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迫你就范
栖山位于金陵城东北方向,山有三峰,主峰凤翔峰:东北一山,形若卧龙,名为龙山:西北一山,状如伏虎,名曰虎山。栖霞山没有钟山高峻,但清幽怡静,风景迷人,名胜古迹,遍布诸峰,被誉为“金陵第一名秀山”。
夏浔和彭梓祺入山的时候,山顶还有淡淡轻雾,山坳里传来鹞鸠鸟的叫声,空山寂寂,幽谷深邃,林木茂密,雌石俊秀。到了此处,不由令人心旷神怡,胸臆中的些许烦闷,顿时一扫而空。
夏浔的兴致来了,彭梓祺也很开心,刚刚听到了夏浔的承诺,对原本没有如此寄望的她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来自于家族的阻力也小多了,对未来,她有了更美好的憧憬,当然感到高兴。同时,她自幼生长在北方,对南方这种看起来并不高,但是风景殊丽的山景秀色,也有着很大的新鲜感。
两个人身手都不错,专挑险峻难行的地方行走,越是这样不曾被人光顾过的地方,风景越是优美,两人先登上山峰,欣赏了一番四下风景,便又赶向东峰,中峰与东峰之间,有一处山涧,风景殊丽,二人不知其名,不知此涧名曰桃huā涧,只是见那里风光优美,又有桃huā如染,便往那里行去。
山谷中落叶栎、槭、枫香和常绿松柏层层匝匝,毛竹、刚竹郁郁葱葱。二人走到这条远离人境的小山涧,不由被那仙境般的美丽风光惊呆了。涧底清水潺潺,清亮如带两旁古树参天,遮荫蔽日。
“好美呀……”
彭梓祺欣喜地看着四下的风光,夏浔看看她汗津津的粉面,忽地心丰一动笑道:“这么美的风光,要不要在这里沐浴一番,你看这溪水山涧,何等清亮。”
“喔”
彭梓祺有些怀疑地看着他,漂亮的大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似笑非笑地道:“你在打什么坏主意呀?”
“我才没有。”
夏浔很无辜地道:“我只是看你走出一身汗来,想让你清爽一下。嘿嘿,你全身上下,我哪里没有看过,还能打什么坏主意?你看咱们上山,一个人都没碰到呢,我去下游洗漱一番,这里让给你了。”
夏浔说着,优哉游哉地去了。
彭梓祺看看那清清亮亮的山泉愈发感觉到了身上的汗腻,夏浔的提议很诱惑,她迟疑着走到水边,蹲下,掬起清凉的山泉洗一把脸,心中的渴望更浓了。站起身来远远望去夏浔果然守诺已经走得不见人影彭梓祺犹豫了一下,手指轻轻探向自己的衣带。
夏浔躲在暗处,本来他是想诱梓祺嬉水,然后突然跳出来吓她一下的可是等到梓祺真的宽衣解带,看到她那无一处不美到极致的****却不由自主地萌动起来。
彭梓祺虽然大胆,却也不敢完全脱光,穿了贴身的亵衣,轻轻走进溪水里,清泉濯体,好不畅快,湿衣贴在身上,若隐若现的肌肤更加的迷人。
好一副美人入浴图!夏浔按捺不住了,从掩身处跳了出来,耳力超灵的彭梓祺听到声息,扭头一看,不由大羞,赶紧奔向溪边山石下去取衣裳,夏浔已然扑到近前,一把抱住了她的身子。彭梓祺羞嗔道:“坏蛋!就知道你不怀好意,快放开我,在这里“…………在这里成什么样子。”
夏浔笑道:“你不是一直希望天地之间,只有你我么,你看,这里山清水秀,除了你我,再无他人,不比那雪山平,轻车中,更加快活么?”
彭梓祺窘道:“胡说,胡说,不听你的疯话,好相公,放开我啦。
夏浔不应,一双大手已在她曲线玲珑的娇躯上爱抚起来,嘴巴贴住她精致的耳垂,轻轻低语几句,也不知是商量还是央求,彭梓祺脸蛋红若石榴,羞怯地四下看了看,终于耐不住自己男人的厮磨,脸红红地扶住山石,轻轻闭上双眼,羞答答地翘起了屁股。圆滚滚的臀部,隐约现出一条性感迷人的臀沟。
修长的身段儿,蜂腰、翘臀、长腿、湿漉漉的贴身粉色亵衣,构成了一副美妙的**山水,褪了小衣,一身的粉滑柔腻,彭梓祺不安地微微扭动着身子,总想把自己藏起来似的,却又拗不住身后的男人,被他手上一用力,便乖乖地挺起了翘臀,予取予求。
其实这种刺激的欢好,更容易勾起梓祺内心深处的野性,很快,她的拘谨和不安便消失了,她比以往更快地进入了状态。江南三月的风,温柔而暧和,她并不觉得冷,灿烂的阳光,为她前凸后翘,玲珑有致,多一份则肥,少一分则瘦的娇躯披上了一层霞彩。
“以后有机会,我们多和山水做些这样亲密的接触,好不好?”
夏浔贴着她的耳朵问,梓祺迷离着双眼的眼睛,充满诱惑的红唇呢喃似的答应:“唔……,好……””好呀,“”
随着她的答应,她的身子就像一只被射中的麋鹿,猛地僵硬了那么一下,然后支撑不住地软下来,但是两条柔软的手臂及时被夏浔握住了,她那纤细的腰肢越来越弯,和脊背组成一个美妙的圆弧。一头乌黑的秀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如火的粉颊。
这个姿势,让她就像一个温驯的女奴,完全地臣服于身后的男人了。不过,她真的好喜欢,喜欢被自己的男人征服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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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帮该死的东西!他们…………他们去掘杨旭的祖坟了。”
一身青衣的南飞飞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向谢雨霜报告。
“什么?”
谢雨霜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她们两个现在秣陵镇一处酒家里,穿着打扮,像是两个游览至此的金陵本地人,只不过这回她们扮的不是姐妹,而是一主一婢。
南飞飞把她打听到的这几日夏浔与杨家的冲突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与谢雨靠”谢雨雳在〖房〗中轻轻踱着步子,秀气的眉毛渐渐地拧了起来:,“杨旭呢?她知道消息了么?”
“这里是秣陵镇,谁敢跑去多嘴,把消息告诉杨旭呀,再说那个杨旭他根本不在家。”一听他提起杨旭,南飞飞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带着那个姓彭的女人去游栖霞山了。”
谢雨雳轻轻一笑:“游山是真,故意向杨家示威也是真,他只是没想到杨家做得这么绝罢了。”
南飞飞气愤地道:“可杨家这么干,也实在太缺德了,杨旭应该去告他们!”
“告他们?没有用的。”
谢雨雳轻轻摇了摇头:“杨家虽然做的够绝”却合乎礼法,顶多只能说他们没有通知杨旭自行迁坟,有些不近情理,你却不能说他们做错了。”
南飞飞张大了眼睛,吃惊地道:“甚么?掘人祖坟还有理了?”
谢雨霜瞪她一眼道:“早叫你多读书”你就是不听。祠堂、祀产、族谱、祖坟,是一个家族至关重要的所在。族人公议,已将杨旭一房逐出杨家,现在把你这外姓人迁出祖坟有什么不应该?不要说他现在不算是秣陵杨氏的人,就算是,也有盗葬一说。
盗葬就是未经宗族许可,或幕夜移棺,或侵犯祖茔及族属坟墓者”总之,族长只要认为不妥,就有权聚众踏看责迁,不服者送官治罪。强葬者严厉惩治”那还是在仍是杨家族属的时候呢。现在杨旭已被草出宗祠,永远不许归宗”杨氏宗族本来就有权即时掘墓他迁,合理合法,你有什么办法?”
“这样吗?”
南飞飞听了也有些气馁,想了半天,才道:“那……那就不要理会他们了。杨旭这么有钱,自己买一块地,把父母风光大葬也就走了。哼,杨家也就使得出这样下作的手段,还能有什么本事?”
谢雨霏又摇了摇头:“杨家这么做,根本就是羞辱他来着。我怕他受不了这奇耻大辱,万一按捺不住杀人报复,那时再也没人能护得了他了……”
南飞飞瞄着她道:“你操的什么心呐,反正你和杨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谢雨雳没理她,拧着眉毛继续说:“其实他和家族有这么大的恩怨,当初就不应该这么大摇大摆地回来,更不应该一回来就马上和整个家族对抗起来”百善孝为先”对父母是孝,对家族何尝不要讲孝道,他把自己放到了一个从一开始就对他很不利的战场上,虽然侥幸赢了一局,仍属不智!
杨氏家族掌握着宗法,这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了,杨家要想对付他,有的是手段,有的是借口。如果是我,只问结果,不择手段,根本不需要和家族在这一点上强自抗争,想收拾得他们服服帖帖,还怕没有办法么?可他……,也不知他是太轻敌了,还是被人将在了那里,忘了另僻蹊径。”
南飞飞咳嗽一声道:“怎么?你想插手管这件事,帮那个……,现在也说不上和你是什么关系的男人?”
谢雨靠还是不搭她的话碴儿,因为她也无法解释自己此刻的所作所为走出于一种什么心理。她仔细想了半天,才道:“如果他肯冷静下来,报官究办,那是最好,虽然根本不起甚么作用。我担心的是,他祖屋被侵占,就敢悍然杀掉十几户族中长辈的家畜,如今祖坟被掘,一怒之下……,对方也正是摸透了他的脾气,所以才故意这么做。飞飞,你要帮我。”
终究是自家姐妹,南飞飞哪舍得她为难,叹口气,飞飞问道:,“好吧,反正我天生的劳碌命,你说,是要我做你的红娘,还是做什么?”
谢雨雳白了她一眼,伸出一根纤纤玉指,说道:“什么事都可以容后商量,但他得知消息后若是一怒杀人,那就万劫不复,再也翻不了身了。
杨家有高人,迁其祖坟是假,逼其杀人是真,一定要阻止他,不能中计!”!~!
第139章 何须你服?(三更一万三,求月票!)
夏浔离开栖霞山往金陵城去的时候,骑在马上,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神情,就像一只偷吃了肥鱼的猫儿,满足得不得了。
山中野林,无尽风月,两个人恩爱缠绵”使尽了多少huā样自不待言,只从他的表情看,他是快活极了。彭梓祺恨得牙痒痒的,一见他那可恨的神情,就忍不住想用小鞭子抽他几下,全然忘了自己当时也是一般的快活。
哪怕,她在夏浔的要求下”含羞蹲身,溪边品萧,自己并无感觉的时候”那种取悦、满足自己心爱的男人的满足感、快乐感,也充溢着她的身心”可她偏偏就见不得夏浔这副讨人厌的臭德性。夏浔其实也是有意逗她”两个人一路打闹着进了金陵城。
两人已不是第一次进金陵城了,但是上一次来是为了打官司,根本没有心情游览观赏,这一回不同,不但没了心事,两人刚刚恩爱一番,正是身心愉悦,蜜里调油的当口儿,那真是见山也是景,见水也是景,见人还是景,心中有天堂”自无一处不美,何况这六朝古都,正是人间天堂呢。
既游金陵,秦淮河又岂能不去。两个人寄存了马匹,游逛到秦淮河畔,在夫子庙前停下来,点了几样当地小吃。鸭胗、鸭肠、鸭肝”再加入老鸭鸭汤和粉丝制成的老鸭粉丝汤汤色乳白,口感鲜美;外陋内秀、平中见奇的豆腐捞鲜嫩爽滑,脆而不碎”油而不腻的酥饼”清淡爽口,老幼皆宜的虾仁蒸饺“……,更有心上人体贴备至,把那可口的食物送到嘴边儿上来,彭梓祺嘴里香香的”心里甜甜的。
夏浔也有点饿,今天体力活没少干嘛,不过女孩子需要的就是男人的体贴和关怀,明明她自己一伸手就能拿到的东西,你递过去她的感觉就不一样,这是女孩儿家的天性,自然规律是要遵守的,所以他也只好耐着性子做好男人,先哄得宝贝儿开心了,这才甩开腮帮子吃东西。
一连三个虾饺儿丢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品出味道,夏浔突然看见一个熟人,登时瞪大了眼睛。
安立桐,安胖子。
安胖子穿一袭铜钱员外袍”头戴员外巾,脚踏福字履,一步三摇,慢慢腾腾,旁边一个十**岁”姿容妖娆的美人儿搀扶着,这美人儿穿一身绯罗裳子”若说是青楼妓女吧”出门没见她戴角冠”穿赤褐色的比甲,若说是安胖子的妻妾,那风情韵致又嫌风尘味儿浓重了些。
“安兄,安员外!”
夏浔起身召唤”安胖子扬着一张胖脸左右看看,一眼看见了他,不由大吃一惊,急忙甩开那妇人,快步走上前来:“我的老天,是你,你怎么来应天了,是奉调……”
他忽地看到了彭梓祺,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夏浔把他拉到一边,说道:“不是,我是回乡完婚的,我找不到人联络,没有上头的命令,又不好冒冒失失赶去锦衣卫衙门报备”只好自己回来了,成亲啊,这理由总还说的过去吧?”
安胖子翘了翘大拇指:“这也就是你杨老弟,我安某是万万不敢的。”
夏浔道:“咦?你的病好了?”
安胖子一呆,正翘着大拇指的右手忽地一张一缩,立即变成了鸡爪形,嘴角一抽一抽的,圆圆的下巴使劲往怀里划圈,划得下巴上的肥肉颤得直晕:“没……我没嚎呀”就系“就系,“学发,“清楚了很多………
夏浔干笑道:“安兄,这儿没外人,你就别装啦。你现在还是锦衣卫的人么?上边最近没给你安排什么差事?”
安胖子继续摇下巴,继续抽搐鸡爪子:“没……没系做呀,我这副样子”还能做什么?不过,不过我回应天后”佥系大人召见过一慈”倒系……倒系问起了你……”
夏浔立即提高了警觉:“佥事大人?哪位佥事大人?”
安胖子眼底闪过一抹敬畏”迅即被他佯狂的神情所掩盖,打个哈哈道:“如今……咱锦衣卫,就只,一位佥事,除了罗克敌罗大人”哪还有第二个佥事?”
这是夏浔第一次听说罗克敌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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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掘了杨旭的祖坟?”
罗克敌微微皱起了英挺的双眉,萧千月应了一声。
罗克敌沉吟片刻,嘴角慢慢噙起一丝冷笑:“好计量,杨旭初回家门,见到祖宅被侵占,就敢不计与亲族闹翻的后果,悍然将叔伯们的家畜杀个精光。以他的性情”如果知道祖坟被掘,必然暴怒杀人……”,这样的话,正合他们的心意。轻而易举,就能借官府的刀”除掉他杨氏家族的这匹害群之马,呵呵…………”
萧千月道:“大人说的是”现在咱们怎么办?还要看下去么?”
罗克敌摇了摇头:“主谋是谁?”
萧千月道:“是杨氏族长杨嵘的长孙,他叫杨充,国子监的一今生员。”
罗克敌没有问他是如何查出此人的,他的手下总有他们自己的办法,锦衣卫虽已势微,在应天府这一亩三分亩儿上,查一个小民还是轻而易举的。
罗克敌沉吟片刻,说道:“为人子的,一旦听到这样的消息,再加上他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性情”难说不会失去理智。我去见见他。”
夏浔和彭梓祺赶回秣陵镇的时候,发现镇上的人如避瘟疫,平时他们虽也避免和自己接触,却远未到这种程度”如今简直是望风走避。夏浔立即察觉有异,急忙快马加鞭向家中赶去”到了家门口儿,正好撞见肖管事从里边出来,肖管事好象喝醉了酒一般,满面通红,手中紧紧握着一支钢钎,两个力大的匠人紧紧拉着”竟被他拖得在地上滑行。后边跟着肖氏夫人和小荻,一脸的恐慌。
夏浔立即纵身下马”急喝道:“出了什么事?”
“少爷!”
肖管事一见是他,立即热泪长流,惨叫道:“少爷,杨家,“杨家欺人太甚啊!”
“相公,说不得,说不得呀……”
“爹!”
肖氏夫人和小荻大惊,立即扑上去,一个去捂肖管事的嘴”另一个紧张地跑过来,紧紧攥住夏浔的衣袖。
夏浔疑心大起,瞪起眼睛问道:“到底出了甚么事?”
肖管事似也不想说,可这么大的事,他实在忍无可忍”待他哆嗦着把事情说了一遍,现场一片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息,担心地看着夏浔,生怕他变成第二个发了疯的肖管事,立即提了刀去找杨家算帐。
夏浔的脸色发青”却没出现暴跳如雷的情形。
杨充对人性计算得很准确,为人子的,就算是夏浔这样经过现代法制熏陶的人,如果祖坟被人刨了,哪怕对方打着家族的镜子,拥有宗法的处治权”难说他就不会失去理智,上门拼命”而在那个时代,这更是一个孝子的必尽之义。
但”夏浔不是杨旭,他对杨鼎坤夫妻,只有道义,没有感情。上一次回到祖屋,看到老屋被人糟踏的不成样子,他愤而动手,既是为了偿杨家的义,同时也是因为这是对方一个耳光硬生生掴在他的脸上,他要做这一家之主,就不能不有所表示。
这一次,对方变本加厉,所作所为更加恶劣,如果他是真正的杨旭,那真的只有不顾一切,杀人泄愤了。
但他并不是杨旭,所以他反而清醒过来”立即意识到了对方的真正用意所在。
这个仇,要报!但是不能搭上自己。
夏浔喘了两口大气,慢慢平静下来,冷静地问道:“先父先母的棺椁,现在何处?”
肖管事老丹纵横地道:“被他们育在杨氏坟地外的山脚下。”
夏浔拍拍他的肩,向跟出来的那些同样义愤填膺的工匠们抱拳说道:“各位,杨某家里人丁稀薄,没有人手。杨某想劳驾各位帮把手儿,帮杨某把先父母的棺椁抬回来,可使得么?”
“杨公子,你别客气,应该的,应该的。老杨家干的这叫人事儿嘛,呸!我们这些外姓人都看不下去了,走”大家伙儿帮忙,帮杨公子把老太爷、老夫人的棺椁请回来。”
对面树荫下,南飞飞看到这样的情移,不觉有些意外:“姐,他没去跟老杨家拼命啊。”谢雨X躲在树后,担心地道:“这样才更叫人担心。受此奇耻大辱,他岂肯善罢甘休?他此刻毫不激愤,怕不是心萌死志,要先安顿了父母遗椁,料理了一切后事”才去与人拼命?”
“啊?”南飞飞惊慌道:“不会吧?要是这样,咱们拦得住他么?”
那边”夏浔汇集了正在家中帮忙建造的工人匠人,一大伙人拿着工具直奔杨家祖坟,一路上整个镇子人迹全无”所有门户都关得紧紧的,只有大街上做生意的外姓人,用一种怯怯的目光看着这些人走过,直到他们出了镇子,这些人才松了口气。
暗中蹑着的萧千月对夏浔的反应也有些意外,但他的分析与谢雨靠大体相似”越是如此,恐怕杨旭心中的愤怒越是不可遏制,他不禁暗赞罗佥事料事如神,如果此刻罗佥事还不露面”恐怕这件事真的不能善了了。
夏浔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赶到杨家祖坟山脚下,却没看到两具棺椁,正诧异间,就见一个穿着短褐”挽着裤腿,头戴竹笠,手中提着钓井的人从山脚下的小溪旁走过来,小荻连忙上前询问,那人道:“你们是亡者本家?啧啧啧,这是谁呀”干的事忒也缺德。方才棺材抬到山下就弃之不顾了,我见一些好心人路过,问明情况后便把棺材抬走了,说是毗”
他挠挠头,说道:“喔,对,说是先抬到天师观去寄存,等着亡者后人来找,免得日晒雨淋,让亡者不安。”
夏浔忙道一声谢,向随来的工匠们问起”有人知道那天师观所在,一行人便又折向天师观去,那钓鱼翁微微一笑,弃了鱼杆扬长而去。
天师观不是很大,只有一个香火道人,带着两个小徒弟,香火不旺,观后有三亩山田,师徒三人赖此为生。
夏浔进观一问,那香火道人忙道:“是有这么回事儿,那些人给了贫道一些香油钱,把棺椁暂时寄存在观后了”说是本家子孙必会来寻的,不会在此存放太久,原来就是施主你呀。不过这个时辰,可不适宜请灵回宅了,施主不如明日择个吉时,做场法事,再请高堂回家”择地安葬为宜。令尊令堂的棺椁现在殿后安放良好,请随贫道来看看。
两个小道士自后面拦住了跟上来的诸人:“各位施主尚请留步”事情经过”我们已经知道了,家师说:遽然动土,亡灵不安,唯有直系亲人方可进去,此刻诸位进入,与你们大为不利,还请在此等候。”
那时候的人很信这些,小道士一说,众人乖乖站定,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道观确实冷清,前观已经够破烂了,后观中更是空空荡荡,过了天井,到了门前,香火道人推开殿门,肃手道:“施主,请。”
夏浔举步进去”就看到两具棺材,一具已十分沉腐,另一具却还是新的”正是他此番反乡,扶灵回来,刚刚下葬不久的杨鼎坤的棺椁。
这时夏浔忽然发觉身后声息不动,急忙一扭头,就见那香火道人已不知去向,却有一个发挽道髻”身材颀长,身穿月白色道袍,面如冠玉、的中年人,静静地站在殿下。
他举步进来,神色肃穆,双手合什,向杨鼎坤夫妇的棺椁拜了三拜,慢慢直起腰来”缓缓说道:“你在青州做的事,很不错。做商人的,莫不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你虽有冯西辉等人相助,能得到齐王的青睐”这股子机灵劲儿,就差不了。你在北平,做的更好,挫败了蒙人的阴谋,救了燕王殿下一家。可这一回,你做的很不好。”
这人慢慢转过身来,双手往身后一负,淡淡地道:“你知不知道你错在了哪里?”
好象心有灵犀,夏浔忽然就知道他是谁了,可是为他风采所摄”竟然忘了施礼,只是跟着他的话头儿问道:“错在哪里?”
中年人冷冷地道:“你错就错在,自以为可以跟他们讲理。其实……”,他是君子也罢,小人也罢,我们根本不需要同他们讲理,需要他们服么,他们怕就够了。什么手段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达到目的。”
中年人目光向棺椁淡淡地一扫,又问:“令尊令堂受此奇耻大辱,你打算怎么做?”
夏浔斩钉截铁地道:“主谋者,必须死!”
中年人冷哼一声:“这就够了?你打算怎么做?提三尺长刀,血溅五步,逞匹夫之勇?”
夏浔眉头一跳:“那么……我该怎么做?”
中年人冷冷地道:“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送我一尺,我还你一丈!还有,拼命是最蠢的法子。别人不该死”也可以死,如果该死”就更要死。而我们,不管该不该死,都不可以死。从来都是咱们欺负人,哪能轮到别人来欺负咱?”
他“啪啪啪”三击掌,萧千月立即应声在他面前,单膝跪下,抱拳道:“大人。”
中年人举步迈出大殿,悠然留下一句话来:“我留他帮你,好好做,莫折了咱们的威风!”!~!
第140章 换主场!
“杨旭毫无反应?祖坟被刨了,他毫无反应?他现在在做什么?”
听了杨羽送来的消息,杨充又是惊奇又是失望。
杨羽道:“是,当日杨旭回来,听说消息后,先请在他家里做工的匠人帮忙去搬回棺椁,不料那棺木已被路过的一群人发善心给抬到天师观去了。棺木不入土,停在道观寺庙中,正是最佳的所在,所以杨旭只是去那里祭拜了一番,并未再抬回他的家。次日一早,他就出去了,回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俊俏的后生,据说是个风水先生,帮着他择选墓地的。这两天,他一直在忙这些事情。”
杨充沉思有顷,冷笑起来:“原来这杨旭也只是沽名钓誉之辈,他知道宗族是有权将背弃家族的不肖子孙的坟茔掘迁祖坟的规矩,根本不敢做出太极端的事来。”
杨充这句话就已有些泄露天机了,杨旭如果真的一怒之下干出什么极端的事来,首先其冲的是谁?可惜杨羽很有被人当枪使的觉悟,竟然还没听出其中玄机,只是殷勤地向这位少族长,同时也是远比自己前程远大的年轻人请教道:“充弟,杨旭服了软,被赶出家族,父母之坟也迫迁了,这一下咱们扬眉吐气,是不是就可以罢了啦?”
杨充傲然摇头,指教似的道:“他的宅子还在我秣陵镇上,低头不见抬头见,以后还少得了打交道的机会?征粮派差、公益教化,不管什么事儿,少得了他杨旭?不把他打得一蹶不振,难保他以后不会搅风搅雨。羽哥,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呀……”
杨充冷笑着走开了。
有关杨旭初回家族便怒杀宗亲长辈牲畜,又拒不承担宗族责任,家财万贯,对修宗祠、建义田一毛不拔,在祖祠里破口大骂,仗势欺压族长族老的事在杨充有心传扬之下,渐渐在国子监传开了。
杨充的谣言里面自然绝口不提杨宗家族是如何的冷漠无情、不提他们对这个族中晚辈是如何的排挤打压,那些热血青年听了人人愤慨,他们都是读圣贤书的,能入学国子监的,哪个身后没有一个大家族的支撑和资助?对这样忘恩负义、反叛家族的人最是反感。
“杨兄,此等宵小,你杨氏族中就没有法子惩治他吗?”
杨充叹息道:“唉!难啊。上一次,族中父老倒是告了他一状,官司先打到江宁县,输了。再打到应天府,还是输了。人家背后有人啊……”
一个太学生又惊又怒:“背后有什么人,可以如此干涉国圞法,放纵小人?宗法是国之根本,一个不重宗法、不孝祖圞宗、不忠于家族的人,能成为一个忠于朝圞廷、忠于社圞稷的人吗?此等害群之马,必得严圞惩,方能警示他人,官圞府岂可因私废公,偏袒放纵?”
杨充叹道:“唉!你知道圞人家的靠圞山是什么人?中山王府啊,若非中山王府,哪有这般的权圞柄。”
这些太学生们可不大在乎功臣勋戚集圞团,对那些一生下来就是王侯公卿或者一二三品高圞官的功臣子弟,他们既有些鄙视,又有些嫉妒,本能地有些抵触。他们十年寒窗,饱读诗书,自负是有真学问、大本领的,将来入仕走得也是科举一途,文官之路,恰与勋戚功臣的武将集圞团对立,这时又未成为真正的官圞员,没有感觉到切身的利害,自然是嫉恶如仇,毫无忌惮的,一时间中山王府也成了他们唾骂的对象。
杨充又道:“这一次,我家的长辈们已把他忤逆不孝的事写入了状纸,再次呈给了应天圞府。可是我担心,杨旭背倚大树,仍然是毫发无伤。唉,他一人不肖倒也罢了,就只怕因他一人,坏了风气,我秣陵杨氏,从此永无宁日了。”
一个平素与他交好的太学生振然道:“杨兄,朝圞廷律法,列有十恶,第八条就是不睦。这杨旭违反族规家训、败坏纲常名教、侵犯的不只是杨氏宗族,而是整个天下的教圞化,这样的人,怎配做我名教弟圞子?他的生员身份,理应削去才是。杨旭有中山王府做靠圞山,我们却有天下大圞义为后盾,我们联圞名上圞书,敦促应天圞府秉公执圞法吧,相信如此一来,应天圞府也不敢罔顾民圞意。”|爱十三娘,吃烤刀鱼,切小黄瓜,喝木木奶,煎土鸡蛋,娶田螺妹,看朕夜行,做锦吧淫。|
这人一提醒,众学子纷纷响应,杨充连忙道谢,当下便有人取来笔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拼凑起请圞愿书来。
“先生……”
杨充把众人签圞名写好的请圞愿书揣在怀里,兴冲冲地正往外走,忽地看见一个穿高冠,着儒袍,五绺长须,道貌岸然的老者站在那儿,正是国子祭酒,太学的主管官武齐安,杨充连忙一旁站定,躬身施礼。
杨充是杨氏家族的少族长,从小就懂得在家族长辈面前扮乖卖巧讨人喜欢的本事,上了太学后就把这些功夫用在了各位先生身上,不管是这位大学校长武先生,还是那位客座教授黄先生,都很赏识他。
看见爱徒,一脸严肃的武齐安脸上微微露圞出一丝笑意:“是杨充啊,匆匆忙忙的,这是干什么去?”
杨充知道这位祭酒大人刻板不化,只重教学,最讨厌学生干预国事,便撒个谎道:“学生与两位好友有约,今日要往玄武湖一游。”
武齐安怡然一笑,挥手道:“去吧。”
杨充如蒙大圞赦,却不就走,只是再施一礼,容得先生举步过去,这才匆匆向外走去。
“皇祖父,您看,您看,前一次孙儿还觉得这杨旭一怒杀牛,纯是出于孝道,因此向皇祖父请旨,宽赦了他。想不到他如此乖张,不知敬长上、序尊卑、明宗法、有违孝道,有乖亲情,实在是太可恶了。杨氏族老已因他的恶行再告于应天府,就连国子监的生员们也出于义愤,上书求惩了。”
朱允炆批着奏章,忽地看到应天府上奏并附录国子监生员们请求削杨旭功名,予以严惩的文章,不由得义愤填膺,立即向身后榻上正闭目小憩的朱元璋告状。
“唔?”朱元璋有些意外,眨了眨眼睛,才清醒过来,微讶道:“那个杨家……居然又把案子捅到了御前?”
朱允炆气愤愤地道:“皇祖父,这可不是小事。家国一理,宗法不存,社稷安在?一个不明事理、不识大体、不知孝义的读书人,能成为朝廷栋梁之材吗?孙儿觉得,此案是个极典型的例子,应该予以严惩,并将之抄报天下,以正教化。”
朱元璋淡淡一笑,说道:“上一次,朕对你说过的话,都忘了吗?”
朱允炆唯唯,当即不敢再言。朱元璋淡淡地道:“拿来我看。”
朱允炆连忙双手呈上,朱元璋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若无其事地道:“天子,掌天下之事。驾下文武,各有所司。这样的小事,根本不需要天子过问,上一次,已经破例了,这一次,你不要管。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应天府如果连这么小的一桩案子都处理不了,还需要天子发话,他也不用干下去了。”
朱允炆恭声道:“是。”
双手接过奏章,回到御案前正身坐下,朱允炆提起笔上,回头看了眼阖目养神的祖父,只得犹豫着在奏章上批下了三个大字:“知道了。”
朱元璋很生气,只是他的孙子没有看出祖父的怒意罢了。年岁渐老,朱元璋已不复当年的锐气,轻易也不动气了,但是这一次,他真的有些怒了。这个甚么杨旭的事情真的很重要吗?对偌大的天下来说,这事屁也不是。可是就是有人三番五次把它捅到御前。
上一次是中山王府,这一次是国子监,这说明这件事已不是区区一个秣陵镇乡民族众之间的纠纷,双方背后都有人,在用权说事。最可恶的是,徐增寿也好,这些太学生也罢,简直把天子视为玩物了,一个用蒙的骗的、一个捧起天下大义的牌牌,试图左右天子,视皇帝为傀儡么?
朱元璋暗暗冷笑:“以为我朱元璋老了?什么魑魅魍魉小妖小鬼都敢蹦跶出来了,你们就折腾吧,朕倒要看看,你们能把国法民意,挟持到哪儿去!”
他的一双老眼中微微闪过一抹凌厉无匹的杀气。
“就这些?”
听夏浔说完了要他办的事,萧千月微笑着问道。
夏浔也微笑道:“这些,已经足够了,不是么?”
萧千月点了点头,他现在真的有点佩服夏浔了,大人没有说错,此人确实了得,从这些方面着手,就不信杨家没有甚么把柄,纵然真的没有……,锦衣卫说他有,就一定也能找得到,要整治这群小丑,这些手段的确是够了。
夏浔道:“以前,是我陷入魔障了,总想和对方论出个道理来。大人说的对,只要达到目的,什么手段不一样呢?现如今,他打他的,我打我的,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吧。”
夏浔也知道,这一来他是重新又绑回锦衣卫这艘破船上了。可他本来就有锦衣卫的身份,这是摆脱不了的,而这次罗佥事虽只露了一面,给他的心理压力却太大了,让他连反抗的心思都不敢有。罗佥事根本不提对青州诸事的疑惑,也不问他擅自回乡的理由,单刀直入,反奏奇效,夏浔一直以来做的种种准备全无用武之地。
“少爷,应天府的公差又来了。”肖管事紧张地跑进来道。
夏浔和萧千月对视一眼,举步走出门去。门外站着的还是上回那两个捕快,歪眉吊眼,皮笑肉不笑地取出一张堂票:“杨秀才,恭喜啊,我们大老爷还要请您去一趟。”
夏浔还没说话,萧千月便走了上去,淡淡地道:“你们回吧,他不用去。”
两个公差一愕,登时瞪大眼睛,怒道:“抗拒拘传,该当何罪,你们知道吗?”
萧千月翻个白眼儿,冷冷地道:“不好意思,杨旭是在京、在职的军官,若有人举告,当由五军都督府受理,你们应天府,不够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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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丘八问案
两个公差听了便是一惊,直到萧千月亮出锦衣卫腰牌。他们才真的信了,收了堂票,讪讪地离开。
夏浔也有些惊讶,一是他没有想到明朝也有军事法庭一说,现役军人要由专门的法庭审判,地方官府无权过问。二是没想到罗佥事竟然肯公开他的身份,这样的话,是不是以后就不会再差派我去做些卧底的凶险事了?
大明律法中的确有这么一条规定,军人犯法,不受地方官府审判。问题是谁也不知道夏浔居然还有一个锦衣卫的身份,两个公差回到应天府衙门将情形一回禀,王洪睿王府尹喜不自胜。
他已经有点快要崩溃了。他是文官,是文官派系的人,而国子监那些学生背后站着的是士绅集团,文官的基础就来自于这个集团,十年寒窗苦,一朝成名天下闻的例子有,但是大部分读书有成的人,都是士绅子弟。
不管是他本身派系的烙印,还是他与黄子澄等文官的交情,他都应该站在自己人一边。可是能坐上应天府尹这个位置,就没有一个不看风向、不知圆滑的蠢物,现在这个时代,还不是文官集团甚嚣尘上,把武人排挤出朝廷的年代,如果真要认真算计起来,现在朝廷中以勋臣功戚为代表的武人集团,实力还在文官之上,得罪了他们,他王洪睿如何治理金陵?只怕他是令不出府门,再也管不了事了。
正头疼呢,两个公差给他送来子一今天大的好消息,杨旭是锦衣卫!
王洪睿眉开眼笑”就跟敲锣打鼓披红挂彩送锦旗似的,把状子欢天喜地的移交到五军都督府去了。
五军都督府左军都督是谁?就是中山王第三子,徐库寿徐大老爷是也。
徐增寿上一回和黄子澄扳手腕,五军都督府的高级将领都是知道的”现如今应天府把这状子一转过来,诸位同僚就很默契地把它给徐增寿送去了。
五军都督府的前身是大都督府,统领全**事。洪武十三年的时候,因为大都督府权力太大”在废丞相制的同时,为防止军权过分集中,也废大都督府,改为中、左、右、前、后五军都督府,分别管理京师及各地卫所。五军都督府各设左、右都督,正一品。
徐增寿就是中军都督府左军都督,主管京师驻军。元朝尚右”明朝尚左,他是左都督,就是中军都督府的一把手。徐增寿接到应天府尹移交来的状子一看,鼻子差点没气歪了,这些读书人怎么都娘娘们们的”屁大点破事儿,夹夹谷谷的这还有完没完了?
徐大将军怒发冲冠,立即把中军都督府断事官唤来,要他准备问案,自己要亲自听审。
五军都督府都没有军事法庭,各设左右断事一人”提控案牍一人”但中军断事官总管五官断事官,总治五军刑狱,职权最重。其实准确地说起来,夏旭虽然是军人,却是军人中最特殊的一个兵种”他是锦衣卫,锦衣卫自己没有内部法庭。
锦衣卫的北镇抚司对外,负责侦缉刑事。南镇抚司对内,负责本卫的法纪、军纪。外人最怕的是北镇抚司,他们一旦进去,那就是九死一生,而北镇抚司的人最怕的是南镇抚司,自己人收拾起自己人来,可也一样凶狠至极。
可是南镇抚司总给人一种不及北镇抚司权势大的感觉,一方面是因为北镇抚司名声在外,在大家的感觉里确实更厉害一些。二来,南北镇抚司毕竟是一家人,彼此没有大的冲突,维护还来不及呢,谁会整天的窝里斗?所以南镇抚司名声不彰。
近年来,随着锦衣卫衙门职能的不断萎缩,能撤的有司衙门都撤了,有门路调走的人也都调走了,整个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衙门名存实亡,南镇抚司更是只剩下一个空壳子,根本没有人了,所以杨旭这案子才由五军都督府审理,锦衣卫毕竟也是大明亲军二十四卫之一嘛。
中军都督府断事官衙下没有五司,每司设稽仁、稽义、稽礼、稽智、稽信五个官儿,均为正七品,掌理诸军刑狱。夏浔在状子里被人告得十恶不赦,仁义礼智信各个方面全都占全了,此案又是徐大都督亲自过问,那中军断事官吴不杀不敢怠慢,回去后马上把稽仁、稽义、稽礼、稽智、稽信五司主官全给叫来了,头一句话就是:“这个案子,是大都督亲口吩咐下来的……”
仁义礼智信马上一齐点头,心领袖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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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充站在大堂上,有点发懵。
公堂他见过,也上过,可就没上过军事法庭。
四下里站的不是红黑两色官衣,手柱水火大棍的差役,而是披甲戴胄,肋下悬刀,手中持枪,杀气腾腾的一群丘八爷,看得人左右眼皮一起直跳。
再往上看,那架势和人家文官的公堂也不大一样,宽敝亮堂的公堂上,居然一字排开,摆了五张公案,五套令箭,五副惊堂木,每张桌子后边坐着一个顶盔挂甲的将军,一色儿的大胡子,瞪着两只眼睛,好象吃人的老虎。
在他们后边,又设一张公案,公案后边同样端坐一位将军,这位将军的公案仍然不是最终的主审席位,在他后边,是一张巨大的猛虎下山的屏风,猛虎下山的屏风下边,登高三阶,设公案一张,而那张公案后边,却并没有坐人。
中军断事官吴不杀就像屁股底下安了弹簧,一副坐不住的样子,不断招来小校耳语一番,就是不见他宣布升堂。原来徐增寿说过,今儿要亲自听审,这边准备妥当了,吴不杀就叫人去促请大驾,可徐增寿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儿耽搁了,到现在还没来。
因为这桩案子原告是民,被告是军”所以应天府派了两员小吏来听审,在这帮丘八爷面前,两个小吏没有座位,和那些挺胸腆肚的武夫站在一块儿又不自在,就躲到了一边,等得好生无聊。
夏浔和首次正面较量的杨充都站在堂下,冷冷相对,双方苹来的人证都候在二堂以外,等候召唤。再接下,就是双方的亲友团了”彭梓祺、肖管事、小荻等亲人以及乔装改扮成卖果子小贩儿的谢雨雳、南飞飞候在军营外面左侧,右侧则是听消息的杨氏族人以及振臂喊着口号的国子监众学子。
“大都督呢?怎么还不来?这架势都摆了半天了,今天到底问不问案了?”
吴不杀主管五军刑狱,平时见了谁都摆着一张臭脸,阴沉沉的好象别人欠了他几吊钱没还”此刻却急得满头是汗,满脸苦笑地向小校追问。
“来了来了”又一个小校跑来,低声道:“大都督到子,大人可以升堂了。”
吴不杀扭头一看,果见徐大都督穿着一身便袍”正从屏风后边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向屏风后边吹胡子瞪眼睛”手中还打着手势,不知道跟谁打招呼。
吴不杀心道:,“大都督听审,这就可以了吧。后边还有人?大都督后边还有听审的……,那大概只有当今皇上了吧?可看大都督那表情又不像,怎么像是在哄小孩子似的?”
徐增寿在猛虎下山图下坐定,一见吴不杀扭头望着他发呆”立即向他一瞪眼,吴不杀醒过神儿来,连忙一回身,霍地立起,把“惊虎胆”一拍,大喝道:“升帐!”
这“,惊虎胆”就是惊堂木,只是所用的人不同,上边雕饰的huā玟,醒木的大小,所叫的名称也不同。皇帝使用的醒木称为“镇山河”皇后使用的醒木称为“凤霞”宰相使用的醒木称为“佐朝纲”将军们使用的醒木称为“惊虎胆”;其他文官使用的才叫“惊堂木”。
吴不杀把“惊虎胆”一拍,只听“嗵”地一声响,紧接着军鼓震荡如雷,所有将士齐刷刷向堂上一转,甲叶子哗愣愣一阵响,齐齐抱拳,铿锵有力地致军礼道:“标下参见大都督、参见主审大人!”同时堂下持齐的侍卫们齐齐把枪杆儿一顿,运足了丹田气厉喝一声:“杀!”
夏浔和杨充齐齐地吓了一跳,这堂威喊得,也太吓人了吧?
接下来的程序,却和普通的衙门问案没有多大的区别,同样是先问原告,再问被告,各自举证,唇枪舌箭。
杨充侃侃而谈道:“子曰:夫孝,始於事亲,中於事君,终於立身。《礼记》中说:“是故人道亲亲也,亲亲故尊祖,尊祖故敬宗,敬宗故收族。”又有先贤张载有云:管理天下人心,收宗族,厚风俗,使人不忘本,须是明谱系世族与立宗事法。而杨旭所为,全无敦本睦族之意……”
仁义礼智信五个大胡子违犯军纪的案子倒是审过不少,却从未听过这么多子曰,礼记曰,先贤曰,曰得他们哈欠连天,可后边还坐着大都督呢,只能满眼噙泪地忍耐。
等杨充说完了,吴不杀掏掏耳朵,问道:“那你杨家是怎么处置的?”
杨充声色俱厉地道:“如此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辈,自然是逐出宗门:他父母教子无方,一同逐出,勒迁祖坟!”
吴不杀问道:“这些事已经做了吗?”
杨充傲然道:“这是自然,我杨家已请出族规,予以惩治。”
吴不杀摊开双手,一脸茫然地道:,“这不就结了,乌蝇爬马尾,一拍两散。从此以后爹死妈嫁人,各人顾各人了,你还来干嘛,有什么旁的事吗?”!~!
第142章 秀才遇见兵
杨充呆了一呆,这才忍着气道:“大人”学生说过了,杨旭身为生员,受圣人教化,却有违孝道”有乖亲情,不知尊卑长幼,破坏纲常名教,不配为圣人门生,为维护纲常,警示大众,应当削其功名!”
读书人把功名视做第二次生命,杨充逐人出宗门,掘人祖坟,还要夺人家的功名,真可谓是用心歹毒之极,夏浔这功名得来容易,而且他也自知不可能在科举上继续有什么发展,古代的经史子集他根本没甚么研究”他会背几首诗,可历史上从仕作官的人没有一个是靠作诗爬上去的”做诗可以扬名,但最终还是要靠做文章,真学问。他压根就没想过科举入仕。若不科举,这秀才功名虽有好处却也有限,他并不在乎,所以听了杨充恶狠狠的话”神态从容,并无怒意。
吴不杀听了杨充的话,翻翻白眼儿道:“削其功名?那不归本将军管呐”你该去应天府或者礼部才是。”
杨充气往上冲,忍不住道:“大人!杨旭是军籍,正是刚由应天府把案子转到大人案前呐。”,“对啊!”
吴不杀两眼一亮:“杨旭是军籍,可他又是生员,我们军中的汉子,居然也有人考中功名,成了读书人了。”
吴不杀激动起来,与有荣焉地看了杨旭一眼,和颜悦色地道:,“杨旭”方才杨充所言”你都听到了,你有什么解释?”
夏浔平静地道:“回禀大人,杨充所指控的,只是他的一面之词。杨旭与族人交恶”乃至被逐出宗门”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并非杨旭乖张无礼。”
夏浔把他从青州回到秣陵镇以来的所有事,源源本本地说了一遍,说道:“,因此上,杨旭才与族人生了嫌隙。本来,囿于自己的身份,杨旭颇想息事宁人”可谁知其后不久,族人便弃议修祖祠、建义田,而秣陵镇全族上下百余户,却要杨旭一人承担绝大部分所需钱款。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这分明是族人有心刁难,此后”便是杨旭被逐出宗门”父母棺椁竟在不通知本人的情况下,强行迁出祖坟,这不是欺人太甚么?现在他还反咬一。”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杨充抢着道:“大人,将杨旭一房逐出宗门,这是全族父老公议做出的决定。至于他父母棺椁被强行移出祖坟”却非学生祖父所授意”而是族亲父老痛恨杨旭所为,自发汇聚起来”做出的行动。”
徐增寿静静地听着,忍不住说道:,“纵是族人自发行为,总是有失厚道,不近情理。令祖父身为一族之长,虽不知情”难辞其咎。杨旭所为”虽然难免不睦亲族之嫌”从你双方所述,原因却不止在杨旭一方。一个巴掌拍不响,你杨氏族人所作所为,是否尽到了为人长者、为人亲族的责任呢?如今杨旭已被你们逐出宗门,父母棺椁也被强行迁出,纵有千般不是”这也够了”再要夺人功名,用心何其歹毒?”,吴不杀连忙拱手道:“徐大都督所言有理,杨充,你听到了?”
“徐大都督?”
杨充目光一闪,忽地反应过来,徐大都督,可不就是中山王府的三少爷?
杨充虽然有些畏惧,此时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说勋戚功臣家族”每多跋扈之人,但中山王府的家教却非常好,子弟门人很少有仗势欺人的,反正自己将来走科举一途,不需沾他徐国公的光,如果怀抱大义”仗义执言一番,说不定还能得一个大大的声名,这与他今后的仕途可是大有助益的。
于是杨充立即亢声道:,“徐大都督?可是中山王府的小公爷?据学生所知”大都督与杨旭甚有交情,上一次因杨旭怒杀耕牛一事,我杨氏族人曾举告杨旭,当时就是大都督从中翰旋”保全了杨旭。
将此杀牛大案不了了之,这一次仅仅是审问一个小小生员,用得着大都督当朝一品的官员出面听审么?大都督不嫌此举有公然包庇之嫌?”,徐增寿大怒道:“岂有此理,杀耕牛案”是应天府审的,此案例如今已载入大明律附录案例之中”诏示天下。与间经过,与本都督有何相干?”,杨充胆子渐大”冷笑着反唇相讥道:,“若非大都督出面,应天府敢冒天下之大不讳,断他无罪么?”
“你,你”,”徐增寿吹胡子瞪眼,可是对一个背后站着未来的帝师,辕门外国子监诸多学子助威的太学生,还真不能因为他出言顶撞就动手揍人。
“三哥!”,一个很清脆的女孩声音忽地响起,声音不大,很脆很甜,只是因为徐增寿正在发怒,满堂上下尽皆屏息,这一声轻微的呼唤才被人听见,但是这一声轻唤只响了一次,然后便寂然无声,听到声音的人下意识地四下寻去,这大堂上全是军伍中的汉子,以及原被告双方,再就是两个应天府的小吏了,哪有什么女孩子,一时间不免又以为自巳听错了。
徐增寿把身子往后靠了靠”抵在猛虎下山的屏风上,就听后边一个很轻很轻的女孩儿声音道:“三哥好笨呶,你在堂上问案,却被给人家问住了。”
徐增寿老脸一红,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屏风后面”正是徐茗儿,徐家的小小姐。她刚从北平回来,在徐家,她的兄弟姐妹行里,三个姐姐早就出嫁了,大哥是国公,又是徐家长子,自幼性情严肃庄重,不易亲近,二哥幼年早天,她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二哥,根本不曾见过的,四哥也承父荫做了官,现在放着外任”不常在京”所以她和三哥徐增寿最亲。出去跑了一趟,把小姑娘的野性儿跑出来了,在家待着无聊”就跑到三哥衙门里玩,结果正好撞见这桩官司。
一听说是杨旭的案子,茗儿的兴趣来了”非要缠着她三哥来听审,徐增寿最宠这个小妹子,受不得她的央求,只得把她安排在屏风后面,徐茗儿蹲在后边,听见老杨家这么欺负人,气得鼓鼓的”最后又见这杨充指她最亲近的三哥滥用职权”干预司法,就更加不悦了。
“三哥啊,咱大明律法规定,严禁告赦前罪”禁止以赦前事相告言。这个杨充犯了法呢,打他板子,叫他胡说八道。”
“唔?”徐增寿两只眼睛咕噜噜乱转,以手掩口,小声道:“真的假的?有此一说?”,“当然啦”,”徐茗儿在屏风后面飞快地讲了几句”然后又道:,“皇大爷明令天下:除不可赦的“十恶”大罪以外”一径判决”不论轻重”以后不得以前事相告言”否则治罪。尤其是这桩案子,可是皇大爷亲自审阅修订载入大明律的喔”他犯了法了,而且是冒犯天子,打他屁股!打他屁股!”
茗儿说的皇大爷就是朱元璋,朱元璋和徐达是儿女亲家,徐达的三个女儿嫁了朱元璋的三个儿子”论辈份,茗儿得叫朱元璋大爷。徐家与皇室关系密切,茗儿也常去宫中走动,她从小生得粉妆玉琢的惹人喜爱,朱元璋也常把她抱在膝上”逗她开心的”从小她就叫朱元璋为皇大爷,并不称皇上。
而大明律中,也确实有这么一条,就是已经判决了的案子,你若不服可以再告,但是严禁你告别的案子,却把以前已经做出判决的案子搬出来纠缠不清。如果是朝廷大赦的案子,也是依此办理,判决了就是判决了,绝不允许你告其他案子的时候再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都搬出来,夹缠不清地理论。
朱元璋其实骨子里是相信以法治国的,同时他也很注重礼制教化。明初的《大诰》一家一本,普法工作做的比任何一个朝代都细致,为了防止一些百姓文化水平低,看不懂国家律法,他在《大诰》后面附了许多〖真〗实案例,将判决结果和为什么这么判都写得很详细。
他很爱民”关注民生,同时也很注意法律的权威性”治理国家,太过倾向于哪一边都不好,必须注意它的均衡发展,正走出于维护法律的权威性和尊严性的考虑,他才做了这么一个规定。其实类似的规定在唐律丰也有,朱元璋是借鉴吸收,去芜存精而已。
杨充见徐增寿掩口不言,还当自己指斥其非,徐增寿有些心虚了,便微微冷笑道:“大都督,为中山王府和大都督的清誉着想,这杨旭既与大都督有旧,大都督是否该避避嫌疑呢?”,徐增寿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杨充啊,当今皇上颁《大诰》,那是用心良苦啊。
这《大诰》天下万民,一家一本,似县学、府学、太学这样的地方,更将我大明律法列为必读的文章。可惜啊,你们这些圣人门徒”只知道之乎者也,四书五经,什么有助于你们科考做官,就看什么”却把我大明刑律视若无物。”
徐增寿说到这儿,脸色一沉,伸手抓起“惊虎胆”,往案上重重一拍,戟指喝道:“当今皇上明令天下:除不可赦的“十恶”,大罪以外,一经判决,不论轻重,以后不得以前事相告言,否则治罪,你不知道吗?来人啊,打他屁股!呃……拉他下去”打二十大板!”,“什么?”,杨充又惊又怒”说实话,《大明律》他虽有涉猎,却真没通读过,确实不知道还有这么个规矩。两个如狼似虎的军校早看这个子曰子曰的家伙不顺眼了,他们恶狠狠地扑上来,像拎小鸡儿似的,提了他就走,杨充真慌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是原告,我是原告啊……”
杨充一被拖出去,屏风后面就跑出一个明眸皓齿、清丽动人的小姑娘,穿一袭滚银边的葱白斜绫小袄,纨色靴裙,手里捧一张细白瓷的果盘儿,上边是一盘“三月红”的鲜荔枝,甜甜地笑道:“喂!大骗子,吃不吃荔枝?”!~!
第143章 淮右猛虎V中山白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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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怎么每次遇到你都是前呼后扔的,不过可惜呀,围着你的人都是要抓你的,你到处惹事么?”
徐茗儿捂着嘴吃吃地笑,顺手把盘子递到了他的面前,夏浔迟疑了一下,不好拂却郡主美意,只好捡了一枚荔枝拿在手里,却不肯的剥开,他是被告啊!被告得有当被告的觉悟,在公堂上剥荔枝吃,也太不给主审官面子了。【
徐增寿一把没拦住,妹子直接从后边跑出来了,徐增寿没有办法,只好赶紧挥手让人出去,仁义理智信一看,立即溜之大吉,那些摆样子的兵哥哥一见老大们都跑了,也不需人催促,立即很识相地跟着退了出去。吴不杀呆呆地对徐增寿道:“大都督,这案子……”
徐增寿迷糊道:“还没判完吗?”
吴不杀大汗:“大都督,好象原告被告各抒己见,才说到一半儿,因为杨充犯了国法,便被大都督提出去受刑了哇,这案子……已经判完了么?”
“你傻呀!”
徐增寿大怒:“你还要等那根葱回来,跟他商量商量再做判决?他是主审你是主审?”
吴不杀点头哈腰地道:“哦哦哦,卑职知道怎么做了。”
徐增寿连连摇头:“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下去下去。”
那边夏浔对徐茗儿苦着脸道:“小郡主,哪是我惹事儿呀,人家上门找我的麻烦而已。”
徐茗儿把盘子往他手里一递:“拿着!”
夏浔捧着盘子,徐茗儿腾出手来拈了颗荔枝,剥去了皮儿,把晶莹的荔Rou放进嘴里,撇嘴笑道:“你就装可怜吧,我才不相信你,你有这么好欺负?心眼多,人又凶,对自己都那么狠的人,哼、哼哼。”
徐增寿把人都赶跑了,站在堂上搂着肚子,无奈地对徐茗儿道:“小妹,这里……不是说话之地呀,呃……你和杨旭夫妇俩都很熟吗?”
“就几句,就几句。”
徐茗儿摆摆手,粉嫩嫩的小舌头轻轻一舔薄嫩红唇上的荔枝汁液,开心地道:“你怎么真到应天府来了呀?我还以为,你回青州去了呢。”
夏浔道:“本来是回去了的,在青州待了一个多月,这才到江南来,这儿是我的老家嘛,小郡主刚从北平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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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昨天才回来,还是外边好玩,家里好无聊啊。【你有事没有,没事陪我去玩,好不好?”
两个人拉呱啦呱说个不停,应天府的两个小吏站在堂下门口,看看院子里“噼呖啪啦”挨揍的杨充,再看看大堂上唠家常的一男一女,其中一人道:“老哥,咱们现在怎么办?”
另一个道:“管他呢,咱们是听审的啊,现在听完啦,回去交差就是了,快走,快走,这些丘八不是善类,莫要引火烧身。”
在徐增寿的再三催促下,徐茗儿意犹未尽,很不高兴地结束了与夏浔的聊天,被哥哥强行拖回后堂去了。夏浔四下看看,大堂上连个管事儿的人都没有,根本没人理他了,只好一个人很不好意思地走出了大堂。
杨充刚刚受完刑,这些大兵打人虽狠,却不会锦衣卫的用刑功夫,若是锦衣卫的用刑高手,二十板子下去,让你生就生,让你死必死,可这些大兵虽然打得杨充屁股开花,却没伤了元气。
杨充看见夏浔没事人儿似的从里边走出来,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可他挣扎了几下,却没爬起来,他的裤裆已被鲜血浸透了。
夏浔举步要走,可是看见他那毒蛇般的眼神,忽然改变了主意,反而走到他的身边,慢慢地蹲了下去。
“我从来没有想过主动害人,真的没有。如果人家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也会想一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甚么,如果是我有错在先,能原谅的,我会原谅人家,这不是胸襟宽广,而是做人的道理。可你和我完全不同。你恨我,我看得出来,你用了许多Yin损缺德的法子整我,可我就是想不明白,我到底做了甚么,让你这么恨我?”
杨充不答,只是咬着牙冷笑。
夏浔点点头,自问自答地道:“我现在想明白了,你恨我恨得理直气壮,是因为你从心底里,就把你自己当成了杨家的太阳,杨家上下凡是不跟着你转的,就是十恶不赦,就是罪该万死。你是这样,你家老爷子也是这样,倒真是祖孙一脉,没丢了继承。”
夏浔拍拍他的肩,微笑道:“我不会主动去害人,可是如果有人来害我,我不会坐以待毙。杨充,你还有什么坏水,赶紧使出来吧,时间……不多了!”
夏浔说罢,起身,悠然离去。
杨充目眦**裂地瞪着他的背影,许久许久,呸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沫子。
※※※※※※※※※※※※※※※※※※※※※※※※※
朱元璋头上系着一条黄色的抹额,身穿一袭柔软舒适的半旧布袍,端坐在榻沿上,枯树皮般的老脸沉着,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虎死尚且不倒威,何况这头淮右猛虎还活着,那种凛厉慑人的气势,压得远远站在殿角的四个内侍身子佝偻着,连气都喘不上来。
老朱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翻江倒海,地动山摇,风云色变,宇内惶惶,就算他最宠爱的大孙子朱允炆看了都为之害怕,天下间还有何人不怕?
有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站在朱元璋面前的那个小小的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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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穿滚银边的葱白斜绫小袄,纨色的靴裙,怀里抱着一只小猫儿,俏生生的,仿佛一只可爱的小白兔。
朱元璋瞪着她,她就小~说~就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很无辜地回瞪着朱元璋,一脸的天然呆。
一老一少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瞪了半天,朱元璋“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用手指点点面前的小姑娘,无可奈何地道:“你呀,你呀,你这个小丫头,真是无法无天了。公堂问案,尊严神圣之地,也是你能干预的,嗯?”
小姑娘嘟起了小嘴,脚尖在地上墨拾,就是不说话,看见她那副样子,年岁已高的朱元璋慈Xing大发,最后一丝不快也烟消云散了。
他还得把声音放柔和了,免得把这小姑娘说哭了,只能苦笑着叹道:“还有啊,你告诉你那个糊涂三哥,说甚么朕规定的,打官司不许提起已经判决了的案子,否则要打板子,嗯?朕怎么不知道啊,这是什么时候制订的律法?”
小姑娘很委曲地嘟囔道:“皇大爷,明明就是你说的嘛,在《大诰》后面的案例附录中,皇大爷明明说过这样的话,现在又不承认了,你这么大的人,说话还不算数,冤枉人家……”
朱元璋翻个白眼儿,无力地道:“茗儿,你是不是记混啦,那不是《大诰》,是《洪武大赦诏》!”
徐茗儿眨眨眼,理直气壮地道:“管它是《大诰》还是《洪武大赦诏》呢,都是皇大爷您说的啊!您说的就是圣旨啊,圣旨……不就得听嘛。”
朱元璋哭笑不得地道:“问题是,茗儿呀,你现在是在假传圣旨啊!”
“啊?”徐茗儿很惊讶,立即再度进入天然呆状态。
朱元璋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小机灵鬼,不许跟皇大爷装傻。”
徐茗儿嘻地一笑,跑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道:“皇大爷,茗儿到底说错甚么啦?”
朱元璋哼了一声,乜着她道:“你真不是故意的?”
徐茗儿茫然道:“甚么事我故意的呀?”
朱元璋见她不似作伪,不禁苦笑一声,捻着胡须道:“茗儿啊,朕在《洪武大赦诏》里说的这段话,是说凡在大赦以前所犯的罪,除“十恶”等不准赦之罪以外,不论已判未判,不论轻重,一经赦免,以后不准再告,敢有以赦前之罪相告言者,以其罪罪之。你听懂么了?朕是专指大赦之罪,并非所有已判决的案子呀……”
徐茗儿吐了吐舌头:“是这样吗?呃,茗儿好读书……不求甚解,那现在怎么办?”
朱元璋没好气地道:“还能怎么办?你捅的漏子,朕只好装聋作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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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茗儿眼珠转了转,很担心地道:“那要是有御使风闻奏事呢……”
朱元璋面无表情地道:“朕继续装聋作哑呗。”
徐茗儿嘻地一笑,丢开小猫,抱住朱元璋的脖子,撒娇道:“我就知道,皇大爷对我最好了。”
朱元璋哼了一声道:“少拍朕的马屁。”
他捻着胡须,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个杨旭,和你中山王府到底是什么关系呀,你们要这般维护着他?”
徐茗儿可不能把杨旭救了她和姐姐、姐夫的事说出来,姐姐姐夫可是再三叮嘱过的,便一脸天真烂漫地道:“我哥其实不认识他的,是茗儿认识他。茗儿去北平看姐姐时,在山中猎狐,险些滚落悬崖,恰好他也在那里狩猎,是他救了我……”
朱元璋脸上深刻的皱纹微微一舒,轻喔道:“唔……,为了报恩?”
PS:关于徐增寿排行老三还是老四,明史中他是老四,但是从具体的家族事务的诸多记载中以及承余荫封赐官职的先后顺序来分析,他应该是老三,到底是老三还是老四?这是一笔糊涂帐,《明史》里有很多道听途说靠不住的东西。
关于《大诰》,别怀疑,那些太学生呀,当大官的呀,还真不是了解的滚瓜烂熟,只是有侧重Xing地了解些与他们切身相关的东西,读书人重视的是四书五经,对法律条款,不怎么放在心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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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秘谍与飞贼
徐茗儿挺起胸膛道:“那当然。我徐茗儿虽然是女儿家,却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欠人恩惠,自当报答。再说,茗儿可不是不讲是非,助其为恶呀,杨家人的确欺人太甚了些。对啦,皇大爷,杨旭当时不叫杨旭,他叫夏浔呢,这回要不是他去我家求助,我还不知道这个杨旭就是北平的夏浔,真搞不懂,他为什么要换名字。”
朱元璋笑道:“朕又不是什么神仙,怎么会知道?这事儿,回头朕会问问的。”
朱元璋嘴里说着话,心里却在急急思索:“十半的女娃娃,应该不会在朕的面前说谎,从我了解的情况看,夏浔与徐增寿也确实不像有交情的样子,这么看来,杨旭能攀上徐家,确实是因为茗儿的关系,如果是这样,那倒不打紧。
在朱元璋的心里,最担心的就是臣子们别有用心地打群架,利用这个机会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划分派系,从而把持朝廷,动摇皇权,尤其是这个时候,他正在逐步把权力移交给皇太孙,更需要朝廷的稳定,这是压倒一切的大方略。
杨旭这场官司站在双方背后的人,一个是太傅,一个是中山王府,一旦较量起来,说不定就会牵涉越来越多的官员进去,进而酿成一场无法平息的大风泥由此观之,焉知杨旭这件案子不是某个阴谋家抛出来的一杆测风旗?如果中山王府只是碍于小郡主欠了人家的情,出面帮他这个忙”反倒不是什么大事,也就不必过于慎重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蹑手蹑脚走了进来,朱元璋扫了他一眼”对徐茗儿道:“去看看宝庆吧,那丫头最喜欢你,前两天还念叼你的名字呢。”
徐茗儿答应一声便跑了出去。宝庆公主是朱元璋最小的女尼,今年还不到四岁,小公主在深宫大内无聊得很,的确是最喜欢徐茗儿这个活泼烂漫的小姐姐。
待徐茗儿出去,朱元璋脸上慈祥平和的神态消失了,又恢复了一贯的冷肃:“甚么事?”
那小内侍大气也不敢喘,勾着下巴,细声细气儿地道:“回皇上”宫外传来消息,太学生们说,五军都督府处断不公,抬着受伤的杨充先去了国子监,接着是贡院”礼部,又向御史拦街陈情,现在去了孔庙哭诉……”
朱元璋寿眉一挑,一股怒气勃然而起。他秉性至刚,向来一言九鼎,独断专行”太学生们这是在制造舆论,迫使朝廷向他们让步,立即引起了朱元璋的强烈反感。
挑衅皇权,这是朱元璋最不能容忍的事,他固然爱惜子民,但是最终的出发点”毕竟不可能是因为什么天下为公,而是为了家天下的稳定和长远。一帮太学生聚众闹事倒也罢了,可他们背后如果另外有人呢,这人是什么目的?
朱元璋没有忘记那个如惊鸿般在杨旭一案中稍露头角的黄子澄,当今皇太孙的太傅,他的一举一动,就有可能影响到未来的皇帝,如果这里边有他锋政治目的,就不能等闲视之了。
朱元璋治国,一个儒、一个法,刚柔并济,齐头并进。
一个文,一个武,务求平衡,不想削弱任何一方。平衡之道,不仅仅体现在帝王权术上,也是治国齐家平天下的要术,现在朝中文武势力堪堪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这是他多年来殚精竭虑才调整出来的效果。这是支撑着大明天下的两根支柱,任何一根过于强大,或另一根过于薄弱,都有大厦倾覆的危险。
考虑到皇太孙文弱,以后的例代皇帝都是继文守业,对文官的依赖更重一些,未来的发展中文官势力必然越来越大,最终难免会出现南宋时的那种尴尬局面,朱元璋还有意识地让现在的武臣集团保持着比文官集团更强一些的势力,这样将来此消彼长,才能在一个更长的时间段内,保持文武势力的平衡。
朱元璋是个雄才大略的人,他的每一步举措,其实都是深思熟虑过的,你可以认为它不是最成熟的、最科学的办法,却一定有着朱元璋自己的考虑和道理。他开八股科考取士,不是为了壮大文官集团,其实也是为了控制文官集团。
只是想法虽好,实际效果却不好,因为他不可能事必躬亲,实际控制着人才选拔权的依然是文官,所谓的天子门生并不能改变这一事实,所以并没有达到朱元璋想要的结果,在这种情况下,防止文官势力过于壮大,就只能保证武官集团的存在了。
实际上朱元璋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此后几百年间文官势力的极剧壮大,确实架空了皇帝,他们梦想让皇帝成为一个垂拱无为的“圣君”其结果就是造成了每一代皇帝都与庞大的文官集团进行着激烈的权力斗争。明武宗、明世宗、明神宗……
他们被文官们斥为荒唐无稽的表象下面的实质,其实就是权力的争夺。这种内耗对国家全无好处,文官集团一家独大,也确实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在朱元璋永不加赋的遗命之下,大明做到了终明一朝永不加赋,成为古往今来赋税最低的朝代。
可百姓仍不堪其苦,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文官集团为其阶级及其后备集团:所有得了功名的读书人,以及缙绅阶层贪婪不厌地争取福利,不纳税,不服役,偏偏他们还是最有钱的人,结果硕鼠越来越多,供养整个大明天下的责任,最后只能全部落在本来就最贫穷的那些老百姓身上。
朱元璋负手沉思半晌,神情慢慢凝重起来,他必须要搞清楚,黄子澄在里边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这场风波到底与他有多大关系,如果是黄子澄试图利用此事打压勋戚武臣集团,为他这位太傅将来把持大权,让文官集团一家独大造势,这根毒草就必须要拔掉了。
朱元璋慢慢站定身子,对那小太监道:“宣,锦衣卫指挥佥事罗克敌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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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千月和夏浔坐在鸡笼山下一间茶楼靠窗的位置,慢慢品着茶,看着窗外不远处的一幢宅院。
萧千月悠然道:“称看到了么?就是这里。”
夏浔点点头:“嗯,他刚刚挨了一顿揍,一时半晌怕不会出来了。不过心上人挨了揍,她一定会想办法尽快见到他的,所以……”盯着他,他只是皮冉伤,一今年轻力壮的男人,用不了多久就会养好的。”
萧千月呵呵一笑,抿口茶道:“好,那么什么时候动手?”
夏浔道:“杨家华边都查清楚了么?”
萧千月道:“还没有,已经有人去户部查杨嵘的征粮通关勘合了,今时不同往日,咱们不能大摇大摆的去查,需要耗费些时间。”
夏浔道:“成,那边准备妥当了,这边就动手。”
说着,夏浔饮干茶水站了起来,萧千月也随之站起,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罗大人很赏识你,大人身边现在并非没有人手可用,却少了几个得心应手的人。所以,办完这件事后,大人打算把你留下,在都指挥使司当差。
你原来在青州做事,为防齐王那边听说了消息生起疑心,正好利用这两起案子,对外就说是受中山王府引见,罗大人才给了你这个官身,履历的话,大人会重新给你造一册。皇上那边如果问起,就不能这么打马虎眼了,大人会向皇上提起你曾帮齐王爷做过事……”
萧千月哈哈一笑,附耳道:“各位王爷都有自己捞钱的门路,皇上并非一无所知,只是皇上疼儿子,有意的装糊涂罢了。你做的别的事都不会提的,只说王府不便出面经商,一概由你出面打理,也因着这层关系,大人卖齐王爷的面子,给你这功成身退之人一个出身,皇上是聪明人,不会多问的。不然真捅出什么皇子的丑事来,皇上想装也装不下去了。”
说到这儿,萧千月的笑容忽然一滞,脸上慢慢漾起一抹奇怪的表情,夏浔业已有所感觉,见他神气古怪,便问道:“怎么了?”
萧千月慢慢吸了口气,似笑非笑地道:“有意思,居然有人盯咱们锦衣卫的梢儿!”
谢雨雳一直不相信夏浔会对父母棺椁被刨出祖坟的羞辱淡然置之,所以一直暗中关注着夏浔的一举一动。
其实她现在和夏浔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她本可以置身事外,可她还是来了。是因为夏浔在北平时那一抹同情而理解的目光,士为知己者死?还是因为夏浔甘心接受了她莫须有的指责,乖乖解除了婚约,保全了她有脸面,知恩图报?亦或是因为夏浔的三年之内,不许她另行谈婚论嫁,给了她一丝朦胧的希望?
她也不能明白自己准确的想法,以前她做什么事,都有清晰的目的,而这一次,没有。
她乔装改扮,悄悄地蹑在夏浔后面,忽地看到夏浔和那个萧千月闪进了人群,不由一急,急忙加快了脚步,可是刚刚追进两步,突然心生警兆:“不对!其中有诈!”
谢雨雳立即转身,亦往人群中一闪,鸿飞冥冥,翩然不见。
可是,女飞贼的手段了得,锦衣秘谍就是吃素的么?夏浔和萧千月紧紧盯着她若隐若现的身影,一场反追踪开始了……!~!
第145章 卤水点豆腐
第145章卤水点豆腐
夏浔学过跟踪,知道跟踪与反跟踪的主要秘诀就是不要孤立于人群之外,这是摆脱跟踪者和跟踪者同样不易暴露的首要条件。而鸡鸣山下正是金陵城最繁华的地区,这里不愁没有人,现在他们不怕暴露身份,用不上这个掩护,这个局面就是对被跟踪者有利了。
谢雨霏扮的是个身材瘦削的男人,男人行动总是比女人方便一些的。她一发觉不妙,立即遁入人群,借着人群的掩护,试图摆脱夏浔和萧千月的跟蹑。
“哎呀,我的钱”
眼看无法摆脱夏浔和萧千月,他们追的越来越近,谢雨霏忽地掏出几张一百文面额的宝钞一扬,惊叫起来。街上行人忽地看见几张宝钞飞舞在空中,立即猛扑过来,大街上一片混乱,人影错动间,夏浔和萧千月抢前几步,再去看时,已不见了那瘦削男人的身影。
这是一条长街,前边还有很长的一段路,如果那个可疑人趁着混乱向前跑去,是不可能这么快逃出二人视线的,两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他抛洒宝钞的那个地方,路边是一家衣帽店。
夏浔目光一闪,急道:“你堵正门,我抄后路”
“好”
萧千月答应一声,急步冲向衣帽店正门,夏浔则一提袍裾,贴着旁边小巷飞快地跑向衣帽店后边。
换衣甩人、换交通工具甩人、穿堂甩人这三种方式是现代反跟踪方式中最常用的,其中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利用商场、饭店、胡同、小区、住宅、楼房等有多门的场所和设施穿行而过,甩掉尾巴跟踪。这种方法是最容易奏效的,想不到这个机警的家伙居然也懂得这一手。
夏浔急急跑到衣帽店后巷,堪堪看见一角衣袂闪过前边又一条巷子,夏浔立即想也不想,便拔足追了上去。金陵城的巷弄如鸡肠一般狭窄,偏又交错盘织,形如蛛网,要在其中跟踪一个人非常困难,亏得夏浔眼明手快,那人虽然滑溜如鱼,却始终摆不脱他。
夏浔紧紧跟着那人,眼看钻出一条小巷,就见那人站在两个巡街的公人面前,正向自己这里指着,急急地说着什么,夏浔虽然看见了,脚下却止不住步子,仍然快步冲过去,那两个公差看见他,立即抽出铁尺向他扑来。
“***,好滑溜的小贼,连报案甩人法都懂。”
夏浔又好气又好笑,他现在只想知道这人到底是何来路,是不是杨氏家族的人已经发现了他的打算,所以不闪不避,只往怀里一掏,摸出一件东西。
应天府是天子所居,这里的捕快还是很有几手真功夫的,日本柔道的前身柔术中,就曾借鉴吸纳了不少中国明代捕快的擒拿摔跤动作,他们的功夫很有些实用价值,若真正的正面交手,夏浔还真不能轻而易举摆脱他们。
问题是正因为这里是天子脚下,还很少有人作奸犯科,被官差发现了并不逃走还敢反抗的,所以两个公差大意了,被夏浔一个缠手架开一个公差,掌中腰牌向他一亮,趁他一怔的功夫,反手向后一拍,“啪”地一声拍在另一个公差的额头,然后便从两人中间闪了过去,前后几乎没有耽搁多少时间。
那公差被他拍得头晕脑胀,迷迷瞪瞪地道:“好大……胆子竟敢拒捕,他什么人?”
另一个公差弯着腰凑近了,摸了摸他脑门上很清楚的一个印记,讶然道:“咦?是锦衣卫的人?”
夏浔追着那人跑进一条狭长的小巷,一见小巷幽仄,旁边又无岔路,不由心中大喜,立即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追赶上去。
“站住”
夏浔一声大声,大手一张,便扣住了那人肩头。啧,这男人骨架够细啊,肩头居然被扣得死死的。
那人一急,身子一扭,一拳便捣向夏浔的小腹,动作够快,可惜软而无力。
夏浔出手如电,一把叼住他的手腕向外一开,把他低在墙上,右膝便向他下面猛撞过去。
“嘎?”
电光火石间,夏浔突然看清了那人的模样,这一惊非同小可,腿上的力道急急一顿,失声叫道:“是你”
天幸,他的膝盖没有撞中谢雨霏的胯间,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严重后果,他只是……紧紧地抵在了那里而已。
谢雨霏腿都软了,面红耳赤地叫:“放开我,放开我,你……你这该死的”突然一低头,张开一口小白牙便向他手上咬去。
“啊”
夏浔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向蜇了手似的,攸地往后一退,和她拉开了安全距离:“对不住,对不住,我以为你是……,又怕你腿脚太俐索,一不小心被你溜掉,所以我……”
夏浔晃晃拳头,又指指膝盖,语无伦次地解释。
“不要说啦”
谢雨霏又羞又窘,他不说还好,被他一说,刚才被他抵住身子时那种又酥又麻,身体发烫的感觉又来了,她的两条大腿突突地打颤,脸蛋红了,脖子也红了,那模样就像一条刚出锅的大虾。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对了,你鬼鬼祟祟地跟着我干吗?”
夏浔突然反应过来,张口问道。
“我……”
谢雨霏语塞起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夏浔看着她手足无措,满面羞红的表情,眼中慢慢露出一抹戏谑的笑意:“听说了我的事,怕我想不开做傻事,不放心,所以跟着我?”
谢雨霏红着脸道:“才没有”
夏浔挪揄地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你我做了十六年的准夫妻,我就知道,你哪能不关心我。”
谢雨霏被他调侃得无地自容,狼狈不堪地道:“你少臭美,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觉得……,觉得你帮了我的忙,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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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雨霏口是心非地说着,垂下头,幽幽地道:“帮我瞒着我大哥,我欠你的,所以……所以想帮你做些事。”
夏浔眼中带着笑意道:“真的?”
谢雨霏恼羞成怒了:“我是不是上辈子真的欠了他的?为什么每次都不等我说完,他就能猜出我的心意?”
眼见谢大小姐要抓狂了,夏浔忽然收敛了笑容,很认真地道:“谢谢。”
“嗯?”谢雨霏抬起头,茫然道:“叫我干吗?”
夏浔道:“我是说,谢谢。”
“喔……”,谢雨霏吸了吸鼻子,模样有点糗。
“谢谢……”
“不用……”谢雨霏没有说完,看着夏浔的眼睛,她突然读懂了她的意思,这一次他不是说“谢谢”,他的确是在叫“谢谢……”
她哥哥每天都在叫她“谢谢”,可这两个字从夏浔嘴里叫出来,她的心一阵悸动,突然有些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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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充的屁股伤还没好,却硬撑着跪在阶下。
黄子澄怒喝道:“混帐,真是混帐。你逐他出宗门那也罢了,为何不勒令他自己将父母棺椁由杨氏祖坟迁出?你如此作为,虽不违法,却不合情理,是我名教弟子该做的勾当吗?”
杨充叩头道:“先生,先生,此事实非弟子所为啊。那杨旭是我杨家的害群之马,祖父偏偏拿他毫无办法,因此杨充才劝祖父找个借口将他逐出宗门。至于掘坟一事,实是那些叔伯恨杨旭目无尊长、不睦亲族,激于义气自发作为,不但杨充对此一无所知,就连弟子的祖父,也因出外访友而不知其事,要不然,祖父是仁厚长者,岂能不予阻止?”
“你……,唉这般愚民误事啊……”
黄子澄怒气冲冲地一拂袖子,走到廊下站定,仰身向天,长叹一声。
经过五军都督府对此案的审理,再加上太学生们的一闹,杨旭与家族的这桩恩怨已经吵得满金陵无人不知了。虽然太学生们振振有辞,对夏浔大加贬抑,但是普通老百姓的感情是朴素的,他们说不通那么多大道理,也不明白夏浔为了亲爹亲娘和不太地道的家族对着干,怎么就破坏了宗法制度,怎么就破坏了天下基石,怎么就不仁不孝不义不礼理应革除功名,他们只觉得杨氏一族把人家逐出了家族,又把人家父母的棺椁强迁出去,这事干得已经够缺德了,纵然杨旭真有不是,再追究人家什么责任,革人家的功名,那也有些太过份了。
与此同时,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一个说法在金陵城迅速传扬开来,说这个杨旭,就是曾在山东府蒲台县义救民女,揪出奸恶乡绅仇秋的那个义士,这一来更给夏浔增加了印象分,同情他的人更多了。
杨旭做的事固然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过黄子澄觉得,对杨旭这样的人,还是应该严惩的,他跟杨旭并没有私仇,这么做的目的,是对天下读书人予以警示。再者,许多人都知道他曾经支持杨充了,如果这个时候毫无作为,那么他的官场威望将一落千丈,这个太孙太傅岂不贻笑天下?藩王和武将,在他的理念中,根本就是祸乱朝纲的两大根源,杨旭的背后站着中山王府,如果让杨旭赢了这场官司,勋臣武将们必然气焰更为嚣张,是可忍孰不可忍?
基于这些理由,此时此刻,他是无法置身事外的,可是皇上……,皇上是姜桂之性,老而弥坚,这么做会不会触怒皇上,弄巧成拙呢?毕竟,皇上仍然在位,皇太孙还未登基大宝啊。
身在庙堂,必须慎之又慎,一步行错,后果难料啊。
黄子澄左右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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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犁庭第一枪
第第一枪
黄子澄微微眯着双眼,在廊下轻轻地踱起了步子。
许久许久,他轻轻地站住了。今年春闱,刚刚发生了丁丑科考案,朝廷取士五十一人,全部是南方人,北方举子大哗,礼部的大门差点被告状的举子给砸烂了,大批北方考生沿路喊冤,上访告状,闹得整个金陵城沸反盈天,十几个北方籍的监察御使联名上书,告主考官循私舞弊,偏袒南人,皇上正为此事如何善后而烦忧呢。
南北学子们在吵架,朝堂上,南北籍贯的文官们也在吵架。如果这时候文臣和武将两大派系再发生激烈冲突,皇上是会像以前一样,使雷霆手段,断然处置呢,还是会息事宁人,做出让步?回想着近年来当今皇上在朝政上的一贯态度,黄子澄胸有成竹地微笑起来……
太学生们在国子监的祭酒、监丞、教谕们的沉默支持下,继续进行抗议,朝廷对杨旭一案一直保持缄默。又过了几天,几个南方籍的监察御使开始状告中军都督府大都督徐增寿滥用国法,误判错刑,朝廷还是保持缄默。而北方籍的监察御使们没有空,他们正忙着为家乡的学子们打抱不平,抨击春闱大试,考官舞弊呢。
同样的,由于这些高层官员高屋建瓴、高瞻远瞩,他们真正想要达到的目的和想要对付的人根本不是杨旭,所以这场风波虽然愈演愈烈,他这个当事人依旧安然无恙。只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凶险,一旦这场较量分出个胜负,或者双方各退一步,达成某种政治协议,那么他必然是要成为双方媾和或决裂的祭品的。
“秣陵镇上以杨氏为第一大姓,杨嵘是杨氏家族的族长,所以他也就是秣陵镇的粮长。粮长主要负责所辖区域内田粮的征收和解运。而粮长本身就是当地最大的乡绅,在乡间就是土皇帝,权柄极重,这样,如果粮长有了贪心,想要上下其手,侵吞钱粮,逃避粮差,就非常容易。
以前,我们锦衣卫也曾查缉过这方面的罪案,有几个有经验的胥吏,现在正好派上用场。据他们讲,粮长侵吞钱粮的主要手段就是团局造册、虚出实收、就仓盗卖、妄起科征,飞洒粮差、诡寄田粮、洒派包荒、揽纳私吞、脱逃夫役、贪污赈济。
他们去户部查验了杨嵘例年来的通关斟合,再与江宁县的各粮户的完税条子逐一核对,发现杨嵘确实做了手脚,他做手脚的主要手段,就是虚买实收。”
夏浔不解地道:“虚买实收?”
萧千月阴笑道:“对如果他是官,这种贪弊手段就叫……‘卖放’啦。呵呵,洪武十八年户部侍郎郭桓卖放公粮舞弊案,你听说过吧?”
当然听说过,明初四大案之一,夏浔怎么可能不知道?当时户部侍郎郭恒将收上来的秋粮一半上仓,未入帐的一半和一群贪官私分了,结果被人举报,在整个大明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
夏浔点点头道:“当然听说过,杨嵘贪没了多少?够判刑么?”
萧千月道:“这些年,杨嵘贪墨的粮食不下一千八百担,浙江曾有一个官员,贪墨米两百担,你知道皇上是怎么判的么?”
夏浔道:“怎么判的?”
萧千月阴恻恻地道:“皇上在他身上压了两百担米,米还没压完,他就被活活闷死了,然后,剥皮,做成*人皮灯笼,就挂在粮仓门口。”
夏浔机灵灵打了个冷战,这老朱不但嫉恶如仇,而且做事很有针对性啊,颇有一点佛家因果报应的味道。你贪米?好,你贪多少,我往你身上压多少,然后再把你剥皮做灯挂在粮仓上,以警示后人。
其实老朱做过很多类似的事,比如有个曾经跟着朱元璋打天下战功赫赫的将领,开国之后主持贡院建设,建造学生宿舍时偷工减料,贪污了两千贯钞,事发后朱元璋怒不可遏,砍了他的头埋在贡院门口的石板路下,让学子们每天都从上面踩过。
萧千月嘿嘿一笑,说道:“不过,皇上最恨的是做官的贪污,杨嵘是民,不会用这种特殊的刑罚的。依我大明律,揽纳粮物,隐匿入己,虚买实收者,处死,籍没其家(没收家产)。你看够了么?”
夏浔目光沉沉地道:“不够。还不够家母是被族人的馋言逼死的,家父为此背井离乡;如今父母之灵又受大辱,而我……,要不是侥幸搭上了中山王府,现在是个什么下场?既然撕破了脸面,我就要让他们彻底低头”
萧千月翘起大指道:“这才是我锦衣卫中人该说的话哈哈,你放心,我还另有计较呢。”
他向夏浔挤挤眼睛,蘸着茶水在桌子上比划起来:“喏,这是杨家族老杨崂的宅子,杨崂是杨嵘的亲兄弟,与他向来一个鼻孔出气。朝廷制度,官员百姓,造宅不许用歇山及重檐屋顶,不许用重拱及藻井。百姓屋舍不许用斗拱和彩色。而杨嵘家的内花厅,有贴金彩画,砖石有镂刻花纹,这是僭越之罪……”
例朝例代都有一定的制度。就算是风气最宽松的宋朝,也规定六品以下官员不能在宅前造乌头门,庶民屋舍只许进深五架,门屋只许一间,不许用飞檐、重拱、四铺作、藻井和五彩装饰等。而明朝更加制度森严。可尽管如此,仍然架不住官员百姓们有意无意的逾越规矩。
比如大将军周德兴宅舍逾制,因为他是朱元璋同乡,又有赫赫战功,由朱元璋亲自特赦,这才免罪,否则少不得人头落地。这样的事发生过几次后,在官场上混的人就开始注意了,以免为政敌所乘,而民间却不大讲究,江南富有人家在屋宅修饰上或多或少都有逾矩的现象,杨家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别人违禁没事,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你违禁就要有事了。
萧千月道:“这儿,是杨峄的宅子,东西厢房及倒座各为二间,正屋、看书]就最}快~两厢和倒座之间并无廊子联结。其形制符合庶民屋舍的规定,只是正屋梁上有单色勾绘的密锦纹团科纹饰,逾制。而杨羽,就是杨峄的孙子。”
萧千月手指向下一划,又道:“这是杨文武的宅子,杨文武是个破落户儿,三间破房,叫他逾制也花不起那个闲钱。不过……,他后院儿里有一座水泡子,是当年家里还没败落时的一个水池子,内有假山石两块,我再给他凑一块,一池三山,帝王之制”
萧千月并掌如刀,向下一拉,恶狠狠地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一招够砍他满门的了”
夏浔摇摇头道:“冤有头,债有主,他的妻儿老小,我不想牵累。”
“呃……”,萧千月道:“他家里就光棍一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夏浔白他一眼,嗤道:“那你吹的甚么牛。”
萧千月干笑两声道:“我只是想说,不该放过的,我一个也没有放过而已,这回……够了么?”
“不够”
这回轮到萧千月吃惊了:“你想怎样?族诛么?这可有点难……”
夏浔道:“我们这样做,只能利用刑法斗垮他们,他们现在已不仅仅是他们,他们背后有许多同病相怜的宗族、同仇敌忾的读书人、自以为在主持大义的官儿,我们斗得垮吗?”
萧千月茫然道:“那你还想怎样?”
夏浔道:“还要把他们斗臭。斗垮,斗臭。”
“他比我还狠……”萧千月望着夏浔那张看似无害的脸,开始崇拜起来:“可这个……我们还真没干过,一般来说,弄死他们也就够了,呃……,我该怎么做?”
夏浔道:“我已经托了人帮忙,这件事,她会比你做的更好。杨充的伤,养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
“好”
夏浔缓缓站起身来,萧萧地道:“那么,就从他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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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充的伤好得差不多了,皮外伤而已,结了痂,只要动作不太剧烈,迈着四方步倒也行走自如。
傍晚时分,杨充迈着四方步离开国子监,仿佛是饭后散步,在鸡笼山下漫步行了一阵,渐渐踱到了一条小巷子里,看看左右没人,立即闪进了一处黛瓦白墙的宅院角门儿。
这小巷子里少有人行,大户人家的角门儿平时都是锁着的,此时门却只是虚掩着,分明是有人故意给他留门儿了。
柴房内,一对男女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绯衣。”
“充哥,你怎么样了?这几天急死我了,又不能去看你,只听父亲提过你几句……”
“我没事,这几天我走到哪儿都不太方便,要不是看你让云儿接连递了几次条子,我今晚也不便过来的。你怎么这么大胆,不怕被你爹知道吗?”
“人家担心你嘛,今晚爹出去了,我才约你出来。只想看看你,伤真的不要紧吧,人家吓坏了,偷偷的哭了好几回……”
杨充感动地亲吻她道:“绯衣,还是你对我最好,我没事,过两天就生龙活虎一如平常了。现在为了我的事,朝廷上已经吵翻了天,你看着吧,这笔债,我一定要他十倍偿还。原本只想削他的功名,这一回,他想不死都难,哼”
“哎呀,别管那个该死的杨旭了,快趴下,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看过了杨充的伤势,多日不见的两个人情性生了起来,虽因杨充身上有伤,不能尽情畅快,但是抠抠摸摸搂搂抱抱却也在所难免,两个人衣衫不整口舌相咂正在亲热的当口儿,外边忽然传来绯衣的贴身丫环云儿的一声惊叫:“啊老爷”
紧接着一记清脆的耳光,随着小云的一声尖叫,房门哐啷一声被踢开了,国子监祭酒武齐安闯进柴房,看见不堪入目的这对男女,气得几乎晕厥过去,他颤抖着手指点着杨充,向后面提着棍棒的家丁仆役们咬牙切齿地喝道:“打把这小畜牲给老夫活活打死,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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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做事要绝!
“打!往死里打!”
武齐安脸色铁青,喝令仆役们动手。那些人棍棒齐下,打得杨充惨叫连天,一开始还有挣扎,到后来头上挨了几棒,打散了簪发,鲜血披面,连挣扎呼救声都弱了。
武绯衣被父亲突然带着家人闯进来,撞见了她的丑事,本来羞得无地自容,可这时眼见情郎危在旦夕,也顾不得女儿家的羞涩了,连忙上前阻拦,武齐安一见更加气恼,喝道:“把这不肖女拖走,押回房去。”
武绯衣连哭带喊,却怎及得家丁力大,被他们硬生生拖走了,眼见那杨充仆在地上,浑身浴血,武齐安自家丁手中夺过一根大棒,又往他头上狠狠抽了三棒,一跤跌坐在旁边地上。
“老爷,老爷,绯衣虽然做下丑事,终究是咱们的女儿,你怎么可以做得这么绝啊。这一来闹得尽人皆知,你让女儿今后如何做人、如何嫁人啊?”
武夫人闻讯匆匆赶来,见杨充已被活活打死,披头散发倒在地上,衣衫不整形如厉鬼,连忙赶开所有下人,向丈夫痛哭起来。
“你以为我想?你以为老夫不想保全女儿的清白,不想用个更妥当的办法解决了这件事么?”
武祭酒捶胸顿足地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老夫也是没有办法了呀。你以为……你以为老夫被那不肖女蒙在鼓里,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瞒不住,已经瞒不住了啊!不打杀了这小贼漫说女儿的名声,就连老夫一生清誉,我武氏门风,都要毁于一旦。老夫是国子祭酒,教书育人,授道解惑可自己的学生却与自己的女儿做下如此丑事、败坏名教……我武家祖宗都要为之蒙羞!”
武夫人呆了一呆,无力地哭泣道:“我这是作的什么孽,我这是作的什么孽呀……”
第二天一早,国子祭酒武齐安就向朝廷递交了告老还乡的奏章而且托病当天就不去国子监上班了。但消息还是以最快的速度传扬开来,最先知道消息的就是国子监的太学生和武祭酒的同事。这件事令得他们立即陷入了尴尬之中,他们扛着名教大旗,竭力维护的人竟然败坏名教……做下如此丑事,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武家的人动私刑打死了杨充,当晚便向应天府报了案,先是来了两个巡捕察看了现场,记录了情况,把尸体抬回应天府。第二天一早禀报了王洪睿。王府尹判得很快依古例:“死了活该!”
自从秦始皇“会稽刻石”中明文规定:“夫为寄,杀之无罪”这一条规矩就被例朝例代所采用了如果武家只是报官,依着惯例会对杨充和武绯衣责打二十大板,罚款充了劳役,然后就会顺水推舟,要他们成亲。杨充不是官,私通罪对当官的来说是极其严重的,对民还是相对宽容的。
只是那样一来,就不是武绯衣一人清白受损,整个武家的名声都要臭到家了。
虽然官府规定中官员和百姓犯了私通罪,处治的后果并不相同,但是如果人家动了私刑,那么打死的这人不管是官还是民,待遇都是一样的:“死了白死。”
王洪睿和武齐安是老朋友,知道武齐安这么做是牺牲女儿一人,保全武家名声,他的心中必然也十分悲痛,处理了公事,正想换上便服去探望探望他,官服刚脱了一半,衙门口的鸣冤鼓就“嗵嗵嗵”地响了起来。
王府尹匆忙穿袍戴帽,重新升堂,堂下被带进来一个穿短褐的小民,虽然他尽量扮出一副老实本份的良民模样,可那灵活狡狯的目光以王府尹的阅历看来,却总觉得是个游手好闲的乡间无赖。王府尹倒是有些好奇,不知道他有什么大案,敢到应天府衙门来敲鸣冤鼓,待那状子递上来,王府尹不由大吃一惊。
这人貌不惊人,告的案子可不小,难怪他是江宁县人,却越过江宁县,直接告到了应天府。他告的是僭越的大罪,再一看他所告的人,王洪睿立即意识到昨晚发生在老朋友武齐案府上的通奸案不是一件偶然的独立案件,恐怕……
刚刚想到这儿,又有人击鼓告状,带进来一问,又是告杨嵘的,这个人是秣陵镇的一个小粮吏,告的是粮长杨嵘虚买实收,贪污公粮。
王洪睿突然间什么都明白了:那个杨旭,开始反击了!
“咬人的狗,是不叫的。”
这是应天府尹王洪睿说的。
“低调不是低能,要有随时高调的本钱,那才叫低调。”
这是锦衣卫都指挥佥事罗克敌说的。
罗克敌为了笼络夏浔,虽然给他人手,让他放手去做,其实暗中也在观察着他,萧千月奉夏浔之命所做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如果夏浔只图一时之快,做此不计后果的事来,他还是要把握全局的,但是了解了夏浔的全部计划之后,罗佥事大笑三声,完全放手了。
杨充死了,因为偷奸,被女方父亲武齐安武祭酒使唤家人活活打死。
消息刚刚传到秣陵镇,杨氏族人还未从惊骇中清醒过来,大批的马快、步快就冲进了抹陵镇:杨嵘,杨鼎盛父子被捕走,抄没一切违禁物品带回公堂做为物证;杨嗥、杨鼎兴、杨羽祖孙三代被捕走,抄没一切违禁物品;光棍一个,穷得哂叮当山响的杨文武突然发现自己家后院那个破水泡子里居然多出了一块石头,三块大石头矗立在水中,这要是晚上看,还挺有三泉映月的味道。一池三山,帝王之制,“梦想当皇帝”的杨文武犯了帝王家最严重的忌讳,抓走,至于那“三座大山,“终究是太沉了些,只绘了图,未把原物带走。
一大票公人拉着几车证物,捆着一帮人犯,浩浩荡荡刚离开秣陵镇,应天府汇同江宁县又冲来了第二拨人,把刚被翻了一遍的杨嵘的家再度抄了一遍,尤其是书房、帐房,凡是上边写着字儿的,全都抄走了,据说杨粮长贪污公粮的事情发了。
杨崂是杨嵘的亲兄弟,在杨家是地位仅次于杨嵘的一位族老,杨嵘的事把杨崂吓得魂飞魄散,回到家里就赶紧烧帐本,凡是有字的都烧。
他那儿媳妇不识字,听公公说凡是有字的全都烧了,要不然就要大祸临门,吓得连年画和灶王爷都扯下来塞进了炉灶儿,儿子脖子上戴的长命锁也让她砸烂了丢进了茅坑。
没人注意她干的这些荒唐事儿,杨家全家上下都在忙,到处冒烟,烧得乌烟瘴气,熏得一家人跟小鬼儿似的。杨崂忙完了这些事,心有余悸地跑进内花厅坐下,又开始担心大哥杨嵘熬不住刑,把他招出来。
他躺在罗汉床上,正暗暗揪心,忽然看见棚上的贴金彩画儿,不由腾地一下跳了起来。
亏得他虽然家境富有,却也常干农家伙儿,身子骨硬朗,这一跃当真俐落,连他儿子都自愧不如。
“糟了糟了,怎么忘了这碴儿,快快,快点,把棚壁全给我拆喽,那贴金彩画,可是僭越之物呀。搭梯子搭梯子,斧头凿子呢,快点快点,快拿来。什么?你这个蠢货,锄头也行啊,快点刨!”
“还有哪儿?还有哪儿?”
老杨崂满屋子转悠,突然看见花厅隔壁墙的镂刻青砖,登时像杀猪似的叫了起来:“还有这儿,还有这儿,快点,把这堵墙也拆喽!”
杨崂不放心,正要对全家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进行一次大检查,杨旭带着萧千月,昂昂然地登堂入室了。
“你……你来干什么?”
杨崂色厉内茬地问,堵在花厅前不敢让他进去。
杨旭笑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老爷子像防贼似的,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么?”
“放屁!老夫,老夫能做什么亏心事?把他赶出去,儿啊!快来,把他们赶出去。”
萧千月冷哼一声,一把推开了他,便闯进了花厅,只见花厅里头杨家人这番折腾,拆棚子的拆棚子,砸墙的砸墙,正忙得不可开交,一见他闯进来,不由怔在那里。
萧千月捏着鼻子四下看看,嗤笑一声,又转出了花厅,杨家人面面相觑,也不知该不该继续砸下去。
院子里,夏浔从怀里掏出一摞东西,随便抽出两张,递到杨崂的手里。
杨崂接过来一看,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如纸。
夏浔道:“这是老爷子亲笔画押的征粮条子,全都在我这儿,如果你那老哥哥攀咬你,没有这些证据,官府也不会定你的罪。如果我把这些条子送到衙门里,就算杨嵘不咬你,就算你把自己家的帐本儿……”
夏浔嗅了嗅空气里的烟火味儿,继续道:“全都烧了,杨嵘事发,官府一番彻查,你也一样完蛋,户部和江宁县可是有存根的,两边对不上……嘿嘿,老爷子是明白人……”
杨崂颤声道:“你……你到底想对老夫怎么样?”
夏浔道:“如果不是我有意维护,方才应天府来人,就把老爷子父子、祖孙一齐抓走了,你说我对你是善意,还是恶意呢?
杨崂不答,只是紧紧地盯着夏浔,想明白他真正的来意。
夏浔笑笑,说道:“好吧,我对你,的确谈不上什么善意,不过我把你的罪证都抽出来了,让你那老哥哥一个人去扛,对你……怎也算不上恶意吧?我只是……想和你做一桩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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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齐往南来
香案上,摆着祭果香烛,杨鼎坤的灵位端端正正地摆在上面。
香案前,一凳,一盆。
盆是铜盆,水是泉水。
杨家侥幸没有入卝狱的族老们围着铜盆,用洁白如雪的丝棉手巾蘸了清澈的泉水,清洗着杨旭亡母的灵牌。几个老家伙脸孔胀卝得发赤”这本是晚辈才该做的事,他们可是比杨夫人还长着一辈啊,却被卝迫做着这些事。当初利卝用宗法、利卝用族权欺卝压排挤杨鼎坤一家,他们高高在上,杨家每一个晚辈似乎都是乖乖任由他们摆卝布的,而今人……
灵位被清洗得干干净,用丝帕拭干了,恭恭敬敬地请上了香案,几个老家伙不由自主地长出了口气,他们都低头,根本不敢往香案上看,那是他们的晚辈,一今生生被他们逼死,另一个被卝逼得背井离乡,郁郁而终,看着这两个晚辈的灵位,刺他们的眼。
冥钱在空中飞舞,一位身穿紫色八卦道衣的白须道长手执一柄紫如意,身后是十六位道长,神情肃穆,亦步亦趋。
“以此真香摄召请,当愿亡者悉遥闻,仗凭三宝力加持,此时今日来赴会。运心平等,法卝力无边,恭对亡灵前,称扬宝号,无量功德,慈尊广现身。法延开,出苦海,摄召亡灵来赴会,出离苦趣,来享玄功,一如诰命,风火驿传……”,佛教法事是把亡者往生西方极乐世界。
而道卝教法事是把亡者往生东方长乐仙境。一个是阿弥陀佛负责”一个是太乙天尊负责,都是救卝度苦难只是把灵魂送达的目的地不同罢了。杨鼎坤夫妇的棺椁事先被送到了天师观,夏诗总不好再找一群和尚来超度,便请了道卝家弟卝子来做法事。
在他身后扶麻带孝,扶棺而行的各有八个大汉,都是杨家鼎字辈的男人,抬棺送葬的人群在秣陵镇里转了一圈”整个镇上的人都用异常复杂的目光看着这支持殊的送葬队伍,没有人敢说话,杨氏一族的人更是在全镇人面前低下了他们一向自觉优越、自觉高人一等的头颅。
他们眼中那个离经叛道、胆大包大的族中小辈杨旭仍然住在秣陵镇上,却已与秣陵杨氏全无关系了,他已自立堂号:“夏清堂。”,一个氏族的堂号由来可以有许多种来历,比如孟姓的“三迁堂”,来源于孟母三迁;赵氏的“半部堂”,来源于赵普的半部论语治天下:周姓的“爱莲堂”,来自于周敦颐的《爱莲说》,刘姓的“蒲编堂”,来源于刘备的织席贩履,还有人用自己书斋的名字自立堂号,而“夏浔堂”的源由是什么呢?
据夏清说,夏”是“面向南方”。自古以来,国人以南为生以北为死,以南为阳以北为阴,以南为前以北为后,以夏为名就是为了他这一门杨氏要永远站在秣陵杨氏的前面,至于捋字,诗是水边陆地,南方多水,故而名之,他要这么说,大家只好这么听。
真正的原因当然只有夏清知道,他自立堂号,无异于武卑或学者开宗立派”可是他的本名本姓或许一辈子也见不得光了,做人不能忘了祖卝宗,如果自己和子孙的姓氏只能姓杨,那就在堂号上做做文章,对真正的自己做一纪卝念,让自己的子孙也能念起真正的祖先名字吧。所以,他自立堂号“夏浔”他在表字文轩之外”便也有了自己的号…一“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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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杨充的丑卝闻和杨氏家族僵越、贪卝污的犯罪事实”失去了为之奋斗申张的目标,缺少战斗经验的太学生们集体噤声,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去,该为什么人主持正义了。
而文官们倒底是经验丰富的,他们对杨充和杨氏家族的丑行避而不谈。杨充偷奸,已经被打死了。杨氏家族犯了国卝法,自有朝卝廷律法的制裁,但这和杨氏家族对族人子弟的管卝教约束并不相干,眼下杨旭自立堂号,可这并不能改变他和秣陵杨氏共同祖先的事实。夏诗堂是秣陵堂的分支旁号,秣陵堂虽对他没有了直接约束管卝教的权力,可他也不能蹬鼻子上脸,要同祖的长辈们为他父母抬棺扶灵,这是有悖礼制的,不能因为杨家的罪,就抵消了杨旭的错。
他们揪住一个“礼”,字,继续不断地上告,务求正义得以伸张,杨旭得到惩罚,可是奇怪的是”以中山王府为首的反卝对势力却突然停止了对抗”论心机、论阴险,黄子澄之流实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他们只以为自己正中要害,迫使对方哑口无言了”于是更加振奋,奋起余勇,天天晚上秉烛夜书,希望籍此一案,在朝堂上打败勋戚权卝贵集财,大长文臣志气。
可是仅仅三天后,在他们正得意忘形的时候,杨家更多的丑卝闻被揭卝发出来了。
正在狱中受审、只字不吐的杨嵘如五雷轰顶,他的亲兄弟杨嵘大卝义灭亲,上卝书揭卝发兄长逾制、贪卝污的详细情形了,并且详细叙述了兄长身为族长,为一卝己卝之卝私,为自家之利,迫卝害族侄杨鼎坤、谗言逼死,侄媳妇,在族孙杨旭返回故里后,又三番五次排挤打卝压的事实,乃至他如何裹挟各位族老设局,在修祖祠和设义田两件事上故意刁卝难杨旭,有意迫他反抗,从而把他逼出家族的阴卝谋都说了出来。又说他走出于歉疚,这才发动族人,以扶灵抬棺向杨旭赔罪。
事实上这些事,有些确是杨嵘干的,有的只是族中子弟揣摩他的心意,主动讨好所为,现在杨嵘迫于把柄揣在夏浔手里,为了保全自己,全部污水都泼到了杨嵘身上,杨嵘终于尝到了被人诬陷坑卝害的感受,而且毫无辩驳的可能,外边谣言越传越广,他却关在狱里,无卝能为力。
杨嵘的阴险、伪卝善面目被揭卝穿,一个苦心维系家族、宗法的慈而威严的长者形象轰然倒塌,文官们懵了,正满心羞愧不知所措的当。”更多的杨氏家族的丑事被揭开,一位丈夫死后再嫁,被赶出杨氏家族的妇卝人跑到江宁县告卝状,说她本欲为丈夫守节,却因为她这一房只剩下她一人,于是族人对她欺凌压卝迫,软卝硬卝兼卝施强卝迫她改嫁了别人,结果她这一房的八亩上好水田因为无主而被族长杨嵘收为己有。
紧接着又有人揭卝发,杨家另有一房的妇卝人年轻守寡,耐不住寂寞在外边与人私通,事情被发现后,她这一房的大伯子小叔子们一核计,却把这件丑事瞒了下来,照样向官卝府申报节妇,请求表彰。朝卝廷的贞节牌坊颁发下来之前,他们就把自己的田地全都挂靠到了这个寡妇名下,因为节妇的田产是不需要纳卝税的,这一来他们就偷逃了大量的税赋。
挖出这些事来的,自然是谢雨靠和南飞飞这对善于捕风捉影,套问他人底细的风门高手,一件又一件丑卝闻连续不断地被揭卝露,彻底轰碎了黄子澄向武将集卝团发动的这次进攻,原本走出师有名,这一下变成了为虎作张,就连一直站在幕后”并未亲自站出来的黄子澄都觉得羞怒交加、狼狈不堪,更遑论其他人了。
斗垮了还不成,还要把他们批臭。
这就是夏清全部的报复,也是罗克敌大笑放手的原因。因为这件事已经根本不是杨旭一人与其家族的恩怨了”你哪怕巧施手段把杨氏一族名正言顺地杀个精光,也无法阻止这场因杨氏家族私怨而挑卝起的朝中文武之间的对冲了,唯有圣底抽薪,才能将一场大乱消弥于无形。
不知多少不想受到波及,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准备表态参战的官卝员们暗暗松了口气,丢人总比丢命强呀。一直冷眼旁观、渐渐杀心生起朱元樟也松了一口气,放下了他那口擦得雪亮的宝刀。
“孺子可教也。”朱元樟微笑着说了一句话。
正在读《周礼》的朱允坟以为皇祖父说的是他,于是读得更加用心了。
这时候,奉命对黄子澄进行了一番秘密调卝查的罗金事,入宫复旨了……
“你是说,那人说自己是彭子期?”,“是啊!”,曾在北平与彰粹谋打过交道的那个混混道:“切口、手语一字不错,嗯……,长得也与你十分相似”是你兄弟?”,彭子期没说话”只是扭头看了看他的三叔彭峰。
彭峰沉着脸道:“当时她是在为杨旭办事?”,“杨旭?是吧,他一会儿叫杨旭,一会儿叫夏诗,谁知道呢,如此神秘,想来也是个江湖人物,不过能让你彭家子弟供其奔走,应该是个江湖上响当当的大人物了,可惜,我一直未能与他攀教。”,那个混混笑嘻嘻地拱了拱手:“大家同气连枝,本该相互扶助,这点小事算不了甚么的,想不到这次来济南,盘缠用尽,兄弟摆下杯语,向道上同源求助,接济兄弟的”恰恰是你彭家的子弟,呵呵,缘份,缘份呐,来,咱们再喝一杯。”,彭子期咬了咬牙,低声对彭峰道:“三叔,那个姓杨的王卝八蛋骗我!”,彭峰冷哼一声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去江南!”,凤阳府狱,蓬头垢面的万松岭爬出地沟,阴阴一笑:“区区高墙,就想关住我万松岭?姓谢的臭丫头,你等着,老夫不会放过你的!”,PS:求月票,求推荐票!!~!
第149章 借好风
第149章借好风
谨身殿内,罗克敌向一身便服的朱元璋叩头行礼:“臣罗克敌,奉皇上密旨,查黄子澄事,今日复旨。”
“唔……,情况如何?”
朱元璋不叫起,罗克敌便也不敢妄动,跪在地毯上,恭声答道:“臣奉密旨后,立即行动。今锦衣卫可资使用的秘探太少,不过皇上的旨意,臣不敢怠慢,立即集中了所有人手,对黄子澄明暗间进行监视,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朱元璋喝口茶,淡淡一笑。罗克敌的弦外之音,他当然听得出来,不过锦衣卫缇骑天下的权力,是他在特殊时期的一个特殊决定,现在天下已经渐渐稳定,他是不会再起复锦衣卫,让他们凌驾于刑部、大理寺之上的。
罗克敌顿了一顿,又道:“从臣这些日子监视得来的情报看,黄子澄对杨家的所作所为并不了解,只是受其弟子杨充蒙蔽而已。前几天,黄子澄曾与兵部左侍郎齐泰在集贤楼饮酒,臣的属下扮作小二靠近他们,听黄子澄所言,也尽是为杨家打扮不平,并未与齐侍郎私议结党,攻讦朝政。”
“这两天,杨嵘倒了,杨家的丑事陆续被人揭发出来,黄子澄得知真相后大为沮丧,这几天一下了朝便径自回府,不见外客,臣重金买通黄府家人,得知他在府中时常醉酒大骂,骂杨充误他,毁他清誉。以此种种看来,黄子澄……当无私心,还请皇上明鉴。”
朱元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又问道:“那个杨旭,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成了你锦衣卫的人?”
“这个……”
罗克敌面有难色,只好放低了声音,伏身答道:“皇上动问,臣不敢不答。这夏浔……本是青州一生员,家中有田产,亦有店铺经营。而齐王……,咳,齐王府中得济的一些内臣、侍卫,也经营了一些产业,却苦于不能脱身经营,也不通此道,便都委托了杨旭,因此上,杨旭与齐王府过从甚密。
杨旭为齐王府赴北平采买皮货的时候,巧巧的救了中山王府的小郡主,于中山王府有恩,此番摊上了官司,求庇于中山王府,中山王府知道应天府尹王洪睿与黄子澄交厚,恐怕他处断不公,因此找到微臣,要给杨旭一个武人出身。臣想,杨旭先前为皇子王爷效力,不无微功,今番又是中山王府请托,是以……,就把他录取为锦衣校尉,一个闲差,只是……只是为了应付请托罢了。”
“哼齐王府的内臣侍卫?”
朱元璋冷嗤一声,什么内臣侍卫,明明就是他的儿子在外边捞钱,他的儿子他还不知道?每年大把的俸禄,还嫌穷么?可毕竟那是自己儿子,他不只是大明的天子,也是一个外表严酷,对子孙很是慈祥关爱的父亲、祖父,儿子干的那些事,只要不是太过份,他也不想追究。
沉吟片刻,朱元璋摆摆手道:“知道了,就这样,你下去吧。”
“是,臣告退。”
罗克敌又叩了个头,站起身来,躬身退下。
转身出了谨身殿,罗克敌刚要出宫,就见一位官员脚步匆匆,急急行来,定睛一看,正是刚刚才被他提到的兵部左侍郎齐泰,罗克敌眉头一皱,立即转身沿殿廊行去,避免了与他迎面相遇……
※※※※※※※※※※※※※※※※※※※※※※※※※
“大人,咱们也是武人,这一次文武之争,何不借势扳倒了黄子澄?如此一来,咱们不但能籍此维护取悦勋卿武将,若是皇上一怒严查文臣,咱们还能趁势东山再起。大人怎么反而替他掩饰起来了,他这种人目高于顶,能领大人的情么?”
萧千月是锦衣卫军官,自然也能进宫的,只是他未到谨身殿前,只在外殿候着,此时陪着罗克敌一齐往外走,顺口问道。
罗克敌淡淡一笑,反问道:“哦?那么,你说黄子澄是李善长还是胡惟庸?亦或是蓝玉大将军呢?”
萧千月不解其意,不免有些发怔。
罗克敌轻蔑地道:“就凭他,皇上若想杀他,只须一言,何必大动干弋,皇上会因此起复我们么?”
萧千月道:“那么……,大人也没有必要维护他,替他掩饰呀。”
罗克敌道:“皇上年迈,将来必是皇太孙当国。而黄子澄届时就会成为帝师。皇太孙虽然忌惮诸皇叔,可是原本也没有如此心切,还不是这黄子澄想做拯国危难、力挽危澜的柱石,这才一再蛊惑皇太孙?有他怂恿着,皇太孙才会削藩,皇太孙要削藩,还能不倚赖咱们?那些镇守藩国的王爷们,才是有资格和胡惟庸、蓝玉一较长短的人物。你说我怎能不维护他?帮他……就是帮自己”
萧千月恍然大悟。
谨身殿内,齐泰慌慌张张地道:“皇上,紧急军情,紧急军情。”
齐泰没有看到罗克敌,一进谨身殿便卟嗵跪倒,来不及叩头,便急急叫道。
“嗯?出了什么事?”朱元璋的目光凌厉起来。
齐泰道:“皇上,兵部刚刚收到消息,陕西勉县白莲教造反。”
朱元璋身子一震,自御书案后倾过身来,厉声道:“仔细说来,什么情形?”
齐泰道:“回皇上,陕西勉县,有白莲教徒传教,自开香堂,称为香主,此人名叫田九成。上个月,他与沔县小吏高福兴、僧人李普治策划造反,因人告发,勉县推官率巡检缉捕,抓住了和尚李普治,田九成与高福兴便率两县教众仓促造反,自称汉明皇帝,年号龙凤。高福兴称“弥勒佛”,其徒众死党王金刚奴、何妙顺等称“天王”。攻破略阳等地,占据川陕险要,声势颇盛,现在反众五六万人。”
朱元璋脸色大变,略一思忖,立即下旨道:“马上传旨,命长兴侯耿炳文为讨逆大将军,立即统兵十万,赴陕西平叛”
“臣遵旨。”齐看书就~来泰也知军情如火,迟延不得,叩一个头站起身便往外跑。
朱元璋缓缓坐回龙椅,喃喃自语道:“朕克勤克俭、夙兴夜寐,操劳天下,忧心万民,何尝有一日懈怠,如今立国三十年矣,想不到仍是不得太平。”
目光缓缓落在御书案上那厚厚的一摞文官弹劾武臣的奏章,他又轻轻叹了口气:“这些书呆子,你道天下承平,外敌尽疲了么?读了几本诗书,便要踩到武人头上去。若少了你们眼中这些粗鄙不文的武夫,这天下就能安定了?一文一武,一刚一柔,你们就不能文武相和刚柔并济么?”
“来人”
一个小内侍连忙上前三步,躬身站定。因着陕西突然发生的这起造反,对这次文武两大集团利用杨旭与家族冲突发生的争斗,朱元璋心中已经有了定案了。
“传旨礼部,太学,育才之地。朝廷厚廪禄,广学舍,延致师儒,以教诸生,期于有成,为国家所用。近者,师道不立,丑闻迭出;学规废弛,诸生惰业;至有不通文理、不精书算、不谙吏事。甚者抗拒朝纲、违越礼法。甚非育才教养之道。饬令礼部,重申条陈学规,俾师生遵守。”
“奴婢领旨。”
“还有,锦衣校尉杨旭,允文允武,知进退,懂礼仪,明是非,悉荣耻,封御前三等带刀侍卫,即着宫中学礼,三日之后,随朕坐朝,殿上当值”
“奴婢领旨。”
谁都知道太学生们闹事,背后怂恿支持的就是以黄子澄为首的文官,朱元璋既已得知黄子澄确无私心,外面又闹造反,不想再横生枝节严厉追究,却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尤其是此时,陕西有人造反,更须稳定武人军心。这一次虽是惩戒学子,谁都知道他在敲打文官。
给杨旭这个被文官们贬谪得一文不值的家伙这样一个评语,又让他站殿侍驾,百官入朝时把他杵在那儿,那就是明摆着扇文官们的脸了。
鼓楼都是南北朝向,朱元璋偏在凤阳建了一座东西朝向的鼓楼,还是天下最大的;陵墓神道没有对着墓茕的,朱元璋给自己修孝陵,偏就让神道对着墓茕,出奇冒泡;别人修皇宫,务求天然盛地,朱元璋相中了一个地方,那下边是湖,不适合盖房子,他不换,他把湖填平喽。
这就是老朱一贯的性格,不循常理,率性实诚,喜欢针锋相对地表过自己的爱憎。你贪粮,我就用粮食压死你;你在学舍上偷工减料,我就让学生天天踩着你的脑袋去上学;你们把他骂得一文不值,我偏把他杵在那儿恶心你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皇上下旨,礼部自然奉行不渝,礼部尚书、侍郎左右侍郎匆匆开了个碰头会,揣摩着朱元璋的心意,定下了惩罚政策,便匆匆赶去国子监传礼部命令了。
国子监现在国子祭酒暂缺,监丞、教谕们汇合了全校学生和外国留学生共计八千多人,站在宽敞的空地上,听着礼部右侍郎抑扬顿挫地向全校师生宣布学规教条:“各堂教官所以表仪诸生,必躬修理度,率先勤慎,勿惰训诲,使后学有所成就,斯为称职。
从即日起,诸生每三日一背书,日读《御制大诰》及本经四书各一百字,熟记文词,精解理义,或有疑难,则廉慕质问,务求明白。不许凌慢师长。若疑问未通,阙疑勿辨,升堂背书,必依班次序立以俟,不许逾越。
每月作本经四书义各二道,诏诰、章表、策论、判语、内科二道。每日习仿书一幅,至少二百字,以羲、献、智、永、欧、虞、颜、柳等帖为法,各专一家,必务端楷。
旦暮升堂,必衣冠严整,步趋中节,坐堂必礼貌庄严,恭勤诵读,不得脱巾解衣。往业别班会馔,必敬恭饮食,不得喧哗。朔望随班谒庙毕,方许与假出近处游访,不得放肆醉饮,颠倒街巷及与人争斗,有伤风教。其余时间,一概不得离开国子监。
一应事务,必先告本班教官,令堂长率领升堂,告于祭酒,可否行之。若有疾病无妻子者,养病房调治,每夜必在监宿歇。虽在诸司办事者,亦必回监,并不许群聚酣饮。遇有选人除授及差遣办事,从祭酒公选差遣,违者治罪。祭酒、监丞、教谕,每日唱名查人,每晚宿舍查岗,但有无故擅离者,一概退回故乡……”
与此同时,夏浔也接到了命令,他的官儿太小,用不着皇帝亲自下旨,皇帝一个调令,调知了五军都督府,五军都督府再通知锦衣卫都指挥使司,夏浔家里就欢天喜地的迎来了一道盖着鲜红的五军都督府关防大印的任职文书,御前三等带刀侍卫,听着好牛叉。
至于这官儿是干什么的,夏浔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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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夏浔当差
今天夏浔第一天上班。
准确地说,是正式上岗前的第一天培训。
夏浔骑在白马上,穿着大红的飞鱼服,交领右衽,阔袖束腰,前袖后背、两肩通袖及膝澜处彩织飞鱼、飞云、海浪、红崖,在夕阳下金光闪闪,一眼望去,极似蟒袍。腰佩绣春刀,挂穿宫腰牌,头上一顶乌纱。
帅,帅呆了。
躲在茶楼里的南飞飞凭栏而望,满眼小星星,原来明朝的小姑娘也有迷恋兵哥哥的。
谢雨雳吃味不已,冷哼一声道:“不就是换了身衣裳吗?人还是那个人,有什么好看的。”
“真的很俊俏啊!”南飞飞摩拳擦掌:“姐,你真的不要了啊?你不要我可下手了。”
“下什么手啊,不要你的西门大哥了?”
“说到西门大哥……”
南飞飞垮下了小脸:“都这么久了,也没见他来找我。这个没良心的,亏我把家里住址都告诉他了,他不是同头就把我忘了吧?不成,我都老大不小的了,再等下去就成了没人要的老姑娘了,我可不能等他,我要把握自己的幸福。”
“称成老姑娘了?”
谢雨雳鼻子都快气歪了:“你要是成了老姑娘,那我算甚么?你不要井这么拙劣的理由好不好?”
南飞飞捂着嘴笑:“那只能证明,你比我更老。可怜喔,三年之内不能谈婚论嫁,你就独守孤枕吧,妹妹我就不陪你了”这杨旭嘛,要官有官,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钱有钱,反正是你逼着人家和离的,我也不算是抢了你的人。”
谢雨雳已镇定下来,晒笑道:“好啊,你要真喜欢了他,那就去追好了,凭你的手段,一定能把他勾搭到手的。等那西门庆兴冲冲跑到金陵来找你,谁也不要怪,只怪他自己来晚了。”
南飞飞不笑了”拉着她的衣袖,嘟起小嘴,怏怏地道:“姐,他说很快就会来找我的,怎么还不来啊”你说他这人到底靠不靠得住?”
“你真的喜欢了他?”
南飞飞想了想,使劲点点头:“嗯,真的!他很会哄人,很会照顾人,有时候我明明是故意欺负他,气他,他也不恼。在他身边”我特别快活。”
谢雨雳叹了口气”轻轻把她揽到身边,幽幽地看着骑马的夏浔从楼下缓缓驰过:“那就……,耐心地等等吧。姐姐以前等他,等了十六年呢,你这才几天”至少……你还有个人可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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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回来了!”
“哇,太英俊了。”
“咱们家少爷一看就是当大官儿的料。
“不对”是当大将军到料。”
“你看那官袍,像王爷不?那绣的什么,好象是金龙啊”
杨家一家人站在大门口等着头一天上班的夏浔回来,夕阳下,白马红袍,一人突现,全家人顿时雀跃起来。
早被夏浔打击得也没了气焰的杨家人都贴着门缝向外看着,一脸敬畏,不敢高声。
夏浔到了自家门前,一家人都围拢过来,夏浔端坐在马上,却没动弹。
彭梓祺欣赏够了,忍不住笑嗔道:“好啦好啦,别摆谱了,还不下来,等着人扶你不成?”
夏浔苦笑道:“你还真得扶我一把,我的腿……,迈不到哇…………”
夏浔房里,夏浔坐在榻前,彭梓祺和小荻一左一右,给他洗着脚,小心翼翼的,夏浔的脚上已经磨出水泡了。
小荻好奇地问:“少爷,御前侍卫就在宫里头,需要跑很远的路吗,怎么累成这样?”
夏浔愁眉苦脸地道:“唉,我也以为很容易呢,谁知道有那么多事做呀。皇上上朝的时候呢,我就是站殿武士,皇上处理多久的公事,我在御阶下就得站上多久,得一动不动,屹立如山,目不斜视,直到散朝。所以,平时不当值的时候,要苦练站桩功。”
他叹了口气,又道:“皇上如果没去后宫,而走到文楼、武楼、华盖殿、谨身殿处理奏章、会见朝臣,做为御前侍卫,我也要随行左右,在殿门口站着,一动也不能动。可要是皇上出巡呢,皇上走到哪儿,我就得跟到哪儿,要走出京还有马骑,要是在京里头,就得两条腿走路了。
好吧,其实皇上轻易不出宫,朝会也不是天天看,如果皇上在殿里面批阅奏章,偶尔也能偷偷懒,不是那么累。问题是,午后皇上回后宫歇着了,我还要巡弋皇宫,就是佩了刀,一圈圈地走,走啊走,一直走,其实一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我是真不知道御前侍卫这么累啊。这也罢了,其实不用天天当值,有轮休的,问题是,侍卫不当值的时候,天天都要锻炼武*奔跑、攀爬、站桩,根本不闲着啊。”
小荻道:“这样啊,还以为少爷当了官很威风呢,早知如此不如在家享清福了。”
夏浔又道:“也不能这么说啊,我现在是太清闲了些,要不然这些苦哪能吃不了?锻炼一下也好,你不知道,那些侍卫们在宫里头都是小人物,你也看不出张三李四,可要放到外面,没有一个吃素的,要知道能在宫里做侍卫的,几乎全都是功臣子弟,家里没有点背景,想进宫当值难如登天。就是这些在家里当大少爷的人,在宫里边,个个一丝不芶,军纪森严,不敢有丝毫懈怠。这可都是些一生下来家里就有人做大官的少爷秧子,他们做得到,我为什么做不到?”
彭梓祺给他擦干了脚,见他脚上起了几个大水泡,心疼地道:“挪床上去,我给你挑破了吧,敷上点药,一晚上也就好了,要不然明儿还要学礼练功,怎能坚持下来。”
彭梓祺取了一根银针小心地给他挑破了水泡,又敷了点药,小荻拿来一双柔软透气的蒲草拖鞋给他换上。
夏浔笑道:“好啦好啦,你们真要把我宠坏了,不过是脚上走出个水泡,不是多大的事。我刚才进来,看见前院的huā圃好象修好了?我去瞧瞧。”
夏浔走到门口,忽又想起了什么:“喔,对了,你们两个都是好动的性子。前些天咱们家里事情多,什么都顾不上,紧接着我又给安排了这么个差事,没时间陪你们,你们两个不用整天守在家里,有空就出去转转,这秣陵镇一带的山水还是不错的,如果去金陵城里转转,路也不远,天子脚下,不会出什么乱子,有空就出去走走。”
彭梓祺低下头,幽幽地道:“是,可是……肖管事说,女人嫁了人,就要安份守己,要有点少奶奶的样子……,他没明着跟我说,可我知道是说给我听的。”
小荻也道:“是啊,爹管的越来越宽,他说现在咱们家名气大了,别人都盯着咱们家呢,又说少爷做了大官,叫我学着些规矩,我这两天,也连后院都不敢出了,整天和梓祺姐蹲在那儿斗蚂蚁……”
夏浔摆摆手道:“不用管你爹,凡事有我呢,咱家不讲那些规矩,整天把你们闷在家里,有什么好?”
抛开对梓祺和小荻的信任和关怀不谈,古人把女人关在家里的作法,夏浔也不赞成,那些人似乎以为把女人关在家里就安全了,孰不知那些年轻的女人不会因为关在家里就能消磨了她的精力。
恰恰相反,她们每天锦衣玉食,却没有任何事情可做,谁没有七情六欲?渐渐的空虚寂寞起来,会让她变得比普通女人更敏感、更容易跨越法律和〖道〗德的界限,人家几句甜言蜜语,说不定就跟人家跑了,雪莲、妙弋、武绯衣,莫不如此,夏浔不想把梓祺变成关在笼中渴望自由的金丝雀。
夏浔刚一出去,彭梓祺和小荻两个装可怜的小女人就欢呼着拥抱在一起。
“哈,这回得了少爷的令,我爹就不好说甚么了。梓祺姐,上回去栖霞山,我没去成,明天咱们去栖霞山走走吧,听说那儿还有庙,咱们去拜拜,保估少爷做官一帆风顺。”
听见栖霞山,想起与夏浔在山涧前的旖旎浪漫,彭梓祺不禁红了脸,说道:“不要去栖霞山了,我才知道,这个地方是春看牛首,秋看栖霞,春天的栖霞风光可不及牛首山美丽。”
小荻倒没什么特别的意见,便道:,“好啊好啊,那就去牛首山,然后还要去金陵城走走,我还没认真逛过这座帝京呢。梓祺姐”你看少爷对你多好,旁人的相公,可不像我家少爷这般随和。”
彭梓祺笑道:“旁人家的少爷,可也没有像我家相公这么随和的呀,对吧?”
小荻听她话中有话,不由得俏脸一红,没敢再接她的话碴儿。
夏浔穿一袭燕居常服,趿一双蒲草拖鞋到了前院,见正门、照壁、前庭、huā圃、主屋都已大致完工,huā圃中已植了huā草,绚丽芬芳,心中也自喜悦。
夏浔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这下好了,杨旭一房与杨氏家族的恩恩怨怨已经完全了结了,老朱一句话,我被调去了宫廷里做侍卫,傣禄高、待遇好,又安全,根本没机会在靖难之役中给任何一方当炮灰,我终于可以安下心来,好好享受一下自己的人生了…………”
幸福自然有,可他真能年纪轻轻,就此太平一生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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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道义之争
第151章道义之争
经过三天的短暂培训,夏浔对自己的站位、走位,上朝的程序总算是掌握了,今天是他第一次随朝伴驾。夏浔站在御座左侧,按刀挺立,旁边是一个十一二岁眉清目秀的小黄门执着拂尘。
往常,文武百官上朝,根本不会注意那些武士和太监,但是这一次不同,他们已经知道杨旭做了御前三等带刀侍卫,几乎每一个上朝的人,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不管是哪一派系的人,都要着意地看他一眼。
这些都是跺跺脚四方乱颤的大人物,任何一个都可以高高凌驾于夏浔之上,但是在这里,在金鸾殿上,却只有一个权力核心,那就是朱元璋,站在他的旁边,来自于其他人的威慑,似乎全不存在了。
夏浔站的位置,大唐开国皇帝李渊也站过,当初他就是殿前侍卫牛千备身,非皇亲国戚、功臣子弟不能担任的角色。现在站在御座其余三角的三个侍卫,同样都是皇亲国戚,夏浔能得到这个位置,能站到最前边来,只是因为朱元璋想要向臣子们示威。
朱元璋正坐在龙椅上,很多时候,一些国事他会交给皇太孙去办,再点评他批阅意见的得失,这是他在有意识地培养接替人,但是重大事件,他还要自己把握。今天要讨论的就是一件大事关乎国运,必须由他来把握的大事。
文武百官,勋卿国戚跸集,皇帝升阶,坐定,百官膜官,三呼万岁,整齐划一,刚劲有力。
虎已老迈,但威严犹在,朱元璋坐在高高的御座上,苍老的脸上仍然透着自信和主宰一切的坚毅。功臣宿将、元老勋旧、朝廷新贵,大明帝国的智囊和人才,这个伟大时代的精英们,全都匍匐在他的脚下,山呼万岁,顶礼膜拜。
他们站得很整齐,同样给人一种众志成城、气壮山河的声势,可是经历过这许多的夏浔站在这儿,看着控制着整个帝国的文武官员们,心中却有一番完全不同以往的看法和解读。
官员们或直谏或逢迎,各人的见解、立场和利益,彼此的争执、磨合与算计,还有帝国事务的大大小小、方方面面,以及朝廷里众多官员与各个派系之间的分分合合、勾心斗角、逢场作戏,这是普天下最大的一座名利场、狩猎场,看着鸟语花香,实则危机四伏。
今天朱元璋要亲自临朝听政,是为了今年的科考案。
今年二月,春闱会试,当时夏浔正在返回金陵的路上。到了三月,榜单出来,五十一名中举考生全部是南方人,北方举子为之大哗,联名上疏,告考官刘三吾、白信偏袒南方人。北方籍的御史言官更是激愤弹劾,告考官贪污索贿,一时南北对立,满城骚动。
这样的考试结果确实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朱元璋起了疑心,不免怀疑三名南方籍的主考官有徇私舞弊的可能。他是穷人出身,一生最恨的就是“贪污**,营私舞弊”。
为此,朱元璋特命侍读张信、侍讲戴彝、右赞善王俊华、司直郎张谦、司经局校书等十二人重新取阅考卷,所有涉案官员全部禁足府中,听候查缉结果,今日正是十二人调查小姐公开调查结果的日子。
这十二人中,侍读张信当初也是怀疑考官舞弊的官员,严叔载、董贯等人以博才多学著称,周衡、黄章等人则以忠直敢言闻名,这些调查成员的选择,真是做到了公平公正。
今日的调查结果,朝野上下人人都在关注,天下举子都在等待。北方举子从三月中旬皇帝下旨重新阅卷调查,就一直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一直等到今天,今天的调查结果,要么是一场甘霖,扑灭他们心中的火焰,要么促使他们爆发,带动整个北方士族对朝廷的反抗,带来难以估计的后果。
今日早朝,人人都知道要议论这桩大事,其他但凡不是十分紧要的事情统统为之让路,因此也没有人不识相,弄些乱七八糟的事去请示皇帝,站班太监一声“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刚刚喊罢,侍讲张信便出班站定,抱笏施礼:“臣张信,奉旨查春闱科考案,今日复旨。”
朱元璋道:“卿奉旨重阅试卷,结果如何?”
张信又是一礼,把笏板往腰带上一插,转身自另一名复审官怀中取出几份卷成筒儿的试卷,捧在手中,高高举起,说道:“皇上,朝廷取试,只以文章定优劣,务求公道,以服天下,臣等一十二人,遵皇上旨意,仔细复审,特别留意北方举子的试卷,经反复品鉴,找出这七份试卷,文章通顺,韬略可行,堪称北方举子中之佼佼者,可以成为国家的人才,以其才华论,臣等以为可以中举。”
金銮殿上一阵骚动,人人都想,哪怕只有一人可以中举,都说明主考官循私偏袒了,皇上最恨官员循私枉法,何况此事已轰动天下,岂无严惩之理,怕不是又要血雨腥风,大肆杀戮了?
朱元璋听了却是微微一蹙眉,心道:“才七个?本科取士五十一人,北人只占这么少的名额,如何令黄河以北半壁江山的百姓们归心诚服?”
不料张信紧接着一句话,差点把朱元璋闪一个大跟头,张信把卷子交给了小内侍,又从另一位官员怀中抱出一摞考卷,说道:“皇上,这里还有七份试卷,是中榜的南方士子中最后七名的考卷,臣等将方才北方举子的七份试卷,与这居于榜尾的南方举子七份考卷逐一比照,发现南北考生成绩实在相差悬殊。
中榜者最末一名的文章,也远远高出北方学子中的佼佼者,皇上,开科取士当以文章定优劣,臣等深体万岁之意,虽觉北方举子那七篇文章所显才华,其人亦可为朝廷所用,但朝廷取士名额有限,无视学籍,只依成绩,臣等调查结果,前榜公平无私,不宜更改,今科应试的北方举子,确该落榜。”
这句话如平地一声雷,把所有人都惊呆了。文武百官全未料到复审官员居然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朱元璋也是大出意外,怔了半晌才冷笑一声,拈起案上一封奏章,怒道:“张卿真是公正言明,好会做戏你带人取阅试卷时,朕就收到密奏,说你与前任主考官刘三吾串通一气,因你一向在朕身边行走,朕还不信,想不到……果如其言”
朱元璋把御案一拍,真的怒了。
这倒不是朱元璋见不遂己意,随意寻个名头挤兑张信,而是确实有人告发张信舞弊,告发者乃河南籍御史杨道,是北方籍的官员,北方籍官员因为这次科考对北方人的排挤,勾起了他们北方籍官员在朝堂上一向受南人排斥的积怨,已经快气疯了。
一开始朱元璋并未想到张信不体察圣意,会做出如此结果,因此并未把这封举报信放在心上,此时听了张信的调查结果,怒气勃发,不免便提起了这封举报信。
张信又惊又怒,连忙辩解道:“臣自奉旨审卷以来,与所有阅卷官均未与他人有任何接触,且贡院内外防护森严,臣如何与刘三吾串通舞弊呢?”
“皇上,这是蓄意污蔑”
一个白发苍苍的官员鼻息咻咻地跳了出来。这人须发洁白,已经七十八岁了,正是今科春闱主考官刘三吾。刘三吾是当代大儒,元朝时候曾任广西提学使,大明立国后又做了明朝的官儿,建树颇多。
明王朝的科举制度条例就是由他制订的,明初的刑法《大诰》也是由他作序的,此外他还主编过《寰宇通志》,与汪睿、朱善三人并称为“三老,为人慷慨,胸无城府,自号坦坦翁,可谓是人品才学俱佳的士林领袖。
老刘慷慨激昂,怒气冲冲道:“臣自受皇上斥责,禁足府中,不曾离开一步,如何与张信大人串通?北人不能上榜,非是我等舞弊,原因实则有三。”
朱元璋冷冷地道:“原因为何,你且道来。”
刘三吾道:“其一,北方人先受金人统治百余年,又受元人统治百余年,金人、元人俱是蛮人,不兴礼教,故而民间向学之风不盛,北方举子文学根基不如南方人;
二是穷,相比南方,北方人穷者居多,念不起书,求不起学,故而愈显疲弱;
三是北方人不熟悉科举制度。帝都在金陵,南方举子耳濡目染,对八股取士诸般要求规矩了如指掌,北人不解其窍,不习技巧,纵具真才实学,亦难写出合乎标准的高分文章。”
朱元璋气笑了:“先生既知此情,为什么不特拔几名北方士子,以鼓励北人之心呢?”
刘三吾答道:“臣为国取才,只以试卷文字优劣为标准,不以南人、北人为依据,不管其疲弱根由。”
朱元璋拿这头倔强的老驴没办法,只好缓和了语气商量道:“先生,依朕之见,不妨在北人中择优选上几名,以安定人心,平息众怒,不如……就把方才这七人增选入榜,如何?”
刘三吾抱住“真理”不放,嗔目大喝道:“会试榜次已定,当选人名副其实,岂能更换?”
朱元璋大怒道:“先生执意不换,其中岂无私情?”
刘三吾不服,把脖子一梗,振声道:“那就请皇上再派第三拨人去查,连老臣一起查,臣光明磊落,有何惧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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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和朱八八侃侃
朱元璋恼羞成怒,气得浑身发抖,拍案而起,怒吼道:“翰林院官官相护,不以公正为怀,反而互相包庇。着刑部立即将张信、刘三吾等缉拿下狱严加审问。张信复阅结果无效,待朕亲自批阅以定取舍,退朝!”
夏浔冷眼旁观,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由暗暗感慨,不管双方谁对谁错,可人家这才是大义大道之争,与黄子澄之流实不可同日而语。
朱元璋怒气冲冲退了早朝,转身去了谨身殿,夏浔做为当值的武士,便也随之到了谨身殿,往宫廊下一站,门口站着两个侍卫,身姿修伟,站姿笔直,目不斜视,左边的是夏浔,右边的是他的同伴,叫成锦羽。
片刻功夫,就见几名小内侍飞快地跑出来,想必是皇上召人商议对策了,此时的天阴沉沉的,和朱元璋那张忿怒的老脸一模一样。
攸尔一声春雷响,黄豆大的雨点噼沥啪啦地落下来,夏浔长长吸了口气,刚把一股新鲜潮湿的味道吸引肺腑,就听叽叽喳喳一阵笑,扭头一看,就见一个穿水田衣梳双丫髻的俊俏小姑娘领着一个不到四岁穿白绫袄儿的小丫头,嘻笑着从花丛中钻出来,手遮着头,向宫廊下跑来。
夏浔拿眼一扫,见跑过来的两个人,那穿水田衣的俏皮小丫头正是茗儿小郡主。”
、郡主穿一件三色缎子斗的水田小夹袄,束一条洁白的汗巾,底下是靛青色的撒花夹裤,散着裤腿,脚上一双小蛮靴。
那白如玉、洁如瓷的脸蛋上还沾着几滴雨水,另一个穿白绫袄的小丫头生得粉嫩嫩的,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很可爱,她的手里攥着个用麦芽糖做的小糖人儿,也不管沾了雨水,还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
夏浔此刻是天子侍卫,守的是天子门户,站在那儿不管谁人进出都无需行礼的,问题是茗儿并不打算进屋,她一看见夏浔,就站住了身子,兴致勃勃地道:“啊哈,听三哥说,你进宫当差了,想不到是真的呢。
人家主动跟他说话了,他就不好继续扮桩子了,夏浔只好欠了欠身道:“府军前卫三等带刀官杨旭见过郡主。”
茗儿指了指旁边正眨着眼看他的小丫头:“这是宝庆公主。”
夏浔吓了一跳:“公主?没看出来,老朱偌大的年纪,在床上还是龙精虎猛的,居然有个这么小的女儿。”
夏浔连忙再度欠身施礼:“府军前卫三等带刀官杨旭见过宝庆公主。”
宝庆公主好奇地看着他,扭头问茗儿:“姐姐,他是谁呀?”
茗儿吃吃地笑:“他呀,他最大的本事就是能说,他能把死的说成活的,黑的说成白的,方的说成圆的,把你骗去卖了,你还帮他数钱,你说他厉不厉害?”
宝庆公主登时两眼放光,她看看夏浔,很大方地把手里的糖人儿递过来,奶声奶气地道:“给你。”
夏浔一脸窘然,可公主是君,他是臣,君有所赐,不能不接,只好尴尬地接过来“小公主又奶声奶气地道:“你吃!”
“吃?姑奶奶,上面全是你的口水好不好?”
夏浔苦着脸看了眼站在对面的成锦羽,成锦羽也是功臣勋贵子弟,见他认识中山王府的小郡主也不觉得奇怪,眼见如此情景,不禁有些想笑,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又赶紧忍住。茗儿也掩嘴偷笑,等着看他笑话。
小公主见他不动,很奇怪地道:“你吃呀。”
“喔,臣……臣遵旨。”
夏浔把袖子往面前一挡,趁机把糖塞进了袖子里,袖子一放,小公主登时张大了眼睛,惊奇地道:“咦!糖呢?”
夏浔眨眨眼,双手一摊道:“吃啦。”
小公主叫道:“吃啦,这么快?”
夏浔道:“臣嘴大,一口……就没啦。”
小公主到底年纪小,信心为真了,便露出笑脸道:“讲故事!”
“喝!原来小公主的东西不白吃呀,还要付出代价的,这么小的丫头就这么精。”
夏浔回头看看,弯下腰小声道:“嘘,皇上在里边处理国事呢,小点声儿,让皇上听见就不好啦。”
小公主是朱元璋老来得女,极受宠爱的,并不像其他皇子皇女那么怕父亲,再说她现在年纪太小,阶级、尊卑、权威在她的一颗童心里尚未成形,哪肯理会夏浔的恐吓,执着地扯住他袖子大声道:“你吃糖啦,讲故事!讲故事!”
夏浔无奈,蹲下身子连哄带骗“小公主哪里肯听,一旁茗儿解围道:“好啦宝庆,不要闹啦,一会儿姐姐讲给你听。对了,今天皇大爷下朝怎么这么早,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夏浔苦笑道:“是啊,的确发生了大事,惹得皇上非常生气。那群可敬……又可恨的人啊……”
算了,国家大事,咱们不要议论那么多,眼看着雨要下大了,请郡主带小公主回后宫去玩吧,一会儿各位大臣就要来议事,看到你们在这里不太妥当。”
他却不知,朱元璋隐约听到童语稚声,像是自己的宝贝女儿,所以离开御案,从殿里边走出来,刚刚踱到门口,恰好听到了这句话。听他说“可敬”二字,朱元璋两道虽已花白却仍酷削如刀的眉毛登时竖了起来,待又听得“可恨”二字,神色忽又缓和下来。
一旁成锦羽虽看到皇上出来了,但是被他一个手势,便即噤口不言了。徐茗儿听说有外臣来见皇上,便牵了小公主的手,对夏浔笑道:“宝庆很粘人的,这回我又帮了你喔。、说着便哄宝庆公主说要给她讲故事,引着她往后宫去了。
打发走了这两个难缠的小丫头,夏浔站起身来,刚刚归班站定,忽地一眼瞥见朱元璋静静地站在门内,不由唬了一跳,连忙躬身施礼:“皇上……”
朱元璋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转身道:“随朕进来。”
夏浔忐忑不已地跟在后边,不知道朱元璋唤他做甚么,眼前这个主儿可是说杀人就杀人的,谁知道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妥当,便要触怒了他。
朱元璋回到椅上坐定,闭目休憩片刻,又缓缓张开眼睛,说道:“你方才说,他们可敬又可恨,呵呵,这是什么意思?说来给朕听听。”
夏浔真有点怕了,嗫嚅道:“皇上,微臣是武人,不该,不该……”
朱元璋淡淡一笑:“你是武人,也是个秀才嘛,朕心中很是烦闷,说说你的看法,给朕解解闷儿罢了,不管所言如何,朕赦你无罪。”
夏浔还在犹豫,朱元璋不悦地瞪起眼睛:“嗯?”
夏浔心中一凛,只好硬着头皮道:“是,微臣以为,刘三吾、张信等诸位大人坚持科考公正,以成绩取士,哪怕在皇上天威之下,犹不退缩,忠心耿耿,坚持大道,这是忠臣,不计一己利害,可敬。
朱元璋脸上不愠不喜,淡淡地道:“说下去。”
夏浔窥着他的脸色,应道:“是,可他们只守自己的道,不顾天下的道。只顾眼前的道,不顾长远的道,是为不智,所以,可恨。
朱元璋神色一动,问道:“怎么讲?”
夏浔迟疑了一下,说道:“皇上亲自下旨重新阅卷,复查官员仍坚持原来的录取名单,可见,主考官不曾营私舞弊。然而,北方举子的试卷不及南方举子,正如刘三吾大人所言,是有原因的。北方人受金人和元人先后统治两百多年,不习教化,又兼贫困于南方,不熟悉科考技巧,与南方举子竞争,自然才学文章,要逊色得多。若是刘三吾、张信诸位大人能体察圣意,录取几个北方士子,不只是可以平息此番北方举子和北方籍官员的众怒,而且适当的激励,可以鼓励北方举子向学之风,这不是于国于民,大为有利的事么?可惜他们不能体谅皇上的苦心,只知就事论事,不能看及长远,变通行事,所以说……可恨。”
朱元璋听出他所言不尽不实,其实他的看法不止于此,不过站在他的立场上,也只能提起这一点,有些话,他是不能乱说的,所以朱元璋也不点破,只是叹息道:“北方受金人、元人统治,先后近三百年,败落的不止是圣人文章,诗礼教化,还有民心,丢失的民心呐,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大明虽立国已三十年,但北方士子一直观望徘徊着,人心,岂是那么容易收复的?如果科举成了南方人的科举,把朕的半壁江山、一半的子民摒弃在外,他们入仕无望,必然离心离德,这个,谁来替朕考虑?陕西,刚刚闹出了乱子,若是人心已尽付我大明,几个神汉招摇撞骗,岂能拉起数万人的队伍,占山作乱?
再者,北方文化本就不及南方,北方经济也不如南方,如果科考取士时,朕不能考虑到北方历数百年形成的落后原因,非要把他们置于与南人公正平等的境地来考试,这就是对他们的不公正。长此下去,南方愈来愈盛,北方愈来愈弱,南北差距越来越大,天下岂有宁日?”
朱元璋轻轻一拍御案,愤慨地道:“孔子说: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难道他们读书读傻了,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