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我刀我剑
“攻城!攻城!一定要拿下济南城,本王定要抓住铁铉,把那匹夫千刀万剐!”
朱棣怒不可遏,燕军也打出了真火,他们集中了抛石机,专对济南城一处要塞猛烈轰击,张玉、朱能、邱福等几员悍将轮番领军冲锋,这一番激战,真比任何时候都要惨烈。
城中守军已经被逼上了绝路,诈降本就是自古以来守城一方慎重的计策,因为这样做很容易遭到屠城的报复,现如今不但诈降,还险些要了燕王的性命,一但城破会怎么样?死亡的恐惧把他们的勇气和死战的决心都激发了出来,前仆后继,城上城下,尸山血海。
“哗啦!”
在抛石机反复抛砸下,城墙坍了一个豁口,云梯可以直接搭在上面,兵员蚁附,源源不绝,城头立即调集人马反扑,双方在城墙豁口处拉锯般反复争夺,城墙几度易手,刚刚落入燕军手中,又被亡命反扑的守军夺回去。
“调集铜火铳,把他们都给我轰了!”
朱高煦提着刀站在土墙上,见此情景立即大声喝道。
六七门铜火铳被调了过来,虽然它的威力不足以轰塌城墙,可是大面积溅射的铁砂却对城头守军造成了极大的杀伤效果,由于城墙已经出现豁口,铜火炮在城外堆起的土墙上平射压制敌军,下边的燕军可以继续攀爬,火炮停下的间歇,他们就可以马上窜上城头做战。
这一来守军就陷入了更艰难的战斗,火炮轰鸣的时候他们不敢避入掩体,死伤自然惨重。
“报,将军。城墙坍塌,来不及修筑。燕军以火炮疾射压制我军,伤亡惨重,再这样下去,咱们就守不住了。”
一个满脸满身鲜血的总旗官踉踉跄跄扑到盛庸面前,盛庸一咬牙,拔刀道:“情势危急,铁大人,请代本将军坐镇于此,我率督战队去夺回城墙。”
“将军且慢!”
铁铉一把拦住:“火炮犀利,将军亲身赴战,恐也无济于事,一旦将军战死,铁某不习兵法,如何指挥军民?”
盛庸无奈道:“当此时刻,你我又能如何?”
铁铉情急智生,冷笑道:“将军稍候,我有一法,且看那燕逆敢不敢冒天下之大讳!”说罢急急转身走向书案,盛庸和高巍等人相顾愕然。
片刻功夫,铁铉便提起墨迹淋漓一张大纸,长长如同一幅对联,上书一行大字“开天行道肇纪立极大圣至神仁文义武俊德成功高皇帝!”
铁铉道:“来人,速速将它糊在木板上,置于城墙豁塌处,我倒要看看,他朱棣敢不敢轰城!”
“铁铉、铁铉!”
朱棣听说炮哑了,连抛石机都哑了,惊愕莫名,到了阵前一看,只气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惜气得跳脚,却也没法。
两军交战,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那被夸为至诚君子的铁参政,竟然请出了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的神主灵牌置于城墙垛口上,这样的痞赖手段……,城下燕军空持利器,面对那小小一张灵牌,竟尔无人敢动,那是燕王殿下亲爹的灵牌,谁敢轰它?
“铁铉啊铁铉!”
朱棣又羞又辱,怒不可遏,拔刀直指城头,厉声咒骂:“本王不把十三娘你千刀万剐,油炸锅煎,难消俺心头之恨!”
嘴里说着狠话,可是看着城头矗立的亡父灵牌,他却是一筹莫展。3
朝廷的六十万大军,都没能挡得住他的脚步,可是面对皇考的灵牌,他如何劈得下手中的钢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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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隆夹着尾巴,硬着头皮回了金陵。
他从济南领着残兵败将一路往南逃,一口气儿逃到徐州,他不走了。他没法走了,皇上前前后后给了他八十万大军,结果他连吃败仗,现如今身边只有几万人,他有什么脸回金陵?回去不被砍头都没有天理了。
李景隆在徐州站稳脚根,琢磨琢磨,想着还是先收拢残兵再说,他先派人打探了一下燕军的动静,得知燕军已围困了济南,随后便传令郭英、平安、陈晖等将领率兵来听候差遣。
这老哥儿等了大半个月,老将军郭英没鸟他,直接把他的令箭掷到了他的传令兵脸上,轰出中军大帐,然后接着写他的请罪兼告状奏折去了;平安还算给他面子,哼哼哈哈的答应下来,只是答应归答应,就是不挪窝,他在单家桥附近苦心经营,把一个小兵镇打造得铜墙铁壁一般,然后就不断出兵截燕军粮道、抄燕军后路去了;陈晖那边倒也答应下来,只是今儿说残兵败将还没收拢,明儿说探知燕军半路设伏,总之,就是不动弹。
其他各路将领也是大体相似,老资格的直接不给他好脸色,同一辈儿的就找许多稀奇古怪的理由。自古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到了李景隆这儿改了,改成将在外帅命有所不授,根本没人理他这个碴儿,曹国公、讨逆大将军李景隆还没被皇帝免职,先被麾下的大将给抛弃了。
李景隆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无奈之下,只得把战败的原因尽量推诿到他人身上,然后写了一封密信,叫人送去金陵给黄子澄,希望危难关头,黄大人再拉小兄弟一把。
黄子澄看了李景隆的书信,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先前李景隆五十万大军败退德州城,他能把这么一件朝野皆闻的大事瞒下来,只哄着皇帝一个人不知道,这已经几乎是逆天大能了,现如今六十万大军一败涂地,比上次败得还惨,六十万大军活着的不过一半,其中伤残士兵又有数万,德州百万担军粮尽付敌手,济南府被围困,各路将领纷纷上书,众口一词指向李景隆,他黄子澄纵是一手遮天,这事儿也瞒不下来了呀。
黄子澄没有再拉他一把,而是揣了他的书信找皇上弹劾他去了。
朱允炆还在学周礼,这东西博大精深,想要以周礼治天下,复古安邦,自己不学个透澈是不行的,他正学得津津有味,黄子澄揣着李景隆的书信灰头土脸地来了。
朱允炆一见他面色有异,不禁奇道:“先生何事慌张?”
“陛下,陛下啊……”
黄子澄仆倒在地,老泪纵横:“李景隆败了,德州大败,八十万大军一败涂地,如今燕逆已兵困济南城,李景隆败走徐州,诸将各自为战一盘散沙呀皇上……”
“甚么?”
朱允炆大惊失色,蹭地一下站起来道:“李景隆不是领兵去攻十三娘北平么?怎么反倒败在德州,八十万大军,竟然……竟然大败?燕逆有多少兵马?”
黄子澄叩头不止:“陛下,李景隆兵发北平,至白沟河,正迎上燕逆兵马,李景隆狂妄自大、骄兵慢敌,以致一败涂地,丧师辱国……”
朱允炆脸色发白,退了两步,一跤跌坐椅上,黄子澄匍匐几步,号啕大哭道:“李景隆指挥不当,折我朝廷兵马无数,还请陛下马上下旨,召李景隆回京师,诛其首级,明正典刑,以谢天下、励将士,鼓舞人心。”
朱允炆心乱如麻,挥手道:“速速传旨,宣李景隆回京!”随即上前扶起黄子澄,仓惶失措道:“先生,李九江大败,山东府危矣,朕该如何是好?”
黄子澄张了张嘴,可是再也拿不出卧龙凤雏的气派来了。
朱允炆见状赶紧说道:“快,速宣孝直先生、兵部齐泰等军机重臣赴正心殿议事!”
李景隆在徐州望穿秋水,没等来黄子澄的妙计,却等来一道圣旨,只得凄凄惶惶回到京师,此时战败消息已传遍朝野,弹劾的奏章雪片一般飞到了朱允炆的御书案上。
李景隆到了京师,自缚双手,上殿请罪,黄子澄第一个抢出来道:“陛下,李景隆辱国丧师,罪应万死,请陛下将他正法,以谢宗社天下。”
李景隆也知道自己这罪是重了,只吓得簌簌发抖,连连叩头请罪,朱允炆看在眼里,想到自己还做皇太孙时,便与他交情甚好,如今自己是君,他是臣,他的生死都操在自己手中,怜悯之心一起,那一腔怒气不觉有些弱了,便道:“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燕逆。李景隆固然罪不容赦,但是念他乃是开国功臣之后,朕实不忍加以诛戮,且……法外施恩,饶他一回吧。”
黄子澄义正词严地道:“法者,祖宗之法,行法者以激励将士也。今李景隆奉皇命讨逆,却昏馈无能,以致丧师辱国,虽万死不足以赎其罪!”
李景隆听了牙根一咬,怨毒地盯了黄子澄一眼,可他这时已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黄子澄却是皇帝跟前第一宠臣,他哪敢激怒黄子澄,给自己雪上加霜。
副都御史练子宁见皇上有心赦免李景隆,也怒气冲冲出班奏道:“陛下,治军之道当赏罚分明,陛下不应予以宽赦,而应严惩不贷,如此才能激励军心!”
武将们装聋作哑,没有一个出声,就看着这些文臣们自说自话,文臣班中原本就坚决反对违背祖制、削除藩篱的年轻御使郁新怒不可遏地跳了出来,大喝道:“陛下,李景隆,不可赦!不但李景隆不可赦,举荐他挂帅出兵的黄子澄亦不可赦!”
郁新一言,满堂皆惊,就听他慷慨激昂地道:“不但黄子澄不可赦,臣听说,朝廷讨逆大军当初在北平城下就是吃了大亏的,如果情况属实,兵部尚书齐泰隐瞒军情,亦不可赦;方孝孺执掌国政,截留兵败奏章,也不可赦。这些人包容李景隆无能之辈,害得朝廷八十万大军死伤惨重,江山撼动;害得无数人家只留下孤儿寡母,日夜悲啼。个个都是罪不容赦,诛其满门,也不为过!”
郁新这个愤青一跳出来,反而帮了倒忙,只杀他的大表哥朱允炆都不舍得,再要追究方黄齐泰等人责任的话,他身边还有什么能臣可用,建文新政不就要半途夭折了吗?面对如此后果,他又怎能祭得起手中的尚方宝剑?!~!
第342章 我愿意!
今夜的月亮特别明亮,月下皎洁如霜。本来残破的城头因这淡淡的月色,似乎也掩盖了血腥,透出几分诗情画意。
天上,一缕薄云轻轻地掩住了月亮,就像出浴的美人儿,将一袭薄如蝉翼的轻纱遮住了**,少了几分**裸的光辉,朦胧中却更增添了几分诱人的味道。
这时,一个人影鬼祟地一闪,消失在一块城下抛上来的巨石旁。
“什么人,站住!”
巡城的几名督战士卒立即拔刀追了过去,就只利用这刹那功夫,运兵道上又出现了一个人,张弓搭箭,一枝利箭划着弧形遥遥消失在城外的夜空中。那人影向下一伏,消失不见了。
“嚷什么,嚷什么。”
石头后边,西门庆苦着脸站了起来,火把照耀下,只见他按着肚子,微微翘着屁股:“是我,是我啊。哟,陈小旗,是你啊”
追在前头的那人松了口气,问道:“原来是西门郎中,你在这儿干什么?”
在他身后,几名官兵已经散开,目光重又转向城头。
这个小旗也曾得到过西门庆的救治,所以对他态度还算和气。西门庆苦着脸道:“吃坏了肚子,想方便一下。”
陈小旗又好气又好笑地道:“那也不能到城头上来方便啊,怎么不在城下寻摸个地方?”
西门庆干笑道:“城下…“渗得慌。黑灯瞎火的,那街巷间也不知死过了多少人,不敢去啊。城头有各位一身杀气的军爷守着”鬼魅不敢侵嘛。”
“在这地方,“……”,“陈爷放心,一会儿,我用土掩上不就完了嘛,行个方便吧,哎哟,我这肚子闹得厉害,城下巷弄里,我真不敢去呀。”
陈小旗摇摇头,道:“记着再土埋上。”
“是是去……,……
西门庆看着他走远,诡异地一笑,褪了裤子蹲下去……”,“他还活着,文轩还活着,哈哈哈哈“…………”,燕军营中,朱棣放声大笑,朱能张玉等人也是喜形手色,邱福道:“杨兄弟怎么就跑进城里去了?这济南一围三个月,亏得他活到今天啊。”
“是啊……,……
朱棣展着那封帛书:“难怪,这就难怪了,今日在城头以反光映晃本王双眼示警的”原来就是杨旭。”
朱棣看着信,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将书信放下,喟然叹道:“杨旭本来混在难民当中窥探李九江动静,不料高煦兵马一到”逃难百姓惊慌起来”杨旭被乱民一拥站不住脚”稀里糊涂的就进了济南城,这两个多月来,他在城里实也吃尽了苦头。”
说到这里,他肃然道:“杨旭在城里的消息”只限帐中这些人知道,你们须严格保密”以防为敌军察知,害了他的性命。”
朱能道:“臣等知道了,只不知杨兄弟信中还说了些甚么?”
朱棣道:“其他的么,倒也没有甚么,只是,针对铁锁所用那下三滥的手段,为本王出了一个主意。”
张玉动容道:“甚么主意?”
朱棣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立本王祖父牌位,以抗铁铉。”
众将听了,面面相觑,只觉此计匪夷所思,真亏他怎么想得出来,过了半天,邱福才一跃而起,振奋叫道:“着哇!好计,果真好计,有此计谋,还怕不能施展拳脚么?”
白天,当铁销架起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灵牌的时候,城下燕军都目瞪口呆,不但火炮不敢用了,连攻城都忘了,被城上守军趁机担草袋垒石把豁口堵上了。朱棣见士气已衰,便鸣金收兵了。这一晚,他们都在帐中计议对铁铉的无赖手段如何应对,想不到这时已被大家以为死于乱军之中的夏浔竟然送来了消息。
朱能拍拍额头,呵呵笑道:“文轩这脑袋是怎么长的,我怎么没有想到这样的主意?”
朱棣摇摇头,苦笑道:“文轩这一计,天下人人用得,唯有本王用不得。我今既在济南城下,这一计,便绝对不可用。”
张玉等人一怔,朱高煦已按捺不住,抢先问道:“父王,这一计,如何就用不得?”
朱棣沉声道:“铁铉好歹是个做臣子的,他将俺皇考灵牌竖于城上也还罢了,俺朱棣是大明太祖高皇帝亲子,若是依样学样,竖起俺祖父的灵牌与皇考打擂台,贻笑天下的,将是俺朱明皇室,侮辱的都是俺朱棣的先人,如此伎俩,怎么能用?”
朱高煦一呆,设身处地一想,确是这个道理,不由大为泄气,说道:“如此,咱们该怎么办才好?”
朱棣道:“铁铉狗贼,虽将俺皇考灵牌悬挂墙上,总不成挥舞灵牌与我军对战,若是那样,这大不敬之罪,他承担不起。他若真敢如此,本王就算以炮火毁了灵牌,杀他雪耻也是为人子者天经地义之举了。今既动不得火炮,便不能攻城了么?铁锋诡计,挫我锐气,泄的却是他的军心,明日攻城,多以云梯、钩梯、撞车、壕桥、蛾傅、轩车,本王耗也要耗死了他!”
他想了想,又嘱咐道:“对了,问清那捡箭的小校,是在哪一面城墙下捡到的,这一面城墙,只可佯攻,免得误伤文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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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都指挥使衙门,后庭院中,花丛之下,摆着一条几案。案上有新鲜瓜果,新启封的美酒,此外还有一盘月饼,鲜藕、菱角等果蔬。
平素滴酒不沾的罗克敌,今夜似乎兴致很高,举起杯来,一仰脖子,便把一杯酒一饮而尽,只是看他脸色,郁郁然却不像是开怀模样。
“千月还没送回消息吗?”
“还没有。”
“十二连营须臾告破”燕军接收德州、飞骑追赶李景隆,几乎一气呵成,要说朝廷没有在德州安排内间,断不可能”可恨呐,朝廷戒备我等如避蛇蝎,始终不肯信任重用,否则,本官一定能把燕王耳目全都挖出来!”
罗克敌说到烦恼处,忍不住重重一捶桌子:“如今可好,只派去萧千月一人,还得束手束脚,避着朝廷,能查出些甚么来?唉!尽人力”听天命吧……”
刘玉珏又为他轻轻斟满酒杯,见他一脸烦恼,忙知趣地岔开话题道:“听说,曹国公回京,已经受到百官弹劾了”如今如何?”
“哈哈……”
罗克敌酒到杯干,又是一杯酒一饮而尽,嘴角噙着冷笑道:“怎么样,还能怎么样,皇上大发善心,将我大明八十万大军弄得七零八落,居然只是免去讨逆大将军之职也就罢了。倒是保定总兵武定侯郭英郭大人”居然也被免去官职”惩罚比李景隆还重!至于方黄之流,识人不明,举荐不当,居然毫发无伤!”
罗克敌把酒杯重重一顿,痛声道:“皇上优柔寡断、姑息养奸,真是可怜”亦复可恨呐!”
刘玉珏吃惊地道:“大人,您喝多了。”
罗克敌冷哼道:“我没有醉,此处只有你我,我还说不得几句心里话么?”
罗克敌怒气冲冲地从刘玉珏手中一把抢过酒壶,对着嘴儿灌了几口,一抿嘴巴,这才说道:“先帝英明一世,平生只做错了一件事,那就是,立错了皇储!”
刘玉珏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只骇得俏脸发白,明知左右没人,他还是担心地四下看看。
罗克敌眼圈微红,醺醺然地扶案瞪着刘玉珏,沉声道:“当今圣上,有什么,嗯?”
“只有一个字,儒!”
“如果换成两个字,就是正统!”
“除了正统这个身份,他什么都不是!”
“大人……”
“可是,这正统,就是拥戴,就是权力呀“……
罗克敌拂袖起身,快步走到一旁花丛前,花丛中传出的唧唧虫鸣立即静了下来。
到玉珏失措地站起,不敢说话。
罗克敌双手负于身后,仰首望着天际一轮明月,思绪忽然转到了夏浔的身上:“杨旭,是我错了么?不会,我可以看错人,却不会看错势,就算燕王如今连胜两场,比起这个庞大的帝国,他的力量仍旧弱到可怜,李景隆这头蠢谗已经被免去讨逆大将军之职,朱棣,以后不会再占到什么便宜了。这个赌,你输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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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城中,夏浔悄悄摸回城下,回到他与谢雨雳合住的那顶破烂的小帐蓬,月光从一处处孔洞破烂处照射进来,形成一道道光束,迷离、静谧。谢雨雳静静地坐在帐前,月光洒在身上,温润如玉,身后帐中的光束,却似她脑后的一道道霞光,月下美人儿,那张小脸别有味道。
谢谢!”
夏浔在她身边坐下,先把那只弓藏到了帐中。
“哥哥,你到底有什么重要消息,要冒这么大的风险送给城外?”
夏浔把“老子打儿子、爷爷打老子”的法子对她悄声说了一遍,谢雨雳听了蹙眉微微思索一阵,摇头道:“此计虽好,若攻此城者仅是燕王麾下一员将领,倒是可用。燕王既在城下,恐怕是不能用的。”
夏浔一怔,问道:“怎么说?”谢雨雳道:“虽然朝廷说燕王是反贼,但是燕王靖难,毕竟有据可依,那就是他老子朱元璋的皇明祖训,建文帝篡改祖制,这是事实,燕王自称遵祖币靖难、清君侧。其实也就是用他老子来压他老子的别子。现在铁锁挂出先帝神牌,你给他一千一万个理由,他能毁了自己生父的神位?
再者,铁销是皇帝之臣,燕王乃先帝之子,铁锁可以这么干,燕王却不可以,百善孝为先,做儿子的可以请了祖父,便来殴打亲生父亲?铁销的手段,几近于无赖,如果燕王也这么干,那不是拿自家父祖戏弄玩笑么?皇室的脸面前要丢尽了。”
夏浔怔了怔,长叹道:“我只想着这个法子或许可行,却忘了燕王的身份,唉………”,谢雨雳拉住他的手,柔声道:“哥哥不要烦恼,你已尽力了…………”
夏浔揽住她的肩膀,让她轻轻靠在自己胸前,仰望着天空一轮明月,痴痴怅想。
这个法子,其实是他从后世一本小说里学来的,他献计与燕王,固然是想尽快结束济南之战,其实也是一个试探,他想知道,历史是不是在沿着他所知道的历史轨迹发展。如果燕王采纳了他的主意,那么历史显然至此就会发生变化,他就可以确定,他有能力改变未来,可是谢雨雳的一番话,又让他惶惑起来:我仅仅是在修正本来的历史,还是可以改变它呢?
人的胆子,是一点点大起来的,最初,他认定自己只是个打酱油的,只想经营好自己的小家;可惜他窃据的这个人的背景,并不那么简单,天不从人愿,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参与、甚至主动创造了许多大事,他想知道,自己的作用是不是仅止与此,可惜这第一次试探,就用在了错误的人身上。
“哥哥,想什么呢?”
“喔,没有,我只是………只是觉得今晚的月亮,似乎特别的圆呢。”谢雨雳“噗哧”一声笑出来:“傻瓜,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呢,月亮当然圆了。”
夏浔呆呆地问:“已经中秋了么?”
自从离开长春观,他就不再计数每天的时期了,没想到不知不觉间,竟已到了中秋佳节。谢雨雳的脸颊贴着他的胸口,轻轻地蹭了蹭,幽怨地道:“前年中秋,你说去年中秋,咱们成亲。今年中秋,我们却在这里………
夏浔听了,想起她对自己的一往情深,不觉意动:“管他呢,以后有机会,再试探我倒底是时间倒流,还是来到了霍金所说的平行空间吧。不管是哪一种,不管是在哪里,不管是怎样的处境,有一样目的都是我矢志不移要去做到的:给我爱的人,幸福、快乐!”
夏浔轻轻勾起了谢雨靠的下巴,让她的小脸仰起来,谢雨雳以为他要吻自己,脸上悄悄漾起一抹娇羞,一双弯月般的俏眼顺从地闭了起来。
夏浔轻轻地道:“前年中秋,我说去年中秋,咱们成亲。今年中秋,我们在这里。在这里,我们成亲吧“……”,谢雨霜唰地一下张开了眼睛,一双眸子登时从弯弯的月亮变成了两盏探照灯。
夏浔柔声道:“这里,没有三媒六证,没有高朋满座,没有亲友道贺,没有花轿喜酒,没有凤冠霞帔,没有洞房花烛,只有我,你……,y谢雨雳喜极,抢着说道:“我愿意!”!~!
第343章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天亮了。
夏浔和谢雨霏相拥着坐在帐前,是被城头上的梆子声惊醒的。
梆子声不紧不慢,一长两短,这不是敌军攻城的信号,而是叫起备战。
夏浔张开眼睛,就看到谢雨霏正痴痴地凝视着他,眸中有一抹娇羞,还有一抹欢喜,见他醒来,宛宛垂首,低声道:“昨夜是奴与相公的大日子,却未能侍奉郎君枕席……”
昨夜,两个人果如当日金陵街头对李景隆宣告的那样,以天地为媒,以明月为证,对拜成亲,然后相拥着看了半宿的月亮,说了半宿的情话,直到三更天才不知不觉睡去,两个人的洞房之夜就是这样度过的。成亲,对一个女儿家,是一生中最重要的大事,难怪谢雨霏对此耿耿于怀。
夏浔微笑道:“这里如此艰苦,怎生行周公之礼呀?婚礼不曾大操大办也就罢了,这头一次恩爱缠绵,怎么也不能草率了。”
他握住谢谢的手,柔声道:“等我们安全脱险,吃得饱饱的,洗得净净的,再好生恩爱一番。这头一次,怎么也要让咱们念念不忘才成,也许几十年后……咱们儿孙满堂了,想起这头一回,还能会心一笑,回味无穷。”
“嗯……”
谢雨霏听得满眼小星星,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了摸夏浔历经三个月,已经蓬勃生起不曾刮去的大胡子,甜甜地道:“奴也期待着……”
“还是自称我吧,像梓祺那样,咱们家没有那么大的规矩,在外人面前注意些就成了,你是谢谢,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谢谢,用不着奴呀奴的……”
要说这“奴”,只是女儿家的自称,倒也不是奴隶的意思,但是谢雨霏感受得到他的尊重和心爱,满心欢喜,也不强辩,仍是温驯地点头。
“咳!”
旁边忽地一声轻咳,二人赶紧分开,南飞飞蹦蹦跳跳地现出身来:“姐姐还是一身男装呢,大家都起来了,注意着点,小心叫人看见。”
夏浔起身笑道:“我去洗漱一下,西门兄呢。”说着不待回答,就走开了。
济南是泉城,虽然几个月下来,搞得人间地狱一般,但是水源并不缺,以前许多人饿得爬不动,躺在泥地里等死,当然不会再有心洗漱。如今剩下这些人至少有口饭吃,为了防止瘟疫,就算不爱洁的人,守军也是强迫每日洗漱的,所以大家虽然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倒是不致弄得身上臭烘烘的。
看着夏浔走开,南飞飞歪着头打量打量谢雨霏,忽然像是有什么大发现似的,惊奇地张大眼睛:“姐,我觉得……你的气色神情,好象跟昨天一点儿都不一样了呢,吃了什么好东西了,小脸红扑扑的,眼神这么亮?”
谢雨霏也站起来,拍拍上的尘土,骄傲地道:“姐成亲了。”
南飞飞瞪圆了眼睛:“在这儿?”
谢雨霏优雅而得意地点头。
“就昨晚上?”
谢雨霏继续优雅而得意地点头。
南飞飞出了口大气,赞叹点头道:“左右不远还有别人住着,就这儿……,就这时候……,你们居然能拜堂洞房,啧啧啧,佩服,妹子佩服的五体投地,你不愧是我姐……”
谢雨霏红着脸白了她一眼,嗔道:“这帐蓬这么破,抬头都是洞,怎么洞房啊,人家只是拜堂成亲了好不好?还没……还没呢……”
南飞飞恍然道:“原来如此,我还想呢,你也太饥不择食了吧……”
谢雨霏又好气又笑:“我是女人!就算有人饥不择食,那也不该是我吧?”
南飞飞笑嘻嘻地道:“这可不好说啊,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二十岁是偷食吃的小松鼠,姐可是个老姑娘了,谁知道你偷没偷嘴吃……”
刚说到这儿,城头梆子声突然变得毫无节奏,“梆梆梆梆梆……”
二人脸色一变,登时敛了笑容:“不好,燕军又攻城了!”
“奇怪,看他们打得热火朝天的,这箭怎么不是射到城里巷弄间就是软绵绵的射到了城外,攻势也……”
陈小旗提着刀站在城头,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笨蛋!蠢货!白痴!废物!傻瓜!滚你姥姥的!”
正在因为自己这面城墙的攻势看着火热、实则微弱而暗自窃喜的总旗官羊魅一听陈小旗向自己提出疑问,不禁勃然大怒,骂完了还不解气,又在他上狠狠加了一脚:“敌军攻势猛烈,我等伤亡惨重,懂吗?快去守城,放些甚么狗臭屁!”
陈小旗恍然大悟,赶紧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是是是,小的明白了,小的……这就督战守城!”
陈小旗咬牙切齿地冲上去,举着刀子来回奔跑,指挥着那些兵丁民壮都跟着跑动起来,从远处一看,也不知这儿的攻势是何等的猛烈。
※※※※※※※※※※※※※※※※※※※※※※※※※
少了抛石机对城头的破坏和铜火炮对守军的压制,燕军攻城的难度明显加大了,伤亡也更多了。
燕王朱棣攻了两日不见成效,正自烦燥,居然又接到了几个坏消息。
运势似乎就像风一样,顺利的时候,顺风顺水,甚么都顺,不顺的时候,各种问便接踵而来。
燕王朱棣接到的第一个消息,是朝廷马上又要抽调兵马、整顿败兵北上了,主将是谁尚未确定,但是兵部已经开始抽调军队。白沟河一战中,若非帅旗突折,朱棣险些就此大败,那袭其后营,再攻其侧翼的战术,就是出自魏国公徐辉祖之手,朱棣对这个大舅子,其实是颇为忌惮的,徐辉祖已经回了京,迄今主将未定,显然朱允炆倒底放心不下把大军的控制权交到徐辉祖手上,朱棣听了这消息,却是放心了许多。
不过他在济南城下困城三个月,也是师老兵疲,如果朝廷再有生力军来,只要不是李景隆为帅,恐怕再弱也弱不到哪儿去,这一点却不得不注意。
朱棣召集诸将,正在估算朝廷大军还需多久才能北上参战,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可以消耗在济南城下,后军指挥使房宽忽然满身鲜血地跑回来,跪地请罪说,南军都督平安、陈晖合兵一处,截他的粮草,他将车子圈起,结阵自保,却被明军以火箭焚烧了粮草。
同时平安还禀报,他率兵追赶时抓住了几个明军,从他们口中问出,平安已经集中了许多舰只,并从军中选拔出了五千名使船会水的士兵,准备近日沿运河兵进德州,水陆配合、诸军配合,要把德州军粮夺回去,即便夺不回去,也宁可焚之一炬,绝不资敌。
朱棣听了这个消息,不由暗吃一惊,粮食,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没有粮就没有军队,储存在德州的军粮不但可以安稳军心,还能继续招兵买马,断不容有失。同时,这么庞大数量的粮食,要运回北平绝非易事,如果等到金陵那边发了兵,这边再有陈晖、平安等兵马沿途袭扰,这粮食就将成为自己的软肋,不但运不回北平,连军队都可能拖死在这儿。
济南城高墙厚,不易攻打,守军又被铁铉一招绝户计逼得再无退路,死守危城,就算他现在撤了先帝神牌,几日间怕也攻不下来,两相权衡,还是保军粮要紧,此时一退,还可以给世人一种因为敬畏皇考,故而撤退的印象,无疑对自己争取军心民心也是大有益处。
想到这里,朱棣果断决定,放弃济南,回师德州,护送军粮赶回北平。
朱棣做事果断,一经决定,毫不迟疑,立即下令鸣金收兵,同时把自己的考虑晓谕众将,吩咐马上拔营。按照他的计算,就算现在马上启程,因为粮队行走缓慢,恐也将被明军追及,到那时他的主力部队必须迎敌,不能承担运粮重任,故而他还派快马赶回北平,叫世子高燧组织运粮队伍接应。
八月十六日,
正午。
夏浔等人端着大碗,排着队伍等着领粥。
今天燕军的攻势逾加稀松了,只打了不久便鸣金收兵,城中守军得以比平时多歇息了大半个时辰,所以此时大家都比平时这个时候多了几分精神气力。
忽然,城头上负责监视瞭望的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那嚎叫声叫人听着渗得慌,正在城下排队打粥的人刷地一下抬起头来,一起向城头望去。就见一个守军好象疯了似的,口中嗬嗬连声,手舞足蹈地向着下边的人嚎叫:“退啦!燕军退啦!啊~~~哈哈……,燕军退兵啦!哈哈哈哈……”
“轰”地一下,排队打粥的队伍顿时炸了窝,所有的人都疯狂地向城头上跑去,仓惶之间大碗打翻了好几只,连一锅稀粥都撞翻了,被烫到的人也似毫无知觉似的,只顾向城头上跑,就连那系着围裙的大师傅也兴奋欲狂地跑上城头,手里还忘形地攥着一只勺子。
“咚咚咚、当当当、砰砰砰……”
扑上城头,看见燕军果然拔了大营,正在陆续开拔,城上的军民都要疯了,他们手舞足蹈,连蹦带跳,有些人不管认得不认得,都抱在一起喜极大哭,还有一些拼命地敲打着一切,发泄着心中的喜悦。
用刀敲盾牌的、以枪顿地的、还有那位煮饭的大师傅抡着勺子拼命地敲打城头,勺子把儿都敲弯了,他都没有察觉。
南飞飞和西门庆对视一眼,西门庆肩上的药匣光啷落地,两个劫后余生的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泪水模糊中,南飞飞从西门庆的肩头上看过去,看到两个男人正在激烈地拥吻。
恶寒!
她眨眨眼,才看清那是夏浔和谢雨霏。两个人都是男装,这样的举动似乎很古怪,可是放眼望去,做出种种怪异举动的,又何止他们。热泪满颊,她却笑了,笑着,狠狠一口咬在西门庆的肩上,在他的嚎叫声中,拼命地跳着、跳着……
P:本卷战中原,结束了。下一卷,逍遥游。大家还没想好让主角以什么身份去南京么?好吧,那只好俺来想啦。大清早的,砸光你的票票,咬住西门庆的肩头,咱们一起跳吧,笑吧,尖叫吧……
第344章 嗯!
朱棣的大军离开济南城,这一日赶到了山东禹城。
这座城在德州和济南中间,早就在朱棣的控制之中,大军到了禹城,城门洞开,直接穿城而入。他的主力大军撤退,是不用担心平安和陈晖挥军夹击的,平安和陈晖联合其他各驻军将领在兵力上倒是不逊于他,但是有将无帅,难以众军如一。
至于济南城中的盛庸和铁销,或许会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一路接收城池,美其名曰“收复“吧,说不定还要说围城三个月,燕军如何的焦头烂额、困顿不堪,纸样文章而已,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也奈何不得。
“禹城驻羊,与本王一同撤退,这里不必留守了。”,朱棣站在城门口,对禹城守军将领吩咐一声,又回望一眼,叹道:,“那些残兵败将,不待本王走远了,城门是不敢开的,恐怕文轩一时半晌是追不上来了。”
朱高煦对夏浔也甚有好感,不只是因为夏浔把他从金陵解救出来,还因为之后夏浔屡施妙计,对他父子靖难大业立下许多功劳,在朱高煦眼中,夏浔的功劳、本领可是丝毫不逊于领兵挂帅正面作战的张玉、朱能、邱福诸位叔叔的,闻言便道:“爹爹不必挂怀,咱们退了兵,杨旭那里自然就安全了。等他脱了身,自会赶来与爹爹相会。”
朱棣点了点头,一提马缰道:“走,先进城”歇息一个时辰,大军再继续赶路。”,禹城早在朱棣控制之中,此刻城中又挤满了兵,百姓们大多都紧闭门户,怕招惹了麻烦,有那在街头行走的百姓,也都跟鼻huā鱼儿似的,溜着街边行走。好在,朱棣以臣犯君,道义上本就不占先手”被许多儒生文士骂的狗血喷头,为了争取民心,对军纪约束极严,唯恐再挨老百姓的骂,所以军队虽多”倒也彼此无涉。
朱棣策马入城,正想寻个去处歇息一下吃顿午饭,路旁行人中突然窜出一个人来,一把揪住了他的马缰绳。燕王身边的侍卫也是大意了,万没想到满街望去不见头尾俱是燕王兵马,这些平民百姓又是畏惧胆怯惯了的”忽然竟跑出一个傻大胆儿来。
他们只道此人是个刺客,一个个惊得亡魂直冒”待他们抽出佩刀围上来,已是一身冷汗。朱棣一惊之来,也是陡然握紧了腰刀,只是那人接下来的举动”却制止了朱棣及其侍卫们的动作。
只见这人一俟抓住了马缰绳,制止了马匹前进”立即顺势跪了下去,高声道:“临邑诸生纪纲,愿追随殿下,清君侧、诛奸佞,鞍前马后,效力大王,还请殿下收纳!”,四下侍卫们本来刀枪并举,眼看就要在这人身上戳十几个透明窟窿,一听这话登时停下。朱棣闻言,有些错愕,看看跪下的这个身材魁梧的山东儒生,讶然道:“你……,欲投本王?”,难怪朱棣惊讶,他起兵靖难以来,骂他最狠的就是读书人,他们不管朱允坟是怎么对诸叔父的,只管讲那是君,你是臣,君要臣死,不该死也得死,你以臣犯君,就是十恶不赦,就是罪大恶极,这双重标准把个朱棣郁闷的不行。
自他起兵至今,主动归附的多是武将,文官大多是兵临城下这才归降。有功名的读书人,在他前程未卜之际主动来投靠的,此前只有一个杨旭,纪纲是第二个,这对迫切需要掌握着天下根本、掌握着喉舌语言的读书人承认的朱棣来说,实在是太难得了。
朱棣用人,一向是但来归附,必量才施用,委以重任。可是纪纲出奇冒泡,以有功名的读书人身份,闻名而来归附,此前实在是太少了,以致于刚刚经过铁销诈降的朱棣一时之间又喜又忧,患得患失,竟然怕他是个前来行间的奸细。
所以,得到纪纲的确认,并再次慷慨陈辞一番之后,朱棣并未轻信,只是说道:“你既说自幼习武,骑射俱精,本王军中,如今最缺悍勇之士,你可愿做本王一马前卒,为本王牵马坠镫?”,纪纲听了便是一怔,他的性格是不甘寂寞的,可若是循正途,以他一个被府学开除的学生身份是很难有所发展了,因此他才下定决心想在乱世之中豪赌一把,把一生前程的赌注押在燕王身上,本来他自料允文允武,又听说燕王求才若渴,凡有投效,莫不重用,所以自付至不济也能马上弄个小官儿当当,想不到燕王竟要他做马夫。
但是纪纲这人性格阴鸷,认准了的事情也是十分果断的,微感失望之后,马上意识到能在燕王身边,这就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只要他真有本事,必有受到提拔重用的一天,于是欣然答应下来,叩首称是。
朱棣微微一笑,此人敢冒死闯驾,敢弃朝廷而投奔自己,眼光、胆略可是不凡,如果证明他确实不是奸细的话,倒是可以大用的。只是这份心思,眼下他自然是不会说与纪纲听的,便淡淡地道:“既然如此,从此刻起,你便是本王军中一员了,走吧!”
“是!”
纪纲答应一声,将长袍撩起往腰带里一掖,挽起袖子做了一身短打扮,牵起马缰绳,竟然真就高高兴兴做起了马夫,毫无羞怒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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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城。
在燕王率军离开几天后,当初逃难离城的百姓陆续成群结队地赶回来了。
房屋建筑邻近城边的百姓最倒霉,为了守城,他们的房屋、院落已被拆成平地见到那废墟般的故居,他们禁不住号淘大哭:有的百姓回到了自己的家,家徒四壁,物非人也非想起那些饿死的并没有撑到这一天的亲人,禁不住也是伤心落泪;又有那在城下寻找被留下守城的亲人,得到的只有死讯,连尸骨都不曾留下的,当场伏地大哭;还有的找到了幸存的亲人,哪怕他已经成了缺胳膊少腿的残废,也禁不住相拥在一起,喜极而泣。
喜也哭、悲也哭,济南城中一片哭声。
可是不管怎么说,灾难总算走过去了。
驻军单家桥的平安,是第一个率兵进的济南城,此来,他还带来了大批的军需*重、粮草酒食,一进城看到那些疯疯颠颠的骷髅兵,平安连忙就地施放了几十车的粮米,这才去见盛庸和铁销。不久,同样对燕军动向监视最严密的陈晖也得到了消息,立即率军赶来,与他们会合。
大明湖天心亭连着两旁曲桥上都摆满了酒宴。
盛庸、铁销、高庸等人喜气洋洋,燕王朱棣铩羽而归,济南城终于守住,大家都是弹冠相庆。在场众人之中只有按擦使曹大人因为独生儿子的惨死,始终闷闷不乐。
“圣旨到……”,众官员正杯筹交错喜气洋洋的时候,朱允坟的圣旨也以八百里加急的快马送到了济南。自李景隆回京,自述兵败罪状的时候,朝廷就加紧了对山东局面的侦缉,这边一有消息,立即以军驿快报呈递京师,来回不过数日功夫,听到燕王退兵的消息,朱允坟欣喜若狂。
因为李景隆的事弄得灰头土脸的几位大人也大大地松了口气。
不要以为同一阵营的人就是铁板一块,萧何如何?张良如何?在那些刻画简单的小说里面,似乎给人一种文官武将莫不信服爱戴的味道,可人心岂是那么简单的,刘邦开国,这两位得以封侯,武将们跟炸了锅似的,激烈反对,逼得刘邦不得不一次次出来解释甚至弹压。
再说近的,我们开国授勋的时候,为了谁高谁低,战功赫赫的武将们之间,何尝不是一样各有各的打算。方黄等人是一步登天,爬到众人头上去的,本来就有许多人不服。朝廷吃了这样的大败仗,不管是勋戚武将还是朝中的文官,对他们的激烈指责都不在少数,如今总算因为燕王退兵,济南得保,他们的政治危机算是解决了。
于是,在他们推波助澜之下,建文帝这道圣旨,就在最短的时间内得以颁布到了济南。
朝廷,真的需要一场大捷来鼓舞军心士气了。
不管燕王是主动退兵还是被赶出山东,不管保住了济南城是不是就算大捷,它就是大捷。
众官员赶紧放下酒杯,整整衣衫上前接旨,传旨太监展开圣旨,高声宣道:,““都督盛庸、参政铁销暨济南军民坚守孤军逾三个月,将士用命,上下齐心…………,着即,封都督盛庸为平燕将军,授历城侯,总领讨逆大军,参政铁销擢升为山东布政使,加兵部尚书衔,赞理军机……”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济南城中现在乱糟糟的,梓祺就算找来,想找到咱们也是大海捞针,想快点与她取得联系,咱们唯一的去处,只有青州。梓祺如果进城来找咱们,找不到咱们下落,她一定会想到你一旦出城,唯一的去处只有青州,我们在那儿等她。”,“嗯!相公,梓祺姐姐当时…………不会为了找我,也进了济南城吧?这三个月的饥荒,济南如人间地狱一般,我担心……”
“你放心,梓祺的家族黑白两道都有关系,而且这丫头可不是个宁肯饿死也放着一身高来高去的本领不用的人,如果她真在城里,断然不会缺粮饿死。”
“嗯!那咱们该往章丘方向走呀,怎么去历城?”
“只是拐个小弯,历城有我设下的一处信息站,我得了解一下入城前安排的事情进展怎样了,燕王那边我纵不能脱身去见他,也得捎个消息过去才行。”
谢雨雳偷偷瞄了夏浔一眼,红着脸蛋,吞吞吐吐地又道:“嗯!嗯……相公……”
“嗯?”
谢雨雳慌忙又摇头:“没…………没甚么了……”,“嗯!”,“你嗯什么?”,夏浔笑得有点儿坏:“嗯就是嗯,你说还能有什么?”,谢雨雳期期地道:“嗯…………嗯……是呀……”,!~!
第345章 失之交臂
历城县,这是距济南最近的县城。
历城县,洪家楼大家,戴老头儿的家。
夏浔坐在椅上,老戴站在对面,毕恭毕敬地向他禀报着。
老戴家有良田数十亩,在县里算是小康之家。在大明军民匠灶四种户籍中,他属于民户,不过是民户中比较稀有的一种,他是女户。所谓女户,就是他不用交赋税、也不用服徭役,只是在朝廷需要的时候,交一个女儿,当然,得是年轻的女儿。
大明的户籍划分之细由此可见,每个人都给你安排了职业,朝廷需要用什么人时,只要依照户籍安排就行了。上缴女儿,是去做宫女的,宫里的女子,到了一定的年龄就需要更换一批,年纪大的放出来,换一批年轻的进去。有些朝代,是贫民自愿入宫的,而大明,连这个职业也划好了。
那么划为女户的人家,如果生了一堆儿子,就是不生女儿怎么办?那就自己想办法去,养女啊、过继啊、买弃婴呀,随便!
有些不愿让亲生女儿远离父母的女户人家,家境又比较富裕的,很早就会买个女婴备着,这一来倒也算是做了件好事,无形中救了些家里不愿意要女婴,又养不起太多孩子,本想溺死的小丫头。
老戴之所以这么快就成为飞龙秘谍的一员,是因为他的独生子戴裕彬就在燕王军中,而他的养女戴逸萱却在金陵皇宫。
老戴收养这个女儿,本来是预备朝廷征召宫女用的,不过朱元璋做皇帝,因为一辈子穷惯了,所以最讨厌铺张浪费,宫里的宫女需要的不多,一直也没轮到他送女入宫。老戴收养这弃婴,原本就是两手打算,宫里要人就送进宫,过了入宫的年龄,就许给儿子为妻。
可巧,建文登基,宫里需要增加女侍,就把他的准儿媳选进宫里去了,紧接着,他的儿子跟着燕王反了,而且因为骁勇善战,还提拔做了小旗。夏浔在燕山三护卫中挑选第六军骨干时,得知他家中这些情况,他的儿子自然顺利入选。
亲生儿子铁了心跟燕王走了,老戴头还能怎么办,自然是死心踏地做了燕王的飞龙秘谍情报站联络员。好在夏浔设计这情报网,骨干是从燕山三护卫中选出的精干将士,并没打算给老戴安排什么难为他的事情,他也仅仅是承上启下,负责传递情报。
“大人,四位特使奉大人所命赶赴金陵,现在已经扎下根来,不过他们现在只能在江湖道和民间有所作用,想要插手朝堂,一时还办不到。”
老戴知道的情报有限,传递出来的消息本来就有限,不会提及徐石陵、张俊、蒋梦熊、王冠宇四人的名字和到达金陵的时间、从事的具体职业,以防有人泄露消息,被朝廷按图索骥,抓个正着。
夏浔点点头道:“有两封信,你给我送出去。一封交给四位特使,另一封交给燕王殿下。”
“是!”
老戴敬畏地道:“飞龙已传出消息,一俟有了大人的消息,立即送回去。燕王殿下那里,也下了命令寻找大人的下落,大人不去见见殿下么?”
夏浔摇头道:“殿下知道我还活着,这就够了。我本该三个月前就着手赴金陵的,现在已经延误了,我得尽快赶去。你只管把信送出去,其他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取纸笔来。”
老戴答应一声,连忙送上文房四宝,夏浔瞅了一眼,咳嗽一声道:“你先出去,请那位随我同来的姑娘进来。”
“好大的派头呀你,还要你口述,我著笔。”
谢雨霏似笑非笑地瞟了夏浔一眼,开始研磨。
夏浔一本正经地道:“我这是凡事小心,免得我的笔迹落在有心人眼中,一个不慎,便难保不在什么场合认出来,小心无大错嘛”
谢雨霏一听,笑靥如花,洋洋得意地道:“那你找我,可算是找对人了,本姑娘会用篆隶草行楷五种字体,王颜柳赵米等八种笔体,嘿嘿,你瞧着吧,一个字我给你换一种笔体,两个字我给你换一种字体,保证呀……谁看谁晕!”
“山东地面,南军与燕军,早晚再起征战,在这个地方设置一些耳目,是很有必要的。可惜了,高升兄如果肯帮忙,我让他做飞龙秘谍山东情报站分站站长,他熟门熟户,以后这边就完全不需要我龘操心了,奈何……”
离开老戴家时,夏浔顺便让老戴给买两匹马,可这马是军用物资,平门小户哪里买得来,最后买了两头骡子,也好,只是代步工具而已,这骡都是驯骡,垫上厚厚的褥子,正适合谢雨霏这不会骑马的人坐着。
谢雨霏道:“你呀,你当人家都是你这样喜欢冒险的?人家西门庆有家有业,娇妻美妾,何必跟着你担那风险?”
夏浔点头道:“是呀,人各有志,所以,我也不想强求。不过,唯因如此,在济南城时,他肯那样帮我,实是一无所求,全念兄弟情意。这个兄弟,我会记得的!”
燕军撤退之后,西门庆和南飞飞便回阳谷县去了,虽说小东嫂子还不知道他们困在了济南城,可是他已经过了服役期仍然没有回家,这兵荒马乱的,小东在家独自操持,还拉扯着两个孩子,岂能不忧心如焚?因此城门一开,西门庆就婉拒了夏浔的好意,与南飞飞匆匆赶回阳谷县去了。
西门庆没甚么大志向,老婆孩子热炕头而已,这志向,也正是夏浔当初的打算。如果夏浔用点手段,想把西门庆逼上自己这条船易如反掌,可他当然不能这么做。要说起来,跟着燕王干,本来就是危险之极,夏浔是知道一点未来,有心给自己兄弟谋个封妻荫子的前程,可是要人家抛妻舍子,跟着自己干这杀头的买卖,确也是有风险的,西门庆恋家归去,夏浔虽然不舍,也只好依了他。
谢雨霏骑着骡子虽然不快,好在青州也不算远,过了几天,两人终于赶到了青州府。夏浔在青州是个名人,虽说离开两三年了,他在济南又困了三个月,脸颊削瘦的多,一脸的大胡子又没刮,除非仔细打量,否则纵是极熟的人也未必就能认出他来,可他仍然不能冒这个险。
因此夏浔过城不入,直接绕到了彭家庄。
到了彭家庄,夏浔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他虽不知自己丈人家是白莲教,却也知道彭家在地方上的势力,这些地方上的土豪,潜势力极大,威望比官府、朝廷大得多,说句不客气的话,有些刁民刺头儿,不怕公堂枷锁,对这样的地方豪强也是如鼠见猫的,所以夏浔到了彭家庄,敲开大门,大大方方亮明了身份。
不一会儿功夫,他的老丈人就瞪着眼睛迎了出来。
彭老头儿没有当众给他难堪,说到底总是自己姑爷,在古代,姑爷子上门就是客,也不好太让他难堪的。待把夏浔让到厅里,彭老头儿这才问起他的情形,夏浔此前的种种作为,彭梓祺上次从登州蓬莱阁上岸,路经青州时已经告诉了父亲,彭家是白莲教,逼急了他,造反的胆子都有,倒是不大在乎自己的女婿干的这些惊世骇俗的事情。
夏浔从谢雨霏口中,也知道彭梓祺已经对岳父老大人交了底,所以毫不隐瞒,便把自己这三个月来的经过说了一遍。彭老头儿耳目本就灵通,济南难民放出来时,就已知道济南城里变成了人间地狱,如今一听女婿正是从城里出来,不由耸然动容,稍许的埋怨也就说不出口了。
岳父老大人吩咐了人给他和谢雨霏安排住处和饮食,这与他们说起彭梓祺这边的情况。
原来,彭梓祺当时并未进入济南城。燕军赶到,难民蜂拥入城的时候,彭梓祺已经看不到她们本来乘坐的车子了,她也知道谢雨霏是不想逃进城去的,还以为她会跳下车来,所以先在人群中匆匆寻摸了一圈,待不见她的踪影,这才发起急来往城中追去。
彭梓祺赶到城下的时候,正是城头守军用箭狂射,阻止难民继续入城的时候,当时夏浔正趴在牛车底下,拼命地往即将合拢的城门口钻,两个人就此失之交臂,彭梓祺被挡在了外面。
等到燕王大军扎下营盘,团团困住济南城,济南城头也是如临大敌严密戒备的时候,彭梓祺就更没有机会进城了。她在济南附近追着四散的难民队伍找了一阵,没有找到谢雨霏,便立即赶回了青州,向父亲说明情况,又交待了一个自己在济南附近的住处,叫家里人一旦见谢雨霏寻回来,马上去通知她。
而她自己则在济南附近住下,时不时的就到济南城下去探听消息,当城中陆续释放难民出来的时候,彭梓祺从难民口中听说了城中惨绝人寰的状况,几乎骇晕过去,当天夜里她就换了身夜行服,冒险摸向济南城。
费了好大劲儿,她顺利穿过了燕军兵营,但是到了城下,还是被防范严密的明军发现了,退回来时又惊动了燕军,险些死在乱箭之下,她这才死心,同时也想到,以眼下状况,就算她进了城,又往哪里去找谢雨霏呢?难道敲锣打鼓地去找,再请交战双方给个面子,让她把谢雨霏带出来?
无奈之下,彭梓祺只得继续在外面等。彭老头儿不放心姑娘一人在外,早在半个月前就把儿子彭子期打发出去陪着女儿了。现如今夏浔和谢雨霏既已安全回来,他马上就会叫人去通知儿子女儿回来。
谢雨霏听了心中暗暗欢喜起来,虽说已经拜了天地,可是不做了夏浔的女人,她心里终归不踏实。在她这个年纪,还不到贪欲的时候,她急,是心里急,十九岁啦,老姑娘了啊!拜了天地而没洞房,终究不算是做了真正夫妻。
她的婚姻之路,可谓历尽蹉跎,如今彭梓祺无恙,他们两个就都可以放心了。只等梓祺回来,她就可以和自己的心上人圆房了吧?一旁想着,羞喜便漾上了她的眉头。
夏浔也放了心,总算两个娇滴滴的老婆都平安无事,他喝一口茶,顺口问道:“岳丈,如今梓祺住在哪呀?”
彭老头儿答道:“历城县,彭家楼大街。”
夏浔“噗”地一口茶喷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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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彭家后宅,彭老太爷彭莹玉正在接待一位客人,这人正是在德州阵前造反的林羽七。
两下里谈笑一阵,林羽七起身,毕恭毕敬地道:“那么,晚辈这就带弟妹回去了,还得多谢老太爷,替晚辈照料她母女这么久。”
彭和尚爽朗地笑道:“红花绿叶白莲藕,万水同源是一家。林掌柜的不用这么客气。老夫老矣,也很希望你们晚辈间多多走动。”
林羽七忙道:“一定,一定,大家同在山东地面,本就该相互扶助,何况,晚辈还有许多东西得向前辈您求教呢。”
彭和尚哈哈一笑,说道:“好,老夫欢迎你常来做客。万里,替老夫送客。”
彭万里揖手相让,林羽七忙向彭和尚郑重行礼,然后随着彭万里走了出去。
院中,唐家娘子抱着孩子,旁边陪着苏欣晨小丫头。唐家娘子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裳,鬓边戴着一朵小白花,花容惨淡,十分清减,一见林羽七出来,便福身道:“七爷!”一句话出口,眼圈一红,便要落下泪来。
“哎呀,弟妹,不要伤心了。孩子这么小,你还要爱惜自己身子才是。”
林羽七宽慰劝道:“唐兄弟虽不在了,我们还在,弟妹啊,我家小三比令爱大不了几岁,如果弟妹不反对,咱们就结个儿女亲家,以后,你与令千金的吃穿用度,都包在我林羽七身上了。”
林羽七一边安慰着唐家娘子,一边和她们一起,在彭万里引导下走出后宅,刚刚跨过中厅右侧的掖门,走进小天井,侧厢一间房门吱呀一开,彭庄主陪着夏浔和谢雨霏走了出来,两下里一打照面,各自大吃一惊!!~!
第346章 幽怨的心
林羽七、唐家娘子和苏欣晨并没有马上认出夏浔。夏浔吃了三个月的咸菜疙瘩,人没饿死,却也消瘦了许多,脸颊都有些凹进去,又是一脸的大胡子,形貌变化比较大,但是夏浔一眼就认出了他们。
夏浔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尤其是他当初听手下回报,唐家娘子和苏欣晨是被唐姚举转移到了济南,他进城后寻找谢雨霏时,还曾到过唐家娘子落脚的地方,可惜甚么也没有找到。万没想到,最后竟在这里撞见他们,神色不免有些惊讶。
那种看到熟人的眼神和讶异的神情马上引起了林羽七的注意,仔细再一看,似乎非常熟悉,林羽七不觉有些疑惑起来,倒是苏欣晨,因为夏浔扮作浑堂掌柜的时候就是一脸大胡子,此刻虽然消瘦了些,仍然被她认出来,小姑娘不禁惊喜地叫道:“掌柜的,你怎么在这里?”
夏浔心中同样疑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原来,白莲教在德州两军交战之际起事的作法操作难度太高,而燕军进攻、南军溃败的速度又太快,那场闹剧连个浪花都没掀起来,就被交战双方的大军迅速扑灭了,双方士卒甚至不知道这支立场不明的所谓军队倒底是甚么来路,燕军忙着追赶明军,明军急着逃向济南,压根没人理会被打散的他们了。
林羽七事败之后,潜藏了半个多月,发现什么事都没有,根本没人追究两军阵前突然发生的这起白莲教造反事龘件,甚至连主使人是谁都不知道,这才放心地回了蒲台县。唐姚举受了重伤,被他拖去藏身处不久,就因为缺医少药而一命呜呼了。
唐姚举在他堂口的旧人中威望极高,他的娘子和女儿下落不明,林羽七如果不能把人家的寡妻幼女找回来,就很难接收唐姚举留下的势力,所以林羽七潜回蒲台县后,小心谨慎地观察一阵,发现官府果然没有察觉他的造反之事,便公开露起面来,并四处打听唐家娘子的下落。
唐家娘子并不在济南。
唐姚举和林羽七要举事的时候,都把自己的家人先转移了,唐姚举给自己娘子安排的去处本来确是济南府,事先给她伪造了另一个身份,颇有点大隐于市的意思。可是夏浔派了人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派人送妻儿去济南的过程,都被夏浔的人看在眼里。
然而唐姚举是山东地面上的地头蛇,夏浔手下的秘探则是半路出家的官兵,追踪之术不到家,护送唐家娘子的是唐姚举的心腹王宏光,他察觉有人跟踪,便使了个障眼法儿,只在济南住了一天,就转移到了第二个潜居点:青州。
德州举事失败后,林羽七拖着重伤的唐姚举潜藏起来,王宏光与自己人彻底失去了联系,不得已,他只好在茶馆里摆出白莲教的切口茶语向教友求助,被青州的地头蛇彭家给发现了。
如今山东一片混乱,彭和尚冷眼旁观,虽然以他老辣的眼光,感觉还不是浑水摸鱼的时候,但是胆子毕竟大了许多,如果能利用这个机会插手山东白莲教,把山东地面上的几股白莲教势力渐渐纳入自己掌握之中,扩张彭家的势力,这一点他是乐见其成的。
当彭家门下弟子发现有人用教中通用的切口求助,问清对方身份之后,彭和尚便动了结纳的心思。因为白连教下有将师两门,将门弟子练习武艺兵法,师门弟子练习道法幻术。武艺兵法可以用之于战场,道法幻术易于拉拢愚夫愚妇入教,可谓相辅相承。
陕西田九成造反,无兵无饷,却有本事召纳数万百姓供其驱策,连王金刚奴这样智勇双全的豪杰都要屈居其下,就是因为他的幻术了得,受到信众的拥戴。彭和尚出身将门,师门的道法幻术正是他的短处。
彭和尚身在山东,岂能不对山东地面上的各股白莲教势力有所了解?他早就知道林羽七这一门是幻术高手,只是以前天下稳定,他只能牢牢守住自己在淮西的基业,未敢轻率与山东本地的白莲分支争地盘,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自然有意结纳。于是,他收留了唐家娘子之后,就派人去寻找林羽七和唐姚举,两下里近日才取得联系。
苏欣晨又惊又喜地叫出一声“掌柜的”,唐家娘子便也认出了他,不禁泪流满面地道:“杨兄弟,竟然是你,你唐大哥他……”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夏浔身份已然被人叫破,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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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怕连累彭家,夏浔根本无须顾虑什么,真的被人识破的话,大不了一走了之,以他现在的能力,想要换个身份易如反掌。且不说他现在掌握着极大的能量和财富,就只燕王一路攻城拔寨,掳获的那许多各地官府的官防印信,就足以用来给他制造大量的路引官凭,以这个时代官府的行政效率,朝廷方面想要改换或者甄别真假,那是相当困难的。
问题就在于,他能走,彭家这么大的家业,想走却极困难。好在,一番交谈,林羽七似乎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夏浔这才放心。彼此聊了几句,与彭二叔一起送了唐家娘子和苏欣晨随林羽七离去后,夏浔站在彭家大门外,怔怔地出神。
谢雨霏站在一旁,拿眼角瞟着他,瞟了许久,夏浔还在望着林羽七等人离去的方向出神,谢雨霏忍不住咳嗽一声道:“喂!别看啦,人家都走没影儿了。”
“啊?什么?”夏浔回过神来,茫然问道。
谢雨霏酸溜溜地道:“那位姓苏的姑娘,依依不舍的,一步三回头,好象对你蛮有意思的嘛。”
夏浔笑了,揉揉鼻子道:“我怎么闻着一股山西老陈醋的味道。”
谢雨霏瑶鼻儿一翘,哼了一声。
夏浔回首看看彭家大门,对谢雨霏低声道:“你发没发觉,我这丈人家,非常的神秘。”
谢雨霏反问道:“怎么神秘了?”
夏浔缓缓道:“你可知道,唐家娘子的丈夫,是白莲教。”
“嗯?”
谢雨霏有些诧异,但她脑瓜何等灵活,立即反应过来,忍不住轻呼一声:“呀,你是说……?”
夏浔点点头道:“不错。唐姚举是白莲教,曾在德州聚众造反,战乱之中,重伤逃逸。这林羽七却对我诡称唐姚举是患重疾而亡,你不觉得奇怪吗?你看到他那几个随从没有?身材魁梧,眼神凶厉,这姓林的绝不是什么正经生意人,十有**,他也是白莲教徒……”
谢雨霏接口道:“而彭家,不但可巧地收留了唐家娘子,还与林羽七取得了联系,那么彭家……”
她的眼珠转了转,忽道:“似乎……这也没甚么关系吧?你现在又不是朝廷的官儿。”
夏浔长长地吸了口气,说道:“如果彭家安份守己,那就没甚么关系,如果彭家也想争霸天下……,咱们先回去吧,等梓祺回来,这件事得和她好好聊聊。”
西跨院,三间房。
谢雨霏看看自己的房间,再看看夏浔,然后转向彭庄主,敛衽道谢:“多谢庄主款待。”
“不用客气了,又不是外人,呵呵,鄙居简陋,谢姑娘不嫌弃就好,你们先歇息吧,老夫马上安排人去历城送信。”
彭庄主走了,谢雨霏瞄了夏浔一眼,小声道:“怎么……给咱们的房间是分开的呀?”
夏浔道:“是呀,应该给咱们安排同住一屋才对。”
谢雨霏俏脸一红,辩解道:“人家才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
只是甚么?她却说不出来。
夏浔道:“我那岳丈还不知道咱们两个已经成亲,我又不好对他直说……,梓祺是他的女儿,这事儿对着他,我还真有些难以启齿。你不会骑马,这一路上也劳乏的很了,今晚好好睡一觉,等明儿晚上……”
谢雨霏细白的牙齿咬着樱唇,媚眼如丝地瞟着他,柔柔腻腻地道:“明晚……怎么样呀?”
“明晚么,还请娘子记着,给相公留门儿。”
唰地一下,谢雨霏连耳根子都红了,她轻啐一口,娇嗔地道:“门儿都没!”
她飞快地开门,进屋,那房门将掩未掩时,这才回眸一笑,昵声道:“只留一扇窗子给你,你爱来不爱!”
门“啪”地一声掩上了,伊人余音袅袅,把夏浔的一颗心,好一阵荡漾。
天~~~不从人愿!
彭梓祺回来了!
第二天就回来了。
彭梓祺并没等到彭家去找她的人,济南城一开,她和哥哥就进城去找谢谢了,一连找了几天不见踪影,彭子期便劝她这样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还不如回青州去守株待兔。彭梓祺也没了主意,只得跟着哥哥回了青州。
这三个月,彭梓祺虽在济南城外,不虞饥饿之险,可她并不比城里的谢雨霏好受多少。当初离开双屿岛来寻找夏浔是她的主意,虽说谢雨霏是自愿跟来,可谢雨霏一个不习武功的弱女子,她就这么把人给弄丢了,先不提她与谢雨霏之间长期相处下来的姐妹情谊,单只夏浔面前,她就无法交待。
所以三个月下来,彭梓祺饱受心理折磨,也是清减了许多,那本来就很纤细的小腰,衣带渐宽,简直是迎风欲折了。一俟回到彭家庄,见到夏浔和谢雨霏,彭梓祺心事尽去,抱住二人喜极而泣。三人把彭家的人摞在一边,尽诉别后之情,到后来,只剩下谢谢和梓祺呱唧呱唧说个不停,就连夏浔也做了一旁的陪客。
不过欢喜之后,谢雨霏很快就又陷入了烦恼当中。
因为……彭梓祺回来了。
彭庄主那死老头儿,把他的宝贝女儿和夏浔安排在了一个房间。
这……,这……
当天晚上,谢谢很幽怨地留了窗。回去躺了片刻,又爬起来,很幽怨地留了门。
然后,她回到床上,咬着唇角,很幽怨地想:“那个冤家,会不会来呢?”!~!
第347章 嘿!嘿嘿……
三天了。
第一天晚上,久别重逢的粹棋像八爪鱼似的缠住了夏诗,哪里脱得了身,第二天早上,谢谢的神情很幽怨。
第二天晚上,久别重逢的粹棋像八爪鱼似的缠住了夏诗,哪里脱得了身,第三天早上,谢谢的神情很幽怨。
第三天晚上,久别重逢的粹棋像八爪鱼似的缠住了夏诗,哪里脱得了身,第四天早上,谢谢的神情很冷淡。
第四天晚上。
彭粹棋对夏清道:“我已经试探过爹爹心意了,爹爹并无意造反,太公说,大明甫立,如日东升,气运正旺着呢,别看朱林和朱允坟叔侄俩斗得你死我活,可就连退回漠北去的大元,都不敢趁机南侵。元朝虽然败回漠北去了,实力却还十分雄厚。叔侄俩争家产,外人想分一杯羹,那是作死。”
夏清松了口气,欣然道:“那就好,那么……你们彭家何必与林羽七来往?”
彭粹棋道:“太公虽不敢奢望龙椅宝座,却想让我彭家在白莲教中居然上座。白莲教有将师两门,将门习兵法武艺,师门习道法幻术,林羽七正是师门传人,太公是想,利用他的力量,甚而学到师门的绝技,增强我彭家实力。再者也是……
说实话,白莲教造不造反,能不能成事,取决于朝廷。嗯要白莲教不造反,那就得朝廷镇得住,它能让百姓有活路,不对百姓盘录过甚,白莲教自然也就无机可趁。否则,朝廷就算真的想刹,一直剁下去,也是剁不完的,就算真把白莲教剿光了又怎么样?老百姓活不下去,一样会反,除了大明是利用白莲教起事,古往今来那么多王朝都覆灭了,又有哪个是白莲教做的?何必非把它得成洪水猛兽一般。,夏清道眉道:“可是……虽然德州起事,他们失败了,但这反心一旦滋生,难保不呢……,……你是我的妻子,彭家就是我的亲人,我不希望你们被林羽七拖下水。”
彭粹棋嘻嘻一笑,傲然道:“相公,这你可是高看他林羽七了,若不是他林家有幻术这门道法,我家老太公都不会正眼瞧他一下,他想囊挟我们彭家跟着他造反,门儿都没有。有我们彭家看着,他林羽七就算是一各龙,也得乖乖盘着,就算是一头虎,也要乖得像只小猫。”
说到这里,她握住夏诗的手,动情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放心吧,我们彭家,不会着了他林羽七的道儿,论道行,论实力,他都差得远呢。光凭他在德州起事的那些手段,都让我家太公和我爹爹他们笑掉了大牙,哪会跟着他们胡闹。”
夏清苦笑道:“但愿如此。对了,你怎么有这么大的自信?你们彭家……在白莲教中,很有地位么?”
彭粹秩只略一犹豫,便坦然说道:“白莲教,只是一个笼统的称呼。实际上,白莲教下分支无数,最大的一个支派就是明教。而明教中又有无数分坛,其中南北各有一支是为领袖。”
彭粹棋说到这儿顿了一顿,一双秋水似的眸子凝注着夏清,一字字地道:“明教北宗的代表是韩家。明教南宗的代表是彭家。三十多年前,北宗领袖就是率先起事反抗大元的韩山童,而南宗领袖,就是扶立了天完帝国的我家老太公……”
夏诗的心不由自主地跳得快了起来,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几乎脱。而出:“那么,彭老太公就是……”
彭粹秩嫣然一笑:“自然就是彭和尚了。”
“竟然是他!”
彭和尚的大名夏诗自然是知道的,就算对历史了解不多的人,至少也知道武侠小说里的明教五散人。只不过,在武侠小说里,五散人是闲职,武功和作为也不算很高,实际上,比他们高明的人几手全都是虚构的,恰是五散人的彭莹玉和周颠,才是元末明初真正的江潮奇人。
彭和尚是那个时代里,最富神秘色彩的人物。哀州起事,他才是领袖,起义军中的高级将领以他的弟子最多,但是他把弟子周子旺推上了王位,周子旺战死后,为了争取内部团结,他又把帝位让给了徐寿辉,其实前后两次,他都是最有资格坐上首领位置的人。
政治上深谋远虑,顾及全局,成为天完帝国各路杂雄之间的粘合剂,军事上,他彭和尚也是一位能征善战的大将,至正十二年,彭和尚领兵入江西,大败元江西行省右承宇罗帖木儿,杀死江州总管李鞘,自江州再攻南昌,把大元江西平章道童吓得弃衙而逃,接着连克饶州、乐平等十五城。一直杀到杭州,大军过处,势如破竹。
此人虽不及朱元樟,却也是雄才大略,如果把他当成一个草莽,那可是大错特错了。夏清得知彭家老太公竟然是赫赫有名的彭莹玉彭和尚,虽然有些吃惊,却也放下心来。
以彭和尚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此时的大明,不可能予外人以可趁之机,以他的能力,只有他把林羽七戏弄于股掌之上的份儿,又怎么可能被林羽七所囊挟?
彭粹秩道:“所以,老太公只是想利用这个机会,把将师两门绝艺都笼络到我彭家,再者就是”我彭家本是南宗,虽身居青州,对北宗控制的这些地方却一直没有插手。现如今,南军、北军的主战场就在北方,四方糜烂,太公觉得,这是一个把我南宗势力扩张到北方的好机会~大公,九意千天下。了……”
夏浔深以为然地点头道:“既然太公就是彭祖,我自然是信得过他老人家的眼光的。
这一来,我也就放心了。那咱们就早些歇了吧,明日一早,就得启程南下了。”
这三天,夏诗可不是夜夜坐歌,除了对彭粹棋晓之以理,说服她探明父祖对于天下的态度,他还在策划赶赴金陵的事,如今已初步似定了一个计划。
彭粹棋为难道:“不成,明天一早就得走了,娘亲很舍不得,唤我今晚去陪她,所以……”
夏诗一呆,便道:“说的也是,这一去,就不知几时才能回来了,你去后宅陪陪岳母大人吧。”
彭粹棋答应一声,两夫妻又简短地说了几句,彭粹棋便起身去了后宅。
夏清长长地舒了口气,静静地坐了一阵儿,饺地跳了起来。
谢谢这两天看他那幽怨的目光,他何尝不明白?可近一个月来,虽然吃了许多苦头,至少他和谢谢一直在一起,彭持棋孤身在外,担惊受怕,如今刚刚相见,他怎好便说出在城中拜了天地的事情,就算说得出,迎着持棋那依恋的目光,他又如何说得出要去与谢谢同房?
眼看着今天谢谢那幽怨的目光都因负气变得冷淡了,夏诗心里也急呀。嗯不到,关键时刻还是丈母娘疼女婿呀,居然把粹棋给调走了,夏浔匆匆整理一下,便破手跺脚地出了房门,准备去哄哄那三天来饱受冷落的小美人儿。
“姑爷,这冻晚了,还没睡呢。”
刚一出门,迎面就碰上一个俏生生的小丫环,向他笑嘻嘻地福身施礼。
做贼心虚的夏诗吓了一跳,差点儿没跟着做个蹲身福礼的动作:“啊……啊,我在院中走一走,一会儿就回来。”
夏诗双手一背,迈开八字步“开始“走一走”,眼角捎着那小丫头,候她拐过了月亮门,夏诗才一个大鹏展翅,啪地一下跳到谢雨靠门前,一时间,那心竟跳得飞快。
“奶奶的,在老婆的娘家偷老婆,这叫什么事儿!”
夏诗喘了。大气,一堆门,没动。夏清拍拍额头,又跳到窗前,再一堆,还是没动。
“坏了,谢谢真生气了。”
夏诗跳来跳去的像一只辛勤的小白危,再次跳到门前,屈指轻轻印响房门:“谢谢!”
“谁甲”
“我!”
“你是谁呀?”
“心肝宝贝乖,这两天真的是不方便呀,这不一得着空儿我就来了冻。你……先让我进去,咱们里边说。”
房间里静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谢雨震穿着小衣,转身走回去,一撩被子上床躺车,俏面朝里,丢给他一个背影。
夏诗赶紧插好房门,见小美人儿不理他,只好涎着脸走过去,齐人之福不是那么好享的,大男子主义要不得,该低头的时候得低头啊。
夏诗挨着她躺下,扳了扳她的肩膀,谢谢板着俏脸道:“干嘛?”
夏诗低声下气地把这三天的事情说了一遍,一面说,少不得搂搂抱抱、亲亲摸摸,谢雨靠那僵硬的脊背终于柔软起来,娇躯一转,朝向他道:“知道啦,大忙人儿,谁那么小气,跟你斗闲气呀。”
夏诗大喜:“娘子真是温柔贤淑,那……今夜咱们能洞房花烛了么?”
谢谢向他翻了个俏皮的白眼儿:“今晚上……你方便了?”
夏诗点头如捣蒜:“方便了,方便了。”
谢谢哼了一条,慢条斯理地道:“可惜,本姑娘今呃……,………不方便了。”
夏诗苦笑道:“好啦,我的好娘子,你就不要跟我呕气了。”
谢谢没好气地道:“谁跟你呕气啦,我今呃……,………真的不方便了。”
“啊?”
夏清一下子傻了眼:“你不呢……,………不会去……,………”
谢谢嫣然地点了点头,很优雅地道:“相公,你猜对了。”
夏诗低头看看已经支起了一个大帐蓬的小兄弟,向谢谢苦着脸道:“那……我怎么办?”
谢谢无辜地道:“这也不是我能左右的,我能怎么办?”
夏诗无奈地看着谢谢,看到她那如花俏面,花粹似的红唇,忽地想起了她那会跳舞的舌头,那祭花妙舌,如赡翰、如灵蛇、如海浪、如钻头,忽尔地蜒前行,忽尔如浪起伏、忽尔如一插粉钻,一环环地向外旋动……
夏诗忽然有点口干舌燥起来“他咳嗽一声,沙哑着嗓子道:“谢谢……”
“嗯?”
“你现在,嘴里没藏着刀吧?”
“干嘛?”
“嘿!嘿嘿……”!~!
第348章 蹀坐吹长笛
上马不捉鞭,反拗杨柳枝。
蹀坐吹长笛,怨煞行客儿。
反复品味这首乐府古诗,夏浔觉得,古人实在是太有学问了,吹箫而已,居然可以让他们说得如此堂皇风雅。
想起昨夜闺中滋味,确是让人回味无穷,谢谢还只是第一次,含羞带怯,技艺生疏,就已那般**,略施小技,就让他可怜数点菩提水,倾入红唇两瓣中,这要是熟谙了风雨滋味……
说不得,说不得,回味无穷!
彭梓祺刚刚离开家门的时候,很是伤心了一阵,不过这时却在瞄着夏浔和谢雨霏,因为她发现,这两个人之间似乎有点不一样的感觉,好象……应该……大概……可能……是发生了点什么。
夏浔在闭目养神,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而谢谢……,好象很害羞的样子。尤其是一看到她时,眼光总是飘忽错开,似乎有些不敢对视。
过了好久,她终于发现了一点点不同,谢谢已经换回了女装,而她的发髻是已婚妇人的发式,彭梓祺悄悄靠近夏浔,在他腋下轻轻掐了一把,附耳过去,小声道:“你把谢谢怎么了,老实招来!”
“谢谢么?”
夏浔张开了眼睛,他觉得也是时候告诉梓祺了,否则,可就太委屈了人家谢谢。夏浔看着难得羞到把头埋到胸前的谢谢,柔声说道:“谢谢,和你一样,是我的妻,是我相伴一生的女人了……”
彭梓祺恍然大悟道:“喔……,你们昨晚……”
正埋着头的谢雨霏呼地一下抬起头来,大声撇清道:“我们没有!昨晚,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夏浔在一旁咳嗽一声,慢条斯理地给她撑腰:“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男欢女爱,天经地义嘛,有什么好害羞的,谢谢,不用怕她笑你,梓祺嘛……也不是没有做过……”
彭梓祺狐疑地看看道貌岸然的夏浔,又看看羞不可抑的谢谢,呆呆地问道:“我?我做什么了?”
※※※※※※※※※※※※※※※※※※※※※※※※
夏浔一行人没有从陆路去江南,而是一路东去,准备从海路先去双屿。现在天下动荡,形势虽然紧张,但是因为大量官兵的调动、役夫的征调、难民的流窜,以及许多士绅为了避免战祸牵连而南迁,官府没有足够的人力对地方进行控制,夏浔要往南去反而变得容易。
不过南去虽然容易,夏浔的目的却不仅仅是到南方,他派遣的蒋梦熊等四人已经利用雄厚的资金实力和充足的人手在金陵打开了局面,但是想要与官绅阶层建立联系,却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这样的话夏浔就得剑走偏锋,才能迅速打开上层社会的门路。
这一点,如果让蒋梦熊那几位原本只是负责拿刀砍人的大哥去做,确实难为了他们,角色转换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事只好由夏浔亲自来做,他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思路却还不是太成熟。这件事,即便是精于骗术的谢谢,对他的设想也不太确定,因为就连谢谢也没有做过,甚至没有想过这样的事。
他们一路东去,在琅琊山重金租了一条船,沿海南下,到盐官镇,再与双屿岛取得联系,由双屿的海船接上了双屿岛。
“少爷,少爷!”
小荻像一只快乐的海鸥,老远就笑着、跳着扑出来,手里还提着一根渔竿。
“小荻!”
夏浔揉揉她被海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笑道:“你都快晒成黑炭头啦,怎么搞的?”
肖管事苦笑道:“这丫头,现在迷上了钓鱼,整天蹲在海滩上,又不知道打把伞……”
许浒拱手笑道:“杨老弟。”
夏浔忙也拱手笑道:“许大当家的。”
他往人群里溜了一眼,没有看到苏颖,微微有些失望,不禁问道:“三当家的不在岛上么?”
他这一问,双屿岛众人脸上都闪过一丝古怪的神气,许浒顿了一顿,摸着鼻子干笑道:“阿妹呀,呵呵,她现在……现在在羊角山呢,一时半晌的,怕是抽不出身过来。咱们别在这儿站着了,聚义厅里已经为你们摆下了接风宴,请请请,咱们上山,边喝边说。”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一边说着一边往岛上走。小荻玩心虽重,却最是倚赖她的少爷,眼看自己还没说几句话,便被别人挤到了后边,小丫头急得又蹦又跳,最后拼命挤到前面去,用屁股拱开她老爹,把钓鱼杆往老爹手里一塞,小嘴便像机关枪似的嘟嘟起来。
“少爷,我刚来岛上时,整天听着潮声,觉都睡不好,后来听习惯了,一听潮水声睡的特别甜。”
“哈哈,那是好事呀……”
“少爷,我在海边钓鱼,钓到一只特别好看的海螺,你看你看,粉红色的,就像一只鹦鹉,这是眼睛,这是嘴巴,这是羽毛……”
小荻从怀里掏出一只海螺向少爷献宝:“岛上的好多人说,他们也没见过这种海螺呢,稀罕吧?我本来想等少爷回来一起尝尝稀罕的,可惜左等你不回来,右等你不回来,海螺都死了,我怕螺肉放臭了,就把它吃了,感觉味道也一般,就剩下这只海螺,我特意留着,送给少爷的。”
许浒和肖管事等人,以及故意落后几步,给他们让出位置的彭梓祺和谢雨霏见到小荻的孩子气,都不禁莞尔,夏浔不经意地瞟了眼小荻手中的海螺,却不禁吃了一惊,赶紧拿过来看看,果然是鹦鹉螺,而且在鹦鹉螺中也算是极品。
夏浔看了小获一眼,心中好不惋惜:“这张小嘴,还真是金贵,十几万美金呐,让她一口就给吞了……”
小荻只道他喜欢,得意洋洋地道:“好看吧,我也最喜欢啦,我把它送给少爷。”
夏浔笑着摸摸她的头,把鹦鹉螺揣在了怀中。一路下来,就只听小荻向他讲东讲西、问南问北,夏浔偶尔讲述几句,许浒和肖管事等人都听得耸然变色,只有小荻面不改色,因为她根本想像不出那是什么样的状况。在她眼里,她的少爷是最有本事的,又有什么难处能难得了他?
难怪她虽思念少爷,但是在岛上吃得饱、睡得香,小脸都变成了可爱的红苹果,因为在她的心里,根本不以为有什么困难是能难为了她的少爷的。夏浔见此情况,没有再往深里讲,不知人间险恶,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如果可能,他希望自己身边的人,风波险恶都经历的越少越好。
小获好久没看见夏浔了,恨不得把自己想得起来的一切都告诉他,说来说去,她终于说到了苏颖:“少爷,苏三姐姐现在在羊角山呢,前几天呀,我……”
小荻还没说完,方才已识趣地闪到一边,任由她扯着夏浔说个不停的许浒和肖管事同时抢了上来,肖管事一把拉开小荻,许浒则把住了夏浔的手臂,高声打个哈哈,气宇轩昂地道:“啊,杨老弟!来来来,就在前边,哈哈哈,兄弟们都等着给你接风洗尘呢,请,请请请……”
小荻愣愣地看着他们,很困惑地对肖管事道:“爹,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
“小荻!”
酒宴散了,夏浔回到住处,先与肖管事和一同上岛来的几个亲近家人聊了一阵儿,等到大家各自散去,夏浔便悄然转到了肖荻的住处。
“少爷!”
小荻刚刚点着灯在床边坐下,忽见夏浔来了,又欣喜地跳起来。
她比在金陵分手时,似乎又长高了小半头,在岛上这半年多,晒得黑了,却也结实了,依然是眉弯嘴小,宜喜宜嗔,脸蛋虽然有些圆润,但那是健康、圆润的味道,少女时候婴儿肥的身材,正渐渐出挑得婀娜健美,只有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还是那么天真无邪。
她的天地很小,在青州只是一条玉皇街,在金陵,只是一个秣陵镇;她的心灵也很小,只有一个杨府,住着她的父母爹娘,还有她的少爷,以及……小窝小狗,现在则变成了一条钓杆。所以她的眸子始终澄澈如水,就像不曾受市俗污染的婴儿。
夏浔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小荻很温驯,很享受,就像她抚摸她的小狗狗。
“小荻,你刚才说,苏三当家的,怎么了?”
小荻面有难色:“我刚才就想说的呀,可爹爹不让我说,是不是……我不应该说?”
夏浔心中疑虑更浓,便微笑着道:“唔,那大概的因为不方便当众说吧,我是你的少爷,可不是外人,对我说没问题的。”
小荻想了想确实如此,不禁展颜笑道:“对呀,有什么事不好说给别人听,说给少爷听总是不妨事的。当然,有些事连少爷也不能说的,比如说……大上个月开始,我来天葵了呢,头一回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生了病,马上要死了,哭着去找我娘。嗯……,我娘特意嘱咐我,这种事自己知道就行了,对爹爹、对少爷,都不可以提。”
夏浔很囧,这个天然呆的丫头!
本来夏浔还觉得她天真无邪、不谙世事,其实反比大多数人要快乐的多,不过现在他却觉得,还是应该让她经历些人间百态,要不然……
看到夏浔脸上的窘态,小荻总算是意识到自己又习惯性地跑题了,她吐了吐舌头,鬼鬼祟祟地四下看了看,这才很诡秘地向夏浔打小报告:“少爷,苏三姐姐有小宝宝啦!”
“什么?”
夏浔大吃一惊,瞪起眼睛道:“她有孩子了?”
“嗯!”
小荻使劲点头:“肚子里头一个,肚子外头一个!真能生呀!”!~!
第349章 不能思春
第349章不能思春“三姐,喝点鱼汤吧。”
一个头上缠着花布带子的姑娘走进房来,一身短衫花裤,梳着两条及臀的粗黑油亮大辫子,身材不高,但很匀称,所以仍然显得腿长腰细。她的额头比较宽,鼻翼有肉,嘴巴有些大,但嘴唇很丰润,,虽然不是十分姿色,却很有一股俏丽飒爽的味道,在她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熬成了浓浓的乳白色,一进屋,一股香味便扑鼻而来。
“好香的味道,萍女,你的厨艺不错呀。”
苏颖抬头笑道。她马上就要生了,大腹便便。床上还躺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梳着一个冲天辫儿,双手抱头,睡的正香。
那个叫萍女的姑娘笑道:“那当然,不管什么海味儿,到了我手里,都能调制的香喷喷的,这鱼汤里还加了许多鱼脑,很补的。三姐的孩子还这么小,就又怀了孕,可得比一般人更加小心,虽然三姐是练武之人,身子强壮,多补补总不是坏事。”
“嗯,先搁在桌上吧,太烫了,稍晾一晾。”
苏颖咬断线头,把手里一件缝制了大半的小花袄搁在床上。
苏颖原本不懂女红,连下厨房的事也不大明白,可是自从有了孩子,虽说只要她想,既找得到人做,也可以花钱买,还是希望能亲手给自己的宝宝做件衣裳,在手指头被扎过多次之后,她现在已经能熟练地做些针线活了。
“小思杨睡觉的样子好可爱。”
萍平放下碗,走到床边弯腰看着熟睡的孩子:“小家伙,很快就要当小姐姐喽,开不开心?”
床上的小丫头呶了呶嘴,眉头皱着,似乎想哭,一会儿又自己咭咭地笑了两声,可还是睡着没有醒来。苏颖和萍女都笑起来,苏颖道:“思杨这是睡婆婆觉呢,不用理她。”
说着走到桌边,端起碗来吹了吹,想把鱼汤喝掉,碗举到嘴边,她忽然停住了,放下碗向窗外望去,自言自语地道:“双屿过来船了,好象是天阳的那条船,又送东西过来了么?”
“是么?”
萍女一听,双眼顿时亮了起来,喜孜孜地道:“我去迎一迎他。”说完便兴冲冲地出去了。
苏颖微微一笑,萍女是她从一艘船上救下的女子,当时救下她的就是何天阳,看得出来,这丫头从那以后对何天阳就有一种特别的热情,似乎有些喜欢了他。
萍女出去之后,苏颖便端起碗,坐在床边喝起来,一碗淳浓的鱼汤刚刚喝到一半,房门一开,萍女两眼放光地站在那儿,苏颖笑道:“是你天阳哥来了么,送来了些什么?”
“送……送来……送来一个人。”
萍女吞吞吐吐地说,身子向旁一闪,后边站出一个人来,一个大胡子。
苏颖先是有些奇怪,再仔细看看,脸上的笑容便渐渐凝住,几乎失手打落手中的汤碗。
杨旭!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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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了孩子,为什么不跟我说?”
“为什么要跟你说?”
“为什么不能跟我说?”
“她……她是我的孩子,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什么……要跟你说?”
夏浔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一个人生得出孩子?”
经过片刻的慌乱之后,苏颖的神情渐渐稳定下来,有些强硬地道:“我……我男人都死了十年了,身在海盗窝子里,你当我会守活寡么,我就不能有别的男人?”
夏浔的脸沉下来,道:“喔?那么……,你的男人在哪儿呢,指出来我看看。”
“他……,我为什么要指给你看,我们只是……只是露水姻缘吧,你又不是我的男人。”
“你上次见到我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废话!”
苏颖冷笑着撇嘴:“你跟一个女人亲热时,会跟她讲另一个女人的事么?”
“我……”
夏浔有些语塞,可他并不相信苏颖的话,纵然苏颖是个海盗窝子里的女海盗,他也不相信苏颖是那种放荡的女人,何况,苏颖初见他时的慌乱和窘迫里,可没有被捉奸正着的羞惭,他有点不明白苏颖的心态了,如果两人有了爱的结晶,她隐瞒于自己,或还有情可原,因为她并不想嫁到杨家,做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少奶奶,可是被自己发现了,仍然如此一味地否认,又是为了什么呢?
本来满怀惊喜赶来的夏浔真的有些生气了,他阴沉着脸色道:“你最好把他找出来,和我当堂对质,否则,我不会相信你的话!”
何天阳撩着衣襟擦着额头的汗,风风火火地赶了来:“三当家的,吃的穿的,都卸下来了,您还需要些什么,回头叫人拉个单子,我捎回去。”
“他!就是他!”
苏颖如见救星,一把抓住何天阳,何天阳愕然道:“什么事是我?”
苏颖不答,摆手道:“好了,你先出去吧,萍女,你也出去。”
“哦!”
萍女很机灵,察觉似乎有些不太对劲,赶紧一拉雾煞煞还想问个清楚的何天阳走出去,顺手把房门也关上了。
“不是我的孩子?”
夏浔走到床边,猫着腰看:“瞧这眉毛、瞧这眼睛、还有这鼻子、嘴巴,活脱脱就是我的样子嘛。”
“别胡扯了,一边去,这么小的孩子,能看出来什么?”
苏颖心虚地赶过来,就要把他推开。
这时候,床上的小家伙醒了,先张开小嘴打个大哈欠,然后用尽全身力气使劲抻了个懒腰,便张开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好奇地看着夏浔,定定的,也不哭。
夏浔与这小娃娃对视着,忽然有种莫名的感动,一种从未体会过的特殊的感觉,突然就充溢了他的身心。他脸上那半做作半是真的怒气消失了,好象生怕惊吓了这小宝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看了许久,嘴角慢慢地向上勾起来,他笑了,发自内心的、不由自主的微笑。
他感觉到一种骨肉相连的感觉,那是血脉亲情的悸动。
以前,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只是一个大男孩。有人说,在他的女人面前,男人一辈子都是个长不大的大男孩。可是,在这个粉嫩嫩的小家伙面前,他长大了,他有一种对生命的奇妙和传承的敬畏。
他不是古人,不像古人那么在乎子嗣的存续、香火的继承,可是面对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初为人父的他,还是感觉到了那股无形的力量和奇妙的感觉……
似乎,苏颖也感应到了那种奇妙的力量,竟然没有勇气再去推他。
过了好久,躺在床上的小家伙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胡子瞪得不耐烦了,张开小嘴哇哇地哭起来,两个大人这才醒了。夏浔慌慌张张地想去抱,可是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儿,嫩胳膊嫩腿的,他竟然不敢去碰,生怕弄伤了她。
苏颖急急抱起孩子,到了门口喊过一个壮壮实实的奶妈子,奶妈子接过孩子,哄道:“哎哟,我的宝贝小思杨,不哭了喔,马上喂奶吃。”
“思杨?嘿!思杨?”
房门一关,夏浔便促狭地道,苏颖紧张起来,谎言被戳穿,她后背抵在门上,戒备地看着夏浔,宣告主龘权一般地嚷道:“她是我的女儿!你不能带走!”
“什么?”
夏浔一呆,这才明白她否认孩子与自己关系的原因。本来对苏颖的郑重其事他有些好笑,但是他忽然想通了其中的道理,心中便只有触动,而再也笑不出来。
在古代,女人不过是生育机器。世间只有男人主动的抛弃妻子,却从来没听说过一个男人若是休了妻子,子女也可以被女方带走的。子嗣的所有权,正如血脉的确认只依据男人一方,女人根本没有权利争取的。这不仅仅是法律,也是民间视为天经地义的事。
就算是海盗,终究也是这世间的人,摆脱不了这无形的桎梏,如果夏浔想要把他的骨肉带走,就是海盗们也没有人会觉得不应该,苏颖也不会觉得自己有任何理由理直气壮地和他争取,所以她才拼命地否认孩子是他的骨血。看着苏颖那防贼一般的眼神,似乎自己只要一申明对孩子的所有权,她就会扑过来拼命,夏浔只能无奈地苦笑。
“天下动荡,这海岛反而成了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我这次来,不是带家人走的,我更不希望,这么小的孩子,跟着我回中原去冒险。我保证,她会在这儿健康快乐地长大,谁也不会把她抢走。如果有人想要抢她走,我会和你一起,保护她!”
夏浔这句话说出来,苏颖浑身的武装终于解除,她长长地松了口气,只觉背上都沁出了冷汗。
“好啦,你是男人嘛,干嘛跟我一般见识……”
一旦弄明白缘由,这回便换了夏浔占上风,看见他板着脸,苏颖便慌起来,攀着他的胳膊撒娇,变相地求饶。
说了好半天,两个人的打情骂俏把彼此的感情重又升回了以往的温度,两人这才坐下来聊些正经事情。
“什么!你又要去金陵冒险?”
“说冒险,却也未必。”
夏浔笑笑,说道:“不管我当初是怎么打算的,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我是有进无退,退,我所做的一切都要付诸东流,而进,总要选择自己擅长的。你放心,我已经想好了一个身份,原来在京师所熟悉的人,基本上没有机会跟我打交道。你没看到我这一脸大胡子都没刮?”
“什么身份?”
“他国使节,你觉得……琉求怎么样?琉球本就不大,如今又分裂三国,乱糟糟的,朝廷又不舒悉那儿的情形,你说我要是冒充一位琉求王子怎么样,只可惜对那边的风俗习惯、衣着打扮都不熟悉,如果要冒充,最好找几个可靠的琉求人与我同去……”
苏颖脸上的神气突然变得古怪起来,夏浔见了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苏颖道:“我这里……没有琉求王子,倒有一位琉求公主,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什么!”
夏浔跳起来,惊喜地道:“真的?你这里怎么有……她可靠么?”
苏颖道:“方才你见过了,就是跟在何天阳身边的那个姑娘。”
夏浔恍然道:“是她,我说面相怎么……,她是琉求公主,我还以为是你身边的丫环。”
苏颖不以为然地道:“琉球本来就不大,分裂成三国,更是小的可怜,地盘和实力甚至还没有我们强大,我们双屿的船到了琉求,他们的大夫、甚至国王,也得恭恭敬敬的。萍女的王国就更小了,说是公主吧,她的父王管理的地盘和人口比盐官镇也差不多,我还要把她当成金枝玉叶捧着么?不过,她这公主却是货真价实。
琉求现在有三国,我们叫它山南国、中山国和山北国,琉求北方其实还有许多小国,应该就像云贵一带的土司吧,势力比这三国还小,萍女就是其中一个小国的公主。她的王国被中山国给灭了,她乘船逃出海来,还被中山国的人追杀,是我的船救了她。中山国见是我双屿出手救人,也就不敢再难为她了。
现如今,她的王国已经被中山国吞并了,她身边只有被我一同救下的十几个仆人,也不敢再妄想复国了,如今就死心踏地的留在了我身边。我是她的救命恩人,如果要她做些事,她一定会答应的。”
夏浔大喜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可妙极了,本来我还想借你们的船,去琉求实地看看,弄几个人过来,这可好了,如果这个萍女真能为我所用,那可省了不少功夫。”
刚刚误会夏浔找来是要带走她的心肝宝贝,结果惹得夏浔很不开心,虽然夏浔是有些装的,苏颖还是心慌慌的,现在只想乖巧一些,讨好自己的小男人,一听他这么说,苏颖马上起身走去,拉开房门,正见一个从门前走过的妇人,苏颖便道:“何婶,叫萍女来见我。”
掩上房门,回头一看,见夏浔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苏颖忸怩道:“你看甚么?”
夏浔道:“我大闺女,叫思杨?”
苏颖脸上一热:“怎么,不行?”
“行,当然行!”
夏浔微笑道:“肚子里这个,要叫思夏!”
苏颖疑道:“思夏?思夏……这名字有什么讲儿?”
夏浔道:“当然有讲,老大叫思杨,老二必须叫思夏,要不我不是赔了?”
苏颖疑惑地道:“你在说什么呀,怎么就赔了?你就算要排行,春夏秋冬,那也应该……”
苏浔好笑地道:“应该什么,还能叫思春不成?”
“呃……”苏颖一听也有点窘:“要是男孩也罢了,要是女孩,叫思夏我总觉着不太好听。”
“嗯……”
夏浔想了想,大手一摆,拍板道:“好吧,那就叫思浔,思浔成了吧?男女皆宜,就这么定了!”!~!
第350章 王子梦
地点:双屿帮治下羊岛,又叫羊角山。
参加秘议的人员:一男,数女。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组合:有原锦衣卫百户,现燕王的飞龙密谍首领;有白莲教出身的江湖女英雄;有纵横大江南北、黄河上下的千门高手;有纵横海上的双屿岛海盗;有琉球的流亡公主……
最离奇的是,除了一个夏浔,其余全是女人。
冒充琉球国朝贡大明的使团,这是夏浔的主意。
历史上,外国商人、浪人、冒险家等等,冒充该国使臣向中原王朝朝贡的,有许多许多,这种事对天国上朝来说,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所以在我们的历史书上,对这种事情,我们常常只能在夹缝里看到那么一句匆匆带过的话,一个不经意,就扫过去了,从来没有一个具体的例子。
由于当时的交通和通讯状况,这种使团被辨认出为假冒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朝廷即便有疑心,也不可能派人到对方所说的国家去悄悄打听,打听是否确有这么一个使团派到了中原。那些漏出马脚的使团,要么是“使团成员”素质太低下,完全没有一点代表一个国家出使的官员形象,要么就是因为他们和其他的所谓“使团”狗咬狗,为了争夺利益互揭老底,这才暴露的。
夏浔拿主意,定方向,剩下的事,就要靠大家群策群力了。
首先,是苏颖表态,由她提供船只、随从人员,服装以及朝贡礼品等物资。
然后,由谢谢拟定详细的行骗计划。
接着,由最熟悉琉球国情况的萍女来决定朝贡国家使团的具体情况并拟定国书、督造一系列的假印信、假关防。
一向爽郎的萍女很腼腆地对大家道:“我们琉求目前为大明所熟知的,只有山南国、山北国和中山国。其它还有许多小国,大明就很难了解了。我们的国家叫喀巴拉,其实非常小,或许在中原,只相当于一个小部族,大明是不可能知道它的覆亡的。不过,杨大人说,我们要尽量引起大明的重视,这样的话,我们除了要由王子带领使团以示隆重外,还需要尽量把我们的国家说得强大一些。”
萍女说到这儿,环顾了一下,见每个人都在点头,只有坐在角落里的小荻,两眼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萍女便停止介绍,问道:“你有什么问题?”
“嗯,我有一个问题!”
“唰!”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小荻,夏浔很惊讶,对小荻刮目相看。大家都没听出问题,她居然听出了问题,难得啊。
萍女客气地道:“你说。”
小荻认真地求教道:“我很奇怪,为什么你们那儿的人,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呢?”
“哗啦”一下,正侧耳倾听的人为之绝倒。
萍女也忍不住笑了,笑着答道:“我们当然有自己的语言、服饰、习俗、文化。不过在我们那里,尊贵的、有权势的人家,都是要穿汉服、说汉语的,否则会被人看不起。我们的年号是使用的大明的年号,还有我们的官方文书、条约、史书等,都必须用汉文书写。
就连我们那里最强大的中山国,它的国都首里城的宫殿,都不是坐北朝南而是面向西方,也就是朝向大明京师方向。过年的时候,我们那里各国国王都要在宫殿里向大明方向朝拜,所以,我们说汉话、穿汉服甚至取汉名,都是很正常的,像中山、山北那样比较大的国家,还常常派遣士大夫家的子侄到大明来学汉文呢。”
说到这里,萍女轻轻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其实,在我们那里,自从琉球国一分为三以来,中山、山南、山北三国就一直在互相战争。后来,也是洪武皇帝,听说我们琉球三国互相争战,就下诏命令琉球三国息兵养民,不得互相征伐。
三国国王不敢违背上国皇帝之命,只好息兵罢战。不过,洪武皇帝在诏书里边说,不许它们三国之间再互相争战,被他们看出了漏洞,他们就钻了这个空子,转而开始攻打我们这些居于偏僻北岛的部落,我的王国就是这样被他们……”
萍女伤感了一阵,重新振作了精神,说道:“喀巴拉名气太小啦,或许不会引起上国皇帝的重视,而山南、中山、山北三国,前些年又到大明向洪武皇帝朝贡过,我不太清楚大明朝廷对它们了解多少,这样的话冒充它们国家的王子就有一定风险。所以,我们不如另取一个名字,听着还算比较强大的王国的名字,咱们这个出使的国家……就叫山东,怎么样?”
“哗啦”一下,在座诸人再一次被雷倒。
夏浔忍笑咳嗽一声道:“萍……公主啊,山东嘛……,咳,这个名字已经有了。”
“这样啊……”
萍女有点失望,她想了想,又雀跃道:“那……咱们叫山西?”
“山西……也……有了……”
夏浔脸憋的通红,强忍着笑声艰难地回道。
萍女蹙起眉头,纳罕地道:“奇怪,这两个国家在哪儿呀,我怎么都没听说过,那咱们叫什么国才好?”
苏颖笑道:“山东山西山南山北乃至山中(中山),都已经有了,那咱们就叫山前,再不然就叫山后!”
夏浔揉了揉鼻子,很无奈地道:“咱们非得跟山较劲么?”
苏颖白了他一眼道:“那儿除了海岛只有山,不叫这个叫甚么?”
夏浔郁闷地道:“那好吧,你们看,我是当山前王子还是山后王子呢?”
“不管是山前还是山后,你都不能当王子!”
根本不理会众人的议论,一直在那儿埋头勾勾画画的谢谢突然抬起头来,沉声说道:“方才萍女也说了,琉球国人,崇尚汉服汉语,穿着打扮大体与中原相似,你就算是留了一副大胡子,冷不丁瞅一眼,熟悉你的人也要打个愣怔,仔细瞅瞅,还是容易被人认出来。
而堂堂一国王子,人家想不注意你都不行,你以前接触的人,的确是不大有机会见到你,却不代表绝对没有机会见到你。如果一旦撞见,面前是一位异国王子啊,能不特意多看两眼么?这个风险,我们必须考虑在内。
所以,你只能做王子身边的人,只要能跟在王子身边,就不影响你做事,又绝不会有哪一个人专门盯着你看,完全把你当了摆设。当你需要秘密做些事情的时候,又不致因为王子的身份这么引人注目而无法离开。”
谢谢的神情很严肃,去冒险的是她的男人,她岂能不认真?
夏浔讶然道:“我不当,还能谁来当?”
谢谢道:“萍公主这一回要扮做王子妃,这样才能和扮作王子的人形影不离,随时提醒他的言行举止,免得出现什么纰漏。你真正要做的事、要见的人,都是需要在暗中进行的,并不需要王子这个身份,相反,这个身份反而会成为你的阻碍。所以,这个王子,在计划中,只是用来给你制造机会,并吸引他人目光的……”
说到这里,她转向萍女,问道:“萍公主,在你的人里面,可有适合扮王子的?”
“我的人呀……”萍女犹豫起来。
谢谢暗示道:“不一定是你从琉球带来的人,只要是你觉得合适的,都可以提出来。”
萍女眼睛马上一亮,把手向前一点,羞羞答答地道:“那么……就他吧!”
众人目光随着她的手指一起向前看去,就见萍女所指,正是矗在大门口为大家把风放哨的何天阳,何天阳无所事事地站在那儿,还不知道屋里的人都在看他。
“他?”
除了谢谢,所有的人都把嘴一撇:“那可是一位王子啊,就他?”
谢谢方才看似一直在专心地勾勒着自己的计划,实际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但众人的计议她都听在耳中,就连众人的神情动作,都是一览无余。萍女时不时的偷偷向门口瞟上一眼,又岂能瞒过她的耳目。
萍女摇身一变,从公主变成了王妃,是要陪在这位王子身边的,如果她和这位王子太不搭配,岂能没有一点破绽?大明鸿胪寺的官员属吏们,可不只是负责招待你吃喝的,所以这个扮王子的人,能和这位假王妃真公主情投意合那是最好。
至于何天阳貌相粗犷,那又如何?番邦小国的王子罢了,这样不正符合大家的印象么,谁规定他们一定得饱读诗书、斯文有礼了?何况,自从察觉萍女对何天阳的情意之后,谢雨霏也对他进行了一番观察,发觉此人眼神非常精明,未必就像貌相外表那般粗鲁。
“我看行!”
谢谢微笑道:“王子只是个摆设,有王妃的提点,不出大错,足矣。反正真正的要事,并不需要他去做。”
“我看也行!”
苏颖头一个附合,当然行,何天阳可是曾在二当家雷晓曦身边当内间卧底的,关键时刻一刀砍下了意欲造反篡权的雷晓曦的脑袋。这个小子扮猪吃虎,十分的精明,别看他书读的不多,谁真把他当成愣头青,谁准倒大霉。萍女点名,谢谢和苏颖赞成,其他几个人还能有什么意见,于是大家纷纷点头。
被冷落一旁的夏浔按捺不住地问道:“那我呢,谢谢,我做什么?”
谢雨霏浅浅一笑,悠然答道:“你呀,你做太监!”
“什么?”
从太子,到太监,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夏浔苦着脸向别人寻求安慰,可他看到的,居然是一群正在啄米的小鸡,大家除了点头还是点头,每个人眼睛里都闪烁着很好玩的目光,就连本该永远都站在他这一边,惟少爷马首是瞻的小荻都不例外。
夏浔恨恨地想:“这些女人,太恶趣味了。难怪孔师傅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第351章 三位大人
第351章三位大人福州的晋安河是宋朝时候挖掘出来的一条护城河,这条河蜿蜒东去直通大海,南洋一带的商船都是经由这条河直接驶到福州城下的乐游桥码头,在这里登岸卸货,通关勘合。
不过,这一天,远远的来了一条大船,夹在许多大小商船中,靠了岸一经检查,既没有关防也没有斟合,市舶司的人马上警惕起来,就欲连船带货一起扣下,这时岸上才下来客人,竟尔拿出一封国书来。
市舶司的人打开一看,只见上边花花绿绿的图案中,用汉字写着国书的内容,大意就是琉球山后国的王太子殿下与王妃娘娘奉国王之命联袂来中原,向中国天子朝觐献礼云云。
市舶司一见对方的身份竟是异国王子和王妃,代表该国国王朝觐本国天子的,却也不敢怠慢,连忙就迎进了驿馆,验收他们带来朝觐皇帝的货物,拉出清单之后,便飞骑呈报京师,同时安排山后国的王子、王子妃及其一众从员们住下。
做为一个异域番邦小国,山后国的贡物还是比较丰富的,计有彩绘织物十匹,南海沉香木屏风一对、绘画五幅、螺钿五爪龙漆瓶一对,另有紫金十锭。
山后国王子叫贺天羊,王妃叫萍女,两个人的打扮颇有唐风遗韵,但是已经改了许多,非常接近大明服饰了。此外他们还有男女随从十余人,其中只有一名是随行官员,叫寻夏,官任山后国承直郎、仪卫使。
按照琉球官制,一品王亲彩织冠,二品紫帽是勋官;三品为始至七品,共戴黄帽赴朝端;**品官并杂职,总是红帽一样看;惟有小吏戴绿帽,平民青帽制不刋。所以,一脸大胡子、憨态可掬的承直郎寻夏是青袍黄帽,除了他,其他小吏个个都是穿蓝袍、戴绿帽。
太监?当然不可能。
夏浔可是谢谢的男人,且不说他要是刮了胡子会不会更容易被人辨认出来,光是让他娘声女气的扮一个公公,谢谢也是不乐意的。
在来双屿途中,谢谢的月事已经净了,两个人就在飘摇的大海波涛之上,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要说夏浔这两位娘子,彭梓祺的第一次是在漫天大雪中,平峦山川下;谢雨霏的第一次,却在长风万里下、万顷波涛中,一山一水,一风一雪,当真是好一场风花雪月,好一副山水美景。
自家男人的威风,谢谢是知道的,在她的舛花妙舌之下,夏浔不堪一击;可要真的扳鞍上马,谢谢却也受不起他的伐挞驰骋,她的身子非常敏龘感,如果不籍口舌之助,最后总得央求梓祺解围,这才能软酥软如泥地躺在那儿喘口气儿。对自己男人的雄风霸道,她可是又爱又怕,两个人新婚燕尔,正在如胶似漆的时候,哪肯让自己男人扮个太监内宦,想想都不得劲儿。
金陵那边得到福州奏报之后,很是欢喜。
济南被围三个月,朱棣出于战略考虑主动退兵,济南之围得解,却被朝廷方面宣扬为大捷。一班士子文人挥毫泼墨,树英雄、赞战绩,夸得花团锦簇。
其实只是济南之围得解而已,而且是在对方主动退兵的情况下,却被朝廷单方面宣扬成了一场大胜利。在他们的描述下,一直守在城里、俟到对方主动退兵的朝廷官兵英明神武之至,而围在外边进退主动的一方却是狼狈不堪、焦头烂额,遭受了重大挫折,折损了无数人马。
这种宣传,为朝廷争取民心士气确实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因为平民百姓知道的消息毕竟太少,只能是朝廷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听。这一来,朝廷方面尝到了甜头,大捷战报开始不断宣告天下。
朝廷收复了禹城,朝廷收复了平原,朝廷收复了德州,朝廷收复了沧州,朝廷收复了河间……
总之,朱棣的兵马退出哪儿,哪儿就被朝廷收复了,是不是人家主动放弃的你别管,邸报上说的就是朝廷收复,收复嘛,自然是……,对吧?
朝廷注意到了掌握喉舌的甜头之后,特意加强了这方面的宣传,恰在这时,又有外国使节跑来朝觐,你说这是不是天朝皇帝德被四海、威加宇内,诸夷宾服之兆呢?
其实最先到的外国使节并不是夏浔这帮西贾货,而是货真价实的他国使者,这些人刚到杭州湾,也在等着进京朝觐呢。他们是日本幕府大将军足利义满派遣来的使者。
足立氏在大明立国之前,就占领京都,废黜了后醍醐天皇,拥立徒有其名的光明天皇,自称征夷大将军,在京都的室町设立幕府了。明朝建立以后,足利幕府便向大明称臣纳贡,不过因为足利幕府剿除倭寇不力、后来又有日本浪人掺和进了胡惟庸谋反案,惹得朱元璋龙颜大怒,对日本的朝贡做了诸多限制以示惩罚。
如今洪武大帝驾崩的消息足利幕府那边刚刚听说,一听那个不太好说话的犟老头儿死了,足利义满大为欢喜,赶紧又派了使者来,这次来,还不算是公开的朝贡,因为他们这次来只是探听朝廷意向的,如果朝廷有意接纳,他们就正式派遣国使,再次向大明称臣纳贡,以换取朝贡贸易的开放和优惠。
毕竟,足利义满在日本如今算得上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大人物,他不先探探大明的意思,就冒冒失失地正式派遣使者来称臣纳贡,万一中国皇帝秉承朱元璋那老头儿的遣旨,根本不予接纳,再把他们赶回去,那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朱允炆刚刚听说日本使者在杭州湾登陆,携带重礼请求接见,接着又接到福州方面的报告,说琉球群岛有个山后国久慕天颜,如今派遣了王子和王子妃进京朝觐,当真是喜笑颜开。这可是他称帝以来头一回有外国使节来朝觐,而且一来就是两个,尤其是山后国,不但派出了王子这么隆重的规格,而且还是以前不曾被大明所知道的异域番邦,如今既来臣服,这不就是他朱允炆开疆拓土的武功么?
朱允炆立即下诏,诏令杭州府和福州府马上安排车驾,运送两国使节进京,要他们安排好行程,最好让两国的使臣同时到达京师,试想一下,日本国和山后国两国特使同时进入南京城,招摇过市,这不也是一种极好的宣传么?
于是,日本国使者和山后国使者,就在大明的安排下,同时向南京进发,同时到达了南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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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东郊,一行仪仗,三位大人。
尚书茹常,侍郎孟浮生,御使黄真。
这就是接迎两国使者的全部人马了。
其实,单只日本国使来的话,不需要这么隆重的接迎仪式,他们这是沾了“山后国”的光。
“山后国”是头一次向大明朝贡,而且前来朝觐的使者是王子身份,朱允炆又是迫切需要宣扬国威的时候,这礼制规格自然就破格提升了。
两国使者还没到,探马回报说,双方使团距长亭还有十里,陪同人员正压着步子,在往返不息的前哨人员通知下不断调整步伐,确保他们同时到达。
茹常不是礼部尚书,他是朱允炆临时抓壮丁,抓来兼差的。因为朝廷前些日子在北方平叛,弄得一团糜烂,所以秋闱科考的时间也往后延了些时日,如今“济南大捷”的消息传回来,朝廷上松了口气,科考才正式开始,礼部尚书因为正在主持科考脱不得身,所以只来了个侍郎,朱允炆担心规格还不够高,于是又饶上一个茹尚书。
三位大人都是文人,彼此很谈得来,他们坐在长亭下,一边等着两国使者赶来,一边吟诗作赋,自得其乐。
三人正聊着,忽地一条大黄狗从前边野地里一窜而过,茹常见了顿时起了促狭的主意,便向那在野草丛中窜跑,身形隐隐绰绰的大狗一指,抚须笑道:“二位请看,是狼是狗啊?”
孟侍郎扭头向草丛中看去,一旁御使黄真却已开怀大笑起来,他已听出茹尚书这是以谐音调侃孟浮生:“是狼是狗?侍郎是狗么!”
孟侍郎听见黄真大笑,登时也明白过来,他又好笑又好气,微微思忖一下,便笑吟吟地反唇相讥道:“狼尾硬,狗尾短,故而……,下官以为,观其尾,便可知道:下垂是狼,上竖是狗!”
这上竖与尚书谐音,黄真听了更是乐不可支,只是拍手大笑。
“这个老家伙,捡笑来的么?”
茹常瞪了黄真一言,不动声色地道:“咳,似乎也可以这么分辨,狼么,是吃肉的,而狗则不同,遇肉吃肉,遇屎吃屎!”
这句话一出口,孟侍郎也大笑起来,捧腹道:“好,好一个御使吃屎,哈哈哈……”
黄真一听,顿时窘起来,可他转了半天脑筋,已经想不出什么俏皮话儿能调侃他们了,就在这时,只见前边两条岔路上各自出现一支队伍,黄真松了口气,连忙站起来,一本正经地道:“咳,两位大人,日本、山后,两国使者到了!”!~!
第352章 梦碎美男
2楼茹尚书、孟侍郎和黄御使急忙起身迎出亭去,一俟站定身子,却发觉有点尴尬了。外交礼仪关乎一个国家的尊严,虽是小节却不可唐突。朱允炆只想着让两国特使同时进京更显风光了,却也没想到下边的人办事这般僵化,他说掌握速度让两国使节同时到京,下边的人就把时间精确到了两国使者同时赶到迎客长亭。
你先接谁?
黄真看了孟游生一眼,小声嘀咕道:“我说,侍郎大人,咱们先接哪边呀?”
孟侍郎道:“日本国大,琉球国小。”
黄真道:“可是,王太子官大,幕府家臣官小呀。”
茹尚书一听有理,便举步向“山后国”王太子迎去,孟侍郎和黄御使一看,忙也跟了上去。
夏浔站在侍卫队伍中,也看到了旁边走来的另一支队伍,远远一看,就觉得那衣着和发型很像日本人,还没来得及细打量,就看到大明官员迎过来,忙又收回目光。他瞧见迎来的三人中竟有黄真在,心里不由暗暗一跳,黄真对他很熟悉,如果让他当这个王子,还真难说这老家伙不会看出什么来。
反观现在,几位官员的目光都盯在何天阳身上,偶尔扫一眼站在一旁,看的也是花枝招展的萍女,谁肯多看他一眼,不由得暗暗庆幸。
“啊哈,大明吏部尚书茹常、礼部侍郎孟浮生、御使台黄真,奉我国皇帝之命,迎接山后国王太子、王太子妃殿下,两位远道而来……”
“且慢!三位大明的官员阁下,我龘日本国使者与他们是同时赶到的,为什么你们迎接他们,却冷落我们,这是中土上国礼仪之邦的作法吗?”
夏浔定睛一看,从日本国的使节队伍里跳出一个官员,头上戴一顶黑色的漆得发亮的帽子,那帽子仿佛一只倒扣的盘子,在帽子后边竖起一块笏板似的东西,高高的,也是黑色的,黑色的丝带系在颌下,身上穿一件葛黄色的大袖宽袍,怒气勃发,十分不悦。
再仔细看,夏浔不由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位日本官员矮壮墩实,,身高大约只有一米五五,八字胡,颌下也有一缕胡须,好笑的是他的眉毛,眉毛剃光了,在双眉中间的位置点了两个小小的墨点,当他怒不可遏地用中国话发出质问的时候,夏浔发现他的一口牙齿竟然也是黑色的。
四环素牙?不会呀,这时还没四环素呢,再说,四环素牙也不是这个颜色呀。
夏浔正好奇地盯着这个日本官员,研究他的非主流造型,礼部侍郎孟浮生已带着一名通事官已经迎上前去,也不知孟浮生对他们解释了些甚么,对方队伍中又跳出一名武士,头上剃着月代头的发型,光秃秃的发亮,眉毛也刮光了涂上两个黑点,变成“殿上眉”,穿一件月白色的武士袍。
他大声咆哮道:“士可杀,不可辱,我们此来,奉征夷大将军所命,代表着日本国。什么山后国,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琉球有个甚么山后国,区区弹丸之地的小国家,也可以比我们享受更高的礼遇吗?尊贵的大明国侍郎阁下,你这是在羞辱我们。”
“我说你他娘的……”
何天阳做海盗出身,除了他的老大,哪有他服的人,听那两个小矮子没完没了的,何天阳恼了,跳起来就叫。
“咦?这位山后国王太子不但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话,连骂人都学得惟妙惟肖呀?”
茹常和黄真眼睛一亮,登时向他瞧来,萍女一惊,连忙用琉球话对何天阳叽哩咕噜地说了几句,这才转向茹常和黄真,歉然笑道:“王子脾气暴燥,还请两位天使莫怪。”
夏浔心道:“没想到刚到南京,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是仪卫使,这时候必须得出面了,丢了甚么山后国的面子事小,若是因此被人看轻了,对我行事却是大大不利,再说,何天阳这货也不是个耐得住脾气的人,可别叫他惹出事来。
想到这里,夏浔飞身闪出侍卫人群,蹿到那个日本武士面前,动作飞快,黄真一开始根本没注意他,这时却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了。
夏浔按刀,沉声道:“我国出使大明的,是我们琉球山后国王太子殿下,你是甚么人,竟敢与我们王太子殿下争礼论道!”
对面的武士夷然不惧,他一错步,摆开攻击的架势,按住太刀,沉声道:“本官是日本国寺社奉行官蜷川新右卫门,你是何人?”
谁?
夏浔头脑一阵晕眩。新右卫门,他就是新右卫门咩?
夏浔小时候看动画片,那新右卫门可是个玉树临风的翩翩美男子呀,眼前这人……,大概只有一米六也就算了,头顶锃亮也就算了,眉毛剃光了画上两个小黑点也就算了,为什么……为什么你的牙齿也是乌漆麻黑的呢?
其实这是因为夏浔对此时的日本国还不太了解,日本国人,本来人种就比较矮小,又因为那个变态的禁杀令,几乎让人吃不到肉食,所以虽然偶尔也有高个子,但是国人普遍不高,像织田信长身高大约一米六六,这已经是非常伟岸的身材了,丰臣秀吉身高一米四、池田辉政、山县昌景等人身高只有一米三,德川纲吉甚至才一米二五。
所以,你应该能明白,为什么日本平安时期的大美人儿静御前的老公源义经要骑驴上阵了吧?
说到日本历史上的大美人儿,幸好夏浔没有见到,否则他的美好幻想还要再经受一次沉重打击。因为当时的日本上流社会妇女也是要做类似的美容的,她们要抹黑牙齿,脸敷白粉、唇瓣涂朱、剃光眉毛,本该是眉毛的位置绘上两个比男人眉上的黑点直径大两倍的大黑点。
想象一下,一群平均身高不到一米四的姑娘围着你,大袖飘飘,长发飘飘,脸色惨白,她们向你嫣然一笑,微微挑起眼睛上方本该是一双柳眉的两片黑斑,樱唇微绽之后,嘴瓣中间的那两个红点仍旧一动不动地坚守在原来的位置,仿佛寿桃顶上的一点红,你会怎么做?
我只知道,换作是我,我会肝胆欲裂、悲愤欲绝地尖叫:“别碰我,让我死!”
夏浔匆匆地哀悼了一下心目中的东瀛美男新右卫门,这才说道:“本官山后国承直郎、仪卫官寻夏!”
他把腰一弯,俯瞰着眼前这个比自己低了两头的日本武士,沉声道:“你待如何?”
“呛啷!”一声,新右卫门用动作回答了,他展示了一招夏浔绝对做不到的独门绝技,他拔出了那柄比他身高还长的太刀。
“嚓!”
夏浔二话不说,也拔出了腰间的阔刀,一时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二位使者,二位使者,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
孟侍郎就像专门负责招安的太白金星似的,甩开大袖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插到他们中间:“二位远来是客,都是我大明的客人,如果你们在这里大打出手,岂不是不把我天朝上国放在眼里吗?陛下听闻你们远道而来朝觐,本来是十分欢喜的,两位贵客万万不可为了些许小事伤了和气,惹得陛下也不开心。”
孟侍郎笑容可掬地道:“这样吧,本官负责接迎山后国使节,黄御使负责接迎日本国使节,再请我们茹尚书引领两国贵使一同入京,如何?”
“哼!”
新右卫门再度施展了一招夏浔绝对做不到的独门绝技,他插回了那柄比他身高还长的太刀。
夏浔也扮出一副剽悍粗鲁的模样,目空一切地翘起鼻孔冷哼一声,把他的阔刀插了回去。
一场风波,在孟侍郎的斡旋之下得以圆满解决,于是赴迎的三位大人分成了三伙,孟侍郎接引山后国使节,黄御使接迎日本国使节,本来就是抓差的茹常乐得清闲,在他们做完了一整套的接迎仪式之后,骑上太平马头前带路去了。
“侍郎大人,鄙人在福州上岸的时候,曾经听说,贵国有一位王爷反了,正在打仗,打得很激烈。可是我看这京师之中,物阜人丰,太平安乐,莫非……传言有误?”
两国使者一进京,就引起了京师百姓的关注,一路上许多人跟着看热闹。茹常、孟浮生和黄真深体圣意,本就有意有意炫耀国威,所以走得不紧不慢,任人观看,也不使侍卫赶开。这大街是夏浔走惯了的,他懒得像那几个东瀛人似的东张西望,好象乡下人进城似的,抽个机会,他靠近了孟侍郎,趁机问起来。
孟浮生虽然知道他的官儿不大,毕竟远来是客,对他还很客气,笑吟吟地答道:“贵使有所不知,我国北方,确有一位藩王造反,前些日子,他还小小地占了些便宜。可我皇上富有四海,手握重兵何只百万,那位藩王能得意一时,终究还是要被我讨逆大军一举消灭的,癣疥之患,何足挂齿。”
夏浔微微一笑,稍稍紧了紧缰绳,和他又错开了距离。他仔细观察过孟侍郎的神情,不管孟侍郎对燕藩倒底是怎么看的,他对外国使节当然只能这么讲,可是如果他言不由衷,夏浔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夏浔方才仔细观察,发现孟浮生确是语出至诚。
也就是说,尽管燕王先后两次击败朝廷数十万大军,朝廷官员中有相当一部分人仍然非常乐观。难怪燕王不惜在济南城下耗时数月,一直想把它打下来,如果他的势力不能南侵,始终只在北平附近打转,干得再好,始终不能撼动建文的根基,也不能吸引江南的民众。
籍由孟浮生的态度,夏浔在做出这个判断之后,便对自己的金陵之行定下了基调:“鉴于大部分官员仍对朝廷信心十足,这个时候不宜进行大规模的策反。此时应以刺探情报为主,如果要策反,也要集中在那些受到朝廷排挤打压的人身上。”
夏浔正暗暗计议着,使节队伍路过贡院,就见无数儒生,簇拥着三个披红挂彩的书生,骑着披红挂彩的骏马,迎面走了过来……!~!
第353章 朝觐
闱今天正式放榜,头甲三名刚刚新鲜出炉。礼部尚书没有来迎接两国的使者,就是在忙这件事呢。
见对面来的人是吏部尚书带队的外国使节仪仗,〖兴〗奋狂呼的学子们倒也不敢冲撞,连忙让到了一边。孟浮生是礼部侍郎,对今科科举的情况也特别关心,他勒住了马,向簇拥着中榜者夸马游街的学子们询问了几句,再回到山后国的队伍中时,便啧啧赞叹起来。
萍女见街上许多儒衫学子。再加上围观的百姓,怕不弃上万人。这样壮观的场面前所未见,好奇之下问了下夏浔,已经知道这就是中土上国科举中榜时的情形,但她还是头一回看见,心中不免好奇,一见孟侍郎拨马回来摇头摆尾的,心中更加好奇,便问道:,“侍郎大人,何事惊叹?……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十多年前〖日〗本贡使来朝觐洪武皇帝的时候。当时还是礼部小官的孟浮生就接待过他们,已经知道他们的尊容是什么形象了。可他都适应了十多年了,因为这个时代的〖日〗本贵族美得实在是惊世骇俗,他还是接受不了。
相反,对这些山后国人,他看着还是非常顺眼的,一见这位美貌的王妃向自己询问,孟侍郎忙拱手道:,“殿下有所不知啊,今科我朝参考学子数万人,取士仅一百一丰人,可就奇了头甲前三名,状元、榜眼、探huā,都是江西吉安府人,二甲头三名中状元和探huā也是吉安府人。前六名中吉安人占了五席,其中那二甲状元吴溥还是会元,如此集中前所未有啊……
鼻女听了耸然动容,惊叹道:,“万人科举,百人中举,百人之中又占魁首,而且都集中在一地。贵国地域广阔,这是非常难得的事情吧?。”
孟侍郎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前所未闻!”。
夏浔在一旁听了,也是暗暗惊讶,他马上想到了洪武尊的南北科考案,心中只想:,“前六名,五个吉安人不会有人闹事,再来一出“南北榜案真没人闹,因为南北已经分榜,已经充分考虑到了地域差异。尽量做到了公平。南榜的学子们也都知道,如今南方学风最浓的确是吉安府。本科秋闱主考官是方孝孺方孝孺是淅江宁海人一直在汉中府做府学教授,就算他有偏袒。也该偏袒家乡父老或者他在汉中府的学生才对。而这两个地方中举的学子并不多。
在当时吉安府的确是人杰地灵,冠绝天下。到后来永乐二年科举比这一次还要轰动,那一科共取士四百七十二人,这么多的人。头甲前三名、二甲前四名都是吉安府人,内阁大学士共有七人,其中有五个也都是吉安府人,可见当地文风之盛。
萍女啧啧赞叹,夏浔面有惊容,唯独一个何天阳,左顾右盼,对甚么读书中举一点反应都没有。孟侍郎偷偷地瞄了他一眼,暗自腹诽:,“这位王子妃,对我中土文化。似乎颇为了解,倒是这个一脸大胡子的王子,好象是个不学无术的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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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国使节没有马上见驾,而是被接进了鸿胪寺专门安置外国使节的地方。让他们住下,然后由礼部安排人员教授他们在朝堂上到进退礼仪,以免君前失仪。
这个就没夏浔甚么事儿了。何天阳苦着个脸,跟在一个礼部小吏后面亦步亦趋,行礼鞠躬,三天下来苦不堪言。
〖日〗本国使节和山后国使节被安排在了左右跨院,中间隔着一座正厅,一个正院,彼此相安无事。互不往来,在这三天之中倒是没有再起什么冲突。夏浔这三天也没有与他的人取得联系,刚刚来到南京,正是引人瞩目的时候,此时不宜有所动作。
一晃三天过去了,何天阳学礼学的也差不多了,那些繁文缛节。起码比划下来已经似模似样,这日一大早,便由鸿胪寺引着,直奔皇宫。
王子妃也要进宫的,却不必朝堂见驾,自有皇后在后宫接待,夏浔这身份上不了朝堂,只能在午门外候着”他看看何天阳,见何天阳坐在轿车里,两眼发直,嘴里念念有词,还在背着上朝见驾的一些礼仪,实在是有些不放心。
他想了想。便嘱咐道:,“天阳,礼仪上面,你不必过于拘束,只要显出恭谨诚服的态度就行了。礼制上哪怕出点小错儿也不要紧,你要知道,在我朝官员眼中,四方蛮夷,都是不开化的。所以你哪怕是懵懵懂懂的出点岔子,也没人笑你。反而会觉得理所当然。
所以,动作粗鲁一些,没有关系。
语言粗俗一些,也没有关系,只要注意。你是边陲小国,对上国心存敬畏就行了。记着,有两件事是必须说的。一个:是你这次来”是想与大明建立朝贡关系,请大明皇帝赐下勘合再一个,你是远道而来。久慕上国文化,想在京城逗留逗留,学习*国风土文物,谢谢教你说的那番话,都背下来了吧?”
谢谢给他拟定的那番话,虽然已经尽量口语化了,在何天阳听来,仍旧有些文诌诌的,好在这是从离开双屿时起他就每日必定要背诵几遍的。倒是真的死记硬背下来了。何天阳擦把汗,对夏浔点点头。勉强咧开嘴巴笑了笑。
一见他紧张的满头大汗。夏浔急了,不放心地又问:,“那国书,你也背下来了吧?你是不识字的,千万别把国书拿倒了,或者念错了。”。
萍女不忍自己心仪的男人这般为难,便替他说道:,“大人放心。萍女每天都要考较天阳哥几遍这些话,他都倒背如流了……
何天阳又擦了般不断冒出来的洋珠,讷讷地道:,“是,是啊,我……我都背得流了。别打断我我……我只要起个头儿,就能一。气背到尾。要是说到一半被人打断了,那,那就想不起来了……
夏浔想笑,可这样关头如何笑得出来”他略一思索,便道:,“你放心,朝堂上,是不会有人轻易打断别人说话的,如果真有人打断了你到话叫你想不起来怎么说,你就扮得异常恭谨的,从头再说一遍,人家只道你是不愿对上国天子失礼,顶多笑你拘泥不化倒不致于有其他想法的……
何天阳使劲点头,也不看他们俩,只是喃喃念道:,“天启大明。万邦悉被光贲:海无惊浪,〖中〗国兹占泰平。凡在率滨,孰不惟赖。钦惟大明皇帝陛下四圣传业三边九安威加宇内,四海宾服。贡节不入,固缘敝邑多虞,路途遥远今山后臣王。特遣世子仰视国光。伏献方物……”。
萍女掏出手帕。给他擦擦鬓边汗水,对夏浔埋怨道:,“大人”你就别说了。看你把他逼得……。,,“好好好,我不说了……
夏浔苦笑一声。退到了一边,心中忐忑:,“这货,倒底行不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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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文帝坐朝,同时接见了〖日〗本和山后两国的使节。
率先见驾的是〖日〗本国使节修理大夫岛津光夫,何天阳没跟他抢。岛津大夫见抢了先机,得意洋洋上前见驾,向朱允炆说明足利义满想与大明重建朝贡关系的意愿,并呈上了礼物名单,计有金千两、马十匹、扇百本、屏风两双、剑十腰、刀十柄、砚笃一合。
朱允炆是头一回见着〖日〗本国贵族的打扮,一俟看见岛津大夫的形象,朱允炆的眉毛眼睛便一齐乱跳。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暴笑的冲动,故作端庄肃穆地坐在上边。轮到山后国时,见这山后国的王子不管衣着打扮、还是相貌模样,都与大明人相仿,先就生了三分亲切,看着七分顺眼了。
何天阳虽将那国书背得滚瓜烂熟,可是因为担心出错,越这样想越紧张。所以,磕磕绊绊。〖日〗本国使节在一边不断地撇嘴,嘴角都快撇到耳丫子上去了,在朱允炆和满朝文武眼中,却觉得理所当然。话说得磕磕绊绊?这不正说明蛮夷小邦见了上国威仪心存敬畏友;举动有些粗鲁?蛮夷么,还未开化的,能这样就不错啦。
到了最后,何天阳倒没忘了夏浔的嘱咐。也提出了朝贡贸易,这是必须要提的,否则你所为何来?如果不提不免要让人起疑,接着就提出要在大明多住些时日,接受大明风物的熏陶。我中土人士一向好为人师的。哪有不允之礼。
等到两国使节见驾已毕,建文帝便当堂还赐礼物。迎客亭外那场风波,茹常和孟浮生等人已经向他做了禀报。为了不使两国使节再起争执,朱允炆一视同仁,不管他们进贡的礼物薄厚,两国都赐了同样的东西,计有纱帽一顶,金相犀带一僚,红罗衣服一副。狞丝四匹。罗四匹,丝布一十足。因为山后国王太子妃也一同来了,所以额外又赐了她真丝四匹,罗四匹,细布十匹。
当然,这些礼物,比两国上贡的礼物要轻的多,不过既然答应了他们与大明贸易,他们就不会吃亏。以后他们从〖中〗国随便划拉些货物回去,就能卖出很好的价钱。
何天阳很开心,杨大人的吩咐,他总算是圆满完成了,接下来的日子,不就是吃吃喝喝、游山玩水吗?这种,“苦差事。”他很喜欢。可谁知道。问题恰恰就出现在了吃吃喝喝上。
龙颜大悦的朱允炆兴犹未尽,一时兴起”临时决定要设国宴款待两国使节。宴会上,左边坐的是陪宴的大臣,右边坐的是朝贡的使节。上首自然是皇帝陛下。如今来的是两国使节。谁坐前边?谁坐后边?事关国体呀,外国人也一样在乎国体的。
站在酒席宴前,岛津光夫与何天阳对视了一眼,目光交织,一串火huā登时“噼呖啪啦……地炸了开来……!~!
第354章 好一个海盗
“陛下,在陛下面前,外臣是小国之臣,可是这个甚么山后国,却不应该欺压在我龘日本国之上。外臣岛津光夫的个人荣辱是算不了甚么的,然而……事关我龘日本国体,若让外臣屈居于山后国使节之下,外臣不敢受命。”
“呃……”
朱允炆也有点后悔,怎么一高兴就忘了他们之间争名斗气的事了?可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好硬着头皮道:“岛津使者,山后国使节是该国的王子,所以……”
岛津光夫把眼一瞪,嗔目喝道:“陛下,山后小国,闻所未闻。就算是琉球岛上的山南、山北、中山三国,也不过是弹丸之地,不值得放在眼里的,何况是这个甚么山后小国。该国的国王,在我们日本,还不及征夷大将军麾下一个小吏,陛下若让他上座,岂不是羞辱我们么?”
何天阳谨遵夏浔的吩咐,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做的不做,本来一直老实本份地站在那儿,等着人家请他入座。说实话,他还没吃过宫廷御宴呢,看着满桌盛宴还真有点馋。谁坐前谁坐后,他并不在乎,可是岛津光夫夸夸其谈,他一直默不作声,那些大明官员看着他,眼神已微微露出轻蔑之意,他可就有点受不了啦。
尤其是岛津那小矮子越说越慷慨激昂,后来竟蹿到他的面前,仰着头,指着他的鼻子叽哩呱啦地一通讲,唾沫星子都溅到了他的脸上,何天阳真的火了,那股海盗的剽悍劲儿上来,登时把夏浔的嘱咐抛到了爪哇国去。
“嚷什么呀,你嚷什么呀?”
何天阳瞪起眼,瞅着眼前的这个日本国使:“你瞅瞅你那眉毛,那是眉毛吗?眼睛上边画两个点,我还以为是眼屎没擦掉呢。你看看你那脸涂的,还有你那一口牙,本来就不齐,难看的要命,染黑了装看不见是吧,你说你这样的坐在前边,你让大明皇帝陛下看了还有胃口吃饭吗?”
朱允炆脸憋的通红,可他不能笑,绝对不能笑,他手下的大臣……也都在忍笑。
要说起拌嘴损人,何天阳可不打怵,再说他纵横东海,日本和琉球都去过,对那里的人都比较熟悉,平时偶尔谈起这些异域他国的风俗习惯、穿着打扮,双屿岛的人打趣说笑,曾有许多调侃的话,现在都被他给利用上了。
“你大胆,我……”
“我什么我,口口声声我龘日本国,我龘日本国,你日本国怎么了?皇帝陛下、各位大明的官员阁下,你们知道他们日本国的妇人都梳什么发型吗?是椎茸头,知道什么叫椎茸么?椎茸就是香菇。本来是只有贵妇和女官才能梳的,可现在许多民间女子也在效仿。请皇帝陛下和各位大臣足下想像一下,街坊间,一堆香菇招摇过市……”
“噗哧!”
黄真没绷住,一下子笑出了声,他赶紧往后一蹿,躲到了孟侍郎身后去。
“岂有此……”
何天阳把腰一掐:“什么七有八有的!皇帝陛下,曾经有海盗劫了他们日本国的商船,到我们琉球来贩卖,小臣当时看了就奇怪,哎哟,这是什么盔甲呀,怎么都是小孩子穿的呀,这不是唬弄人么,今天见着这位日本特使,小臣才知道,敢情那海盗没唬人呐,可不就得做小孩子衣服么,做大了穿不了啊。”
明国众大臣忍不住了,不知谁躲在后边,吃吃地笑了起来,这一笑,便引得许多人开始发笑,只有朱允炆不能笑,强忍着,快要忍出内伤来了。
岛津光夫勃然大怒,气喘吁吁地道:“你这个……小小的……小国的王子,竟敢对我龘日本国使者如此无礼,我……我……”
何天阳得理不饶人:“你什么你,本王子说错了吗?我是蛮夷之邦,你也是蛮夷之邦,你比我高贵到哪儿去了?我们国家的贵人,喜欢学习中土上国,中土上国的贵人坐轿,我们那儿也是坐轿,你们日本国那儿没区别吧?不也学着中土上国坐轿子吗?可你倒是学得像一点儿呀。
皇帝陛下,各位大人,你们知道他日本国的轿子是啥模样,有多么大吗?就一口窗都没有的黑匣子,拉开门儿钻进去,一根杠子两头一抬,哎哟,那个小呀,跟鸡笼子差不多,小臣从福州上岸,一路往京师里来,沿途中看见贵国乡下大丫头出嫁,坐的花轿都没这么难看!”
“哈哈哈哈……”
吃吃的低笑声变成了哄堂大笑,其实大臣们很想给日本使节一点面子,可是这位琉球王子损人实在是……,他们想不笑都不成。朱允炆也忍不住了,只好把失笑很快地转成温和善意的微笑,劝和道:“二位贵使,都不要吵了,朕……”
岛津光夫气得脸色煞白,愤愤地道:“陛下,非是外臣不遵皇命,实是这小邦蛮王不知礼仪,外臣是来朝觐陛下的,他这般羞辱外臣,那也是对陛下不敬,陛下应该治他的死罪!”
“姓岛的,你可别胡说!”
何天阳越说越来劲儿,大声嚷嚷道:“你说不敬中原天子,谁不敬中原天子?我们有自己的服装、语言、打扮,可是一旦要朝觐中原天子,一定要依着中原的规矩来,你再看看你,倒底谁敬谁不敬?我们国家自己没有文字,我们就学中土文字,学中土文字,那就得学全了,这也是尊重,哪像你们。
你瞅瞅你们学的,听说是把中土的字儿拆开了,缺胳膊少腿的就当文字用了,这叫什么来着,画虎不成反……反类犬。对,就是这么说的,可还别说,你们那儿的人倒是挺认真的,虽说是画犬吧,画的还一本正经、郑重其事的。”
“你……你……,八格牙鲁!”
“你不用变着法儿骂人,我……本王子听得懂。谁八格?我八格还是你八格!我听说就你们那边,那个什么什么天皇,是什么权力都没有的,掌权的是大将军,对吧?”
这句话岛津倒不否认,他傲然道:“不错,那又怎样?”
何天阳可逮着理了,马上对朱允炆等人道:“陛下,您听听,众位大人,你们都听听,这叫人话么?不管是大明国也好,还是我们那异国小邦也罢,那都是要尊王崇圣的,他们那儿弄个皇上,居然一点权都没有。我们国的商人去他们那里,回来说,你们的将军大人一年收入几百万石,可是皇上呢,才几万石,弄得天皇的侍从经常混到吃饭要加几成糠的份儿上,这叫什么道理!”
朱允炆一听,马上变得很不爽了!
因为燕王朱棣的事,他忌讳的就是以下犯上,不敬君王,虽然他听见日本人把他们的国王称作天皇,对此很不满意,不过眼下却不想追究这件事了,他只是觉得,这个征夷大将军,几近于乱臣贼子,竟然把皇帝做了傀儡,这和奸雄曹操有什么区别?
朱允炆的脸色冷下来,淡淡地道:“两位使者,今日是朕设宴相请,你们再争执下去,就是对朕不恭了。你们都是番邦使臣,在朕面前,一视同仁。贺天羊是山后国王子,你是日本国修理大臣,理应请贺天羊王子上座。入座吧!”
岛津光夫眼睛都红了,咆哮道:“陛下,你这是……你这是对外臣的羞辱!”
何天阳嘴不饶人地道:“你觉得羞辱,你觉得羞辱你死去啊,对了,好象你们那儿的人就喜欢自杀,在肚子上横着这么一刀,‘嗤啦!’一下大肠就出来了!哎哟皇上,咱们今天吃的菜,没有肥肠吧?”
“陛下,外臣……忝为……日本国使者!”
岛津光夫快气晕过去了,脸色已经由胀红变得惨白,他的嘴唇哆嗦着对朱允炆道:“代表着日本国体,外臣……外臣无法接受这样的羞辱和安排。外臣不能赴宴,就此告退!”
说完,向朱允炆深深一鞠躬,又无比怨毒地瞪了一眼何天阳,沉声道:“你,羞辱了我们日本国,你记住,我们日本国,要对山后国,开战!”
说完不待何天阳回答,便倒身退出大厅,扬长而去!
夏浔躺在车上,脸上盖个草帽,翘着二郎腿,似乎十分的悠闲自在,其实耳朵一直竖着,注意着宫中的动静。
忽然,宫门开启,有人出来了,紧接着旁边车马移动,那是日本国使节的车驾,夏浔腾地一下就坐了起来。
定睛看去,就见日本国使节从宫中一蹶一蹶地走了出来,新右卫门带领侍从们正迎向前去,夏浔再往岛津身后看看,宫门又合拢了,何天阳和萍女还没出来,夏浔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跳下马车赶过去。
鸟津光夫挺着一张茄子色的大脸正愤愤登车,夏浔跑过来,笑容可掬地道:“请问这位使者,我国王子殿下和王子妃殿下为什么还没出来呀?”
岛津光夫激烈地挥舞着手臂,嘶声吼道:“八格牙鲁!死啦!统统地死啦死啦地有!”说完一头撞进了车去。
车马绝尘而去,夏浔站在外边呆呆地发怔:“死了?莫非身份败露了?那怎么……没人出来抓我?”
他看看紧闭的宫门,再看看远去的车辆,莫名不知所以。
宫里面,何天阳正大快朵颐!!~!
第355章 秦淮
夏浔焦灼地等在宫外,做好了随时逃走的准备,但是到了日暮时分,竟然见何天阳和萍女从宫里走出来,旁边还有孟侍郎陪着,夏浔见此情景,只得捺住性子,直等“王子”上了车,这才钻进去询问:“天阳,你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哈哈,大人,这宫廷御宴还真是丰盛啊,我看皇上和那些大官都不怎么吃,我不管那个……”
何天阳打个酒嗝,喷着酒气道:“为啥这么晚,皇上请喝酒啊。”
他把今天发生在宫里的事得意洋洋地说了一遍,说到后来好象突然明白了什么,眨巴眨巴眼睛,眼神一下子变得精明起来:“不对,不对呀!我看那个姓岛的临走的时候满眼杀气,这老小子明的不行说不定会来阴的,大人,咱们今儿晚上得小心一些。”
夏浔一怔,问道:“你说他们可能夜袭?”
仔细一想确实不无可能,这个岛国的人看起来是天底下最重礼节的人了,对礼节的注重繁琐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可是伴随着这礼仪的,却是他们那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爆发的兽性。依稀记得,似乎历史上就曾有过两个日本使团同时到大明朝贡,为了争夺朝贡权,在大明的疆域上一个逃、一个追,杀了个天翻地覆的。
那还是同一国人的身份,如今他们受了何天阳这个在他们眼中极其弱小的小国王子羞辱,不想找回场子那才奇怪。
何天阳想了一想,冷笑起来:“大人,今儿晚上,咱们好好安排一下,如果他们真的打咱们主意,不管来多少人,都叫他有来无回!”
萍女是岛国部落的公主,最崇尚的就是这种力量型的英雄好汉,一听他这么说,美目中瞪时放出倾慕的光来。
“不行!绝对不可以。”
夏浔一口否决,如今的大明可不是弱国,这么干,只有在比你弱小的多、要仰你鼻息过活的国家才行。
夏浔沉声道:“不要忘了我们的本来目的,和几个东瀛矬子较什么劲?你在宫里面损了他们一通,皇帝和大臣们只会当笑话看,可是如果咱们在大明的驿馆里动刀动枪大打出手,不管谁死谁伤,那都是不把大明放在眼里,羞辱的是大明帝国的脸面,无理的一方固然要受到大明皇帝的严惩,有理的一方也会被驱逐出境。”
何天爷道:“那怎么办?如果他们真的冲过来动手……”
夏浔道:“回去之后,和鸿胪寺说一声,他们负责款待,一旦打斗起来,他们也脱不了干系,一定会增派兵丁,控制局面的。”
何天阳心有不甘,悻悻地道:“好吧,为了咱们的大事,我就装一回孙子。奶奶的,他们要是真敢乱来,现在我忍了他,回头也要知会双屿的兄弟,让他孙子回不了日本国。”
夏浔展颜笑道:“呵呵,你要在海上动手,想怎么教训他我都没意见,把他们扔进大海喂王八,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在这儿,他们是客,我们也是客,咱们这两个客,欺不到大明这个主人头上去。”
何天阳重重地嗯了一声。
谁想回去之后,何天阳还没来得及知会鸿胪寺官员,驿馆里边就骤然增加了许多兵丁,在左右跨院间的正厅正院里,足足驻扎了五个小旗的兵丁,把两边堵得严严实实的。
原来孟侍郎在回来的路上业已想到了双方发生冲突的可能,如果双方真的在驿馆大打出手,甚或被倭国人把山后人杀个精光,那大明朝颜面何存?以大明之强,断然不可能做班超三十六武士刀下的鄯善王的,到那时把两国使节杀的杀、关的关,余者扫地出门,一件好事惨淡收场,他这官儿不用别人弹劾,也得卷铺盖回家了。
所以孟浮生一回驿馆,第一件事就是多派兵丁,把两边彻底隔开,根本不给他们见面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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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鸿胪寺的司宾官张熙童捧着一壶茶,坐在仪宾馆正堂里,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儿,正在自得其乐。
他特意搬到两国使团住处中间来,就是怕两边有什么冲突。正哼哼唧唧的,忽见一个穿了儒士长袍、虬须如墨的人从山后国使节的院落里出来,张熙童定睛一看,认得是山后国的那位仪卫使寻夏,忙站起来笑道:“寻使者,这是往哪里去?”
夏浔站住,向他拱手笑道:“哦,在下久慕大明风光之盛,物产之丰饶,夜来无事,出去走走。”
“啊,贵使到我中土,人地两生,京师之地,虽然不致生了什么岔迟,你又说得一口汉话,不过,还是不要走得太远才好。”
夏浔笑道:“省得,省得,有劳大人嘱咐,在下也不往别处去,就是……随便走走。”
说到这儿,他凑近几步,一副有些心虚、不好启齿的模样道:“呃……,大人,在下,想跟大人您打听打听道儿。”
刚刚坐下的张熙童忙又站起来,捻着颌下鼠须笑道:“贵使有话请说。”
“这个……”
夏浔左右看看,压低了嗓门,吞吞吐吐地道:“请教大人,这秦淮河,怎么走呀?”
“你……,哦!哦……”
张熙童忽地明白了什么,脸上顿时露出一副“大家都是男人”的笑容:“寻使者,你出了这个门儿,往右拐,一直往前走,有一座桥,下了桥,你往左去……”
张熙童唾沫横飞地给他解释了一番,想一想,又道:“贡院正对面儿,就是双金下处,左边挨着,就是全乐坊,再往前去,就是月来居,生意最是红火,价钱也公道,姑娘们更是没得说。一般就在岸边垂杨柳下,还会停着几艘画舫灯船,去画舫主要是邀三五知交,饮酒作乐,只是找姑娘的话,去那儿就不合算了,到灯船上找个船娘,却也别有韵味。”
“哦哦哦,省得了,省得了,多谢大人。”
“嗳嗳嗳,回来回来,我还没说完呢,看你这急色的样儿,嘿嘿!”
张熙童眉飞色舞地道:“你记着,别说自己是外乡人,反正你的汉话说的非常流利,要不然没准人家会坑你。还有,老鸨子要是给你推荐十三岁的雏儿,别要,风月场上,这有个说法,叫做试花。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年纪尚小,**起来不得畅快取乐,别糟蹋那冤枉钱。十四岁,谓之开花,女儿家天癸已至,男施女受,也算当时了。到了十五岁,姑娘家才知情趣,男欢女爱,两相得宜,这叫摘花,找个大一点的姑娘,不但会服侍人,缠头之资还比那年纪小的便宜。”
夏浔汗颜道:“呃……,多谢老大人,老大人真是……真是博学多才。”
张熙童谦虚地摆手道:“谈不上,谈不上,老夫只是……,呃……朝廷不许官员**,老夫可没去过呀,这都是……听说的,听说的。”
夏浔连忙点头:“在下省得,不会乱说话的。那么……,在下就告辞了。”
夏浔不敢再听他卖弄,逃也似的出了鸿胪寺,向右一拐,扬长而去。
京师的道路,他当然熟悉,可是如今扮的是异国使者,就要装装样子了。夏浔一路东张西望,走走停停,直到确定无人跟踪,这才加快脚步,消失在夜色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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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十月,秦淮河上却是一片春光,其中最繁华的地带就在贡院附近。江南贡院东起姚家巷,西至贡院西街,南临秦淮河,北抵建康路,其中明远楼的四周为考生应试的号舍,共计两万多间,贡院对面一河之隔就是官营私营的大小妓院。
每逢春闱秋闱,数万考生云集京师,一俟考试结束,纷纷光顾,便成了这销金窟最大的主顾。此时正是秋闱放榜之后,无数的考生都往秦淮河上寻欢作乐,人群如织,热闹非凡。河上,灯船畅游,时不时的便有学子在岸边招手一喊,船儿靠岸,那船娘温柔款款,把他迎上船去,熄了头灯,又自岸边荡开,便做了一夜露水夫妻。
两岸河房,雕栏画槛,绮窗丝障,珠帘曼卷。这些妓家属于更高一档的存在了,屋宇精洁,花木萧疏,进门狗儿吠客,鹦哥唤茶;登堂则鸨母相迎,让你如沐春风,其后便有美人盛装而出,叫你目迷五色,乃是一掷千金的所在。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画舫,画舫沿河畅游,灯光俪影、丝竹雅乐,船上绮窗大开,三五知交凭窗而坐,一边欣赏灯光水色,一边饮酒谈笑,看那美人儿歌舞不休,情至酣处,方挑了那中意的美人儿,到那雅间里去恩爱一番。
此时,在桥边河畔,正停着一艘画舫。河边几株垂柳,将淡淡的影子和着灯光在水里摇曳着,柳枝仿佛美人儿缠绕在男人身上的玉臂粉腿,舒荡摇曳,时松时紧,阵阵丝竹声从画舫中传来。这是一艘两层的画舫,几条踏板并成一具长梯,直搭到岸上来,船舱中隐约传来谈笑声,显然是已经有客人光临了。
夏浔远远在一棵树下站定,看了一眼画航上挂的那串红灯上的名字“怡红舫”,是这里了。他再次警觉地左右看看,便举步向画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