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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txt下载     锦衣夜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3章 以彼之矛

    “这样么?走,厅里叙话。”

    罗佥事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袖微拂,当先行去,风度翩跹,当真是谦谦君子,温良如玉。萧千月温驯地跟在他的后面。

    厅中正煮着茶,现在虽然制茶工艺不断改进,茶叶直接就可以沏出色香味俱佳的上品,但是罗佥事还是喜欢用最传统工艺制卝造的茶叶,用烹煮的方式来品用。

    书厅中的陈设十分简单,书案上摆着文房四宝,却不见有什么案牍堆积待办,墙上只悬挂着一副四尺宽一尺半高的画卷,画卷色彩鲜艳,罗佥事一进厅,就习惯性地从袖中摸出上好的松江棉制的一方洁白手帕,走过去轻轻拂拭那副画卷。

    这是他的宝贝,每天他都要消磨很多时间在这副画上,仔仔细细地拂拭,不教它染上一丝尘埃。

    这幅画绘的是当今皇帝某次出巡的场面,画面上看不见皇帝,但是画面中间位置是黄罗伞盖,自然喻示着下边就是天子。近旁是几个头戴饰鹅毛的官帽、佩绣春刀、着飞鱼服的锦衣校尉,再外面是头饰小旗铁盔,身披对襟金色罩甲,腰悬宫禁金牌,手持金瓜斧钺的锦衣卫天武将军。

    罗佥事看的悠然神往,思绪似已沉浸其中,脸上神情徐徐变幻,或悲或喜,难以名状。萧千月静静地站在一旁,他知道,画上那位骑白马的鹅帽锦衣的小校就是罗佥事的父亲。

    “那时,我父亲还是仪鸾司的一个小校,近三十年来,朝卝廷上风风雨雨,锦衣卫起起落落,先后几任锦衣卫指挥使都身遭不测,直至如今我锦衣卫权卝柄尽去,形同虚设,唉……”

    房卝中一时静默下来,因这一幅画,二人的思绪都似沉浸在回忆当中。

    洪武元年,御前拱卫司改制仪鸾司,执掌宫廷礼仪,皇帝祠郊庙、出巡、宴会和内廷供帐等事务。从那时候起,仪鸾司中许多忠心耿耿的侍卫便一个个地人间蒸发了。

    小小仪鸾司里的几个小喽啰,无论生死去留,外廷的高卝官们怎么会在意呢,从那时起,这些消失的仪鸾司侍卫们便走上了一条艰辛的的道路,有的远赴漠北,成为草原上的一个行商、一个牧民,在那艰苦的地方扎下根来,为大明搜集着蒙古人的军情谍报,有的成为朝中大臣的家丁奴仆,监卝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防范他们与外敌勾结或贪卝污腐卝败……

    锦衣卫是皇帝手中的一柄利剑,这柄剑杀戳重了,便受到天下人的唾骂,没有人去追究真正控卝制着这柄剑的其实是它的主人。人人骂它是鹰卝犬,是败坏纲纪,摧毁朝卝廷栋梁的凶器,或许锦衣卫的高卝官们为了一己私欲,为了迎合上意,制卝造过无数的冤假错案,可是不可讳言的是,在这群“败类”中,同样有一群忠心耿耿的大明臣子,他们牺牲了自己的一切,付出了一生的岁月,他们只是在忠心耿耿地执行着皇帝交给他们的使命。

    这支秘谍队伍,自一开始就是由罗克敌的父亲掌握着的,每一个成员都是他的父亲卝亲手挑选的。无数个岁月过去了,曾经显赫一时的锦衣卫现在已明存实亡,但是对这支秘密力量,罗家两父子一直不遗余力地维持着,哪怕是在锦衣卫最困难的时候,他们都竭力保证这支秘密队伍的经费供给。

    第一任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原为管军千户,积功擢升为亲军指挥佥事。追随朱元璋从定中原,进指挥使。滕州段士雄造卝反,毛骧领兵平叛。后又受命至浙东打击倭寇,斩获甚多,累功擢升为都督佥事,继而执掌锦衣卫,典诏狱。受帝命,一手导演了坐胡惟庸谋反案,后来为平众怒,又被朱元璋推出去斩首,做了胡惟庸的垫背。

    第二任指挥使蒋瓛,这哥们儿和他的前任下场一样,在皇帝陛下耳提面命之下,一手策划了蓝玉谋反案,将这个骄横狂卝妄却也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诛杀之后,被腹黑的老朱一杯毒酒搞定。

    因为两任指挥使都是暴死,谈不上什么正常的交接,所以继任的指挥使根本已忘记了这些隶属于锦衣卫,多年来死心踏地地受命潜伏于外的秘谍,可是指挥佥事罗克敌没有忘记,他接任了父亲的官卝职,也同时接手了这支秘密力量。

    缅怀的情绪只是一刹那,他的目光便锐利起来,一如两柄出鞘的宝剑,他回身坐下,说道:“这个杨旭又干了什么,你说吧。”

    萧千月连忙道:“是。属下奉命一直跟着他,在途经中都凤阳的时候……”

    萧千月把夏浔一路南来所遇种种,直至昨晚发生的“鸡犬不留”事件说了一遍,罗克敌静静地听着,微微颔首:“此人自有此人的打算,看来他也看得出,扳倒了齐王,他也跑不了。这个人,很有头脑。”

    他吸了口气,站起身来,负手在厅中轻轻踱着步子,说道:“从朱洞传回来的消息看,这个人与冯西辉、张十三、刘旭之死,必然有着重大关系,从他这次籍成亲的机会,脱离青州这场风卝波来看,也是如此。虽然安立桐说已有凶手自己招认,本官心中依然存疑。”

    沉默了片刻,他又道:“不过,这倒没有关系,如果这些事真是他做的,我倒是更想用他了。我想用他,他逃也是逃不掉的。”

    他转过身来,看着萧千月道:“我锦衣卫无数兄弟为朝卝廷竭死效忠,如今圣上刀枪入库,锦衣卫辉煌不再,诏狱里面,如今是老鼠为患,我锦衣卫上下,重又成了对着任何一个王侯大臣都要点头哈腰的小人物。那些多年来被安排在遥远的地方,整日命悬一线忙碌奔波的秘谍们连养家糊口的钱都要发不下去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道:“我们被抛弃了,被遗忘了,可我们本不该是这样一种结局!青州之事,虽然冯西辉等人身故,杨旭又跑到了江南来,幸好他们还是把最后一步完成了,接下来,本官就得等机会向朝卝廷进言了。只是……,今上对皇子最是宠信,如果本官向皇上进言,必以离间之罪重处,能倚赖者,唯有皇太孙。而皇太孙现在还未柄政,所以,机会还得等。”

    萧千月道:“是,那这个杨旭怎么办?”

    罗佥事道:“这个人不蠢,一点都不蠢,他不是那种血气一涌,就干些混帐事来的莽夫。不要管他,眼下么,只管冷眼旁观,我相信,他一定有他自己的办法。”

    说到这儿,水已经沸了,罗佥事优雅地提起水壶,静静地注水入杯。

    他的人就像面前那杯茶,水是沸的,心是静的。一几,一壶,一人,浅斟慢品,任那尘世浮华,似眼前不断升腾的水雾,氤氲,缭绕,飘散。

    “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很有些谋而后动的机心,就像年轻时候的我,纵然猝遇不可预料的事,他也颇有急智。这是一块璞玉,很有造就的潜力。”

    萧千月英俊的脸上露卝出些许不平之色,罗佥事没有抬头,却似已看到了他的表情,呵呵笑道:“你不要不服气,青州也罢、北平也罢,这个人不是靠运气的,靠运气的话,他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这个人为人低调,不喜张扬,只是他的性卝情使然,不像像风中止不住的幡,水里摁不下的葫芦,怎么也沉静不下来。这一点,也很像我。”

    萧千月眼中闪过一丝嫉色,说道:“可这一回,他非常张扬。”

    罗佥事淡淡地道:“所以,他还需要磨炼,没有哪个人生来就是天纵英才。再说,低调不是低能,低调的本钱就是随时有能力高调,看下去,看他如何解决这件事。如果他真的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再出面帮他一把,这个人,是我很需要的那种人。”

    茶调好了,罗佥事却没有喝,而是把它轻轻推到了萧千月的面前,然后,敛裾,起身,悠然而去,只留下让人欣赏不尽的优雅背影。

    ※※※※※※※※※※※※※※※※※※※※※※

    十八张状纸递上去,正在指挥重建家园的夏浔马上就收到了衙门的拘票,随同衙差赶到了府衙。府衙外面早就挤满了人,赶来看审案的主要是杨氏族人,但是也有许多本镇的外姓人。

    夏浔一袭青衫,昂然上堂,江宁知县吴万里把惊堂木一拍,叱道:“大胆刁卝民,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夏浔长长一揖,朗声道:“学生杨旭,青州生员,有功名在身,依我大明律例,见官免跪。”

    堂下顿时一片骚卝动,杨氏族人还真不知道他居然考卝中了功名,杨羽微微一蹙眉,心道:“幸好我揪住了他的把柄,否则,就凭他的身份,也不好收拾他了。”

    江宁知县听了颜色马上缓和下来,中功名是什么意思?中功名就是有作官的机会。今天一个小小生员,你知道他明天能不能中个两榜进士?这是自己潜在的同卝僚,甚至有机会成为自己的上司,大家都是读书人,什么籍贯呀、座师呀、哪一年中功名呀,七拐八绕,总能扯上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公事自然要办,但是却不必结下额外的嫌隙。

    于是,吴知县和颜悦色地道:“既是生员,你可不跪,一旁站下。”

    “谢大人!”夏浔昂然走到一边,气定神闲地站定。

    吴知县这回也不拍惊堂木了,只是问道:“杨生员,现在你本家兄弟一十八家,告你屠卝杀健牛九头,可有此事?”

    夏浔睨了杨羽一眼,心中冷笑:“一群六百年前的土包子,跟我斗卝法?”

    他拱一拱手,镇静自若地反问:“学生请教老大人,律法与条例,若有冲卝突,何者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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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吴县令一怔,力即提高了警觉。

    这可是公堂之上,他是本县的大老爷,而且他这个县就在应天府治下,几乎发生点什么大事小情,就能直达天听,要是答得有误,贻人笑柄,那丢人可不只一个江宁县了。

    他是主审,他可以不答,但他同样有好奇心,他想知道这个青州生员如此询问的真正目的,而且这个人的身份背景他还没搞清楚,若不是夏浔自己说,他还不知道对方也是有功名的人。这里是应天府,应天府的水很深,龙蛇混杂,但凡不明底细的人,总要客气些才好,这是在天子脚下做地方官的人普遍的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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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县令斟酌着,小心翼翼地答道:“这个么,律法者,常经也。条例者,权宜之计也。自然是不能一概而论的,两者若有冲突,纵然因此损了条例,亦当维护律法,盖因不可以一时之权宜,而毁万世之根本。”

    夏浔暗暗一笑:“就知道他会这么回答,这个时代还不是一样,有上位法、下位法之分,前者大于后者,两相冲突,当以维护前者1这个道理古今一理。”

    夏浔又问道:“那么学生请教县尊大人,保护私产,这是常经还是一时之宜呢?”

    吴知县道:“保护私产乃是万古不易之常理,私产尚不得保护,天下人岂得安宁呢?”

    他向天拱一拱手,说道:“所以我洪武皇帝定《大明律》规定,凡夜无故入人家宅者,杖八十。主家登时杀死者,勿论。侵占他人田宅者、田一亩、屋一间以下、笞五十。每田五亩、屋三间、加一等。

    罪止杖八十、徒二年。系官者、各加二等。

    若将互争及他人田产房舍、妄作已业、或朦胧投献官豪势要之人、与者、受者、各杖一百、徒三年。如系强占,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这位知县把一部大明律背得当真滚瓜烂熟,杨羽听到这里,已是冷汗涔涔而下。

    夏浔视若无睹,又道:“学生再请教大人,孝道是常经还是权宜之计呢?”

    吴县令脸色一正,勃然道:“你是读书人,这还需要问本官么?子曰: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人之行,莫大于孝;教民亲爱,莫善于孝;夫孝,德之本也,仁之本也,教之所由也,三纲五常,莫不以此为本,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是施之于任何人而皆准的道理。不行孝道,与禽兽何异?”

    夏浔拱手道:“学生受教,最后一个问题,大人以为,保护耕牛,这是权宜还是常经呢?是放之四海而皆准呢,还是人人地地都应遵循的呢?”

    “这个“”吴县令终于知道他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问下来,目的何在了?可他前两个问题已经答了,这个问题此时回避,未免也太明显了些。

    所以吴县令迟疑了一下,缓缓答道:“朝廷下令保护耕牛,盖因农业是国家之根本,而耕牛是劳作之工具。但时地有差,自然不能一概而论,比如北方、西方草原大漠之地,其地不宜耕种,饲养牲畜为食其肉,这牛自是宰杀食用的。又比如东方万里大海,渔民行舟海上,靠水吃水,自然也不以牛为重。又或以我中原之地,来日或有更好的工具可代替牛耕,那也不必再保护耕牛,所以,它是权宜之计。”

    说到这儿,吴县令赶紧又跟了一句:“但是,此时此刻,在我大明境内,耕牛仍然十分重要,还是要受到律令保护的。”

    夏浔道:“学生知道,那么学生为什么还要怒杀耕牛呢?”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倍,把他千里迢迢回返家乡,却惊见祖屋被人改了猪圈牛栏的事说了一遍,亡母灵位被人扫落墙角,沾染污秽之物的事重点提及,最后慷慨激昂地道:“侵占他人屋舍,据为己有,损毁破坏,这是不是触犯大明刑律?”

    杨羽满头大汗,抢着说道:“同宗同族,何谓侵占,何事不可商量?族亲父老也是因为多年来你父子音讯皆无,误以为已客死他乡,所以才占用了你家房舍,你既回来,纵有不满,也可拘下牛羊,逐一索赔,如何可以悍然杀牛?”

    夏浔厉声道:“祖屋被人破坏,拆成了牛羊马圈,父母双亲泉下怎能瞑目?先母灵位,被人扫落屋角,灵位之上遍沾污秽,先母在天有灵,怎得安生?自古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食敌之肉,饮敌之血,不解此恨。杨某所受羞辱何异于此?杨某不屠光那些畜牲,此恨如何能消?如何对得起先父先母在天之灵?如何雪此祖宅变猪圈,亡母之灵蒙羞的奇耻大辱!非不如此,杨旭枉为人子!”

    夏浔这番话立即引起了堂上堂下所有人的共鸣。那时候民间形容人无恶不作,坏到了极点,是怎么形容他的行为的?“踢寡妇门、刨绝户坟”这是最欺人太甚,最令人不耻的行为。

    孝之一字,自上古时候起就作为一种最普通的道理德念,贯穿于整个社会的各个层面,并以此为基础,奠定了种种人文基础。让祖先蒙羞,这是一个人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夏浔的作法不但有了别人强占民居这个法理上的先决条件,而且合乎整个社会的道德要求,自然引起了包括单县令在内的所有人员的共鸣。

    夏浔痛心疾首地继续道:“可笑的是,直到今日上了公堂,见到这些状纸,这些所谓的原告,我才知道,他们真的是我的叔叔伯伯,我的本家长辈,痛心啊!杀掉那侵占我家房舍的牲畜算什么?我本来还打算要一纸状书送到大人面前,求大人为学生主持公道呢。可……可无论如何,他们总是我的至亲长辈,我又何忍干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啊……

    杨羽气极败坏地道:“县尊老爷,他这是狡辩,他是在为自己滥杀耕牛一事脱罪寻找借口“”夏浔唇角慢慢绽起一丝笑意,他知道,除非这杨氏一族在当地已有了左右官府的力量,这个天子脚下的芝麻官儿敢贪脏枉法,否则这场官司自己已是胜券在握了。

    杀耕牛固然有罪,可是与侵占民宅一比,那就微不足道了,如果再举起孝道这面大旗,那就是无往而不利,就算是皇帝,也绝不敢在孝道上做出令天下人质疑的决定,何况这件杀牛案,绝不致于出现在日理万机且身染沉疴的朱元璋案头呢?

    但是,天子脚下,真龙之侧,那水到底有多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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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什么?官司输了?官司竟然输了?”

    杨嵘顿着拐棍儿,气极败坏地叫:“不光咱杨家上下、咱秣陵镇所有的人,就是十里八乡,现在有多少人在看着呐?杨鼎坤那件事儿,只经过去十多年了,现在又被人翻出来,到处在传,传得很难听!现在他儿子回来了,鲜衣怒马,仆从如云,光是细软财物就整整二十大车,那是衣锦还乡呐!”

    杨嵘喘着粗气道:“这不是在打我的脸么?这不是在打我的脸么?当初我就反对族里的人经商,这可好了,他还考中了生员,一回家就给老夫来了一个下马威,杀牛屠羊,殴打族众,辱骂老夫,这是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捆老夫的脸呐。这小畜牲,这小畜牲是给他爹娘报仇来了,现在官司输了,咱们本乡本土,人多势众,竟然输了官司,你让我这老脸还往哪儿搁?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杨羽把头几乎伸到了衣领里,羞愧地听着,一言不发。

    这时一个眉目英朗的青衫年轻人快步走进来,一进屋便大声道:“爷爷,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要急着叫我回来?”

    杨嵘一看见他,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这个年轻人是他最疼爱的亲孙子,杨氏家族长房长孙杨充,太学的学生,是杨氏家族年轻一辈中最有出息的后生。

    “充儿,过来过来,到爷爷这儿来。”

    杨嵘挥挥手赶杨羽出去,把孙儿唤到面前,把事情源源本本与他说了一遍,杨充听了嘴角一翘,似笑非笑地道:“孙儿还当是多大的事情呢,就为了一个不知进退的小辈?”

    “充儿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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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嵘道:“千里之堤,溃于蚊穴。咱们杨氏家族在这秣陵镇,可比不得四处闭塞的边镇穷荒,要维系这一大家子,容易么?今天跳出个刺头儿,明天跳出个刺头儿,你有你的主意,他有他的主张,咱们这个家早晚四分五裂!”

    杨充不以为然地笑道:“爷爷放心,那种事孙儿是不会让它出现的。杨旭?我对他还有点印象,那个窝囊废现在很有出息么?”

    杨充是长房长孙杨家的孩子头儿,当年领着族里的娃娃儿欺负杨旭,他理所当然是带头人,他亲自动手的时候并不多,通常只是出出坏主意,指使他人去干,每次都把年幼的杨旭欺负的号啕大哭着回家。

    杨嵘道:“是啊,这个小畜牲现在出息了,和你一样,都考中了生员,当然啦,你是太学生,他只是青州府的生员,比不得你,可是至少也是有功名在身啊。他这次回来,摆明了是要替他父母找你爷爷算帐来啦。嘿!昨儿一气杀光了你叔叔伯伯十几口人家饲养的牲畜,你闻闻,你闻闻,现在整个镇子上还飘着肉香呢,一顿三餐,时时刻刻捆着你爷爷这张老脸。

    现如今,他又打赢了官司,扬眉吐气啊。你爷爷……老了,强枝弱干,强枝弱干呐,你爷爷一辈子就担心这件事发生,当初杨鼎坤……爷爷担心的就是出现这么一天……这一遭他是来者不善啊,咱们要是不能把他压下去,恐怕这天……真要变了。”

    “爷爷放心,杨旭这个野种,翻不了天去!”

    杨充冷冷一笑,他是杨氏家族长房长孙受人尊宠,自幼养成了骄横的脾气,自入太学之后,更是目中无人。杨充冷笑着道:“他今日赢了官司,不过是占足了一个孝字。古时就有辱人父者而其子杀之,受到朝廷宽育的例子,自后因以为比。何况只是屠牛宰羊,那江宁知县不敢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可他这番举动,真的全无破绽?不尽然吧……”

    杨嵘精神一振,忙道:“充儿,你是说?”

    杨充道:“侵占民居,这一条咱们是无法摆脱了,不过……法不责众,何况有十几家之多,又是本族本宗的长辈人家,与外人强占又有不同,处治起来可轻可重,存乎主审一心。这一点嘛,只要找个得力的人物从中斡旋,其实没那么严重。”

    杨嵘道:“这个当然没甚么严重,江宁县也未重判,县太爷今日这番处治可以说是各打五十大板,他在和稀泥,息事宁人呢。问题是,杨旭这么做,我若不整治了他,今后在族人们面前还如何抬头?我说出去的话还有人听么?”

    杨充心道:“你把人家的祖屋当了猪圈,简直就是骑在人家头上拉屎,换了我上门杀人都不解恨,宰你几口猪羊你有什么不高兴的?”

    可这话他也只能说在心里,他也明白,爷爷当初对杨鼎坤一家的压迫是为了把试图挑战他长房权威的危险扼杀于萌芽当中,后来对族人们侵占杨鼎坤房舍宅院的事给予纵容,也是为了以活生生的例子震摄其他族人,说到底都是为了他们这一房的利益和权威不致受到损害。

    他是长房长孙,爷爷所维护的,正是他该维护的,他沉思片刻,说道:“杀牛毕竟是违反了朝廷律令。那些牲畜都是本族长辈家的,纵有不对,他也不该以下犯上,难道非要将之屠戮一空才显孝心?这孝,可不只是对父母尽孝,对宗族长辈他不应尽孝么?嘿,以彼之道1还施彼身,我们可以在这一点上做做文章。”

    杨嵘道:“江宁县令可是已经判决了的呀,你能推翻此案?”

    杨充沉沉一笑:“继续告,告到应天府去。”

    杨嵘虽是本地乡绅,却还从没到应天府打过官司,应天府尹可不是一般的知府,天子脚下府治之地,这知府上头联系着六部,有事可以直接上达天听,那是天子近臣,到他那儿打官司,杨嵘还真有点打怵。

    他迟疑道:“应天府?这样……可以吗?”

    杨充道:“当然不是现在。我马上回城去找我的恩师。他与应天府尹王洪睿王大人是知交好友,我把此事禀与恩师,请恩师在王大人面前美言几句,然后爷爷再去应天府告上一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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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嵘不放心地道:“你那老师,在府尹大人面前当真说得上话么?”

    杨充傲然道:“爷爷放心,我这位老师,是洪武十八年会试第一、殿试第三、探花及第的大才子。授翰林编修,升修撰,迁任春坊讲读官,伴读东宫,课教太孙累得提升,如今已官至太常寺卿兼太学博士,姓黄名子澄,他不但与应天府尹是好友,当今皇太孙殿下对他也是言听计从。他说一句话,份量十足。”

    杨嵘大喜,站起身来哈哈大笑道:“好!好!我的好孙儿,你认得如此人物,咱还怕他何来?”

    骤闻喜讯,老家伙意气风飞,咬牙切齿地道:“杨旭,你这忤逆尊长、大逆不道的小畜牲,凭你一张利口,还大得过官家这两张口去?老夫这一番一定整治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125章 借东风

    “荀子曰:,人道莫不有辨,辨莫大于分,分莫大于礼。又云:,故先王案为之制礼义以分之,使贵贱之等、长幼之差、知贤愚能不能之分,皆使人载其事而各得其宜。,礼者,序尊卑、贵贱、大小之位,而差外内远近新故之级者也。

    在家族中,父子、夫妇、兄弟之礼也各不相同。夜晚为父母安放枕席,早晨向父母问安,出门必面告,回来必面告,不占据尊者的位置,与长者同席时不坐在〖中〗央位置,不蓄私财等等,这都是人子之礼。

    只有通过不同的礼,才能确定家族内和天下间各种人的身份和行为,使人人各尽本分,君臣上下父子兄弟依礼而定。就算是庶人,也要知礼,行礼,所谓礼不下庶人,并非庶人无礼,只是说庶人限于财力、物力和时间,不能备礼,例如庶人无庙祭而祭于寝……”

    黄子澄目光微微扫动,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忽地微微一皱眉,把手中戒尺往青铜磐上一敲,扬声道:“好了,今天就讲到这里,你们退下,杨充,留下。”

    学生们纷纷起身,长揖退下,杨充走到先生案前,恭谨地站定。

    黄子澄是今年近五旬的老人,面容清瞿,目光威严,脸上的皱鼻浅浅的,却给人一种沟壑般的感觉,恰如他的性格,一丝不芶,刻板守正。

    黄子澄瞪着自己的得意门生,不悦地道:“杨充,老夫方才见你一副神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样子”可是对老夫所讲不以为然?”

    杨充吃了一惊,连忙拱手道:“学生不敢,学生是听先生所言,不由想起了自家之辜”所以一时失神,还请先生恕罪。”

    黄子澄神色一缓:“喔,原来你是听为师所言有所感触。你家中,发生了什么事?”

    杨充黯然叹了口气,说道:“家门不幸,本来,家丑不外扬,可是在恩师面前,学生自然是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恩师可不算外人。”

    黄子澄神色更加温和,呵呵笑道:“老夫的学生之中,你一向沉稳持正,谨身慎言,我就说嘛”今日怎会如此失常。说说吧,家门之中,发生了何事?”

    杨充道:“杨家这桩丑事,还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恩师也知道,我秣陵杨家”是当地最大的氏族”当时我有一位族叔”叫杨鼎坤的,不安于家业,见行商有利可图,不顾学生的祖父再三规劝”荒弃了家族分配给他的田地,跑到外地经商去了。”

    黄子澄脸色一沉”冷哼道:“先王之世,野无不耕之民,室无不蚕之女,水旱无虞,饥寒不至。

    自什一之途开,奇巧之技作,而后农桑之业废。一农执耒而百家待食,一女事织而百夫待之,欲人无贫,得乎?商人不事生产,囤积居奇,操纵物价,乃不劳而获之人。此人抛弃正业,专事末作,实是自甘下贱。”

    杨充道:“先生说的是。可他自愿如此,学生的祖父不愿强迫,便也由得他去。不想,叔父常年在外经商,难得回一次家门,我那婶娘……她……”

    黄子澄目光一凝:“嗯?”

    杨充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道:“她…………她不守妇道,与人做下芶且之事……”

    黄子澄不屑地冷,亨一声,杨充赶紧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渐渐被邻里知道,闲言碎语不堪入耳,整个家族都为之蒙羞。我那婶娘见事机败露,羞见叔父,在叔父赶回的前一天投井自尽了。谁知这样一来,我那不知底细的叔父便与我们全族生了嫌隙,愤而携幼子远走他乡。

    被他遗下的那处房舍被风雨侵袭,盗贼出入,年久失修,败落凋敝,摇摇欲坠。族中有十几位叔伯,见那房舍院落已然荒废,不堪使用,便将这处族产改为他用,谁知道……”

    杨充下来的话可不敢撤谎了,若是句句不真,他也怕被黄子澄知道真相,自己从此不为他所喜,误了自家前程。黄子澄听罢勃然道:“此人好生不通事理,且不论昔日谁对谁错,一处凋敝破烂,不堪再住的院舍,纵然族人有些甚么不是,他既回来,也大可拘下午羊,与人理论,岂可一怒杀之。牛是农人之耕具,那些牲畜皆是本族长辈之财物,这杨旭好一张利口,好一副机心,他这是籍一个孝字,挟怨报复!”

    杨充苦着脸道:“先生说的是,这正是他狡狯之处,可他占住了孝道这个大义,谁又奈何得了他?江宁知县也只好循古例,赦免了他的屠牛之罪,现如今他在秣陵镇大兴土木,他要重修老屋,原是人子的本份,倒也没有甚么,可他把屠杀的牛羊都炙烤烹煮了,与雇来建屋的匠人日日大啖,故意示威于族人。

    学生的族叔族伯们上门理论,尽被他手下恶奴打将回来,学生的祖父添为一族之长,与他的亲祖父是兄弟,见他与同宗同族如此交恶,祖父深为忧虑,亲自登门劝诫,谁知……却被目无尊长的小子破口大骂,赶出门来。祖父年事已高,怎受得了如此羞辱,回去之后就病倒了。那些被他屠宰了耕牛的族中叔伯,眼看着就到了耕种季节,却失去了最得力的耕种工具,处境十分窘迫,奈何他狡词强辩,*入纯朴,理论起来怎是他的对手?”

    黄子澄哼了一声道:“所以说,人道莫不有辨,辨莫大于分,分莫大于礼。孝道固当提倡,可是此人居心不良,所行所为,不过是窃占一个孝字,实则是为了掩盖擅杀耕牛、欺凌族众长辈的恶行罢了。”

    杨充苦苦一叹,又道:“学生的祖父不想家族失和,劝说学生的各位族叔,愿意由我家出钱,为他们再购耕牛,希望此事风波平了之后,一族子孙仍能和睦相处,可各位族叔却忿于那杨旭所为”要联名再告到应天尹,学生方才正想,是否告假回去,劝说各位族教……”

    黄子澄脸色一正,说道:“杨充啊,令祖与你,顾全大局,其心可悯,不过,宽容当有度”过了这个度,那就是助恶了。赏不劝谓之止善,罚不惩谓之纵恶。纵恶即是为恶,你的族叔们没有错,此等宵小”不容忍让。”

    黄子澄略一思付,又道:“本来,司法事自有地责官府,为师不该干预。可那杨旭甚有机心,言辞巧辩,恐那官员为其蒙蔽”为师若非听你道出其中缘由细节”只闻其表”也难免要相信他确走出于孝心,一时激愤而动刀屠牛了。

    你回去一趟吧,不要学你祖父纵奸为恶,而应助你的族叔打赢这场官司。应天府那里”为师会为你说项一番。”

    杨充狂喜,面上却不敢露出形色”只是长长一井,恭谨地道:“学生受教,学生这便还乡,遵先生所嘱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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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家每日牛羊鸡鸭不限量的供应,这样的主家哪里去找?那些工人匠人干起活来也卖力气,重新构划的房舍已经开始纷纷打好地基,现在开始地上建造了。夏浔一家人不能喜天露宿或住在车上,如今便住在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高家小栈里。

    这家客栈不是杨家开的,在杨嵘老爷子的坚持和控制下,杨家的人一直坚持着成则出仕,不成则耕读的生活,是不会执此贱业的。因为此地距金陵已极近,不管是来的行旅客商还是走的行旅客商很少在这个地方过夜,所以这里的客栈业不发达,全镇只有这一处小客栈,夏浔这一大家子入住了,把这小客栈挤得满满当当,再也住不下其他客人了。

    客栈东主是兄弟两个,哥哥叫高峰,弟弟叫**。那时代没有这个词儿,旁人听了不觉怎样,唯有夏浔,每次听到老大叫老二的名字时,总会发出一阵恶趣味的怪笑,笑得挺忠厚的两兄弟毛骨怵然,还以为这位公子爷精神上有点什么问题,侍候的便也更加小心了。

    本来镇上的人是不敢接近、搭讪、收容他们这一家人的,连正儿八经的和他们做生意都不敢,可是夏浔先是把十几位叔伯家的畜牲杀了个精光,接着就“食其肉、饮其血”嚣张的很。第二天他去公堂上走了一圈,又大摇大摆地走了回来。听说他那十几个族叔族伯被他打得鼻青脸肿,就连杨老爷子都被他指着鼻子痛骂了一番,现在秣陵镇上的其他人家见了他既敬且畏,可不敢再得罪他了。

    如今正是午后,午后该做什么?

    夏浔〖房〗中,梓祺衣衫半裸,粉肌隐露,在夏浔身上蛇一般地扭动挣扎着,夏浔的手在游走,她的手则在无力的追逐,想要摆脱他的爱抚:“不成,不成,大白天的……”

    “小心肝儿,好不容易借着这儿房舍有限的理由,把小荻丫头哄去陪她娘同住了,机会难得呀。”夏浔哄着,寻到了梓祺躲闪的樱唇,强行吻了上去。

    “唔……”

    这一着果然奏效,梓祺很快安静下来,一双柔软的手臂从推拒慢慢变成了搭在他肩上,再环到他的脖子上,主动地迎合起来,好半晌,她才睁开迷离的俏眼,娇喘吁吁地道:“你……你这坏蛋,从哪儿学来这么多新huā样儿?”

    未等夏浔回答,她已闭上含羞的双眼,将已被亲得微微肿起的樱唇又凑了上来,昵声道:“我还要……”

    一番激情湿吻,再被夏浔上下其手,彭梓祺被吻得娇喘吁吁、体软似泥,虽未剑及履及,已是神魂俱醉,不知云里雾里,柔若无骨地偎在他怀里,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样。

    “光要吻么?”夏浔坏笑:“那不是隔靴搔痒?来,小乖乖,让哥哥脱了衣衫。”

    “我不……不要……,大…………天还没黑…………”

    声音断续,软弱无力,彭梓祺在夏浔的攻势下渐渐服软,已经有些半推半就了,眼看胜利在望,很快就可以攻城掠地,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夏浔大为扫兴,忙向梓祺打个手势,拉过被子盖住了她,这才绕过一扇屏风,整理了一下仪容,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两个戴幞头穿皂靴、穿一身盘领右衽大红官服的捕快,正歪眉斜眼地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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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未雨绸缪

    “你一一一一就是杨旭杨秀才?”一个捕快阴阳怪气地说话了。

    夏浔拱手道:“正是本人,不知两位捕翁有何见教?”

    其中一个捕快呲牙一笑:“秀才公,这是应天府的拘票,请你收了。明日巳时,老爷要问你的话,可莫迟了。”

    不管怎样,夏浔到底是秀才身份,两个执贱役的捕快可以对平头百姓凶神恶煞,可不敢对他随便动粗,两人递了拘票,让夏浔签收了,便扬长而去。高峰和**两兄弟鬼头鬼脑地在外面看着,夏浔瞟了他们一眼,掩上了房门。

    “应天府?区区一件民间纠纷,纵然是牵扯到杀牛之罪,至于告到应天府么?这是天子之都,应天府尹日理万机,有多少大事要做,他有闲功夫亲自审理此案?”

    夏浔立即想到,杨家一定动用了什么关系,这关系能请动应天府尹,想必是来者不善。

    “相公,什么事呀?”

    彭梓祺已整理好了衣衫,掠掠鬓边散乱的头发,从内室走了出来,脸上红晕未褪,风姿依然撩人。

    夏浔道:“没什么,那班人不死心,官司打到应天府去了。”

    彭梓祺吃了一惊:“啊?竟有此事?我就说,他们杨家在此地树大根深,怎么可能不识得几个权贵人物,这可怎么办?那些执法的,就像我们这些练武的,招法技巧都是那些,可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他要说你无罪”找得出一千个理由证明你无罪,他要说你有罪,同样找得出无数的理由证明你有罪。”

    夏浔哈哈大笑,顺手在她结实挺翘的香臀上拍了一记”赞道:“我家小祺祺不止会玩刀,集来看那些官儿,也是这般的透澈。”

    彭梓祺跟在后面,见他翻箱倒柜的,忍不住问道:“你找什么?”

    夏浔道:“找到了!”他从箱笼中翻出一个包裹,打开包裹,又翻出三个小包,最后解开那小包,露出一只七彩丝线、金光银霞交相掩映的美丽香囊,一时间满室飘香。

    夏浔拿起香囊”走到彭梓祺面前:“小祺,这是别人送给我的,“…”

    夏浔还没说完,彭梓祺便有些吃味儿:“别人?是谁家的姑娘,把贴身的香囊都送给了你呀?”

    夏浔笑道:“这人你也认得的,我们两个都见过她。”

    “我认得?”

    彭梓祺急急回想”自己见过,能增他香囊,还能被他接受的,青州的妙弋、雪莲、紫衣藤是绝不可能的,蒲台县被救的那几位姑娘也不可能,阳谷县小东嫂子?呸呸呸!啊……“……”

    彭梓祺突然想了起来:“是北平的谢姑娘还是南姑娘?”

    夏浔咳嗽一声道:“再也没有旁人了么?”

    彭梓祺仔细想想”“哼道:“还能有谁?我见过的人中”也就她们二人还有可能。

    夏浔道:“别胡思乱想了”其实这香囊,是我在燕王府时,茗儿小郡主送给我的。”

    彭梓祺两只眼睛瞪得好大好大,半晌之后”突然激动起来,语无伦次地道:“茗………,茗儿郡主?你好大胆子!人家……,…人家是郡主啊”三个姐姐都是王妃,你借部天梯也配不上人家。她……她还那么小,根本不懂事的,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huā言巧语哄骗了这么小的姑娘,你“……你有几个脑袋够人家砍的?”

    夏浔诧异地道:“你在说什么啊,不就是一个香囊么,一件礼物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礼物?”

    彭梓祺叫起来,赶紧把他扯到一边,嗔道:“你怎么这么糊涂,哪有女孩儿家随随便便送人家香囊的?女孩子把贴身的香囊送给男人,那………那就是以身相许呀,普天之下谁不知道?”

    夏浔愕然道:“不会吧?以身相许?有那么严重么,我就不知道!”

    脑海中忽地闪过那个粉妆玉琢、宜喜宜嗔的小姑娘模样,以身相许?夏浔顿时打了个机灵,把一朵沾着晨露的含苞huā骨朵儿给掐断?太邪恶了!

    他赶紧摇头道:“不可能的,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其实匙……我不是救了她一命嘛,小郡主感恩图报,却又没甚么好增予的,所以就把这香囊送给我了。”

    彭梓祺松了口气,嗔道:“我就说,那么小的姑娘,怎么可能……”真是的,人家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么,收人家小姑娘的香囊做什么?”

    夏浔道:“你才真是笨呢,我这番回江南是干什么来了?说是成亲,可先得有家吧?重整祖屋,在秣陵镇上站稳脚跟,这是前提吧?可我一别家乡十余载,能斗得过这成群结队的地头蛇?小郡主送我香囊时说了,若有所求,只管凭此信物去中山王府,徐家上下都认得她这香囊的,到时候她一定出面相助。徐家那是什么地位?大明第一功臣世家呀,随随便便一句话,小小秣陵镇谁人能挡?看这情形,他们一定走了什么门路,托了什么人,我取这香囊出来,就是以备万一的。”

    彭梓祺这才知他用心,动容道:“那么,你想持这香囊,往徐家求**

    夏浔郑重地点了点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民不与官斗啊,如果他们真的走了门路,后果难以预料,这恩情还上几次,也就还清了,能不用尽量不用,我也是有备无患。”

    彭梓祺苦笑道:“你呀,怎么有时精明有时傻呢?你拿这香囊去中山王府,接迎款待的人一定不会是小郡主本人,若被徐府的人知道小郡主把这香囊送了你,为了小郡主的清誉,我怕你求不来帮助,反而要被徐家杀人灭口啦。”

    夏浔大吃一惊道:“这香囊,当真如此重要?”

    彭梓祺翻个白眼儿道:“别人哪知你受了责囊是为求助?哪知道是小郡主少不更事?你这香囊一拿出来人家就只知道传扬出去,那就是小郡主对你芳心所属,情有所钟,要对你以身相许了你说后果严不严重?”

    夏浔呆住了,他真不知道这一枚小小香囊,竟然就成了以身相井的信物,原本以为是救命的锦囊,如今竟成的索命的贴子,这可如何是好?

    妥浔呆了一阵,瞧瞧彭梓祺模样,突然计上心来:“那只好这样了,香囊你收着,明天我去应天府如果应天府尹与我为难,你便去中山王府求助。”

    说到这里,夏浔又嘱咐了一句:“记着,千万要穿回女装,就说这香囊是茗儿小郡主送给你的。”

    彭梓祺“噗嗤”一笑收起香囊,娇嗔道:“你呀,毕后千万记着,女孩儿家的东西,乱收不得,弄不好要出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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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洪睿是开封府尹。都城之地的府尹从来都不好干朱元璋眼皮子底下的应天府尹更不好干。从皇城里边到地方上吃喝拉撤睡哪一样都得管,都要想得到。在这种一砖头下去,就得砸中几个权贵达人的地方,遇上点什么事儿都是兼顾到各个方面的关系、利益,若不是八面玲珑的人物哪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得稳当。

    可这八面玲珑,也得分对谁,该做的事、该动得的人,必须得雷厉风行,有大魄力,否则一个尸餐素位的平庸官儿,就算皇帝不动你,又有多少人会盯着你这个虽然不容易却也大权在握的位置呢?

    黄子澄已经给他递过了话儿,黄子澄是他的同年好友,而且是皇太孙的师傅,王洪睿知道黄子澄在皇太孙心中的地位,眼看着当今皇帝年事已高,近来频频生病,恐怕龙驻宾天之期为时不远了,到时候皇太孙登基大宝,黄子澄这位帝师就要成为权倾朝野的人物,于公于私,这个面子必须得给。

    饶是如此,本着一贯小心的态度,他还是派人暗中调查了一下夏浔的身份,知道他是青州生员,当地有名的富绅,好象和齐王府还有些往来,关系比较密切。这他倒不担心,在一位未奉诏谕,永远不得离开藩国半步的亲王和未来的帝师之间,谁对自己这个京官更有助益,那是一目了然的事。

    因此,案子还没审,胜败已在他的心中了。

    应天府尹很少亲自审理这种小案子,但是如果主审官有那心情,那也未尝不可。宋太宗当年还在金鉴殿上亲自审理过市民丢了一口猪的案子呢,最终还不是传为美谈?

    夏浔赶到应天府衙门,情景一如当日在江宁县的情景,不同的是,这一遭儿杨氏家族已做了充分的准备。那十八家家中牲畜被屠杀一空的人仍然跪满了整个大堂,而以杨文武为首的那些人,身上却都裹着白布条子,也不知道一个个伤得有多重。

    案子一开审,先由原告杨氏族人说话,杨家旧宅现在已被推平了,正在重新建造,这些情况那些族人一清二楚,所以他们众口一词,都说杨旭的祖屋疏于照料,受风雨侵袭、窃贼光顾,早已门窗一空,四壁漏风,不堪使用,还是族人们好心,把杨鼎坤当初留下的供桌灵位搬到壁角予以照料。

    至于他们占用了杨家的地方饲养牲畜,也尽量含糊其辞,农家院落本来就大多要在院中词养牲畜的,门窗若开着,鸡鸭猫狗的蹿进屋去也属寻常。本来一桩把人家屋舍当成牲口圈,污秽人家亡母灵位这样天人共愤的大事,被他们三言两语便说得理直气壮了。

    要找证据?他们有的是人证,而夏浔在本地找不到一个人肯仗义出头为他作证,府尹大人虽然做出一副公正严明,不偏不倚的模样,但那一脸森然如同阎王的表情,已经喻示着夏浔今日官司的结局了。

    彭梓祺很机灵,她在堂上观审,眼见风向大变,而府尹大人的态度明显是倾向于杨氏族人一边,夏浔虽占了理,却既无人证、也无物证,后果大为不妙,她立即退出公堂,飞身上马,直奔中山王府去了。!~!

第127章 小郡主的香囊

    第127章小郡主的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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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山王府号称南京第一广厦,占了南城的一半。中山王府在南城的中央,东南是贡院。再往东过秦淮内河,是中山王府最大的东花园。

    附近不远处的莫愁湖也是中山王府的私人园林,这里是禁地,附近五里以内,严禁闲杂人等接近,犯禁者送官究治。据说这座湖和湖边不远处的那座胜棋楼是当今皇帝与徐达下棋时,徐达在不知不觉间竟把手执的棋子儿摆成了万岁两字,而且还赢了朱元璋,朱元璋败而反喜,一时高兴,便把这楼连着这湖都赐给了徐家。

    其实这都是民间传说,当皇帝的哪能干那么不靠谱的事儿,为一局棋便把江山胡乱封赏下去。胜棋楼和莫愁湖是徐家的产业不假,原因却是因为中山王徐达是大明开国第一元勋,也是朱皇帝唯一信任不忌的名臣。他没在郭子兴放弃朱元璋的时候取而代之;也没有在陈友谅围攻朱元璋的时候弃之而去;自己的意见和朱元璋的决策不统一时,也是只有坚决执行。

    而且立国之后,他是少有的几个不飞扬跋扈、贪污索贿、揽权不放、结党营私的大臣,因而成为大明开国功臣中少数几个获得善终的,而且封了王的人,封王就要有封地,莫愁湖附近便是中山王的封地。此刻便有一行人,从徐家私有的莫愁湖,正往中山王府行来。

    中山王府既有崇楼广厦,也有亭阁台树,巍峨雄伟、古相纤丽,交相参差,山水相融,一步一景。过来的这群人有三十多个,除了中间两个白袍的公子,其余人等俱着青色骑装,肋下佩刀,一看就是精悍勇武的侍卫。

    朱元璋是个十分注重礼仪秩序的人,在他的治理之下,无论建筑、服饰、仪仗,各个方面轻易没有敢僭越的。

    在朱元璋治理之下,敢予僭越的也不是没有,他的亲侄子僭越了,飞扬跋扈,嚣张不可一世,仪仗同太子之礼,虽然这个侄子一向受朱元璋喜欢,最后还是被他给赐死了,另封了这个侄子的儿子为王;大将军蓝玉僭越了,打跑脱古思贴木儿之后,居然睡了他的王妃,坏了朱元璋羁绊蒙古贵族的怀柔政策;得胜还朝时嫌城守官开门慢了些,居然命令大炮轰开城门,如此种种,埋下了朱元璋心中的杀机。

    如今在这应天府内,可没有人敢僭越礼制的,这一行人只有两个主人,就算一人一半护卫,能有这么多人拱卫,摆出如此仪仗的,也必是王公一等爵禄的大臣。可这两人年纪却都只在三十岁上下,一个浓眉朗目,英气勃勃,另一个稍显清秀,却也十分的俊逸。

    路人见了,连忙避到路旁,有人说道:“徐小公爷回来了,咦与小公爷并辔谈笑的那一位是哪个?”

    另一人便道:“能与小公爷并辔同行,谈笑风生,定然也是王侯一类的人物。”

    彭梓祺刚刚赶到这儿,她耳力奇好,本来正要冲向徐国公府,一听这几句对话,猛地勒住了缰绳,回头一望,立即一拨马头,向那些缓缓行来的人马冲去。

    “什么人,胆敢冲撞徐府仪仗,站住”

    前方侍卫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武士,一见有人策马冲来,立即拔刀迎了上去,后边的侍卫则迅速将两位公子护在中间,若非见冲来的只是一人一马,马上人白衫如雪,衣带飘飘,乃是一个极清丽的女子,早就挥刀斩人了。那两位公子却不慌张,只是勒住了坐骑,好奇地看来,偶还耳语两句,面带轻笑,似乎正在对这漂亮女子的身段容貌品评一番。

    彭梓祺猛一勒马,骏马人立而起,希聿聿一声长嘶,前蹄还未落地,彭梓祺已飘身下马,那面带英气的公子双眼一亮,脱口赞道:“好俊的功夫”

    旁边那清秀些的公子也微笑道:“的确好功夫”

    彭梓祺飘身冲前三步,也不看那已威慑性地指向自己脖颈的侍卫钢刀,只将手掌高高托起,朗声说道:“草民这里有徐小郡主信物一枚,求见徐小公爷”

    她也不知面前这两位公子谁是徐家的人,又是徐家的几公子,因此只以徐小公爷称之,那面带英气的男子听了微微吃惊,向前俯身道:“呈上来”

    立即有一名侍卫翻身下马,自彭梓祺手中取过香囊,快步走到他的面前,双手奉上,这人接在手中仔细看看,沉声问道:“你在何处结识我家小妹?”

    彭梓祺抱拳道:“草民在北平府与徐小郡主结识。”

    那公子唔了一声,容色稍缓,扭头对另一位公子道:“九江,我家有客人,改日再与你去饮宴吧。”

    原来他旁边这位公子乃是明太祖朱元璋姐孙、曹国公李文忠长子李景隆,小字九江。李文忠是明初名将,器量深沉而宏大,人莫能测。临阵踔厉风发,大敌当前而更显壮志。通晓经义,所写诗歌雄浑可观。若论帅才,他稍逊于徐达、胡大海、常遇春等人,但若论骁勇善战,堪称朱元璋麾下诸将之首。

    如今他已病逝十多年了,长子李景隆承袭爵位,是为曹国公。而与他相伴的这位徐家公子却是徐家老三徐增寿,因为爵位是他大哥继承的,所以他如今未曾封爵,只是被任命为五军都督府左都督,正一品的官员,比之李景隆的国公也不遑稍让。

    李景隆点点头,再看看面前那俏若一朵梨花的美人儿,冲徐增寿挤挤眼睛,低笑道:“很漂亮的小娘儿。”

    徐增寿哼了一声道:“那是小妹的朋友,你胡扯什么,快走,快走”

    李景隆哈哈一笑,说道:“走走走,这便走,不打扰你的好事了,走也。”

    说罢扬马一鞭,施施然拐向另一条路,立即有十多个侍卫跟了上去。

    徐增寿这才转向彭梓祺,说道:“姑娘请本书整最快上马,随我回府再说。”

    彭梓祺急道:“来不及了,若是迟了,恐我相公已然受刑。”

    徐增寿微微一怔:“你相公?他做了何事,何处受刑?”

    ※※※※※※※※※※※※※※※※※※※※※※※※※

    应天府尹王大人对夏浔的处治,可谓是从重、从快、从严,充分体现了他执法严明、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而且不偏不倚,公正廉明。

    那些杨氏族众侵占杨旭祖屋,虽有早已败落、凋敝不堪再用的理由,且同宗同族,只是在其一家音讯皆无的情况下予以借用,并无侵占不还的举动,但终究有失厚道,应予惩戒,今他们饲养于杨旭院落中的牲畜,已尽被屠宰、食用,也算是受到了惩戒,故此不再予以发落。

    而夏浔因见家园破烂,不问情由,屠杀同族亲友所有牲畜,又暴力殴伤众多亲族,念其出于一片孝心,尚可宽恕,但是他无视国法、滥杀耕牛,且一杀就是九头,此罪断不可恕。依朝廷律令,凡因故屠杀他人马牛者,杖七十徒一年半;夏浔这就是因故而屠了,情有可原,罪无可恕,累罪处罚,杖一百,流放三千里,削其功名

    不由分说,判决宣下,王府尹马上令人把夏浔拖下去准备用刑,同时命书吏准备行文投送青州府学政,削他的学籍功名,夏浔刚被拖下去,就有一个班头跑上堂来,附耳对他低语几句,王洪睿一怔,急忙再问两句,确定之后马上向师爷递个眼色,喝道:“本官尚有要事待办,此案押后再审,退堂”

    说罢一拂袖子扬长而去,明明都已经宣判完了,还有什么要押后的?杨羽一怔,他还没品出点滋味儿来,那位心领神会的师爷已经唤过一个步快,跑到堂下截住准备用刑的人,刚被扒下裤子露出小屁屁的夏浔又被拖起来,重新送回了班房。

    杨家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这种场面杨老太爷是不会出面的,免得给人一个不够仁厚慈祥的长者形象,杨充也是不会出面的,他对自己这个太学生的身份看重的很,牵头来打官司的是杨羽,杨家那些人被轰出大堂后就聚到他跟前儿来,七嘴八舌地问道:“怎么回事,不是都宣判了吗?”

    杨羽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迟疑道:“或许后续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宣判,而府尹大人确有要事吧,你们也知道,应天府尹可不是小州小县的主官,每天事务繁杂的很。”

    又有人道:“那咱们怎么办?要不……,回去等信儿?或者请老爷子再打听打听……”

    二厅待客之处,徐增寿蛮无聊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手里摇着他那赤红珊瑚柄的马鞭,王洪睿一进屋,便是一个长揖到地:“哎呀呀,小公爷,下官公务缠身,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徐增寿现如今是左都督,正一品的京官,应天府尹是正四品的京官,王洪睿这下官还真是货真价实的下官,不过徐增寿并未袭爵,他却唤他小公爷,这称呼上很有学问,显得更亲近,也更尊敬些。

    “小公爷请坐,小公爷喝茶。”

    王洪睿把徐增寿让到桌前,弯着腰,陪着笑,把斟好的茶水又往他面前推了推,小心翼翼地道:“小公爷方才说……到下官府上找个……叫杨旭的人?”

    他偷偷一瞟徐增寿的脸色,又道:“下官冒昧地问一句,不知此人,与小公爷是什么关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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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风波起

    第128章风波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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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增寿大大咧咧地道:“喔,杨旭是我的朋友,我和九江约他去游莫愁湖的,结果送信的人却扑了空,一问才知道,人被你请来了,我就来瞧瞧,到底出了什么事呀?哦,如果事涉机密,不便透露,我不会让你王大人为难的……”

    王洪睿迟疑道:“这个……小公爷可知道他和他杨氏家族之间……”

    “喔,原来为了这事呀”

    徐增寿恍然大悟,笑道:“知道,知道,杨家那些狗皮倒灶的破事,我徐三略知一二。好象从他爹那时候起,和家族就有些不痛快,我就跟他说,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啦,亡者已矣,别计较了,那些鼠辈能有甚么大出息?不如把他们当个屁,放了算了,好说歹说的,这小子总算答应我不计较那些阵年旧事了。

    可谁知道,这次他一回家,发现房子被人当了猪圈,老娘的灵位也被扫到了墙角,一下子就炸了毛,还好,他还懂得克制,也就是把圈进他们家的这些猫猫狗狗都砍了,没有一怒杀人,怎么?这事还捅到你王大人这儿了?江宁县是干什么吃的,你王大人坐镇中枢,日理万机,还有闲空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鸡毛蒜皮么?”王府尹笑得有点苦:“小公爷可知道,本朝律令,擅杀耕牛者,有大罪呀……”

    “有这回事吗?”

    徐增寿一双牛眼瞪得老大:“我不知道啊,我哪知道啊?你看我,像是认得五谷的人吗?牛肉我就吃过,耕犁可没扶过。没关系,没关系,我是五军都督府的官儿,无权干涉民政事宜的,俗话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此案该当如何了结,那是你王大人的事,本官不便置辞。”

    徐增寿说着,便站起身道:“得了,既然他还摊上了这事,那我得避避嫌疑了,这就走,你该怎么判就怎么判,等这案子了了,我再约他去钓鱼。”

    徐增寿说完,起身就往外走,王洪睿有点发懵,案子了了再约他去钓鱼?那我要是打他一百大板,打得他屁股开花,养上三个月伤,又或者把他流放三千里……

    眼见徐增寿头也不回,已经快走到前厅去了,王洪睿急忙高喊一声:“小公爷留步”说完一提袍裾,一溜小跑儿地追了上去。

    “小公爷,小公爷,您慢一些。”

    王洪睿陪笑道:“原来其中还有这许多缘由,下官一时莽撞,竟然没有了解清楚。如此说来,此案下官还当仔细斟酌,若非小公爷提醒,下官几乎办了冤假错案,坏了一世的名声,小公爷,下官得多谢你呀。”

    徐增寿站住脚步,惊讶道:“什么?王大人你还没有将案情经过了解清况,就要仓促判决了么?这可不像你王大人,王大人一向精明强干,怎会如此冒失?”

    王洪睿苦笑道:“实不相瞒,下官此前,曾听太常寺卿黄子澄黄大人提过此案,黄大人道德文章,天下闻名,出得他口,下官自无不信之力,所以便未再作详查。”

    “黄子澄?”

    徐增寿听了也是暗暗一蹙眉:“原来这杨旭的对头背后的靠山是黄子澄,他是皇太孙的老师,这事可有点儿棘手。”

    王洪睿窥着他的脸色,说道:“是啊,黄大人兼着国子监的博士,他有一个得意门生,就是杨家的子弟,想必黄大人也是偏听偏信,误信了这个弟子的说法吧。如今听小公爷所言,其中还另有隐情,这案子可就不能轻率宣判了。下官打算,先着这杨旭回家,给他们双方十天时间搜罗人证物证,然后重审,小公爷以为如何?”

    徐增寿目光与他微微一碰,豁然大笑起来:“哈哈……,徐某一介武人,哪里懂得文治之事,这事儿王大人觉着怎么妥当,那就怎么办吧。我还有事,这就告辞了。”

    王洪睿微微一笑,长揖道:“小公爷慢走……”

    一个长揖到地,再慢慢地挺起身来时,徐增寿已走得不知去向了。

    王洪睿淡淡一笑,招手唤过一个衙役,吩咐道:“把杨旭放了,叫他们原告被告各自搜集人证物证,十天之后,本府再审。”

    那衙差答应一声,连忙去了,王洪睿摘下乌纱帽,掸了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悠然唱道:“本是个钓鳌人,到做了扶犁叟;笑英布、彭越、韩侯。我如今紧抄定两只拿云手,再不出麻袍袖……”

    王府尹一边唱,一边摇摇摆摆地走回厅里去了。

    ※※※※※※※※※※※※※※※※※※※※※※※※※※※※※※

    徐增寿走出应天府,站在阶下蹙眉思索片刻,便翻身上马道:“走,去皇宫”

    方才王洪睿那老狐狸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这案子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两个大人物都掺和进来了,一个是当今皇太孙的老师,未来的帝师,朝廷上必然的股肱重臣;一个是你中山王府,大明功臣第一世家。一个是文官集团的代表,一个是勋戚功臣集团的代表,我都惹不起。

    今天的官司我已经给你徐小公爷面子了,黄大人那边马上就能知道结果,到时候对不住了,我得把你这尊神搬出来挡灾,你们两位大神去掐架吧,十天功夫你们总能决出个胜负吧?谁胜了,我这土地爷就听谁的。小弟人微言轻,混口饭吃不易,您徐小公爷是明白人,多多体谅。

    这件事中山王府既然插手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否则他还能挺起胸膛么?所以徐增寿只略一沉吟,便立即奔了皇宫。

    乾清宫内,朱元璋祖孙正在叙话。

    以淮右一介布衣,驱除鞑虏看书*就整]理,重建汉人天下的朱元璋,如今已是年近七旬的老人了,他曾经昂藏伟岸的身躯已经有些佝偻,曾经浓黑茂密的头发,已变得雪白而稀疏,原本不算俊俏却阳刚气十足的面庞,如今已像数九寒冬的蜡梅枝干,皱纹深刻而纠结。

    唯有气势,一种久居上位颐养而成的气势,哪怕他只是半坐半躺地靠在床上,不曾向你看上一眼,也会令你望而生畏,尽管他此刻一脸的慈祥,因为他正望着他最孝顺的孙子。

    朱元璋和皇太孙朱允炆都穿着一身梨花白的便服,只在领角袖口,绣着金丝的云纹花边,头上也只挽了发髻,横插一簪。受一向节俭且喜欢素雅的朱元璋影响,大明宫室无论男女,皆喜素雅的服饰装扮,因此除了皇室正式而隆重的场合,后宫之中的服饰装扮素来崇尚简雅自然。

    朱元璋正在同皇孙讲解施政之道、为君之道,自从他感觉到自己的精力大不如前,身体每况愈下之后,他就开始有意识地培养朱允炆了,一些可以放手的东西,他都交给朱允炆去办,随后再同他探讨其中的对错得失,一旦发生什么难办的事情,处理之后也都同孙儿逐一分析,讲解自己这么处理的原因,都考虑到了哪些方面。

    祖孙二人正在乾清宫东暧阁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徐增寿报名请进。他是皇宫的常客,且不说朱元璋和徐达私交之厚,这对君臣还是儿女亲家,徐辉祖、徐增寿和当今皇太孙交情也很好,因此宫庭里面,对徐家的人来说,算不上什么不可逾越的禁地。

    朱元璋正讲得累了,听说徐增寿来了,便道:“叫他进来吧。”

    徐增寿进了暧阁,立即向皇帝、皇太孙大礼参拜,向朱元璋问安。朱元璋抬了抬手,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和煦的笑意:“增寿啊,起来吧,你这小子轻浪浮行,可比不得你大哥老实,若有好玩的东西,你会想起朕来才怪,呵呵,今天怎么进宫来了,无事可做了么?”

    徐增寿缩了缩脖子,涎着脸笑:“皇上明鉴万里,臣今日本来约了九江还有文轩去游莫愁湖的,文轩吃了官司来不了,这局就散了。臣无处可去,就转悠到这儿来了。”

    朱元璋道:“景隆那孩子,也是个贪玩的主儿。唔……,这文轩,又是哪位功臣勋戚家的子孙呀?吃了什么官司?”

    徐增寿一拍额头道:“呀,是臣糊涂了,皇上您不认得他的,他只是一个生员,并非勋戚功臣家子孙,只因与小臣性情相投,所以成为朋友。说起他这官司,那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为了几头猪几头牛,官司都打到应天府去了。”

    “喔?”朱元璋深深地望了徐增寿一眼,那双老眼虽然浑浊,徐增寿却有种被他一眼洞悉的感觉,不禁有点心虚地低下目光,朱元璋笑了笑,说道:“民间无小事,应天府尹亲询此案,那是本份。增寿啊,朕正有些闲闷,这事儿,你说来听听……”

    一见他动作,皇太孙朱允炆连忙站起,小心翼翼地托着祖父的脊背,把靠枕给他挪了挪,让他舒服地躺下。

    徐增寿道:“是,那臣就当一个乐子,给皇上说说,给您老人家解解闷儿。”

    此时,黄子澄正在翰林院与一班文友们正在吟诗作画,忽地接到王洪睿送来的消息,一听中山王府居然插手此案,黄子澄不由大吃一惊,要他对抗中山王府?两者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要不是他和王洪睿一向私交甚笃,恐怕人家直接就改判杨旭无罪了,如今肯为他拖上十天,这个交情已是厚得不能再厚了。

    老黄的犟劲儿也上来了,仔细想想,他最大的倚仗只有皇太孙,也只有皇太孙出面,中山王府才会有所顾忌,因此黄子澄立即坐了官轿,直奔皇宫而来,此刻刚到东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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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太祖教孙

    第129章太祖教孙

    徐增寿把杨旭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虽然在朱元璋面前,他不敢太过放肆,仍然刻意地描述了一下杨旭当时如何愤怒,以及屠尽所有鸡犬的场面,朱允炆听罢振衣而起,气得满面绯红,大声喝道:“侵占他人祖宅,当作羊圈马棚;弃人亡母灵位,任由鸡鸭涂污,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杀得好,就算杀人也不为过,只杀一群鸡犬,他杨氏族人还好意思打官司告状,真是刁顽不可教也”

    朱元璋不动声色,只是瞟了眼孙儿,缓缓问道:“孙儿以为,这杨旭所为,当得?”

    “当得,自然当得”

    朱允炆亢声道:“孝是仁义之首、百善之先,自古孝子孝女为报祖父母、父母之仇杀人,朝廷向以恩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自秦汉以来,朝廷莫不以孝治天下,敬天、孝祖、敬德、保民,百姓方能恪守君臣、父子、长幼之道:在家孝顺父母,至亲至爱;在外尊老敬老,选贤举能;在朝廷上则忠于君王,报效国家……”

    朱允炆倒不是假惺惺的作戏,只为取悦皇祖父。他自幼受儒家教育,确实很重孝道,虽然其中有少许作秀的成份,因为他能竞争得到这个皇位继承权,就因为他的孝道。

    按道理讲,朱允炆并不是嫡子嫡孙,而是嫡子庶长孙,所以他本来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太子朱标一共生了五个儿子,皇太子妃是郑国公常遇春的长女。这位常氏生了两个儿子,长子朱雄英,八岁早夭,次子朱允熥,这是嫡长子嫡次孙,第一顺位继承人。按照传统礼制,继承人的顺序是嫡长子嫡长孙嫡次孙嫡次子,所以真正的继承人法位顺序,朱允熥应该排在他二哥朱允炆的前面。

    但是朱允熥当时太小,才学有限,表现过于平庸,朱元璋自己当时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他不能不考虑主少国疑的问题。再说朱允熥的亲姥爷是常遇春,舅姥爷是蓝玉,郑国公常茂是他大舅,开国公常昇是他二舅,一旦这个年纪小,才干又平庸的孙子做了皇帝,天知道会出不会出现外戚专权的局面?所以几乎未做任何考虑,朱允熥就被他否决了。

    这时候,在朱标过世时悲痛欲绝表现殊异的孝顺孙子朱允炆就进入了这个迟暮老人的视线。

    父亲死了,朱允炆当然伤心,但是弄得形销骨立,三日不食几乎气绝,这就孝顺的有点过火了。朱标是皇太子,国事忙碌的很,而且还不只他一个儿子,他又是庶子,要说朱标和他有多长的时间在一起,感情深厚得多么无以复加,以致老爸死了,他恨不得追随于地下,那就有点扯淡了。

    真要说亲,他和皇祖父朱元璋更亲,祖孙俩在一起的时间最多,朱元璋对他又特别的慈祥可亲,朱元璋死后,他也没悲痛成这个样子。他埋了朱元璋,擦擦眼泪,挽起袖子就开始收拾叔叔了,第一个倒霉蛋周王是朱允炆刚刚登基一个月就被拿下的,可见他有多忙,哪有闲功夫悲痛个没完。

    其实换做一个普通人,家里办丧事,本来就伤心的你要不要表现得更加哀恸,免得旁人说闲话呢?这是人之常情,也不用对朱允炆特别苛责,说他如何虚伪,尤其是他自幼受儒家教育,这是严格按照古礼守丧,并没什么不对。但是反过来,非要把他的这种行为捧上天去,说他至仁至孝,那就是走向另一个极端了。

    朱允炆在父亲的葬礼上表现的如此突出,其中还有他的师傅黄子澄指点的缘故,黄子澄对朱元璋的心思看得很清楚,嫡次孙朱允熥自己平庸无能,他母舅家又太有能耐,一向护食的朱元璋必然会考虑到外戚专权的问题,朱允熥继位的可能并不大。

    但朱允炆不是嫡孙,皇位岂不是该传给朱元璋第二子秦王了么?却又不然,因为皇太子妃常氏在生下朱允熥的当年就去世了,此后太子东宫一直由朱允炆的生母吕氏执掌。她是事实上的继太子妃,这样的话,她的儿子也可以算是嫡孙。

    尽管没有走法律程序,太子东宫正位一直虚悬,没有正式册封吕氏为太子妃,以致朱允炆称帝后,仍得称常氏为嫡母,追尊常氏为孝康皇后,而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是毕竟从理学和礼教上,这还是说得通的。

    正因为朱允炆主要是靠孝道得到了朱元璋的青睐,他在这方面特别注意有所表现也就在所难免了。朱允炆听了徐增寿所言,确实非常气愤,同时,因为缺乏自信,他对自己的叔父们总是抱着强烈的戒心,怀疑他们觊觎自己的皇位,对这个受到亲族叔父们压迫排挤的杨旭,本能地有种同仇敌忾的感觉,所以这一番长谈侃侃,当真是痛快淋漓,掷地有声。

    朱允炆说完了,原以为会得到祖父的赞许,偷偷瞧一眼朱元璋,却见他仰卧枕上,双眼微阖,却似已经睡着了,忙收了声,往他旁边站了站。

    静默片刻,朱元璋慢慢张开眼睛,看了眼孙子,又看了眼徐增寿,微微笑道:“嗯,孙儿所言有理,这件事往小里说,不过是一个小家族里的一桩小恩怨,可往大里说,这却关系到孝道与律法、公正与严明的大问题,怠忽不得。”

    他示意了一下,朱允炆忙又将他扶起,将靠枕垫在他的背后,朱元璋沉吟片刻,忽地一笑:“增寿,你讲的好故事呀。”

    徐增寿心里打了个突,连忙躬身道:“只是恰逢其事,又蒙皇上问起,臣才略略提起。”

    朱元璋笑了笑,并不点破他用心,只道:“朕正在修订《大明律》,朕为吴王时,草创新法,洪武六年着手修订损益,历时十六年,于洪武二十二年方才编成。可……终究还是有所疏漏,不算至善至美。治天下礼乐为先。或言有礼乐不可无刑政,朕观刑政二者不过辅礼乐为治耳。

    若徒务刑政,虽有威严之政,必无和平之风。故礼乐者治民之小说就膏粱,刑政者救弊之药石也。礼乐是道,律法为术,律法形于其表,却也不可大意,所以朕命刑部尚书赵尘风等人正重修《大明律》、《大诰》,摄其要略,载录案例,附载于《大明律》之后,以使天下官吏可悉依赎罪之例论断。

    增寿,这个案子很不错,你去应天府,告诉王洪睿,要他仔细斟酌,多加考虑,好生处断。再告诉刑部,叫刑部和大理寺关注此案前后经过,审理结果,一旦案情审理明白,可编次入书,将来刊布中外,凡有类似案例,令天下人知所遵守。”

    徐增寿听了暗暗咋舌:“乖乖隆地咚,这么一件破案子,本来只是江宁县令的事,官司打到应天府已经了不得了,现在还要加上刑部和大理寺,至于闹成这副德性吗?”

    徐增寿赶紧答应一声,又壮起胆子问道:“皇上,若应天府问起圣上之意,臣该如何作答?”

    朱元璋淡淡一笑:“允炆是国之储君,他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

    徐增寿大喜,连忙躬身道:“是,臣知道了,臣这就去传圣上的口谕,臣告退”

    ※※※※※※※※※※※※※※※※※※※※※※※

    待徐增寿出去后,朱元璋沉声道:“允炆呐”

    朱允炆连忙欠身道:“孙儿在。”

    朱元璋缓缓地道:“民间无小事,帝王更无小事,一言一行,天下表率。燕昭王重金买骨,赵太祖夜不加餐,燕昭王真的爱惜一匹千里马的骨骸吗?赵太祖真的吝于一顿夜宵吗?不然,只因帝王一举一动更是关系国运,是故不得不予谨慎。”

    朱允炆不明祖父这番教诲的用意,有些茫然地应了一声。

    朱元璋瞟他一眼,叹了口气,点明了道:“你是国之储君,将来就是这大明的皇帝,切忌听风是雨,喜怒形于色,须知天子金口,一言既出,轻易便更改不得,否则朝令夕改,威信尽丧,这个结果,可就严重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又道:“人常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然而,说来容易,身为帝王,岂能轻率犯错,一旦犯错,岂能轻易更改?故而,唯有慎重,兼听则明呀”

    朱允炆这才听明白了些,迟疑道:“皇祖父,您是说……方才徐增寿所言不尽不实?”

    朱元璋摇摇头:“骗你么,那倒未必,也许他说的是实话,不管是否详尽详实,你都不该那般轻率地表态的。”

    朱允炆胀红脸道:“孙儿知道了,那……那不如追回成命吧,这件事还是令有司详查的好,不然……不然真个要应天府按照孙儿的意思去办,万一那杨旭才是盛气凌人,欺辱族亲的人……”

    朱元璋淡淡地道:“那又有甚么关系,比起当朝储君的威信,一家一姓些许得失,又算了甚么,难道朕的孙儿一句话,还抵不过九头牛么?”

    朱允炆感受到祖父的关怀维护,不禁为之动情,眼圈儿一红,低低地唤道:“皇祖父……”

    朱元璋拍拍他的手,又道:“朕这次重修大明律,其实也是为了你。以前《大诰》之中的刑律过于苛重了些,法律太重了刑罚必然泛滥,吏治太严了则施政必然苛薄。钳制下民犯者必众;拘索下情巧伪必滋,百姓们要手足无措了。朕主天下时,正当收拾乱世,又当新贵丛生,不法者众,所以刑不得不重,如今惩治贪官污吏已见成效,天下稳定了,你治平世,刑便当轻,所谓‘刑罚世轻世重”即为此理。关于重修大明律的事,你可以关注一下。”

    朱允炆连忙应道:“是,孙儿记下了。”

    朱元璋颔首道:“嗯,你退下吧,朕有些乏了,歇息一会儿。”

    “孙儿遵命”朱允炆站起身,给朱元璋掖了掖被角,蹑手蹑脚地退出殿去,刚出殿门,一转身,就见黄子澄头顶两扇官帽翅儿摇呀摇的,脚步匆匆而来,朱允炆有些诧异地迎上去,唤道:“先生,何事如此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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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贼心不死

    发生在宫闱帝阙点中的这些事情,处在夏浔的位置是根本感觉不到的,他只知道彭梓褀携了香囊,见到了中山王府的三公子徐增寿,徐增寿往应天府走了一遭,随后他就被放了回来,还以为此事全赖徐增寿相助,根本没想到要整治的人到底是什么背景,此后风波之中中山王府又动用了多少人脉关系。

    其实事情到了这一步田地,就算他肯罢手,宁愿接受任何制裁,中山王府也是决不肯罢休了,中山王府既已插手,这就不是夏浔个人的事情了,事关中山王府的体面,非得全力以赴不可。

    夏浔回到秣陵镇后,也精心做了一番准备,准备十日之后的开堂重审。

    要说人证,最初的目击证人就是他府上的那些下人,此外还有被雇来清理房舍时的那些工人、匠人,物证则是被清理出来的那张破烂供桌,还有仍然沾着污秽的亡母灵牌。

    这些日子里,大理寺、刑部、翰林院、都察院、礼部的各位官老爷们都没闲着,此案的特殊性,已经使它成了朝臣们之间一场激辩争议的关键,再加上中山王府和黄子澄暗中的推波助澜,简直变成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学术研讨会。

    到后来黄子澄很悲哀地发现,他已经左右不了局势了,也没有任何人能左右局势了,这桩案子的原告和被告已经被那些辩得兴高采烈的官老爷们自动无视了,他们是研究学问的,最喜欢深究这个案子表层下面深藏着的社会意义和学术价值,至于原告死丵了牛、被告受了辱,管他去死!

    孝道与国法发生了冲突,如何使两者之间能够和谐圆融,而不致互相抵触呢?

    辩证的焦头最终集中在这一点上面,尽管历史上的各个朝代其实治国核心仍然是法,但是都用儒做了包装,或者外儒内法,或都阳儒阴法,但是哪怕人人心知肚明,这法家的东西却是绝对不能搬上台面的,因此,儒才是基调,才是法的核心。

    而儒家,重的是理,天理、国法、人情,三者必须统一,明天理、顺人情,这才是合格的法。一直以来的儒家之法,都要求执法者应天理顺民情,屈法而伸清,循经义而折罪,主要原则就是原心论罪,既主观上恶性的有无和大小定罪。志善而违于法者免,志恶而合于法者诛。也就是说,主观动机是好的,违法也无罪。主观动机是恶的,合法也诛杀,方可惩恶扬善。

    因此自古以来才有许多貌似不合法,却被法律却允许的行为,比如同居相为隐(一家人里有人犯了罪,可以为他隐瞒,不必承担举告和举证责任,大逆之罪除外)子不言父过,存留养亲,五服定罪等等。

    这就是几千年来由天理国法人情三大要素构成的独特的中国法律,它超乎寻常的稳定,直到大明这个时代,还从不曾有人把它打破。

    而杨旭先占了理:私产是受包括的,禁止他人侵占;又占住了义,父母之庙堂受辱,为人子者自当洗雪,这是孝义。

    而杨氐族人所谓的索赔、挨打、受辱、耕牛被杀等等,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们犯错在先,而且是触犯了大义之道才酿成的,因此一切后果自行承担,杨旭不应受惩。

    这个辩论结果出来以前,王洪睿王大人已经写好了判词,他才不管那些人聒躁些甚么,徐增寿已经把皇太孙的那番仗义执言带到了,皇上说了,皇太孙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那这就是皇帝的口谕了,你们怎么讨论那是你们的事,我老王就认准了一点:跟着上面走,绝对错不了!

    所以夏浔的第二次升堂审讯,毫无意外的大获全胜。一直吵着自己被打脸的杨老爷子,上赶着凑上他的老脸,在朝野无数人关注之下,再一次被狠狠地捆了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一次他终于真的病倒了。

    杨氏家族的气焰顿时被打压了下去,现在夏浔府上一个下人出了门都是挺胸抬头,扬眉吐气,杨氏族人见了他们家里的人都绕道儿走,抹陵镇上的外姓百姓对他们更透着一股子讨好的热乎劲儿。

    夏浔和彭梓褀、小荻站在柳荫下边,看着自家院子里已经搭起来的房舍架子,说道:“咱们刚刚回来,到了这个份上也就成了,暂时不宜再和杨氏宗族有什么大的冲突。房舍虽在日夜赶工,可要盖好还得有段日子,这两天我想去找找父亲在我幼时订下的那户人家,见见人家长辈,商定一下成亲的日子。”

    彭梓褀道:“我跟你去。”

    “不行。”

    夏浔顿了一顿,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微笑道:“肖管事是最熟悉他家情形的,得陪我同去,虽说我们老杨家这些人当头吃了一闷棍,未必还有胆子敢来捣乱,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里没个人看着怎么成?”

    小荻挺起胸膛道:“有我在!”

    夏浔瞥了她一眼,小荻吐吐舌头,红着脸道:“唔……那我陪姐姐在家里。”

    夏浔一笑,又转向彭梓褀,低声道:“别担心,该见的话,早晚会见到的,我对你说过的话,永远有效。”

    “人家才不是担心这个。”

    彭梓褀有些不好意思了,忸怩了一下,才道:“好,你去吧,我会好办……守着家里。”

    夏浔颔首道:“嗯,你今晚从燕王送的礼物中挑四样出来,明儿我带上,去谢家时要用上。对了,那两颗一般大小的走盘珠不要动。”

    彭梓褀讶然道:“为什么?”

    夏浔在她鼻头上轻轻刮了一下,微笑道:“因为我看你和令兄刀柄上都镶着珠子,估摸着青州的那位岳父大人一定喜欢珍珠,那两枚走盘珠,我准备回青州求亲时,当聘礼用的。”

    彭梓褀听了脸若石榴花,喜孜孜地应了一声,些许忐忑和酸楚的感觉登时一扫而空。

    旁边地上王木匠睁一眼闭一眼正在打木线,听到这里抬起头来一眼睁一眼闭地瞄了他一眼,心道:“我这东家,还真是个会哄人儿的主儿!”

    “少爷,我那未过门的少夫人,今年几岁,叫什么名字呀?”

    一旁的小荻看不得两人的卿卿我我,鸡皮疙瘩掉满地,赶紧的插嘴,免得两人眉来眼去,腻得不行。彭梓褀也正想知道杨家大妇的名号,一双探询的目光也望向他,夏浔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张婚书就藏在那里。

    “她呀,她今年刚刚二八,名叫谢露缇,小字……谢谢……”

    “谢谢!”

    肖管事向路边下棋的那个半大老头儿道了谢,回到夏浔身边!“少爷,听那人说,谢家十年前就卖了宅子搬走了。”

    “搬走了?”

    夏浔有点发懵,没见到这位未婚娘子时,他的心里也在打鼓,不知道她是挫是黑还是满脸麻子,长相到底如何,性情是否温柔,品性是否正派,担心了一路,想不到赶到这聚宝门了,人家却已搬走了。夏浔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要是她这一搬下落不明,我再也寻她不着,也就不用冒险娶她了吧?

    就听肖管事道:“是啊,这聚宝门附近是繁华之地,听那老者说,谢家当时家里比较拮据,便出售了这里的房产,搬到地价比较便宜的城边去了。因为出售祖产总是件丢人的事嘛,所以搬去的具体地方,原来的老邻居也不好打听,这些年没往来,就更不知道了。”

    夏浔一听,心又提起来:“还在南京城啊,那可不好装着不知道了,可南京也不小啊,这要找到什么时候?”

    肖管事道:“少爷,咱们往三山门那边转转吧,老肖当年陪老爷来过这巷子一次,是签婚书的。随后就请了谢家老爷出去吃酒,地点就在三山门那边的一处酒家,听他们当时和店家打招呼的口气,酒楼掌柜和谢家老爷应该是极熟悉的朋友,也许他那儿能打听到一些消息,如果还是不成,那少爷就先回去,老肖使点钱寻几个本地的闲汉帮着打听。”

    两人一边说,一边沿着秦淮河向三山门走去。

    秦淮河从聚宝门直到鸡鸣寺这一段是最繁华的区域,市面上、秦淮十六楼雄峙于秦淮河畔,夜夜笙歌不断,日日丝竹声声,即便是在一向肃谨的朱元璋治理之下,这里也依然是南朝金粉的天下,纸醉金迷,风流处处。

    秦淮河畔虽是声色犬马之地,却也并非全都是烟街柳巷,许多富绅豪商,也都在这里建有房舍。其实元朝时候,南京已经败落了,朱元璋鼎定中原,立金陵为都城,重又大兴土木,进行了一番营造,因为耗资巨大,朝廷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当时天下第一富豪沈万三还负责了半座金陵城的重建,终于把南京城打造成了天下第一大城,气院之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有了城池没有百姓岂不是一座死城?朱元璋又用上了秦始皇的移民妙计,把江南的富户名门缙绅豪富来了一次大搬家,一口气迁移了二十万户,十万户迁至中都凤阳,十万户迁至金陵。

    如此一来,金陵终于重见辉煌,高楼大厦比比皆是,世家豪门处处可见。

    鸡鸣山下的国子监,便是金陵城灵气所钟之处了,本朝的太学生们和外国前来留学的太学生,俱都毕集于此,研求学问。这里建筑宏大壮观,有正堂一座十五间,名曰“彝伦堂”;又有支堂六座,分别为率正、修道、诚心、正义、崇志、广业,每堂有十五间;藏书楼十四间;太学生住处一千多间,外国求学生住处一百多间,另有讲院、射圃、菜圃、磨坊、仓库等一百多亩。

    此刻,国子监射圃后面的一片修竹林中,正有一阵幽幽雅的古筝时飘逸流出。修竹婆娑下,有一方石台,石台上横置一具古筝,黄子澄一袭白袍,盘膝坐在一张蒲团上,正微阖双目,拨着古筝。在他身后,侍立着一个青年人,一身儒衫,发束儒巾,双手微拱于胸前,此景此像,如同一副上古圣贤的图画。

    “铮……”黄子澄双手往筝弦上轻轻一搭,缓缓说道:“杨充,你的心……不静啊。”

    杨充慌忙欠身:“先生……”

    黄子澄抬起手来,轻轻一捋胡须,呵呵地笑了:“知己不知彼,败亦所难免。谁能想得到,他居然识得中山王府的人呢?老夫也是大意了,被那徐增寿钻了空子,先去封了皇太孙的口,皇太孙得知真相后,也着实有些懊恼,不过君无戏言,实也无可奈何。”

    杨充忙道:“是,这是学生家事,原不敢劳动先生,先生如此费心,学生已然感激不尽了,哪敢有丝毫抱怨。”

    黄子澄哼了一声道:“虽然他走了中山王府的路子,可他能侥幸脱罪,最终还是胜在一个孝字。这小贼狡诈的很,可是若要治他,却也并非不能。”

    杨充双眼一亮,连忙道:“请先生指教。”

    “附耳过来。”

    黄子澄将他唤到跟前,附耳低语一番,拍拍他的肩膀,得意笑道:“以子之予,攻子之盾,就算他狡舌如莓,到那时要么俯首贴耳,要么身败名裂,还有第三条路走么?”

    杨充欢喜得俊脸飞红,连声道:“先生高明,先生高明,先生真诸葛之才,学生知道怎么做了。”

    黄子澄哈哈一笑,大袖飘飘,扬长而去。杨充连忙抱起古筝,恰如一个侍琴的童子,亦步亦趋地随在后面。

    小半个时辰之后,杨充离开了国子监,匆匆出现在成贤街上。

    杨充匆匆走了一阵儿,四下看看,不见有什么熟人,便匆匆拐向了秦淮河边。

    杨充从两户豪门青瓦白墙的小巷间穿过去,便到了秦淮河畔,河边柳下系着一艘小船,看船上挂着的灯笼,当是良家,并非娼户。船头一个绿裳红裙的小姑娘,正在嬉水玩乐,一见他来,忙跳起身来,欢喜道:“公子,你来啦。”

    杨充点点头,一个箭步跃上船去,掀开帘儿进了船舱,就听里边传出一声惊喜的呼声:“充哥哥,人家等你好久,都要起身回去了,你怎么才来呀。”

    紧接着杨充的声音传来:“先生一定要抚琴,我做弟子的又有什么办法?”

    那女子声音道:“是黄子澄那老头儿么,这人最讨厌了。充哥哥,人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可你耽搁太久了,我马上就得回去,要不爹爹见我出门久了,又要责骂。”

    杨充道:“绯衣,我来正要告诉你,有件急事,我得马上回家一趟,等我回来,再定个时间与你好生恩爱缠绵。”

    女孩子羞喜的声音道:“去你的,人家是真心记挂你的人,你整天却只想着人家的身子……”

    两个人耳鬓厮磨,好一番缠绵,也不知怎么哄得那女子开心了,杨充便又急匆匆上了岸来,舱帘微掀,探出半张霞晕照人的美丽脸蛋,依依不舍地道:“充哥哥,人家等你信儿。”

    杨充向她摆一摆手,急匆匆地去了。!~!

第131章 近情反情怯

    第131章近情反情怯

    官司打完,夏浔家里继续大兴土木,杨氏一族消停下来,对夏浔一家人的存在视若无睹,双方都把对方当成了空气,倒也相安无事。夏浔工钱给的足,雇了两伙工匠,日夜赶工,好在那时没有夜间施工扰民一说,再加上夏浔一场官司把杨氏老族长都给打趴了,镇中百姓对他都有些敬畏,也没人敢跳出来生事,因此工程进度甚快。

    夏浔和肖管事那天在三山口寻到了十多年前杨鼎坤曾宴请谢家老爷的那处酒店,那酒店还在,掌柜的也还是当年那个人,肖管事说明来意,老掌柜的想了半天才想起他说的是谁,其实谢家老爷当初也不过是常来这处酒家喝酒,所以和店主比较熟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据他说,谢家老爷在订亲宴后没几年就生病死了,这事儿还是他听别的酒客说的,再之后就没听说谢家什么消息了。线索断了,夏浔只好用了肖管事的办法,拿了一笔钱,雇了几个南京城里的泼皮闲汉,让他们帮着打听消息。

    这些泼皮闲汉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整天的走街串巷,偷鸡摸狗,打听消息正是他们的拿手本事。他们收了钱,倒也真的用心办事,四天之后,夏浔的主屋正在上大梁的时候,一个泼皮赶来送信儿了。他递给肖管事一个纸条儿,上边写了一个地址,一个人名:小驯象门,东街四巷,谢露蝉。

    谢露蝉是谢露缇的大哥,当年肖管事随老爷去谢家时,曾经见过他,那时谢露蝉好象刚刚十一岁,生得金童般俊俏,是聚宝门一带尽人皆知的小才子,谈吐气质、接待应答颇为老成,自家老爷回来的路上还曾对他赞不绝口,说谢家这个孩子有出息,将来的成就必然不凡。

    这一来总算是找到亲家了,肖管事大喜之下立即禀与夏浔,请少爷随他一同往小驯象门儿去寻人。

    小驯象湖在莫愁湖西边,路途不近,二人都乘了马,备了礼物离开秣陵镇。出镇子的时候,他们看到杨文武和杨羽正站在镇口一个老槐树下,树上张贴着一张榜文,杨文武咣咣地敲着锣,正在聚拢镇中百姓,杨羽则拢着嘴巴大声说着什么。

    夏浔和肖敬堂有意地放慢了速度,侧耳听了听,杨羽正在向杨氏族人讲什么祭祖、义田一类的东西,既然事不关己,夏浔懒得再予理会,扬马一鞭,与肖敬堂驰出了村子。二人所经之处,那些杨氏族人都以敬畏的目光看着他们,明明没有挡着他们的道路,还是下意识地又让了让。

    杨羽眼见二人走远,望着二人背影阴阴一笑,继续向族众大声宣讲起来……

    绕过莫愁湖,进小驯象门,到了东街四巷左近,二人下了马一路打听着向谢家走。两个绿衫女孩儿刚从一个小院儿里出来,一眼瞧见正牵着马问路的夏浔和肖管事,其中个头儿较高的女孩儿吃了一惊,急忙一拉另一个女孩儿,又飞快地闪进门去。

    “喂,你一惊一乍的干……唔”

    那女孩刚问了半句,就被她紧紧捂住了嘴巴,悄悄自门缝向外看着,那矮个子女孩察觉有异,也不再吱声,只是使劲儿掰开她的手,从她腋下钻出个脑袋,也瞪圆了眼睛往外瞅。

    “呀呀呀你男人真的找到这儿来了,好大的本事。”

    “谁说他是我男人,闭嘴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抽你。”

    高个子女孩见夏浔问清了路,奔着巷中去了,急忙掩了房门,快步奔向院中,院中建有花窖,地上架着梯子,花窖上面也植满了花草,旁边又有一棵枣树,枝繁叶茂,横干正搭在花窖上面。

    她提着裙摆爬上花窖,扶着枝干往远处看着,神情莫名地紧张起来。她正是夏浔在北平遇到的谢雨霏谢姑娘,如今看来,她也正是夏浔的那位未婚妻谢露缇谢姑娘了。

    紧接着另一个小姑娘也爬上来,她收拢着裙子,一偏腿坐到枣树干上去,悠荡着两条小腿,自枝叶缝隙间看着,一边对谢雨霏道:“嗳,人家可到了你家啦,你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丑媳妇难免见公婆嘛,还是赶快回去吧,躲着有个屁用啊。”

    谢雨霏咬咬嘴唇,问道:“什么丑媳妇儿?”

    南飞飞嘻嘻笑道:“当然是江湖小骗子的身份啦。”

    谢雨霏脸色顿时一白,不见一丝血色,这正是她心中最大的痛,在别人面前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是在自己要相伴一生的郎君面前,让他知道自己如此不堪的行为,那还抬得起头来吗?他是秀才公,家世清白,肯要一个女贼做娘子?只怕一旦得知了真相,马上就会休了自己吧?那时大哥必定也要知道自己在外面做的丑事了,大哥受不得刺激,万一再次颠狂发疯……

    南飞飞见她不作声儿,扭头一看,只见她紧紧咬着下唇,咬得嘴唇发白,不由吃了一惊:“露缇,平时你自己也以骗子自嘲的,还得意自己骗术高明,青出于蓝,我……我才随便一说,你怎么就……,你其实很在意他,是不是?”

    “我干嘛要在意他?”

    谢雨霏冷笑,扮出不屑一顾地模样道:“我只是担心……担心他见了我,识破我的身份,会告诉我哥哥……”

    南飞飞瞟着她,同样冷笑起来:“露缇姐,口是心非可不是好孩子呀。”

    谢雨霏白了她一眼道:“这是你母亲教的好,谢谢。”

    南飞飞噗哧一笑:“谢谢不是你的小名儿吗?”

    她跳下树干,对谢雨霏很认真地道:“露缇,这么多年,你一个女孩儿家抛头露面,做下那许多危险的事,你为的是甚么,难道是为了你自己吗?不管你觉得对你大哥亏欠多少,你还他的已经够多够多了。你已经到了适嫁的年龄,如今未婚夫婿寻上门来,你总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再说,这杨旭有财有势有功名,打着灯笼都难找,你访~问~wAPo]。是他三媒六证的原配夫人,你不嫁他还想嫁谁?我看他像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要不我先去和他说说,把你的苦衷都告诉他,我相信,只要他有一点儿良心,就会原谅你的……”

    “别去”

    一见南飞飞要走,谢雨霏慌起来,赶紧一把拉住她。南飞飞顿足道:“你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

    “我……我……”

    南飞飞鼓劲道:“喏,你瞧瞧你,就你这俊俏可人的小模样儿,若他知道你就是他的小娘子,恐怕做梦都会笑醒了,还会在意你曾经做过……。露缇,我觉得你和他其实很有缘分呢,你看看,咱们去北平,偏偏就撞见了他,这么巧的事,说明你们两个缘份天注定啊”

    谢雨霏苦笑一声,幽幽地道:“天下间每日里不知有多少人同车同船,其中偶尔有人曾经相识或曾经有所瓜葛实属寻常,不过是碰巧罢了,说什么缘份天注定。”

    南飞飞道:“碰巧?好就算这是碰巧,可是到了北平府大家各奔东西,总不该再有机会相见了吧?可是……偏偏你去了谢传忠家,他也就去了,对了你还帮了他一个大忙呢,要不是你帮他套出那些蒙人的目的,一旦那些蒙人真的炸了燕王府,追溯起来,他还不得满门抄斩?说起来你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呐。

    再说这一次,在中都凤阳,要不是你暗中示警,万松岭独自谋事,也未必就不成功,那样的话,他的万贯家财就都要被人骗走了,你看看你,多有旺夫运呀,他能找到你是他的福气。古人说,有缘千里来相会,这一巧再巧接二连三的,还不就是你们的缘份?至于你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

    “那……那我……”

    “走啦,先去看看,察颜观色,随机应变,这总成了吧?”

    南飞飞拉起谢雨霏就走,嘿嘿地笑道:“你的本事那么大,这一遭儿怎么就怕了人家?要是我呀,哼好不容易碰上这么可口的一头肥羊,别说早有婚约啦,就算没有婚约,我也要把他骗到手嘿,骗人钱财有甚么了不起,骗个如意郎君,叫他养你一辈子,那才叫本事”

    曲折幽仄的石板小巷尽头,就是谢露蝉的家。

    古旧的石阶长满青苔,竹篱下卧着一只大花猫,瞪着一双绿幽幽的眼睛,警惕地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夏浔和肖管事站住脚步,往院中看去,斗拱架的石门苍劲古朴,石门左右刻着“兰亭奕叶,槐里新枝”的对子,笔意力透石壁。院中一株大石榴树,枝繁叶茂,一幢二层小楼檐角隐现。

    二人站定身子,就听院中传出一阵谈笑喧哗声来,肖管事望了夏浔一眼,举步走上青苔的石阶,扬声问道:“请问,这里是谢家吗?谢露蝉谢公子可在?”

    这一声喊外,夏浔的心也不由跳了起来:“老天保佑,这可是我一辈子的老婆,不求你给我开出个至尊豹子来,只要模样不像凤姐姐,脾气不像小月月,我就知足了。唔,要是能长成樱桃公主那俏模样儿,小夏一定烧香还愿……”

    男人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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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自重亦自卑

    曲尺木楼前,缺角古井旁,一丛大桂花树,一架葡萄,葡萄架上铺着席子,席上摆着酒肉,五个公子正坐在席上饮酒。饮到酣处,袒胸露腹,放浪形骸,指点挥斥,傲然无物。

    一个青袍公子饮一觖酒,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喷着酒气道:“露蝉兄,承你美酒款待,兄弟不胜酒力,这就得……就得回去了。”

    “嗳,笑玉兄,且不急着走,我近日新成一作,你不想瞧一瞧么?”

    一个面目清秀,下巴略尖,因为醉眼,双眼微红的白袍公子拉住他袖子,微笑着问道。这白袍人约有二十七八岁年纪,应该还不到二十八岁,未到蓄须的年龄,所以颔下是青渗渗的胡茬儿。

    “哦?露蝉兄又有佳作了?”那位笑玉兄满面惊喜,一屁股又坐了下来,连连催促道:“快快取来,快快取来,我定要欣赏过你的大作,这才能走,要不然今晚怕也难以安眠了。”

    白袍谢露蝉哈哈大笑,站起身来,便往楼中走去。他这一走,一瘸一拐,原来竟有一条腿是跛的。

    那青衫人叫慕容笑玉,坐在他右手边正捉住一只肥鸡大嚼的是徐无双,都是往来亲密的朋友。徐无双窥那白露蝉进了房间,便倾过身来,对慕容笑玉道:“谢露蝉这酒肉呢,那就美味的很了,只是每每都要拿出他那些不值一文的烂画来,咱们还得恭维一番,这就倒胃口极了。”

    对面席上的陈方正丢下一块啃得干干净净的羊骨头,小声笑道:“无双兄,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这好酒好肉,一桌的吃食,换你几句恭维,有甚么不可以的。”

    徐无双道:“哼!每次都得拍他马屁,我实在是没有词儿可说了,嗳!马嘉,别喝了,见酒没命的东西,一会你说,不哄得他开心了,岂肯放我们脱身。”

    坐在边上只顾大碗喝酒的马喜放下酒碗笑道:“成了,成了,我说就我说,就当可怜这个一无是处的家伙罢了。不过……,他的那些破画我瞧着实在不怎么样,可他自己总说,有人花了大价钱买他的画儿,要是他有些日子不画,人家还要上门催促,可能吗?金陵上下,谁这么不开眼呐,偏就喜欢了他的画儿。”

    慕容笑玉不屑地撇撇嘴:“哼!是他自己吹嘘罢了,我虽不敢自夸眼力如何了得,可他的画是优是劣还是看得出来的,明明平平无奇,就算卖也不值几文钱的,他自己说,一副画十少卖二十贯钞,你信么?”

    徐无双挠挠头道:“不过……我记得有一次在他这里吃酒时,确实有人上门买画呀。”

    陈方正嘿嘿笑道:“他这人好脸面,不会自己使人作戏给咱们看么?”

    马嘉咳嗽一声,低低地道:“噤声噤声,来了来了。”

    几个人马上正襟危坐,做满面期待状。

    这几个人都是谢露蝉的朋友,准确地说,是一群虚情假意的酒肉朋友,只是谢露蝉尚不自知罢了。

    谢露蝉十五岁考中生员,才气横溢,前途无限。可惜飞来横祸,第二年他就出了意外,一条腿残了,五官不正,尚且难以为官,况且肢体残缺,从此与仕途无缘,谢露蝉激愤成狂,发了半年的疯,才算是渐渐恢复了正常。从此意气消沉,一蹶不振,再不碰一下书本。

    直到三年之后,在小妹的劝解下,他才重新振奋了精神,而且迷上了他自幼喜欢,却因为被父亲逼着读书而放弃的爱好:绘画。为了学画,他变卖了祖宅,搬到城边儿上来,使钱投名师,学绘画,从此有了精神寄托,一门心思,简直成了一个画痴。

    如今画风渐成,开始受到了一些人的赏识,他虽不知买家是谁,可人家隔一段时间总要上门买画的,靠着卖画的收入,他居然也能保证自己和妹妹衣食无忧,不再是个没用的废人了,谢露蝉很开心。这些年来他要么潜心做画,要么与三五知交好友饮酒作乐,日子过得倒也逍遥快活。

    他却不知,被他视为知己的这几位朋友,只是因为家境还不如他,为了蹭他的酒肉享用,手头拮据时再从他这儿讨借些钱财使用,这才如逐臭之蝇,围拢到他身边,阿谀奉承,哄他开心。

    “来来来,几位欣赏一下,看我这副《古梅兰花图》如何。咄!不需用手!”

    谢露蝉打开慕容笑玉的手,得意洋洋地道:“这副画儿可是已经有了买家预订了,你手都不擦,弄脏了赔得起吗?”

    马嘉赶紧凑趣道:“是吗?露蝉兄,你这副画儿,卖了多少钱呐?”

    谢露蝉故作从容,却隐隐带着些掩饰不住的得意:“我这副画儿,采风、构思、酝酿、用笔,全部完成用了两个月时间,若是少于三十贯,我肯出手么?好了好了,不说这个,看看这画意如何。”

    “难得,难得,实在难得。”

    几个狐朋狗友假意赞叹着聚拢来,马嘉抹抹嘴巴上的酒水,赞叹起来:“妙呀,实在是妙呀,古梅一株,梅花数点,小鸟侧蹲枝上。几茎幽兰,曼妙婀娜,散点于奇石之侧。整个画面古雅、清幽、奇峭。运笔优雅自然,娴熟生动,实是不可多得的佳作呀。”

    “是啊是啊,露蝉兄,小弟羡慕呀,露蝉兄还年轻,于绘画一道就有如此造诣,假以时日,岂不成就一代画宗?哎呀哎呀,到那时候,你可不要忘了今日的兄弟们呀。”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哄得谢露蝉眉开眼笑,得意之极,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请问,这里是谢家吗?谢露蝉谢公子可在?”

    “骗子!一个招摇撞骗的女贼!”

    就算是一个普通人家,又哪能接纳一个行径如此不堪的女人过门儿?他知道我的底细,他知道我曾做过的一切,一旦见了我,他怎么可能接受我?即便他今日不提,来日做了夫妻,我在他面前又怎么可能抬得起头来?我凭什么相夫教子,做一家主妇?他会接受我么,因为同情?我会喜欢了他么,因为感激?

    “不行,不行,不行……”

    越往前走,谢雨霏心中越是恐惧,要不是那是她绝不能抛弃的家,那里有她绝不能抛弃的亲人,她早就掉转身逃之夭夭了,逃到天涯海角,永远也不要回来。

    她不想这样的,她也不想这样的,可她无路可走,真的无路可走,泪花儿在她眼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流下来。

    五岁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不谙世事,天真活泼的小丫头。那时哥哥还是她心中的骄傲。她每次出去,听到的邻里间最多的赞美就是给她哥哥的,因为哥哥十五岁就考上了秀才,人家都说他是文曲星下凡,将来注定了要做大官的,所以就连邻里间的小姐妹都不敢欺负她,她一直为谢家出了哥哥这样的人物感到骄傲和自豪。

    虽然那时她还小,可她清清楚楚记得出事的那天。她向娘亲讨了一文钱,买了个糖人儿,和小伙伴在街上奔跑,玩闹,然后有一辆很豪华的马车飞快地冲过来,她被吓呆了,根本不知道闪避,然后哥哥冲过来,一下子把她推开了,车轮从哥哥腿上辗了过去,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哥哥痛极发出的一声惨叫。

    那是一辆豪门公卿家的车子,赔了几贯钞便了事了。哥哥的腿残废了,文曲星坠落了,本来注定了辉煌锦绣的前程,一下子变得黯淡无光。哥哥忧愤成狂,那些日子神志恍惚,所有人都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再醒过来,从此变成一个疯子。

    本来就因为父亲的去世郁郁寡欢的母亲,因为哥哥的事又生了病,当哥哥的病情刚刚好转的时候,强撑病躯操持着这个家的母亲撒手尘寰,随父亲而去了。

    若不是当时家里还有两个忠心耿耿的老家人,她真不知道这个家还怎么过下去。

    一些年后,她长大了。

    一些年后,哥哥迷上了绘画,虽然有她的鼓励和支持,却因学无所成,而家里渐渐穷得揭不开锅,哥哥的脾气越来越焦燥,又有了旧病复发的征光。

    一些年后,两位老家人不得不离开她的家,自己去讨生活了。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是一个家人,人家对她谢家已经仁至义尽,她心中只有感激,却不会有半点怨恚。

    这时候,她认识了飞飞,认识了飞飞的母亲,一个曾经纵横江南,最风光时甚至可以出入王侯府邸,与使相千金、诰命夫人亲密接触,如今已洗手从良,甘于平淡的曾经的女贼,一个风字门中的高手。

    于是,她开始用她稚弱的肩膀,撑起她的家。

    人家说,长兄如父,她却是幼妹如母。

    她没有正式拜师入门,却凭着天资聪颖,靠从南飞飞母亲那里学来的零零碎碎的诈术、千术,成了新一代的女飞贼,她不用偷的、也不用抢的,只凭一颗聪明的头脑,小小年纪,便把许多利令智昏的成年人骗得晕头转向。

    她哥哥的画终于“有人赏识”了,谢家的家境开始好转了,她很满足,她心中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父亲自小把她许配的那户人家一直下落不明,让她在小姐妹间因为这件事成为笑柄。

    现在,他终于来了,可是……

    “他会喜欢我么?不会!”

    龙兴寺里,他和那位彭姑娘说过的话,一直深深记在她的心里,她也骗人,但她不会骗自己最亲近的人,私下里说给最亲近的人的话,那一定是真话了吧。

    何况他只要一见到自己,立刻就会知道自己的身份,谁会接受一个女骗子?做妾都不配,还妄想做一位很体面的生员老爷的妻?

    “姐?”

    两人到了院门前,见她一副迷迷瞪瞪的样子,南飞飞不禁有些担心。

    “嗯?”

    谢雨霏清醒过来,忙眨眨眼,眨去眼中的泪水,那倔犟坚强的个性,驱走了她心中的忐忑和惶恐:“这么多年,没有你,我还不是一个人撑过来了?我宁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容许任何人破坏了我多年来维护的一切!你可以看不起我,我自己不能看不起自己,我干嘛要怕你?我才不怕你!”

    谢雨霏把银牙一咬,好象一位踏入沙场的战士,决然地道:“走!”!~!

第133章 恶女先告状

    第133章恶女先告状

    ▲▲▲给力不?哥更新给力不?俺是给力哥,各位的保底月票还有什么理由藏着掖着呢?

    当然,现在月票榜第一才两千票,我只差他六百票,大家伙儿送我的票票不少了,真的不少了,关关从心眼里感激。

    可是大家的保底月票都投下来了么?肯定没有。既然如此,后边追得气势汹汹的,完全可以在一个时辰之内就追上来,那么,您的月票还不投下来,等啥呢你天理不容,人神共愤呐▲▲▲

    “哦,那么这次回乡,你还要回青州去吗?”

    谢露蝉初见进来一个不相识的公子,带着一个管家,还以为是闻其画名而来的客人,待彼此一通名姓,不由大喜若狂。眼见妹妹渐渐长成,而亲家却下落不明,做为兄长,他是心急如焚。

    他固执地认为,婚契既在,妹子就是人家的妻子了,万万不能变节改嫁,败坏了门风,可若亲家找不到了,那妹妹岂不是要守望门寡?所以这几年来,他每隔三五个月,就要去秣陵镇打听一下消息,却始终没有对方的下落,这事都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了,没想到今天对方终于找上门来了。

    匆匆送走了几位好友,谢露蝉便把妹婿迎进了房中,备了香茗听他细述这些年来的经历,知道他如今家境殷实,又中了功名,心中先自一喜,再仔细打量这位妹婿,谈吐气质,相貌模样,样样都很中意,更是替妹子感到高兴。

    只是一想到二人完婚之后,与自己相依为命多年的小妹就有可能随妹婿回转青州,谢露蝉心中着实不舍,所以有此一问。夏浔道:“这次回乡,我不打算再回青州了。就在故乡定居下来。”

    谢露蝉喜道:“这样好,这样好,一别故乡十余载,所有根基都得从头建起了,不知妹婿以后打算做些什么营生呢?”

    夏浔道:“这个么,回乡之前,小弟已将家中浮财尽皆起运金陵,现借予一些有信誉的商号放钱生利。如今我已回来,打算在家乡买上几亩好水田,再加上当年离乡时已经荒弃了的几亩田地,先稳定下来,详细情形,还得慢慢思量。”

    谢露蝉不断点头:“好,好好,不过读书从仕,才是正途。妹婿已经考中生员,于读书一道切不可放弃,还要认真读书才是。如今你刚刚还乡,要翻修老宅,又要操办婚事,一时半晌的可能顾不上了,但是明年,总要争取继续考试,至少中个举人才是道理。”

    夏浔心道:“举人?就我这学问,再去考一回秀才都得穿梆。”嘴上却连声答应着。

    谢露蝉对这个妹婿十分的满意,该了解的也都了解了,便问道:“那么,妹婿打算与谢谢什么时候成亲呢?”

    夏浔先是一怔,随即才醒起这是那位谢露缇姑娘的小名儿,想必这位大哥是叫习惯了,不自觉地便叫出了她的小名儿。及至此刻,他还没有见到自己那位新娘子,只不过看哥哥这模样儿,妹妹的长相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自己中极品大奖的危险不是很大,所以心情也放松下来,便道:“小弟刚刚回来,祖屋还在重建,估摸着大屋要建好,还得小半个月的时间,能够入住得在一个月后了。整个房舍庭院全部建造完毕,最快也得三个月,然后还得操办筹备婚礼,那就得八月中旬了。”

    谢露蝉道:“嗯,那咱们就暂定于八月中秋吧。中秋月圆,正是百年好合之佳期。妹婿父母双亡,我家呢,谢谢现在也只有我这一位长兄,事情也只好由你我二人做主,你看如何?”

    夏浔还没见过那位未婚娘子呢,不免迟疑着道:“这个……,是否等令妹回来,与她商议商议再说?”

    谢露蝉大笑道:“妹婿,媳妇还没过门儿,这便开始惧内了么?哈哈,婚姻大事,岂能由她一个女孩儿家自己作主,像话么。我说几时,那便是几时了,咱们两个商定便成,谢谢一向乖巧,会听我这个大哥安排的。”

    夏浔趁机问道:“喔,令妹……似乎不在家?”

    谢露蝉道:“是啊,她经常不在家。”

    这句话说完谢露蝉突又觉察不妥,这句话很容易给妹婿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忙又解释道:“谢谢平时都随这条巷中的南大娘学习女红、烹调、琴棋,南大娘是个寡居的妇人,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与她也十分交好。我么,平日沉迷于绘画,来往的朋友也多,她一个闺女家住在楼里出来进去的不方便,所以在南大娘家住的倒比在自己家的时候还多,有时还随南大娘去乡下娘家,就像她的亲闺女一样。”

    正说着,院中传出一个清冽悦耳的声音:“哥,我回来了。”

    谢露蝉大喜,连忙起身道:“她回来了。”

    “内外各处,男女异群,不窥壁外,不出外庭。出必掩面,窥必藏形,男非眷属,互不通名。”这是《女论语》上的一段话,可是实际上在封建社会执行的并不彻底,一方面,上层社会夫人外交是一项实际存在的交际需要,所以越是上层社会越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因此孔子可以见南子,安平侯夫人可以秘密会见大司农田延年,光武帝可以令姐姐会见朝臣,曹操可以把故人之女蔡文姬介绍给满座宾客,欧阳修可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另一方面儒有君子儒,也有小人儒,有大儒,也有腐儒。真正的儒家人士是很开明的,他们重视的是礼的内涵,而不是表象,所以越是愚昧落后的地方,男女之防越是到了一种变态的地步,反而是大城大阜,权贵公卿人家没有这许多规矩。

    所以明朝风气同例朝例代一样,一部分人走向泥古不化,守礼守到了变态境界的人,也有一些人放荡不经,蔑视世俗风气,根本不以为然,但是大部分人却并不在这两个极端之中,属于比较正常的人类。更何况大明现在立国未久,久受元朝风气影响,这方面的要求并不是很严格。

    因此朱元璋才颁布《正礼仪风俗诏》,编制《礼制集要》,提倡“节义”,旌表孝子、顺孙、义夫、节妇,正所谓社会上缺乏什么,他才会提倡什么。当时的社会礼制既然并不是十分的严谨,朱雨蝉又一向以世家自诩,言行礼制效仿上流社会,当然不会太在意这个。

    再说,两家已经议定了婚嫁之妻,自己的妹妹成为这个男**子的事已是板上钉钉,两家又是失去音讯多年,这时终于找到了妹婿,便让一向疼爱的妹妹见上一面,欢喜心安,却也未必就失了礼数,因此谢露蝉并未阻止二人相见,反而扬声道:“谢谢,快进来。”

    一阵细细的脚步声,一个俏丽的人儿婉婉地走了进来,一束乌黑的秀发并没有挽起正装时的发髻,微微有些散乱却更添几分风致。两鬓垂下几缕青丝的衬托下,她的脸色有种异样的苍白,薄薄的红唇,精巧的鼻尖上有细密的汗珠。

    一袭湖水绿的俏皮少女装,浅红色的小腰裙,把她玲珑美妙的身段衬托了出来,那双天生妩媚的眼睛,带着些许无法掩饰的惊恐,向夏浔飞快地一瞥,便转向她的哥哥,声音有些生硬地唤了一声:“哥,你有客人?”

    “哈哈,不是客人,不是客人,不对不对,咱们谢家的姑爷子,也算是客人,也算是客人。”

    谢露蝉大笑着,拖着残腿走上前,拉住她的手:“谢谢,他就是杨旭,是杨旭,秣陵镇的杨旭,你的未婚夫婿呀,哈哈哈,他终于算是回来了。”

    谢雨霏瞟了夏浔一眼,见他惊得目得口呆的样子,芳心不由一沉,嘴角逸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果然……,我就知道……”

    夏浔是真的呆住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女孩儿……,她竟然就是谢露缇?她就是自己的未婚妻?

    夏浔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在平原县城当铺门口轻提裙袂,浅笑妖娆,然后飞起一脚,踢得色狼古舟几乎成了太监的那个“彪悍女”;想起了在德州城利用混堂摆了古舟一道,要不是自己反应快,也要被抓进官府去的那只“九尾狐”;想起了在北平谢传忠家门口,雪花轻盈中错肩而过的优雅从容的“姑奶奶”;想起了纤纤弱质、独闯龙潭、从蒙古人口中智诈口供的那个“女间谍”……

    一副副不同的画面,一幅幅不同的模样,最后都融合在眼前这个眼中带着几分惊恐、几许哀求、几丝紧张的女孩儿身上,这个多面娇娃,这个奇女子,就是我的……老婆?我的……上帝

    饶是夏浔的神经历经多次磨练,已经坚韧如钢丝,突然知道他猜测想象了许久许久的老婆竟然是他早在北平就已结识的谢雨霏,还是智暂性地当机了。

    “她……她……她就是谢……谢?谢……露缇?”

    夏浔指着谢雨霏,口齿竟然有些不伶俐了。

    谢露蝉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他看看妹妹苍白如纸的脸色,再看看夏浔满脸震惊的神情,忍不住迟疑道:“怎么,你们……你们已经见过面了?”

    “我们……我们……”

    夏浔说到这儿忽地闭嘴,他突然想到,谢雨霏在外面的所作所为,她哥哥到底知不知道?她眼中的惊恐、紧张和哀求,莫非就是求我不要说破她的身份?

    夏浔一时警醒,立即咽回了到了嘴边的“我们在北平见过面”的这句话,而他的略一犹豫看在心虚胆怯、极度紧张的谢雨霏眼中,却有一种完全不同的解读,她自认为已经看透了杨旭的态度,便也知道了自己该如何抉择,她不会让杨旭再有机会揭穿她的身份了。

    她深吸一口气,高傲地扬起了颀长优雅的脖颈,冷冷地板起了面孔:“他就是杨旭么?哥,这个人,我不嫁”

    “啊?”

    夏浔和谢露蝉同时一呆,谢露蝉急了,抢着问道:“不嫁?你凭什么不嫁,为什么不嫁?”

    谢雨霏背手向外边急急打个手势,向自己的搭裆南飞飞略一示意,然后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瞟着夏浔,慷慨激昂地道:“不知礼义廉耻,不知正心修身,亏他还是一个读书人。这样的斯文败类,衣冠禽兽,妹子如何托付终身”

    夏浔立马心虚了:“糟了,她不是知道了杨旭在青州勾搭人家母女俩的丑事儿了吧?哎呀哎呀,这事哥解释不清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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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逐鹿:男女间的游戏(第四更,求月票!)

    夏浔有些心虚的表情尽被谢露蝉看在眼里,他本是一个极聪明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年仅十五岁就考中秀才了,这些年只是激愤之下在某些事上着了魔障,也难说潜意识中没有一种自我麻醉、自我催眠的心理,可不是对所有事情都浑浑噩噩,一见夏浔没有反驳,神情反而有些诡异,他立即起了疑心。

    谢露蝉道:“他做了甚么事?”

    谢雨霏转向夏浔,轻轻咬了咬嘴唇,好象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可是那双灵活生动会说话的大眼睛却向夏浔递出了一个清晰的信号:“稍安勿躁,我还有下文!”

    谢雨霏轻启樱唇,开口了:“我和飞飞去乡下田庄的时候,碰到过他。他,带着几个狗奴才,看见了我,便上前搭讪,飞飞听到呼救声赶来,他……他也毫不在乎,幸好又有许多路人经过,他不敢胡来,我们才得以脱身,我们当时还不知道他的身份。想不到……”

    谢雨霏瞪了夏浔一眼,轻蔑地道:“哥,你说这样的斯文败类,能嫁么?”

    “什么?我……我……”

    夏浔听得莫名其妙,正不知该如何辩解,南飞飞蹬蹬蹬地跑了进来:“姐,去夫子庙逛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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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来一眼看见夏浔,南飞飞登时脸色大变,“啊“地一声惊呼,畏惧地闪到谢雨霏身后,怯生生地道:“姐,这个登徒子,怎么……怎么追到你家来了?”

    南飞飞从小与谢雨霏配合行骗,两人合作十分默契,虽说南飞飞无法理解谢雨霏的心理,总觉得她凭自己美色,和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的高超本领,足以骗得她男人回心转意,乖乖放弃一切嫌隙,根本无须行退婚之下策,但是自家姐妹既已打出暗号,她也只好全力配合了。

    夏浔的表情和谢雨霏的话一相印证,榭露蝉就已信了七八分,再被南飞飞跑出来一说,他登时信了个十成。南飞飞紧紧盯着夏浔,只要他想张口否认,或者点出谢雨霏的秘密,就上前撕扯,打断他的话,但是夏浔经过片刻的讶异惊怔之后,已经定下了神,他看看谢雨霏和南飞飞,似已洞悉了她们的用心,嘴角渐渐绽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神秘笑意。

    南飞飞终于发觉谢雨霏所说的他的眼神如何厉害了,南飞飞也有种被他洞沏肺腑的感觉,有些吃不消,不愿与他目光相对。

    谢露蝉看看哑口不语的杨旭,再看看一脸气愤的妹子,急忙把她扯去了旁边小间,进了门一放下帘子,他便生气地道:“妹妹,你一向伶俐,今天怎么干出糊涂事来。这是你未来的夫婿,你这般当面揭破他的丑事,以后还如何相处?”

    谢雨霏惊讶地张大了眼睛:“哥,你还让我嫁他?”

    谢露蝉道:“男人嘛,总归和女人是不一样的,想必他是喝了酒,一时不能约束自己,又或者见你貌美,有些情难自控,虽然失仪,毕竟没有大恶,以他士绅生员的身份,料来也决不敢做出太过份的事来的。再说,你本来就该是他的女人,何必太过耿耿于怀呢。”

    虽然这调戏民女一事本是谢雨霏编的,也不禁被哥哥这种男女双重标准的谬论给气坏了,她胀红着脸道:“哥哥,你这说的是甚么话。他今日能调戏我,明日便不会调戏别人么?这样道德低下的纨绔子弟,就算家里有一座金山,官儿做得大上天去,配得上你的妹子么?”

    谢露蝉苦笑道:“那该怎么说?人家要是不肯和离呢?到了公堂之上,你说你的丈夫调戏了你?妹子啊,虽说当时他与你并不相识,可你毕竟是与他有了婚约的娘子,老爷断案,不会不考虑这一点。常言道,宁毁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如果老爷判个不允,你还是他的娘子,可那时你已与他撕破了脸面,这一辈子还有好日子过么?妹子啊,俗话说嫁鸡随狗、嫁狗随狗,嫁根扁担抱着走,方才与他一番言谈,我觉得他为人品性似也并非那般不堪……”

    谢雨霏一被大哥拖进小厅,南飞飞立即蹦到夏浔面前,攥紧一双粉拳,张牙舞爪地道:“你知道我们的身份了吧?”

    “嗯!”

    南飞飞冷笑:“你瞧不起我们,是不是?”

    夏浔道:“我没有。”

    南飞飞继续冷笑:“你嘴上没说,你心里有想。”

    碰上一个这么“聪明”的姑娘,夏浔只好闭嘴。事实也是如此,如果夏浔真的是杨旭,以他的身份地位,和在这个时代所受的教育,的的确确绝不可能再接受谢雨霏这样的姑娘,难怪南飞飞会这么想。

    南飞飞哼道:“被我说中了,说不出话来了?”

    夏浔无奈地道:“那么你想怎么样?”

    南飞飞道:“在北平,你答应过雨霏一件事。”

    夏浔目光一闪:“她真叫雨霏?”

    南飞飞道:“那是她给自己取的小字儿。”

    夏浔道:“那么……路引又是怎么回事儿?”

    南飞飞冷笑:“你何不问问你自己,你那名叫夏浔的路引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小姑娘吃呛药了,夏浔只好再度闭嘴。

    南飞飞道:“我们不像你,含着金饭匙出生的,衣食无忧,家境优渥,我们自己不想办法,就无法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就得沦落成叫花子,甚至……我们首先得活着!算了,不和你说这些,说了你也理解不了,在你这样的人眼里,永远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反正饿死的不是你、不是你的家人。你瞧不起我们不要紧,我们家雨霏不会死缠着你的,雨霏姐不希罕做你这位秀才老爷的妻子,你若同意和离,双方取消婚约,与你没有任何损失,但是你须保证,不可对露蝉大哥,不可对任何人,说出你所知道的那些事。”

    夏浔终于明白谢雨霏这番举动的真正目的了,她自知身份败露,必遭未来夫婿鄙夷,甚至对她大哥说出真相,因此捏造了一个理由,想要以和离的方式,体面地了结这段娃娃亲。可是这么做,纵然女方不会张扬出去,仍然是有损男方声誉的一件事,所以,她把夏浔答应她一个条件的约定也利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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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实话,做为夏浔来说,他并不在乎谢雨霏的这段经历,女贼怎么了?夏浔从中看到的,不是她的招摇撞骗,而是她的坚强、勇敢、智慧,她对家人的责任心和爱,夏浔对她只有敬意,并没有一丝一毫看不起她的意思。

    可他没有想到谢霏的反应这么强烈,在坚强的外表下,有一颗如此自卑的心,竟然还没了解清楚他的态度,就迫不及待地摊牌,以主动取消婚约为条件,交换他代为保守秘密。

    夏浔有心说明自己的态度,可是话到嘴边儿,忽又咽了回去。

    谢雨霏有她无法说与亲人知道的痛苦秘密,他又何尝没有自己的秘密,只能一个人守着,饱受煎熬?

    他知道彭梓褀对他的爱,他也知道,哪怕彭梓褀现在知道他不是杨旭,而是另一个人,同样会陪着他,爱着他,可谁道这其中有多少因素是因为她已经成了他的女人呢?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的是,如果从一开始,彭梓褀就知道他只是南浔小叶儿村的一个普通村民,而且还是一个卑下的贱民,那么彭家的大小姐还会不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他呢?

    明明已经成了恩爱夫妻,还要纠结于这些无法从头再来进行验证的事,也许有点庸人自扰,可他就是避免不了这样去想。而谢雨霏呢,更甚一步,至少彭梓褀自一接触,接触的就是顶着杨旭名字的他,认的人是他,跟的人是他,而谢雨霏不同,她和杨旭订的是娃娃亲,自一出生,就注定了是杨旭的人。

    他顶着杨旭的名字,和这个精灵可爱的美丽女孩儿成了亲,以后亲热恩爱,缠绵床第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滋味儿?这个姑娘不是因为爱上了他,而是因为与杨旭的婚约,被他这个冒用了杨旭身分的幸运儿占有了而已,当她在自己身下迎合欢好,呻吟喘息的时候,自己是否能全无心结、全无阴影?

    这个契机……是祸?是福?

    夏浔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说道:“好!我答应你。不过,谢姑娘必须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南飞飞紧张地道:“你不要太无耻啊,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你说,要我姐答应你什么?”

    夏浔微微一笑,道:“很简单,三并之内,她不得与他人谈婚论嫁!”

    南飞飞一怔,奇道:“这是为什么?我雨霏姐嫁不嫁旁人,与你还有甚么关系?”

    夏浔道:“当然有关系,你也说,此事保密,我不能说破你们的身份,你们自然也不会将和离的原因告诉别人。若是这边婚约一解,你那边马上谈婚论嫁,别人还不以为我杨旭被人戴了绿帽子,所以才解除婚约。”

    南飞飞转了转眼珠,心中算计:“姐姐今年十六啦,三年后也才十九,在金陵十**岁才成亲的姑娘比比皆是,也不算是老姑娘。便颔首道:“成,这事儿我做得了主,我答应你!”

    夏浔微笑道:“你们若毁约,我可是会说出真相的。”

    “知道啦!”

    南飞飞不屑地嗤笑一声:“为了面子活着的男人”哼!”

    四个人重又站到了一起,夏浔欣赏地看着她。剥去了方才的伪装,谢雨霏的身上露出一般恬静自然的味道,那玲珑剔透的曼妙1把一股妩媚,从她的骨子里散发出来,润泽白皙的肌肤衬着她那精巧俏丽的五官,简直就是一副淡彩工笔的仕女画。

    她仍然有意地昂着头,恐怕暴露她真实的内心。微昂间露出的象牙般细腻白皙的颈子,昭示着她含苞欲放的青春,可口,诱人。夏浔平静地笑了笑,这头可爱的小牝鹿逃脱了杨旭给她的命运了,那就由我一夏浔,再把这头野鹿抓回来吧!

    谢大小姐“贞烈志节”这是大义所在,谢露蝉这如父的长兄也不好强迫。

    古时候有位烈女,被一个路过的男人猥亵了一番,逃回家后才知道,那男人正是她的丈夫,因为离家多年,彼此已不相识,这个女人仍然坚决自杀了,理由是:她被猥亵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因此她仍然是失节了。谢雨霏所为虽比不得这位节女,却也堪称表率了,这是谢家教女有方,谢露蝉虽然惋惜妹妹的婚约解除,心底里还是感到一些欣慰的。

    双方家中都已没了长辈,这和离的契约只要夏浔和谢露蝉签订,换回彼此的婚书,便算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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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我杨旭,从今日起,正式与你谢家解除婚约!”

    递还婚书的时候,夏浔如是说。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谢雨霏还是心里一酸,泪如雨下。

    “如果来日你仍然喜欢了我,那便只是我了。”

    夏浔微笑着又跟了一句。

    “嗯?”

    谢雨霏眨眨泪汪汪的双眼,没听明白。

    夏浔微笑着向谢露蝉拱拱手,转身走出了客厅,肖管事站在廊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到自家少爷面带微笑地出来,还道婚期已经谈妥,连忙向神情复杂地送出来的谢家少爷道一声别,追着自家少爷去了。

    夏浔迎着树叶间洒下的斑斓阳光,踏着青苔的石阶缓缓走了下去。

    谢雨霏和南飞飞站在厅中。关心则乱的谢雨霏望着夏浔悠然离去的背影神情惨淡,目光怅然,根本没有品出他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而南飞飞一双机灵的眼珠转来转去,却似觉察了什么。

    她歪着头,努力想了半天,踮起脚尖,凑到谢雨霏耳边悄悄地道:“姐,听他意思,好象并没打算放过你……呃……不是,放弃你呀。”

    “三年,足够了!”

    夏浔走着,嘴角的笑意越为越浓:“三年,若是追得上,这只精灵古怪的小妖狐就是我的,如果三年都追不上,那也不用追了,强扭的瓜儿,不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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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杨家的反扑

    院子里,匠人们正在忙碌着。主屋的大梁已经上好了。本来上大梁是一件大事,寻常人家要请来左邻右舍青壮的汉子,扶帮上梁,然后大开酒宴庆祝感谢的,可夏浔现如今在秣陵镇地位未定,属于没人敢惹也没人敢沾的人,请街坊邻居自然不用想。

    上了大梁,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上边以糯米汁搅拌黄泥稻草敷抹屋顶,室内自有能工巧匠搭建承尘,然后一片片鲜艳艳的红瓦自屋脊开始一片片鱼鳞状搭下来,亮亮堂堂的主屋就成形了,主屋四棵梁柱都已涂了亮漆,院子里挥洒着一股淡淡的油漆味儿。

    小荻和彭梓祺蹲在后院儿里,这里有一亩见方的面积,原本和普通农家一样,是杨家的后院儿菜地,再后来被当成了牛棚子,现在已经平整出来,在规划中有粮仓、磨房、内宅楼阁等建筑的设计,不过还有很大地方暂时空着。

    小荻把红裙子搂在怀里,兴致勃勃地道:“姐姐,在这儿建个小亭子怎么样?再养几丛竹子,建个好大的浴室,外边养些花。”

    彭梓祺笑道:“你呀,想把青州的家搬过来么?这座院子比不得青州那边,小了些,好象这边的房屋院落都不像那边,圈地百亩,随意建筑,地方小,设计就得精心了。”

    小荻道:“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彭梓祺道:“我也没有,我在家时,叔叔伯伯、堂兄堂弟泱泱的,那么多男人,哪用得着我出头操心这些事,除了练武、读书,再被逼着做做女红,基本就没我甚么事了。”

    小荻乌溜溜的眼珠一转,忽又喜道:“那……在这儿挖个池子,旁边堆个假山怎么样?这边堆一座,那边堆一座,中间的池子挖大一些,上边搭一座曲桥。”

    彭梓祺笑道:“好啊,听起来一定很漂亮。”

    王木匠耳朵上夹着炭笔,正从旁边经过,一听这话忍不住笑着接口:“夫人,小荻姑娘,那可使不得,建制规矩,朝廷自有法制。老爷如今的身份,府上花池若是建了双山,那就违制了,是要抄家杀头的。”

    彭梓祺吐吐舌头,小声道:“好麻烦,人家哪懂这些,差点闯了塌天大祸。”

    小荻也有些气闷,便道:“那算了,不要假山了,只建个池子怎么样?”

    彭梓祺想了想道:“还是不要了。咱家不算很大,如果建个水池的话,太占地方。再说……再说……,将来……咱们家总要有小孩子的嘛,跑来跑去的,万一掉到水里怎么办?太不安全了。”

    小荻便吃吃地笑起来:“彭姐姐,想得好周到喔。”

    忽然,她的眼睛瞪圆了,然后很兴奋地看着彭梓祺:“姐姐,你……你不会有了小孩儿了吧?”

    彭梓祺撅撅小嘴道:“哪儿有呀,我倒想……”

    小荻摸摸她的肚子,羡慕地舔舔嘴唇:“喔,反正早晚会有的,嘻嘻,养个小宝宝,一定很好玩吧?”

    彭梓祺看了她一眼,发现她那目光……恰如她抱着小狗狗时候的表情,登时戒备起来:“喂喂喂,小孩子可不是小狗狗,不许你抱去玩。”

    小荻道:“我才不会呢。”紧接着又马上预订:“不过,等你和少爷有了小宝宝,一定要让我抱,嗯,每天都给我抱。”

    两人正说着,下人引了一个直掇青巾的中年男人进来,彭梓祺见他来过几次,认得是个牙行的人,忙与小荻站了起来。

    “哎哟,夫人您在这儿呐。”

    那牙行的人未语先笑,点头哈腰:“夫人,贵府的肖管事委托小的给贵府寻摸块田地,小的这几天一直没闲着,到处的打听,可巧啊,恰好有一位官员放了外任,要举家搬走,本地的房舍田地都急着出手,小的赶紧登门时,其他牙行的人都去了好几拨儿了。

    小的好说歹说,那位官人听说贵府杨老爷是位生员,都是读书人,不禁大生好感,便答应把地卖给贵府了。小的侃了好久的价儿,那位官人答应将他府上的二十亩上好水田,全部转卖与贵府,一亩上等水田十贯钞,夫人您看,可还使得么?”

    “土地交易?”

    持家理财,这可是彭梓祺的弱项,她哪懂得这些东西,转眼求助似的去看小荻,小获也是两眼茫然,彭梓祺不禁迟疑起来:“十贯钞一亩水田,贵还是不贵?这牙行的人说的话是否有不实不尽之处?”

    那牙行的人见她迟疑,便道:“夫人呐,人家这二十亩水田,可是许多人抢着要呐。不瞒您说,就是小的手上,都有三户人家要买呢,只不过他们每家儿都不能一口气儿吃下二十亩地,我要把地转给他们,得拆开了卖,麻烦。可您要是不赶紧拿主意,那我就把地先卖给他们。回头再给您寻摸合适的地块儿。”

    牙行的人说着,拱拱手就要告辞,彭梓祺有些着急了,忙道:“且慢!这水田……当真是上等水田?签订契约的时候,我们可是要去亲自看看的。十贯钞一亩,这价钱可还公允么?”

    那牙行的人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夫人您想也知道,人家本来是位官老爷,不是上等好田,人家会耕种么?至于十贯钞一亩地,小的给您透个底了,这价不低,咱们江南地方,上等水亩十贯钞,算是高的了,最肥沃的上等水田,也不过卖个十二三贯的钞,可人家这地正是最上等的好地,临着水源又近,因为想一下脱手,这才给了您十贯的价儿,要不然也得高些。您要是零碎着买,也不是不能买到比这便宜的地,可是……您府上也希望地片相连吧?管理着方便不是,还能东村两亩,西村一亩半的零打碎敲?”

    彭梓祺听他说的诚恳,话中又透着理儿,便迟疑着颔首道:“老爷和管事都不在,这样的话,我先和你订下来……”

    “十贯钞,还是一买二十亩,这可不便宜!”

    夏浔和肖管事从外边走了进来,肖管事对夏浔耳语几句,夏浔便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彭梓祺一喜,顿时轻松下来,唤道:“官人。”

    小荻则直接跑了过去,迫不及待地问道:“少爷,可见着了少夫人?”

    夏浔拍拍她的小手,对那牙侩道:“劳你往来奔波,着实辛苦了。杨某是诚心要买地,只要价钱公道,那是一定出手的,当然,你们从中辛苦,你们的好处,我自然也不能短了。不过他这二十水亩,且不论是否真是上等的好田……”

    那牙侩拍着胸脯,赌咒发誓地道:“杨老爷,这可差不了。干我们这一行儿的,当然是刀切豆腐两面光,处处使巧弄嘴的主儿,可有些话儿可不敢瞎说。那地好不好,您去了一瞧,左右再一打听,根本就瞒不得人,小的再蠢,哪敢在这上面耍花样。”

    夏浔一笑:“你别急,这一点,我也相信你说的是实话,不过一亩地十贯钞,并不算太便宜,何况我一气儿吃下二十亩,他该更便宜些才对。你也看到了,我刚回乡,家里大兴土木,手头有些拮据,俗话说:‘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持家当节俭,一亩地要是能省下两贯钱,那就是四十贯,一位七品正堂县太爷一年的俸禄呢,你懂我的意思?”

    那牙侩方才见那主妇不擅理财,假意说对方急着出手,钓起她购买的**,三言两语便把她绕了进去,本来正开心大赚了一笔,一听夏浔这么说,便知碰上了硬碴儿,不禁暗呼晦气:“若他晚回来些……”

    牙侩犹不死心,又道:“可……人家只肯以十贯一亩的价儿出手,小的已经尽了力了。这位官老爷放的是外官,马上就要上任,只怕……”

    夏浔笑道:“我也不急呀。你瞧瞧,我这家里全收拾妥当了,怎么也得到八月初吧,那时候还能种些甚么?我有一年的时候,你大可慢慢寻访,这家要是不合适,那就另找别家,你是经营牙行的,不会一年就做一档买卖吧?呵呵,我相信你总能找到一块合适的田地的。”

    牙侩苦着脸答应一声,灰溜溜地退了出去。他已经知道夏浔的底限了,上等好田二十亩,每亩八贯钞,如果不是特殊好的条件,最好不要在价钱上超出这个价格。

    彭梓祺拍拍胸口,欣然笑道:“官人,幸好你回来了,我从未打理过这些事情,人家怎么说,听着都是理儿,刚才听他说的急,生怕地被别人买走了,差点一口答应。现在想想,可不是要被他诳了。”

    夏浔安慰道:“人有所长,必有所短,哪有无所不能的人物?我虽知道土地价格,可这江南地方的水亩行情,其实也不是非常明白的,还是老肖方才提醒了我。”

    彭梓祺见他并不怪责自己乱拿主意,不禁甜甜一笑,又问:“官人,出行顺利么?可已……可已见到了她?”

    夏浔眉头微微一锁,正琢磨该如何对梓祺说明其中情形,背后一个阴阳怪气儿的声音道:“杨旭,你私人的事再忙,族里的事也不能一点不关心呐!今儿早上我就满大街的嚷嚷,就算你没听到,你府上这么多人,就没一个听到的?可不能置若罔闻呐。”

    夏浔一回身,就见杨羽带着杨文武,正站在那里。夏浔有些厌恶地道:“你来干什么?”

    杨羽道:“干什么?促请你这位大忙人呗,族里有大事要商议,各房都出了人,早就集中在咱杨家祠堂了,现如今族长、族老、各房的长辈,都在恭候您杨秀才的大驾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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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我是你大爷!

    宗族会议?

    夏浔本能地想到,这个会恐怕与自己有莫大关系,杨老头儿贼心不死,又想对付自己了。可是……,你上次利用国法尚且摆布不了我,这家规,又有甚么用处呢?

    彭梓祺和肖管事迎上来,担心地看着他,夏浔淡淡一笑道:“既然我也姓杨,理应去上一趟,没关系,你们在家候着吧。”

    夏浔拍拍衣襟,对杨羽和杨文武道:“二位,头前带路吧。”

    杨羽冷哼一声,领着杨文武头前行去。

    夏浔真的是不太在乎,宗族力量很强大吗?宗法,终究于服从于国法吧,我夏浔可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他们还有本事把我抓去浸猪笼不成?最大的惩罚,想来也不过是驱出家族,我本来就不希罕赖在你们杨家,大不了一拍两散,还能怎么样?

    夏浔终究是个现代人,虽也知道古时候家族对家族个人的约束力很强大,毕竟不能对古代的宗法制度有着切身的体会和感觉。

    杨家祠堂,建在秣陵镇的中心位置,聚本家老族长杨嵘的家最近。祠堂是供奉祖先神主,进行祭祀活动的场所,被视为宗族的象征。不过在以前,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士一庙、庶人只能祭于寝。也就是说一般平民只能在自己的居室中祭祀祖先,士大夫以上才能立祠庙。

    可到了元代,这方面的约束渐渐松了,因此一个大家族只要有经济实力,就可以祠堂,庶人无庙的规矩从此被打破了。杨家祠堂就是元朝时候建的,祠堂不是很大,但是很古老,青色的屋瓦又被一层深碧色的青苔裹住,整个院落都是岁月盘剥留下的痕迹。

    祠堂的大门里头,杨氏族人都聚集在院落里,有穷有富,有老有少,交头接耳,正在说着什么。杨羽和杨文武好象两个开道的小鬼,他们一进院子,窃窃私语声立即停止了,所有人都向他们身后的夏浔看来。

    夏浔从容自若,坦然跨进院门儿。这里边站着的人虽然看似散乱,其实各有规矩,都是按照支系远近,辈份大小排列的,夏浔一个也不认识,也不晓得他们是什么辈份,进了祠堂院儿,他便把双手一背,悠然自若地四下观赏起来。

    “咳!”

    杨嵘咳嗽一声,由长子和长孙扶着,从祠堂里边威严地走出来,在阶上站定。他本来还想看看夏浔的反应,可是从门缝里偷眼一瞧,夏浔满不在乎,居然在祖祠里东张西望,这摸摸那碰碰,就差闯到祠堂里边来观摩一番了,按捺不住,只好立即现身。

    一见老族长出来,所有的人都转向了他,恭谨地肃立,后边自有人抬来一把椅子,请老族长坐下。夏浔倒不愿真的飞扬跋扈,给人一个不知礼教的印象,左右看看,便往两个干瘦老头儿中间挤了挤,挺身站定。

    杨嵘的儿子杨鼎盛见状,瞪了他一眼,喝道:“杨旭,怎么这般没有规矩!两位族老是你的叔爷辈儿,那里也是你能站的?”

    夏浔连忙又站出来,面带轻笑,从容一揖:“对不住了,杨旭少小离家,族亲长辈一个不识,嫡庶、房分、辈份一概不知,可实在分不清这一院子老少,哪个是长,哪个是幼,杨旭又该站在那里,还请指点一二。对了,不知道阁下又是何人,怎么站在咱们族长后面啊?”

    杨鼎盛气得脸都青了,沉声道:“我?我是杨氏本宗长房长子,是你大爷!去,那边站着!”

    夏浔不以为忤,人家是鼎字辈的,确实是他父亲的大堂兄,犯不着在这事儿上计较个长短,夏浔乖乖按他指定的位置站下,扭头往他下首一瞧,站着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看起来足有四十岁上下,夏浔拱手笑笑,问道:“阁下,比我长幼啊?我不会又站错了位置吧?”

    那大汉在祖祠里规矩的很,一见他行礼,忙不迭还礼道:“使不得,使不得,论辈份,您是我的叔父。”

    “哦?”

    夏浔有些意外,看看大汉后边那一长溜儿的人,又问:“你后边这些,都比我小?”

    “是,都是您的侄儿辈,有的叫您叔,有人叫您大爷。”

    夏浔开心地笑道:“这么看起来,我的辈份儿还不算太低。”

    这一番话逗得一些族人忍俊不禁,只是老族长当面,不敢笑出声儿来。

    杨嵘眼见庄严的气氛被他插科打诨,弄得不成体统,实在忍无可忍,立即高声打断他的话,扬声说道:“肃静,肃静!今儿,把大家伙儿都叫来,是商量本族的几桩大事。”

    见大家都静下来,他向自己孙儿杨充点点头,道:“充儿,你来说。”

    “是!”

    杨充躬身一礼,这才踏前三步,降阶两阶,站定了身子,朗声说道:“今天请大家来,是有关系到我全族上下的两件大事要宣布。第一件,就是修祖祠。宗祠,敬宗尊祖之地也,大家都看到了,我们杨家的祖祠年久失修,已然破败,为人子孙的,眼见祖先香火之地如此,于心何忍?所以,族长与几位族老商议,决定重修祖祠。

    依着各房的贫富情况,族长与各位族老们商议,拟定了一份献款名单,各房宗亲听仔细了,回去早些准备,三日之后,将钱款送来,由我父亲会同三位族老丵共同签收,充作修祠之用。杨崂,应出义款五贯,杨峄,义款五贯……”

    夏浔静静地听着,待念到他时,听到义款两百贯,身子不由一动,强捺住了没有吱声,杨充念到这里顿了一顿,见他没有反应,这才继续念下去,等他全念完了,夏浔才提声喝道:“且慢,我有话说。”

    杨嵘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道:“杨旭,你有什么话讲?”

    夏浔昂然道:“我不明白,何以杨氏宗亲各支各房,最高的只需出款……”

    杨鼎盛冷喝一声:“没有规矩,族长问话,不知躬身施礼,再行答话吗?你读的甚么圣贤书?”

    夏浔额头青筋一绷,随即却又缓和下来,咧嘴一笑,踏前一步,拱手揖礼道:“老族长,晚辈有些不解。何以各房各支,最高的出款不过二十贯,而晚辈却需出到两百贯,差了十倍之多?”

    “这个嘛!”

    杨嵘抚着山羊胡子,皮里阳秋地笑道:“自然是从各房的承受能力来计算的,杨家各房,都以农耕为业,家境虽也有殷实者,但是比起你来,终究差了许多。看你回来,大兴土木,那院舍规模,咱整个秣陵镇上,谁还及得上你?家族里的事,自然是能者多劳。”

    夏浔反唇相讥道:“晚辈听家父说,当初家父弃耕经商,曾遭族长批斥反对,如今族长大人也承认我这一房实力雄厚了么?”

    杨嵘老脸一红,拍椅喝道:“弃农经商,就是自甘堕落!你再如何富有,仍然是末作低贱之业,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

    夏浔正要反驳,转念一想,自己终归要弃杨家而去,自立堂号的,不管怎么说,这祖祠是杨家的祖祠,纵然杨家对不起杨鼎坤父子,想必他父子二人对修主祠一事也仍然是赞成的,这就当是自己找机会离开杨家之前为他们做的一件事吧,反正这好处是用在死人身上,这群没良心的猪狗是沾不到的。

    想到这里,夏浔咬了咬牙,又退回了排列之中。

    杨充得意地一笑,继续说道:“这第二件事,就是关于我杨氏族中的义田。我杨氏一族开枝散叶,子孙渐渐繁盛,有人富庶,自然也有人贫穷,而义田如今仍然只是聚族于此时的三亩地,百年下来,时过境迁,这三亩薄田,早已不足以供应四季祭祀、族人求学、贫者救济所用,所以族长与族老们商议,决定扩大义田,分建祭、义、学三块族田,共需义田三十亩。”

    堂下族人听了顿时一阵骚动,要知道田地就是他们的命根子,拿出一亩去,那都要心疼死了,自古以来一个大家族中,族田的形成主要是由出仕做了大官的族人、家资巨富良田万顷的族人捐赠,或者犯了过失被罚没田产的族人田地组成,祠下子孙伙议公出也不是没有,但是一家拿出一分地来,那就了不得了,现在族长竟然要一下子建立三十亩的义田,谁承受得起呀?”

    杨充高举双手,朗声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听我说下去。这族田,并不需要全族老少公摊。只由族中富有者捐献。我祖父虽然家境也是一般,但忝为一族之长,自当率先垂范,祖父决定,由我家捐献族田五亩。”

    族人轰然,都以敬慕的目光看着杨嵘,杨嵘捻须微笑,轻轻颔首,怡然自得。

    夏浔在一旁却是暗暗冷笑:族田的收入,主要是用来供奉祖祠的四季香烛、果子,赒济贫困族人,接济家境一般的族人中的学子,简单地说就是家族里的慈善基金,而这基金的掌管人就是一族之长,怎么运作完全是他说了算,他这五亩捐与不捐有甚么区别?

    “这另外二十五亩嘛……”

    杨充看向夏浔,微微一笑:“供祠祭、抚老幼、建族学,功德无量。你这一房离别家乡多年,未对家族有半点奉献,如今你回来了,家境又殷实富有,这义田,经族老们公议,说不得就要着落在你的身上了。”

    夏浔大怒,勃然斥道:“滑天下之大稽!”

    杨充脸色一变,喝道:“怎么,你反对?何者为宗?宗者尊也。何者为族?上凑高祖,下凑玄孙,一家有吉。自家聚之,合而为亲,生相亲爱,死相哀痛,有合聚之道,故谓之族。礼曰:宗人将有事;族人皆侍。所以通其有无,长相和睦。为自家亲人做点事,不应该吗?”

    夏浔放声大笑:“亲人?亲人在哪里?我只看到一群仇富嫉能的狼,恨不得把我撕碎了,嚼烂了,吞下肚去!”

    说罢夏浔拱一拱手,道:“忽然想起,杨某还要陪娘子去游栖霞山,忙啊,这些与我无关的鸡毛蒜皮小事,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吧,我杨某人一走十多年,没人记念我的死活。如今回来了,也没见到一个族人友善亲切,这些事儿就不掺和了,告辞!”

    “你大胆!”

    杨嵘大怒起身,勃然道:“祖祠之内,你敢目无尊长,如此无礼!把他给我拿下!”

    杨嵘积威之下,一声喝令,那些族中青壮登时围拢过来。

    杨嵘此举并不过分,因为封建时代法律是默许宗族对族人认为违法的子孙族人实施初级裁判权和执行除死刑以外的一般惩罚权的。实际上就算是执行死刑,比如浸猪笼,如果已经发生了,他们一般也是承认事实的。而一般的有关族人的户婚、田土、斗殴等民事刑事案件,以及子孙族人的违犯国法、家规的行为,如果家族处置得当,官府更是视同官府已经做了相应的处理。

    因为儒家文化核心的时代,认为家就是国的一个缩影,用宗族来处理纠纷,更具备教化和震慑的效果,“临以祖宗,教其子孙,其势甚近,其情较切,以视法堂之威刑,官衙之劝戒,更有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之实效。”

    夏浔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是个警丵察,虽然知法,对总不如法官熟悉,纵然是一名法官,也未必对古代的法律了解的这般清楚。眼见那些族人围拢上来想要拿人,夏浔两眼一瞪,厉声喝道:“谁敢!”

    方才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四旬大汉被他一喝,满脸横肉一哆嗦,竟然下意识地闪了开去,露出后面几个更年轻些的杨氏族人,他们一脸的张皇失措,不知道是该执行族长的命令,还是避开这个敢对族长冷嘲热讽,在祖祠内声震屋瓦的大胆家伙。

    夏浔双手一背,二目圆睁,舌绽春雷地道:“滚开!目无尊长么?我是你大爷!”

    那几个小子吓得一呆,竟然忘了动作,夏浔昂昂然便自他们身边走了出去,自始至终,没有一人敢对他动手。

    杨嵘还没见过有人敢在祖祠中对他如此无礼,气得一屁股又坐回椅中去,只是呼呼喘气。杨充的嘴角却逸出一丝阴笑,此举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了。

    他是个聪明人,恩师只是稍加点拨,告诉他如何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就举一反三,想到了许多很实用、很有效的乡间整治他人的法子:“杨旭,你娘被逼死了,你爹被逼得远走他乡,你的下场,将比他们还要惨,这只是一个开始,小爷若无手段整治得你身败名裂,家破人亡,就不配做杨氏一族的少族长!”!~!

第137章 对牛弹琴

    夏浔回到家里的时候,家里人见他面色阴霾,都知道他心情不好,一时都小心翼翼起来。夏浔的确比较烦恼,因为他虽然对杨家这般人厌憎到了极点,真要他对付这些人,却有种狗咬刺猥,无处下口的感觉。在青州也好,在北平也罢,不管是他针对别人的阴谋,还是别人针对他的阴谋,他都可以从容反击,快意恩仇。

    可眼下对杨氏家族这块滚刀肉,他却没有太好的办法。这些人的确面目可憎,可是所作所为又不需要他杀伐决断,采用多么暴厉的手段。这些人死抱着那块砸不烂、摔不破的宗法牌子,你是家族中一个小辈,想见招拆招占据上风谈何容易,这也就是夏浔,能撑到这一步已经十分了得了,换一个人将更加不堪。

    历史上曾有一位大才子做了官,就因为承受不了家族里的亲戚们如吸血蛭一般的敲榨,而在礼法道义上他又想不出任何办法拒绝,最后愤而弃了官身、弃了妻儿出家为僧,这才得以摆脱家族无休止的勒索和骚扰的事情,由此可见其艰难。

    夏浔目前首要之务是在这里扎下根来,至于脱离杨家、自立堂号,还需要充份的准备,至少也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青州那边,齐王是绝不会多事到派人来打听他到底有没有成亲的,因此婚事拖黄了也不打紧,问题是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锦衣卫。

    这可是官方记录在案的身份,可他现在回到应天这么久了,锦衣卫方面一直毫无动静,夏浔可不相信锦衣卫瘫痪到了如此地步,派去青州的几个人死的死,残的残,他又擅自离开了该地,上边居然不闻不问?也不知道锦衣卫的那些人在打什么主意,他表面上镇静自若,心中却一直提着小心。

    与谢家和离,却又暂不公开此事,也有这方面的考虑,他必须在锦衣卫派人诘问他的时候,有个充份的理由,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也老大不小的了,你总不能不让我娶媳妇吧?

    这个时候,主要精力都在防范着还未露面的强大对手上了,却有一伙大恶没有、小恶不错、讨人嫌到了极点的家伙隔三岔五给你找点不痛快,而且对方还学精了,恶心你之前总要找到一些宗法支持的理论依据,夏浔除了烦恼,能奈其何。

    众人都不敢扫夏浔的风尾,彭梓祺却是不怕的,她也只有在外人面前,才会扮出乖乖巧巧的样子来,一口一个官人相公地叫着,两人私下相处时,彭梓祺还是那个彭梓祺,并没有因为做了夏浔的女人便失去了自己的性格。

    “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

    只有两人独处时,彭梓祺凑到夏浔身边,碰碰他的肩膀,问道。

    夏浔把今天在杨家祖祠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彭梓祺皱起眉头道:“照理说,同宗同族的子弟,谁有了出息,多承担些家族责任,那是应该的。可是,且不提当初咱家与家族的那些恩怨,就说眼跟前儿,他们这明明是因为前番你杀了他们的牛羊,所以有意敲诈,如果真答应了他们,咱们就落了下风了,以后,他们必然变本加厉,百般敲榨,咱们退一步,就得步步退下去。”

    夏浔赞许道:“不错,所以我没丵理会那般鸟人,他们愿意折腾,就折腾去,大不了赶出我家族,将我从族谱中削去,我本来就羞于这些人为伍,真被逐出家族又算得了甚么大不了的事情?”

    彭梓祺微微蹙着秀气的眉毛,总觉得对方技不止于此,可要说还有什么阴险歹毒的后招,他们彭家从来没干过对本宗本族的子弟敲诈压迫的事来,她还真想不到那杨嵘祖孙还能如何无耻。

    夏浔见彭梓祺苦苦思索,便搂住她的香肩,笑道:“好啦,不用想那么多啦,他们啊,就是癞蛤蟆上脚背,不咬人,恶心人。真叫他们做恶,还没那个本事呢。大风大浪咱们都过来了,还能真被这么一群宵小之徒给缠上?别多想了,这些天尽忙着重建家宅的事了,整天住在客宅里,也没个去处,乏味的很。明天早上,我带你去栖霞山转转,然后到金陵城里走走,散散心。”

    彭梓祺展颜一笑,嗯了一声,忽又想起一件要紧事来,便问道:“对了,你今日去寻谢家姑娘,可寻到了么?”

    夏浔苦笑道:“谢家姑娘么……,最近做什么事都不爽利。这事儿更是一言难尽,明天去栖霞路上,我再仔细说与你听吧。”

    江南美,二月梅花,三月绿柳,四月红桃……

    栖霞之美,在于深秋时节,枫林如火,漫山红遍,所以素有“春牛首,秋栖霞”之说,春天最适宜的游览胜地其实是牛首山,但夏浔并不太了解这些,在他心中,栖霞明显比牛首名气要大,首游之地,自然是栖霞山。

    本来,夏浔要套了马车去游栖霞的,因为他想把小荻也带上,可这两天小荻恰恰有些不太方便,虽然她说的含糊,夏浔一听也就懂了,如此一来只剩下他和彭梓祺,二人便换乘了马匹,走起来更加的轻快。

    两个人一路走,夏浔便把初次与谢雨霏结识以来种种,详详细细地与她遍,彭梓祺听了久久没有说话,夏浔侧首问道:“梓祺,你觉得怎样?”

    彭梓祺道:“我?我很佩服她,我觉得,她很了不起,是一个奇女子。”

    夏浔轻轻点了点头,彭梓祺偷偷瞟了他一眼,心跳有些快起来,吃吃地道:“可是……,可是……,你既然已经同意和离,为什么又与她约定不得张扬,还有……还有三年之约?你……你还是喜欢她的,是么?”

    夏浔又点点头:“嗯,不只是欣赏,我的确……是有些喜欢了她。”

    彭梓祺轻轻垂下了头,幽幽地道:“所以……,如果她知道你并不嫌弃她,还……还肯嫁给你的话,她还是……还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吧?”

    夏浔道:“现在是洪武三十年三月。”

    “嗯?”彭梓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夏浔心里计算着,他记不清朱元璋的确切死期,只隐约记得是在春秋之间的时节,从现在皇太孙已然接手大部分国事的情况来看,朱元璋驾崩不是今年就是明年,那么他在江南最多只需拖延一年时光,尽量不要掺和到朝廷势力中去,就能平安度过最凶险的一段时光,踏上人生坦途了。

    夏浔缓缓道:“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所以我现在不能离开江南,同时也需要这一纸婚约继续做我的护身符。明年,嗯!明年夏秋之交的时候,我和你一起回青州。”

    彭梓祺的心跳得更快了。私奔之女,只能为妾,若要成为妻子,总要三媒六证,正式上门提亲的。她原不敢有此奢望,只求能和心爱的男人在一起,其他的并未考虑太多,可是如今夏浔再度提起要和她回青州,却似乎有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含意。若能成为他的妻子,她当然不会选择做妾,可是……,他又说不想放弃谢雨霏,他到底是甚么意思?

    其实夏浔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到了这个时代,他并不介意……更准确,他喜欢这种能有机会光明正大地拥有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环境,这是男人裸的能。痴情专一的人,古时候有,现代社会也有,但是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这种人都是少数,而他不是其中之一。

    他只是一个凡夫俗子,在原有社会环境的法律约束下,尚有数不尽的男人明着暗着去努力制造这样的机会,现有的社会环境下,他禁不起那种诱惑,突然离开了原来的世界,没有了原来的法律和道德环境的约束,他只坚持自己的本心,这本心主导着他的一切行为,在别人看来,其中有高尚,也有流俗,对他自己来说,只要对得起良心,足矣。

    当初救小荻回来时,他就已经动过这样的念头,如果小荻会喜欢了他,他会像对梓祺一样,爱她、照顾她,相伴一生一世。谢雨霏在他心中是个好女孩,不管是品性还是姿容,当她提出解除婚约的时候,夏浔看得出她眼中那深藏的痛苦和悲哀,抛开因为杨旭的婚约两人之间产生的缘份,抛开两人自济南到北平相识相遇相互欣赏的缘分,抛开他表面上暂时还得维持婚约的动机,他对这个女孩儿也有一种男人的渴望。

    梓祺能不顾名份地和他在一起,他很感激,可他原本能够做到的,仅仅是更多地爱惜她,维护她,不致让她受了那位大房正妻的欺侮,现在么,他的心境却有了变化,他不希望谢雨霏压在彭梓祺头上,也不希望彭梓祺压在谢雨霏头上,努力让她们成为对房,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个打算,他很坏心地不想说出来,彭梓祺问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禁满心幽怨。

    “忆昔在家为女时,人言举动有殊姿。婵娟两鬓秋蝉翼,宛转双蛾远山色。笑随戏伴后园中,此时与君未相识。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知君断肠共君语,君指南山松柏树。感君松柏化为心,暗合双鬟逐君去……”

    夏浔咳嗽一声道:“好诗,这是甚么意思?”

    彭梓祺为之一窒,刚想恼他明知故问,忽地想到他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杨旭,不明白这首诗的意思那是大有可能的,自己分明是对牛弹琴了,不由为之气苦,狠狠瞪他一眼,便策马奔去。

    夏浔虽不知这首诗的来历含意,从她神情举动却知道她在苦恼些什么,夏浔急忙打马一鞭,自后追去。双马贴身,眼看接近,夏浔一按马背,纵身一跃,跳到了她的马股上,伸手挽住了她的纤腰。

    彭梓祺负气地扭动了一下身子,夏浔却牢牢地箍住了她的细腰,贴着她的耳朵轻轻说出一番话来。彭梓祺惊喜地扭头,问道:“真的?”

    夏浔嘿嘿笑道:“不喔……,你要是还对自己男人这么凶,哼哼,难说我会不会改变主意,这辈子让你做定了受人欺负的小妾。”

    “不行不行,你敢这样做,看我不咬死你!”

    彭梓祺破啼为笑,身子利落个起跳,便整个儿转过来,变成了与夏浔面对面,她嘴里说着要咬死他,一双樱唇却贴到他颊上,很温柔很温柔地吻了一下。

    “引入竞争机制就是好啊,垄断是不对滴。”头一回看见彭梓祺如此温柔款款,主动示爱,夏浔不禁开怀大笑。

    但是彭梓祺却很快就发觉不妥了,春天到栖霞山来的游客虽然极少,路上却并非没有行人,虽说她是夏浔的女人,可两人同乘一马,面面相对,叫人看见也实在害羞,她想让夏浔回到自己马上去,夏浔赖着不走。她想转过身去,夏浔却又不准,羞得她只好把头都埋进夏浔怀里扮驼鸟。

    两个人很是惊世骇俗地进了栖霞山……

    “大家听着!”

    杨羽唾沫横飞地站在族人们面前,声嘶力竭地吼着。一旁杨文武领着七八个壮汉,手中铁锹,杀气腾腾。

    “我杨氏族规,一:重家法,守国法;二:和睦宗族,友善乡里;三:孝顺父母,尊从长辈;四:合乎礼教,以正名份;五:祭祀祖宗,香火永继;六:爱护族人,守望相助;七……”

    “十大族规,杨旭条条有犯!古人说,虽一家之小,无尊严则孝敬衰,无君长则法度废,有严君而后家道正。治家者,治乎众人也,苟不闲之以法度,则人情流放,必至于有悔,失长幼之序,乱男女之别,伤恩义,害伦理,无所不至。我杨氏一族,容得了这种人吗?”

    杨文武振臂高呼道:“老太爷已经汇集族老,自族谱中削去了杨鼎坤一房,同时上书应天府,请转礼部,控告杨旭种种不法,请求削其功名。杨鼎坤这一房,子孙不肖,不仁不义,如今又被逐出宗门,还配留在我杨家祖坟,享受后人祭祀吗?宗祠里已没有杨鼎坤这一房的字号了,他的坟也该中我杨家祖坟地里迁出去,不能让他留在这儿,叫祖宗蒙羞!”

    人群中有人怯怯地和他打商量:“文武兄弟,咱们这么干……不太好吧?就算要让他迁坟,叫他自家把坟迁走不就行了,如今还没告诉人家,就擅自把人家父母的棺材起出来,曝晒于阳光之下,这……这是不是……”吃杨文武一瞪,“伤天害理”四个字他便没有说出来。

    杨文武指着他的鼻子喝道:“你是不是杨家人?嗯?你也想和杨旭一样,目无尊长,不孝祖宗,被赶出宗门吗?”

    “嗳,文武,不要这么说话。”

    杨羽拦住他,笑吟吟地打圆场:“杨旭所作所为,天人共愤,我们今日所为,正是替天行道。虽不合情,却也合情,虽不合理,却也合理。这是我们全族人一致的决定,俗话说法不责众,我们就这么干了,杨旭能怎么样?官府能怎么样?愿维护我杨氏一族声誉的,跟我们走!”

    杨文武又跳出来扮黑脸,恶狠狠道:“老太爷是个宽宏仁厚的长者,自然是不愿做这种事的,可那杨旭欺人太甚呐!这事儿不是老太爷吩咐的,却是我们做晚辈的一番孝心,族中父老都在那儿看着呢,想当熊包不敢去的,就滚回家抱孩子去吧,我们走!”

    夏浔不怕杨氏家族的排挤打压,可那些普通的杨氏族人却没有这个魄力和胆量,其中有些人尤其是家中牛羊被夏浔杀得精光的族人,对夏浔恨之入骨,能掘他祖坟泄愤,他们是求之不得,另有些族中的青壮汉子被杨羽、杨文武等人煽动,也都气势汹汹,少部分安份守己的人虽然觉得这事儿有些缺德,可是别人都去了,自己如果不去,恐怕以后在家族里受到压迫,也只好随之而去。

    杨充父子站在暗处,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杨鼎盛有些担心地道:“儿啊,这么闹是不是动静闹得太大了些。你爷爷还蒙在鼓里呢,其实把他逐出宗族也就够了,何必这样……,掘人祖坟,实在是……”

    杨充冷笑:“爹,杨旭的声势你也看到了,逐出宗族,你认为他在乎吗?于他可有一丝一毫的损失?这样做,能够杀一儆佰么?恐怕家族里,会有更多的人起而效之呢。孩儿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再说,这是族人自发的举动,是义举,官府也要顺应民意的。”

    他阴阴一笑,又道:“上一次,被他占住了大义道理,连我恩师说话都没能整治得了他,可这一回不同,理在咱们这儿,逐他出宗族,咱们占了理。族人迁他的坟,占了一个义,哼!官司打上金銮殿,他也无计可施。爹,你还是带了爷爷,按我说的,出门访友去吧,爹和祖父对此事一无所知,便也不失长者仁厚之道。”

    杨鼎盛无可奈何,只好叹息一声离去。杨充背负双手,看着扛着铁锹锄头奔向杨家坟场的族人,嘴角溢出更加得意的笑容:“占了你的祖屋,你把所有牛羊杀个精光。掘了你的祖坟,怕你不愤而杀人?跟我斗,你也配!”

    ※※※※※※※※※※※※※※※※※※※※※※※※※※※※※※※

    PS:关于夏浔的品格设定,我的设定是这样的,他就是一个普通人,有优点长处,有缺点毛病,他不是道德标兵,大贤情圣,也不是韦小宝那样的人,只要我喜欢了你,不管你喜不喜欢我,用阴谋诡计也好,用什么卑劣的手段破坏你和男友的感情也好,也要把你追到手,哪怕你的心不在我这儿,身子归了我就行了。他有他的自尊和骄傲,不会如此低三下四,但是对有可能追求,心中也确实喜欢了的女人,却也不会忸忸怩怩,推三阻四。

    对于其他的行为,对国家、对民族,同样如是,当初在原有环境下的法律和道德观在六百年前的世界里,很多都被颠覆了,主角是一个迷失在历史浪潮里的人,所以他需要坚守的,就是他的本心,在他的心中衡量,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

    也唯其如此,在永乐和建文之争的巨浪漩涡中,他才能游走自如,做出符合他性格的应该做出的行为来。毕竟,很些人认为朱棣私德有亏,准确,他们认为朱棣公德有亏,把朱棣成功之后,对方孝孺等与他为敌的官员们残酷的惩罚,大而化之,取代了他对国家民族以及百姓子民的重大贡献,认为他十恶不赦,一无是处。好象他们就是方家的后代子孙似的。而反对建文的,同样如是,认为他一无可取。

    我试图尽最大可能的还原他们,他们的功与过、对与错,都予以表现出来,他们有血有肉,不是被人剔除了杂志后的那么纯粹的形象。这样很难写,但写出来很精采,不致于把这些历史人物脸谱化,

    当然,其实很多史料现在还是没有定论的,比如诛十族,比如铁铉到底有没有女儿,以及由此衍生的许多传说与故事的真伪,我就算进行甄别,也是拿不到盖棺论定的说法的,在这方面,我决定还是按比较大众的说法,毕竟,这是,最重要的是戏剧冲突和矛盾起伏,它不是史实典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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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难削藩,迁都修典,五征蒙古,七下南洋,我无处不在,却无人知道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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