被骂成人民公敌,好像他们干的所有事情都是祸国殃民,只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在自己脖子上套一条无形的枷锁罢了。人人都有**,没有人喜欢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了如指掌。

    皇帝并没有赋予他罗克敌监视百官的权力。所以这个消息一旦泄露,他马上就能被满朝文武口诛笔伐,打到万劫不复之地,因此,朱允炆虽然授权他可以调动应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员,他却只能动用绝对可靠的自己人,故而,全天候地监视七个朝廷高官,已经是他眼前能够动用的力量的极限了。

    陈东汇报的情报非常琐碎,甚么练子宁、景清在一家酒馆饮酒,醉后大骂方孝孺无能,茹常、李景隆无耻了;都督陈晖生了病,徐增寿上门探望了;驸马王宁明天又要请客啦,宴请的人员包括兵部尚书茹常、曹国公李景隆,还有近几个月来与他来往非常密切的山后国王子羊啦;方孝孺和陈迪频繁出入中山王府,双方就要结成儿女亲家啦;当然,还包括今天中山王府小郡主去鸿胪寺见她干姐夫,要给她小侄儿送礼物,等等等等……

    这些零零碎碎的情报千头万绪,听不出什么古怪之处,罗克敌无奈地摆摆手道:“有行动,必有马脚!继续监视,如果内奸就在他们之中,他们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是!”陈东返身欲走。

    “慢着!”

    罗克敌双手如虎爪般箕张,突然据案半起,目中射出栗人的光芳,陈东吓了一跳,惶然道:“大人?”

    罗克敌目中锐利的目光渐渐消失了,继而代之的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他喃喃自语道:“到京的时间,以及接触的人员……,这个番邦王子……,我怎么就从没注意过这个杵在我眼皮子底下的人物?”

    刘玉珏和陈东面面相觑,心中只想:“大人是不是想抓燕王秘谍都想疯了?一个异国番邦的王子,能和燕王有什么瓜葛?”

    罗克敌双眼微微眯起,沉声吩咐道:“监视他,立即派人监视他,给我盯紧了他的一举一动!”

    陈东面有难色地道:“大人,我们现在的人手非常有限,恐怕……”

    刘玉珏上前一步道:“大人,要不然……我去吧!”

    罗克敌摆摆手道:“不行,古玩店这桩案子,是我们已经到手的线索,不容放弃,你继续查,一定要找出与他有关联的人来。”

    他微微思索了一下,又对陈东道:“从监视景清、练子宁、卓敬的人员里边抽调几个精干的人出来,由你带队,从现在开始,给我盯紧了这个贺天羊!”

    刘玉珏和陈东齐齐拱手道:“卑职遵命!”

    “郡主慢走,慢走!”

    何天阳站在驿馆门口,笑容可掬地拱手,夕阳下,看着徐茗儿的车驾辘辘驶离。

    回到自己住处,何天阳便猴急地问道:“大人,你真要带小郡主私奔吗?”

    夏浔在来宾楼喝了点酒,回来后又和徐茗儿说了半天话,有些口渴,刚刚倒了杯凉茶,刚喝到嘴里,一听何天阳这话,一口茶水“噗”地一下就喷了出去,正喷在何天阳脸上。

    何天阳很有唾面自干的觉悟,擦都不擦,仍旧紧紧地盯着他。

    夏浔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想到哪儿去了?你不觉得,救小郡主离开,是破坏方孝孺和中山王府联盟的极佳手段么?”

    他把茶杯一顿,坐下,悠然道:“所以,我不但要救她走,而且还要在一个最恰当的时候带她走,让方孝孺把他那张老脸丢到他的姥姥家去!”!~!

第378章 成功不仅靠实力

    朱允炆派使臣去见燕王,提出只要燕王息兵罢战,便赦免燕王及燕军将士的一切罪名,仍然恢复朱棣的王爵。朱棣听了顿时冷笑起来,这不过是那皇帝侄儿的缓兵之计罢了,他如何不知。

    朱棣厉声道:“臣自起兵之日便曾诏告天下,非为反皇上,实为清君侧。今靖难三年,百姓流离,地方糜烂,将士伤亡,国家衰弱,谁之过?就此偃旗息鼓,休兵罢战,保得了俺一家安泰富贵,可是朱棣如何向天下人交待?如何向那些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百姓们交待?如何向三年来南军北军无数阵亡的将士们交待?”

    使节变色道:“殿下………

    朱棣拂袖道:“天使不用再说了,陛下要臣息兵罢战,可以,但得答应臣一个条件,只要陛下将蛊惑君心、离间皇亲,以削藩为名,逼死皇子,囚禁宗室,挑起这场大战的罪魁祸首方孝孺、黄子澄、齐泰一干奸佞当众诛杀,臣即刻休兵,与三个儿子单骑归于阙下,唯陛下之命是从!”

    使节无奈,只得回返京师,朱允炆本就只是为了缓兵,利用这段时间抽调兵马、征集粮草而已,哪皇是真的有心罢战求和。再说朱棣提出诛杀方孝孺、齐泰等人这样苛刻的条件,就算他有心求和,也是绝不能答应的。

    因为天气骤变,朱允炆患了风寒,正在生着病,接到使节回报后,勉强拖着病躯到前殿来,皇后放心不下,忙让木恩去召太医随侍。

    朱允炆召集方孝孺、茹常、李景隆等父武众臣来到了正心殿,刚刚提起燕王拒绝议和,方孝孺便抢先说话了。如今黄子澄和齐泰不在京中,方孝孺势力有些单薄,他怕李景隆和茹常老调重谈,又提什么议和,便抢先说道:“陛下,利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我们已经筹措了些粮草,可以稍弥沛县损失,又从南方各地抽调了十万劲卒,可为前军补充。臣以为,燕逆拒绝圣上好意,正证明他的狼子野心,我天兵更是出师有名了。陛下可令盛庸、吴杰、平安挥军再攻北平,还可以从辽东征调诸将入山海关……。”

    李景隆翻咋‘白眼道:“若是鞑靼、瓦剌趁我辽东兵内调,趁机夺我辽东都司,奈何?”

    方孝孺道:“鞑靼、瓦剌正忙于内战,无暇他顾,未必就有取辽东之心。再者,燕逆之势越来越大,这是心腹之患,纵然舍了辽东,也要先把燕逆铲除,只要除了燕逆,纵然辽东被人占了,我天朝威武之师,难道还夺不回来吗?只要辽东兵马内调,燕逆必急于回军以卫巢穴,我军蹑后追击,当可一举功成。”

    朱允炆迟疑了一下,又望向他人,徐辉祖不动声色地出班奏道:“希直先生所言,乃老成持国之见!臣附议!”

    魏国公这一表态,便有许多军中将领纷纷表态支持,景清、练子宁等人并不谙军事,只是他们已经见识了太多方孝孺、黄子澄一班人好心办坏事、越帮事越忙的本事,原还不敢表态,如今见众多军中将领支持,料想这计策纵然不是什么神机妙算,应该也不是太蠢的主意,便也纷纷表态支持起来,这一来,李景隆、茹常就显得势单力薄不好说话了。

    方孝孺见状不禁暗暗得意起来,如今黄子澄和齐泰虽不在京师了,可是有了这未来暗家的鼎力支持,他照样可以一样九鼎,左右朝廷大势。

    其实这是他和徐辉祖商议出的办法,徐辉祖详细分析了关外局势之后,断定现在刚刚分裂的鞑靼和瓦剌正忙于争权夺势,暂时不可能打辽东的主意。关外土地本就广袤,这些牧族首领在乎的是现成的财富,而不是夺取一块空旷的原野,调辽东兵入关,看似冒险,实则为蒙古人所乘的可能性并不大。

    朱允炆见大多数人都同意方孝孺的主张,也不禁开心起来,连忙让人拟旨,就按方孝孺的意思,命令盛庸、平安等人进军北平,同时令辽东兵马入关策应。

    等到众人纷纷告退的时候,方孝孺站立不动,候众人都离去了,便凑到皇上面前,悄声道:“皇上,臣还有一计,可助陛下对付燕王。”

    朱允炆不意还有惊喜,连忙道:“希直先生快快讲来。”

    方孝孺对朱允恢低低地说出一番话来,朱允炆听得频频点头,喜形于色道:“先生智计无双,朕就依先生之计去办!”

    正说着,木恩带着御医进来了,看见方孝孺喜气洋洋、大步流星地出去,木恩不禁有些纳罕。自从黄子澄、齐泰被贬官流放,他可是很久没看见方博士这般扬眉吐气的模样了,只是因为他刚从太医院回来,却不知道方孝孺有了什么喜事。

    ※※※※※※※※※※※※※※※※※※※※※※※※※※※※※※

    盛庸接到朱允炆的圣旨后,立即部署反击,他先调大同守将房昭挥军入紫荆关,攻击已经归顺燕王的保定诸县;令吴杰以粮草接济房昭;又令辽东诸将挥师入关,攻击永平;自己则亲率大军出德州,驻军于易县西水寨,这个地方处于万山丛中,易守难攻,燕王倚仗铁骑惯用的野战之力是发挥不出来的;最后又让平安率游骑机动于外,或攻北平、或攻燕王,便宜行事。

    一时间北方战局铅云密布,再度紧张起来。

    北平城再度受到朝廷大军的攻击,入关的辽东兵马和平安的军队轮番攻打北平,战况激烈,虽不如上一次李景隆的四面包围声势骇人,但是他们知道守军断然不会舍了北平城,所以根本无需四面围城,每日只是集重兵于一处猛攻,其惨烈比起上一次北平保卫战不遑稍让。

    三年来,燕王与次子朱高煦领兵在外,金戈铁马、百战沙场,朱小胖做为世子镇守北平,虽未上过战场,实比在战场上还要艰难,他镇守在北平城、要征调粮草、募招士兵、接收归顺和征服的府县、管理地方官员、征收税赋以充军饷,接收整理前线运回的战利器,如此种种,才能让燕王领兵在外没有后顾之忧。

    三年来,这么多事压在他的肩上,日夜操劳,让朱小胖整个人都成熟起来,性情沉稳,办事老练,为人精明,唇上两撇微髭更让他整个人都透出几分威严,唯一未变的只是他对家人的敦厚和他那怎么劳累怎么节食都减不下来的肥胖。

    这天一早,南军便对北平再度发起了冲锋,朱高炽亲自镇守在千疮百孔的城头,四处鼓励慰勉将士,等到中午南军退下,他才得以喘上口气。朱高炽回到城门楼里,擦一把脸上的汗水,端起一只大茶碗来刚要喝,便有人来禀报:“禀报世子,城人有人摇旗求见!”

    朱高炽一怔,问道:“有几人到阵前来?”

    那士兵道:“只有一人!”

    朱高炽微一思索,吩咐道:“放下吊筐,拉他上来,我倒要看看,平安想玩甚么把戏。”

    不一会儿,一个南军的信使被拉上城头,带进城楼里。朱高炽端坐上首,冷冷地道:“平安派你来做甚么?”

    那人哈哈一笑,泰然拱手道:“世子,小臣不是平安将军的部下。”

    朱高炽微一蹙眉,疑道:“你是辽东的人?”

    那人神秘地一笑,说道:“也不是。小臣来自金陵。”

    “金陵?”

    朱高炽惊疑地道:“你是皇上派来的使节?”

    那人自袖中取出一封黄绫封着的密信,微笑道:“世子,这是陛下亲笔写与世子的,陛下知道,世子坚守北平与朝廷作对,乃是从于父命,不得不然。不过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时,当舍孝而尽忠,陛下说,只要世子归顺朝廷,献出北平,皇上就封世子为燕王,世代镇守“不要说了!”

    朱高炽勃然大怒,霍地立起身道:“来人,把他绑起来,押进大牢!”

    一旁站立的一个武将眼看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切,眼珠转了转,一丝狡狯的光彩攸地一闪而没。

    这人乍一看是个武将,仔细看,皮甲下边罩着的却是一件靛蓝色的太监袍。

    燕王府中几个管事大太监,郑和、李兴、侯显、狗儿、王安,大概是北方武风兴盛的缘故吧,他们都有一身好武艺,这黄俨也是其中一个,世子都亲自守城了,他自然也要随侍左右。

    前两天因为南军攻城猛烈,黄俨畏战不敢近前,被督战的朱高炽发现,以军法重重责打了一顿,黄俨怀恨在心,此时看到朝廷派人来招揽世子,登时计上心来,到了夜晚,黄俨便悄悄唤过一个心腹小太监,如此这般吩咐一番,然后把他悄悄缀下城去。

    南军也怕城中燕军夜晚袭营,所以驻营之地距北平城有二十里地,城下并无敌军,那小太监下了城,便撒腿奔去,投进了茫茫夜色当中。

    再说朱高炽,押了那朝廷的使者去见母亲。

    徐妃也未把这事放在心上,朱允炆的亲笔信被她看也不看地丢到一边,便与儿子议起燕王即将回师,今冬数十万大军的冬衣和粮草问题。

    第二天上午道衍和尚募集了一笔金银财物,到燕王府来交给王妃,徐王妃想起昨日之事,顺口说给道衍,道衍不禁失笑道:“皇上真是技穷了,竟然想让世子背叛殿下,且不说那周王之子受他怂恿告父,落得个甚么下场,就以世子之仁孝……。”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突然变了。

    徐妃何等机敏,立即察觉不妥,忙问道:“大师,有何不妥?”

    道衍缓缓地道:“贫僧担心,皇上招降是假,离间是真。”

    徐妃一怔,说道:“离间?高炽和殿下乃是父子,以一封书信便能……。”

    说到这里,她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周王次子何尝不是亲生骨肉?而且也是嫡子。自古以来,为了权力骨肉相残的事儿还少么,燕王如今领兵在外,如果北平有失,立即就会失去根基,消息传开,顷刻之间他的大军就得散去十之七八,没有粮草、没有根基,覆亡也不过是刹那间事,如果燕王听到这个消息,他会不担心么?

    徐妃霍地立起,粉面失色道:“哎呀,是我大意了,大师,如今怎么办才好?”

    道衍问道:“皇上那封书信,可曾拆开看了?”

    徐妃道:“没有,高炽根本不屑一顾,我也不曾放在心上。”

    她匆匆走过去,在桌上翻了翻,找出了那封未曾开启的书信递给道衍,道衍松了。气,说道:“如此还好,马上派人携此书信,再带上那个朝廷的使节去见殿下,一切听凭殿下处置,如此,方可消去殿下疑虑。否则,殿下纵不中计,难免疑心世子曾经犹豫,日后对世子大大不利!”

    徐妃也知事态严重,急忙叫人提了那押在大牢的使者,叫来几名亲信的家将,殷殷嘱咐一番。朱高炽从城头回来,听母亲说明其中厉害,也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待到当晚夜半时分,朱高炽便打开城门,放这几名家将出城,快马去寻燕王了。

    黄俨派去的小太监一俟脱离北平范围,立即使钱买了匹马,昼夜兼程赶到燕王驻营之地,燕王听到小太监禀报皇上派密使诱降世子,不禁有些犹疑,他实不愿相信儿子会出卖自己,那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啊,可是事关重大,一旦属实那就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思来想去放心不下,燕王便把二儿子朱高煦唤来,问他在京时候,世子与皇上可有往来。朱高煦先是有些莫名其妙,及至父亲取出黄俨的密信,他才明白其中经过,一丝贪欲不禁油然而生。

    他自问为了父亲出生入死,功劳极大,可他不是长子,不管是这燕王之位,还是一旦父亲坐了江山的皇位,都没有他的份儿,朱高煦平时想起,也曾大感不忿不平。大哥既胖且虚,也许不得长寿,可他已经有了儿子,有这嫡子长孙在,王位或皇位,依旧不会属于自己,如果能……。

    一丝恶念在他的心头徘徊,忽而想起大哥一向仁厚,对他和老三都极为亲近,从小儿他们两个闯了什么闯事,大哥都极力包容,护着他们,如今自己一言便可定大哥生死,不禁又有些不忍起来。

    朱棣见他脸色阴睛不定的,不禁喝道:“为父问你话呢,为何彷徨不答?”

    “啊!”

    朱高煦吃了一惊,那权利之心终究战胜了骨肉亲情,他横下心来,跪地说道:“父王,人…犹豫不决,是不想言及大哥是非,那毕竟是孩儿的亲大哥呀,可……,可是事关父王和十数万大军的安危,儿子又不敢隐瞒,所以……。”

    朱棣目光一厉,沉声道:“只管讲来,为父自有分寸!”

    “是!”

    朱高煦做出一副百般不愿的样子,勉强说道:“儿臣三兄弟到京师时,皇上设盛宴款待,对大哥极尽优容。以后……,以后也时常召大哥入宫叙话。大哥博学多才,精通琴棋书画,不似孩儿这般一介武夫,所以甚受皇上爱护,皇上身边的近臣,如怀庆驸马等一众皇亲国戚,也常与大哥一起饮宴吃请,皇上与大哥……,的确……,的确是非常亲近的……。”

    朱棣听到这里,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朱高煦赶紧又道:“不过,孩儿相信,大哥是绝不会受皇上蒙蔽的,黄俨送的口信儿不也只说皇上派人招降,被大哥带人带信扣下了么,可并没说大哥答应投降。”

    朱棣惊疑不定,心中只想:“如果儿子真的受了皇上蛊惑,投靠朝廷……。”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虽说北平有爱妃徐氏,还有道衍大师在,但是高炽是名正言顺的世子,一直执掌着北平的军政大权。这几年自己领兵在外,北平军政法司所有的一切,都是大儿子一手掌握,如果他要反,王妃和道衍大师是制止不了他的,不要说他献出整座北平城,只要他打开一道城门,放南军进城,那就大势去矣。

    朱棣思来想去,终不敢把全家人性命和十余万大军的前程都放在他对长子的信任上,他沉着脸色对朱高煦道:“高煦,你立即以催缴钱粮的名义率轻骑返京,对朝廷招降之事只作不知,见了你大哥之后,马上动手把他抓起来,再持俺的手令控制全城,等俺回去再作道理。如果你大哥胆敢反抗,那就……,朱棣咬了咬牙,目中厉色闪烁,右掌白下狠狠一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杀!”

    “孩儿遵命!”

    朱高煦连忙答应,心头不由自主地急跳起来,虽然父亲吩咐,如果大哥不肯遵令才可杀他,可是到时候到底是个什么局面,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就算事后被父亲察觉什么,他还能杀了自己为大哥报仇不成?何况兄弟三个里面,父亲本来就最喜欢自己呀乙朱高煦一面急急地转着念头,一面站起身来往外走,恰在此时,朱能引着几个燕王府的家将,押着一个垂头丧气的家伙走进帐来。

    原来,黄俨虽然提前一天就派人了来送信,可他不敢惊动朱高炽,是偷偷用箩筐把他的亲信小太监放下城的,那小太监走了几十里路,到了一处村镇,才买到代步的马匹,还是一匹劣马。

    而徐王妃派来的几员家将是朱高炽大模大样打开城门放出来的,骑的也是军中一等一的战马,结果只比那小太监晚了片刻便赶到了军营。

    朱棣听那家将说明来由,再接过那封皇帝的御笔书信一看,见那火漆封口完好无损,根本不曾开启过,激动的双眼漾起一抹泪光,仰天长叹道:“险杀吾儿、险杀吾儿啊!”

    这一桩离间计,正是方孝孺密授于朱允炆的,以国之宰辅、管仲乐毅自诩的方孝孺,自入京辅政以来,唯一一点可圈可点的事迹,就是这一回了。

    若不是徐妃偶然说与道衍知道,他这一次真就成功地让朱棣父子相残了,凭此一计,也可稍稍洗脱他的无能之名,可惜,被道衍那个秃驴给破坏了,由此看来,方孝孺刚一把持朝政,就严厉打压佛教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离间计没有成功,方孝孺正懊丧不已的时候,夏浔又给他上了一把眼药,因为方孝孺和中山王府联姻的父定之期到了……。!~!

第379章 文定之日

    锦衣卫对何天阳一行人的监视,很快就有人汇报给了夏浔.鉴于千夏浔的情报总部实际上就设在鸿胪寺,容不得半点闪失,所以夏浔安排了最精锐的人员,布署在鸿胪寺左右,利用各种身份和职业为掩护,他们唯一的使命,就是注意自己周围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他们的唯一使命就是盯着自己的头领,没有其它任何举动,看来自然与普通百姓无异,毫无可疑,因此也就很难引起锦衣卫密探的注意。结果这些扮成商贩、伙计、吹糖人儿的,乃至街头摆碗乞讨的叫huā子的潜龙秘谍们,突然发现他们多了几个伙伴,同他们一样认真地监视着鸿胪寺仪宾馆。

    秘探们不知道这是大人另外安排的一路人马还是朝廷一方的人员,立即把这些怪异现象禀报了他们的上司,再由他们的上司转达到夏浔那里,夏浔一听就察觉有些不妙。

    他以外国使节的身份到京,主要是为了开展局面方便,可以公开与勋贵公卿们来往而不引人注目,现在这个目的已基本达到,他已经打开了局面,在敌人的心脏位置安插了钉子,这个时候情报网的安全和维护现有成绩显然比继续冒险更加重要,所以夏浔马上决定启动撤退预案,把他的指挥机构化明为暗。

    何天阳对夏浔的决定当然不会反对,也无权反对,何况有机会离开,他也非常乐意,再过两个月鼻女就要生产了,他也希望自己的儿子出世时能够守在娘俩儿身边,所以立即按照夏浔的安排准备起来。

    在锦衣卫对仪宾馆部署监视的第三天早上,山后国承直郎寻大胡子就出了鸿胪寺,骑着一匹马扬长而去。平素只有王子出城游玩或去别人府上赴宴时他们才乘车马,其他时间随从们自去城中游逛都是步行的,所以对夏浔的这番举动,锦衣卫准备不够充分,一时有些手忙脚乱。

    一时找不到马,只得派了两个人凭脚力追上去,却见这个大胡子出了城,夏浔出了南城,打马扬鞭飞驰而去。锦衣秘探们监控的主要对象是山后国那位王子,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因为事涉外交,对这位王子及其仆从可是一个也不敢动的,眼见这种场面,那跟踪的锦衣卫莫名其妙,也不敢追上去阻拦。

    好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的庙还在仪宾馆,那座庙里的大方丈贺天羊王子还在,跑个小沙弥也不算甚么,他们便回去禀报陈东。陈东听了消息也有些奇怪,他考虑了一下,便去了趟五城兵马司,找了个理由,请人出面去仪宾馆打听。

    得到的消息说,山后国王世子妃快要生产了,王子思念妻子和即将出世的儿子,决定近日返回山后国。王子赴大明朝觐时的两艘大船已经护送王妃返航了,所以要派人先去福州,搭海船出海,至彼国调船和护卫到福州港迎候王子。

    山后国王子已然要走了?

    听到这桩大事陈东不敢怠慢,立即回去禀报罗克敌,至于走掉的那个小虾米,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如果贺天羊这班人真的可疑,最可疑的也只能是贺天羊本人,王子是个无关轻重的人,倒是一个仆从才是首脑?这种事儿的确是不易想像的。尤其是夏浔煞有介事地往福州方向走,又要安排海船什么的,布置得挺像那么一回事儿,陈东对他们的警惕进一步减弱了。

    他始终认为,在罗大人列出的这些嫌疑人中,最不可能的就是这些番邦使者。

    罗克敌对所谓的山后国使节也仅仅是产生了怀疑,听了回报又能采取什么有力措施?他现在做事最大的困难不是来自敌人,而是来自朝廷内部的钳制,他是在各方势力的压制和戒备下做事的,哪能使得出当初锦衣卫绎骑四出的威风,也只能让陈东打起十二分精神,盯住这个贺天羊了事。

    第二天,何天阳请孟侍郎再向天子请辞,因为老婆要生孩子了,虽然还有两个多月呢,可走路途遥远,他这就得准备回国了。孟侍郎代他把意思呈报了天子,朱允坟正忙得焦头烂额,也无心再挽留这位在大明白吃白喝了快一年的山后国王子,只吩咐孟浮生拟定归期、安排行程,把这个山后国王子风风光光送走便是。

    孟浮生领了圣旨,便回去准备起来。

    ※※※※※※※※※※※※※※※※※※※※※※※

    方孝孺和中山王府联姻的文定之斯到了。

    所谓文定,也就是六礼之中的纳征,不过现在这时节,已经很少有人严格按照古礼来操办了,什么大雁白鹅的,大户人家,总不成真的抱着这么个东西上垩门去求亲吧。

    方孝孺虽然执着于上古礼制,在这一点上也不能不屈从于现在的风俗,毕竟是办喜事,总得依着现在的习俗,让宾主尽欢才成,如果一味可着自己的性子来,那就要闹得大家不愉快了。

    文定是男方纳礼,双方正式定亲。

    这个大日子,要有女方来操力,男方登门送聘礼订婚书。女方会在这一天广邀亲朋友宾客,因为成亲的时候是在男方家里操办,女方的亲朋好友都是无缘参加的,正好趁这个机会大大操办一番。

    当然,这一天男方来的也不会只有圭人翁一人,他同样要广盘亲朋左,一同E门,一来提示之隆重,二来也有证明门当户对的意思,反正以中山王府的财势,也不差再多摆几十桌酒席。

    文定的地垩址设在莫愁糊畔胜棋楼,这是徐家的产业。

    一大早儿,中山王府的人就开始张罗起来,其实大部分准备工作头一天就布置完成了。到了巳时,徐家的主人们就到了,徐圌辉祖、徐增寿,甚至连本来在外地做官的老圌二徐膺绪都赶了回来,个个新衣新帽,喜气洋洋。

    徐增寿私下里曾经问过小妹子,徐茗儿吱吱唔唔,并不见原来的决绝态度,徐增寿只道妹子对方家还算满意,女孩儿家家的脸皮子嫩,不好意思说出来,既然妹子自己个儿乐意,他也懒得做个恶人,所以今日操办喜事,他也是由衷地欢喜。

    又过片刻,徐家的亲朋好友便陆续到了,这个时候便看出徐家的潜势力究竟有多大了。徐家的支房旁脉,不管是在凤阳的、开封的,还是其他甚么地方的,都派人带了厚礼回来,各地也有许多与徐家有关系的武将文官派人携重礼来道贺,在京的文武官员来参加文定之礼的更是不计其数。

    除了这些人,皇亲国戚、勋臣公卿世家来的人更多,放眼望去,不是王爷就是公爷、不是驸马就是侯爷,京里有字号的世家,不管和徐家走得远近,这种日子都得给面子,一时间竟来了大半个朝廷。

    又过了一阵儿,方孝孺一方也带着大队人马来了,方孝孺邀请的大多是御使台、国子监的官员、教授,又有许多他的门生以及攀附在他左右的官员主动赶来道贺,虽然远不及中山王府来贺的亲朋好友众多,也不及他们有份量,但是清一色的文臣儒士,风景倒也别致。

    方孝孺坐在车上,怡然自得。

    要结盟,当然不必非得结亲,可是还有比结亲更具象征意义的结盟吗?

    这婚事一定,就是让普天下都知道,他方孝孺已经和中山王府成了牢不可破的同盟。当初黄子澄力荐李景隆为讨逆大将军,对黄子澄心中打算的小九九,方孝孺未必一点不知,想不到黄子澄没有成功,自己却成功了,有了皇上的宠信,再有中山王府的全力支持,朝野间还有谁能与他抗衡?

    假以时日,燕藩被铲除,诸王被消灭,到那时候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推行井田之制,复上古制度,想必也没有人敢在他耳边聒噪,阻碍他天下大治的宏伟理想了吧?

    想到这里,方孝孺不禁微笑起来。

    车驾到了,已然闻讯的徐圌辉祖三兄弟领着一大帮子公侯爵爷、高官贵胄迎了出来。方孝孺连忙下车,彼此寒喧相见。对于徐家的莫大声势,方孝孺心中早已有所准备,可是乍一见到这么多平时大朝会都未必凑得如此齐全的王公大臣,还是把他吓了一跳。

    不过方孝孺倒也没有过于忐忑,论实力、论根基人脉,他远不及中山王府,可若论帝宠,还有人能超过他吗?徐家道贺的人再多,官儿再大,难道比得上皇帝一位使节道贺带来的尊荣?

    皇上己经知道他要与徐家结亲了,对那个曾在御前顶撞自己的小丫头,朱允坟还颇有印象,听说她马上就要做了方家的儿媳,朱允坟也很高兴,他当然知道希直先生如果有了徐家之助,对自己将有多么大的帮助。战局到了这一步,哪怕他是天子,也不得不放下圌身段,拉拢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了。

    所以,他也准备了一份礼物,只等双方文定之时,派使节来当众赏赐,给希直先生壮壮行色。

    远远的,一辆马车停在那儿,帘笼稍稍挑起一道缝儿,可以窥见胜棋楼前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小郡主紧张得脸儿有些发白,窥挥着楼前动静。

    她是中山王府小郡主,几个哥哥都不在家,她想离开,又有哪个敢拦她?

    看了半晌,小郡主扭过头,紧张地问夏浔:“咱们“就这么走了不成吗?非得去当众拒绝他吗?”

    夏浔道:“不这样不成啊,你不当众拒绝,给他一个大大的没脸,他还得死皮赖脸非要拉你去当他方家的儿媳,到时候你大哥对外佯称你生病需要静养,再暗中派人到处抓你怎么办?为免后患,就得一步到位,叫他又羞又愤,再也没脸再提亲事,小郡主就算不小心被抓回去,这亲也结不成,那才能一劳永逸呀。”

    小茗儿被魔鬼的甜言蜜语感动了:“你真好,还是你想的周全!可我去了,万一。”

    “你放心,如果出了什么差迟,我马上抢你出来!”

    夏浔把胸脯拍得咚咚直响:“知道那儿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吗?我早就安排了百十条壮汉在里边,一旦有事,马上抢亲!”

    “嗯!”

    徐茗儿重重一点头,掀开帘儿跳下车,长吸一口气,挺起酥圌胸,便雄纠纠气昂昂地朝前走去,”!~!

第380章 本姑娘不敢高攀

    “今日小妹妙锦与方先生佳儿中宪文定佳期,承蒙各位亲朋好友光临道喜,徐辉祖真是感激不尽呀!”

    眼见人来得差不多了,徐辉祖便走到堂前,向各位来宾抱拳道谢,他行了个罗圈揖,众人纷纷站起还礼。李景隆懒洋洋的,最后一个站起来,随随便便地向他一拱手。

    方孝孺满面春风地道:“徐氏有佳女,知书达理,姿容秀丽,犬子中宪,正当适婚年龄,承蒙礼部尚书陈迪大人从中撮合,方某今日得与徐家结下百年之好,呵呵,今日文定,择日成亲。唯愿以后,小儿女们夫妻保守,嗣续繁昌,今日各位亲朋故旧、同僚好友到贺,也请为彼此做个见证!”

    徐辉祖便笑道:“呵呵,我那妹子嫁到方家以后,便是方家的人了,孝敬公婆、和睦手足,那是份内之事,若有不当之处,希直先生就该教训,可不要宠惯着她。”

    旁边便有人起哄道:“婚书一换,定了终身,便是真正的亲家了,魏国公对希直先生怎么还是这般客气?”

    “是啊,是啊,应该换个称呼了。”

    徐辉祖扭头一看,见那起哄的几个都是自己好友,不由笑道:“今日你们来,只做一个陪客,多喝几杯酒,便是与我的贺礼了,休得聒噪。”

    转过头来,徐辉祖又对方孝孺道:“希直先生,你我这就交换婚书,做个真正亲家吧,呵呵,你看,大家都有些着急了。”

    方孝孺神秘地一笑,摆手道:“国公莫急,再稍候片刻,还有贵客未到啊。”

    徐辉祖奇道:“还有贵客?”

    他想了想自己所请的客人,方孝孺未必是在乎的,这贵客一定是方孝孺请来的人,可是环顾席上,正谈笑晏晏的几个官儿,几乎已涵盖了六部九卿,要说还有贵客,那还能有谁?

    徐辉祖想问,可是见方孝孺一脸神秘的样子,自己终究是女方家长,不好表现得比对方还要着急,只好挥挥手,让那捧着准备让双方签字画押的通婚书、应婚书上来的侍婢又退了下去。

    李景隆是曹国公,地位不在徐辉祖之下,故而也坐在首位,看见方孝孺那副德性,不屑地撇了撇嘴,茹常捻着胡须,肩膀头儿向他这边一歪,低声道:“故弄玄虚!”

    李景隆“嗤”地一声冷笑,说道:“一朵鲜花,插在狗屎上了!”

    在他右首旁坐着的是促成这桩婚姻的大媒人礼部尚书陈迪,李景隆的声音虽小,却未着意在掩饰,被他听见了,不禁扭头看了一眼。

    李景隆嘻皮笑脸地对他道:“天天朝堂上相见,时不时的还斗斗嘴皮子,陈大人还没看够么?”

    他转而对兵部尚书茹常道:“茹大人,本国公真有如此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么?”

    茹常拱手笑道:“曹国公风度翩跹、一表人才、谦谦君子,温良如玉啊。”

    李景隆捏着下巴沉吟道:“哦?原来我还是个君子……”

    这时徐增寿答对了几个客人,刚刚回到席前坐下,看出他好象在说怪话,便瞪了他一眼,说道:“九江,今儿是我妹子大喜之日,你给我消停着些,否则,我可不饶你!”

    李景隆耸耸肩,哼道:“既是君子么,我就当一回哑巴得了。”

    这句话刚说完,他突然“咦”了一声,本来懒洋洋地瘫在椅子上的身子攸地一下坐直了,两只眼睛也亮起来,坐在斜对面的徐增寿察觉他神情有异,顺着他的眼光扭头一看,不由也吃了一惊,失声道:“小妹!她来做什么?”

    ※※※※※※※※※※※※※※※※※※※※※※※※※※

    今日是方、徐两家文定之期,可这当事人却是不必露面的,尤其是女方,根本不需到场,特别是中山王府这样的人家,哪里需要小郡主抛头露面,这是极为失礼的行为,起码要被人说一声管教不严,陡见茗儿出现,徐增寿自然大惊。

    今日贺客中认得徐茗儿的,都不禁目瞪口呆,有那不认得的,眼见别人神情诡异,低声问上两句,自己的神情也立即诡异起来,才片刻的夫,整座胜棋楼上鸦雀无声,徐辉祖惊见自己小妹出现,急忙站起来迎上去,小声道:“茗儿,你……你怎么来了?”

    “你议的是我的终身大事,我怎么就不能来?”

    徐茗儿推开徐辉祖,双眼冷冷一扫,依着夏浔教她的话儿,明明看见了方孝孺,以前也曾在府中见过的,偏做出一副不认得的样儿,把小瑶鼻儿一翘,大声道:“哪个是方孝孺,请出来一见!”

    方孝孺眉头大皱,他知道徐家这个女儿不大愿意做自己家的媳妇,当日听她吟出一首荒唐之极的诗来,他就知道这个小姑娘对方家有些成见了。不过为了大业,他勉强也能忍得。再说,她那三个姐姐嫁的虽然尊贵,如今却也不过是朝不保夕的王妃,其中代王妃更已做了蜀中一囚徒,自己当世大儒、当朝隐相,自己的儿子难道还娶不得他中山王府的姑娘?

    所以在方孝孺料来,徐妙锦纵有不满,待到生米煮成熟饭,也会回心转意的,想不到她竟然如此不知礼仪,这可是方家的未来儿媳,抛头露面丢他方面家的脸也就罢了,居然还敢直呼自己名姓,就连她大哥都要称自己一声希直先生,她竟敢直呼自己这老公公的名姓,方孝孺大为不忿:“马上就要做我方家的媳妇,还敢对我端郡主的架子么?”

    他把脸一沉,缓缓起身,端起公爹架子道:“方某在此,姑娘是什么人?”说着向徐辉祖不断地打眼色。

    依着他的意思,皇上的钦使马上就要到了,甭管在座的宾朋认得她还是不认得她,只管佯做不识,叫徐辉祖见机把她拉走,面子上过得去就成了,先应付了今日的事,回头等她嫁到自己家里,到那时想怎么管教她,可就连徐家都不能插手了,何必当着满朝公卿的面丢人现眼。

    可是徐茗儿被夏浔连哄带吓,已是牢牢记住了夏浔告诉她的话:“方孝孺这个人,好名重于性命,你非得羞辱他一番,让他主动放弃联姻才成。要不然,他为了得到你大哥的支持,你的些许不是他都隐忍下来,非要与你家结亲,那么你就算逃掉天涯海角去,也仍然是方家的媳妇,因为不管你愿不愿意,只要你大哥签了字,你可就是方家公认的儿媳了呀!”

    所以一见方孝孺装佯儿,徐茗儿也不点破曾与他见过一面,只是一甩袖子挣开大哥的手臂,对他大声说道:“你就是方孝孺?好教你知道,本姑娘就是徐妙锦!”

    四下里议论声像苍蝇般嗡嗡起来,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不对劲儿呀,小郡主好象不同意这桩婚事呢,你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什么呀!怎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这不挺好看的嘛,我还是头回看见徐家小郡主,啧啧啧,还真俊呐。”

    “你废什么话呀,我说的是她的神气!”

    茹常肩膀一歪,又凑到了李景隆身边,耳语道:“国公,有好戏看了。”

    李景隆正襟危坐,精神奕奕,只回了他两个字:“看戏!”

    议论声传到方孝孺耳朵里,弄得他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一时间那股子书生犟劲儿也上来了,眼见徐辉祖要把妹子拖走,反而被他拦住,沉声道:“原来是小郡主,不知郡主要见方某,有什么事?”

    徐茗儿道:“方先生名满京华,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听说大哥要把妙锦的终身许配与方家二公子,小女子特意赶来瞧瞧。”

    方孝孺听了一怔,听这口气不大对劲儿,听她说的话却是在称赞他,一时间他也拿不定这小姑娘的心思了。

    徐茗儿大声道:“我听说太祖皇帝三十年励精图治,使得大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物阜人丰,四海升平,自建文皇帝继承大宝,请了你方博士入朝辅政,只三年夫,便闹得皇室操弋、战乱频仍、府库空虚、民不聊生,可有此事么?”

    “你……你……”

    方孝孺的面皮如同打了鸡血,赤红赤红的,一口气儿堵在喉咙里,指着徐茗儿竟然说不出话来。

    徐辉祖大怒,拔腿就向徐茗儿冲来,徐增寿一见他那副穷凶极恶的样子,还道他要对小妹动手,连忙向他的好哥们大都督陈暄使个眼色,一左一右冲上去,架住了徐辉祖,拉起了偏架。

    徐茗儿用清清脆脆的声音说道:“我听说,藩篱天下是太祖遗制,方博士甫一入朝,便鼓吹削藩,太祖尸骨未寒,皇子们便死的死、囚的囚,骨肉相残,致有今日之乱;

    我听说,方博士博学多才,当世大儒,最为推崇上古井田之制。自古锐意改革者,必有人受益、有人失意,有人拥戴,有人反对,唯有方博士井田古制一出,普天之下,无论士农工商,莫不群起反对,也算得是古今第一人了!

    我听说,方博士崇尚礼教,倾慕周官度,认为只要按照周礼命名官署治理天下,我大明就能繁荣昌盛,远迈太祖,所以今日省州,明日省县;今日并卫,明日并所;今日更官制,明日更官阶;宫门殿门名题日新,日不暇给而不曾休,常常是各个衙门口儿的牌匾油漆未干而再做新匾?”

    “你……你……”

    方孝孺气得哆嗦起来,人群中却已有人吃吃偷笑起来。

    同后世文人吹捧的所谓“四载宽政解严霜”不同,民间对方黄之流的改革却有着不同的评价。

    实际上也是如此,朱元璋是狠、是严,可他的狠与严是对谁呢?所谓四载宽政解严霜,是哪些人的感慨之言呢?会是平民百姓吗?朱允炆上台的这四年,战事不休,不断地征兵征役,会有平民百姓欢欣鼓舞地得出这么一个“四载宽政解严霜”的结论吗?

    恰恰相反!民间对方孝孺等人的所谓建文新政、愚蠢改革,是持反对和讥笑态度的。

    削藩不用说了,已经逼反了燕王,百姓们便不敢妄议了,因为这时候再提反对,就可以给你扣上同情叛逆的罪名;恢复井田制也不用说了,连他最坚定的盟友都不支持他,这种天真到难以置信的想,刚在朝堂上提出个设想,就被隶属于不同派系的官员们一齐扑灭了,连个火星都不给他留下,并不曾真个危害人间,无须议论。

    对官员和百姓们来说,最烦不胜烦的就是方孝孺的复周官度,合并几个州县,把官名换个古老的名称,改宫殿名、改城门名,而且还是改了一遍又一遍。

    他改一遍,各个衙门口儿就得跟着动弹一遍,牌匾要换、官印要换,在大明严格的户籍制度下,涉及到的州县及其百姓,有无数的证件都要换。他动动嘴皮子,就得有无数的人忙得跟陀螺似的,做的却是些无用,民间岂能不怨声载道?

    方才徐茗儿所说的第三条中那段“今日省州,明日省县;今日并卫,明日并所;今日更官制,明日更官阶;宫门殿门名题日新,日不暇给而不曾休。”就于民间的一段歌谣,类似于现在的“你拍一,我拍一”,被小朋友们早就传唱开来的。

    徐茗儿又道:“方博士能以三年之,毁掉太祖皇帝夙兴夜寐、殚精竭虑的三十年奠基,这样的大本领,徐妙锦可不敢高攀方家,小女子担心蚁蛀栋梁,万一大厦倾覆,会连我徐家都受了牵累。方博士这等人才,虎父无犬子,令子方中宪定也是一等一的人中俊杰了,小女子自惭形秽,同样不敢高攀。所以,承蒙青睐,好意心领,徐妙锦言尽于此,告辞了!”

    徐茗儿一副稚嫩的少女声音,可是字字句句如戟似刀,戳得都是方孝孺的痛处,把方孝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徐辉祖鼻孔冒烟,气极败坏地吼道:“徐妙锦,反了你了!来人呐,把她给我拿下!拿下!”

    李景隆一看,“噌”地一下,跟兔子似的就蹿了出来,张开双臂挡在徐茗儿前边,眉开眼笑地道:“别动!谁也别动!哎呀,我说老徐呀,跟个小孩子呕什么气嘛,小孩子不懂事,说话没深没浅,你别往心里去,希直先生,你也别往心里去,来来来,咱们喝酒、喝酒!”

    夏浔早已料定徐茗儿进去说这番话,可以从容出来的。自家小孩子当众说了不该说的话,当家主事人该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当然不是教训自家小孩子,他得先向被气疯了的那位赔不是。再说,且不提这胜棋楼上有多少他的人,就是徐家那些亲戚朋友,也得蹦出来劝和呀,徐茗儿只说退亲,没说逃走,还能马上把她捆起来不成。

    果不其然,根本不用夏浔事先安排的人出面,怀庆驸马、尚书茹常、御使郁新、黄真,乃至所有自认为和徐家有交情的,或者正想攀交情的贺客全都蹦了出来,拉这个、劝那个,七嘴八舌,乱作一团。

    趁这夫,徐茗儿已大模大样地出了胜棋楼,上了候在门口的那辆马车,临时客串车夫的夏浔把毡帽往下一压,大鞭一挥,马车便扬长而去。

    “罢了,罢了,我方家……我方家不敢高攀你中山王府,这样的好媳妇,我方家娶不起!”

    方孝孺气得嘴唇发木,这句话说完,气儿都喘不匀实了。

    徐辉祖怒不可遏,可他被徐增寿和陈喧紧紧抓住双臂,面前又有茹常挡在那儿苦口婆心地解劝,也冲不出去抓人。

    正忙碌间,楼梯口儿噔噔噔一阵响,一个穿着靛蓝太监袍儿的小太监手持拂尘,领着四个宫中侍卫走上楼来,后边那四个侍卫手里还托着漆盘,上边放着如意、玉佩等物。

    那小太监正是御前行走的小内侍木恩,胜棋楼上热热闹闹的,他可不知道倒底发生了什么事,办喜事可不就是热热闹闹的么。

    木恩跑到台阶上站定,把拂尘一扬,眼皮子一压,看也不看众人,便拉着长音唱起来:“皇上有旨~~~~”

    “唰!”

    胜棋楼上原本吵吵闹闹的人们立即肃静下来,许多人仍旧保持着拉扯、推拽的动作,一齐扭头向楼梯口看来。

    木恩头不抬眼不睁地道:“皇上说了,欣闻中山王府妙锦郡主与希直先生次子中宪喜结佳缘,朕心甚慰,特赐玉如意一对,龙凤玉佩一双,银鎏金镶玉嵌宝鱼蓝观音桃心一枚,霞帔坠挂熏香绣囊一只,愿新人双双,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木恩像唱喜歌儿似的说完,又把拂尘又一扬,这才睁开眼皮。一睁眼把他吓了一跳,只见满堂宾客都在看着他,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木恩也不觉奇怪起来,他左看看、右看看,没发现自己有什么毛病,便把脖子一梗,拂尘一扬,又唱道:“徐辉祖、方孝孺,上前接旨、谢恩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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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章 和叔叔私奔

    方孝孺大怒而去,两家婚事自然告吹。

    夏诗已经笃定了这个结局,这在徐茗儿登上胜棋楼,对方孝孺一番冷嘲热讽之后—已是必然的结局,而且就连方徐两家其它形式的联盟之路也都一起堵死了。

    方孝孺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本来就不是为了大局能忍辱负重的角色,况且此人向来此负,他现在虽需要中山王府的支持,可是在他心中看来,一旦联盟的话,他给予中山王府的支持远比他能得到的更多,那他岂肯接受这样的羞辱。

    更何况,在场的那些文武官员可是汇集了朝中各个派系的势力,不管他们在朝堂上争得多凶,在这种婚丧嫁娶的事情上却不能失礼的,没必要彻底撕破脸面嘛,所以今天他们全都来了。如今既然有机会利用小郡主的拒婚来破坏方孝孺和中山王府的联盟,他们又不是傻鸟,一个个在官场上远比夏诗这种人更老辣、更会捕捉机会,他们会放过吗?

    不出所料,这些官场老油条见机不可失,马上用了种种表面上是解劝,实则是火上浇油的乎段,成功地把方孝孺给激走了。

    方孝孺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个教了半辈子书的方级大学教授,教的还是古典文学,一直钻在故纸堆里做学问。

    这些官儿们是什么人呐,他们在宦海里扑腾了半辈子—能从朱元璋那个眼里不揉沙子的倔老头儿手下混到现在,哪个不是人精,若说玩心眼、动权术,方孝孺哪比得了他们。所以他们不劝还则罢了,越劝方孝孺越怒,竞是一刻也呆不得了,当即拂袖便走。

    木恩杵在那儿,这边听一句,那边咱一句,七拼八凑的,却也听明白了经过,眼见这礼是送不出去了,木恩忙不迭向那四个宫中侍卫打声招呼,又把东西棒回去了。

    片刻的功夫,经由一哄而散的文武百官及其仆从下人乃至每一个车夫、轿夫之口,发生在胜棋楼的这桩事情就迅速在金陵城里传扬开了。

    罗克敌听说这件事后只是徵微一笑,对于破坏方徐联盟,他也是乐见其成的,这样的结果,他觉得很不错。但是紧接着监视徐增寿的人赶来汇报徐增寿举动时,顺带着梢来一个消息:小郡主没回中山王府,魏国公正在胜棋楼答对各方贺客,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负责监视徐增寿的主事人是叶安,消息就是他送回来的。罗克敌听了这个消息只是一怔,也并未深想,只是随口问道:“想必,她也知道回去后要受兄长责罚,去了亲友家中居住?”

    叶安道:“郡主从胜棋楼出来,便上了一辆马车,观其形样,不似中山王府车驾,左右也没有随行的下人,卓职觉得蹊跷,因见徐大都督仍在胜棋楼上,一时半晌不见得便会离开—所以就让两个人跟了上去。”

    罗克敌唔了一声:“结果如何?”

    叶安吸了口气,说道:“结果车子走街穿巷,一路下去,似乎早有许多人接应,用了狼多摇脱追踪的方法,咱们的人……居然跟丢了。”

    罗克敌的眉尖轻轻挑了起来:“哦!居然跟丢了?”

    一辆车子要摆脱跟踪方法多的是,比如故意走一条只容一辆车子通过的窄巷,事先做好准备,这边车子刚一出去,立即从对面再驶进一辆车子,故意堵寨住巷子,叫辍在后边的人无法跟上,那么只需片刻的功夫跟踪目标也就失去踪影了。

    类似的法子有很多,罗克敌也没有徊问,问题是他派去的人绝非易与之辈,跟踪与反跟踪的手段都相当高明,竟也会跟丢了,那么对方所做的准备、所动用的力量可就不容忽视了,不但要有庞大的力量,这个人对这一行还得绝不外行才行。

    叶安道:“是,跟丢了。等他们再追上去时,竟然看见七八辆一模一样的车子,分别驶向不同的方向,二人恃急之下,分别拦住了一辆,结果一番盘问,都是占平安车行,的容车。”

    “那这平安车行……”

    “卑职去查过了,有人用假身份租了整整十辆车子,线索断了,查不下去。”

    罗克敌沉默一下—徐茗儿翘家,这无所谓!只不过是贵胄人家的小儿女与家里人闹别扭罢了,可是徐茗儿还有个大姐夫,那可是是叱咤风云的燕王殿下,如今一联系,恐怕他在胜棋楼上的举动,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她在胜棋楼上当众拒婚,破坏了中山王府和方孝孺两家的联盟之后,居然有人动用这么多人手帮助她逃走,连锦衣卫的探子都可以摇鬼……

    罗克敌起身踱了一阵,目光渐渐锐利起来,他站住身子,缓缓地说道:,6燕王秘谍!一定是燕王秘谍从中作祟—马上集中人手查她的下落,说不定咱们可以从她身上找到我们一直想抓而抓不到的那个人!”

    刚说到这儿,陈东便气喘吁吁地赶来禀报:”大人,山后国使节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孟侍郎正安排车辆,准备护送他们离城。”

    “嗯?”

    罗克敌的心中急急翻腾起来:“徐妙饰破坏徐家与方家联姻,紧接着就被人接应,巧妙脱身逃走。然后是山后国使节离京,而此前不久,徐妙锦曾往鸿胪寺见过山后国王子,以此看来……”

    罗克敌的眼睛亮了,脱口说道:“快,马上截住山后国使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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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坊门—一行车驾缓缓出了城门。

    孟浮生坐在车上,对一旁的何天阳笑道:“几个月来,孟某与王子相处甚欢,今日王子归国,孟某可是有些依依不舍了。”

    何天阳道:“小王也是一样啊,承蒙何大人一直以来的关照,过上几年,天阳定然再度来朝谒上国,到时与大人还是有相见之期的。”

    说着,一方玉佩已经顺着他的袖子顺了过去。

    “番邦小国,海外孤地,实在没有甚么拿得出乎的东西,小王此番回国—特意在城中父金玉坊荡采买了许多礼物,准备回去后敬献与父王、母后,以及亲朋好友,见这方玉佩极是华美,便也买了下来,今日把它赠予这件大人,小小礼物聊表小王对大人的谢意……”

    “哎呀呀!王子,这可使不得,款待王子,乃是本官的责任,哪能收受王子的谢礼。”

    何天阳正色道:“这点东西,别无所图,只是希望孟大人睹物思人,记得你我今朝友谊,记得海外异域还有小王这位朋友。大人若是拒绝,那可就是拒绝了小王一番情意了,还请大人千万收下!”

    “这……”这……”既然王子这么说,那下官可是不便推辞了—多谢王子惠赐,本官傀受了。”

    玉佩在递到他手里时,微微闪出一线来,只见洁白莹莹的,果然是一方美玉,而且那质地别透澄澈,堪称极品。等那沉甸甸的美玉这一入手,更觉触感温润滑腻,孟浮生在袖中用大拇指狠狠地蹭了两下玉佩,感觉着它的细腻质感,心中暗道:“果真是一方极品好玉,这质地,想必是一方和阗羊脂玉了,黄金有价玉无价,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

    心里想着,他的袖子往下一垂,那方羊脂玉的玉佩便滑到了袋子里去,孟浮生又捏了捏,这才踏实下来。再与何天阳叙谈时,可就真的有些依依不舍起来。

    “站住!站住!停车检查!”

    车子刚出上坊门,还未到十里长亭,就有几个差官按刀迎了上来。

    鸿胪寺护送的官兵勒马怒道:“瞎了你的狗眼—没看到这是鸿胪寺的车驾吗?”

    那巡检官不卓不亢地道:“不好意思,牟职也是奉命行事,还诸鸿胪寺的同仁多多体谅。”

    孟浮生眉头一皱,起身走出车轿,往那一站,威严地喝道:“什么事?”

    “就是他们,就是他们,拐带了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呀酬……”

    一个白胡子老头儿踉踉跄跄地跑上来,捶胸顿足,号啕大哭。

    四下里忽啦啦围上一群持刀枪的公人,看服色,应该是应天府的差役,其中还拥着一个身着推官服的官儿,在这些人中品秩最高,应该就是他们的头儿了。

    看这推官只三旬上下,虽只是个五品官儿,可他是在天子脚下负责地方治安、侦辑问案,麾下的公差捕快们比别的地方一省按察使司衙门里的人数还多,所以威权极重,见了孟侍郎这三品大员也不显得局促慌张,只是拱了拱手,对孟浮生道:“大人请了,这个百姓向本官举报,这一行车驾中,有人拐带了他的女儿—本官职责所在,不得不察—还请大人行个方便,让下官派人搜查一番。”

    “简直是胡闹!”

    孟侍郎拂袖大怒道:“这是山后国使节,来朝觐我国天子的,今日归国,本官奉天子旨意护送离去,你们应天府也敢来查,这怠慢外使之罪,你们承担得起吗?”

    不想那推官倒是颇有点“强项令”的架势,夷然不惧—元声道:“下官掌一府刑名,维护京城治安,无论王侯公卿、文武百官,但为不法事,下官就管能得!今有苦主在此,只因他们是外国使节,下官就查不得吗?下官职责所在,还请侍郎大人莫要为难下官,且容下官搜上一搜,若车中果真藏匿了民女,那下官就要把他们都带回去交由府尹大人发落。若是所控不实,下官自向大人您叩头谢罪便是了。”

    “你大胆!”

    孟侍郎职责所在,岂肯让他搜查外国使节车辆—再说,拿人手短,刚刚收了人家一方上好的玉佩,哪能不管事呢,他正要再度斥骂,何天阳从车中走了出来,笑吟吟地道:“行为坦荡,自然心中磊落,大人维护之心,小王心领了,他要查,就由他查去吧。

    孟浮生担心地看了他一眼,迟疑道:“王子……”……”

    何天阳笑道:“大人放心,小王虽是番邦小国中人,也习天朝上国文化,哪能干出这等作奸犯科的事来呢。”

    孟浮生这才一摆手,让鸿胪寺的护送官兵闪到一旁,那位推官便按着刀,领着那告状的白胡子老头儿逐辆车子仔徊地查起来,这一通查,他们车上车下、车里车外都查遍了,不肯漏过一处可以藏人的所在,就连厢壁和踏扳也要叩上一叩、敲上一敲,看看有无夹层。

    十几辆大车全都查遍了,所有的仆从使女也都在地上排成队,一个一个地由那老头儿仔徊看过,始终找不到那老头的女儿,老头眨巴眨巴眼,有些茫然地道:“没错呀,邻居二愣子说,老汊的女儿就是被这样一行车驾给带走的呀,怎么不见人呢?”

    “混帐!你污告外国使节,本官回去一定要严厉治你的罪!”

    那个推官勃然大怒,狠狠斥骂了那老头儿几句,才转向孟浮生,陪笑道:“侍郎大人,下官莽撞,回头人……”

    孟浮生冷冷一笑,接口道“回头儿,本官自会去应天府,见见你们的府尹王洪睿王大人,问问他王大人是怎么管教手下的!哼!我们走!”说完一挥手车队扬长而去。

    看着那车队远去,白胡子老头儿把胡子一撕,赫然正是陈东乔扮他又看看那个扮推官的叶安,苦笑道:“现在怎么办?”

    叶安摇摇头,垂头丧气地道:“回去如实回禀大人便是了……”。——————————————————————————

    与此同时金陵城朝阳门门口,百姓们正排队等候出城。

    “城门城门几丈高?三十六丈高。骑白马带把刀,城门底下走一道人……”

    街头小儿拍掌唱着儿歌,欢乐无忧。

    准备进城的百姓在左侧通道,接受检查,缴纳进城税,出城的百姓在右侧通道,检查比进城的要松宽多了。

    “干什么的?”

    喊话的老兵是金陵本地人,叫崔拽拽,四十出头了还没说上个媳妇儿,所以他倒不是守城极严,而是一见带着大姑娘小媳妇出城的人,才非常热恃地凑上来,其实不过找机会搭讪几句。

    面前正有一个汊子,一脸胡子,约摸有三十出头,一身粗布衣裳,挑着两个空竹筐,重要的是他还带着一个小村姑,头梳双丫髻,荆钗布裙,眉请目秀,虽然像是得了黄痘病,挺漂亮的的一张小脸蛋儿居然是姜黄色的,却丝毫不影响她那五官的俊美。

    见那守城的大兵粗声大气的,一双目光像刀子似的在自己身上剜来剜去,那小村姑怯怯地拉住汊子的衣襟,轻声唤道:“叔教……”完全就是一哥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姑娘模样。

    那汊子点头哈腰的陪笑道:“军爷,小人进城卖几只鸭子,这正要回去呢。”

    把门的士兵上下看看他们,又看看那空空的竹筐,里边还有几根鸭毛,实在寻不着什么由头留人,这才把枪一顿,摆手道:“去去去……”

    两人赶紧往外走。

    “叔叔,那位军爷好凶呀……”

    小村姑怯生生地叫,可是那双慧黠灵动的大眼靖里,却漾动着一秣顽皮的笑意,好象觉得很有趣的样子。

    担着竹筐的汊子就像任何一个老实本份、不愿惹事的乡下人,只顾埋头往前走,随口训斥逍:“别瞎说,再淘气,下回叔叔不带你进城玩了。”

    后边崔拽拽贪婪地盯着那小姑娘款款扭动,如风拂杨柳的诱人小蛮腰,舔舔嘴唇,嘿嘿淫笑着,用当地土话道:“这个小盼兮,长得还蛮摆的……”

    出了城门,那挑筐的汊子便加快了脚步,小村姑在后面连跑带跳,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小姑娘一手叉着腰,呼呼地喘气道:“杨旭,你慢点儿,累死我了,人家跟不上!”

    “叫叔叔!”

    夏诗机警地四下一扫,看左右无人,这才狠狠瞪了她一眼。

    这小村姑自然就是徐茗儿了,夏诗没有叫她扮成男孩子,她没有经验,如果强扮作男人,反而容易露馅,所以只是把她打扮成了土里土气的小村姑,把她的肤色、发型换了一下。

    徐茗儿撇撇嘴,拉着长音儿吟哦道:“叔枷……你慢点走成不成,人家跟不上你。”

    “要不要我背你呀?”

    “好啊好啊!”

    “想得美!”

    “嘁!”

    “快点走,前边有车接应—上了车,我便送你去江边,马上登船出海。”

    “去那个什么岛么,你去不去?”

    “我不去,我在金陵还有大事要做,还要回来的。”

    “那我不走,你跟你走。”

    “岂有此理!”

    夏浔恼了:“我答应救你出来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答应得好好的,怎么又要变卦!”

    徐茗儿理直气壮地道:“我当时不知道你不跟我一起走啊,上一次你把我丢在谢家,一个熟人都没有,我在那儿跟坐牢似的。要不,你把我送去北平见我姐姐,我到了那儿,大不了不再露面,不露名姓,想必消息也传不出来不会影响我们徐家……”

    “别胡闹了成不成,我安排你出海,都费尽了周折,现在北方在打仗,这一路下去哪有太平的地方,把你一路送到北平太困难了,如果走海路,眼下又到了冬天,刻的可是东北风,不说海路难行吧,你这身子骨儿怕也吃不消一路的困苦。”

    “那我就跟着你呗,你不出事,我就安全。你如果出了事,我照样安全,大哥还能把我怎么样么,嘻嘻,到时候说不定还要我来救你呢。”

    “你……”我告诉你,你要跟着我,那可是只能扮村姑,一直扮村姑,没有好衣裳穿、没有好东西吃,睡大土炕,住草坯房,而且……””

    “好呀好呀,我就喜欢这样,从来没试过呢,真的很好玩……”

    夏诗恐吓无效,只好埋头赶路。

    徐茗儿又叉着小腰,一溜小跑起来:“杨旭,你慢点走,你追不!叔~叔~~,叔啊”……”!~!

第382章 两只害虫

    时间进入建文四年”北方的战局叫人更加琢磨不透了。

    三年来,南北两军的交战主要集中在河山和山东两省,总结战绩的话,燕军胜多败少,越战越强。可是以战果来说,燕军整整三年靖难大战,几乎没有什么进展,他们的铁骑始终在山东、河北一带,朝廷兵多势胜,哪怕败的再惨烈,都能随时补充兵员、补充给养,以致于北军攻不胜攻。

    由于北军的地盘有限,一大半给养来自于战争缴获,他们养不起太多的兵,总兵力始终保持在十五六万左右,这就使得他们有野战能力,却没有足够的兵力去分散守护被他们攻克的各处城池。因此这三年来,虽然被他们打下顺德、广平、大名等许多城池,却是旋得旋失,要么主动放弃,要么被朝廷兵马反扑夺回,能始终牢牢把持在燕军手中的,不过是北平、保定、永平三府。

    表面上看,燕军没有占到任何便宜,但是朝廷方面自家事自己知,他们却知道这三年苦战,朝廷方面耗损有多大,府库空了,役夫征召已超过数百万次,可以调动的兵力已经全部投入北方战场,他们已经拿不出钱来养兵、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再去补充北方战场的需要了。

    就连本来固定守候着金陵城,雷打不动不能外调的四丰万京城卫戍部队,业已被他们悄悄调出了十万,投放到了北方战场。现在齐泰、王叔英在广德募兵募粮,黄子澄、姚善在苏州募兵募粮,练子宁、黄观以及驸马梅殷等分赴杭州等地筹集粮草和征调兵员”百姓们被搜刮得怨声载道。

    在这种情况下,多少军国大事需要处理,可是天才皇帝朱允坟不知怎么的,却想起了被他流放到云南去当人猿泰山的五叔朱椭来。湘王一家**了”齐王被关到凤阳大狱了,代王被异地关押到四川了,宁王跟着燕王造反了,这几位王爷里边,只有周王还是〖自〗由之身,虽然他过的是餐风宿露的野人生活。

    这可太不安全了,万一燕王派人去云南把他救走,三个王爷一同号召天下靖难,那不更是声势大振了么?于是,朱允坟赶紧下了一道诏书”把他五叔朱椭十万火急地从云南弄回了京师,在金陵城里找了个地方关押起来,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他才放心。

    朱允坟“算无遗策”,未雨绸缪地把他五叔从流放劳改成拘押坐牢的时候,他的“卧龙”希直先生在干什么呢?希直先生引经据典、认真考证、夙兴夜寐地辛苦工作,也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他更定了大明王朝的品官勋阶。

    他对洪武朝时的官阶制度进行了改革和细化,制定了文勋多少级、武勋多少级、文官多少品、武官多少品、文官每品多少等、武官每品多少等等,并进呈于皇帝,诏告天下”立即实施。

    这两个不着调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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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们两个忙不到集子上的瞎忙的时候,北方还在打仗。

    燕军过了年就再度出兵了,连陷东阿、东平、汶上、充州、济阳等地,山东布政使铁锁束手无策,只好继续做他的“城神”,紧闭城门”守住他的济南府了事。讨逆大将军盛庸也是步步后退,朝廷在兵员和钱粮上的匮乏”已经开始在战场上得以体现了。

    在这种情况下,请兵、请粮的奏章像雪片一般向京城飞来,不着调儿的皇帝朱允坟和他不着调儿的宰相方孝孺这才紧张起来,派谁去解山东之围呢?两个人计议来计议去,实在找不出一个可用的帅才,终于想到了魏国公徐辉祖头上。

    徐辉祖和方孝孺虽未结成儿女亲家,但是在双方接触的那段日子里,总算是彼此有了些交情,比起以前双方互相并不熟悉要强上许多,在这种紧要关头,只得让徐辉祖挂帅赶赴山东解围。

    由于各地已经抽调不出兵马,时间上也不容许再从地方抽调兵马。方孝孺又献计,从卫戍京师的军队里再抽十万大军,由徐辉祖带去山东。当然,随军是要派有监军,拥有最终的统兵权的。

    这是一等一的绝密消息,从京营里抽调兵马,南京就空虚了。由于前番沛县粮草被焚,他们也知道京师里有燕王耳目,因此这个消息属于绝密,除了他们两人,竟是谁也不曾告诉。

    徐辉祖还没赶到山东,朱棣已然扔下那座济南城不管,大摇大摆地从济南城下过去,一路攻城拔寨,很快就杀到了沛县,再往前去就是徐州,过了黄河就是中都凤阳了。

    一时间,盛庸、平安、何福、陈晖等将领都慌张起来,纷纷抢去,前堵后追,务必要让燕王止步于黄河岸边。眼见各路南军纷纷赶来,迎面又有他的大舅哥徐辉祖领兵来迎,朱棣便来了个战略迂回,一路转移到了淝河、灵璧一带。

    何福在灵璧深壕高垒,想跟燕王打持久战,重施故伎,把燕王耗回北平去。朱棣见状,就去截他的粮道,阻止粮草运达灵璧,这一来何福可是作茧自缚了,出战他又不敢,不出战又没有饭吃,只得派人向平安求援。

    平安领兵去为何福解围,结果被燕王以朵颜三卫的精锐铁骑为先锋,将平安的军队一截为二,分段剿杀,何福在山上见状连忙开城门赴援,又被朱高煦领军击退。好歹他是把被杀得狼狈不堪的平安等将领救回了山寨。朱棣也不强攻,只管在山下对峙。

    围点打援,这可是自古就屡试不爽的好办法。

    山上本来就缺粮,一下子又突然多出了来救援的一队败兵,本来山上的兵喝的就是稀饭,这一下稀得都能当镜子使了。眼见如此下去不是办法”何福与平安等人计议了一番,决定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强行突围,转移到淮河一带”就近从附近州县搬取粮食。

    众将计议已定,立即向全军颁布命令,明日以三声号炮为令,闻得炮响,立即冲出山寨,向淮河方向突围。

    一处营地里,总旗官宣布了主帅的将令之后便转身离开了,两个士兵互相使个眼色,悄悄走到了一边。

    这两个人,一个叫东方亮”一个叫岳俊弘,白沟河一战,就是这这岳俊泓弄倒了帅旗,令得本来占了上风的李景隆一败涂地,随后两人就因功分别被封为总旗和百户,只不过好不容易打进了官兵一方,所以两个人还是一直受命潜伏在这儿。

    “东的大哥,明日就要突围………………”

    “我知道!”

    东方亮袖着手,用袄袖蹭了下鼻子,骨碌碌地转着眼珠子打量四周:“殿下为防南军夜袭,驻营之地可不近呐”要是抽冷子突围,南军至少能逃出大半去。自打在李景隆身边当了几天亲兵”这一年来,咱们哥俩先是跟着铁铉、后是跟着盛庸、再接下来跟着平安,苦日子也该到头了,咱们今天夜里就摸回去”给殿下报讯。”

    两个人对视,嘿嘿地奸笑两声”并肩走去。

    “我们是害虫,我们是蛀虫,我们藏在最隐蔽的角落里,露出一副最无害的模样,于无声无息之间,专门蚀空主人家的房粱、柱子,一阵风来,叫它轰然倒塌,还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二天一早,寨上各路兵马纷纷起床,升火做饭,饱餐一顿后准备突围,各营兵马陆续集结,才只集结完一小部分,“叨叨叨”三声号炮便突然响起,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各营将士都懵了:“已经开始突围了?”

    有那已经集结完毕的部队反应比较快,立即一马当先向营门跑去,反应慢的人登时也明白过来,要在燕军的骑兵追击下突围,那是何等凶险的事情,落在后面的人,十有**不被砍死也得被俘,是以也顾不得再向主官身边集合了,人人争先,奋勇向前,只管向寨门闯去。

    高级将领们自然清楚地知道还未发出突围的号令,但是这时任由他们声嘶力竭如何叫喊,也制止不住炸营的士兵了。

    山坳外,朱棣站在山坡上,脚下就是一蹲火炮,猩红的披风随着山风飘扬,好象一朵红云,眼看着潮水般涌出的南军士兵,朱棣微微一笑,淡然吩咐道:“放一半出去,再卡死山。!”这一战,如果这一仗也算是一战的话,很快就结束了。

    率安等三十七员大将、监军的文官、宦官等一百五十余人全部被生擒活捉。本来嘛,他们是知道还未下令突围的人,所以也是留在最后面的人,自然就被瓮中捉鳖了。尤其是平安,平安自与燕军作战以来,骁勇精猛,胜多败少,他的被俘,令燕军上下欢声雷动。

    两只害虫,又立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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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京应天府西南方,与太平府当涂县交界处,有一座慈姥山,当地人又叫它慈母山,猫儿山。山不太高,五十多丈,积石临江,岸壁峻绝,风景倒是美丽。山上盛产一种桂竹,可以用来做箫,所做的洞箫音色浑厚圆润、嘹亮悠远,享誉天下。

    山下不远就是一条官道从慈姥山西南方向经过,道上商旅不绝。官道旁不远,傍山又有一座小山庄,二三十户人家,靠打渔、摆渡、在路边摆茶摊为生,偶尔也有人家上山砍伐老竹,送去城里乐店出售,只能捞个外快,终非长久之计。

    临村头的那一家姓陈。

    年过六旬的陈婆婆坐在自家小院子里,和两个坐着小马扎的女孩儿正在说话。两个女孩儿都只十四五岁年纪,一个穿着大红的袄儿,看模样分明是刚开脸未久,虽然姿色一般,却也有种初承雨露、娇艳欲滴的新媳妇儿的味道。这女孩是陈婆婆的亲孙女儿,叫白纤纤,新婚三天,今天和新姑爷刚回门儿。

    另一个小姑娘穿着土气,发型也土气,可是五官非常的灵秀,一点也不像打扮的那样土气,如果好好收拾一下,绝对是个祸水级的小美人儿,可惜了,明珠蒙尘。不过这也不奇怪,家里没有娘亲,跟着大伯、二叔两个大男人过日子,小姑娘邋遢一些也是正常的。

    这小姑娘叫夏菁,是陈婆婆邻居家的女孩儿,邻居家原本只有一个男人,从河南过来的,在这儿住了快一年了,后来托陈婆婆的大儿子帮忙,介绍了个在采石矶当搬卸工的活儿,平时就不大着家了,上个月他的兄弟带着夏菁也来到了这里,据说是家乡遭了水灾。

    “可怜见的,这黄河就是不消停,以后啊,就在这长江边上住下吧!”靠水吃饭的陈婆婆如是说。

    两家很快就熟了,夏菁经常到陈婆婆家来串门儿,和白纤纤成了极要好的朋友。三天前,白纤纤出嫁,今日回门,她自然要来看看自己的闺中好友。

    陈婆婆一边纳着鞋底儿,一边教训自己的孙女儿:“嫁了人就要懂规矩,不管人前人后,都要有个媳妇的样子。你看看你,一口一个何益地叫,那是你的男人,能这么叫么,叫人听见还不得笑话咱们白家没有家教。”

    白纤纤嘟着嘴儿道:“这不是没有外人在么。”

    “没有外人也不成!”

    夏菁眨眨眼睛,插嘴问道:“陈婆婆,那应该怎么叫呀。”

    陈婆婆道:“不管人前人后,对自己男人都应该……”

    刚说到这里,屋里有人嚷道:“老婆子,老婆子,我那褂子呢,姑爷子来了,我得去打点酒哇。”

    “这个老不死的!”

    陈婆婆站起来,一边走一边往屋里吼:“那么大件褂子都看不见吗?就差挂在你眼皮子底下了!”

    白纤纤和夏菁对视一眼,吐吐舌头,一齐吃吃地笑起来。

    “啊,我叔叔回来了!”

    越过矮墙,看到从官道折向村子的小径上走来的两个人,夏菁突然跳起来,很快活地叫。

    走过来的两个人,其中一个白纤纤也认得,他是夏菁的二叔夏有财,唇上两撇微琵,很英俊的一个大叔。就为这,白纤纤发春梦的时候,还梦见过自己变成了夏菁的二婶儿呢。另一个她就不认得了,虽然也穿着短褐、草鞋,挽着裤腿儿,一副乡下人打扮,可村子里二三十户人家她都认得,就没见过这人。

    这人走着,时而回头看看左右,肩膀却不跟着动弹,白纤纤想起说书的说过,这么看东西叫鹰视狼顾,奸雄之象,不禁掩着嘴儿笑起来:“比来比去,还是夏二叔中看呢!”

    想起那与自己同岁的半大小子丈夫何益,小姑娘忍不住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n两只害虫,其实是三对六只,新出现的这一只,猜猜他是谁nJ!~!

第383章 重启(周一求推荐票)

    赶到慈姥山下的人是纪纲。

    纪纲投入燕王军中后,先做了他的马夫。

    可不要小瞧这个时代的马夫,他的责任不只是平时照料战马,还包括在战时牵马坠镫,一定程定上,他的存在关系着马主人的安危,这就像上古先秦时候战车做为主战武器的年代,驾驶战车的人通常都是由有一定身份的贵族,而且是主将极亲信的人才可担任一样。

    燕王要他做自己的马夫,有就近考察的意思,也确是想栽培这个主动投靠自己的读书人。纪纲有勇有谋,绝非一个庸才,他在朱棣身边,作战时勇猛向前,平时照料燕王又心细如发,甚得燕王宠信,这才两年光景,已经晋升为忠义卫千户。

    连番大战尝到甜头,使得朱棣越来越重视情报工作,他开始察觉,一个强有力的情报机构,对主帅的决策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战场的胜败,有时候就取决于那一纸情报,所以对夏浔领导的飞龙秘谍越来越予重视,尽管前方战事不断,到处用钱,可是夏浔这边但有所需,他必定第一时间予以满足。

    后来,纪纲在军中听说了燕王三子自江南逃回的详细情细,甚感兴趣,因为这个杨旭是他的知交好友,忙向燕王打听自己这位好朋友如今的下落,朱棣这才知道他与杨旭是旧相识,前不久,夏浔撤离金陵城,向他汇报了化明为暗的前因后果,并请他再派遣几个胆大心细的人来协助自己,朱棣就把纪纲派了来。

    夏浔到燕子矶去接人时,还不知道来人就是山东诸生纪纲,故人相见,确也甚是欢喜。

    两个人回到夏浔住处的时候,徐茗儿也向白纤纤告辞,回到了自己的家。

    还未坐下,一见又跑进来一个穿绿袄着红裙的很土气的小村姑,纪纲不由一怔。

    夏浔却是毫不见外,对徐茗儿笑道:“去烫壶酒来,再烧两道菜来。”

    在徐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大小姐这几个月可被夏浔调教出来了,生火做饭、铺床叠被,这些对寻常人来说很简单,但她原本不会的事情,现在做的很不错。

    只不过就像小孩子学走路,不会走路时拼死拼活地非要下地去走,等他学会了走路,却死乞白赖地抱着你的脖子就是不肯下地一样,刚一开始徐茗儿兴致勃勃,往灶堂里添一根柴火,看着那火苗窜起来,她都能开心老半天,现在却不爱碰这些东西了。

    话虽如此,夏浔让她去做,她还是乖乖答应了,无他,就因为她觉得自己是女的,不管身份如何高贵,洗衣做饭那是女儿家的事,没有让大老爷们干这活儿的,既然这地方没有丫环使**仆下人可以使唤,那就得自己动手,要是让夏浔动手就太不像话了。

    纪纲见他并不介绍自己与这女孩儿认识,却也并不避着她,使唤她做事也像一家人似的,细一打量,这女孩儿看着土气,实则五官灵媚,眼眸中那股子慧黠机灵劲儿,可不是故意装扮的蠢笨外表可以遮掩的,不禁嘿嘿一笑,向夏浔挤挤眼睛,促狭地道:“文轩,不管你走到哪儿,总是不缺女人呐,这女孩儿挺不错的,细打量水灵灵的一掐一兜水儿,烧锅暖脚挺合适的吧?”

    “别胡说,这个丫头,你可得罪不起。”

    夏浔神秘地一笑,仍是不肯说明徐茗儿身份。徐茗儿身份特殊,如果叫朝廷方面知道她投奔了燕王,只要建文帝愿意,就可以连坐之罪治徐家的罪,所以在与燕王通报消息的时候,为了防止情报被朝廷方面截获,夏浔并未在信中提及小郡主现与自己在一起,纪纲对此自然一无所知。

    不过他是何等精明的人,一见夏浔神色,便料到这位姑娘必定大有来历,当下立即闭口,再也不敢用这事胡乱调笑了。

    还别说,小丫头挺有下厨的天份,夏浔下厨做饭的本事粗浅的很,能教给徐茗儿的也就是些基本的常识,诸如如何生火,如何炝锅,油盐酱醋下锅的先后顺序,很快徐茗儿就全掌握了,而且入了门的小丫头自悟自修,比师傅做得还好,从此夏浔也就心安理得地受用起来。

    袖筒儿一挽,露出两截嫩生生脆藕似的胳膊,再系条蓝花碎布的小围裙,周身上下透着股子飒俐劲儿,徐茗儿便在厨下忙活起来。夏浔自在院中树下沏一壶粗茶,只管与纪纲谈天说地,等着上菜。

    普天之下,能让一个郡主给自己当铺床叠被、烧火做饭的使唤丫头,这么大的派头,夏浔也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时鲜的菜蔬,一道炒笋片儿、一道菘菜、一道蒲菜,再切盘现成的猪头肉、摆碟糟白鱼、煎几条长江刀鱼,说是弄两道菜,一会儿功夫,徐茗儿居然弄了四热二凉六道菜,又烫了壶酒,一道道地端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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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纲可不知道自己尝的是中山王府小郡主的手艺,吃一口菜,鲜香可口,不禁点头赞了一声,便提起壶来先为夏浔满了杯酒。两人昔日虽是朋友,而今夏浔可是他的顶头上司,纪纲很清楚夏浔在燕王殿下心目中那是何等重要的人物,恩泽惠及燕王满门,对燕王本人及三位王子都有救命之恩。虽从未领兵上过战场,名声也不彰显于外,可是除了张玉、朱能、邱福这几个自打燕王起兵就追随在他左右的老人,其他那些文臣武将,没有一个能与他平起平坐的。这等人物,此来他又是接受夏浔指挥的,还能让上官给自己斟酒不成。

    正是四月天气,两个人在如荫树下推杯换盏,喝起酒来。

    虽然是在农家小院儿里,这两个人凑在一块儿自然不可能“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而是各述别后这几年来的经历。想起当初两人在蒲台县第一次见面,纪纲、高贤宁还是游学天下的读书人,而他则是青州府里有名的士绅。如今呢,两个人不约而同,聚到了燕王麾下,成了一个秘谍。而昔日共同的好友,高贤宁如今在济南,成了山东布政使铁铉的得力助手,刘玉珏则身在应天府,成了锦衣卫的一员。

    四个人,就在两年前谁会想到今天呢?更料难及会变成猫与老鼠的敌对关系,世事变幻,莫过于此了。

    徐茗儿端个小马扎,坐在屋檐下,并着双膝,拄着下巴,好奇地看着两人在树下饮酒谈天,一会儿开怀大笑,一会儿摇头感叹,时而唏嘘,时而黯然,悲也好、喜也好,那酒总是不断的,她很不理解,男人怎么这么爱喝酒,更不理解,两个大男人坐在那儿,也可以有这么丰富的感情。

    江南的黄酒,劲儿并不大,两个人的酒量又都不错,一壶酒,喝不醉。等到往昔经历渐渐说罢,两个人的话题便都集中在了眼下,集中在了燕王,集中在了关乎两人前程的大事上。

    夏浔的神色冷静下来:“殿下派你来,倒是极恰当的人选。你投奔燕王的事无人知晓,这就是最大的掩护,可以让你在金陵城中公开活动。”

    “我要不要去见见玉珏,他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有他的庇护……”

    “不可以!”

    夏浔想起了当初救助燕王三子离开金陵时,刘玉珏曾在林中放过他一马,虽说当时动手的话,他自信也能够打败玉珏,但是玉珏放手,绝不会是因为自忖不是他的对手,这份情意他一直记着。所以,他不想拉玉珏下水,就像他对徐增寿一样,顾忌多了,明明他是最容易策反的人物,夏浔反而不好施展拳脚。再者,玉珏毕竟是在锦衣卫做事,谁知道他现在有没有什么变化,如果他不念旧情,在他眼皮子底下反而容易露馅。

    纪纲改口道:“也好,毕竟……我对他现在的情况也不了解。那么我此去金陵,主要做些甚么呢?”

    夏浔抿了口酒,微笑道:“你此去,只有一件事:重新启动咱们最重要的情报线。”

    他放下酒杯道:“我们在金陵的行动一直就没有停止过,但是最重要的两条线,从我离开金陵开始,就完全切断了,在接到我的指令之前,这两条线不会启动。”

    纪纲耸然动容:“大人这般慎重,这两条线,一定极为重要了。”

    “不错,人常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对咱们间谍细作来说,尤其如此。这两条线非常重用,其中一条线,我还从来没有让它传递过任何一条消息,非重大紧要消息,不得动用。这两条线一旦遭到破坏那就是不可挽回的重大损失。它们的重要……,这么说吧,为了保住这两条线的任何一条,我可以放弃在金陵城的整个情报网。”

    纪纲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他当然知道夏浔这么说意味着甚么,更知道夏浔这是把多么重要的责任交到自己手上。

    “到底是知交故友呀,大人竟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了我!”纪纲有些激动起来。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飞龙之下,还有一个潜龙,夏浔对所有部下一视同仁,这么重大的责任交给他了,哪能不派潜龙的人盯着他。

    夏浔道:“在风声最紧的时候,我把它切断了。现在,我要重新启用它,你进城之后……”

    纪纲凝神仔细听着。

    纪纲离开了,他在这儿只停留了半日。

    望着他匆匆离去的的背影,徐茗儿幽幽地叹了口气:“又要开始了么?”

    不知不觉,她已喜欢上了这种恬静、自然的生活,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利欲熏心,所以,哪怕没有锦衣玉食、没有仆从如云、没有众星捧月的高贵,她宁愿在这里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村姑。

    可是,这美梦就要结束了么……

    P:今早正码字,一浊师太很惊奇地M俺,说:“好奇怪,昨晚做梦梦见你了。”

    我还了个鄙视的表情,说:“怎么可能,你又没见过我。”

    她说:“真的真的,可真实了。”

    关关兴致来了,奸笑曰:“啥梦呀,说来听听。”

    她说:“我做梦梦见你站在一处还没盖好的楼上,我就爬上去找你说话,你说爬楼没有意思,爬树比较好,纯洁善良的俺就和你去爬树了。结果好不容易爬上去,还没站稳,就让你的一把给推下去了,正好掉在羊圈里,然后我就走不出去了,到处都是绵羊在叫,老纠结了。”

    关关兴致顿失,怏怏地说:“好吧,你发书评区,请高人解解梦。”

    她说:“不行,那多尴尬,其实这件事情我只是想说,关关,你荡漾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连做梦梦到你都是坏人。”

    关关想了想:“既然如此,何妨再做一次坏人,嘿嘿,你不发,我替你”!~!

第384章 晨曦

    徐辉祖率军紧赶慢赶的,总算是赶到了灵壁,堪堪遇上丢盔卸甲而来的何福。

    因为何福的兵马驻扎在起伏连绵的群山中,以鼓号为令的话声音太小,以旗帜为令的话,又因为草木茂盛,山峦起伏,恐怕各部官兵看不见,所以他才定了个以三声号炮为讯号,哪知道竟然被燕军抢在前头发了三炮,以致三军失去控制,纷纷抢先突围。

    何福倒也是个知机的,见情况不妙,连忙抢上一匹战马,混在乱军之中逃之天天,把其他人都丢下了,他是唯一一个逃出来的高级将领。徐辉祖见到他那副狼狈相,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时候也顾不得追究他的责任,连忙布阵扎营,这边营盘刚刚扎好,燕王朱棣就领着兵马到了。

    大舅哥和大姐夫摆好了阵势这一通掐,徐辉祖稳扎稳打,利用闻讯赶来的盛庸等各路兵马的牵制,在齐眉山大败燕军,斩其骁将李斌,朱棣为了封锁灵壁,已经在这里僵持了许久,钱粮耗损太多,他素知自己大舅哥的领兵能力,眼见不能讨得便宜,便又动了退兵回北平,休整一番的主意。

    耳是兵耳还丰喜,朱芜坟又给他帮了一个大忙。

    朱允坟听说徐辉祖打了胜仗,燕军已经停止南下,迫不及待地就想把兵权从徐辉祖手中拿回来,马上下了一道圣责,正准备再接再励的徐辉祖只好班师回朝。

    他跟何福、盛庸、吴杰这些将领不同,这些将领得了圣旨,还可以与京里理论一番”请求皇帝改变主张,但是徐辉祖不能,因为对面的人是他大姐夫,这身份太尴尬了,他敢稍有异议,无需朱允坟下旨,捧着尚方宝剑、佩带王命旗牌的监军就能砍了他的人头。

    徐辉祖班师还京了,朱棣闻讯大喜,立即挥军再战,先败何福残军,再败盛庸于淮河,截获战舰数千艘,如果他以这些战船渡过淮河,占领盱眙”兵锋就可以直指扬州,那离金陵可就更近了。刚刚令徐辉祖班师的朱允坟和方孝孺傻了眼。

    再叫徐辉祖回去?已经摆明了不信任人家,如此朝令夕改,他们脸皮再厚也羞于出口。

    于是改任驸马梅殷为主帅,除了把徐辉祖那十万军交给他”还从京营官兵中又抽调了十万人马,连着梅殷在杭州一带募集的十万兵,一共三十万,号称四十万大军,浩浩荡荡赶到淮河岸边,驻军淮上”以扼燕军。

    为了京师的安全考虑”这一次他们仍然对外严密封锁消息”只说四十万大军都是梅殷新募的兵马,可是这么多兵马的调动,动静那么大,哪能瞒得过有心人。

    这一天”被录夺了实权,整日无所事事的京营外二十四卫大都督陈暄跑来找徐增寿喝酒”徐增寿现在一样无所事事,大哥刚回家,因为朝廷摆明了不信任他,大哥郁郁不乐,整日沉着一张脸,徐增寿懒得看他模样,只在厅中闲坐喝酒,一见好友陈暄到子,欣喜不胜,连忙叫人重新整治一桌酒席,拉他同饮。

    两个失意的武将你一杯我一杯喝得酪耵大醉,接着便开始骂娘。骂着骂着,陈暄便说起了皇上从京营调兵的消息。陈暄发牢骚道:“梅殷短短数月能募多少兵,他在苏杭一带只招募了新兵十万,十万新兵蛋子,哪里是燕王百战之师的对手,还不是得从京营里抽调兵马么。

    瞅瞅皇上用的这些人,你大哥对他忠心耿耿,又怎么样,提着防着不敢大用,那梅殷是个能打仗的人么?他就做过一任山东学政,你说一个教书的……,…,奶奶的,皇上怎么就喜欢重用些教书的,他会带兵么?老梅家,“哼!一路降出来的功勋,顶个屁用!”

    陈暄这番话,指的是梅殷的伯父梅思祖,梅思祖本来是元朝的官儿,后来见红巾军势大,投了刘福通,再后来见张士诚势大,又投了张士诚,等到朱元璋大军来了,见朱元璋势大,又开城投了朱元璋,献出了他控制的四州之地,由此立下大功,朱元璋称帝之后封他为汝南侯。

    后来,因为梅家被告发是胡惟庸一党,被朱元璋下令灭了满门,不过他的侄子梅殷当时已经尚了宁国公主,所以没有受到牵连。梅殷也会骑马射箭,那时候做为六艺之一,读书人又有几个不会骑马射箭的?这可不代表他能打仗。梅殷只做过一任山东学政,主管山东地面的教育和科举,做得还算有些政绩,可是这位仁兄从来都不曾带过兵,行伍出身的陈暄现在闲置在家,反见梅殷受到重用,当然心中不服。

    徐增寿一听这话,马上对他说的那句“从京营里抽调兵马”来了兴趣,陈暄是京营外二十四卫的都督,虽然他现在也赋闲在家,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消息应当不假,徐增寿连忙给他满了杯酒,再度问起此事。

    这事虽是军事机密,陈暄对自己的老上司、好朋友却没有戒备之心,便醉醺醺地道:“好教三哥知道,咱们卫戍京师的四十万精锐大军,早就调去山东十万了,眼下燕王打到淮河边上,皇上无奈,又抽了二十万兵给梅殷,现在咱们应天府满打满算,不过十万兵马,唉!讨了四年逆,讨得燕王越来越强,你看金陵城里热闹依旧,早就是银样蜡枪头,表面光啦!”,徐增寿暗暗吃了一惊:“应天府只剩下十万兵了?”,他虽然喝醉了酒,却还没有糊涂到意识不清的地步,他当然知道这个重大消息意味着什么。等到华灯初上的时候,他把醉醺醺不断骂娘的陈暄送出府门,马上赶到书房,铺开纸张,研墨饱笔,急急写起信来。

    一封信写到一半,觉得思路有些模糊,有些地方说的不够清楚连忙扯掉再写一篇,等到这封信写完,自己看看没有问题,便吹干了叠起揣在怀中此时天色已晚,府门已关,不便使唤家人送信,徐增寿便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去睡觉了。

    徐辉祖因为皇帝对自己始终存有戒心的事一直郁郁不快,他独自喝了一阵子闷酒,有心叫兄弟过来一同饮酒,听说他正与陈暄同席,便作罢了事。等他喝完了闷酒,随口问了一句,知道陈暄已经走了三弟却去了书房,不觉有些诧异,他三弟好酒,逢酒必醉,他是知道的兄弟酒醉之后,跑去书房干什么?

    徐辉祖想了想,便到兄弟的书房来找他,推门进去,不见徐增寿人影,桌上灯还亮着砚台也没合上旁边还有个纸团徐辉祖走过去,展开纸团一看,不由攸然色起……,※※※※※※※※※※※※※※※※※※※※※※※※※※※※※

    责晨,起了雾。

    慈姥山笼罩在一片迷茫的雾气里雾气袅袅,山上的景色时隐时现恍若仙境。

    q起的鸟儿唧唧地鸣叫着,不时因那细碎的脚步声警觉地飞起,扑愣着翅膀远远飞开。

    井林中,潮湿的雾气扑面而来,沁人心脾。挎着竹筐的小姑娘,青帕包头,迈着轻盈的步芋,穿棱在竹林间。

    掰一棒竹笋,采几株蘑菇,欣喜总是不经意地闪现在她俏丽的脸上,那神采飞扬,有一种少女独有的俏丽。

    夏浔悠闲地跟在后边,看着她在竹林间走动,款款扭动的腰肢、轻盈落平的脚尖,陷在松软树叶间轻轻拔起的纤秀的足踝,似乎总是在不经意拨动他身体里最隐秘、最敏感的**。

    “太禽兽了!我一定是……,一定是太久没有见到谢谢和梓祺了。”

    夏浔暗暗给自己找着理由,把目光强行移开。

    “哇!这里好多竹笋,叔叔,你快看!”

    已经叫惯了“叔叔”,的徐茗儿欢天喜地的叫。充大辈充到了跟朱元璋老爷子平辈儿的夏浔只好再转过头来,于是目光不争气地,又落在那弯腰拔笋的小姑娘的翘臀上。

    好象笑脱红裙裹鸭儿般天真无邪的动作,只因为弯腰的动作,红裙贴身,那紧翘的成熟度刚刚好的小屁股,便透出一抹诱人的弧度,夏浔将自己的目光吃力地拔出来,又落在她那白皙娇嫩的颈侧,那里有一缕乌黑柔顺的秀发微微地落下来……

    一个简单的动作、一个如画的场景,只是一个这样的女孩,怎么就会心生悸动呢?

    “我应该进城去找个女人了!”

    察觉到自己有些饥渴的邪恶,夏浔呼出一口明显有些升温的浊气,一脸慈祥地、很长辈地微笑着走过去:“你呀,总能自己找到乐子。就这几座茅屋,就这一片山坡,还没玩够么?现在天气转暖了,要不要我安排你去双屿,经由海路送你去北平?”,“我在这里,真的很让你为难么?”,徐茗儿把掰下的竹笋放进竹筐,将鬓边的一缕秀发轻轻地掠到耳后,凝视着他问。

    夏浔不禁语塞,他怎好说忽然又动了送她走的念头,是因为他已经不知不觉开始把她当成一个女人看待,还是一个很迷人的小女人。

    徐茗儿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利用我,破坏我家和方家的联盟?”,夏浔心里一跳:“甚么?”,徐茗儿幽幽地道:“我才不傻呢,生在官宦人家,哪能不懂这些事儿。只是,我也不希望大哥和他绑在一起,才甘心被你利用罢了,可我做得对还是不对,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

    北平,我不想去了,大哥保朝廷,大姐和大姐夫在反朝廷,大哥为了不能得到朝廷的信任而烦恼,三哥为了不能脱离家族的束缚去帮大姐夫而烦心,我只是一个小女子,无力改变什么,两边都是我的亲人,手心手背都是肉,何必让他们为我为难。

    这里,是一块难得的净土,可以让我不去想,不去为难,我只希望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能待在这儿,当我回去的时候,我的家人都还好好的,就让我逃避一次,好么?”,那双眸子,水晶般澄澈,充满了希冀。

    可是,这里会是世外桃源吗?

    阳光下,笼在竹林上的雾气,渐渐地散了…………!~!

第385章 螳螂捕蝉

    许增寿昨夜喝多了,呼呼一夜好睡,日上三竿还未起床。

    徐府的大门口儿,几个家丁一早就把台阶上下清扫干净了,见阳光有些热烈起来,忙又打了井水来泼在地上,拿扫帚涮洗石阶,突然一群锦衣校尉如狼似虎地闯了来,一个家丁见状,连忙上前拦住,大声道:“嗳嗳嗳,站住!往哪儿闯,这是中山王府!”

    “我等奉圣谕,就是往中山王府拿人的!”

    锦衣校尉亮了亮穿宫腰牌,抬腿就往里闯,徐府的人还想拦着,就听一人沉声道:“让他们进去!”

    徐府家人一抬头,就见一早便去上朝的自家老爷正面沉似水地扳鞍下马。

    家丁们不知所措,连忙让开左右,那帮锦衣校尉便闯进了徐府。

    一会儿功夫,仍是满身酒气的徐增寿就穿着月白色的小衣被绑了出来,徐增寿怒如猛虎,大声咆哮道:“混帐东西,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竟敢抓我,放开!丁老四、徐老实,拿起棍棒,把这帮***的给我轰走!”

    在他的拉扯之下,那扯着绳子的几个锦衣校尉东倒西歪,站立不稳。徐老虎正在发威,陡听一声沉喝:“老三,还敢放肆!”

    徐增寿一抬头,见大哥站在面前,不由一怔道:“大哥,你还没上朝去么?过“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徐辉祖把一张皱巴巴的信纸往他面前一举,厉声喝问:“这是甚么?”

    “这?”

    徐增寿定睛一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醉意都吓醒了,他结结巴巴地道:“大哥,我……我……”

    徐辉祖劈面就是一记耳光,铁青着脸色吼道:“你干的好事!我徐家满门忠良,如今这名声都败在你的手里,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过吗?你非要让我徐家担上诛九族的大罪不成?”

    他把那张纸刷地一收,喝道:“带走!”

    几个锦衣卫扯起徐增寿就走,徐增寿被大哥骂得有些发呆,也不反抗了,被拉拉扯扯地押上了一辆大车,前边马夫挥鞭一扬,马牟便疾驰而去。

    这时徐增寿的夫人、小妾,连带着几个子女都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一见徐增寿被拉上一辆马车已经驶远,徐二夫人卟嗵一下便跪在徐辉祖面前,泪流满面地哀求道:“大伯,大伯,增寿到底犯了什么罪呀,大伯是徐家家主,增寿要是有什么不是,你请了家法打他一顿不就行了么,何必要经官啊“”

    “妇人之见!”

    徐辉祖一拂袖子,便要扳鞍上马,那几个妾室和徐增寿的几个孩子虽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也跪倒在徐辉祖面前,连声央求,徐辉祖沉着脸色道:“晚了,我已尊报了皇上!如何处治,唯有听从陛下圣裁!”

    徐二夫人哭问道:“大伯,增寿到底犯了什么罪呀?”

    徐辉祖不答,扳鞍上马,扬手一鞭,便追着那些锦衣校尉们去了。

    xxxxxxxxxxxxxxx

    正心殿里,刚刚下了早朝的朱允坟怒不可遏地瞪着跪在面前的徐增寿。

    早朝还未开始,徐辉祖就来向他请罪,说明了三弟通敌的事情,朱允纹勃然大怒,立即叫几名锦衣尉跟了他回去拿人,都个早朝期间,朱允坟的脸色都不好看,文武百官都看在眼里,却也不敢动问。等到早朝一散,依照习惯,他该到侧殿用些食物,然后到正心殿批阅奏章,可是朱允坟已无心处理公事,更无心用餐了,他直接进了正心殿,气忿忿地等在那里,一直等到徐辉祖把弟弟押来,朱允蚊隐忍了许久的怒气终于喷薄而出。

    “好!好啊,原来朕身边藏了燕王这么大的一个耳目,难怪我朝廷兵马屡战屡败,原来都是你在向燕王通风报信!”

    朱允坟挥舞着从徐增寿怀里搜出来的那封正式的书信,狞笑道:“我京营兵马已四去其三,应天府外实而内空,嗯?你这封信送出去,是要让那燕逆带兵一直杀进金陵城,取朕的首级吗!嗯?若非辉祖忠心耿耿,朕就要葬送在你的手里!”

    正说着,来了一帮子宫女太监。他们在侧殿里等着侍候皇上用膳,等了大半晌不见皇上出现,还以为今日早朝延时了,又一打听,才知道皇上直接来了正心殿,一众宫女小太监们连忙捧了碟子碗儿,把膳食又端到了正心殿。

    管事太监走在头里,也没注意殿上情形,进了门便向皇上弯腰施一礼,细声细气地道:“皇上,操劳国事也要注意龙体啊,您该用膳了……”

    “滚出去!”

    朱允妆一声咆哮,抓起一个茶杯便掷过去,吓得那管事太监一机灵,后边端着盘子碗的跟进来的太监宫女们齐刷刷跪了一地:“皇上恕罪……”

    “出去,都出去!”

    守在御案旁边大气不敢出的木恩见状,连忙跑过去轰人:“去去去,别惹皇上不开心,把碎茶杯也捡出去。”

    木恩帮着拾起碎成几瓣的茶杯,轰着他们往外走,这些人眼见皇上龙颜大怒,骇得好象身后跟着一头老虎似的,一溜烟儿地逃了去。木恩跟在后边,出了正心殿把碎茶杯片塞到一个小宫从的手里,轻轻一捏她的手掌,飞快地说了几句话,那个宫女有些吃惊地看了他一眼,木恩忙挥手道:“去去去,还不快走,不知死活!”

    那小宫女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追着那些御膳房的人马离开了。

    木恩深深地盯了眼那个叫戴逸萱的小宫女的背影,转身便往回走,刚到门口儿,就听里边朱允炆喝道:“你还敢顶嘴?来人啊,把他给我拉出去,明正典刑!”

    “皇上杀不得我,我徐家有丹书铁券!”

    “丹书铁券也不保谋反之人!”

    “谋反?皇上只知怨天尤人,难道从不思己过吗?先帝尸骨未寒,皇上便无罪诛戮诸王,请问皇上,仁在哪里?先帝三十年励精图治,皇上只三年功夫,便把天下治理到这步田地,请问皇上,贤在羿里?好端端的,谁人会风“”

    “你该死!”

    朱允妆恼羞成怒,这一声尖叫,又细又厉,简直比太监的声音还尖细,刺得木恩耳膜一痒,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起,木恩扭头一看,就见锦衣卫都指挥佥事罗克敌正健步如飞地向正心殿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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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纲从租住的房子里出来,四下撒摸了两眼,便懒洋洋地沿秦淮河走去。

    河对面就是肯楼区,这一片儿却是进京赶考的举子们租住的地方,相当于后世的棚户区,房舍小拥挤狭窄,货真价实的斗室陋居,不过胜在价钱便宜。所以这一片连着一片的棚户区,不只进京赶考的穷书生们为了省钱愿意租住,就连许多进京做生意的小买卖人也愿意住在这儿。

    许多人还自己生火煮饭,他们又没有个统一的起床时间,以致这一片房舍什么时段都有烟囱冒烟,烟囱造得低矮,那烟气便在这片棚户区里低徊不去。这些简陋的棚户区,最叫官府头疼的就是失火问题,至于治安,打架打不死人、扒窃不超百文,左右不过就那么点事儿,巡检老爷们早就放弃管理了。

    纪纲已经知道夏诗所说的那个大人物是谁了,大明曹国公、曾先后领八十万大军挂讨逆元帅印与燕王一战、如今朝廷的主和派领袖李景隆,居然就是就是他们安插在朝廷心脏的耳目,如果不是亲耳听夏诗说起,他如何敢信。

    可是,另一条线更加叫他好奇,那条线他始终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夏谙只是告诉他,每天都要在乱石巷这条胡同里走上一遭,在某一堵乱石砌就的房山墙头儿,砌石堆中有一块红砖,那块砖下边第三块石头是活动的,每天去了抽开石头看看,有东西就取出来。

    纪纲也是个很小心的人,为了每天的“固定巡逻”不引人注意,他考察一番后选在这片棚户区住下,因为那条巷子是贫民区,恰与这片棚户区相连,走动起来,显得比较自然。他又特意查看了一下,在那条乱石巷的尽头路口有一家小吃店,专卖鸭血粉丝汤和葱油饼儿。

    于是,本来只爱吃煎饼卷大葱的纪纲突然变成了鸭粉汤的狂热粉丝,风雨不误地,他每天晌午都走出自己的蜗居,穿过乱石巷,到街头那家小店去,喝两碗鸭血汤,吃六张葱油饼,纪纲倒是个着实的大肚汉。

    回来的路上,他便顺理成章地拐到那户人家的房山墙处,方便一下。

    小解而已,不要说甚么有辱斯文,随地小解甚至大解的赶考举子有的是,你可不要以为穿上一身儒衫,就真的陡然升华到连吃喝拉撒都和常人不一样的圣人了。每年春闱秋闱结束,到处排放米田共和调戏大姑娘小媳妇这等卫生和风化方面的问题,都是例代以来各个朝廷极为头疼的事情。

    今天一如往日,纪纲经过那户人家的房山头时,看都不看一眼,摇摇摆摆地过去,穿过巷子在小吃店的棚子里坐下,不用他招呼,老板就麻利地盛了六张大饼,两碗鸭血汤端过来。纪纲吃完了饭,付过钱,便又摇摇摆摆地往回走,经过那户人家的房山头时,很自然地就往里一拐。

    如果说一开始他在这里方便还是有意而为之,如今却已是条件反射了,撩开长袍,解开裤带,放水完毕弯腰系裤子,趁这功夫,他抽出那块石头,伸手往里一探,动作驾轻就熟。他以为还和平常一样,里边什么也没有,但是这一次,他的手指却碰到了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条。

    纪纲微微一怔,不动声色地将那纸条弹进袖筒,塞回石头,便又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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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介绍:
靖难削藩,迁都修典,五征蒙古,七下南洋,我无处不在,却无人知道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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