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圈套
江水源狼狈跑出教室后便准备到楼下草坪上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顺便转换头脑迎接下场考试,谁知刚出教室就看见何田田与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站在走廊里大声说笑。
要说何田田也算是号人物!
据吴梓臣调查,何田田的父亲乃是淮安府巡警局的副局长,与宋三郎同出一门,故而从学校老师到班上同学、乃至社会青年对他都礼让三分,加上他成绩也好,以前在山阳初中就担任班长、学生会副会长等职。在之前的分班考试中他的成绩位居班上第二,人也长得颇为帅气,加上衣服鲜亮、出手阔绰,开学没几天就在班上交接了一大帮朋友,平日里别的班来找他的男生女生也是不绝如缕,大有sd及时雨、hb玉麒麟的遗风。背景、实力都雄厚如斯,何田田自然不甘心屈居昔日无名之辈之下,所以他成为本次倒江运动的重要旗手和中流砥柱。
要说江水源在山阳初中这三年算是白呆了,竟然不知道同年校友中藏有如此一尊大神!
尽管何田田他老爷子是捕快首领、衙役头目,但他却**自赏,素来以才子自诩。他最擅长的科目也是国语、国史等文科科目。估计之前那场国语他考得非常不错,所以才有如此闲情雅致在楼道里大声说笑。
见他们聊得热火朝天,江水源没有多事,假装没看见何田田,从容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没想到何田田早就看到了他,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哟,这不是我们江大班长吗?看来您考得不错啊,连兄弟这么大个活人站在这里都能视而不见!”
江水源有些暗自庆幸刚才没有敷衍了事,最终憋出了一篇非常不错的作文,没让擅长国语的何田田拉开距离。如果老师青眼有加的话,甚至反超这位文青都有可能!本来江水源想好好显摆几句,让这位衙内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旋即想到既然他蓄谋已久,准备在这场考试中挑翻自己,何不让他先得意几天?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捧得越高摔得越重,等到分数最终揭晓的时候,他的脸色想来应该可以开好几家染坊吧?
想到此处,江水源装作垂头丧气的模样:“哪儿啊,我这是无颜见江东父老!你也知道,我的国语向来就稀松平常,这次考试作文字数又突然比以前多出两百字,直折腾得我手忙脚乱,临到考试结束时才勉强凑出八百字来。如果能得个中等偏上的分数,我就心满意足了,哪能和你这位大才子相比?”
站在何田田旁边的那个青年应声说道:“既然知道不能和我何大哥相比,还不乖乖把班长位子让出来?明知道自己不如我们何大哥,还死皮赖脸霸着班长位子不放,莫非想要我们兄弟动手把你打下来?”
江水源顿时恍然大悟,这些人看上去是站在走廊里说笑,其实是个设计好的圈套,专门等着自己跳进来。即便自己躲在教室不出来,估计何田田也会以校友、同学等名义把自己诓出来推进去!当下他声色不动地反驳道:“何田田,我不知道你的这位朋友该如何称呼,但他显然不太了解咱们班上的情况。你作为朋友,你也不和他解释解释?首先,我这个班长是班主任指定的,当时我也曾力拒过,但班主任明确指出,以往惯例都是班上第一名临时担任班长,其他班上的情况也都是如此。如果这位朋友真有什么异议,大可以去找班主任或学校理论一番,为何反过来指责同是受害者的江某?
“其次,我这个班长是临时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这次月考结束就会举行班干部竞选,选举产生正式班长后,我这个临时班长便寿终正寝,被扫入历史的垃圾堆。据我所知,正式班长选举历来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德有能者居之。倘若这位朋友觉得你们何老大是班长的不二人选,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替他宣传,发动各种关系拉拢选票。何必在这里威胁恐吓已是明日黄花的江某呢?”
那个青年明显是街上的混混,受人指使在此拦截江水源,怎么可能会认真听江水源的解释?所以他骂骂咧咧地说道:“少废话!老子今天就问你一句话,班长的位子你让还是不让?”
虽然使用街上的混混来威胁恐吓显得很幼稚,也很下作,但不可否认确实很有效,尤其对于没有背景的普通中学生,更是成效显著。江水源斜乜了何田田一眼,只见他眼皮低垂有如老僧入定,仿佛丝毫没注意到这个泼皮上蹿下跳的表演,而这愈发证实他便是幕后主使者。
江水源笑呵呵地说道:“要说我还真是早就不想当这个嘴杂事多得罪人的临时班长了!何田田,既然你这位朋友如此仗义,那我等会儿就去找班主任,把这个临时班长的位子让出来给你,怎么样?”
那个泼皮见何衙内吩咐的事情轻松完成,不仅有些得意地呵斥道:“算你小子识相,滚吧!”
显然那个泼皮智商余额不足,没听出江水源话里话外说的都是“临时班长”,——当然,智商稍微正常的青年谁会去混社会、当马仔?——不过他是个笨蛋,不代表何田田也是个笨蛋,怎么可能会听不出“临时班长”的歧意?
何田田不禁有些恼怒,恼的是江水源的戏弄,怒的是泼皮的愚蠢:确实如江水源所言,他这个临时班长在正式班长选出之后便会寿终正寝,自己现在要这个短命的临时班长职位有何用处?而且江水源一旦向班主任提出把临时班长的位子让给自己,朱清嘉就算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猜到这背后是自己在搞鬼。要是惹恼了班主任,自己将来就算当上班长,只怕也很难做得安稳吧!
眼看江水源已经开始转身准备离去,何田田急忙说道:“江老弟,我的这些朋友是和你开玩笑的,不必当真!呵呵,要说咱们以前是校友,如今是同班同学,还真是缘分不浅。本来我还想找你聊聊天、吃吃饭、交流交流感情,顺便请你帮我一个小忙的,只可惜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间。今天碰巧遇到,何某便厚着脸皮说出来,不知道江老弟能够给个面子?”
江水源心中忍不住喟叹道:不愧是出生官宦家庭的衙内,瞧他这话说得多么老练世故!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看来果然如此。
尽管知道何田田想要自己帮忙的是什么事情,江水源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客客气气地问道:“瞧你说的!如你所言,咱们以前是校友,如今是同班同学,缘分匪浅,何分彼此?只要是我这个班长能办到的,一定会竭尽所能尽力帮忙。只是不知你说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嗯?”何田田这才发现江水源并非想象中的易于之辈。
本来何田田接下来该说的是“我想参加不久后的班长竞选,希望江老弟能鼎力支持”,只要江水源同意支持自己参加班长竞选,那自然而然就断掉了他本人参与竞选的可能,替何田田除掉最大的对手。没想到江水源张嘴就是“只要是我这个班长能办到的,一定会竭尽所能尽力帮忙”,难不成何田田还能厚着脸皮说“希望班长你鼎力支持我竞选班长”?
何田田脑筋急转,旋即笑着说道:“其实我是想和江老弟你组团参加班干部竞选,目标暂定为班长和副班长。你想想,我们俩以前是山阳初中校友,分班考试时又包揽班上前两名,估计这次月考咱们依然可以名列前茅。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如果我们组团参选的话,既可以充分调动各自人脉,争取到更多选票,还可以确保肥水不流外人田,将班长、副班长都收归我们山阳初中校友的囊中。不知你意下如何?”
厉害!江水源忍不住在心里赞道:没想到他一招“组团参选”就轻描淡写地化解了自己的得意招数。而且他这个大胆的建议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仔细思量却又觉得合情合理,因为两人真要组团的话,在竞选中确实可以取长补短所向披靡,将班长和副班长职位轻松揽入囊中。至于以后谁是班长、谁是副部长,普通人肯定以为江水源是正、何田田是副。然而作为当局者,江水源却远比旁顾者更清楚:
你觉得胳膊有可能拧过大腿么?
而这也正是何田田暗藏的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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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婉拒
江水源不愿搅和到班干部竞选中,更不愿像穿线傀儡一样被何田田操纵玩弄于股掌之间,最终为他人作嫁衣裳,所以毫不犹豫婉拒道:“刚才我便和你那位朋友说过,我早就不想干这个嘴杂事多得罪人、费心出力不讨好的班长了,只想好好看书学习,做个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普通学生,怎么可能会主动参与到竞选中去?既然你有志参选,大可以堂堂正正大大方方地举明旗帜嘛,为何要拉上我当垫背的呢?何苦来哉!”
听说江水源不愿参加竞选,何田田先是大喜;旋即他又反应过来,知道这是江水源在婉拒自己伸出的橄榄枝,他又有些恼怒。喜怒交加之下,何田田一时间竟然有些摸不准江水源所言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只好试探着问道:“江老弟的意思是支持何某人参与竞选班长喽?”
江水源微微摇头道:“也不好说是支持吧?据我所知,班上有意染指班长职位并非只有何兄你一人,如果我表明态度支持你的话,难免会招来别人的忌恨、威胁、恐吓乃至打击报复。我说过,我只想好好好看书学习,做个普通学生,不想得罪班上任何人,所以我对你参选的态度只能是不支持、不反对、不表态。不知我这样表态,何兄是否满意?”
那些混混只听懂“不支持”三个字,顿时鼓噪跳骂起来。
何田田伸手止住他们的聒噪,深深望了江水源一眼,然后沉声说道:“希望江老弟能记住你今天的承诺!”
江水源淡淡地笑道:“何兄尽管放心,说什么咱们还要同班一年,江某岂会食言而肥?我倒是觉得何兄真要有意竞选班长,现在就应该着手准备竞选相关事宜,不打无把握之战,而不是在这里跟江某胡扯。以免到时候出现什么差池,反过来怪江某在私下里作祟!”
“不劳江老弟操心,这些事情我自然晓得怎么做!”说罢何田田带着那群小混混扬长而去。
等转过身来,江水源的目光马上变得异常冷冽。想想也是,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何况江水源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如果被一群混混威胁恐吓还没有任何反应,那他不是圣人就是个废物!尽管江水源对班长位置毫无恋栈之意,但绝不代表何田田可以用如此下作的手段从他手里抢走!
想当班长?江水源忍不住冷笑数声:班长虽然不算什么,可不是阿猫阿狗都能当的,更别指望带着一群小混混就能从别人手里抢来!当班长就像做官提拔,首先得自己行,如果你是扶不起的阿斗,就算把皇帝让给你做,也能被你折腾到亡国,所以成绩稀烂的学生基本上与班长无缘。
其次得有人说你行,其实每个人照镜子时都感觉自己有安邦定国之能、拜相封侯之貌,结果呢?该搬砖的还在搬砖,该筛沙的还在筛沙。所以要想当班长,不仅自己要行,还必须得有人认可你的学习成绩、个人魅力、领导才能等等才行。
第三说你行的人得行,像吴梓臣肯定是力捧江水源当班长的,可这管用么?真正决定班长职位归属的一个是全班同学,另一个是班主任,而且后者更具决定权,毕竟候选人如何产生、同学们如何投票、班长如何选举,这些权力都完全掌握在班主任手里。如果班主任是其他人,何田田可能轻易就当上班长,江水源也只能将班长职位拱手让人。可高一二班的班主任是性格颇为狷介自喜的朱清嘉,而且与江水源关系非常密切,何田田的问鼎大计必然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江水源浑身战意熊熊:既然你那么想当班长,那就先在月考上战胜我吧!如果超不过我,那你何田田能否当上班长就不仅要看班上同学的意思,还得问问我江水源同不同意!
想到此处,江水源一脸毅然返回教室,开始养精蓄锐全力迎接下一场考试。
淮安府中的月考是上午两场、下午两场、晚上一场,十门课程正好两天全部考完,犹如快刀斩乱丝,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接下来学生周末正常休息,老师则加班加点批改试卷,确保星期一学生能见到自己各科的分数。月考改卷不像中考那么严肃,也不会那么严格,有些脾气急躁的老师甚至在监考时就会拿出一摞试卷在那里打钩打叉,不时摇头叹气,让台下考试的学生胆战心惊。
星期六上午,各科改卷工作在各自教研组办公室正式拉开帷幕。全年级八百多份试卷,一般由8位老师来批改,一人分到一百多份,赶赶进度也就是一天的事儿。
尽管刚进入高一的新生都是全府的优等生,而且还没有出现明显的两极分化,但大多数老师还是愿意挑前面几个考场的试卷。相对来说,国语老师就没那么挑剔,因为国语好坏程度和年级排名并没有太大关系,有时候越是那些排名靠后的学生,写出来的作文越是有趣。
作为高一年级国语教研组长,朱清嘉刚刚分完任务,才改了一两份试卷就听见有位老师“咦!”的惊叹一声。边上老师打趣道:“哟,萧老师运气不错啊,开门见喜!”
那位萧老师犹自处于震惊之中,没顾上接话,等一口气看完后才以手击案啧啧有声地赞叹道:“厉害、厉害,没想到我们高一年级居然有如此奇才!怪不得韩文公(韩愈)说‘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古人诚不我欺,这样的文章我看咱们教研组除了朱老师便没人写得出!”
“哦?”萧老师的这番话立即引起了其他老师的浓厚兴趣:“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篇文章,能让我们萧老师佩服得五体投地?连着我们这些不相干的都吃了挂落?”
萧老师招呼道:“朱老师,还有其他各位老师,你们都过来看看,看看我说得对不对!以前我批改这些学生的试卷,老觉得作文总分60分太多,对于那些连八百字豆腐块都写不好的愣头青,给他们40分都算慷慨的;现在我看到这篇文章,才突然觉得60分不是太多,而是太少,简直恨不得把整张试卷分数全都给他!也不知道这学生是哪个班上的,我都想好好拜会他一下,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父母才培养出了这么样一位天才!”
朱清嘉接过试卷只看了前面几行,就从字迹和行文语气中猜出了作者是谁,当即笑呵呵答道:“巧了,这个学生我认识,而且就是我班上的!估计我要说出他的名字,你们也觉得不陌生!”
“谁啊?”萧老师急忙追问道。
“他叫江水源,就是中考全府第四名、分班考全校第二名的那个小家伙,现在是我那个班的班长。”
“哦,原来就是那个被教官打晕、还踢掉教官一个蛋蛋的学生啊!”大家顿时恍然大悟。如果江水源此刻在场的话,肯定会哀叹出声:看来做多少件的好事,都不如做一件奇葩的坏事来得出名!
朱清嘉已经看完作文,随手递给边上的其他老师,然后继续说道:“要说我认识这位学生也挺传奇的,前几个月我不是被抽调去担任中考阅卷组长么?结果改卷时就碰到一个学生的作文题目叫《水哉水哉》,知道的人自然晓得这句话出自《孟子》,不知道的人就会好奇怎么起了这么个奇怪的名字。然后他在文中大段引用孟子和弟子徐辟对话,国学功底之深厚,连我这个自诩为半个国学学者的老师都自愧弗如。于是也就记住了有这么个人。
“后来学校开学,我担任高一二班的班主任,按照惯例指定分班考试成绩位居班上第一的同学,也就是江水源担任临时班长,没想到他百般推脱。交谈中我就借用了《孟子》中的‘是不为也,非不能也’,没想到他随口便以《孟子》中的原话‘是诚不能也’加以回敬。我顿时浑身一激灵,马上就猜到他是中考写《水哉水哉》的那个学生,一询问,果不其然!
“这个学生非常厉害,像《四书章句集注》、《古文观止》这些国学基本典籍都会全文背诵,而且我好几次看到他在看《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史记》之类的大部头著述。所以他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我丝毫不觉得惊讶,反而觉得是理所应当!”
本来老师们就已经被这篇临时杜撰的《不朽论》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他还能全文背诵《四书章句集注》、《古文观止》,当即对这位“别人家的孩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朱清嘉还觉得爆的料不够猛,又接着补充道:“或许你们会觉得他太注重国语,将来可能会偏科,影响到高考。事实上,他的各科成绩都位列年级前茅,而且据我观察,他现在已经在预习各科的高二内容,有空还会做做奥赛试题,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你们觉得这样的学生会偏科么?所以我觉得他这样的学生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经世大学!”
周围老师都连连点头:不错,只有号称“天才集中营”的经世大学才是这种妖孽的最终归宿!
唯独萧老师跌足长叹道:“可惜!可惜!”
“怎么可惜了?”朱清嘉好奇地问道。
萧老师道:“江水源年纪轻轻就能全文背诵《四书章句集注》、《古文观止》之类的典籍,说明他记忆力远超常人,而学习文科最重要的要求就是要拥有过人的记忆力,记忆力越强,以后成就越大。像古代著名经学大师都是可以通背十三经的,甚至能背诵前四史的也大有人在。而他各科成绩都这么好,又天天练习奥赛试题,以后肯定选择理科。这样的人居然去学理科,岂非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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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一代神人
“很多人以为,记忆力好的学文科,逻辑思维能力好的学理科。在我看来,这纯属放屁!”
在同一时间,葛钧天在奥赛社数学组教室里对着一群学生如是说道。
这是奥赛社数学组新学年开始后的第一次聚会,组长特意请到数学组主教练葛钧天与同学们进行座谈。因为高一、高二的录取人员尚未公布,教室内只有高三的学生,所以显得空旷许多。矮矮胖胖的葛钧天穿着皱巴巴的衬衫,毫无形象地坐在一张课桌上,两条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荡悠着,两只脚上不同颜色的袜子时不时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面对同学们怪异的眼神,葛钧天丝毫不以为意,变魔术似的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红通通的苹果,咬了一口之后才含糊地解释道:“学文科是需要很好的记忆力,可学理科对于记忆力的要求更高。如果你记忆力不好而选择理科,翻开课本到处都是定理、公式、理论、方法,你全都记不得,还怎么学习搞研究?就算你逻辑思维能力好,难不成每天需要用什么的时候,都要先把别人的研究成果重新推导一遍?
“你们现在学的是数、理、化、生、地等五门课,到了大学还会有天文学、大气科学、海洋科学、系统科学等等等等,每个一级学科下又分列好几个二级学科,二级学科下又设有不同的研究方向,同一研究方向的不同研究者又有各自不同的兴趣点。每天全世界都要发表上万篇论文,每年在各个研究方向都会有重要研究成果产生。你要是记忆力不好而搞科研,要么重复前人做过的工作,做吃力不讨好的无用功;要么无法借鉴别人的成果,躲在屋里坐井观天闭门造车;要么时时刻刻忙着查找资料,等你写好论文,别人早已经在刊物上发表了!
“而记忆力稍微差点呢,其实学文科也不打紧。你看那些所谓的红学研究者,一辈子不就靠一本《红楼梦》包打天下么?现在打开《红楼梦》,几乎每个字上都趴着好几个研究者!你只需要下点苦功,花个三五年把《红楼梦》背熟,以后你就蹲在家里瞎想吧,随便怎么样写篇文章还不够混碗饭吃的?此外还有什么孔学、孟学、庄学、老学、许学(专门研究《说文解字》)、龙学(专门研究《文心雕龙》)、选学(专门研究《昭明文选》)……几乎从古代随便拈出一本名著来,都足以养活无数后人!”
有学生大着胆子问道:“那如果记忆力不好怎么办?”
“记忆力不好?”葛钧天捏着苹果愣了一下,“哦,你们放心吧!当上帝关了这扇门,一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门的,据我所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许多不需要记忆力、甚至不需要脑子的工作的,比如网络作家,只要认识点儿字、会编瞎话、能用电脑就足以胜任,至于写什么,随便编点、抄点、仿点就行,粗浅鄙陋庸俗直白都无所谓,只要够爽够黄够暴力就能来钱。
“如果你会编瞎话,又不想天天码字那么累,还可以去当诗人。当年老师我遇人不淑,结果就认识了那位一位诗人,并有幸拜读了他的大作,记得其中一首诗叫《父亲》,内容大致是:
我父亲是个农民
他种地
种麦子、红薯和玉米
偶尔也种人
就有了我和弟弟
他说将来
还要把自己种到土里
自从读过之后,这首诗就像病毒一样牢牢扎根在我脑海里,无数次杀毒、碎片整理、清空磁盘都无法彻底清除。后来我想想,或许这就是诗人们奇特之处吧?
“如果你们只会玩电脑,不会编瞎话,也不想天天码字那么累,我觉得可以去做黑子和喷子,技术含量少,就业门槛低,只要智商不是负数、道德没有下限就可以从业,有没有脑子都无关紧要,反正颠过来倒过去就是那几句话,只需单纯剪切、复制就可以;有时一整天都只需要按一个‘2’键和一个‘b’键,智力缺陷的残疾人都足以胜任,你们肯定也没问题!
“所以说,世界是公平的,只要努力就不会饿死,记忆力不好又怎么样?像你们这些人只要努努力,难道还不能做个诗人或网络作家?”
一屋子的高三学生听到他的鼓励,都变得满头黑线。
葛钧天歪着头想道:“要不要等会儿你们每人都以‘父亲’为题写首给我拜读一下,看看你们有没有做诗人的潜质?”
组织者赶紧把话题拉了回来:“众所周知,我们葛老师是经世大学数学系的高材生,在校期间就先后发表了数篇重要学术论文,颇受我国著名数学家、中华科学院院士、经世大学数学系刘徽讲席教授惠成泽先生的青睐。然而他在毕业时却婉拒了惠教授留校读研的邀请,也谢绝了多家大学和著名公司提供的工作机会,毅然而然地选择了中学老师这个光荣而又清贫的职业。相信大家都和我一样好奇,为什么葛老师会做出这个选择呢?是不是因为中学老师在你心目中特别神圣?”
“不是!”葛钧天斩钉截铁地否定道,“我之所以选择担任中学老师,是因为我在读高中的时候参加全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只获得了二等奖,没有机会入选国家代表队,进而参加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大的遗憾之一!进入大学之后,我曾数次反思为何自己只得了二等奖,最终我认定不是我的天赋不够,而是老师指导无方。为了验证这一点,也是为了报仇雪恨,我决定回到中学担任数学老师,亲手教出一位国际数学奥赛金牌得主。既然自己得不了奥赛金牌,那就做个奥赛金牌的指导老师吧!”
“呃……”组织者彻底被葛钧天的神奇理由震住,半天才反应过来接着问道:“那葛老师选择来我们淮安府中任教,是不是因为我们学校学生素质良好、学科奥赛开展得比较成功?”
“不是!”葛钧天根本不顾组织者的面子,再次斩钉截铁地否定道:“我之所以选择来淮安府中任教,是因为我对国父孙百熙先生非常崇拜,而这里是他的故土,学校又是经世大学的附校,在这里应该可以依稀感受到孙百熙先生当年的绝代风华!”
“孙百熙先生?”对于组织者来说,孙元起是国父、是乡贤、是印在课本里的插页、是印在钞票上的头像,感觉他离生活很近,其实却离思想很远。
葛钧天顿时满脸肃穆:“正是!你们现在知识积累太少、思想层次太低,所以意识不到孙先生的伟大。只有等你们进入大学,迈入学术研究殿堂,才能真正领会到孙先生是怎么样一个伟大的科学家。要知道我国现在的科学研究与国民教育体系,乃是全世界自然科学的基础,几乎都是由孙先生一手奠定的!举凡数学、物理学、化学、天文学、力学、机械工程等学科,在其形成、发展过程中都曾发现孙先生做出的杰出贡献。时至今日,每年还有数以十万计的各国科研人员带着景仰之心,从全世界各地来到经世大学朝圣。
“我也是进入经世大学之后才逐渐认识到孙先生的伟大,并成为他的忠实拥趸。所以,如果你们谁要敢在我面前随意菲薄孙先生,那以后就不要在数学组里面出现了,而且没得商量!”
在场学生赶紧小心翼翼地记下这条规矩。
组织者干笑几声,然后问道:“既然葛老师到我们淮安府中任教是为了指导学生夺得国际数学奥赛金牌,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发现什么好苗子?”
葛钧天摇摇头:“在座诸位应该都没有什么希望,高二年级估计也希望不大,下次我还是去高一新录取的新生里面好好挑挑吧,希望好苗子能早些出现,别让我在中学里当太久的老师!”说完起身扔掉吃剩的苹果核,然后拍拍手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我觉得你们真的不必要在数学上浪费太多时间,反正你们天赋就这样。如果你们有空闲的话,不妨试着写写诗歌或者网络小说,毕竟当诗人或者网络作家也是一条出路,而且对天赋没什么要求!”
说完葛钧天便打开门走了出去,走了几步他又转过身回来特意强调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不妨试试的!”
顿时整间教室的学生脸色都变成了猪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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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沉冤得雪
又是一个星期一。
江水源本来以为韩赟在月考后会好好休息两天,养足精神迎接下一次月考的到来,结果韩赟憔悴依然,甚至眼圈比以前更大。江水源忍不住问道:“小赟子,这两天不是周末休息么?你是干嘛去了?贫道可告诉你,虫二宝鉴虽好,正面也不能经常照,小心精尽人亡!”
“你不是贫道,是贫嘴!”韩赟打着哈欠笑骂道,“这两天虽然是周末,可我哪敢休息?前些日子加班加点总算勉强赶上老师的进度,可经过这次月考才发现自己还有那么多知识点没注意到,还不得抓紧时间补习?接下来一旦讲评完试卷,各科老师肯定又要狂飙突进,这不得赶紧时间提前预习?结果周末这两天过得比平时还忙!”
看着韩赟精神萎靡哈欠连天的样子,江水源皱着眉头说道:“小赟子,要是照这样玩下去,你会把自己玩坏的!”
韩赟苦笑道:“那又有什么办法?反正不是我把自己玩坏,就是老师把我玩残,与其便宜了老师,还不如自己下手来得痛快!”
江水源微微叹息道:“要不这样吧小赟子,从明天开始我们俩骑一辆车,我骑车带你,我可以顺带锻炼一下身体,你也可以在后座上补个回笼觉,一举两得,一箭双雕。怎么样?”
“……好吧!”
谈妥之后,江水源和韩赟你追我赶杀奔学校。
学校的公告栏类似于一个纸质版的论坛,所有重大考试的成绩、学校举行的活动、校方发布的消息、高等学校的招生简章都会在这里发布,实在没什么可以发布的时候则贴上报纸供学生阅读。所以一年四季无论什么时候,公告栏前总是围满了学生。
而今天围观的学生似乎更多一些,江水源与韩赟对视一眼,首先猜测道:“奥赛社录取人员名单?”毕竟选拔考试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星期,就算改卷老师再惫懒,现在也应该批改完毕公布成绩了。
“月考成绩排名吧?”韩赟知道自己在奥赛社选拔考试中表现不佳,更多是浑水摸鱼、充当分母,基本上没戏,也不抱太大希望。而月考是他下了苦功、花费了很大精力准备的,而且觉得自己考得也不错,所以想尽快知道分数和排名。于是他就猜了这个答案。
“走,看看去!”江水源放好自行车招呼韩赟道。
两人快步跑到公告栏前,正准备削尖脑袋往里面挤,就听边上有认识的人说道:“瞧,他就是江水源!”“真的是他!”“原来他就是那个谁!”在这低沉而绵密的议论声中,人群主动给江水源让出一条小路,甚至不少男生下意识伸手捂住了下面。江水源若有所悟却又有些不敢相信,快速穿过人群中的那条小路,来到公告栏前,果然看到几张让他等待整整一个月的通告。
第一张是淮安府军分区军法处和淮安府中联名发布的调查报告,报告从江水源这批学生什么时候进入军营军训写起,一直写到江水源康复出院、军法处出面调查为止,事无巨细,无遮无掩,甚至连江水源踢爆黑脸连长一个蛋蛋的事情都如实写了出来。总体来说,调查还算公正,语言还算客观。而这份报告里也正面证实那个匿名举报者就是赵康夫!
第二份公告是淮安府军分区军法处对黑脸连长朱海华的处分通知,包括剥夺军衔、勒令退伍等。在通知最后,军方表明今后将对军训教官的行为进行约束,在正常情况下严禁使用暴力和超出日常训练量两倍以上的处罚,学校老师也可以出面制止教官的不合理行为,避免此类事件再次发生。想来这些都是回应江水源的专门要求。
第三份公告则是淮安府中对赵康夫的处罚通知。鉴于赵康夫挟私报复、造谣中伤并造成严重后果,校方直接给予开除学籍的处罚,自公告发布之日起执行。也就是说,自今天以后,在淮安府中的校园里就再也看不到赵康夫的身影。这让江水源突然觉得胸中的烦闷之气尽去,天空都比之前明亮许多!
无巧不巧的是,在这三分通报旁边就贴着今年奥赛社五个组的录取人员。
在数学组,江水源与李知礼还有一个名叫张谨的同学以满分并列第一名;在物理组,江水源排在第三名;在化学组,江水源再次以满分荣登榜首,而校花浦潇湘以97分的高分位居第三名;在生物组,江水源又一次出现在榜单上,而且是排名第五位。也就是说,奥赛社总共五个组,除了他没有参加考试的信息学外,其他四门全部高分上榜。
所有参加奥赛社选拔的高一新生中,唯一能和江水源媲美的就是石佛李知礼,不知是他也只报考了四门,还是报了五门有一门没能入围,他也是独中四元,其中两门第一、一门第二、一门第八,充分展示了他强横的实力。此外像柳晨雨、黄如晦等人都或中三门、或中两门,但无法和江水源、李知礼这两个妖孽相提并论。
韩赟自然榜上无名,不过他仍然非常高兴,挤出围观的人群后拍着江水源的肩膀大笑道:“猴子,今儿你是双喜临门啊,一个是沉冤得雪,一个是榜上有名,都是天大的喜事,看来你得好好请客才行!”
江水源心情也是大好:“行啊,到时候再邀上你们家浦潇湘,我们三个去赐福楼好好聚一聚?”
见韩赟神色有些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江水源还以为挠到了他的痒处,说起话来更加肆无忌惮:“到时候让你们家浦潇湘在边上弹个琴、跳个舞、唱个小曲儿什么,咱们哥俩吃着菜、喝着酒、聊着天、看着美人,绝对是神仙日子!”
“行啊,什么时候?”边上突然响起一个清泠的女孩子声音。
“什么时候?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具体时间你们俩定就行了,关键是到时候记得通知我,不准脱离群众私自行动,不准迷恋美色背叛组织!这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江水源可能太过得意忘形,浑然没想到身边怎么会有个女生在说话,还在自顾自地满嘴跑火车。
“要不就这个周末?”那个女声问道。
“周末几——”江水源还想继续胡扯,却感觉衣角被韩赟重重拽了一下,这才猛然醒过味来,赶紧转过头,结果发现浦潇湘俏生生地走在他们俩旁边,感情之前那两句话都是她说的。江水源顿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呃……?”
浦潇湘却接着说道:“赐福楼我去过一次,包厢环境还行,但要弹琴的话估计会有些吵,而且我只会弹钢琴,赐福楼那里貌似没有钢琴吧?难道要把我家那架施坦威(steinway&sons)钢琴给抬过去?跳舞的话,你们会什么舞,伦巴、恰恰、桑巴、探戈、华尔兹、弗拉明戈?总不可能让我一个人在那里跳一段芭蕾、踢踏或者民族舞吧?唱歌的话只要不是歌剧、京剧那些高难度的曲目,普通的流行歌曲我都会唱一点,尽管不太专业。不知你们想听什么?”
江水源呆滞了有那么两三秒,然后犹如脱了缰的野狗一般拔腿就跑,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阴暗心理,丝毫不顾韩赟的死活,分分钟跑得没影了。
韩赟顾不上谴责江水源没义气,生怕惹得浦潇湘雷霆大怒,当下搓着手有些笨拙地想要替江水源开脱一两句。没想到浦潇湘不仅没有生气,看见江水源被自己吓得狼狈而逃反而乐得捂着嘴巴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是有贼心没贼胆的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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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这就是差距!
江水源一口气跑进教室,小心脏还在砰砰狂跳。他倚着门一边呼呼喘气一边摇头感叹道:这枚女子实在太彪悍了!本来哥们是想调侃她来着,结果差点被她给调息了!唉,这世道、这女子怎么都变成了这样?能不能给闷烧的男生留条活路?
烦人精吴梓臣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一脸喜气地对着江水源连连作揖:“恭喜、恭喜,恭喜老大在转正道路上迈出坚实一步!”
“什么意思?月考成绩出来了?”江水源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吴梓臣。
“你没看见公告栏贴出来的那些通知?”吴梓臣问道。旋即他便眉飞色舞地解释道:“虽然公告栏通知有好多张,但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军训场黑脸连长被爆一蛋,奥赛社花样美男连中四元!老大您在奥赛社选拔赛中考了两门第一、一门第三、一门第五,这种事情对于你来说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小菜一碟不值一提,所以小的也就不多说了。
“关键是你在军训时和黑脸连长斗智斗勇的事儿,简直让小的对你顶礼膜拜!正常人在那种情况下,难道不应该是双手抱头委曲求全鬼哭狼嚎高呼救命么?可老大你却像孤狼、像猛虎、像雄狮、像猎豹,潜伏的时候坚贞不屈一言不发,出击的时候却沉着冷静一击致命,连身为职业军人的黑脸连长都难逃爆蛋的命运,何况是其他人?”
“那又怎样?”江水源反问道。
吴梓臣歪着头说道:“凭借老大您的超强实力,这次月考绝对可以轻取班上头名,甚至问鼎年级状元都有可能,某些人想要在成绩上战胜你,我看是纯属痴心妄想。只是令小的没想到的是老大您的武力值居然也那么高,那些小杂鱼哪还敢在你竞选班长时横生枝节?不说别的,谁要敢阻挠你当班长,你上去就给他一脚就能彻底解决问题!”
江水源没好气地说道:“信不信我先踢你一脚?”
吴梓臣顿时像只受惊的兔子似的跳开三五米,满脸惊惶地说道:“老大,小的绝对投你的票,你可不能敌我不分啊!”
看来对于男子来说,那两粒弹丸确实是伤不起!整个早上,全班男生都不时偷看江水源几眼,等江水源目光扫过来的时候,赶紧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要害。
何田田也有些后悔前不久贸然挑衅江水源,所谓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江水源连军训教官的宝贝蛋子都敢踢,还有什么他不敢踢的?而且自己战五渣的战斗力根本不能与黑脸连长相提并论,如果他狠命给自己来了那么一脚,自己下半生(身)的幸(性)福岂不是完全毁了?
不到兵戎相见的关键时刻,最好不要惹那只疯狗!何田田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道。
难道就坐视自己与班长职位失之交臂?何田田又有些心有不甘。思来想去他拿定一个主意:既然不方便直接动江水源,那就先把他手下喽啰收拾干净。等他成了光杆司令,竞选时没人投他的票,自然也就不足为患。
班上与江水源关系不错的人很多,但要说头号心腹,绝对要数吴梓臣那个娘娘腔。何田田决定下午放学后带几个人和他好好谈谈,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天下大势”、什么又叫做“时代潮流,浩浩汤汤,顺之者兴,逆之者亡”!
早自习后第一节课是国语课。
国语考得不好和这次月考整体失利的学生都有些惴惴不安,生怕班主任祭出他的四件法宝:训斥、补考,请家长、作检讨。然而何田田心里却大为期盼,因为他觉得自己国语考得非常不错,总分150分至少能考120分以上,绝对在班上名列前茅,很有可能就是第一!如此一来就能在班主任心目中留下很好的印象,随后班长竞选时也会加分不少。
要说江水源也同样对这堂国语课非常期待。这是他第一次写文言文,而且还是在考试时写的急就章,尽管自己非常得意,可谁知道阅卷老师会怎么看呢?周末这两天江水源为了弥补自己文言文写作的不足,特意恶补了《史记》的数十篇列传。他越看司马迁写的文字,越对自己的作文没信心,后来简直感觉是拙劣透顶。要是现在再让自己写的话,保证比原来那篇大有起色!
上课铃响,朱清嘉夹着一摞试卷风度翩翩地走进教室。不知是遇到什么喜事,还是这次高一二班月考表现上佳,朱清嘉看上去心情很好,脸上还带着笑容,这让那些惴惴不安的学生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放下试卷环视一圈,眼神特意在江水源身上多停留片刻,然后神态轻松地说道:“这次月考我们班总体表现不错,尤其是国语,表现得很不一般。——当然,我们是二班,本来就应该不同一般(班)。——有位同学还夺得了国语科目的年级第一名,让我这个班主任兼国语老师很有面子。”
然而朱清嘉却不提究竟是谁得了第一名,这让很多擅长国语的学生暗自激动不已。
朱清嘉旋即语气一转:“有人考得很好,就有人考得很差!特别是某些没睡醒的学生,已经在高中上了一个月课了,居然不知道高中作文字数要求是800字以上,还以为自己是在读初中,还想靠600字的豆腐块交差!还有些人则是不知道时间如何合理分配,最后竟然连作文都没写完!你们应该知道我说的是哪些人,我也知道具体是哪些人,希望你们这些人在这周五之前,根据试卷上的题目,重写两篇符合要求的作文交到我手上!”
一顿巴掌加甜枣、胡萝卜加大棒,连打带揉把学生整治得服服帖帖之后,朱清嘉开始发试卷:
“朱峰,112分!”
“吴梓臣,98分!”显然这哥们就是朱清嘉所说的没睡醒的学生。他一想到要补写两篇作文,脸都快皱巴成苦瓜了。
……
“何田田,126分!”
教室内顿时一片惊呼声。这个分数折算成百分制相当于是84分,在国语考试绝对算得上是高分,毕竟普通人仅仅作文一项可能就要扣掉24分。何田田也得意非常,气宇轩昂地从朱清嘉手中接过试卷。朱清嘉满意地嘉许道:“考得不错,下次继续保持!”
“谢谢老师!”这是朱清嘉在发放试卷中第一次表扬学生,何田田忍不住心花怒放。
但朱清嘉的表扬也就仅此一句,然后便继续读分数发试卷:
“蔡小佳,117分!”
“魏处默,115分!”
……
自从得知何田田考了126分之后,江水源就开始忐忑起来,心道难不成要在国语上输给那个浑球?可是却一直总等不到自己的分数和试卷,这愈发让他烦躁不安。直到最后,江水源依然没有听见班主任念出自己的名字,这让他开始怀疑自己试卷是不是被弄丢了!
朱清嘉这时站直身子,郑重地说道:“我这里还有一张试卷没有发下去,本来按理说试卷都是要发给学生的,可这张我却有点舍不得。尽管我手中还有它的好几份复印件,我们年级国语老师也都人手一份,但我还是想把它好好保存起来,因为说不定几十年后它就会像国父孙百熙先生的相对论手稿一样,成为国家重要的文物!”
江水源顿时愕然!
蔡小佳、吴梓臣、魏处默、何田田乃至全班同学都目瞪口呆!
朱清嘉接着说道:“很多人都会说,遇到好的老师是一个学生的福气,因为他可以改变你的一生。其实遇到一个好的学生何尝不是老师的福气?因为他同样可以改变老师对人生、对教育的看法,让老师明白‘得天下之英才而教育之’为什么是君子三乐之一,进而让更多的学生受益。很荣幸,我今天就遇到了这样一位优异的学生。我想在不远的将来我会为曾教过这位学生而自豪,而你们也将为曾与这位同学同班而骄傲!”
面对全班或震惊、或疑惑的目光,朱清嘉拿起试卷:“我知道有些同学对我说的将信将疑,还有些同学对我说的嗤之以鼻。那下面我就和你们一起拜读一下这位学生的作文:《不朽论》。有唐开元四年,西域车迟国贡夜明珠一,其大如拳,昼视之如星,夜望之如月,光照一室,纤毫毕现……”
朱清嘉朗声读完之后,冷冷地扫视台下处于震惊中的学生一眼:“同样是高一新生,有些人搜肠刮肚绞尽脑汁还凑不齐800字,有些人叙事讲理都顺不出头绪,还有人写出的文章让老师都自愧弗如,他写出姚崇、善无畏你们听都没听说过!这就是差距!这就值得你们学习、仰望和崇拜!”
顿了一顿,朱清嘉念道:“江水源,142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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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你才有病!
等到下午的时候,各科分数和年级排名全部公布出来。江水源因为国语科目上的巨大优势,在这一轮月考中完胜石佛李知礼,轻松摘得年级第一的桂冠。至于那个立志超过江水源的何田田?请在年级前十名之后找他吧!
柳晨雨不知是因为考试时身体欠佳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不仅没实现她考前战胜自己的宏伟梦想,而且成绩还有所下滑,只排到年级第五名。这让江水源有些担心,他知道柳晨雨这丫头素来好强,尤其在学习上更是巾帼不让须眉,这次考试失利谁知道她会不会哭得梨花带雨两眼通红?
以前在山阳初中,大家是同学,毕业照时两人就肩并肩站在一起;如今在淮安府中,大家是隔壁,月考时两人有时前后位排排坐。现在她因为一时不慎马失前蹄,正处于人生低谷,难道不该去看看人家么?江水源这样劝说自己道。
看是应该去看,虽然柳晨雨就在隔壁,在自己班里大叫一声估计她都能听见,可如何去看却又让江水源大费踌躇,毕竟长那么大他还没有去别的班找女生的经历,而且这种事考验的是情商,跟聪不聪明、智商高低并无太大关系。如果是去看韩赟那就简单多了,只需大马金刀地直接杀到十一班门口,大叫一声“小赟子,滚出来”就行,难道自己也跑到三班门口叫一声“柳晨雨,滚出来”?那丫头肯定以为自己考得好,打上门来找她炫耀嘚瑟呢!
江水源思忖良久才找到一条自以为不错的借口,趁着下课来到三班门口,拦住一个女生问道:“请问柳晨雨在不在班里?能不能请你帮我叫一下她?就说我找她有事。”
“哇,这不是江大帅哥么?”那个女生有些惊讶地捂住嘴巴,旋即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八卦地问道:“你找我们柳晨雨干什么?”
江水源有些无语:难道我找柳晨雨说事儿,还得先找你报备不成?柳晨雨不是公主,我不是额驸,而你也不是居中阻隔的保姆管家婆呀!不过江水源也知道,如果现在不跟这位女生把问题交代清楚,保不准明天江水源私会柳晨雨、新班长原是旧**的小道消息就会传得沸沸扬扬。好在事先已经想好了借口,当下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学生会近期要组织一个活动,让我来通知她一下。”
那个女生得知是纯属公务往来,这才兴趣缺缺地对着班里大喊一声:“柳晨雨,有帅哥找你!”
你看,她问理由不是为了告诉柳晨雨,只是单纯想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仅此而已!
柳晨雨早就看见江水源在教室门口和班上一个女生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已经大致猜到那个坏人是来找自己的,心里既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听到那个女生唯恐全班不知道的传话之后,她一下子变得满脸通红,低着头走到教室门口,羞答答地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看来这丫头真是病得不轻,说话都不如以前那么中气十足了!
江水源挠挠头,尽可能委婉地说道:“班长,现在是夏秋之交,白天秋老虎肆虐,晚上气温却偏低,冷热变化剧烈,很容易引起身体不适。我们学校课业压力又那么大,还要参加社团活动,奥赛社会员选拔你进入了两组吧?班长你可要注意身体,好好保重,不要太过劳累,也不要在意那些无畏的意气之争,做好你自己就行。只要持之以恒细水长流,总会可以取得自己想要的成绩的!”
江水源这番话说得含含糊糊,柳晨雨也是听得如坠五里云雾。不过他这般无事献殷勤,倒让柳晨雨心里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感觉江水源想要向自己隐晦地表达什么,只是表达得不得要领,而自己心里却非常期待他图穷匕见的那一刻。所以她干脆抬起头直接追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水源看见柳晨雨清丽的面容,心神忍不住一漾,而且觉得自己实在无法胜任这种安慰别人的工作,只好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不是有病,影响——”
“你才有病!”柳晨雨声音瞬间高了八度,整个人也从多愁多病的林黛玉摇身一变成了粉面含威的王熙凤,“你找我就是想骂我几句?”
好吧,一片好心就这样被当成了驴肝肺!
江水源赶紧连连摆手分辨道:“不是、不是,我想问的是月考时你身体是不是不舒服影响了发挥?其实这种月考无关紧要上下浮动几名都在情理之中不要太过介意,我在山阳初中连着输给你三年都无关紧要现在不过是咸鱼翻身,最近天气变化剧烈我们学校课业压力又大请你一定要注意保重身体。”这一着急,他的嘴皮子倒顺溜许多。
“你想说的就是这些?”柳晨雨面无表情地盯着江水源。
“就是这些。”江水源像做错事一样垂头丧气低声答道。没办法,柳晨雨在初中担任三年班长,在江水源心目中积威亦重,自觉不自觉地就把她当成班长、自己是上课调皮捣蛋说话开小差的普通学生。
“那我回去上课了!”说完柳晨雨漠然转过身走进教室,殊不知她心里早已甜腻如蜜,之前考试失利带来的郁闷全都被抛之九霄云外:果然那个坏蛋是在意我的!知道我考得不好,马上就跑过来安慰我。瞧他那笨嘴笨舌那样,一点都不像他平时的油嘴滑舌,哪会哄女孩子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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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放学之后,像江水源、韩赟之类家远的学生因为往返时间有些仓促,一般会在学校食堂凑合一顿,然后在校园里找个安静的地方稍微休息活动一下再去上晚自习;而像吴梓臣这类家近的学生,通常是选择回家吃完晚饭再杀回学校。
吴梓臣推着自行车刚出校门,就被面色不善的何田田带着几个混混团团围住。那些混混一边动手动脚推推搡搡,一边嘴里污言秽语不断,周围的学生都被吓得落荒而逃,然而吴梓臣却神色不动,望着何田田冷冷地说道:“小田田同学,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小甜甜?”何田田听到吴梓臣送给自己的这个昵称,差点气得吐血身亡:“你个不男不女的死人妖,再乱叫一声试试?看老子打不打得你满面桃花开!老子今儿告诉你,以后离江水源远一点,别老围着他转,否则我不客气!”
“怎么不客气法?见一次打一次?”吴梓臣好整以暇地问道,“让我离江水源远一点?怎么,你吃醋嫉妒?还是妨碍了你竞选班长大业?再者说,我在学校跟谁玩、怎么玩,只怕你们家老爷子何锡隆都不敢管,你何大少又算个什么玩意?”
听到吴梓臣一口叫出自己老爸的名讳,何田田有些迟疑,马上喝止了小混混们的叱骂。所谓的衙内,并非都是智商底下、毁爹不倦、挥金如土、争强斗狠、只懂得泡妞踩人打架斗殴强出头的傻蛋,他们往往接受更严格的教育,在父辈们的耳提面命之下比普通人更明白“大鱼吃小鱼”“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也更懂得如何含垢纳污委曲求全。
而淮安府中里也是藏龙卧虎,据说前些年国父孙元起的孙子孙良侯都曾在此就读,同班同学、任课老师当时谁都不知道他有那么大的来头,直到毕业后很久一个偶然的机会,大家才得知当年看上去不起眼的同学原来竟是淮安孙氏的子弟!至于其他名门子弟更是每届都有不少,比如校花浦潇湘,就不是何田田所能冒犯的。
正因为如此,在得罪一个人之前盘问清楚根底就显得非常重要。显然何田田在此之前没有做好功课,根本不知道吴梓臣是什么来头,闻言赶紧试探着问道:“请问你是?咱们别大水冲了龙王庙!”
“谁跟你是一家?你也配!”吴梓臣满脸不屑地说道,“小田田,赶紧回去吃饭去吧!别给你们家老爷子惹麻烦,真要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别说你兜不住,就连你老爷子也得跟着吃挂落儿!到时候可别怪吴哥我没提醒你!”
“你!”何田田恨得咬牙切齿,但在调查清楚吴梓臣的底细之前却再也不敢随便用强。正如吴梓臣所言,他真要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别说自己倒霉,连他老爸都得跟着倒霉!当下只好撂下一句狠草草收场话:“好、好、好,今儿算你厉害!不过人生有再见、山水有相逢,你给我等着吧!”
说着灰溜溜给吴梓臣让出一条路来。
五十二、天赋
江水源每天获知全校大小事件的主要来源就是烦人精吴梓臣的那张嘴,何田田放学后代人围堵他的事情他不说,江水源短时间内便无从知晓。何况江水源最近既要应付各科老师的作业,又要预习高二课本,还要去国学讲谈社看书,加上自学国学方面的典籍,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功夫去关心这些闲事?
在奥赛社入闱名单公布的当天晚上,数学组就迫不及待地召集学生举行第一次见面会。
新会员们带着纸笔兴冲冲地来到奥赛社数学组的教室,结果进门就看见一个矮矮胖胖的青年人惬意地趴在讲台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进来的每个人,嘴里还哼着时下流行的庸俗歌曲。边上则是个一脸无奈的学长,搓着手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尴尬的场面。
等到20个人都到齐之后,葛钧天一跃而起,整了整身上皱巴巴的衬衫,笑嘻嘻地说道:“大家好,我是奥赛社数学组的指导老师,名叫葛钧天,你们叫我葛大爷、天哥什么的都行。今天我把大家叫到这里来呢主要就是一个目的,看看你们有没有学习数学的天赋。”
测试有没有学习数学的天赋?以前只听说学习音乐、美术、体育运动等需要天赋的,学习数学也需要天赋?刚刚在座位坐稳的20个人脑袋明显都有些短路。
葛钧天似乎看出了大家的疑惑:“没错,无论是现在的学习还是未来你们走上科研之路,天赋都是决定性因素!比如同样是二十三岁,同样是面对一群中学生,国父孙百熙先生可以写出《化学原理》这本皇皇巨著,而我只能对着路过的女生吹口哨,这就是天赋的差异。虽然我很不喜欢著名民科爱迪生同志,但他说过的一句话却让我非常赞同。他说天才就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但如果没有百分之一的灵感,再多的汗水也只是汗水。其实他所说的灵感就是天赋,没有好的天赋,流再多的汗水、泪水哪怕血水都没用。所以我要先检测一下你们的天赋,免得你们浪费自己时间,也浪费我的时间!”
下面的那群学生顿时面面相觑,而在心里同时也涌上浓浓的好奇:所谓的天赋,究竟是什么样子呢?又是怎么检测出来的呢?
边上的那位学长苦笑着说道:“葛老师,恐怕没你说得那么夸张吧?我国古语说过‘勤能补拙’,我相信只要付出辛勤劳动,就一定会有回报。或许达不到那些天才的高度,但也不可能劳而无功一事无成吧!”
葛钧天斜乜了他一眼:“付出辛勤劳动,就一定会有回报?那给你一只大猩猩、一套从幼儿园到大学的教材,再给你五十年时间,让你培养出世界上第一只猩猩大学生。怎么样?”
“呃……”那位学长顿时语塞,半天才反驳道:“我说的是人,你说的是猩猩。如果是智商正常的普通人,一套教材、五十年时间,培养成大学生绝对没有一点问题!”
“在天才面前,普通人和大猩猩并无两样!”葛钧天丝毫不留情面地反驳道:“什么样叫天才?就是牛顿爵士在1687年发表题为《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的论文,一举奠定了此后三个世纪里物理世界的科学观点,并成为了现代工程学的基础;孙百熙先生从1898年开始的十多年时间里写下的一系列文章,彻底框定近百年物理、化学、天文学等架构。至于普通人,顶多就是在这些架构里做些修修补补的零碎活。”
那位学长脑筋急转:“那国母赵景惠先生呢?没听说她的天赋有多突出,不是照样在医药学领域做出划时代的贡献?”
“哦,那是因为她背后有位你我都知道的震铄古今的天才!”葛钧天答道,“我们把这种偶然性的不可复制的成功称之为‘运气’,而运气是天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比如有些天资聪颖的数学家一辈子都被某个世界级猜想所困扰而无法寸进,而有些数学家才刚刚踏入数学学术研究领域,就找到了奇妙的方法解决了这一难题,这除了归结了运气,难不成还能归结为勤劳?”
葛钧天随即转过脸来,对着那20个刚刚踏入奥赛社门口的高一新生说道:“所以你们一定要祈祷自己有个好运气!一个好的科学家要树立一个远大理想,要有一个核心研究问题。问题确定后,要坚持独立思考,围绕着核心问题循序渐进,逐步提高水平。这就要求你们要确定一个世界级难题作为奋斗目标,才有机会扬名立万,否则小打小闹,只会变成平庸无奇的裱糊匠,永远都无法成为载入史册的科学家!
“可那些世界级难题个个都是难啃的骨头,比如公元前三世纪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提出的用全等多面体构造空间问题,至今已有两千两三百年,依然没有得到完全解决。再比如古希腊尺规作图问题之一的化圆为方,也是困扰了人类将近两千年,直到1882年林德曼证明了圆周率是超越数后才完全否定其可能性。此外著名的数学猜想包括费马大定理、哥德巴赫猜想、四色猜想,至今都悬而未决,以后不知还将困扰人类多久。这一取一舍之间,完全就要看你们的运气!”
葛钧天的这番忽悠,顿时让教室里的少年们心潮澎湃,恨不得现在开始就提笔开始某道世界级难题,憧憬在三五年后彻底破解,一举轰动世界,进而获得孙元起国际杰出青年科学家奖,把自己的名字写进数学教科书。
“很好,少年们,我在你们眼睛里看看熊熊燃烧的战意!不过你们能否有资格进入数学殿堂挑选一道值得奋斗一生的题目,还得先看看你们有没有学习和研究数学的天赋。”葛钧天撸起胳膊唾沫四溅地说道,“什么叫做天赋呢?我觉得天竺最著名的天才数学家拉马努金的事迹就足以证明什么叫天赋。拉马努金的最高学历是高中,和你们一样,他没受过正规的高等数学教育,但他热爱数学,在工作之余沉迷数论,尤爱牵涉π、质数等数学常数的求和公式,以及整数分拆。
“拉马努金的卓绝天赋体现在他拥有强大的直觉洞察力,经常可以预见到某些数学结论,虽然他不喜欢证明,而事后往往证明他是对的。他在1920年临去世前,曾给自己的好友、英国著名数学家哈代写了一封信,描述了一个之前人们从未听说过的神秘函数,并称对此函数的特性存在强烈的直觉。经过数十年研究,近日研究人员表示,他们证明拉马努金的直觉是正确的,因为这种函数可以用来解释宇宙黑洞的部分奥秘。而这就是卓绝的数学天赋!”
拉马努金的神奇天赋,听得所有学生都心旌摇动,连之前一直反驳葛钧天的那位学长都为之神往。
葛钧天给大家绷足了劲儿、吊足了胃口之后,他才开始出题道:“所谓‘数学’,就是有关数字的学问,所以对于数字的敏感性非常重要,像刚才提到的拉马努金就非常喜欢各种数学常数,不过我们今天测试的内容是整数。整数好啊!像德国著名数学家克罗内克就认为算术与数学分析都必须以整数为基础,他说:‘上帝创造了整数,所有其余的数都是人造的。’——你们现在肯定没听过克罗内克这个名字,不过等你们将来真正变成数学家的时候,肯定会知道以他命名的克罗内克函数、克罗内克积、克罗内克-韦伯定理等数学理论。
“美国20世纪前期最重要的数学家伯克霍夫也说过:‘整数的简单构成,若干世纪以来一直是使数学获得新生的源泉。’我们今天玩的游戏的规则就是我在黑板上随便写下一个整数,你们有一分钟思考时间,然后在纸条上写出他的特异之处,再交还给我。明不明白?”
“明白!”同学们齐声答道。
葛钧天捏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个数字:1729。
这个数有什么好奇特的呢?很多人都在皱眉苦思:它的因子有7、13、19、91、133、247、1729,因子和为511,小于1729,因此是一个亏数。可这又有什么好奇特的呢?
江水源稍作思忖,提笔在纸上写道:1729=1^3+12^3=9^3+10^3,用两个立方之和来表达而且有两种表达方式的数之中1729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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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真正的天才
江水源不知道能用n种不同方法表示成两个正立方数之和的最小数在数学上被称为第n个的士数,一般写作ta(n)或taxicab(n)。截至目前,科学家只找到6个的士数,其中2是第一个的士数,它可以表示为1^3+1^3,而且只有这一种表示方法,所以可以写作ta(1);而1729是第二的士数。
当然1729不仅仅是第2个的士数那么简单,它还是第3个邹赛尔(zeisel)数、第3个卡米切尔(carmichael)数和第364个哈沙德(harshad)数。可惜江水源现在比较痴迷国学,每天都变着法子跟《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较劲儿,对于其他科目熟悉的程度仅限于普通高中生水平,自然不知道那么多。
葛钧天掐准了一分钟的时间,然后拍拍手掌:“六十秒钟足够有天赋的人从中找出奇妙之处,而没有天赋的人就算给他六十小时,最终结果还是一样。好了少年们,勇于承认事实,不要再负隅顽抗了,赶快把你们所写的答案交上来吧!”
江水源正准备起身,却看到一个瘦高的男生已经把纸条交给葛钧天。葛钧天只看了一眼,便嘉许地点点头:“不错、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张、张谨。”不知是过于紧张还是本身就口吃,他把自己的名字都说得结结巴巴。
葛钧天又问道:“你知道什么是卡米切尔数么?”
“不、不知道。”张谨畏畏缩缩地答道。
葛钧天拍拍他的肩膀:“不要紧,以后你会知道的!”
既然有人抢了头汤,江水源反而冷静起来,趁着葛钧天挨个收纸条的间隙又重新审视起1729这个神奇数字来。尽管只有短短几秒钟,但还是让他发现了这个数字的另一个奇妙之处:1729=7x13x19,而7、13、19都是素数。他不知道这样的数字在整个正整数范围内会有多少个,但这无疑是它另外一个特性!
江水源刚刚写完这条特性,葛钧天就把手伸了过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小帅哥,你这不仅是要负隅顽抗,简直是想血战到底啊!可惜天赋这种东西不是你垫垫脚、伸伸手就能碰到的。德尔菲的太阳神庙入口刻着这样一句名言:人啊,认识你自己。所谓认识自己,既包括认识到自己的卓绝才能,也包括认识到自己的平庸无能。不过要让你们这些意气风发目空一切的少年认清后者,显然远比认清前者更痛苦,而真正认清楚自己的平凡、心平气和地过普通人的生活既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也是一次勇敢的剖析!”
江水源冷冷地回敬道:“也就是说,你已经做了一次勇敢的剖析明智地决定在大学毕业之后到一所普通的中学当一名普通的老师?”
葛钧天顿时被噎得直翻白眼,其他同学也都掩口胡卢而笑。
“希望你的天赋不是在嘴上!”葛钧天有些神色发冷。作为天之骄子,他从小到大听到的几乎都是赞誉之声,尽管也有人骂他兴情乖张、不修边幅、恃才傲物,唯独没人敢否认他的天赋,因为虽然他傲、他脏、他狂,但他确实有实力、有资本。没想到今天却被一个小屁孩轻飘飘地藐视了,如何不让他心火大起?
然而他看了几眼纸条之后,态度马上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急切地问道:“同学,你知道的士数和卡米切尔数?”
“那是什么?”江水源确信葛钧天说的是汉语,也能听得清他说的每个字符,可凑合一起便完全不知所云。
葛钧天旋即拍拍脑袋:“瞧我这猪脑袋!你要知道什么是的士数和卡米切尔数,还轮得到我来说三道四?只怕早就声名鹊起,入选经世大学少年班了!”紧接着他态度诚恳地道歉道:“对不起,我真诚地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我刚才的粗鲁和失礼!确实,天赋这种东西不是你垫垫脚、伸伸手就能碰到的,因为它原本就在你手中!”
“哗——”全场顿时一阵响动。
之前葛钧天把天赋吹得世间少有天下难寻,大家都以为这辈子都可能遇不上一个,没想到转眼间他就开始盛赞某人有天赋,大家自然要围观一下有天赋的人究竟是何等模样。
边上助阵的那位师兄也露出震惊的神色,要知道前不久他刚刚见识过葛钧天的狂妄自大和目中无人,生生地将一群高三数学尖子生的自尊心给碾成了沫沫。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真心诚意地向一位学生道歉,除了说明这位同学天资聪颖后生可畏之外,还能说明什么?
见葛钧天的态度不似作伪,江水源也不为己甚:“承蒙老师谬赞,学生愧不敢当。只是希望你以后对待学生能够宽容大度一些,不要太过尖刻。”
“是、是、是,你批评的对,我一定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葛钧天承认错误非常干脆,然后笑容满面地解释道:“反正我们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得很,等你和我在一起呆久了就会发现,虽然我嘴巴臭了点,但我这人还是蛮好相处的!对了,还没有请教你的尊姓大名?”
“江水源。”
“好,江水源同学,我们这就算认识啦!”葛钧天满脸春风地拍了拍江水源的肩膀,但转过脸来便声色俱厉地对其他同学喝道:“你们的纸条呢?再不交上来就算作废!”
看热闹的同学赶紧把手里的纸条交了过来。葛钧天一边看一边随手乱扔,不到半分钟就把十多张纸条看完,面无表情地说道:“除了江水源和张谨两位同学留下来,其他人都回去吧!以后你们定期来上上课、做做习题就行了,不要花太多心思在奥赛上,得不偿失。有时间多看看其他科目教材,注意均衡发展,争取三年后考得好大学!”
其余十八名同学忍不住面面相觑:辛辛苦苦考进奥赛社,难道做了一道看似儿戏的测试之后,获奖成名的美梦便要戛然而止?其中,原先双料状元、奥赛社数学组选拔考试并列第一名的李知礼尤为愤懑,因为江水源在此前的月考中刚刚夺走自己年级第一的桂冠,没想到现在又再次抢走了自己的风头,此时忍不住问道:“葛老师,请问为什么他们俩能留下,我们却要直接回去?”
“因为你们不如他们!”
葛钧天的回答总是那么伤人无形一击致命。
“我们怎么不如他们?”
“是啊,一道题、一个数、一分钟、一张纸,怎么就看出我们不如他们了?”
“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
十多个同学纷纷鼓噪道。
葛钧天伸手阻止了他们的吵闹:“既然你们要死,就让你们死个明白!”说着走到讲台拿起粉笔,一边在黑板上奋笔疾书一边解释道:“1729在数学上是个非常奇妙的数字,因为它既是哈沙德数,又是邹赛尔数、的士数和卡米切尔数,当然这些概念对于你们来说过于深奥,但是一般有点数学感觉的人应该能注意到1729等于7乘以13乘以19,这才算勉强入门——”
“我纸条上就是如此分解的啊!”李知礼马上打断了葛钧天的讲述。
葛钧天冷笑道:“分解这个数,小学生都能做到,你做对了很值得骄傲么?很明显正常人拿到这个数都会尝试着去分解它,也就是拿某个数去除。1不用说,2、3、4、5、6都能一眼看出来不可能,自然而然就会拿7去除;除得247之后,2、3、4、5、6、8、9、10、12又都不可能,只能去拿7、11、13三个数来尝试,结果也就一目了然。这种题目对于高年级小学生不就是半分钟的事儿吗?
“而我问的问题是1729这个数有何奇异之处,你们在尝试去除的过程中,有没有注意到7、11、13等数字有何奇异之处?单单列出1729等于7乘以13乘以19,却没有注意到7、13、19都是素数,就好比买张彩票中了五百万,自己却没留心兑奖。这能怪谁?而能注意到这三个数是素数,只能勉强算是有点数学感觉,是个有心人。”
“那、那他写、写的是什么?”张谨指着江水源结结巴巴地问道。
葛钧天马上语气转缓:“你们都注意到了乘法和除法,可江水源同学首先注意到的却是立方和加法,他拿到1729这个数后敏锐地发现它能用两个立方之和相加表示,而且有两种表达方式,同时它是所有正整数中能用这两种方法表示的最小的数。如果将来你们有幸接触到高等数学的话,就会知道这种数有个专有的名称叫‘的士数’。显然,江水源同学不知道什么是的士数,但他却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个数的特点,这就是天赋!”
接着他又由衷地赞叹道:“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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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天赋智商不可补
教室里一片静谧。
看着葛钧天写在黑板上的两种立方和相加表示方式,同学们都震撼得无以言表:确实,要说7、13、19是素数,估计给点时间大家都能憋得出来;但要说这种立方相加,别说六十秒,就是给六十个小时都绝对想不到这个上面去!可就有人在六十秒内想到了这种奇特的表示方法。
或许,这就是常人与天才的区别吧?
葛钧天很享受这种震撼,半天才问道:“你们还有什么异议?”
“老师,一题决生死未免太过残忍,也难免有失公允。还是再出一道吧!”有同学哀求道。
“是啊老师,再给我们一个机会吧!”其他同学也随即出声相求。
江水源也说道:“葛老师,大家说的很对,刚才这道题实在太过诡异,而且迹近游戏,很难看得出大家的真实水平。不如你换个方式重新测试一下大家吧?”
“嗯……既然你们这么说,那我就再出一道题,换个方式测试你们一下!”葛钧天沉思片刻终于同意大家的请求。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葛钧天之所以同意重新出题,十之七八倒是看在江水源请求的份上,否则他才懒得关心那些“普通学生”的死活,随即吩咐道:“你们全部转过身去背对黑板,在我叫你们转过身来之前不准乱看,否则直接驱逐出奥赛社!那个谁,你帮我监督一下。”
助阵的那位学长连忙答应道:“好嘞!”
二十名学生尽管不知道葛钧天又要玩哪一出,不过还是老老实实转过身去,然后就听见他在黑板上“咯吱咯吱”不停写东西,足足过了两分钟他才放下粉笔说道:“ok,在你们转过身之前,我先说一下测试规则。我已经在黑板上写了150个阿拉伯数字,等会儿你们转过身来的时候有2分钟时间记忆背诵,然后再转过身去默写,测试的成绩就是看你们能正确记住多少位数字。在此过程中有任何舞弊行为,都将视同考试作弊,全校通报,记入档案。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学生们参差不齐地答道。
“既然都听明白了,那就转过身来吧!两分钟计时开始。”
可以这么说,只要是读过书上过学的人,肯定都知道有项苦差事叫“背诵”,背诵内容林林总总包罗万象,有古文、诗歌、生字、单词、定义、公式、年代、意义等等等等,几乎涉及到所有科目的所有知识点。对于如何记忆,大家也是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刀法。但总体来说,都或多或少吃过记忆力差的苦头,也无数次憧憬过什么时候能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记忆力有先天遗传,也有后天习得,但一般来说先天遗传的更多,也更占优势,因为他们的记忆多数是通常所说的“照相记忆”,即将所有信息转化为图像,像照相机拍照一样,“喀嚓”一下摄入大脑定格成为一张图像,既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记住大量信息,还可以永久保留在脑海里,随用随取,并能够根据需要重新整合信息。堪称是人类记忆的巅峰。
而后天训练的一般是联想记忆,就是利用有趣的事物把无聊的知识点包装串联起来,从而帮助记忆。像大名鼎鼎的纽伊斯特学院很大程度上就是干这种事儿,比如sanguine(乐观的,面色红润的)这个英语单词,他会给你编这样一个故事:陈圆圆刚泡完温泉,披着浴巾“面色红润的”走了出来,娇俏地问道:“三桂呢(san,gui,ne)?”——然后你就牢固地记住了这个单词。
而普通人记忆通常是百分之八十的死记硬背再加上百分之二十的联想记忆,效果差,容易遗忘。等过了几天之后再回想,只能记住那点联想记忆的东西和模模糊糊的框架,感觉是“这个妹妹我曾见过”,但真要背诵却无计可施。所以大多数人对于背诵都是胆战心惊,甚至留下了心理阴影。
江水源的基因经过手镯最优化调整之后,记忆力自然便是典范的照相记忆,所以之前在书店与韩先汝韩老先生打赌背书的时候,一篇张裕钊的古文大几百字,之乎者也佶屈聱牙,分分钟都能背得下来,何况是这点阿拉伯字母?所以转过身来只看了几眼,黑板上的150个阿拉伯数字便全部印在脑海里,然后便转过身拿出纸笔开始默写。
他这惊世骇俗的举动顿时引得全场一片哗然:他这就能全部背诵了?怎么可能,我们连前面二十个都还没记全呢!他这是一目十行,所以胜券在握?还是故意作秀,给大家施加压力?
唯有葛钧天神色不动暗暗点头:果然如此!
强悍的记忆力是科学家从事研究的最佳帮手。像大数学家欧拉,他能在一个晚上把100以内所有数字的1到6次方背下来;可以全文背诵古罗马诗人维吉尔的史诗《埃涅阿斯纪》,要知道全诗足足有12卷、9896行;还可以完整地背诵出几十年前的笔记内容。再比如大数学家庞加莱,他读书的速度快得惊人,而且能对读过的内容迅速、准确、持久地记住,甚至能讲出书里某件事是在第几页第几行中讲述的!
等两分钟过去之后,大家转过身开始默写,江水源已经全部完工。葛钧天正准备过去收卷,旁边那位师兄早已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接过江水源的纸条:“葛老师,我来看看这位师弟到底默写得怎么样!”显然他对江水源看了几眼就能默写上来150个数字感到难以置信,想要亲自检验一下。
葛钧天在经世大学中见过不少过目不忘的天才,早就被震得麻木不仁,此时轻声说道:“你是想亲眼见证什么叫做过目不忘吧?”
那位师兄尴尬地笑了笑:“所谓过目不忘,从小到大不知听了多少回,但在生活中真还没遇到过谁有这种超能力。现在见到这位师弟竟如此神奇,难免有些见猎心喜,便想着亲身见证一回,也好知道自己与天才之间到底有多大的差距!”
“多大的差距?现在的差距就是你和他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至于将来的差距,就好像你与太阳,你可以感受到他的光辉和能量,却永远追不上他!”葛钧天永远是那么毒舌,那位师兄的玻璃心瞬间被戳得千疮百孔,只好转过头认真核对江水源纸条上的数字,借以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几分钟之后,那位师兄忍不住惊叹道:“居然一个不差!全对!”
葛钧天却觉得理所当然:“那是自然,否则凭什么一分钟之内就能看出1729是的士数?再者说,如果没有充分把握的话,谁会看了几眼就转过身去默写?敢这么做的要么是天才、要么是白痴,你觉得江水源同学可能会是后者么?”
这种默写数字的考试绝对干脆,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瞎蒙都没处蒙去。而且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记忆只会越来越模糊,遗忘的也会越来越多,直至最后脑袋变成左边是水右边是面粉,稍微动动就变成一团浆糊。只过了五六分钟,学生们就开始陆陆续续交卷,几乎每个人都是垂头丧气,显然他们没有取得令自己满意的成绩。
据那位师兄统计,这剩下的十九个人中,一般都只能默写40个数字左右,少的只有30个出头,多的则有将近60个。其中张谨默出了47个,算是中等偏上;而李知礼则默出了51个,能够勉强排挤前五名。但他们无论表现怎样,与江水源的差距都是有如天壤!
李知礼等人再也无话可说,不过还是忍不住抱怨道:“葛老师,奥赛选拔不应该是注重广度和深度么?为什么你老出这种无聊的题目呢?”
“这不是无聊,而是检测你们的能力和潜力,避免浪费你我双方的时间!”葛钧天仰着头说道,“在我看来,知识不会,花点时间学学补补就行了;可智商、天赋不行,你说怎么学、怎么补?”
李知礼等人只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五十五、奇怪的退组理由
等其他人都走后,葛钧天笑嘻嘻地对江水源、张谨两人说道:“现在好了,闲杂人等都已退散,教室里面终于清静下来,咱们可以好好谈论数学问题了!不过在我们谈论数学问题之前,我必须要先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对学习数学有兴趣么?换句话说,就是你们觉得数学美么?”
张谨眼睛里放出奇异的光彩,结结巴巴地说道:“数、数学很美,我有、有兴趣!”
葛钧天又满怀希冀地看向江水源,江水源却给了当头一棒:“我没觉得数学有多美,兴趣也是平平!”
“那你为什么参加奥赛社的选拔?仅仅为了高考加分?”葛钧天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也有些急迫。
“倒不是完全为了高考加分,”江水源平静地答道,“我参加奥赛社选拔,很重要一方面是听人说题目很难,能够加深自己对知识的认识,我就想看看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这就是兴趣!这就是对知识不懈探究、不掺杂任何功利主义倾向的浓厚兴趣!很多天才都是这样先从检验自己的能力开始,逐步过渡到学术研究中去的!”葛钧天马上做出如此判断,“至于你没觉得数学有多美,这不怪你,而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称职的老师带你领略数学的奥妙。数学是有大美的,它包罗世间万象,蕴含天道至理;它既可以是生活中简单实用的具体问题,也可以是书本中玄之又玄的抽象理论,还可以是工作中解决问题的良工利器!人只要生活在社会中,几乎每时每刻都得与数学打交道。”
江水源对葛钧天所言完全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呵呵。”
葛钧天瞬间感觉压力山大。
世人只知道好的老师难找,殊不知适合老师心意的好学生更难找!因为好老师往往名声在外,即便是诸葛亮隐居山村,也有司马徽、徐庶等人知道他的才能,为他到处揄扬,只要花费点精力财力物力总能找到。可老师如何才能从一大堆名声不显、才能不彰的学生中挑出自己的得意门生呢?一般人认为成绩好、表现好的学生更容易成才,其实情况往往相反。所以挑选学生既需要慧眼,也需要运气。而一旦找到,便可以轻松附骥尾而载入史册。历史上很多才能平平的人得以名垂青史,就是他发现培养了一位或几位著名的弟子。如果不是阿贝尔这个数学天才,谁会记得挪威有个老师叫霍尔姆博?
而葛钧天想要尽快实现他奥赛金牌教练的梦想,就更需要一名天资聪颖的学生。
眼看千挑万选终于找着一个中意人选,谁知这只到手的鸭子偏偏不耐烦听从自己的管教,时时刻刻想要振翅飞走。可自己怎么可能任由他从手中飞走?所以葛钧天决定下点猛料:“或许你们会觉得生活中哪有那么数学问题?数学又怎么可能会有美存在?那我就给你们举个例子吧!比如日常家里面洗衣服,衣服先浸泡搓揉,然后再拧一下。当然你不可能完全把水拧干,在晾晒之前必须还要用清水来漂洗。假设衣服上还残留有含有污物的脏水1斤,用20斤的清水来漂洗,怎么样才能把衣服漂洗到最干净呢?
“一般人家是把衣服一下子全都放到20斤清水里漂洗。那么连同衣服上原有的那1斤水,现在共就有21斤水。假设污物均匀分布在这21斤水里,拧干之后,衣服上还剩1斤水。那么洗完直接晾晒的话,污物残留量是原来的多少?”
“二十一分之一!”张谨回答这个问题时居然不结巴了。
“很好!”葛钧天点点头,“当然还会有些勤快人家,会用这20斤清水把衣服漂洗两次。比如先用5斤水洗一次,再用剩余的15斤水再洗一次。那污物残留量是原来的多少?”
张谨拿起笔准备计算,江水源却有些不耐地答道:“九十六分之一!”
“回答得很对!衣服上的污物残留量大幅度减少,充分说明勤快人做事还是大有回报的。”尽管葛钧天知道江水源的心算能力很强,不过此时听到他一口报出正确答案,依然是目中异彩连连:“可是分两次漂洗衣物的话,每户人家的选择并不相同,有的是第一次用4斤,第二次用16斤;也有的是先用7斤,再用13斤。现在问题就出来了,究竟怎样合理分配清水,才能在两次漂洗中将衣服上的污物残留量降至最低呢?”
“10斤,10斤!”“每次都是10斤!”张谨和江水源几乎异口同声报出了正确答案。
“看来你们俩的数学自觉都很好!”葛钧天满意地说道,“不错,如此一来污物残留量就降低至一百二十一分之一。如此一来,难免就会有人想到如果分四次、每次用五斤水漂洗,效果是不是更好?答案显然是肯定的,不过普通人家绝对不会采用这么洗法,太麻烦。但数学家却会孜孜不倦地探究下去:是不是把水分得越均匀,漂洗的效果就越好?是不是洗得次数越多就越干净?最干净又能达到什么程度呢?”
不用多想,前两个问的答案肯定都是“是”,关键是如何证明。至于最后一个问,则需要好好思量一番!
就在两人思考的时候,葛钧天起身从讲台的桌肚里掏出几本书分递给江水源和张谨:“这个问题你们不妨回去仔细思考思考,给出详细证明。只要你们做出来,或者觉得自己做不出来,随时可以到高二数学教研室找我。此外我这里还有几本有趣的书,一本是中华科学院数学所组织编写《世界著名数学家传记》、一本是米国数学家哈尔莫斯的自传《我要作数学家》、一本是米国女记者帕帕斯的《数学趣闻集锦》,以及几本《数学和数学家的故事》,你们有空的时候可以读读,便可以发现数学绝对是个美好而有趣的事物!”
对于看书,江水源倒不排斥,尤其是这种增长见闻、拓宽视野的科普类图书。他和张谨约定各自拿几本,看完之后相互交换。正因为如此,江水源才得知张谨原来和韩赟在一个班,两人瞬间找到了数学之外的共同话题。
江水源回到教室继续上晚自习,本来打算继续往下预习高二课程,没想到却被葛钧天布置那道题目撩拨得心神不定,只好拿出纸笔开始一探究竟,足足花费他半个小时时间,并利用到了刚刚预习过的高二课程“均值不等式”,才最终证明了前两个问题,并得出结论:如果是用20斤清水来漂洗,并且衣服拧干后仍有1斤水剩余的话,那么无论怎么洗,污物都不会比原来的2的四十次方之一更少!
做完题目,他还觉得意犹未尽,又开始翻看葛钧天借给自己的那本《世界著名数学家传记》。这一看不要紧,越看越让江水源心惊胆战。下课之后,他顾不上和吴梓臣胡扯,马上跑到十一班叫出张谨,先是把那道题的答案交给他:“这是刚才葛老师布置那道题的答案,请你帮我交给他!”
“你、你都做出来了?我刚、刚才想了一节课,都、都没证明出来!”说到此处张谨的脸色有些黯然,毕竟不是谁都愿意屈居人下的,尤其还是心高气傲的少年时期。旋即他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把答案交给葛老师呢?”
“你现在证明不出来很正常,因为里面要用到高二上学期的知识点‘均值不等式’,即调和平均数不超过几何平均数,几何平均数不超过算术平均数,算术平均数不超过平方平均数。等你学过这个知识点,证明起来便会轻松许多!”江水源首先是安慰张谨,接着才回答他的问题:“我之所以不直接把答案交给葛老师,是因为我以后都不会再参加数学组的活动!”
“为、为什么?”张谨大惊。
无论从葛钧天的认可程度,还是本人的天赋智商,毫无疑问江水源都是奥赛社数学的no.1,没想到他转眼之间就选择了放弃。这如何不让张谨大吃一惊?
江水源摇摇头道:“因为我在翻阅那本《世界著名数学家传记》的时候发现很多数学家都很短命,尤其是葛老师在课上提到的那几位,比如天竺天才数学家拉马努金只活了33岁,万岛著名数学家阿贝尔只活了27岁,高卢天才数学家伽罗瓦更是只活了21岁,此外还有罗刹女数学家科瓦列夫斯卡娅,汉斯数学家黎曼、汉克尔,高卢数学家帕斯卡……为了自己身家性命考虑,我决定远离数学!”
张谨显然认为江水源所言是拙劣的借口,便扬了扬手中的那页答案纸:“那你还交作业?”
江水源答道:“我交作业,是证明我可以呆在数学组;之后我再退社,是证明我不想呆在数学组。两者并不矛盾!”
五十六、你个留氓!
显然张谨被江水源彪悍的理由震得七荤八素,脑袋都有些短路,半天没想好该如何接口。就在此时,一道倩影轻盈地踱了过来,语气颇为惊讶地问道:“哟,这不是江大帅哥么?今儿怎么有空到我们班门口指导工作?真是稀客,要不要进去喝杯茶啊?”
“呃……”江水源顿时浑身发僵,涩然扭过迟钝的脖子,便看见浦潇湘笑意盈盈地站在两米外灯光璀璨的地方,眼神玩味地打量江水源和张谨两人,似乎想要探究他们之间究竟是何等关系。江水源没好气地答道:“茶就算了,有卡布奇诺冰咖啡的话给我来一杯!”
浦潇湘俏皮地眨眨眼睛:“哦?江大帅哥口味还蛮挑剔的嘛!要不你先进屋坐会儿,小女子这就叫人尽快送来?”
江水源还在这里负隅顽抗,没想到盟军张谨在浦潇湘媚惑的眼神下却溃不成军,迅速弃械投降,磕磕绊绊地解释道:“他、他是来找、找我商量奥赛社事情的”
“原来是这样啊!”浦潇湘顿时一脸失望,幽怨地说道:“我还以为江大帅哥这会儿特地过来,是想告诉我在赐福楼吃饭的时间呢!要知道人家可是一直非常期待的,没想到——唉,原来是我痴心妄想一厢情愿!说来也是,江大帅哥可是日理万机,怎么会请我这种学渣吃饭呢?”
这个小妖精!
江水源虽然对浦潇湘当日的菲薄非常怨恨,但也无法否定她的倾国倾城,尤其还是面对面撒娇卖萌的时候,天生娇媚迎面扑来,只要是男人骨头都要酥软三分,难怪张谨会如此不堪!好在江水源勉强守住灵台一点清明,装作一脸茫然地样子问道:“李万姬是谁?我不认识她啊!”
“谁?”浦潇湘旋即反应过来,满脸通红地啐了他一口:“你个留氓!不理你了!”说完撅着嘴气哼哼地进了教室,再也不理江水源。
看到浦潇湘掩面败走,江水源感觉就像打了个大胜仗,瞬间神清气爽起来,朝张谨挥了挥手:“好了阿谨,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拜拜!”
好在接下来奥赛社其他组都很正常,没有再像葛钧天那样搞出什么花样惹得天怒人怨,这让江水源略略松了口气,只有在化学组初次聚会时遇到一点小麻烦。
那是在聚会最后的自由讨论时间,大家都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聊天。江水源正放低姿态陪着小心和柳晨雨那丫头说话,浦潇湘走过来似笑非笑地问:“咦,江大帅哥今儿怎么有时间来参加这种无聊的聚会?没去见你们家李姑娘?”
记得网上有句话说:美女,我给你讲荤段子是为了让你害羞,不是让你给我讲个更黄的荤段子!事实上真要有个天生丽质的美女大庭广众之下跟你玩**,说你俩才懂的荤段子时,你只会大喊“吃不消!”何况此时身边还坐着一只河东狮呢?江水源瞬间感觉四周杀气弥漫,柳晨雨目光犹如利剑在他要害部位来回逡巡,意思很明显:说,李姑娘是谁!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就死去吧!
可是这怎么解释呢?江水源只好打了个哈哈,输人不输阵地说道:“这不是听说校花今晚会在奥赛社化学组出没么?我未能免俗,就眼巴巴跑来瞻仰几眼,开开眼界!”
柳晨雨的杀气更是有如实质,几乎要将江水源戳个千疮百孔:怎么,你还想勾搭校花!而且还是当着我的面勾搭,你是成心不想活了吧?
“校花是谁?”浦潇湘故意装聋作哑道,“对了江大帅哥,你说这周末在赐福楼请小女子吃饭,具体究竟是什么时间?我可是期待得紧,你说了时间我也好仔细准备一番。啊呀,晨雨你也在啊,周末江大帅哥请客有没有请你?到时候一起去呗!江大帅哥,我们带上晨雨好不好?”
没想到浦潇湘居然认识柳晨雨!没想到她居然会把赐福楼请客的事假戏真做,说得有板有眼!没想到她居然无中生有,变着法子挑拨自己与柳晨雨的关系!瞧着柳晨雨那丫头几乎阴沉得要下暴雨的小脸,江水源心中千言万语最后凝聚成一句话:
这枚女子实在忒坏了!
怪不得人们都说“蛇蝎美人”,真是外貌越美艳,心思越狠毒!就好像河豚、毒蘑菇,看上去美,吃上去香,死起来快。江水源态度马上冷了下来:“浦大美女,你真的同意参加周末赐福楼的宴会?只要你点头,我保证带着柳晨雨奉陪到底,怎么样?”
“晨雨,咱们不理这个花言巧语朝三暮四口是心非言而无信的花心大萝卜!”说完浦潇湘自顾自在柳晨雨身旁坐下,亲昵地搂着柳晨雨的腰肢,开始在她耳边叽叽咕咕说着小话,眼神还不时挑衅似的瞟江水源几眼,直恨得江水源牙根痒痒!
一直等到聚会结束,江水源都没找到和柳晨雨解释的机会。只好等化学组散会之后,他才趁着晚自习间隙找到柳晨雨,小心翼翼地解释道:“班长,其实——”
尽管现在已经是在淮安府中,江水源也担任起高一二班临时班长,可他见到柳晨雨总是喜欢叫一声“班长”,而柳晨雨也甘之如饴,很少刻意去纠正。因为在这声看似平常的称呼里,既表明江水源对于柳晨雨一贯的尊重,也表示他对柳晨雨发自肺腑的遵从。
“其实,浦潇湘喜欢你!”柳晨雨冷冷地地说道。
“可我不喜欢她!”江水源赶紧撇清自己。
“为什么?”柳晨雨有些讶异,“浦潇湘可是校花,是淮安府中所有男生心目中的女神!为什么你不喜欢她?”
“难道她是校花,我就必须得喜欢她?这是什么道理!她跟你说赐福楼请客的事,其实是我朋友喜欢她,想约她吃饭,跟我没有丝毫干系。何况我也有喜欢的人了!”江水源趁机解释道。
“那你喜欢谁?”柳晨雨马上追问道。
“你!”
柳晨雨顿时满脸绯红,连声啐骂道:“呸、呸、呸,你个留氓,再胡说以后我都不理你了!”过了半晌她才继续问道:“那李姑娘是谁?”
江水源挠了挠头,有些胆怯地问道:“班长,我说了你不会生气?”
“关我什么事情?我怎么可能会生气?”柳晨雨轻描淡写地答道,可她脸上的表情却真切表明:你要是解释得不让我满意,你的死期就到了!
江水源硬着头皮把几天前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本来还说不生气的柳晨雨顿时柳眉倒竖:“你就那么想请浦潇湘吃饭、想喝卡布奇诺冰咖啡?那你还呆在这儿干什么?赶紧去啊!正好浦潇湘也喜欢你,郎有情妾有意,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可我喜欢你!”江水源涎着脸说道。
“呸、呸、呸,你果然是个留氓!”柳晨雨脸红得就像蒸熟的大闸蟹,可恼怒中分明有几分欣喜的神色:“你再胡说八道,我以后可真不理你了!”
“班长——”江水源伸手就想要握住柳晨雨的柔荑。
谁知柳晨雨猛然一甩手,扭头丢给江水源一个漂亮的后脑勺:“哼,你别想靠好话来贿赂我,下次考试我一定超过你!”说完气宇轩昂地走进教室,留下江水源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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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应该知道何叔不擅长情感描写,可是校园怎么可能缺少情感?何叔只好趁着酒醉勉力为之,请大家批评指正!
五十七、班干部竞选
江水源向柳晨雨表白凭的是一时血勇之气,等冷静下来自己先怯了三分,何况柳晨雨对他的表白不置可否,足以让恋爱新手江水源同学觉得忐忑不安。接下来几天,既迫切想见到柳晨雨清丽的面容和娇羞的模样,又担心她见面之后突然翻脸柳眉倒竖,心里端的是矛盾至极!殊不知柳晨雨也是初次遭遇男生表白,而且还是自己喜欢的男生,心中更是惶恐不已,既希望江水源能主动找来百般讨好自己,又害怕江水源油嘴滑舌任意轻薄自己,自己会忍不住摆出以前的班长权威来教训他一顿。对于初涉情场的柳晨雨来说,估计羞涩和害怕还更多一些,所以她会偷偷关注江水源的一举一动,但又刻意与江水源保持一定距离。
转眼到了周四。
周四下午原本是两节作文课,班主任兼国语老师的朱清嘉明显想偷懒,堂而皇之地将课程内容改为班干部选举。尽管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但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很多人还是兴奋而躁动不安,尤其是那些有志于参选的同学,更是有如打了鸡血一般。
朱清嘉先是大力表扬了临时班委做出的杰出成绩,然后便介绍了选举的流程。大致就是参选者主动报名,然后上台演讲,把自己姓名和竞选岗位写在黑板上,等所有候选人都演讲完毕,再全班同学投票选举。流程倒不复杂,关键是谁第一个上台吃螃蟹。
第一个上台有优势,可以借机展示自己的魄力,同时表现优秀的话也可以先声夺人;但劣势也很明显,表现稍微有点过头就会给同学们爱出风头、轻浮不稳重的印象,变成实打实的抛砖引玉。大家情不自禁地把目光看向江水源:他之前是临时班长,这次月考又是全年级第一,在奥赛社选拔中轻松进入四个组名单,是响当当的“美少年学霸”,由他来开局最好不过!
没想到江水源却在座位上眼观鼻鼻观心稳坐不动,仿佛是有道高僧“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就在大家疑惑间,何田田长身而起,稳步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正中间写下“何田田,班长”五个大字,然后以朗诵抒情腔说道:“大家好!我叫何田田,今天我竞选额职位是班长。我竞选宣言是十二个字:我渴望!我承担!我展望!我实干!
“从开学到现在,已经与大家相处一个多月的时间,但我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吸引大家眼球的地方,大家对我可能还比较陌生,甚至走在路上会有同学问:这家伙是我们班的吗?不过我这个人尽管比较普通,但也还勉强凑合,比如成绩虽然不能年级第一,勉强维持班上前三应该问题不大;相貌虽然看上去平平,走在夜路上应该不会吓人。这样的好处就是不激不厉、朴实平易、进退有度、沉稳可靠!……”
显然何田田的矛头直指江水源。
不过江水源却浑不在乎,依然垂着眼帘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倒是烦人精吴梓臣一脸不忿,撇着嘴评价道:“好酸、好假、好不要脸!这种人也配上台竞选班长?他敢上台竞选,我还不敢投他的票呢!”
有了何田田带头,同学们的情绪马上被调动起来,准备好的、没准备好的参选者接二连三地走上台去参与到这场年度班级盛事中去,从副班长到体育委员、劳动委员、卫生委员,再到各门课程的课代表都有人参选,连魏处默、蔡小佳都未能免俗,烦人精吴梓臣也剑指文艺委员——不过在江水源看来,他明显是冲着插科打诨的目的去的!
这么多人参与竞选,但竞选班长的只有何田田一人,估计其他有意参选的同学都被人或明或暗地威胁过,只好含恨转报其他职位;另外学习委员一直没人报名竞选,那是因为大家看到年级第一的江水源到现在没有出场,不知他要竞选班长还是学习委员。竞选班长无疑会得罪志在必得的何田田,此时选择竞选学习委员就变得顺理成章,而且对于“美少年学霸”来说竞选学习委员简直易如反掌。自己跟年级第一争夺学习委员职位?那完全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嘛!
谁知一直到最后,江水源都没有起身参选。
朱清嘉在讲台上环视一圈后沉声问道:“还有没有同学参选?有的话赶紧上来报名演讲,时间有限!”而他的眼神明显看向江水源的方向,班上同学也都望着江水源,等待着他在最后时刻的突然爆发。
江水源依然沉默。
朱清嘉再次说道:“还有没有同学有意向?再不报名可就要投票选举了!”
看着江水源仍然一言不发,烦人精吴梓臣按捺不住站起身来:“朱老师,江水源他要参选!”
朱清嘉顿时心里感觉一松,连声催促道:“那赶紧上来演讲啊!”江水源说话的条理性和清晰性,朱清嘉可是见识过的,再加上他相貌出众、国学基础深厚,他要上台演讲绝对能力压那个何田田一头!
朱清嘉毕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十多年时间,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很轻易便能发现何田田帅气谦和的外表下藏着一颗阴暗势力的灵魂。这样的人要是做了自己班的班长,自己岂不得郁闷一整年?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他还是更偏向于相对单纯的江水源。何况江水源还是年级第一名、自己的得意学生?他理所当然要偏袒护短。
吴梓臣看江水源还是一动不动,赶紧又解释道:“朱老师,江水源他得了重感冒,浑身无力,嗓子嘶哑,无法上台演讲……”
“那他竞选什么职位?”朱清嘉心领神会地问道。
“班长!”
朱清嘉点点头:“江水源同学在担任临时班长期间尽心尽职,获得同学们和全体任课老师的一致赞同和认可,而且他的表现也非常优异,先是在分班考试中名列全年级第二,这次月考更是摘得全年级第一,他写的作文也获得全校老师的高度称赞,并将刊登在近期校报上。此外我听说他还参与奥赛社选拔,夺得两个组第一、一个组第三、一个组第五的惊人成绩。这样品学兼优的同学理应列入班干部候选名单,岂能因为身体不适便将他排除在外?同学们说对不对?”
“对!”
从朱清嘉不吝赞美之词的表现就能看出他对江水源的鼎力支持,谁还敢不识抬举故意拂逆他的面子?此时谁敢出言反对,那才真是老寿星吃砒——活腻歪了!所以普通同学不敢,何田田也不敢,只能齐声表示赞同。
朱清嘉拿起粉笔在何田田名字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下“江水源,班长”五个大字,然后拍拍手道:“既然没人再报名参选,那同学们就开始投票选举吧!不过还是要再说一句,班干部看似无足轻重,但却关系到一个班级的整体氛围,对你们每个人的学习和生活都有巨大影响。希望同学们要以高度的主人翁思想,认真对待班干部选举工作,依法行使好自己的权利,投好庄严而神圣的一票。”
何田田气得差点骂街:朱老师,你替江水源拉票还能再红果果一点么?要不你直接钦点江水源当班长得了,何必玩全班选举这一戏码!
整个竞选过程,耗费时间最多的是各参选人的慷慨陈词,其次是繁琐的唱票统计工作,最核心的投票反而占据最少的时间。短短几分钟时间,大家就写下了自己心目的人选,依次交到班主任朱清嘉手中。然后便进入令参选者胆战心惊的唱票统计程序:
“班长:江水源,副班长:魏处默……”
“班长:何田田,副班长:朱峰……”
……
随着黑板上一个个“正”字的出现,高一二班的班干部格局渐渐现出端倪,而何田田的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最后朱清嘉笑意盈盈地宣布道:“经过选举,班长职位江水源同学获得34票,何田田同学获得21票,江水源正式当选我们高一二班的班长!让我们表示热烈的祝贺!”
同学们顿时报以热烈的掌声。
朱清嘉接着说道:“不过鉴于无人参选学习委员,而且何田田同学学习也非常优秀,那就由何田田同学担任我们班学习委员吧!”
让年级第一的学霸担任班长,却让我这个成绩年级前十开外、立志竞选班长的有为青年担任学习委员,朱清嘉,你是在故意玩我么?何田田在心里嘶喊道。不过他终究不敢说出来,甚至还要变着法子安慰自己:其实当个学习委员也不错,总比空手而归要强许多吧?奴才何田田谢主隆恩!
五十八、衙内
尽管吴梓臣最终没当上文艺委员,但他依然喜不自禁,下课之后便得意洋洋地在江水源面前自吹自擂道:“怎么样老大,小弟是不是您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告诉你们,吴某我可是卧龙凤雏一样的智谋人物,神机妙算一步十计,得一可安天下!”
新当选的物理课代表魏处默忍不住出言讥讽道:“既然可安天下,那为何你没当上文艺委员?”
“你懂什么?我这叫工于谋国,拙于谋身!”吴梓臣一脸不屑地解释道,“就好像历史上的韩信、周亚夫、晁错、刘晏、岳飞、于谦、张居正等人,他们无不是攻城略地、安邦定国的名将良相,自己最后却难得善终。你能因此而否定他们的赫赫功绩么?果真是越浅薄越招摇、越无知越胆大。”
魏处默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吴梓臣又涎着脸凑到江水源跟前,得瑟地问道:“老大,你知道为什么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34票,而何田田那厮费尽心机只能得到21票么?”
“为什么?你该不会说是因为‘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吧?”江水源反问道。
吴梓臣摇摇手指头:“切、切、切,小弟才不会那么恶俗地掉书袋!在小弟看来老大之所以能得34票,首先要归功于我们班上有20位女同胞。要是咱们班像高二高三文科班那样班上一大半都是女生,那还用投啥票啊?你绝对是毫无争议、毫无对手、毫无悬念直接当选!”
“嗯?”江水源有些郁闷:感情自己当选不是因为人格魅力,而是因为无意中使出了美男计!
吴梓臣还以为江水源不信,转过脸问蔡小佳道:“小菜一碟,你老实说,刚才投票的时候你是不是投了江老大一票?”
蔡小佳满脸通红,小声地答道:“是,可是——”
“是就是,没什么可是!”吴梓臣打断蔡小佳的解释,然后嬉皮笑脸跟江水源汇报道:“怎么样老大,小弟没说错吧?”
江水源懒得和他计较,又问道:“那剩下的14张票呢?”
吴梓臣神秘兮兮地说道:“据我估计,有7张是像我这种兄弟加铁杆粉丝投的,这不用说;还有7张是纯粹看不惯何田田那留氓习气,与其便宜他,还不如投给你!老大你觉得呢?”
江水源点点头:“爱卿所言甚是,不愧是朕的股肱之臣!”
得到江水源的称赞,吴梓臣就像吃了猴子肉,高兴得上蹿下跳抓耳挠腮,只差没跪下大叫三声“皇上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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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前期的精心准备,何田田本来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甚至连庆祝会的地点和参与人员都已经大致圈定,没想到在最后时刻却被人截胡了,之前种种努力和付出在别人看来也变成了笑话!虽然他千方百计自我排解,但心里始终迈不过这个坎儿!
可这又能怪谁呢?要怪只能怪参与投票的全班同学,可是古有明训“法不责众”,难不成何田田狗胆包天,敢把全部同学挨个教训一遍?他要是真敢这么做,别说他本人无法在淮安府中立足,只怕他老爷子也得黯然下台回家养老!何田田的脑容量足以养活黑山老妖,显然不会做出如此出格之事。
那他想要报仇的话只能瞄准三个罪魁祸首,首先是班主任朱清嘉。如果没有朱清嘉的鼎力支持,江水源早在报名参选之初就会被淘汰,投票时哪还有他什么事!
可何田田敢对班主任下手么?
淮安府中虽然只是一所中学,却也不是何田田他老爷子何锡隆所敢插手的!要知道淮安府中的背后可是经世大学和经世系这个庞然大物,就算把整个淮安府填进去都不会冒个泡,何况他一个区区衙役头目?而且校长雷成雨看似大肚能容笑口常开的弥勒佛,可真要有学生胆敢殴打学校老师,他这个国会议员也不是吃素的,弄翻一个何锡隆绝不会比弄死一只蚂蚁困难多少!
第二个报仇对象是江水源。若是他当时主动站出来表明态度不愿参选,那何某人就是唯一有效候选者,无论怎么投票都会轻松当选,何至于有今天这番不尴不尬的局面?
可现在江水源刚刚当选班长,要是出现什么意外的话,傻子都知道肯定是自己挟私报复!而且江水源算是朱清嘉钦定的班长,自己一举得罪班长和班主任,他们两人要是合谋起来,未来一年绝对能把自己摆出十八个姿势,用钝刀子慢慢虐得身心俱残!再者说,江水源在整个选举过程中纹丝未动、一言不发,也算是遵守了当初对何田田参选不支持、不反对、不表态的态度,自己凭什么报复人家?
选来选去只能把目标瞄准第三个复仇对象:吴梓臣!
江水源本来已经断绝参选的希望,没想到吴梓臣那个娘娘腔居然替他强出头,在班主任朱清嘉推波助澜之下,活生生上演一出世纪大逆转,完成了对何田田的绝杀。要论何田田内心的仇恨程度,吴梓臣还在江水源、朱清嘉之上!
星期五下午放学之后,何田田带着一票小混混再次出现在校门口附近。
何田田犹自有些不放心,第n次回过头问道:“你确信那个浑蛋家里毫无背景,只是一个普通单亲家庭?”作为衙内,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得罪一个更大衙内的悲催下场。
“何大少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小的办事可是向来滴水不漏,尤其还是何大少您的吩咐,弟兄们自然更加上心留意。根据这几天跟踪调查,那个家伙家里只有一个中年妇女,应该是他妈妈,几个月前租住在那里,此外再无旁人!那个女的天天骑车上街买菜,街坊邻居都早已司空见惯,没看到有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在他家出没,想来就是毫无背景。”混混头目立即很狗腿地报告手下调查得来的情况。
“要是这件事做好了,我会跟这里分局的杨局长打声招呼,以后放你们一马的!”何田田大包大揽道,“可要是除了什么纰漏,也别怪我不讲情面!”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混混头目点头哈腰地说道。
说话间何田田便看见吴梓臣推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挥手让那群小混混把他团团围住。然而吴梓臣没有丝毫紧张,反而戏谑地看着何田田:“哟,这不是何大少么?怎么今儿心情不好,又想拿我开涮?话说这一周你都拦我两回了,你准备演七擒孟获的戏码么?”
“少废话!”何田田心情正不爽着呢,哪有闲心听他耍嘴皮子?当下猛一挥手:“弟兄们上,揍他个小舅子!打得他满面桃花开,让他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吴梓臣看见杀气腾腾的混混们挥胳膊捋袖子就要扑上来,赶紧丢掉手中的自行车,连声喊道:“且慢、且慢!何大少,你真要给你们家老爷子惹麻烦是么?”
“哼,你少哄我!你以为我知道你是什么货色?”何田田吃一堑长一智,再也不上吴梓臣的恶当,继续招呼那群混混道,“弟兄们还愣着干什么?打他!”
“慢着!”吴梓臣大喝一声,然后双手举过头顶可怜巴巴地说道:“何大少,你给我一分钟打个电话,然后要打要杀悉君尊便,怎么样?就一分钟!”
“好,那就给你一分钟时间,你要敢耍什么花样,小心我把你捏出翔来!”何田田恶狠狠地说道。
吴梓臣如蒙大赦,赶紧从怀里掏出手机挑了个号码拨出去。电话一接通,他便大声求救道:“陈叔叔,我是吴梓臣,现在我被淮安府巡警局副局长何锡隆家的少爷带着一群人堵在校门口,说要打死我,你赶紧想办法救我啊!要是来得迟点,你就只能给我收尸了!啊——,别打我啊!”说着他就干净利索地关掉手机,惨叫声也戛然而止。
望着一脸困惑的混混们,吴梓臣笑眯眯地对何田田说道:“何大少,估计马上你就能接到你们家老爷子的电话,而我也就得罪了!”
何田田心里也泛起一丝不安。
果然如吴梓臣所言,一分钟之后何田田的手机便欢快地响了起来。何田田一看名字,果然是自己老爷子,赶紧接起电话。还没等他“喂”字说完,他老爸就在电话里大声咆哮道:“你是不是带人打了一个姓吴的同学?赶紧住手!你个孽畜,胆子大了是不是?看我等会儿不揭了你的皮!”
“……”何田田目瞪口呆。
“赶紧把电话给那位姓吴的同学!”
吴梓臣接过电话,就听见何锡隆态度诚恳地道歉道:“对不起吴同学,何某教子无妨,让您受惊了!何某马上就到,当面向你赔礼道歉,所有医疗费用和精神损失由我全额承当,还请你能谅解!”吴梓臣冷冷地说道:“我不想见你,也不想在淮安府中校园里见到你们家少爷,具体意思你应该明白吧?那就这样!”说完挂断电话,礼貌地将手机递还给了何田田。
何田田闻言却浑身发冷,仿佛三九天跌入了冰窖之中。
五十九、人谁无死
何田田走得干净利落而又悄无声息,没有任何告别仪式。
周一早上的时候,班上同学发现何田田缺席,最初还以为他是生病或者事假。然后在国语课上,朱清嘉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何田田同学因为家庭原因,从上周起转到其他学校就读。”至此,标志着何田田在淮安府中的学习生活彻底划上句话。
对于何田田的低调出走,大部分同学认为是他在班长竞选上败给江水源,感觉无颜再见江东父老,最后选择了逃避。而最清楚真相的吴梓臣却对此缄默不语,甚至故意援引班上同学的猜测来误导江水源,导致江水源也认定何田田是高一(二)班的项羽,不成功便转学,心里还颇为他的骨气竖大拇指。
随着日子一天天流逝,繁重的课业以乌云压顶的气势扑来,学校各社团组织的活动此起彼伏,大家很快便全身心投入学习和社团活动中去,不过三五日工夫,便忘了班上从前还有一个叫何田田的同学!而高一(十一)班的张谨经过这些天艰苦奋战,终于把数学预习到高二上学期的程度,磕磕绊绊地把那个洗衣服问题彻底解决。
话说葛钧天布置完题目,等回到教研组才发现这道题目需要用过高二的知识点,有心想给他们换一道题,转念又觉得《论语》中“不愤不启,不悱不发”说得也非常有道理,即不到学生努力想弄明白但仍然想不透的程度时先不要去开导他。何况他们俩是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得意门生,未来可是要夺取国际数学奥赛金牌的,这点高二程度的题目怎么可能难得住他们?
转眼间一个星期多过去,两人仍然没有找上门来,这让葛钧天有些烦躁起来。就在此时,张谨敲响了高二数学教研组的房门。看见是张谨,葛钧天既高兴又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笑吟吟地问道:“张谨,题目做出来没有?难不难?”
“做、做出来了,对、对我来说有点难!”说完张谨恭恭敬敬地把两份答案送到葛钧天面前,“这、这一份是我的,另、另外一份是江水源的!”
葛钧天一边看答案一边顺口问道:“江水源那个臭小子怎么不来见我?”
张谨解释道:“江、江水源早、早在您出题的当天晚上就、就做了出来,然后他、他把答案交给我,并、并且告诉我要、要高二上学期的知识点‘均值不等式’。我、我问他为、为什么不直接把答案交给您,他说因为他以后都不参加奥赛社数学组的活动了!”
葛钧天稍微翻翻就知道两人的答案没错,尤其是江水源给出的证明,堪称标准。但他听到江水源以后都不参加数学组的活动,猛然转过脸来:“为什么?他有没有说原因?”
张谨接着说道:“好像、好像是因为他发、发现很多数学家都很短命,所以就——”
“这算什么狗屁理由?”葛钧天瞠目结舌,旋即说道:“江水源的事情等会儿我会单独找他,不过你能自习高二课程,独立解出这道题目,也算是非常难得。因为自学是终身学习、不断前进的最有效手段。接下来你还可以继续预习以后的课程,不要仅仅满足于高二水平,争取早日涉足高三乃至大学的内容,看看你能达到什么程度!另外我再给你出一道题,你回去慢慢思考,看看一周之内能不能解决。
“问题是这样的,你应该下过围棋或者五子棋吧?你随手从棋罐里拈出两枚棋子的话会有三种可能,全黑、全白或一黑一白,按照概率来说,抓到全黑、全白的几率都是四分之一,一黑一白的几率则是二分之一。抓到相同颜色的时候会觉得好巧。可你要是随手抓出三枚棋子的话,那么我就可以大胆断言:其中必然有两枚棋子颜色相同。随着数量增多,偶然变成了必然,这里面蕴含着深刻的数学原理!
“原理最浅显的部分你们早在小学就学过,被称作抽屉原理,有时也称为鸽巢原理。但它作为组合数学中的重要原理,还有着更为奇妙的用处,比如你抓了5枚、8枚、100枚、1501枚围棋子的时候,又必然有多少枚同色呢?再比如不是黑白两色的围棋,而是七种不同颜色的七巧板,随手抓100块,又必然有多少块同色呢?所以我们学习数学、研究数学就是要从简单的现象中发现深刻的原理,然后回过头再用深刻的原理来解决一系列简单或复杂的问题。
“数学奥赛无非就是考你们两个方面能力,一是对知识点的全面掌握,二是对知识点的灵活运用。现在你自学高二、高三的知识就是为了做到第一点,关键还要训练好第二点。今天的题目就是根据你们学过的抽屉原理来证明:任意6个人在一起,必然会有3人彼此早已认识或者彼此从不认识。”
送走张谨,葛钧天掐着点儿在下课铃响之后来到高一(二)班门口,直接把江水源叫了出来。
尽管之前葛钧天曾见到江水源一次,但那次是在晚上,而且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选拔得意门生上,没有太过关注江水源的长相。而这次是在十月金秋上午阳光最明媚的时候,江水源穿着没有任何花纹的淡粉色t恤、水洗得略略发白的牛仔裤,脚上是浅灰色的帆布鞋,就这么突然走到阳光下,仿佛整个喧闹的走廊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成为了他的配角。
葛钧天有那么几秒略略失神,脑袋里甚至忽然泛出奇怪的想法:是啊,这么青春、这么帅气的美少年怎么能去学枯燥乏味的数学呢?简直就是对全校所有女生的犯罪!他这样的男生应该去文学社,或者学舞蹈、音乐,在春风和煦或者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当着全校学生的面,念一首自己写的小诗,或者跳一段街舞、唱一首情歌,让所有人为之疯狂呐喊,那才是真正的人生!
有风从走廊掠过,黑亮而柔软的头发随风扬起。江水源偏了偏头,不知是躲避明亮的阳光还是轻狂的秋风,然后问道:“葛老师,你找我?”
葛钧天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说道:“我听张谨说,你以后都不想参加奥赛社数学组的活动了?”
“是的。”江水源简单地答道。
“为什么?”
“因为很多数学家都很短命!”
“就这个?”葛钧天看着江水源云淡风轻的表情,气得直欲抓狂:“你倒说说哪些数学家是短命鬼?”
江水源掰着手指数道:“仅据《世界著名数学家传记》记载,在四十岁以前去世的数学家就有高卢的伽罗瓦、帕斯卡,汉斯的黎曼、汉克尔,天竺的拉马努金,万岛的阿贝尔,英伦的拉姆齐,罗刹的科瓦列夫斯卡娅……此外还有众多数学家有出格表现,比如我国南宋数学家秦九韶胡作非为、残暴不仁,载于史册;瑞士伯努利家族中,约翰和丹尼尔父子反目成仇。我觉得为了自己身家性命考虑,最好还是远离数学!”
葛钧天气咻咻地反驳道:“你说的那些都是小概率事件,绝大部分数学家都是非常长寿的,比如古希腊大数学家毕达哥拉斯享年76岁、丢番图是84岁,英伦大数学家牛顿是85岁,瑞士大数学家欧拉是76岁。特别在近现代,很多大名鼎鼎的数学家寿元更是超过九十岁、乃至一百岁,比如我国大数学家苏步云、陈省吾,高卢大数学家阿达玛、英伦大数学家罗素、米国大数学家波利亚,后面三位更是都活了98岁!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统计一下近百年全世界大数学家的寿命,看看结果如何?”
江水源嘟囔道:“小概率事件并不意味着不会发生,一旦发生在某个人身上,那可就是一出活生生的悲剧!”
“那你想怎样?世界上干什么没有早死的?”葛钧天顿时勃然大怒,“告诉你,全世界每年因为工伤死亡人数超过一百万,道路交通事故死亡人数也有将近一百万,那你是不是不工作、不走路了?另外全世界每秒都有1.8人死亡,也就是每分钟有106人死亡,一小时就是6360人,一天就是152640人,那你是不是连人都不想做了?”
江水源歪歪脑袋:“你说得也对哦!”
“所以你给我乖乖回到数学组来,好好准备奥赛!”葛钧天声色俱厉地说道。
六十、吴梓臣的往事
说完,葛钧天倒剪着手摇头叹气地走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等他拐过墙角准备下楼时,马上就像吃了蜜蜂屎似的眉飞色舞起来,心中满满的都是骄傲:哼!小混蛋,别看你脑袋聪明还长得帅,不照样栽在我这个怪蜀黍手里?这就叫姜是老的辣!
葛钧天板着脸呵斥江水源的时候,柳晨雨在隔壁班听得真真切切。葛钧天一走,她便急匆匆跑出来叫住江水源:“喂,你为什么不想去数学组?”
“班长,你都听见了?”江水源有些尴尬。而此时柳晨雨凭借丰富的班长经历、高贵冷艳的的女王范、无人能敌的学习成绩、清秀的相貌横扫高一(三)班,根本没有一合之将,在班干部竞选中大比分领先,顺利转正成为正式班长。
柳晨雨一甩头,骄傲地扬起了自己的下巴:“那个老师声音那么大,怎么可能听不见!你为什么不想去数学组?是不是因为组里没有浦潇湘?”
“嗯?”江水源顿时被柳晨雨给出的理由给惊到了:“这都哪跟哪儿啊?我不想去数学组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个奇葩的理由!”
“分明就是!否则为什么你只退出数学组,而不是化学组?”没想到柳晨雨性格中也有刁蛮的那一面。
提到化学组,江水源脑筋一转便想好了对策,当下装作不好意思羞涩地答道:“我之所以退出数学组,而不是化学组,其实是因为那里没有班长你!”
江水源倒不是信口瞎说。虽然之前柳晨雨曾抱怨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哪一门、擅长哪一门,但却凭借实力考进了化学组和生物组,而江水源恰好也在这两个组里面。
柳晨雨脸颊立马变得通红,骄傲的下巴也低了下来,低声糯糯地说道:“不准你胡说,还有,不准你退出数学组!否则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为什么?”江水源奇道,“人的精力毕竟有限,课业压力那么重,班上还有乱七八糟的事情,如果上四个奥赛组,到最后肯定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稀松’!与其如此,倒不如在一开始就删繁就简,省得瞎子点灯白费蜡。”
江水源现在想退出的不止是数学组,还包括物理组、生物组,只想留下一个化学组。因为前几天他再次按下手镯上的那个小按钮,得出的结果是“预期剩余寿命3330天”,也就是说,比上次测试结果只少了10天,而实际上时间已经过去了30天。生命的流逝速度大大减缓!
他仔细回想了这一个月来的学习生活,觉得应该归功于自己隔三差五去国学讲谈社翻看他们的典藏。水北娘娘不是说过么,读书、做学问到一定境界便可以延长寿命,显然那些之乎者也的古文、长吁短叹的诗歌、男悲女怨的词曲都属于学问的范畴,看的多了,学问自然就深了,寿命也就延长了!
想通了这一层,食髓知味的江水源当即决定把更多时间放到古籍阅读上,去奥赛社也就变成了鸡肋。要不是顾恋着在化学组可以名正言顺地与柳晨雨坐在一起,再加上自己由于家学渊源对化学有些兴趣,他连化学组都不想呆!
柳晨雨嘟着嘴道:“为什么?你数学成绩那么好,选拔考试的时候就是第一,后来又被经世大学毕业的指导老师看中,被选为两名最有潜力的奥数选手——”
“咦,你怎么知道这事的?”江水源记得数学组那档子事儿全年级应该只有入选那二十个人知道,谁会大嘴巴把自己的丑事到处说?
“哼,我就知道!”柳晨雨又傲娇起来,把下巴抬得比额头还高:“告诉你,某人可是年级里的风云人物,一举一动都会闹得满城风雨路人皆知,所以某人最好洁身自好,别到处拈花惹草,否则以后绝对有你好受的!”
其实柳晨雨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葛钧天选拔学生的方式太过奇特,而且江水源的表现太过逆天,那些被淘汰的学生都是带着怨恨与显摆之心说出了数学组的这桩秘辛:你看到1729这个数字,能想到它有什么特异之处?给你两分钟时间,你能记住多少个阿拉伯数字?然后这则传闻便迅速传遍整个年级。尽管柳晨雨不屑于听闻传递各种八卦消息的,但这件事中江水源算是半个主角,所以她忍不住竖立耳朵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得一清二楚,然后趁机敲打那个坏蛋一番,免得他背着自己勾三搭四,尤其是十一班那个千娇百媚的小妖精!
“是、是、是!”江水源连声答道,“以后我绝对不跟女同学玩**,不跟男同学搅基情,对全世界其他女孩子都狼心狗肺,只对你一个人掏心掏肺,三从四德,从一而终,将来争取竖起一座高高大大的贞节牌坊!”
“呸,你再胡说八道我以后都不理你了!”柳晨雨俏靥飞红,跺着脚说道,“还有,不准退出数学组!听到没有?哼!”说完扭头进了自己班级,只留下江水源在走廊里细细寻味她那娇羞的神态。
“我说老大,怎么又是那个小辣椒!她真的不是嫂子?”烦人精吴梓臣总是能在不合适的时间、不合适的地点出现,然后说出不合适的话来大煞风景。
江水源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我说过,她是三班班长,我们初中是同班同学——”
“三班班长能管到二班班长?这不科学啊!”吴梓臣故作白痴地感叹道。
“滚!”说着江水源也走进自己的班级。
吴梓臣马上跟了上来,贴在江水源身后低声说道:“老大,你的眼光不行啊,依我看那个小辣椒顶多也就是中上之姿,能给80分都算搭了很大人情!你应该去找十一班那个校花,那个美女最衬你!实在不行的话你也可以吃吃窝边草的,反正你又不是兔子,吃点也无所谓!”
江水源猛然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吴梓臣。
吴梓臣吓得浑身一激灵,赶紧说道:“老大对不起,我刚才说错了!”等江水源转过头之后,他又接着说道:“不是窝边草,应该是窝边花,如果是草的话就变成搅基了!不妨实话跟你说,别看蔡小佳现在长得又黑又矮,等她长开了绝对是十成十的大美女,轻松打到85分以上。老大你要是想下手的话可得趁早,别被人给截胡了!”
“你给我闭嘴!”江水源没好气地说道,“你觉得她是潜力股,那你上啊!”
“呃……”吴梓臣愣了半晌才说道:“我看得上人家,可人家也得看得上我才行啊!一个巴掌哪拍得响?”
江水源回到座位上本想继续看书,但吴梓臣的话却勾起他的好奇心,忍不住侧过脸仔细打量了一下蔡小佳。这也是他第一次那么认真地审视自己的同桌,发现确实如吴梓臣那个家伙所言,蔡小佳虽然看上去黑黑矮矮的不起眼,但仔细看的话就可以发现五官非常精致秀巧,尤其眉毛和眼睛,简直就像照着影视明星的眉眼刚画上去的一样!
看来吴梓臣那家伙的特长可不止是在美容美发化妆保养上,在看人相貌这方面也独具慧眼!
蔡小佳似乎发现江水源在看自己,脸色渐渐发红,动作都不自然起来,最后忍不住问道:“班长,你看我干嘛?是不是我脸上有什么墨水印子?”
江水源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盯着蔡小佳看,对于女孩子来说确实有些失礼,连忙赶紧转移话题,悄声说道:“其实我是想偷偷问问你,吴梓臣那个家伙具体什么来头?为什么他会喜欢化妆保养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家里是开美容美发店的么?”
蔡小佳拢了拢额头的散发,也压低声音答道:“当时我和班上的男生不太说话,加上以前他在我们学校一向是独来独往,所以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是初三下学期开学后转到我们清河一中的,据说老家是京师还是东北什么地方,说话带着外地强调,过了好几个月才顺过来。”
“他在你们学校的时候独来独往?”江水源显然不相信吴梓臣那个话痨能憋着几个月不说话。
蔡小佳点点头:“嗯,当时感觉他这个人挺孤僻、挺冷傲的,没想到他现在居然这么……”
“这么婆婆妈妈唠唠叨叨,嘴巴就像吃了某牌口香糖一样根本停不下来?这么神出鬼没喜欢八卦,感觉黏到身上就像狗皮膏药一样根本揭不下去?”江水源补充道。
“嗯!”蔡小佳抿着嘴微微点了点头,端的是风姿绰约仪态万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