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六章 不同寻常的殊荣
霍光带着所部的南征大军一路烟尘滚滚向长安而去，只用了十日时间便已距长安不足百里之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随着距离长安越来越近，霍光却觉得越发不对劲，按理说春日的长安城外已经有大量的游人踏青，就算平时这官道上也应该有不少人来往。
难道是因为知道自己大军今日回长安，这些百姓没有出现在官道上？或者庄青翟和张汤的事闹得如此严重？霍光现在不由的联想到。
眼看长安城已经近在咫尺了，已经骑马走到队伍最前方的霍光等人已经能隐约看到长安城高大城楼的轮廓了。
“报......将军，前方五里有朝中诸位大人相迎。”一名斥候飞马来报，霍光闻言立刻摆手下令道：“传令全军减速。”
再往前五里距离长安城朱雀门就只有十里了，当年卫青和霍去病北击匈奴大胜归来，汉武帝是曾经出城相迎过得。让朝中大臣出城十里相迎，也算是很大的殊荣了，但终究荣恩差了一线。一想到朝中动荡，汉武帝可能心情也不好，霍光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考虑到前方有朝中大臣相迎，队伍的速度慢了不少，等到了长安十里外已经快到黄昏十分了。远远的霍光就看到官道旁的空地上车马云集旌旗招展，而官道中央身着盛装的朝臣不下百位之多。
霍光晃眼扫过去，卫青、商丘成、桑弘羊、杜周这些人都站在前列，心中默默一数，除了庄青翟张汤不在，朝中三公九卿，千石以上的官员都到场了。
距离众人还有百丈之时，霍光就勒住了缰绳，而后翻身下马徒步向着朝臣们走去。见霍光翻身下马，身后的几位将领也跟着下马，再有亲兵上来牵着站马跟在身后。
“恭迎平南将军凯旋归来！”在卫青的带领下，朝臣们齐齐躬身向霍光施礼，此刻不管官职爵位高低，只是对得胜归来将士的祝贺。
“全赖陛下英明神武，朝堂诸公尽心，霍光愧不敢当！”对于这种礼节性的施礼，霍光可不会当真，当即也对着朝中大臣回礼，而且他把腰玩得更低，身后诸将自然也跟着霍光回礼。
双方互相见礼，霍光便主动上前靠近众人，走到一丈远的距离，对着卫青又施了一礼，口称“见过大将军。”
卫青泰然受了这一礼，而后满意的看着霍光，点头说道：“好样的，回来就好！”
“呵呵，大将军太谦虚了。平南将军此番南征不足一年，便灭南越东越与且兰，更为我大汉增加东南九郡，此乃开疆拓土之大功啊！”大行令商丘成就站在卫青身旁，见卫青只是如长辈看侄子一般，便在一旁帮腔说道。
对于卫青只是说了一句如家常的话，霍光还是心中一暖，在霍光看来仅此一句胜过千万言语的恭维。
“是啊是啊，平南将军大胜之师，手下劲旅数万，如此威武之师足以扫平天下！”人群之中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这人表面称赞着霍光，却仅此一句话让整个气氛极度凝固。
“哦，这位到是面生得很？不知阁下是哪位？”霍光好似平常的声音响起，循声便向着人群中一个四十出头的官员问道。
“下官廷尉左监杨平，见过平南将军。”这中年官员倒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大行令，是不是该去拜见陛下了？”霍光出乎众人意料的没有去与这个叫杨平的人争锋相对，反而是没有理会此人，转而一脸平常的向商丘成问道，倒是另那杨平小小的尴尬了片刻。
“呵呵，平南将军请先行，陛下已经在未央宫为将军设宴了，我等随后便到。”商丘成笑呵呵的说道。
“这是为何？”霍光有些一头雾水的感觉。
“陛下特赐将军可使用御道跨马过长安，如此殊荣我大汉还是绝无仅有啊！”商丘成一脸羡慕的对霍光说道。
朝中大臣到是提前知道了这事，没有表现的多么惊讶，但是霍光与南征将士却是心潮澎湃，使用御道，跨马过长安，这确实是亘古未有的殊荣啊。那御道只有天子能使用，即便太子使用都会遭到御史弹劾，普通官员或百姓使用，轻者罢官流放，重则是要杀头的。
与满朝文武和南征将士认为的这是殊荣不同，霍光心中却是一紧。相比于皇帝亲自出城迎接，这走御道跨马过长安虽然也是恩宠的表现，可一个低调一个高调最终的结果就完全不同了。先是一个杨平莫名其妙的一句诛心之言，接着又是汉武帝这个史无前例的殊荣，霍光都不知道汉武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既然如此，那霍光就先行一步了！”霍光知道汉武帝既然已经下了旨意，那么用御道跨马过长安他是非去不可了。
辞别众人，霍光翻身上马，带着部将和手下军卒再次前行。这一次霍光没有刻意减缓速度，几万大军马蹄发出的哒哒声，铠甲碰撞发出的咔咔声，还有那扬起的烟尘，使得南征大军如钢铁洪流一般从众朝臣身旁涌过。
这些南征军都是屠灭数城，在南越山林之中屠灭过数百部落的百战之兵，每一个人手下都不少于十条人命，那种战场上的血腥气息，让那些心智不太坚定的大臣都心生畏惧，只有卫青一人看着这两万多大军滚滚而过，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农令看这平南将军的军队如何？”在霍光大军走后，那个叫杨平的人又一次出声，这次他直接问站在他前面的桑弘羊。
“都还楞着干什么？站在这吃土啊？回未央宫喝酒去！”还没等桑弘羊答话，卫青就扯着嗓子喊道。他是大司马大将军，地位还在三公之上，他一发话自然无人敢在说什么，纷纷登上来的马车或马匹往长安城返去。
“君上，要不要末将去弄死那个叫杨平的家伙？区区一个千石小官也敢在君上面前阴阳怪气!”霍光的队伍刚越过朝臣，上官桀就打马来到霍光身旁小声说道。刚才明眼人都看出来了，那叫杨平的廷尉左监是故意在针对霍光什么。
“不用管他，一个马前卒而已。知道刚才我为什么不理他吗？刚才不管我说什么，都会被人看做飞扬跋扈。现在更是动他不得，他一死正好如了某些人的愿，所以啊不仅不能杀他，还得派人暗中保护好他，你去安排一下吧！”霍光不仅没有同意上官桀的建议，反而还要上官桀派人保护杨平。不过上官桀也不是愚夫，倒也很快明白过来，领命便退了下去。
“符离侯，今夜就要辛苦你了。带将士们去上林苑驻扎吧，一定要约束好弟兄们，估计明日陛下就会来上林苑封赏，今夜千万不能出岔子。”霍光骑马在前，眼看长安城朱雀门越来越紧，他加紧着继续安排军中事宜。
在返回长安途中，霍光就接到了将南征军暂时安置在上林苑的命令，这个安排到也符合惯例，但刚才的一幕幕让霍光不得不小心，毕竟上林苑是皇家园林，可要约束好手下将士，千万不能出了差错。
“君上请放心，末将不会让任何人利用咱们南征军的！君上今夜也请多加小心。”路博德不愧是霍去病选中辅助霍光的人，不用霍光点明，他已经看出了不寻常。
“好了，那咱们就此别过吧！”霍光说着调转马头带着十二卫和霍棠便朝着朱雀门而去。不过在调转马头的时候，霍光转身对着霍棠点了点头，只见霍棠对身旁的霍十一说了几句，等片刻之后霍光出现在朱雀门外时，身后除了十二卫还多了九匹驳着布帛的战马。
“下马”霍光一声令下，当着无数在朱雀门围观的百姓和军卒下了战马。
到朱雀门霍光才发现，整个长安城都因为他一个人聚集在了御道两旁。两旁兵卒守卫着御道，用人墙将围观的百姓挡在御道两侧。原本的计划中霍光应该一人一马从御道上疾驰而过，最后进入未央宫中享受汉武帝的赐宴，在满朝文武的恭贺之中被载入史册。
可当霍光踏上御道前，却偏偏违背了汉武帝的旨意，他没有跨马过长安，而是牵着九匹被栓在一起的战马，驳着一捆捆稀奇古怪的布帛，沿着御道向未央宫走去。原本应该高呼万胜，疯狂沸腾的围观民众早已一脸懵逼了，他们只能窃窃私语，讨论着平南将军为什么下了战马，那九匹战马上驳的又是什么东西？
疑问、好奇、不解，不仅围绕着围观的长安百姓，还有那些随后便陆续返回长安的朝中大臣，以及早已在未央宫等待着霍光回来的汉武大帝........
霍光走了许久，当他看到未央宫大殿的屋檐时，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也消失在了屋檐之下。
“陛下，你还真是给我了好多的惊喜啊.......这些不同寻常的殊荣，恐怕原本是留给我那兄长的吧？”霍光一步步踏在御道之上，目光透过高墙宫闱，仿佛看到了那高坐在未央宫大殿上，此刻正一脸笑意的汉武帝。
第一九七章 比战场更可怕的是朝堂
霍光牵着九匹战马就这样一人走进了未央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当来到未央宫大殿前的时候，一些朝臣都已经先于霍光返回了。所有人连同汉武帝都一脸不解的看着霍光，不明白为什么让他跨马过长安，他却牵着九匹马来到汉武帝面前。
“臣平南将军、京兆尹、安阳君霍光拜见陛下”霍光没有走入未央宫大殿，而是在殿下台阶外就对着大殿内的汉武帝行跪拜之礼。
他将自己的官职爵位名字一连串的报出来，也不等汉武帝说什么，便跪拜在地继续说道：“臣于元鼎元年初夏领兵前往南越之地，历时一年，诛杀南越叛臣，除南越国，置东南九郡。东灭东越国诛杀东越王余善，迁其民于江淮。西灭且兰，扩犍为郡三百里。臣今日便于未央宫前，为陛下献上东南九郡！”
霍光的声音很大很大，在未央宫久久的回荡着。前面那些无论是汉武帝还是朝臣们都知道了，却不知道他最后那句是什么意思。同样的疑惑在众人心头萦绕，难道东南九郡还能带回长安不成？
“请陛下命人将布帛展开！”霍光还没等到汉武帝发话，便挺直了上身，对着身前喊道。经过南越这一年的经历，霍光身上少了一些文臣的儒雅风度，倒是多了一些武将的粗犷耿直。
汉武帝微微点头，苏文很快就一路小跑到霍光身后，指挥着内侍就在这大殿之外展开了战马上所驳的布帛。
当第一幅布帛展开，一副描绘着阳光沙滩海浪还有椰子树的画面便出现在众人面前。这种写实的画面何曾出现过？更令人惊奇的是，这种风景身在长安的朝臣们谁都没有见过。
汉武帝已经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而后随着一幅幅布帛被陆续打开，不同的景物画卷展现在未央宫前。从未有过的，别有风情的南国风光，第一次呈现在了大汉的长安城，第一次出现在了汉武帝的眼中。
此刻汉武帝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旁人，甚至连霍光都没有去看一眼，他早已不由的迈开了脚步，如同失魂一般的走向了那一幅幅巨大的画帛前。
“日南？原来这就是朕的日南郡.......珠崖？世上竟有如此风光怡人之地，这就是朕的珠崖郡啊！郁林郡.......这山水可真美啊？这是仙境吧？世间真有如此美丽的地方？朕真想现在就去看看啊！”汉武帝完全忘却了所有，眼中只有这东南九郡的风光，他恨不得放下所有的政务，立刻快马加鞭去看一看属于他的东南九郡的风光。
“好，很好......好一个未央宫前献上东南九郡。平南将军快快请起！”汉武帝大袖一甩，爽朗的大笑声回响在未央宫前，而后他竟亲自伸出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讲霍光扶了起来。
“传朕旨意，于上林苑中修建四方阁，朕要将东南九郡的风光置于四方阁中，并且传旨各郡绘制风物地理，送与长安置于四方阁中。”汉武帝扶起霍光，就站在未央宫大殿外说道。
“陛下，臣有个建议。不如将四方阁建于长安城中，以后各国使节、大汉臣民都能在四方阁中一睹我大汉万里疆域！”霍光不失时机的连忙建议道。
汉武帝微微一愣，以前有什么好东西汉武帝都喜欢置于上林苑中。不过霍光这个建议确实让他眼前一亮，上林苑中只有自己能随时观赏，虽然自己富有万里疆域，却无异于锦衣夜行，更无法让天下臣民直观的了解大汉究竟有多大。霍光这个建议正好既有面子又能宣扬大汉的威仪。
“好，就依平南将军所言。”汉武帝爽快的说道，霍光的建议可以说正和汉武帝心意。
话音一落，汉武帝就伸手拉住了霍光的手腕，一边拉着霍光往前走，一边说着：“当日平南将军南征之时，朕曾有言，待将军凯旋归来之时，朕与将军共醉未央。今日便要不醉不归！”
未央宫大殿之中已经摆满了珍馐美酒，汉武帝拉着霍光直接走到了最上首，今日霍光的位置只比汉武帝矮了半丈，甚至还在大将军卫青之上。
汉武帝拉着霍光前行，从一进大殿开始，位于大殿两侧的官员就对着汉武帝和霍光拱手施礼，一些人只是行礼，而有些人却口中还说着“恭贺平南将军凯旋回朝”之类的话。
霍光分不清这些人是在对汉武帝行礼还是对自己，但是那些恭维之话落在霍光耳中，不仅没有让他觉得丝毫志得意满，更生出了极度的反感。
待汉武帝落座，霍光与朝臣也陆续坐下。汉武帝没有举杯，朝臣们也都还在等着，这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霍光身上，甚至不少人目光已经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因为这个时候汉武帝迟迟不发话，尴尬的只有霍光，可如果这个时候霍光先说话，甚至他举樽敬汉武帝都会被视为自视功高大不敬。
“呵呵，今日能沾平南将军的光，得陛下美酒赏赐，臣便借樽中之酒先敬陛下，贺陛下再得万里疆域，开亘古未有之盛世！”关键时刻卫青终究还是站了出来，他端着酒樽对着汉武帝一拜，而后仰头一饮而尽。
卫青的面子汉武帝还是要给，他也端起酒樽放到嘴边饮了一口。随后便有内侍上前为汉武帝和卫青继续斟满，至于汉武帝那一口喝了多少却无人知晓了。
“朕也要敬平南将军和大汉南征将士。你们都是我大汉的功臣，朕决议明日前往上林苑封赏南征将士。”汉武帝端起酒樽，对着霍光说道，也宣布了明日上林苑封赏之事，
“臣代南征将士谢过陛下。陛下敬酒，臣愧不敢当，此战全赖陛下英明，朝中诸公出力。东南百姓深感陛下恩泽，臣不过是宣扬陛下恩德，东南百姓便纷纷改旗易帜心向大汉。”霍光不敢丝毫居功，今日的长安气氛太过诡异，可以说处处都在针对他。
汉武帝与霍光对饮之后，未央宫中的气氛便活跃了不少。随后朝臣们各自饮酒，汉武帝也有一句没一句的与霍光闲聊着，都是说一些战场上的事，霍光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只是短短数语回答汉武帝，倒是给人一种南征之战风平浪静的感觉。
见气氛差不多了，便有一些朝臣上前向霍光敬酒。朝臣敬酒也无可厚非，大多也都只是说些寻常恭维之话，霍光也是礼节性敷衍两句，然后双方尽欢的喝着酒。但是如今的朝堂局势已经变得风云诡异，就连汉武帝的态度都让人捉摸不定，便有一些人别有用心起来。
“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平南将军南征一战屠灭百万人，如此大功当真千古未有啊！下官敬平南将军，愿将军再为大汉建不世功业。”来人是一个青年模样，看起来有些面生，霍光估计应该是这一年中新入朝堂的。
霍光在南越的屠城之举已经举世皆知，但是他刚刚大胜归来，大家对此都还讳莫如深，没有谁去提起这事。但是此人却借着敬酒的机会提出霍光屠灭百万人，其心不纯昭然若揭。
“多谢！”霍光没有多说，只是淡淡两个字，而后一饮而尽。霍光心里清楚，今日自己是言多必失，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也不说。
随后又有许多朝臣上前敬酒，有些人也是带着不良的居心，到后来有些人就是单纯想把霍光灌醉，好看他酒后失态。
“难得将军高兴，下官也敬将军。将军随意即可，下官看将军喝了这么多，怕是也有些醉了吧？”杜周突然走到几个准备给霍光敬酒的人前方抢先说道。
霍光看着杜周，摇摇晃晃的端起酒樽，口中迷迷糊糊的说着：“我......我还......我还没醉。再.......再与中丞痛饮三樽也无......无妨.....”
霍光摇晃着端起酒樽，还没放到嘴边，人就一个踉跄向前一栽。杜周眼疾手快，倒是一步迈上前将霍光扶住。而后尴尬的对着周围说道：“呵呵，平南将军看样子真的醉了！”
“朕也有些醉了，送平南将军回府吧！”汉武帝站起身来，以手在额头上轻轻的拍了几下说道。
汉武帝离开了，这宴会自然也就散场了。霍光人事不省的被杜周搀扶着，故意落在最后走出了未央宫。
“君上没事吧？”见到霍光出现，霍棠连忙上前扶过霍光。未央宫外早已变得空旷起来，只有霍光的十二卫和霍棠还在等着。
“我没事，多谢御史中丞了！”霍光被霍棠搀扶着，小声的对杜周说道。
“君上客气了，时候不早下官也先回去了。”杜周没有多说什么，拱手之后便徒步向自家府邸走去。
霍棠将霍光搀扶到马车旁，不料霍光轻轻推开霍棠，而后一手撑着车辕，一手直接伸入口中，在喉咙上扣了几下，接着霍光便哇哇的吐了起来。霍棠连忙伸手在霍光背上拍着，许久之后霍光才没有再吐，接过霍棠递过的丝绢擦拭起来。
“上车，回府！”霍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丢下几个字便进了车厢。
霍棠也跟着进了车厢，马车缓缓而行向着宣平里而去。
“看二哥的样子，这场宴会并不让人省心吧？”今日霍光入长安时，许多人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寻常之处，再看霍光出来时的样子，霍棠知道恐怕这长安城如今比南征战场还危险无数倍。
想到刚才霍光的样子，却与当日自己在中宿城外呕吐不止的样子何等相似！她终于明白了霍光当日为什么会说‘比战场更可怕的是朝堂。’
“这才刚刚开始，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的阴谋阳谋等着咱们呢！”霍光低着头轻声说道，此刻他语气如常，眼神之中更是没有了丝毫醉意。
第一九八章 霍光封侯
宣平里中，安阳君府门前张灯结彩，全府上下都守在大门外等着霍光归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下午霍光牵着马从御道走入未央宫的消息已经满城皆知，李妍卓文君等人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不过皇帝未央宫赐宴一切如常，虽然卓文君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却也没有过多的揣度，毕竟霍光马上就要回来了，一切都需要等他回来再说。
“夫人，君上的车架进来了！”霍光车架还在宣平里口，就有家仆飞奔着跑到府门口报喜。
“回来了，君上终于回来了！”李妍拉着霍成君的手，一脸欣喜的望着巷口。
很快马车行到安阳君府门口，霍光掀开车帘，在霍棠的搀扶下走下马车。霍光刚一站定，就看到眼前的人群齐齐躬身对着自己行礼：“恭迎君上凯旋归来！”
“夜深了，大家先回府吧。”霍光用淡淡的语气说道，好像怕吵到了周围的邻居。
霍光迈开脚步，走到府门下，在距离李妍只有三步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没有想象中的喜极而泣，也没有热情相拥。只有霍光淡淡的说了一句：“夫人我回来了，这一年辛苦你了！”
平淡的好像客套话一般，而李妍脸上也只是露出淡淡的微笑，而后回应道：“不辛苦，倒是夫君瘦了，也黑了.......看咱们的女儿都这么大了！”
霍光将目光下移看到了牵着李妍手的霍成君，霍成君如今已经快四岁了，穿着浅绿色的襦裙，两根小辫子盘在脑后，有些怯生的望着霍光。
“成君都这么大了？来让爹抱抱.......好久没有抱我的乖女儿了.......”霍光看着霍成君，脸上露出了一丝愧疚的神情，而后俯下身去，伸出手臂做出要抱霍成君的动作。
“还不快去......”李妍拉着霍成君的手往前一带。
“爹.....爹爹......”霍成君眼中泛着泪水，犹豫了一下还是扑入了霍光怀中。
“好、好......”霍光抱起霍成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觉得自己在外面遇到的一切都不算什么了，哪怕今日朝堂之上的风云变幻都被他暂时的抛到了脑后。
安阳君府这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霍光陪着后院中的几个女人，诉说着南征之战的点点滴滴，不时的霍棠也在旁边补充几句，当然他们二人都默契的隐去了那些屠杀与阴谋诡计。仿佛在他们口中只有那南国的壮美山河与秀丽风光。
汉武帝的寝殿之中，灯火烛光也还在摇曳着，这位帝王也没有因为宴会结束而就寝。在他的身旁不仅有随侍的宦者苏文，还有最近的新宠江充。
“安阳君回府了？”汉武帝坐在案几前，手中还在写着东西，却一边写一边问着江充。
“已经回府了。”江充低着头小声答道。
“说说你了解的情况吧。”汉武帝头也不抬的继续说道。
江充微微一愣，不过很快便开口说道：“自去年安阳君返回平阳起，他便严格约束族人，并且在平阳兴办了族学，无论男女只要霍氏子弟都需要去族学读书。后来安阳君南征，平阳霍府和长安的君府都深居简出，族人奴仆也都规规矩矩。安阳君夫人最初还受邀去一些大臣府上拜会，自年初起便大门紧闭谢客了。安阳君以前的那些部属这一年来倒也没有前去拜会的。”江充将自己所知的如实说道。
他现在还不知道汉武帝对霍光是什么态度，加上霍光大胜归来，他便本着不偏不倚如实上报的态度。虽说朝野最近有传言说，霍光有染指三公之位的心思，加上今日朝野之上对霍光的态度也颇为诡异，但这些在江充看来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哦，兴办族学？还让女子读书......这霍光倒是有些意思。”汉武帝突然停下手中的笔，有些兴趣的看着江充。
“是的陛下，听说平阳的霍氏族学已经有上百的子弟了。”江充继续答道。
“族学便有上百弟子？朕的太学也才两三百学子啊。苏文，明日拟一道旨意，扩建太学选取各诸侯子弟入太学，另外再给各郡太守一个举荐名额，把人数扩大到千人。”汉武帝突然开口下了一道旨意，竟是在听到霍光办了族学后便将太学人数扩大到了千人。
“诺！”苏文躬身应下。
“明日封赏的诏书都准备好了？”汉武帝又继续问道。
“都准备妥当了，只是对平南将军的封赏陛下还没有示下.”苏文再次躬身答道。
汉武帝想了一下，而后挥手说道：“把诏书留下，你们下去吧。对霍光的封赏朕会亲自写入诏书的。”
长安城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不仅有夜市开放，各个重臣府邸也是彻夜未眠。一来这些人有太多需要思考的东西，二来这些人一早便要赶往上林苑，等着皇帝陛下封赏南征将士。
霍光一夜未睡，却是最早一个出的长安城，这次他只带了十二卫，霍棠如今再跟在身边就有些不妥了。
“恭迎将军。”霍光刚一迈进南征军的临时大营，就看到身前整齐列队的数万将士单膝跪拜。这些将士一个个早早的就列队等待着了，对于皇帝的亲自封赏，他们也是一夜未眠。
“众将士请求，都打起精神来，给陛下和满朝诸公看看咱们南征军的气势。”霍光今日一身戎装，一手按着剑柄，大步走向点将台。
“诺！”数万将士齐声应诺，声传数里。而后整齐划一的起身，铠甲撞击之声，更是让整个大营一片肃杀！
霍光带着诸将于营门外等着汉武帝到来。而陆陆续续一些朝臣纷纷到了军营，对于这些朝臣的位置早有严格的安排，自然有军士严明来者的身份，而后带到指定的地点。
“不愧是霍屠夫带出来的军队啊，瞧瞧这军中杀气，这些士卒站着不动，都给人一种肃杀之气。”一些武将走入军营，感受到了军营中的气氛，无不点头称赞。
“哼，杀人如麻的屠夫罢了，恐怕这些军卒眼中也只有军令了！”一个文官小声的说着。
“陈兄慎言啊！平南将军携大胜之势，那可是要问鼎三公之位的。”旁边另一个人跟着说道。两人一呼一应，看似随口之言，却是字字诛心。
当朝中大臣来的差不多的时候，汉武帝的御驾也距离军营不远了。得到消息的霍光连忙带着部将往前迎接。
汉武帝的车架停在营外，霍光便率先领着诸将单膝跪拜，口中高喊着：“恭迎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霍光等南征诸将跪拜，军营中的士卒和朝中大臣也跟着跪拜三呼万岁。而后才看到汉武帝的缓缓的走下车架，站到霍光面前威严的说道：“诸位爱卿平身，众将士免礼。”
汉武帝话音落下，众人起身。而后霍光带着诸将让出一条道来，而后簇拥着汉武帝走向点将台。汉武帝带着南征诸将缓缓而行，这时候到没人乱说什么，只是都纷纷好奇霍光的封赏是什么？
按以往的惯例，对这种大胜而归的将领封赏，一般提前几天就能敲定，甚至私底下朝野上也都已经大概知晓了。不过这一次对于其他南征将士的封赏都已经出来了，但是对霍光的封赏却一点风声都没有。
点将台上汉武帝立于中央，比其他人位置略微高上一些。而后汉武帝对着南征诸将及几万将士，示意身旁的苏文开始宣读封赏了。
苏文上前一步，将手中圣旨展开。前面的封赏内容他已经知道，就是最后关于霍光的封赏他不清楚，但这个时候他还是忍住了心中强烈的好奇，没有在这个时候去看后面的内容。而是用洪亮高亢的声音宣读道。
“伏波将军、符离侯路博德，征南越有功。特溢封食邑两千五百户，赐玉璧一对，黄金千两。”第一个受封的是路博德，他可以说算是南征军中的二号人物，第一个受封倒也是情理之中。
“臣谢陛下隆恩！”路博德越众而出，上前一步单膝跪拜道。他原本因为漠北之战时封了侯，如今跟着霍光南征归来，溢封了两千五百户，封邑已经达到了三千多户，即便在列侯中也算是中等侯了，这样的封赏倒也符合惯例。
“楼船将军杨仆，封将梁侯，食邑八百户。”苏文继续念道，不过因为杨仆的楼船军还没返回，杨仆人也还在路上，苏文便继续念下一个封赏。
“京兆尹长史上官桀作战勇猛，南征之战斩敌将十余首级，封从安侯，食邑三百户。”第三个受封的竟然不是另外几位有封号的将军，而是以京兆尹长史之职跟随霍光南征的上官桀。
“臣谢陛下隆恩。”上官桀也越众而出，在汉武帝面前单膝跪拜。他这从安侯的爵位与当年赵破奴的从骠侯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光从封号就能看出他是霍光的人。
“归义侯郑严、田甲各溢封食邑五百户。”接下来的的封赏便是对原本的南越降将郑严和田甲的封赏。他们是归义侯，没有独立的封号和封地，只是为他们增加食邑。而这两人还被霍光留在东南九郡镇守，并没有跟着霍光返回长安。
“封何遗为伏夷侯，食邑三百户。会稽太守朱买臣调入长安任主爵都尉。其它有功将士皆有封赏。”最后封的是何遗和朱买臣，这两人也还没到长安。何遗原是大行令下属的官员，这次在也因为借兵对且兰作战因功封侯了。朱买臣倒是没有封侯，不过他原本是太守，如今成了主爵都尉，一跃成为了九卿之一。
当所有的人都封赏完毕的时候，大家都知道真正的重头戏来了。霍光的封赏马上就能水落石出了。
在众人的期待之中，苏文微微吸了口气，而后继续读到：“平南将军、京兆尹、安阳君霍光。南征南越，置东南九郡，灭东越国、且兰国。特进封为大司马平南大将军，位同三公。封安阳侯，溢封五千户。”
第一九九章 尴尬的境地
霍光不出所料的被封侯了，而且名号都没改，只是安阳君变成了安阳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同时食邑更是达到了陆仟叁佰户，除了几个有数的万户侯，霍光一跃成为了实权上侯。
而封侯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霍光有了大司马平南大将军的职衔。如此一来霍光便完全拥有了当年霍去病大司马骠骑大将军的地位。这样霍光虽然失去了成为御史大夫或者丞相的机会，但从地位上却一跃超越了丞相和御史大夫，成为了朝堂之上仅次于卫青的第二号人物。
宣平里的安阳君府如今已经改成了安阳侯府，而每天往来侯府送礼的马车从黎明到黄昏都没有停过。很快整个大汉帝国也都知道了，又一位少年侯爷崛起了，正如几年前的霍去病一般，年仅二十有余已经位极人臣。
而未央宫朝堂大殿上，霍光的席位已经被移到了卫青之下，对面右侧上首的两个属于丞相和御史大夫的席位依旧空缺着。霍光也从右侧的文官席位转入到了左侧的武将席位。
“如今京兆尹之位空缺，不知诸位有什么好的人选没有？”至霍光封侯已有数日，大大小小的，汉武帝也召开了几次朝会，但这几次都没有讨论丞相和御史大夫的人选，却不知今日为何汉武帝主动提出了京兆尹的人选。
京兆尹原本是霍光的职位，只是如今他已经是大司马平南大将军了，再兼着京兆尹九不合适了。而杜延年已经代理了一年京兆尹，长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臣以为既然是京兆尹的人选，不如征询平南大将军的意见。毕竟以前是平南大将军任着京兆尹，满朝上下没人比他更了解了！”一个霍光依然叫不出名字的千石官员率先说道。
只见此人一说完，整个朝堂之上似乎商议好了一般的，纷纷低声说道：“对啊，这人选非问平南大将军不可啊。”
霍光眉头微微一皱，京兆尹如此重要的职位，若是以往，不知道多少人挣着抢着，而现在满朝上下也把他捧得太高了，似乎这些人就一副你霍光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态度。
“既然如此，平南大将军想必也有合适的人选了吧？”汉武帝的声音洽和时机的响起。
汉武帝询问，如此一来霍光便不得不躬身开口了：“既然陛下询问，臣便不得不说。臣觉得京兆尹丞杜延年就很合适。杜氏一门几代忠烈，杜延年又熟悉京兆尹事物，且年富力强，若说合适的人选，臣首推杜延年。”
霍光的话倒是不出众人所料，谁都知道杜延年是霍光的左膀右臂。而后满朝文武都将目光投向了杜周，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奇怪，看到如此杜周也只能尴尬的一笑。因为杜周如今是御史中丞，虽然御史大夫空缺，他实际在行驶御史大夫之权，可谓权柄厚重，但御史中丞依然只是一个千石的官员。而他的儿子杜延年成了京兆尹的话，反而一跃成为两千石的重臣，地位还在做老子的杜周之上。
“杜延年，倒也是年轻有为，既然是平南大将军推荐的人，就命他为京兆尹吧。”汉武帝爽快的答应了下来，似乎也是很给霍光的面子。
“陛下圣明”霍光口中说着，人退回到席位上，心中却是不由的一紧，汉武帝真的是给自己面子吗？似乎这几日自己也太过顺利了，顺利到连他自己都有一种权倾朝野的感觉。这真的是圣眷正浓吗？
随后的朝议霍光也没心思去听了，恍恍惚惚的等着朝会结束。而后坐着马车返回自己的府邸，刚到宣平里霍光就看到自己府门前依旧车水马龙，此情此景让他不由得眉头微皱。“告诉甄有财，以后这些送礼的、找门路的，无论是谁统统轰走，从今天开始侯府闭门谢客。”
广内殿中，汉武帝正捧着一卷书册看着，许久之后似乎汉武帝也觉得无趣了，突然出声问道：“安阳侯府还是那般门庭若市？”
“回陛下，今日散朝后，安阳侯已经下令闭门谢客了。”江充如实的报告。
“对了，安阳侯曾上书为那个吕术求过封侯，明日便单独传召安阳侯和大将军还有九卿去宣室殿吧。”汉武帝说着话便合上书册将之置于高阁。
安阳侯府已经闭门谢客了，那些徘徊在外的人便很快离去。不过当黄昏十分，还是有几辆马车缓缓驶入宣平里并停在了侯府门前。
“侯爷，杨仆、朱买臣、何遗回长安了，正在门外求见。”霍光独自一人在书房中沉思，霍棠轻轻的敲响了房门，在屋外轻声的说道。
“从侧门领他们进来吧。”霍光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见一见这三人，不过却没有打开大门迎接。
片刻之后霍棠便领着三个人来到了霍光的书房外，而霍光也早就站在了屋檐下等着三人。霍光还是第一次见这三人，虽然一起经历了那场南征之战，直到此刻这主帅与部将才第一次见面。
“属下（杨仆、朱买臣、何遗）拜见侯爷。”三人都是四五十岁的老将了，但是见到霍光还是单膝跪地以军礼参拜，并且口称不是下官，而是属下。
“快快请起，咱们屋里说话。”霍光连忙一一扶起三人。而后引领三人进入到自己的书房。
“今日怠慢三位了，本侯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委屈三位来日定当登门谢罪。”霍光将三人引入书房，首先对三人拱手施礼。对让三人从侧门进来表示惭愧。
“侯爷折煞属下了，不知朝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以侯爷的威望，何人还敢如此针对？”三人连忙还礼，他们早就已属下自居了，自然不能受霍光的礼。而杨仆在三人中资历最老，地位也最高，便代表作三人提出了疑问。
霍光感受到这三人也算真心实意，便开口说：“唉，此事与你等无关，切莫贸然插手，一切本侯只有计较。”
察觉到霍光真的有什么苦衷，三人便不再多言，随后便是一些寻常的对话，没过多久三人便告辞离开，霍光亲自将三人从侧门送出才返回。
书房之中霍光目视着摇曳的烛火，神情异常的严肃。自己的部将来拜见自己，而且是第一次拜见，都只能从侧门进来，要说霍光心中没火那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又由不得他不小心。
“二哥，小妹能进来吗？”霍棠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
“进来吧。”霍光坐回到椅子上。如今外人看来安阳侯府风光无限，而霍光在家人面前也表现如常，但是这一切却有逃不过霍棠的眼睛。
“二哥在为朝堂之事烦心？”霍棠也不客气的坐在霍光对面，而后开门见山的问道。
“你说说看，为何会出现如今的局面？”霍光没有回答，虽是反问却是回答的再肯定不过了。
霍棠沉思了片刻，没有立刻作答过了许久才说道：“小妹看来原因有二。其一二哥功绩太大遭了一些小人嫉妒。其二如今丞相御史大夫之位悬而未决，虽然二哥已经不会去染指这两个位置，但是无论是希望借助二哥之力夺三公之位的人，还是担心二哥出手阻碍其夺得三公之位的人来说，二哥都是一个最不稳定的因素。既然无法得二哥之力为其所用，这些人自然先联手排除掉二哥这个最不稳定的因素。”
“我现在倒是真感觉到一种与世皆敌的感觉。不过这些人其实我都不放在眼中，你直到我真正担心的是什么吗？”霍光无奈的笑了笑，而后又一脸郑重的说道。
霍棠神色巨变，用手指了指未央宫方向，然后有些惊恐的说道：“二哥是说.....那位？”
霍光没有答话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而后过了许久才继续说道：“怪就怪我太年轻了。大将军位高权重吧？可是在陛下眼中，大将军这一生恐怕就是在长安养老了。如今我走上了如当年兄长一样的道路，如今大汉北有匈奴未决后患，西有西域诸国还有西南夷虎视眈眈，东边还有卫氏朝鲜蠢蠢欲动。若陛下还以我为帅征战四方，我死了还好说，可万一我再次得胜，陛下将如何待我？若此生不用我，我不过二十出头，难道要陛下养着一个军功赫赫的大将军，在长安看着他的皇子皇孙登基为帝吗？”
“这......二哥是说陛下已经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境？若此生不用二哥，等于在长安埋下了一个隐患。可如果用二哥的话，将来便封无可封了？”霍棠瞬间便明白了霍光的忧虑，其实说到底就是汉武帝的忧虑。
“是啊，因为我还年轻。东南九郡可战之兵数万，还有上林苑的那几万精锐之师，这些都被算在了我的头上。”霍光显得很是无奈，霍棠更是从未见过霍光如此沮丧的样子。
“难道咱们就真没有破局之策了吗？”霍棠不甘的问道。
霍光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而后颓废的说道：“为今之计，最简单的便是顺应那些人的心思，我做出一副功高盖世，桀骜不驯的样子，然后与满朝为敌，最后落下把柄墙倒众人推。到时候陛下再顺势降旨，我或者一无所有，学那庄青翟和张汤，或者孤注一掷最后满门抄斩。这些我都不甘心啊......”
“已经如此严重了？”霍棠难以置信的问道，不光是她看来，全天下所有人都觉得这是霍光最辉煌的时候，可只有霍光认识的现在是自己最危险的时候。
“时间上到还没有，毕竟我刚大胜归来。贸然动了我天下军心民心也难安啊，以后还有谁敢为陛下卖命了？这段时间就看咱们如何应对了！”霍光虽然有些无奈，但心中还是清楚明白，虽说进退两难有苦难言，但也不是一点机会没有。至少汉武帝还给了他很长的时间可以考虑破局之策。
第贰百章 卫青暗指《九章律》
霍光于第二日一早便接到了宫里传来招他到宣室殿的旨意，简单的收拾一番便前往未央宫而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今日不是大朝会，未央宫外只有零星的几辆马车和几位大臣的仪仗，这些仪仗霍光大多都认得，想来今日应该商议的不是什么特别重大的事情。
“平南大将军到了？大将军和其他几位大人已经到了，您这边请。”霍光刚一下车，便有宫中内侍上前。如今霍光地位尊崇，来未央宫都提前有内侍恭候。
“有劳了！”霍光微微点头说了一句，便埋着头跟在内侍身后往宣室殿走去。
宣室殿非常的大，当霍光走入的时候，只隐约看到大殿最里面坐着几个人，似乎汉武帝已经在里面了，这些人小声交谈着，隔得太远霍光也听不清楚。
“陛下，平南大将军到了。”内侍先一步走在霍光前面，将霍光到来汇报给汉武帝。
“请他进来。”汉武帝的声音从宣室殿中传出。
霍光本来就没有停下等待，继续微微埋着头一步步的走入大殿。走得近了，霍光才看清楚殿中除了汉武帝，就只有十来人。其中路博德和昨日才到长安的朱买臣也在其中，再看其他人霍光便明白，除了自己和卫青，其他九人正好是当朝九卿。
“臣拜见陛下！”霍光躬身对汉武帝说道。如今他位同三公，在皇帝面前也只需要保持简单的礼仪就可以了。
“平南大将军请入席。”汉武帝伸手示意。
霍光对着卫青又拱了拱手，而后默默的坐到了自己的席位上。他今日出门就打定了主意，不管今天讨论什么，他都只听不说。
“既然人都齐了，那咱们开始吧。数月前平南大将军上书为那商人吕术请求封侯，虽商人封侯已有先例，但兹事体大，朕还是想与诸位商议一下，是封还是不封？封又该如何封？”汉武帝发话了，可偏偏要商议的事又与霍光脱不了关系。
霍光闻言，只能在心中无奈一笑。
“吕术耗费家财为我大汉南征确实提供了莫大帮助，而且此人还亲赴南越，于广信城劝降伪王赵光，如此大功确实可顶数万大军。臣以为于情于理吕术都应当封侯。”路博德第一个说道。
苍梧王赵光降汉，世人都以为是吕术的功劳。只有南征军中少数将领知道其实霍光去密会过赵光，而后将其劝降。只不过霍光密会赵光之事乃是机密，目前连汉武帝都不知道。
“既然是平南大将军的意见，臣以为也应该给吕术封侯。至于如何封，平南大将军心中恐怕已有腹稿了吧？”桑弘羊紧接着路博德后面说道。
听到桑弘羊的话，原本低着头的霍光忽然抬起头来看向桑弘羊。以前都是一些几百石或者千石的小官出来，今天贵为九卿的大农令桑弘羊终于亲自下场了吗？
“那平南大将军说说看？”汉武帝顺势将话题抛给霍光，似乎他也想看看霍光会如何来接招。
霍光深吸一口气，正了正衣袍，而后对着汉武帝拱手说道：“吕术封侯确实是臣下提出的，而且早在臣任长安令时，便与这吕术相识。此人虽为商人，却并非唯利是图，南征之战咱们就不说，恐怕朝中诸公也都无法否认吕术的功劳。臣下想说的是，吕术的商队早已越过了大宛，西行数千里，到了一个叫做条支国的地方，打通了此地与长安的商道。而听闻在更西边的地方有一个同样叫做‘大秦’的国家统治着万里疆域，这些在博望侯的奏章中都有证实。此人虽为经商，实则为国，若朝廷来做这些事，不知所需几何？”
霍光侃侃而谈，而且毫不避讳自己与吕术早就相识的事实，也没有过分提及吕术对南征的功绩，反而在汉武帝面前大力宣扬了吕术通商西域的事情，最后还点了一下万里之外的大秦，也就是罗马帝国。
“那说说该如何封吕术吧？”汉武帝直接询问如何封赏，而霍光最后提到大秦两个字，似乎令汉武帝都有些魂不守舍。
“他是商人就让他好好的做个为国为民的商人吧，臣以为可以赐予他侯爵封号，但不设封地食邑，如此只有殊荣而无实权。”霍光想了一下说道。
霍光的话不仅让汉武帝微微动容，其它众人也是眼前一亮。
“好，那便封吕术为万贯侯，不设封地食邑，另赐‘丹书铁’，非通敌叛国、犯上作乱之罪，可免一死。”汉武帝当即拍板说道。
‘丹书铁’原本在高祖之时就有了，不过当时只是记录功臣封赏的凭证，如封侯的凭证，是藏于太庙的。而今汉武帝将其赐给吕术，用作一次免死之用，也算是开创了一个先河。
敲定了吕术的封赏，今日也算没什么事了。众人差不多等着汉武帝发话准备离开了，可汉武帝却出乎所料的说了一句：“两位大将军留下，其他人没什么事就退下了吧！”
“臣等告退。”其他人很识趣的起身离开，最后偌大的宣室殿只余下汉武帝与卫青霍光三人。
“说说那个大秦是怎么回事？”九卿刚一走出宣室殿，汉武帝就起身走向了卫青和霍光，走到两人面前汉武帝就急切的想霍光问道。
当汉武帝起身的时候，霍光和卫青也已经起身。两人站在汉武帝面前微微低着身子，霍光拱手说道：“臣也只是听闻吕术提及过。据说此国之人与西域诸国又有些不同，他们国家的政体也不同于我等，他们的皇帝被称之为执政官，不过在执政官之外还有一个元老院，拥有弹劾纠察执政官的权利，类似于以前的诸王会议。不过这也只是我等的初略了解，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这大秦有多少兵马？”汉武帝眉头思索，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因为罗马在这个时期被称作大秦，汉武帝对这个名字特别敏感，要知道汉朝就是从秦朝手上接过的天下，如今又有一个强大的大秦，虽然在及其遥远的西方，还是引起了汉武帝的注意。
“尚且不知。”霍光低头说道。
“你们二人如今是我大汉柱石，多留意一下西边的那个大秦。具体的情况等博望侯回来再说吧。”汉武帝看着卫青和霍光说道。
“博望侯要回来了？”卫青从汉武帝的话中听出了什么不寻常的味道，于是连忙问道。
博望侯张骞去了西域已经好几年了，虽然不时有对西域诸国的情况传回，但是这几年来汉朝一直只通过文字了解一些西域粗浅的情况。而听汉武帝的意思，张骞应该已经在返回长安的路上了。
“半年前收到博望侯的消息，那时候他已经到了你说的条支国。估计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吧，慢则半年快则三五月应该能到长安。”汉武帝迈着脚步往宣室殿外走，而卫青和霍光则低着身子跟在身后。从汉武帝的话中霍光知道，因为自己的关系，吕术将丝绸之路延伸的更远了，而博望侯张骞比历史上走的也更远了。
卫青与霍光并肩向未央宫外走去，两人周围跟着好几个内侍。一开始两人都是低头行走，直到即将出宫门的时候，霍光才首先开口说道：“舅父，陛下提到博望侯，是不是有意等博望侯返回长安后对西域用兵了？”
西域一直是大汉的心头大患，也是汉武帝一直垂涎的地方，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派赵破奴等人前去敦煌练兵。如今汉武帝提到张骞，霍光估计等张骞一回来，汉武帝直观了解了西域的情况就会正式兴兵西域诸国了。
“应该是吧，不过西域诸国林立，形势错综复杂，要找一个总领西域诸事的统帅可不容易啊！”卫青随意的说道，就好似闲聊一般。
“难道陛下不打算派舅父去？如今我朝谁人比得上舅父你？”霍光故作疑惑的问道。
卫青微微摇了摇头，停下脚步一脸微笑的看着霍光说道：“舅父老了，陛下也说过要我在长安养老了。论能力和威望，阿光你倒是一个合适的人选，而且你还年轻，机会还很多。”
卫青的话看似平常，但越到后面霍光越觉得卫青似乎话里有话。感觉卫青有意在暗指什么，好像要隐晦的告诉自己什么一般。
“多谢舅父，晚辈受教了。”霍光一时没明白过来，还是恭敬的对卫青行了一礼说道。
“呵呵，最近舅父闲来无事，正在研习《九章律》，不过竹简翻阅实在太过麻烦。什么时候将你府上顶级的纸张送些过来，我找人将其抄录一份。”卫青继续往宫外走去，突然想起霍光府上有很多顶级的纸张，便向霍光讨要。
“随后我便派人给舅父送去。”霍光立刻答应下来。两人相视对望一眼，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而后到了宫门口便各自回府了。
霍光和卫青各自返回，还没回到各自的府邸，就有内侍跑到汉武帝跟前，将两人出宫路上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复述了一次。
汉武帝挥退内侍，脸上露出了莫名的笑容，而后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的说道：“《九章律》......文终侯.......大将军倒是个妙人啊！”
第二零一章 再临烟月楼
“去把《九章律》找出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霍光一回到府上就对霍棠吩咐道，他明白卫青最后提到《九章律》绝对不是真的要自己送些高级的纸张那么简单，其中应该还另有所指。
《九章律》是大汉的法典，其中囊括了几乎所有的法律文规，涉及各个方面，几乎所有千石以上官员家中都有一部。很快霍棠便将一册已经抄录在纸张上的《九章律》摆在了霍光面前。
“侯爷为何突然要找这《九章律》”霍棠很是不解，进了一趟未央宫霍光为什么突然要找出这法典来看。
霍光接过《九章律》先是初略的翻看起来，一边翻一边说着：“今日大将军对我提及了《九章律》，看得出来大将军应该在暗指什么，只是我一时也想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关键。”
“这《九章律》是高祖时期文终侯，丞相萧何组织编撰的，已经历经数代，其本身应该没什么，那么大将军所指应该不是《九章律》本身，难道大将军要对侯爷说的是萧丞相？”霍棠倒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做出了一番猜测。
“咦，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听到霍棠的分析，霍光眼神一亮，好像发现了其中什么关键的地方。
霍光看着窗外，回忆般的说道：“当年兄长北击匈奴归来，被陛下封为大司马骠骑大将军，与我今日的地位一般无二。而后兄长在上林苑击杀李敢，又逼迫陛下提前让三位皇子就国。当时兄长表现的是飞扬跋扈，但是我知道兄长其实心思细腻，做事更是三思而后行。当时我也好奇问过兄长，问他为什么在世人面前表现的只是一个莽夫的样子，兄长的回答告诉了我文终侯这三个字。”
“当年景桓侯在学萧何自污？大将军在提醒侯爷，也效仿当年的景桓侯？”霍棠恍然大悟。
自污的话确实也是一种明哲保身的手段，只是霍光眼下情况与当年又有些不同，当年霍去病大胜回朝的时候，丞相的权利还非常的大，汉武帝甚至想出了以大司马取代三公之一的太尉建立内朝，来分化丞相的职权，而且霍去病所做的事，完全出于对卫青和太子刘据的维护，让人只会觉得他的莽撞跋扈是性情使然。而如今丞相和御史大夫之位都空缺，汉武帝更不需要霍光去制衡外朝势力了，若还是学霍去病一般自污的手段，霍光很可能会弄巧成拙。
霍光来回在书房中踱步，手指有节奏的在掌心敲击着，这是他聚精会神思考时的一种习惯。霍棠已经见过霍光这样几次了，便安静的站在一旁等着霍光思考。过了许久之后，霍光停下脚步，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神色，而后带着一丝从容的笑意说道：“自污之法到不能完全照搬，不过也让我有了一些头绪，明日你便秘密联络杜周，明天晚上我会去烟月楼。”
“烟月楼？那座侯爷暗地里建立的风月场所？什么事非要去那里谈？”霍棠一听烟月楼三个字，脸上不由得有些羞涩，又有些不情愿的问道。
“傻丫头，胡思乱想什么？去那里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每天晚上出入烟月楼的达官显贵不计其数，谁也不会怀疑我是去那里见杜周的！”霍光拿着手中的《九章律》书册轻轻的在霍棠额头敲了一下，佯装微怒的说道。
烟月楼已经成为长安城最著名的地方，不仅是长安权贵富豪聚集之地，更有各地权贵慕名而来，甚至一些西域胡商外国使节都会到这里来体验一番。可以说烟月楼已成为长安一景了。
相比于一年前的规模，如今的烟月楼已经占了大半条街。每当夜幕降临之时，烟月楼所在的街道便一片灯火辉煌，远远的就能听到管竹丝弦之声，而这条街也渐渐的被长安人称之为烟月巷。
今夜的烟月巷依旧是人流如织，来到这里的上至九卿列侯，下到贩夫走卒。只要你有钱没人会在意你的身份，而如果你没钱不管你什么身份都没用。也曾有一些官爵显赫之人在这里惹是生非，不过很快这些人都遭到了数位实权列侯和一些勋贵世家的联手打压，自此以后便再也没人在这里放肆了。
霍光带着几个随从，混在人群中大摇大摆的走入烟月巷，烟月楼的管事之人左秋天早已等在巷口，见到霍光便连忙迎了上去。很快的霍光便被带到了上次那个房间，自此霍光来过一次烟月楼，那个最豪华的房间便一直空着，没有再对外开放。
“刚才那年轻人是谁？左大老板亲自迎接不说，还去了二楼那个从未对外的房间中？不是说那里花再多的钱也不能享用吗？”一些有心之人自然看到了霍光被左秋田带入二楼那个从未开启过的房间，对于这种稀罕事自然少不了一番议论。
“小子，没见识了吧？那位便是如今权倾朝野的安阳侯，如果他都不能享用那里，岂不是只有陛下有资格了？”旁边一位年纪稍长，长得膀大腰圆的粗狂汉子瓮声瓮气的说道，这人一看便知是为军中武将，不过想来应该名声不显。
“安阳侯？没想到安阳侯都会来这里.......”
“毕竟是年少风流啊，看来安阳侯也是同道中人嘛.....”
随着霍光身份被叫出，这些人便纷纷议论开来，如今大汉朝最有趣的话题也莫过于这位少年侯爷安阳侯了。
二楼之中房间不少，其中一间便是被御史中丞杜周给包了下来，今夜他正在其中宴请几位御史台的同僚。自从有了烟月楼后，原本一些设在自家府邸的宴会，渐渐地被搬到了烟月楼。而请三五好友来烟月楼饮酒作乐，也渐渐成为长安城的一种风气。
“诸位先喝着，老夫去方便方便！”酒过三巡，杜周不好意思的对着几位同僚说道，而后便笑呵呵的走出房门，向着烟月楼后面的茅房而去。
杜周刚下楼走到拐角处。便有一个烟月楼的侍者对着杜周走来，杜周装着有些醉的样子，身子摇摇晃晃了几下，看上去就要摔倒一般。而后那侍者便快速上前扶住杜周，一脸关切的询问了几句。
杜周晃了晃脑袋，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而后又独自一人向茅厕走去。
茅房之中灯光昏暗，杜周缓缓打开自己的拳头，一张折成小条的纸张被他拽在手心。就在这茅房之中杜周借着昏暗的灯光打开纸张，快速的将其中的内容看了一遍，而后将其丢在了茅坑之中。
“呵呵，让诸位久等了，来来来.....咱们再痛饮三百杯.......”杜周像没事人一样回到酒局之上，叫嚷着要与几个关系密切的同僚痛饮三百杯。
第二零二章 弹劾霍光
久久未决的丞相与御使大夫之位空悬，使得整个长安城的官场都显得有些忙碌，不过这种忙碌是在暗地里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如今最有希望问鼎这两个职位的，便是几位赋闲在家的老臣，和目前位列九卿之中的几位资历够深的重臣。
对于三公之位，即便赋闲在家的老臣，也没有谁能不心动。明里暗里这些人用了多少手段走了多少门路让人无从得知，只是每一次的大朝会，总有无数双的眼睛盯着未央宫，可谓翘首以盼，都在等着汉武帝做最后的决定。
又到了每月初的第一次大朝会，长安城中有资格进入宣室殿的今天都来了。因为时间越久越有可能宣布丞相和御史大夫的任命，谁都想第一时间知道，更想参与其中。
朝会开始一切如常，霍光稳坐左侧次席，微闭的双眼让人感觉已经沉沉睡去。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各部官员有序的奏报着，汉武帝时不时的定下旨意。
“若是无事便退朝吧！”眼看朝会过去大半个时辰，汉武帝依然没有定立丞相和御史大夫的心思，满朝文武有些失望的准备恭送皇帝了。
“陛下，臣还有事启奏。”可就在此时，右侧末席一个声音突然在宣室殿响起。
出列的是一个御史台的御史，这人已经快六十了，是一位刚直的老御史，不过因为为人过于刚直，在朝中也没什么朋友和靠山，到如今都还是御史台中排名末位的御史。
“讲”汉武帝原本已经微微起身的身躯又坐了回去，只是淡淡的说了一个字。
老御史出列立于中间，挺直着身子而后对汉武帝一拜，躬着身子沉声说道：“臣要弹劾大司马平南大将军、安阳侯霍光。”
原本微闭着双眼的霍光猛然睁开眼睛，其他朝臣纷纷心神一紧，将目光齐齐投向霍光。整个宣室殿的气氛一下凝固起来，即便是汉武帝宣布丞相和御史大夫的人选恐怕都不会给朝臣带来如此大的冲击。
意外，只有意外，谁也无法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弹劾霍光。
汉武帝也是微微一愣，过了片刻才说道：“弹劾什么？”
这不仅是汉武帝的疑问，更是满朝文武的疑问。
老御史再次躬了躬身，不急不缓的说道：“安阳侯出征南越时，曾在军中带着一女子。而且这女子不仅常住军营，安阳侯更是让她参与机要，甚至此女时常代替安阳侯处理军中文书。更有甚者南越国灭，置东南九郡后，各郡郡守尚未到任时，东南九郡军政尽皆汇于平南将军行辕，而东南九郡政令却尽皆出于这一个女子之手。在长达半年时间之中东南九郡的最高决策者竟是一个女子........”老御史的声音越说越急，到最后竟带着些许的悲愤。
“真有这种事？”汉武帝的声音有些低沉。因为西汉出现过吕后乱政之事，虽然这个时代女子地位也不算太低，但对于女子参与政务是非常受士大夫阶层抵触的。加上汉武帝继位之初有过窦太后的强势，汉武帝对女子干政也是相当反感。
“臣所言句句属实，安阳侯如此行径置我大汉威仪何在？若让天下人知晓东南九郡大小事务尽皆出自一女子之手，会令天下百姓如何看待朝廷？臣请陛下严惩安阳侯。”老御史拜倒在地，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言语之间痛心疾首悲愤不已！
“安阳侯，这些可都属实？”汉武帝身子微微前倾，向霍光质问道。
整个宣室殿噤若寒蝉，只有一道道目光盯着霍光。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无论是霍光一系的部下，还是与霍光不对付的朝臣，既没有人出来帮霍光开脱，也暂时没有人出来落井下石的。
这个时候所有人包括汉武帝都在等着霍光说话，只见霍光缓缓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袍，而后迈出几步立于大殿中央，对着汉武帝躬身一拜。
霍光缓缓开口平静的说道：“这位御史说的事情臣不否认，南征之时臣确实带着舍妹霍棠，一些简单文书也确实由她帮我处理，至于说东南九郡之事尽皆出于棠妹之手，却是有些言过其实了。”
霍光淡然说道，似乎并不觉得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不过他的回答也基本承认了御史的弹劾内容，这个时候朝堂之上众人再也坐不住了，纷纷交谈起来。
有人好奇霍棠是谁，竟能让霍光行军打仗都带着。而更多的人则是怒斥霍光有失体统，军中严禁携带女子，他身为主帅竟公然带头违反云云。
“御史中丞，此罪属实该当如何？”汉武帝声音更加低沉，似乎正在压制心中的怒火。
杜周连忙站起身来，走出席位有些迟疑的说道：“若罪名属实的话......按律......按律应将安阳侯的妹妹处斩，另外......另外要剥夺安阳侯的官职，削去爵位贬为庶人。”
话音一落朝堂之上议论更胜，有人觉得霍光虽然有罪却不该受如此重的惩罚，又有一些认为既然律法所定，就该按律实施。霍光依旧站在原地微微躬着身子不动，仿佛满朝文武的议论他都充耳不闻。
“肃静......”眼看有些朝臣已经争得面红耳赤了，苏文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朝臣们纷纷安静下来，而后齐刷刷的讲目光看向高座御台的汉武帝。霍光这罪真的是可大可小，大甚至足以让霍光从大汉权臣变成庶人，小的话如果汉武帝无心追究，一番训斥也就揭过了。
“安阳侯，你有何话说？”汉武帝的声音似乎没有开始那么低沉了。
只见霍光衣袍一撩，而后双膝跪拜下去，大礼参拜道：“臣御下不严，致使舍妹任性，臣有失察之罪，但请陛下念及小妹年幼无知，饶恕她的罪过。所有罪责臣愿一力承担。”
霍光直接认罪，但是他也只承认直接又御下不严失察之罪，倒是愿意将对霍棠的惩罚一力承担了。
“陛下，万万不可啊.......”就在霍光认罪，众人等着汉武帝下最后结论的时候，桑弘羊竟在此时越众而出，一副惶恐的样子对汉武帝奏道。
桑弘羊突然的举动，让原本还一脸平静的霍光也不禁眉头一皱。而后便听到桑弘羊的声音继续说道：“安阳侯南征一战名动天下，如今威望如日中天。而且那东南九郡更是只知有安阳侯而不知有朝廷，如果现在降罪安阳侯恐东南九郡不稳。且安阳侯大胜归来，如今上林苑还驻扎着数万精锐大军，请陛下三思啊！”
“桑弘羊.......”桑弘羊话音刚落，还不等众人有什么反应，霍光就豁然起身而立，而后转身怒视着桑弘羊喊道。
霍光怒视桑弘羊，竟不顾满朝文武和汉武帝，直接开口呵斥道：“桑弘羊你这卑鄙小人，字字诛心之言，妄图挑拨本将军与陛下君臣和睦，你身为大汉九卿，罔食俸禄，诬蔑南征将士之忠心。你究竟是何居心？”
是何居心四个字一出，霍光抬起手来伸出手指，并指成剑直指桑弘羊。刹那间霍光身上气势猛增，一股无形的杀气直扑桑弘羊，霍光猛然一指，竟吓得桑弘羊退半步险些站立不稳。霍光回朝之后一直低调，众人渐渐都忘了他在南越屠杀百万人，灭三国横扫整个南域的战绩，这一刻霍光毫不掩饰的杀机，才让众人想起这位可是天下间赫赫有名的屠夫。
“好威风的平南大将军啊，本官乃大汉九卿之一，如果现在你手上有剑，是不是就要将本官斩与这殿上？你眼中还有没有陛下，还有没有大汉朝廷？”桑弘羊也不愧是霍光宿命中的对手，只是被霍光气势压倒了片刻便又回复如常，甚至还借题发挥将霍光骄横跋扈的帽子坐实了。
“哼，不过一呈口舌之争的小人耳，本将军........”霍光衣袖一甩，就要做出不屑与桑弘羊狡辩的样子，不过他话还没说完，就听整个大殿之中响起了汉武帝威严而愤怒的声音。
“你们两个闹够了没有？”
汉武帝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之中都充斥着威严浩荡的气息，语气之中的愤怒更是让霍光和桑弘羊也不得不低下头，连忙恭敬的说道：“臣有罪......”
这一次不仅霍光低头认罪，就连桑弘羊也跟着说。
“你们一个是战功赫赫的平南大将军，一个是九卿之一的大农令，都是大汉的肱骨之臣，却如那市侩妇人一般言语相讥，如不是在这大殿之上，你们是不是还要动手打起来？”汉武帝站起身来，伸手指着霍光和桑弘羊怒斥道。
整个宣室殿都回荡着汉武帝的声音，满朝文武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任谁都没想到今日朝会变幻会如此跌宕起伏，先是威望正隆的平南大将军霍光遭到了弹劾，接着大农令桑弘羊暗指霍光功高震主，两人就在这宣室殿中剑拔弩张，最后气的皇帝都站了起来。一个个人精的朝臣都恨自己脑袋转的不够快。
“臣有罪，请陛下责罚！”霍光和桑弘羊匍匐在地，再次恭声说道。
两人再次低头，汉武帝缓缓坐了下去，久久没有开口，似乎也在平复着心情。这个时候宣室殿更是安静的可怕，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汉武帝再次开口就要做出对霍光所犯之罪的最后定论了！
第二零三章 霍光被贬
“安阳侯身为主帅却带头违反军纪，但念其南征有功，且并未造成严重后果，着罚没俸禄一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将那擅入军营的女子交廷尉处置。”汉武帝终究还是开口了，而且还是表现出一如既往地对霍光的维护，仅仅只是象征性的罚俸一年，如此惩罚对于霍光来说几乎算不得惩罚。
听到汉武帝的决定，一些朝臣长舒一口气，一些人又感觉失望。桑弘羊跪伏在地，脸上也是露出深深的失望之色。至于汉武帝说的将霍棠交由廷尉处置，则完全被朝臣自动忽略了。天下人都知道霍光只有霍去病这么一个兄长，家中再无其他兄弟姊妹。众人想来霍光口中的所谓小妹，最多不过是有些关系的亲族女子而已，如此人物即便被廷尉定罪当诛也不会对霍光造成丝毫影响。
“陛下，臣妹年幼无知，一切罪责皆因臣而起，即便论罪当诛，也请陛下斩了臣的脑袋，饶臣妹一命。”霍光的声音很再次回响在大殿之中，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事就此揭过的时候，霍光摆出一副宁愿抗旨也要保住霍棠性命的态度。
“安阳侯，不可为一女子而自误啊！还请慎言.......”路博德顾不得汉武帝已经难看的脸色，隔着几丈距离大声说道。这个时候霍光一系的官员都脸色大变，恨不得直接将霍光拉出宣室殿，霍光此刻的举动无疑是得寸进尺，有些挑战皇帝底线的味道。
“咳咳.......安阳侯你乃国之柱石，凡事应三思而后行。朝堂之上不可儿戏，还不快快退下。”卫青距离霍光和汉武帝最近，眼看局势就要失控的时候，他也无法再坐视不理。他开口让霍光退下，如果此刻霍光听了卫青的话回到自己席位，那么也算给了汉武帝一个台阶下。到时候再随便扯到其它话题上，这件事也能过去了。
但一向对卫青尊崇备至的霍光，这一次连卫青的面子都不给了，依旧跪在大殿中央，仿佛在与汉武帝对峙着。
“霍光，你可真的想清楚了？”出乎意料的汉武帝没有表现的多么愤怒，平静的语气甚至还给人一种不如先前那般愤怒的感觉。只是他直呼霍光的名字而不称官爵和职位，让众人都以为汉武帝已经愤怒之极了。
“臣已经想清楚了，若连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妹妹都不能护持。臣如何去替陛下守护这大汉江山？不能安家，何以安天下？”霍光身躯挺直不卑不亢的对汉武帝说道。
霍光的声音落在满朝文武的耳中，一个个都是微微一愣，霍光这时候明显是在狡辩，但是他的话又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霍光回答了汉武帝，也等于将最后一次机会放弃了，卫青无奈的坐到自己的席位上，连他都不知道汉武帝最后会做出什么决定，只能默默的祈祷皇帝能够从轻发落。
“哈哈哈哈.......好一个伶牙俐齿的霍光......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朕就成全你。”汉武帝突然哈哈大笑，不过听他的口气这次真的是怒极而笑了。
“霍光听旨。”汉武帝双目逼视着霍光，沉声说道。
“着夺去霍光大司马平南大将军之职，削去食邑三千户。另外朕近日正好扩建了太学，你便去太学做个客席博士，负责教导那些太学学生半年吧，这半年你好好反省不用来上朝了。退朝......”汉武帝一番话直接夺去了霍光官职，连食邑都被削去了一半，最后还将其发配到了太学去教书。可以说汉武帝的这个处置直接将霍光彻底的边缘化了，成了一个空有爵位而毫无圣眷的侯爷。
汉武帝甩袖而走，也不管朝臣们的反应，也不给这些人任何机会，无论是赞成也好反对也罢。只留下宣室殿中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臣领旨谢恩！”霍光匍匐在地，也没有去看汉武帝，只是自己低着头大声的喊道。
“唉......”卫青叹息一声，自顾自的站起身来向殿外走去。走过霍光面前，卫青低头看了一眼霍光，而后又摇了摇头继续向外走去。
待卫青走后，路博德朱买臣等霍光一系的官员都围向了霍光。路博德伸手想去扶起霍光，却不料霍光摆了摆手，自己站了起来。看了看眼前欲言又止的几人，霍光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淡淡的说了句：“都回家吧。”
霍光仿佛没事人一般，背着手就打算往外走去。刚走出没两步，迎面正好看到桑弘羊也起身了，而此刻桑弘羊身边也聚集了几位朝臣，他身为九卿之一，自然也有一些心腹亲信。
“哟，平南大将军今日朝堂之上可是威风无比啊......哦，差点忘了，以后得称呼你霍博士了！”桑弘羊面带微笑的对霍光说道，将博士二字咬的重重的。
博士只是太学的老师，官职低微，仅仅只有六百石的俸禄。放在长安城就是不入流的小官。
“大农令倒是长了一副好牙口，可惜却上不了战场，战场之上靠一张嘴可是打不了胜仗的。”霍光气定神闲的说道，一副毫不生气的样子。
“你.....哼......”桑弘羊脸上难看，却没有继续和霍光争论，而是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刚才霍光的话，却是将桑弘羊比作了畜生，同时又暗讽桑弘羊只会逞口舌之厉，永远别想封侯，此时西汉还严格执行着非军功不得封侯的规矩，而桑弘羊还不是侯爵这件事正是他的心病。
一场朝会在霍光的轰然倒下中落下了帷幕，霍光还未回府，他被革职并削减食邑的事已经传遍了长安城，而这一消息还在以更快的速度传遍大汉天下。而随着霍光被贬，朝堂之上的细节一点点被世人知晓，当得知霍光有机会不受惩罚，却为了一个叫霍棠的女子甘愿放弃一切权势甚至性命的时候，霍棠这个名字也随之名动天下。不过这种名动天下却是带着极大的贬义，甚至后来霍棠二字更与红颜祸水画上了等号。
安阳侯府大门紧闭，侯府中人都一脸愁容。当霍光返回侯府的时候，下人们刻意的低着头，就连李妍也有意无意的回避着霍光的目光。
“呵呵，你们这都怎么了？不就是丢了官职吗，正好本侯可以清闲清闲。都打起精神来，这侯府还是往日的侯府。”霍光看出了自己府中的异常，不过因为自己丢了官职，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失了圣眷，从此霍氏一族也将一蹶不振。
“对了，怎么没看到棠妹？”霍光发现往日总是能第一时间见到的霍棠，今日却没个人影了，便下意识的问道。
“侯爷被革职的消息传出后，棠小姐就将自己关在了房间内，谁都进去不。”甄有财有些不放心的说道。
“我去看看。”霍光看了李妍一眼，而后起身向霍棠所居的院子走去。
霍棠居所乃是独立小院，也有数位婢女专门服侍，霍光刚一进小院就看到霍棠的几个侍女围在门口像是在劝慰着，不过看样子屋内的霍棠并未做任何回应。
“怎么回事？”霍光走近，不悦的问道。
“拜见侯爷。”侍女们听到霍光的声音，纷纷转身下拜。
“棠小姐听说侯爷因为棠小姐的关系而丢了官职，便将自己锁在房中，婢子等无论如何呼喊，都不见棠小姐回应。”为首的侍女低头回答，她们一个个都埋着头，不敢去看霍光。
“都下去，这没你们什么事了。”霍光挥手让这些侍女退下。
“诺”几个少女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走。
待侍女们都退下，霍光伸手拍了拍房门，果然从屋内栓住了门栓。他便出声喊道：“棠妹快开门，为兄有话对你说。”
霍光等了片刻，也不见屋内有什么回应，他看了看房门，而后毫不犹豫的一脚踹出，“轰”的一声木门应声而开，一些木屑更是飞溅的四散开来。
房门大开，霍光迈入房中，第一眼并没有看到霍棠，而后他目光在房中扫视一圈，最后在房中一角，看到身子卷曲在角落，双手抱着膝盖，脑袋埋在双腿间的霍棠。
霍光没有说什么，只是慢慢的走近霍棠，在她身前站了片刻之后才沉声说道：“抬起头来，看着我。”
霍棠没有抬头更没有搭话，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如果不是身躯还有些细微的起伏，都会让人怀疑她是不是还活着。过了许久霍光再次说道：“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没脸见你，二哥你走吧！”这次霍棠终于有了回应，不过哽咽的声音显出她内心无尽的自责。
“你还好意思叫我二哥，看来你还没忘了自己是谁。你以为我真的是因为你才丢的官职？枉我如此器重于你，遇事却不知冷静，一有挫折便自怨自艾，你如此心境如何让我安心将大事托付与你？”见到霍棠令人怜惜的样子，霍光不仅没有出言安慰，反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大失所望的说道。
“我......二哥你的意思......？”霍棠闻言不再一味自责，反而身躯微颤，抬起头来看向了霍光，眼神之中少了自责与颓废，恢复了一丝神采，好像正开始思索霍光刚才说的话。
第二零四章 半年之期
当霍光回府之时，朝中大臣也大多各自回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不过今日路博德的府上却来了另外几位大臣，其中便有朱买臣、何遗还有杨仆，另外还有几位千石官员。
“现在侯爷那里暂时不方便去，符离侯你拿个主意看，咱们这些人接下来该如何做？”杨仆性子耿直，便第一个开口说道。
路博德示意众人坐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一下才说道：“以我对侯爷的了解，侯爷做事向来是滴水不漏，今日朝堂之上的事大家也都看得清楚，虽说结果有些出人意料，但我观侯爷一直不失从容。虽然不明白侯爷为什么这么做，但我估计一定有侯爷的道理。我想既然侯爷没要求咱们做什么，我们一切如常以前如何以后还是如何。”
“咱们要不要派人私下接触一些侯爷？”朱买臣文官出身，行事不像武将直来直去，便补充的说道。
“我看不用了，如果有需要侯爷自会通知我们的。而且回来的路上我仔细回忆了一遍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一切，我到现在都想不通，为什么陛下会给侯爷一个半年不用上朝的期限？这是代表半年之中会发生什么？还是说半年后会发生什么事？”路博德被霍去病和霍光两人先后倚重，其自然有过人之处，一些常人难以发现的端倪，他也能很快的发现。
“如今朝中三公之位空缺，各种派系林立，这侯爷不在的日子，咱们如何自处？”一个千石官员出言问道。
如今朝中为了争夺丞相与御史大夫之位，已经出现了大小不下十余个势力，虽说这些势力大多是短暂结盟。但在随后的日子里，这些势力之间在朝堂上一定会爆发不小的争斗。而他们这些人定人会成为或被拉拢或被排挤打压的对象。
“此事简单，以前侯爷在时咱们保持中立，现在侯爷暂时不在了，咱们一切照旧。谁当丞相谁当御史大夫与我们何干？再说了即便侯爷暂时不在朝堂，咱们也不是谁都能拿捏的，你们不要忘了还有个京兆尹也是咱们的人！”路博德征战多年，说起话来自有一股气势，这番话说出来，不仅杨仆等人微微点头，就连那几个千石的官员也深以为然。
霍光虽然暂时不能上朝，但路博德说的很对，他们这些人在一起依旧是朝堂上不容小觑的一股力量，要知道路博德和朱买臣已经位列九卿，杨仆何遗也是两千石的重臣，而且这二人随时都有可能进入九卿之列，再加上一个实权极大的京兆尹杜延年，以及大量的依附霍光一系的中下层官员，这股力量即便拿来争夺丞相之位都有几分胜算，何况只是在朝堂自保？
今日的长安城，可不仅路博德府上要员齐聚。其他许多大臣府上都秘密的商议着，其中桑弘羊的府邸也同样聚集了十余位朝臣，其中甚至还有一个同列九卿之一的少府卿王雍。桑弘羊不知何时与这王雍结成同盟，联合依附麾下的官员在朝中俨然形成一股不小的势力。
“大农令今日虽说让霍光丢了官职，但却也彻底与霍光撕破了脸皮，此人虽然暂时失势，但陛下的态度耐人寻味，恐怕会是将来一大祸患啊！”王雍有些忧心的说道，他本与霍光没什么过节，而今霍光虽然失势，但势力依旧余威犹存，使得王雍不得不忧心起来。
“哈哈，少府卿多虑了，这霍光岂是那么容易就倒下的。不过这都无妨，其实本官在朝堂上已经看出来了，陛下并没有真要惩治霍光的意思。可是霍光如今才多大？不过二十出头，若再让他打几场胜仗陛下如何封他？咱们的陛下却已过不惑之年，如果放任霍光下去，将来陛下如何安心？今日我站出来旗帜鲜明的与霍光为敌，其实正是陛下希望看到的。只要霍光不死，日后本官也无忧了。”桑弘羊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说道。
王雍眼神一亮，瞬间便明白过来，一副敬佩的目光看向桑弘羊说道：“大农令是说，陛虽然无意惩治霍光，却需要一个制衡霍光的存在，而那人便是大农令你了？哈哈，如此看来大农令高升之日不远矣。”
“恭喜大农令，贺喜大农令。”其他一些官员纷纷道和。桑弘羊也是意气风发，他也许多年不曾如此身心愉悦过了。
安阳侯府后宅，霍棠已经站起身来，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霍光，有些恍惚的说道：“二哥是说，是你安排杜周找人弹劾你自己的？”
“还记得我在南越时对你说过的话吗？有时候退一步不是认输，而是换来更大的空间，让自己掌握主动权。不过这次倒是便宜了桑弘羊，恐怕接下来的日子就该他平步青云了。”霍光坐在了凳子上，一脸轻松的说道，似乎此刻才正印证了那句话，无官一身轻。
“可是二哥明明可以放弃我而自保的，陛下都不打算惩治你了。这大司马平南大将军之位，比丞相和御史大夫还有分量啊。”霍棠依旧十分不解，在她看来即便霍光自己安排了弹劾自己的这场戏，但是没道理真将自己的大权主动交出去的道理。
“你忘了陛下对我最大的顾忌是什么了吗？”霍光似笑非笑的看着霍棠问道。
“再用二哥便封无可封？若不用二哥又让陛下寝食难安？”霍棠想起了几日前霍光对他分析的境况。
霍光对着霍棠点了点头，而后倒了一杯茶水递到霍棠手中，这才继续说道：“我弹劾自己便是为了给陛下找个理由收回我的权利，但是我没想到桑弘羊会在那个时候跳出来。而当桑弘羊在我和陛下之间埋下嫌隙的时候，陛下竟然还没有打算收回我的权利时，那一刻我知道陛下是真的对我心生警惕了。那个时候我便只能将计就计，只是却要你日后背负许多的非议了！”
霍光的话从另一个角度解释了当时朝堂之上瞬息万变的局势，但是这其中的几处关键变化，无论是路博德还是桑弘羊都没有发现，只有霍光和汉武帝两人心中明了。
“二哥请恕小妹愚钝，我还是不明白。”饶是以霍棠的聪慧，加上霍光已经有所提及，她都依然无妨明白其中三昧。
“呵呵，那我问你，在你看来二哥我的弱点是什么？”霍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再次反问道。
霍棠好奇的打量了一番霍光，又在心中想着霍光身上的缺点。虽说人无完人，霍光也不是尽善尽美之人，但若说霍光身上有什么致命缺点还一时真说不上来。想了片刻之后霍棠才说道：“好像有一些，但是这些应该不至于影响到二哥什么。小妹实在不明白。”
“那你说，陛下是希望用一个连他自己都无法掌控的人，还是一个有致命弱点更容易掌控的人？”霍光再次反问，这一次已经将问题说的十分明显了。
“二哥是故意让陛下以为，二哥的弱点和软肋就是自己的家眷？”霍棠有些明白了，霍光在朝堂之上不惜挑战汉武帝的底线，正是在暴露自己的致命弱点。而让汉武帝知道了霍光的致命弱点，即便桑弘羊在汉武帝心中种下了霍光君臣之间的猜疑，在掌握霍光家眷的情况下，汉武帝依然可以放心大胆的用霍光。
“不是故意暴露，而这真的是我的弱点，在我眼中最重要的不是权势不是富贵，而是这个家！你也是这个家里的一员，若陛下真的要杀你，那也得先杀了我才行！”霍光摇了摇头，满含深情的说道。
“二哥......对不起.......”看着霍光真情流露，没有丝毫作伪的样子，霍棠屈膝对着霍光行礼，低着头懊悔的说道。
霍光连忙起身，拉起霍棠的手将她扶起，而后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的说道：“一家人不用说对不起。”
霍棠眼泪再次忍不住的往外流，却不是先前的自责和委屈，而是幸福与温馨的泪水。
“傻丫头，脸都哭花了，这样可不美了。”霍光伸手将霍棠脸上的泪痕轻轻拭去，半似认真半似玩笑的说道。
“既然陛下已经对二哥有所提防，要不要派人去通知从安侯一声？”心结打开霍棠再次恢复了往日的睿智，很快便为霍光考虑起来。如今上林苑还驻扎着霍光南征带回来的两万多精锐，这些人目前还由上官桀统领，其中大多都是奴仆成军，对霍光可谓忠心耿耿。
“不用了，上官桀虽然貌似鲁莽，其实心中也是藏得住事的人，如果这点小事他都自乱方寸的话，我也当初也不会将这支精锐交给他了。”霍光明白霍棠的意思，她是怕上官桀知道了自己被贬的消息做出什么冲动的事，不过这些事霍光早就考虑过了。
“还有一事小妹有些不明，陛下为何会给二哥设置一个半年的期限？”霍棠很快也发现了汉武帝让霍光做半年客席博士的不同寻常，而且明确表示了霍光半年不用上朝，言外之意就是说霍光半年后可以上朝了。
霍光闻言只是缓缓转身，目光透过窗户看向外面，仿佛眼中正看到身处未央宫的汉武帝，霍光沉吟片刻之后才悠然说道：“因为半年后.......陛下要封禅泰山......”
第二零五章 太学乾班
今夜的长安城注定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些人的府邸宴会歌舞不休，而有些人的府邸则是早早的熄了灯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安阳侯府便是后者，甚至门房护院都早早的倚在墙角睡去。
“啊，真是舒服啊，好久没有这么早躺在家中了。”霍光躺在床上，看着李妍缓缓脱下外袍，一脸惬意的说道。
“妾身倒也希望夫君能日日如此，但是男儿终究志在四方，夫君非常之人，终究不该流连于这内宅之中。”李妍穿着贴身衣物，虽已是为人母的人了。但婀娜的身躯一点没有走样，反而更添成熟风韵。
霍光伸手拉住李妍的柔荑，顺势一带将其揽入怀中，而后轻轻的搂着李妍说道：“总算不枉为夫一番谋划，至少这半年里，我可以多陪陪你和女儿了。”
李妍将头枕在霍光胸膛上，感受着霍光的心跳和体温，她都不记得上次和自己的夫君如此温存是何时了！这一刻她似乎也忘了自己的夫君今日才被革职削减食邑的事，真希望这一刻能直到海枯石烂。
“今日之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妾身虽不知夫君深意，但却看得出来棠妹早就心系夫君了，其实若夫君有意，不如收了棠妹吧？”李妍小声的说道，霍棠与霍光的亲缘关系隔得太远了，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即便霍光娶了霍棠也没什么，而李妍便是如此的想法。
“哈哈，夫人说笑了。为夫确实也喜欢棠妹，不过却无一丝男女之情，我对她真的只有兄妹之情，这种话以后就不必再说了。”霍光笑着说道，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只是君上如今尚无子嗣，终究还是应该充实后宅，若夫君再无子嗣，恐怕世人就要数落为妻的不是了。”对于子嗣的延续，李妍看得比霍光还重，她抬起头来正色的说道。原本在她想来为霍光充实后宅，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便宜霍棠。
霍光如今已经二十出头，在这个时代霍光这样地位的人，还没有子嗣继承确实属于不正常了。李妍身为正室夫人，对于这一点比任何人都看的重，奈何她生下霍成君后肚子就再无动静，而金瓶入府后虽与霍光也有了夫妻之事，但也是没有半点动静。
“天下女子加起来在为夫眼中也不及夫人万一啊，这子嗣之事夫人也不用过于心急，正好趁这段时间咱们加把劲就行了！”霍光捧起李妍的脸，一脸真诚的说道。
“没个正经，什么加把劲啊.......”李妍羞红着脸瞪了霍光一眼，竟如少女般的娇羞。
“呵呵，当然是这样了........”霍光一脸坏笑，翻身就将李妍压在了身下。片刻之后凌乱的衣衫散落遍地。
白天的长安城依旧是人声鼎沸繁荣无比，霍光带着几个随从，徒步行走在长安大街上，没有了往日的护卫随行，没有了仪仗开道，霍光就如普通的百姓一般融入了人群之中。
“唉，这安阳侯年少有为，正是如日中天之际，却不想为一个女子而自毁前程，真是可惜啊。”
“你懂什么？我看这安阳侯才是真性情，比起朝中那些道貌岸然之辈，这才是真大丈夫也。”
“对啊，我听说安阳侯可是当着陛下，当着满朝诸公说了一句，不能安家，何以安天下？”
长安大街上无数人都在三五成群的议论着昨日发生之事，有对霍光惋惜的，有觉得霍光不值的，也有一些对霍光表示敬佩的。听到这些人议论自己，霍光只是微微一笑，继续往前而行。
霍光看似悠闲的漫步长安大街，却并非漫无目的，他的目的地正是位于长安城西，临近未央宫西侧的太学。
太学在汉初之时一度荒废，后来董仲舒提出独尊儒术后，汉武帝才恢复了太学。而今年年初汉武帝更是扩大了太学，原本只有几十人的太学，猛然间增加到了弟子千余人。
原本太学只有五经博士，分别教授诗、书、礼、易、春秋。不过如今太学扩大，博士数量严重不足，霍光被汉武帝指派为客席博士，这里他却是不能不来。
太学的殿阙外，数十人早早的便等待着霍光。这些人一个个大袖襦袍长须冉冉，一看便是饱学之士。虽然如今霍光只有一个安阳侯的爵位，但是毕竟是食邑三千多户的侯爷，虽然只是来太学做个客席博士，但是太学所有官员，连同负责管理太学的太常卿都亲自在宫阙外迎接。
“孔太常亲自相迎，真是折煞霍光了！”霍光走到太学宫阙外，就认出了迎接自己的一行人中的为首之人。这人正是位列九卿之首的太常卿孔琳，更是孔子的第十一世孙。
太常乃是掌管礼乐祭祀、天文历法、文化教育医疗的机构，其地位之高位列九卿第一位。就连太史令和太医令都属于太常下属的六令之一。而一般太常卿都由那些德高望重的当世大儒担任，对于这个孔琳霍光也执晚辈之礼拜见。
“安阳侯客气了，安阳侯能来太学做客席博士，是太学的荣幸，更是太学弟子的光荣。”孔琳当世大儒，与霍光也从无冲突，说起话来也是客气至极，而且霍光本身确实优秀，如果不是被贬官，他小小年纪已经位极人臣，孔琳的话倒也不全是恭维之言。
“太常严重了，这是陛下的旨意，只是这太学博士皆是当世名家，各个学富五车，霍光一介粗人怕是教不好这些太学弟子啊。”霍光谦虚的说道，他觉得汉武帝让他来太学只是不想让自己闲着，要真让他来教这些学生，他也没什么可教别人的。
“呵呵，安阳侯既然来了，咱们不如进去边走边说吧。”孔琳侧身一引，示意霍光先进太学再说。
“也好，那咱们边走便谈。”霍光回了一礼，跟着孔琳并排向太学内部走去。
太学如今扩建，已有殿室数座，房舍数百间。更有藏、兵器阁等建筑，还有校场、跑马场等设施。一边走孔琳一边为霍光介绍着，作为历史上最早的中央学府，太学已经初具了后世学府的一些特征。
“不知道太学弟子都在什么地方上课？太常不妨带我去看看。”霍光很好奇这个时代上课与后世有什么不同，便提议道。
“呵呵，我想有个地方安阳侯应该比较感兴趣，不妨咱们去那里看看吧！”孔琳笑呵呵的说道，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哦，这倒是让我很是好奇了。”霍光一下也来了兴趣。
孔琳带着霍光，而其他的太学官员已经各自散去了。两人绕过几处殿室，最后穿过一条回廊，来到一处有着亭台水榭环境优雅的院落，这院落占地极大，比之一些重臣府邸的内宅花园都不逞多让。霍光也没想到太学之中竟还有如此地方，顿时兴趣更高了几分。
“这里原是未央宫的一处花园，不久前太学扩建，陛下将这里也划给了太学。”孔琳察觉到霍光对这里有些好奇，便开口解释道。
“原来如此。”霍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不过还是不明白孔琳带他来这里的用意。随后孔琳便继续说道：“太学如今以乾、坤、巽、震、坎、离、艮、兑八字将弟子分为八个班。其中乾字班人数最少，只有三十三人，便被安置在这故园之中。”
听着孔琳的解释，霍光恍然大悟。无论从名字还是地点来看，这乾字班肯定就是太学最好的一个班，孔琳带自己来估计也是让自己看到太学最好的一面，类似于后世名校的示范班级。
两人一边走一边交谈，很快便来到了乾字班所在的房舍外。还没看到教室内的情景，霍光远远的就听到了乱哄哄的打闹声，就像后世下课时班级里发出的那种声音。这一点倒与霍光想象中有些大相径庭了。在这个时代礼仪之道是被看得很重的，既然是太学最好的班级，即便休息时间也不至于如此嘈杂才对！
霍光心中不解，不过很快他就走到了教室门口，放眼望去看到教室内的情况，便是霍光也被大大的震惊了一下。因为此刻教室之中的情形，与霍光想象的完全相反。只见教室之中三十余人，乱哄哄的如杂耍班子，有三五人围在一起斗蟋蟀的，有两三个人绕着教室追逐的，还有一堆人围在一起大声的交谈着，不时发出一阵阵淫笑，似乎正在讲着昨天夜里发生的趣事。最让霍光惊讶的是，这里面居然还有几个女子，不过这几个女子围坐在一起，有的在相互给对方涂着胭脂，有的拿着铜镜在给自己描眉。而整个教室中除了这些自由自在的少年少女，并没有一个像博士模样的先生。
“呵呵，安阳侯也看到了。这乾字班都是各地诸侯的子女，其中有几位还是刘姓诸王子弟。这里呀，太学的官员都镇不住，老夫头疼连陛下也头疼啊！以后乾字班就要托付给安阳侯了。”孔琳依旧一脸笑容的说道，不过看向霍光的神色却有些不自然，
“等等.......太常要我来教这些家伙？”霍光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这些人里最差都是列侯子女，其中更有刘姓诸王的子弟，这些人即便不是诸王嫡子，但是因为推恩令的关系，也有可能未来被封王的。要自己来教这些人，霍光觉得孔琳在跟自己开玩笑。
“呵呵，安阳侯有所不知，这其实是陛下的意思。”孔琳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对霍光说道。
“哟，这不是太常卿吗？跟你来的这位是新来的同窗吗？你是哪家的子弟？”就在霍光与孔琳交谈之时，教室里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看到了孔琳和霍光，推开身旁的同伴径直走向孔琳和霍光。
“这是河间王的幼子，曾王子。”孔琳小声的在霍光耳旁说道。所谓曾王子便是指这少年的名字叫刘曾，不过他是皇族，孔琳也不能直呼其名，便对霍光说曾王子。
第二零六章 我能教你们杀人
河间王一系是汉武帝的二哥刘德，如今已经传到了刘德的孙子刘堪在位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而这位刘曾便是现在河间王刘堪最小的儿子，算起来都算是汉武帝的重孙辈了。
“本王子问你话呢，你是那家的子弟？”刘曾一副这里我最大的样子向霍光问道。他以为霍光也是某位诸侯家的子弟被送到这太学来的。
“老夫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孔琳在霍光耳边低声说了语句，也不介绍霍光，连忙找了个理由便开溜了。
“喂，你听不见吗？”刘曾大声喊道，虽说霍光看起来年纪比他们这些人大上不少，但又不像是太学的博士，因为在世人印象中，太学博士一个个都是穷经皓首的老头。
刘曾的声音很大，加上他在这乾班地位极高，这大喊之下，原本闹哄哄的的教室里一下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纷纷转头看向门口。
“霍......霍屠夫.......”教室之中突然传出一个少女惊疑的声音。霍光循声望去，果然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南越苍梧王赵光的孙女赵阴华。不过现在赵光已经不是苍梧王了，而是大汉的隋桃侯。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陛下任命的客席博士，是来教你们这个乾班的，我叫霍光。”霍光直接越过刘曾，边走边自我介绍道，几步之后便走到了教室的中央。
“哼，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安阳侯啊！你以为你还是大司马平南大将军吗？那些太学博士都教不了我们，你能教我们什么？”刘曾觉得霍光无视他，让他面子上很是过不去，便跟着霍光走了进来，站在霍光身前一脸嘲笑的说道。
如果说一日之前，这些人或许还会畏惧霍光，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霍光被夺了官职，失了圣眷。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侯爵，地位甚至还不如刘曾这个王子。因为刘曾成年至少也是个侯爵，更有可能是王爵。
其它弟子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看着霍光，赵阴华也坐了下去，一脸看戏的样子盯着霍光，脸上更是露出一副大快人心的模样。她也知道了霍光被夺职的事，为此她还高兴了许久。不过她曾经也是见过霍棠的，虽然当时她并没有在意霍棠，只是有时候作为一个女子，她又不得不承认对那个霍棠竟然会生出羡慕之情。
“我能教你们什么？问得好........本侯能教你们做人......”霍光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不过就在他说完做人二字的时候，毫无征兆的一脚向前踹出，正好一脚将刘曾踹了起来，直接砸到了几个弟子身上。
霍光将刘曾一脚踹出，也不管满屋弟子目瞪口呆，而后缓缓走向蜷伏在地的刘曾。几个原本打算上前扶起刘曾的弟子，看到霍光走过来竟都愣在原地不敢动了。这些少年虽然纨绔，又何曾见过霍光这样一言不合就出手的，他们从未被人如此欺辱过，一时间竟然惧怕起来。
“你算个什么东西？就是你父王也不敢在本侯面前如此嚣张。本侯能教你们做人，还能教你们杀人.......”霍光微微前倾着身子对着刘曾，也对着满屋子的人说道。
当霍光说出能教你们杀人这句话的时候，赵阴华手中的铜镜竟一下掉在了地上，整个教室一片寂静，只有铜镜滚落的声响。霍光缓缓抬起头来，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这些纨绔子弟感受到霍光的目光，没有一个人敢去与霍光对视，纷纷低下了头。
对于霍光这个名字他们并不陌生，虽然从昨天开始他们听到这个名字心中有些幸灾乐祸，但是在那之前屠夫之名却是谁也无法忽视的。
“你叫刘曾是吧？现在你可以进宫去陛下面前告我的状，也可以回你们河间国找你父王哭诉。如果这两条你都不选的话，就乖乖的给我坐到位子上去，还有你们也是一样，不想留在太学的现在就滚，以后也不用来了。”霍光双手背负，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对着刘曾和其余三十二人说道。
霍光也不避讳刘曾的姓氏，直呼其名不说，甚至直接告诉刘曾可以去皇帝那告状，霍光飞扬跋扈的印象更是深入人心，一些心思活络的人这才想起，霍光可是敢在朝堂上公然挑战皇帝底线的人。而刘曾虽然气愤，当真让他去找汉武帝告状，见不见得到汉武帝还两说，甚至汉武帝都有可能不知道又他刘曾这么一号人物。至于说回河间国找自己的父王告状，刘曾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父王真会为自己来找霍光的麻烦。
不仅是刘曾，所有人都老实的坐回了座位。看着这些纨绔子弟温顺如小绵羊的样子，霍光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做到了给太学博士准备的席位上。
“你，就是你，自己介绍一下自己吧。后面的人自己跟上。”霍光指着进门第一个席位的小胖男孩说道。这些人里除了刚才的刘曾和赵阴华霍光叫得上名字，其他人他连姓什名谁都不知道，既然要教这些人，基本的情况还是要掌握。
“回安阳侯的话，小子是刘康，家父是淄川王。”小胖子刘康恭敬的答道，霍光有些好奇的看向这小胖子，没想到这小子身份也不简单，竟然丝毫不比刘曾差，也是一位皇族子弟。
霍光如今对大汉朝的各路刘姓诸王也有大致的了解。这淄川王一脉与汉武帝刘彻的关系比较远了，他们是属于高祖庶长子刘肥的齐王一系。当年高祖封刘肥为齐王，齐国所辖城池七十三座，乃是天下第一大诸侯。后来文帝的时候对齐国进行了一次分封，将刘肥的儿子刘贤封了淄川王，可是即便是再次分封出来的，淄川国也是有数的大诸侯之一。后来到了景帝的七国之乱淄川国也参与其中，等七国之乱平定，景帝便将刘肥的第十子刘志任命为淄川王。如果按辈分的话，这小胖子刘康还是汉武帝刘彻这一辈的，见了汉武帝喊一声皇兄都不为过。
刘康之后一个接一个的自报家门姓名，这些少年少女，有诸侯王的后代，有列侯的子弟。不过直到介绍的差不多了，这些人中也就刘康地位最高，其次便是刘曾，虽然还有几个诸侯王的刘姓子弟，但他们要么爷爷是诸侯王，要么就是叔伯是诸侯王，总之都已经离得够远了。
“我叫赵阴华，我爷........”轮到赵阴华自我介绍的时候，她话还没说我。霍光就抬起头来看向了赵阴华并打断了她的说话。
“我们认识，你就不用介绍了，下一个。”
霍光话音一落，满屋子的人都好奇的看向赵阴华，对于赵阴华这些人大概知道她的一些情况，都很好奇她怎么会和霍光认识。
“我叫樊茹，家祖乃是舞阳武侯。”赵阴华身旁的一个少女站起身来说道。霍光不禁也多看了这个叫樊茹的少女一眼，没想到这些人里面还有一位开国武侯的后人。第一代舞阳侯便是大将樊哙。
“阴华，你怎么会认识安阳侯的？以前可没听你跟姐妹们提起过啊？”樊茹坐下之后，小声的向赵阴华问道，似乎她对赵阴华和霍光认识这件事非常感兴趣。
“只是见过一面而已，我跟他不熟的。”赵阴华小声的嘀咕道。
后面又有几个人介绍完自己，满屋子三十三个纨绔子弟都介绍完了。不过霍光记下名字的也就十来人，还有二十余人他一时也没有记下。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准时开课，先散了。”霍光挥了挥手说道，直接就放了学。而后站起身来自顾自的就走了。
霍光走了之后，教室里又开始小声的议论起来。好像还担心霍光突然返回，这些纨绔子弟说起话来都小心翼翼，一开始也没人敢带头离开，过了许久还是坐在门口的刘康忐忑的摸了出去，看到外面果然没人，而后一溜烟的跑掉了。
当霍光悠闲的向着太学外走去时，汉武帝正在李美人的宫中，一手拉着李美人的手，一手在李美人高高隆起的小腹上抚摸着。
“美人咱们的小皇子应该快出生了吧，朕答应你，等皇子一出生朕就封你为夫人。”李美人已经怀胎九月有余，眼看临盆在即了，汉武帝对这个会唱歌又懂自己心思的李美人也是宠爱有加，已经许诺封其为夫人了。
在汉武帝这个时期，夫人已经是仅次于皇后的封号了。
“陛下，臣有一事启奏。”汉武帝正一脸期待的看着李美人腹部时，江充走到汉武帝身后不远处跪拜着说道。
“什么事？”汉武帝没有表现出不悦，也不避讳李美人，直接开口问道。
“陛下，刚才太学眼线来报，安阳侯........”江充给汉武帝汇报的正是先前发生在太学中，霍光踢飞刘曾的事。
“刘曾？那他死了没有？”汉武帝好像回忆了一下，似乎在他记忆中并没有刘曾这么个人，而后就问了一句死了没有。
“这.......死倒是没有，想来安阳侯也是有分寸的，只是略加惩治吧！”江充一时有些愕然，只能硬着头皮答道。
“没死你跑来跟朕说什么？还有江充，朕有说过让你监视安阳侯的吗？去把人给朕撤了！”汉武帝不悦的说道，语气有些低沉，却是吓得江充一身冷汗。这个时候的汉武帝还不是老年时的那般猜疑，他依旧保持着一代大帝独有的大气与人格魅力。
“臣知罪，请陛下赎罪！”江充连忙匍匐在地，他这次真的是自作聪明了，昨日霍光被汉武帝削了官职，加上霍光在朝堂公然顶撞汉武帝，江充觉得这是自己的机会，这个时候应该好好的监视霍光，将霍光的一举一动汇报给汉武帝，一定能讨汉武帝的欢心，可这结果却事与愿违，不仅没有邀到功，反而还惹怒了汉武帝。
“陛下请息怒，可别吓着小皇子了。”李美人拉了拉汉武帝的收，柔声的说道。
“对对，美人说的对。江充你下去吧。”汉武帝连忙赔笑这说道，脸上露出少有的柔情，任他是一代大帝，在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面前，依然保持着一个将为人父的宠溺。
江充如蒙大赦的走出大殿，春日的阳光照在身上，不仅没有让江充感觉到一丝的温暖，反而觉得自己如坠冰窟。江充浑身一个激灵，方才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了。回头深深的望了一眼幽静的宫殿，江充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肝脑涂地的报答李美人今日的救命之恩。
“美人好生歇息吧，朕还有些事要处理，晚些时候再来看你和小皇子！”汉武帝满腔柔情又依依不舍的说道，他虽然很想一直待在李美人这里，但是他的雄心和几十年养成的习惯还是告诉他自己有些事情必须去处理。
“陛下请以国事为重，臣妾这里有这么多人伺候不用担心。”李美人很乖巧的起身恭送汉武帝。
当汉武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李美人眼中之时，原本看似柔弱，眼神温柔的李美人，突然整个人气势一变，眼神之中竟多了一丝狠厉。随后李美人转身走到案几之前，虽然挺着个大肚子，依旧跪坐在了案几前，并铺开纸张拿起毛笔写了起来。
李美人写好之后，亲手将之装入一个信封之中，然后还亲自滴蜡封印好信封，这才对不远处的一个贴身侍女招了招手。
“立刻送到老地方。”李美人将书信递给侍女，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话。而后那侍女也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一个字也没说的就转身离开了。
未央宫的御膳房，这里是未央宫每天最忙碌的地方。因为无数张嘴都等着要吃，而且那些后宫嫔妃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些食物，所以这里是最忙碌也是油水最多的一个地方。
“哟，哑姑姑您怎么来了？是李美人又想吃雪花酥了吗？这可真不巧啊，今日宫外送来的已经全部被太子殿下那里取走了！”李美人的贴身侍女来到御膳房，直接找到了一个看起来颇为激灵的御膳房侍者。这人名叫安顺，在未央宫颇为得势，一直掌管着御膳房的对外采办，几乎每天都要出宫几趟，去长安城买一些宫中没有的东西。
说起这雪花酥便是长安城中最近流行起来的一种小吃，不过这东西长安城也只有那么一家有售卖，即便宫里的大人物们想吃也得每天在外面买进来。
“唔...唔....呜呜.......”哑姑双手比划着，嘴里边发出呜呜的声音，她确实是个哑巴，原本只是个不受待见的浆洗坊下等宫女，却机缘巧合之下被李美人赏识，如今已经成为李美人的贴身侍女，在宫中也颇受人敬重。
“姑姑您别急，既然是李美人想要，那小的这就再跑一趟就是了，想来天黑之前就能回来了。”安顺连忙笑着说道，如今李美人临盆在即，连皇帝都将其捧在手心，而今李美人只是想吃个雪花酥，安顺自然愿意再出宫一趟。
很快安顺便带着一块出宫的腰牌，穿过一重重的宫门，最后顺利的走出了未央宫的宫阙。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长安街道，安顺用手在心口压了压，感受到胸口那封信还贴着身子，他脚下不停的向着西市那家卖雪花酥的店铺走去........
第二零七章 说出你的梦想
“侯爷，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是直接回府吗？”霍光走出太学，霍七就带着几个侍卫走上前来恭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先不回去，到万贯侯府上去坐坐。”霍光现在也不避讳，直接大摇大摆的前往吕术的府邸。
霍光人还在路上，霍七派的人已经将霍光即将到访的消息告诉了吕术府上。等霍光走到万贯侯府的时候，吕术已经带着家人奴仆早早的等待着了。
“属下见过侯爷。”吕术看到霍光走来，远远的便迎了上去。也不顾旁人的诧异目光，以下属之礼相见。
“万贯侯客气了。”霍光抬手扶起了吕术，看着吕术的万贯侯府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原本吕术只是一介商人，即便再有钱，其宅院规格也有着严格的限制。不过如今封了侯，是堂堂正正的侯爵了，府邸的规模就可以修建的极具规模了。
“侯爷光临蓬荜生辉，属下已经备好酒水，请侯爷入府一坐。”吕术走在前面引领着霍光。
万贯侯府，吕术屏退下人，亲自为霍光斟酒。
“你也坐下，你我之间还从未如此坐下来好好聊过。”霍光端起酒樽细细的尝了一小口，而后指着对面的坐席说道。
“属下的一切都是侯爷给的，能服侍侯爷是属下的荣幸。”吕术保持着一成不变的恭谦。
吕术依旧垂手立在霍光身旁，见他不肯坐下，霍光也不在强求，便继续开始说道。“今天来找你是有几件事跟你说的。”
“侯爷请吩咐。”
“第一件事便是关于四方阁的。你找个机会上书陛下，就说愿意出资为陛下建造四方阁吧。另外共济医馆的事也要抓紧进行，上书的时候也顺便向陛下提一提吧。”霍光所提之事竟然是要吕术出钱为汉武帝建造四方阁，同时希望将共济医馆的进度加快一些。
“属下明日便上书陛下，共济医馆那些医者大多是南方人士，侯爷给我的名单中那些人虽然大都同意了来长安，不过这些人都是携家带口，路上耽搁了不少时日，另外虽然从各地也聘请了一些医者，不过也都才陆陆续续到长安。”吕术直接应承下来，他也没想到霍光对共济医馆如此上心，当日在南越霍光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现在还想着这事，而且可以看出来霍光对此非常上心。
霍光看着吕术，对他微微点头，而后继续说道：“这医馆以后要作为重中之重来对待，另外除了医者，对于那些善用毒物的人才也要进行招揽。听闻西南夷有些巫医善使毒物，能请的话也请一些来吧，我曾听老师说过，医毒不分家，如此触类旁通才能成就真正的医道大家。”
“属下记下了。”
“另外一件事，我曾让你监视东北的卫氏朝鲜，说说看现在的情况。”霍光再次开口，却是提到了另外一件事。
吕术在心中组织了一下信息，而后说道：“这卫氏朝鲜说来也奇怪，去年的时候卫右渠还大量招募流民，并在边境修筑关隘囤积重兵，对大汉商旅更是严格盘查征收重税，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不过自从侯爷灭了南越等国之后，卫右渠也老实了不少，不仅开放了边境，还时常派出使者对大汉以示友好。”
“突然变得这么老实了？既然如此以后多留意一下吧。”霍光也没想到他一直担心的卫氏朝鲜竟然开始变得老实起来了，或许这也是他所造成的历史偏差，既然卫右渠暂时不会反汉，无论是大汉还是霍光都没有理由去讨伐卫氏朝鲜了。
“属下明白。”
“好了，就这样吧，那我就告辞了。”霍光起身拍了拍吕术的肩膀，做出很亲近又很随意的样子。
“属下送送侯爷。”吕术连忙跟在霍光身后将他送到侯府外才止住脚步。等霍光完全消失在大街上，吕术对着身旁的随从说道：“去通知所有在长安的管事，今晚到府中议事。”
第二天当霍光早早的向太学走去的时候，一封署名万贯侯的奏章已经摆在了汉武帝的案头上。吕术封侯之后还从未给汉武帝上过奏章，对此汉武帝也颇为好奇，便先拿起了这份奏章翻阅。
因为纸张的快速普及，和方便实用的特性，如今大汉朝廷的公文已经全部摒弃了竹简，而现在汉武帝看起这种纸质奏章，比以往效率高了不止一倍。
汉武帝粗略扫过奏章，便明白了吕术上书的意图，汉武帝嘴角微微一翘，小声的嘀咕着：“这万贯侯还真是个玲珑剔透之人啊，共济医馆？倒也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汉武帝一边说着，一边就在奏章上批注着。很快一则关于万贯侯吕术的消息便在长安城中传了开来。
“听说没有？万贯侯愿意自掏腰包为陛下修建四方阁。陛下大笔一挥便将东街的一块地划给了万贯侯，那块地可是无数人垂涎许久的。”酒肆之中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已经开始谈论了起来。
“呵呵，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吧。我有一兄弟在丞相府当差，我那兄弟可是说了，陛下划这块地可不仅是让万贯侯建造四方阁的，听说就在四方阁旁边还要建一座什么共济医馆。”另一人得意的说道，却是知道一些内幕。
“共济医馆？这是什么东西？”好奇的人不由得问道。
“管它是什么，很快不就知道了。那万贯侯富可敌国，还不是三五个月就修好了。”有些内幕之人回答道。
霍光走入太学，很快便来到了乾班所在的独立院落中。不过因为他来的有些早，那些个纨绔子弟都还没来，整个院落显得冷冷清清。霍光径直走入教室，不过他刚一迈入教室，就发现一个弱娇小的身影正趴在一张案几前。
从背影来看应该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身旁放着一个木桶，木桶中盛了大半桶水，此刻少女正用一块布帛擦拭着身前的案几。片刻之后她将案几擦拭完毕，便跪着将身子挪移到临近的另一张案几前继续擦拭起来。
霍光看了一眼便不再关注，想来这应该是太学中的官家奴仆，这样的人在这个时代有太多太多，别看她只有十二三岁，做这些事情却是再正常不过了。
今日霍光依旧是步行而来的，走了许久也觉得有些累了，便走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下。察觉到有人进来，那少女连忙起身对着霍光施了一礼，眼中却露出不解和好奇的神色，不过她不敢去看霍光，只是低着头。
“你继续做你的事，不用管我。”霍光头也没抬的说了一句，便开始闭目养神了起来。
那少女闻言便继续自己的工作，只是时不时的好奇的打量霍光一眼，她可是知道这个地方都是权贵子弟，往日里根本没有博士来这里教书，今日怎么有个如此年轻的人坐在了博士的席位上。
过了许久之后，霍光听到有脚步声向教室走来，估计是那群纨绔子弟中的几人。霍光便睁开双眼，静静的等着这些少年少女的到来。而此时那个先前在这里的少女奴仆已经不见了人影。
“额，安阳侯这么早？学生见过安阳侯。”第一个进入教室的竟然是淄川王的那个小胖子刘康，跟在刘康身后的还有两个少年，看起来像是和他走的近的另外两个列侯子弟。
“入席吧。”霍光淡淡的开口，看不出心情是好还是不好。
刘康尴尬的一笑，而后规规矩矩的坐在了第一个席位上，也学着霍光的样子静静的坐在那里，不过他身子虽然规矩，眼睛却不时的瞟向外面。
陆陆续续的又有很多人到来，不过当这些人一个个看到霍光早早的坐在席位上的时候，都像耗子见了猫一样沮丧着脸，老老实实的做到自己的位置上。
“人都到齐了吗？”霍光眼看屋子里的席位都坐满了，也没有去数人头，估计都到了便开口问道。
沉默了片刻都没人回答霍光，最后还是那小胖子刘康硬着头皮应了一句：“都齐了。”
“那齐了就开始上课吧。昨日本侯曾告诉你们，可以教你们做人和杀人。你们都说说看，是想学做人还是想学杀人？”霍光坐在席位上，目光扫视一圈，而后随心所欲的说道。
“敢问安阳侯，做人该如何学？杀人又如何学？”这一次却是樊茹出口问道。
霍光将目光看向这个颇有英气的少女，而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若说学做人的话，我想先问问你们，你们的梦想是什么？就你先说吧。”
“我的梦想？”樊茹不解的指了指自己，而后想了一会，才鼓起勇气说道：“我的话应该是过几年找一个年少有成，英俊帅气的郎君嫁了吧，然后相夫教子看着子孙后代封侯拜相。”
樊茹说完，教室里哄堂大笑，虽说着樊茹真性情，也算是豪爽耿直，但作为一个女子这样直接的说，也确实让人忍俊不禁。
“胖子你呢？”对樊茹的话霍光倒是没有表示什么，而是转头看向刘康问道。
刘康虽然胖，但从小到大还真没人敢当着他的面喊他胖子，唯独霍光这么喊他，他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尴尬一笑，而后说道：“我吧，等及冠之后被陛下封个侯爵，然后去我的封地，吃遍天下所有的美味，尝尽天下美酒，搂最美的娇娘，骑最俊的宝马，呵呵.......再生一堆大胖小子......”
“这就是你们的梦想？我看你们想学做人的话，还真得从头开始学了！你们想过没有，若没有你们的父母先祖，你们什么都不是。即便如今你们能够躺在你们父辈先祖的功绩上享受一生，而这真的就是你们的梦想吗？”霍光一脸嘲笑的说道，声音之中满是不屑。
听着霍光的话，满屋子的人都低着头，心中直把霍光恨的牙痒痒的。可是他们又无法反驳，仔细一样离开了自己天生高贵的身份，自己真的什么都不是。
“哈哈，说的好.......”就在教室中沉默无比的时候，突然从外面传来一个还显得有些稚嫩的声音，接着两个只有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站在了乾班的门口。
第二零八章 我对杀人更感兴趣
“嬗儿？你怎么来了？”霍光循声望去，却发现这两个小孩中的一个正是自己的侄儿霍嬗，而刚才出声的就是与霍嬗同来的另一个小孩，只是这孩子霍光从未见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拜见二叔，这位是进殿下。”霍嬗对着霍光行礼说道，同时将身旁的同伴介绍给霍光。
“进殿下？”霍光一边站起身来向霍嬗走去，一边在心中回想这个进殿下是哪位皇子。
霍光一开始听到殿下这个称呼，以为是汉武帝的某个儿子。不过仔细一想霍光就发现目前长安除了刘据就没有其他汉武帝的儿子了。
“是他？”霍光想到太子刘据，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来，而后看着这个进殿下，霍光躬身一拜口中说到：“臣霍光，拜见长孙殿下。”
“安阳侯太客气了，刘进见过安阳侯！”刘进虽然看上去只有七八岁，但言行举止相当得体。当霍光对他行礼的时候，他也同时向霍光行晚辈之礼。
这刘进不是别人，正是太子刘据的长子，也是目前唯一的嫡皇孙，大汉的皇长孙。在朝臣百姓面前，皇帝是君、太子也是君、而作为嫡长孙一般也被臣民视作君。所以霍光对这个只有七八岁的刘进自称为臣。
“臣等拜见长孙殿下。”见到霍光行礼，口中称臣并说出了长孙殿下这个称谓。教室里的其余三十三人都连忙起身，对着刘进就是一番参拜。就连刘康这个名义上的皇族长辈也不得不对刘进行君臣之礼，没办法谁让他是太子唯一的儿子，当今皇帝陛下的嫡长孙呢！
“诸位免礼。”对于这些纨绔子弟的参拜，刘进倒是泰然自若的受了众人参拜，而不像对霍光那般客气。
太子虽然如今不过及冠之年，而且尚未册立太子妃，但是太子这种从小生活在女人堆，又承载着皇室传宗接代重任的人，注定了身边会有太多的女人。早在好几年前刘据初通人事的时候，便与几个女子有了夫妻之实。
而皇长孙刘进的母亲，目前是太子良娣的位份，地位仅次于太子妃。其母家是鲁国大族史氏，所以刘进的母亲被称作史良娣。
“你们怎么来这里了？”霍光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无论是霍嬗还是刘进都不应该出现在这太学之中的。
霍光是向霍嬗询问的，不过回答霍光的却不是霍嬗而是刘进“本王也是奉了皇祖母的旨意，来这里跟随安阳侯学习的。听皇祖母说，这也是大将军的意思，没办法本王只能拉着冠军侯一起来了。”
刘进虽没有被封王，但他确实有资格自称本王的，甚至其身份地位本身就比刘姓诸王还高。不过令霍光诧异的是，这让皇长孙来太学跟自己学习，竟然是皇后卫子夫的旨意，甚至也是大将军卫青的意思。
对于太子刘据一家来说，很多时候卫青的话比皇后甚至皇帝的话都管用。至于其中缘由却只有卫霍外戚的一些核心人员才能明白了。
“虽是皇后的旨意，不过要跟我学习的话，也需要考校长孙殿下一番，若答的不好的话，还请长孙殿下回东宫去学习吧”霍光略一思量，却是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反而还要考校刘进一番，似乎皇后的旨意和大将军的面子在他这都没用。
“来时皇祖母已经对我说了，一切都要听安阳侯安排，即是安阳侯的要求，那便请安阳侯问吧！”刘进表现出与年纪不符的从容，没用因为霍光的刁难而产生丝毫怒气，反而恭谦有礼的说道。
霍光看着刘进的表现也是微微一愣，不得不承认仅是这番表现，霍光已经对刘进刮目相看了，甚至已经有了一些好感。
“那敢问长孙殿下，您的梦想是什么呢？”霍光没有问什么其他问题，而是将一开始询问这些纨绔子弟的问题抛给了刘进。
“本王自然也有梦想，我要像皇爷爷一样，为大汉开疆拓土，让江河所至之处皆为我大汉国土。让大汉子民安居乐业，天下升平！”刘进像个小大人一般的说道，却完全不同与刘康等人只知声色犬马。
“江河所至之处皆为我大汉国土......”霍光小声的重复着这句话，他总感觉这话在哪里听过，但是一时想不起来。不过不得不承认，刘进已经让霍光非常满意了。
“好，长孙殿下志向高远，如此方不负我大汉男儿雄风。殿下请入席吧！”霍光微微侧身向着室内一指，正式接下了教导皇长孙的任务。
虽说只是皇长孙刘进来太学一个看似简单的小事，但霍光却知道这是卫子夫和卫青兄妹对自己的托付。因为霍光一直刻意疏远太子刘据，这一点上卫青和卫子夫心中其实多少也有些芥蒂，但考虑到某些原因也就任由霍光了。但是皇长孙年幼，他们却希望霍光日后能庇护刘进，加上长孙年幼目前也并未受到多少关注，正好趁现在与霍光搞好关系。
若是以往霍光或许会为了避嫌或者明哲保身而拒绝卫子夫和卫青，但是现在的霍光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谨小慎微，处处如履薄冰的霍光了。更不是原本历史上此刻还跟在汉武帝身边做个奉车都尉的霍光了，如今的他有了底蕴，也有了实力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呵呵，殿下和小侯爷这里坐，你们两个去找人弄两张案几来。”胖子刘康低头哈腰的将刘进和霍嬗领到了教室中间的两个位置上，并让原本坐在哪里的两个列侯子弟自己再去找地方坐。
这两人自然也识趣的让了出来，而后自己跑出去找人安排去了。看着这些霍光也不说什么，又坐回自己的席位。
“刚才长孙殿下说的话，想必你们也都听到了。男儿就应胸怀天下，志在四方，看看你们脑袋里一天想的都是什么？”霍光继续着开始的话题，这刘进一出现，确实让这些纨绔子弟有了明显的差距。
“男子可以上战场，胸怀天下。可我们女子能怎样？安阳侯别忘了，就是因为你那个最疼爱的妹妹跟你去了南越，如今你才到这里来的!”赵阴华略带嘲笑的声音突然在教室里响起，虽然赵阴华有故意针对霍光的意思，但是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你们想过没有？为什么从来没有女子能进的太学，你们几个可以进来？这一切你们都该谢谢我那个妹妹。当然其中缘由你们现在肯定是无法理解的，我便是给你们解释了你们也不会懂。你们只要记住，女子并非一无是处，也并非只能生儿育女。就如我那小妹，虽然她无法亲身上阵杀敌，但是如果让她独领一军的话，我敢说整个天下还没几个将军是她的对手。”霍光语气依旧平淡的说道，似乎只是在讲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若是其他人说这话，一定会被人嗤之以鼻。但是霍光战功赫赫，已经是天下间最顶尖的统帅，他只是一番最简单的话语，却又让人不得不信服。
“赵阴华，你应该庆幸你有一个好爷爷。如果不是你爷爷送你来长安的话，恐怕要不了多久你的命运将凄惨无比！”霍光看着赵阴华倔强的样子，却是当众说出了一番令人不解的话来。
“霍光，你什么意思？”赵阴华一听到霍光提到了自己的爷爷，一下愤怒的站起身来质问道。在赵阴华心中，她被迫离开南越离开自己的爷爷，这一切都是霍光所造成的。
不过霍光并没有理会赵阴华，甚至都没有去看赵阴华，而是将目光看向了屋外。霍光的目光落在屋外的一棵干枯的梅树上，在那梅树之后一个柔弱娇小的女孩正偷偷的望着乾班教师，一脸聚精会神的看着教室里发生的一切。
四目相对那少女终于发现了霍光正看着自己，她竟没有落荒而逃，只是微微低下了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站在梅树下。霍光认出了这个女孩正是早上打扫教室的少女，少女的举动让她有些不解，不过想了一下他便收回目光，没有再去理会那个偷看的少女。
“放肆，安阳侯的名字岂是你能随便叫的？你是那家的女子如此没大没小尊卑不分？”还没等霍光说什么，皇长孙刘进就有些微怒的向赵阴华问道。
“阴华不要任性......”见皇长孙动怒了，樊茹拉了拉赵阴华的衣摆，看样子她们两人私下里关系应该不错。
“对不起，阴华一时冲动还请安阳侯见谅，刚才的话还请安阳侯明示！”赵阴华也知道皇长孙是她得罪不起的，甚至他爷爷都在皇长孙面前都无能为力。只能无奈的低头服软，不过他很不解霍光最后说爷爷送自己来长安是为了自己不走上凄惨的命运，关于这一点她还是想要问个明白。
“想知道的话我随后可以告诉你，不过现在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霍光看了一眼赵阴华说道。见霍光如此表态，赵阴华缓缓的坐下。
“那么长孙殿下是来学做人还是杀人的呢？”霍光又看向刘进问道。
刘进微微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趣的说道：“整日听太傅们教导做人的道理，倒是对安阳侯所说的杀人更感兴趣。”
第二零九章 罪臣之女
刘进的话让所有人都将目光汇聚到了他身上，谁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孩子会说这样的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而后所有人又将目光落到了霍光身上，都很好奇霍光会如何作答，这些目光也包括了屋外梅树下的那道。
“一人执剑，十步一杀。或运筹帷幄，一人可当百万师。”霍光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整个教室都能听到。
“自然要学一人可当百万师。”刘进不假思索的答道。
霍光给出了两种杀人的方法，一种是以个人武力，一剑一杀。一种便是以兵法韬略的万人杀。
“你们先去校场等我，我随后就到。”霍光扫视一圈，看到这些弟子脸上都是一脸希冀，虽然这些人顽劣，但是霍光所说的一人可当百万师实在是太让人心动了，而且以霍光的身份和战功，确实称得上当世兵法大家，若霍光肯讲解兵法之道，绝对会让人获益匪浅。
所有弟子包括刘进和霍嬗都欢天喜地的跑去校场，在这群少年少女的心中，真以为霍光会教他们一些了不起的东西。想着曾经的大司马平南大将军将要教授自己兵法韬略，这些人心中都不免有些小小的激动。
这个时代除了高贵的出身，还有什么最珍贵？那必然是知识，而那些最顶尖的知识也都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兵法韬略更是只掌握在整个帝国极少数的高层手中，像霍光这种一年时间屠灭三国的战绩，世人都觉得除了霍光本身天赋极高外，肯定是获得了卫青霍去病的兵法真传才有如此能力。
霍光没有跟着这些弟子一起去校场，而是待众人都陆续离开后他才缓缓起身向外走去。霍光踏出教室目光再次落在那棵梅树上，树干后已经看不到人影了，但是一片衣角露在外面还是昭示着那个女孩并没有离开。
“如果你只是单纯好奇的话，就跟上来吧。但若是别有用心，本侯劝你还是早些消失！”霍光衣袂一甩向着校场方向而去，声音在故园中回荡着。
待霍光身影消失，梅树后那个柔弱的身影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
少女望着霍光消失的方向，脑海中还浮现着霍光离去时的背影，低着头喃喃自语的说道：“原来他就是霍光.......”少女说完之后脸上露出挣扎之色，过了好一会脸上神色被一抹坚毅取代，而后也一路小跑向着校场方向而去了。
当霍光来到校场的时候，连同皇长孙刘进在内的三十五人也都全部到了。不过这些人或在低声交谈着，或东张西望，或者三五成群的打闹，倒像是来这校场之上玩闹的。
看着这些人毫无纪律的样子，霍光开口说道：“你们想知道如何才能做到万人敌吗？”
“想啊，咋能不想，安阳侯快说吧！”胖子刘康一脸期待的答道，其他人自然也都一脸渴望的样子。
霍光轻轻一笑，而后向前走上几步，靠近了这些弟子说道：“军伍之中首重令行禁止，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你们想要学万人敌，首先要了解军队，那么你们首先得从一个士兵做起。”
“都给我听好了，抬头、挺胸、收腹，脚下不得挪动分毫，身体不可左摇右晃，先给我站立一个时辰，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你们连做一个小兵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为将为帅万人敌了。”霍光突然大声喊道，却是让这些纨绔子弟进行后世最简单的军姿站立。
一开始这些人都有些懵了，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还好皇长孙刘进带头，还算基本标准的按照霍光说的在做，随后其他人也都有样学样跟着做了起来。
看着这些少年少女并没有过多抵触，霍光也是微微点头，不过这站军姿一开始也没什么难度，目前来说还看不出多少效果，至于这些人能坚持到什么程度脸霍光也不知道。
春末夏初的阳光虽然还不毒辣，却也有了不低的温度，初始还没觉得什么，但时间一久在阳光之下也觉得有些燥热。霍光看了看不远处的一片树荫，便直接走过去坐在了树荫下。那些纨绔子弟虽然也觉得难受，但多少还能忍耐，他们也大概猜到了霍光或许是在考验他们，想要学霍光高深的兵法韬略这点付出倒还在他们忍受范围之中。
霍光席地而坐在树荫下，看着这些纨绔子弟心中其实也在思量后面该如何教他们。五经儒学这些霍光确实没办法教，他自己都是皮毛不通如何教人，那么他唯一的优势便是在行军打仗上有些独到的见解，只是看到那人群中的几个女子霍光又不由得微微皱眉。虽然他没有男女偏见，但是让女子上战场他也觉得不可能，那自己应该教这几个少女什么？
就在霍光想得出神时，他突然感到背后有人靠近，在太学之中他到不担心会有什么人对自己不利，很是从容的扭头向身后看去，这一看原来出现在身后的就是那个先前在教室外偷听的小女仆。
少女依旧穿着那身粗布衣服，上面打的补丁加上略显紧绷的衣服，可以看出衣服已经穿了好多年了。少女手上捧着一个壶，正低着头向霍光走来。
“侯爷要喝水吗？”少女走到霍光身前，将手中的瓦壶往前一递，依旧低着头说道。
“你知道我是谁？”霍光对这个少女也有些好奇了，看样子不像是谁派的眼线，但是更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奴仆。
少女有些忐忑的将头微微抬起，胆怯的看了霍光一眼，而后继续低着头说道：“先前那个姐姐叫出过侯爷的名讳，侯爷的大名罪臣之女却是知道的。”
“罪人？你叫什么名字？”听到这少女自称罪臣之女，霍光对她的身份更加有些好奇了。
“刘细君......”少女小声的说出了三个字，这应该就是她的名字，不过好像她说到自己名字的时候显得很是自卑，好像这个名字带给她的只有屈辱和磨难。
“是你啊........你是刘建的女儿？怎么会在这里？”刘细君这个名字霍光是听说过的，她是江都王刘建的小女儿。元狩二年的时候刘建意图谋反，事败畏罪自杀，从此江都除国，多人受到株连，刘细君则作为罪臣之女被押入长安由宗正寺监管。
“侯爷也知道罪臣女？”刘细君有些意外的看着霍光，她没想到这位战功赫赫的安阳侯居然会知道自己。
“听说你来长安时才九岁是吧？说起来有罪的是你的父亲，当时你不过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这些年你倒是受了不少苦。”出乎意料的霍光竟对这个刘细君和颜悦色，说话的时候还接过刘细君手中的瓦壶。
刘细君也没想到，在这位大名鼎鼎的安阳侯面前，竟然让她感受到了一丝关爱的感觉，自从自己被送到长安后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想到这些她竟不由的眼眶思润了起来。
“你如果有兴趣的话，以后也不用那么偷偷摸摸的了，不过你是皇族带罪之身，宗正哪里本候也不好过多干涉，但是想来他们以后也不会过分为难与你了。”霍光喝了一口刘细君带来的凉水，而后放下瓦壶对着少女说道。
“这样真的可以吗？”刘细君怯生生的问道。
她一开始只是好奇为什么这些身份地位非比寻常的王侯子弟会被安排如此年轻的一位老师。后来她无意中听到了霍光的身份，更是被霍光说的话深深的打动了，她虽是罪臣之女，但她也是有梦想的，她不想自己一辈子背负着罪名，她也想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哪怕不再是皇族子弟，做一个普通人也好，因为罪臣之女这个身份并不是她自己能选择的。
“本侯都不怕，你这孩子怕什么？”霍光有些好笑的看着刘细君。如今的刘细君还只是个受尽磨难的孩子，但是只有霍光知道，如果一切没有改变的话，将来这个女子的命运会更加悲惨！
当霍光和刘细君在树荫下交谈之时，校场之中的那些弟子大多都感到了严重的不适，其中几个女子更是觉得有些恍惚，快要站立不稳了。
霍光看到这些人的情况，起身走出树荫走到了队列之前，而后指着那几个女子说道：“你们几个要是坚持不下去了，就去那边休息吧。”
众人都是一愣，没想到霍光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随后那几个女子倒是毫不犹豫的便离开了队列，跑到树荫下休息去了。
“你怎么不去？”霍光看到所有女子都离开了，唯独赵阴华还留了下来，便开口问道。
赵阴华扬着头，脸颊上布满汗珠，倔强的说道：“哼，本姑娘是没那么容易认输的。你这些把戏根本难不住人的。”
“好，有志气。你们看到没有？一个女子尚且如此，你们身为大丈夫能不能坚持下来？”霍光没有与赵阴华争辩，反而大叫一声好，然后以赵阴华为标杆向剩下的这些少年问道。
“能坚持。”几个不服输的少年吼道，反倒比先前站的更直了。这些人虽然纨绔，但毕竟还是少年心性，有时候激一激，也能做些平时做不出来的正经事。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霍光也不是那种变态的人，原本也没有打算过分为难这些孩子。时间一到便下令可以休息了，同时告诉他们今天就到此结束了，早些回去休息一晚。霍光说完连同刘进和霍嬗在内都快速的回府休息去了。
“你怎么不走？”最后校场之上就只留下了霍光刘细君还有赵阴华了，刘细君现在是罪人奴隶之身，估计已经被分配到了太学做个奴仆。她没走到说得过去，但是赵阴华还盯着霍光就让霍光也有些不解了。
“哼，你不是说随后告诉我爷爷送我来长安的真正用意吗？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赵阴华哼了一声，很是不满的说道。
“真是个倔强的少女......”霍光心中嘀咕道。他也是尴尬的一笑，这事他还真给忘了！
第二一零章 沙盘
霍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赵阴华，而后指着一旁的刘细君说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赵阴华摇摇头表示不知，霍光也不卖关子继续说道：“她叫刘细君，她的出身原本比你更高贵。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但是她的命运却没你好，更没有一个疼爱自己的长辈，甚至因为她的长辈而使得她成为一个罪人。”
刘细君听到霍光说出自己的身世，只是继续低着头，甚至脸上都没有一丝神色变化，仿佛这些年来她已经习惯了这些。
“你到底想说什么？”赵阴华不知道霍光话里的意思，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我曾听你爷爷说过，你父亲去世的早。如今你爷爷年事已高，恐怕也没几年好活了，将来你那些叔伯无论是谁继承爵位，你觉得他们会像你爷爷那样疼你吗？或许在他们眼中你不过是个换取利益的货物罢了。既然来了长安就好好的在这里活下去吧！”霍光盯着赵阴华毫不客气的说道，当他第一次见到赵阴华的时候，已经差不多猜到了赵光了意图，估计这个老人是不想自己死后，最疼爱的孙女成为他那些叔伯们用来联姻的政治资本。
而在这个时代，像赵阴华这样父母早亡的王侯世家女子，最终的命运无外乎就是用作联姻的政治工具。
霍光说完之后也不管赵阴华的反应，便转身离开了。只余下愣愣出神的赵阴华，和不知道是该离开还是该出言劝慰的刘细君。
“姐姐，你没事吧？”霍光离开了许久之后，刘细君才弱弱的开口向赵阴华问道。这段时间里赵阴华一直一脸恍惚，也不知她心中想了些什么！
“我没事.......”赵阴华下意识的回了一句，而后如行尸走肉般的迈开脚步，双眼之中看不到一丝神采。
“唉.......”见赵阴华离开，刘细君叹息一声，而后抱起地上的瓦壶回到了住的地方。
赵阴华回到长安的府中，他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虽然霍光的话很刺耳，但是赵阴华不得不承认，霍光说的很可能是事实。原本赵阴华也只以为赵光只是想培养自己才送自己来长安，可现在霍光的话让赵阴华认识到赵光深层次的考虑。
与赵阴华的愁云惨淡不同，此刻太学奴仆所居的地方显得比往日热闹了不少。一位宗正寺和太常寺的六百石官员，恭敬的跟在一位锦衣女子的身后，再他们身后还有数人或捧着或抬着一个个精美的盒子和木箱。
“刘细君在哪里？快去叫出来.......”这些人一到来，太常寺那位负责太学后勤的官员便对着这些奴仆喊道。
很快的一个年老的奴仆妇人跑到刘细君住的房间将她唤了出来。看到眼前这些人，刘细君心中一惊，她猜想恐怕自己接近安阳侯的事情被宗正卿知道了，自己是罪人私交重臣应该算是重罪，这一下吓得刘细君连忙跪下，心中更是紧张万分。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最先开口的却是那锦衣女子，她饶有兴趣的看着刘细君，似乎对这个衣着褴褛的小女孩很感兴趣。
见刘细君还跪着不动，宗正寺的官员连忙上前一步，用呵斥的语气说道：“棠小姐让你抬起头来，你没听到吗？”
来的这个锦衣女子正是霍棠。
对于这个宗正寺的官员，刘细君是认识的，听到这人说话，刘细君好奇的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被称作棠小姐的美丽女子。
“你就是刘细君？年纪虽然小了点，到也是个美人胚子。”霍棠俯下身子，仔细的看着刘细君，一脸玩味的说道。
如今的霍棠不仅名声传遍天下，世人更是知道安阳侯有个十分宠溺的妹妹，为了她甚至不惜与皇帝翻脸，连大司马平南大将军的官职都不要了。所以当霍棠来到太学说要找一个人的时候，宗正寺和太常寺都派了一个官员前来。
“罪人正是细君，不知道这位漂亮的姐姐找细君所为何事？”刘细君仰着头，看着眼前这张精美绝伦的脸庞，一脸真诚的说道。
“呵呵，嘴巴可真甜。喏.......这些东西是侯爷送给你的，我只是好奇你有什么能让侯爷另眼相看？无聊就来看看你了，现在人见到了，那我就先走了！”霍棠立起身子笑着说道，却是看了一眼刘细君便转身就走了。
霍棠转身离开，那些跟霍棠一起来搬东西的家仆将东西放下，也簇拥着霍棠离开了。
“你们几个，把这些东西送到她房间去。”太常寺的官员指挥着其它奴仆将霍光送给刘细君的东西搬入房间，这些东西算不上贵重，只是一些寻常的衣物和日常所用之物，这些人倒也看不上眼，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没人敢去动这些霍光送出东西。
两个官员随后也各自离开了，都去向自己的上司汇报这里发生的事。刘细君虽然是有罪之身，如今还只是个奴仆，但她终究有着宗室子弟的身份，加上现在霍光突然对刘细君如此上心，不得不让这些人小心应付。
此刻刘细君正在屋子里看着那些霍棠送来的东西，这些东西或许在以前的她看来不过寻常之物，但是现在她觉得这些就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了，不仅是因为都是她眼下最需要的，更重要的是让她重新感受到了一种叫做温暖的情绪！
“她就是霍棠？那个被称作天下间最聪慧的女子？果然言行之间和安阳侯一模一样啊！”刘细君摸着手中崭新的衣衫，脑海中还浮现着刚才霍棠的一言一行。
随着霍光之事被传遍天下，霍棠的一些故事也被世人所传颂，或真实或杜撰，但总的来说被人传成了一个聪慧又有计谋的女子，当然更多的还是红颜祸水的评价。如果说当今天下评选出最有名的女子，前三之选肯定是平阳公主、卓文君还有霍棠了。
这三位一个代表着权势，一个代表着才情，一个代表着聪慧。而最具才情和最聪慧的女子都出在了安阳侯府，这两个存在反而让霍光的正妻夫人渐渐被世人所忽略！
现在霍光的一个小小举动，都会影响许多人，不管这些人因为他的决定会如何，倒是这一夜霍光自己也没有半点空闲。
安阳侯府的一处工坊内，霍光正在纸张上画着图纸，旁边好几位老木匠正在锯着木头，一些泥瓦匠也在做着各自的事情。没人知道霍光在做什么，甚至这些木匠泥瓦匠自己都不知道做的什么，只知道按照侯爷的吩咐行事。
第二日一早，当刘细君来到乾班教室准备新的一天打扫的时候，她一走进教室就发现里面完全变了样。偌大的教室中，原本的案几草席都被搬到了角落里，而教室中间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巨大的木桌一样的东西，这木桌边长足有两丈多，四四方方几乎占了小半个教室。而在木桌之上则是一堆起伏的沙子，沙子起起伏伏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座座山峰，再仔细一看上面似乎还有缩小的森林城池，甚至河流。
“换了衣服比昨日倒是精神不少嘛。”就在刘细君看的出神时，霍光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因为那奇怪的木桌实在太引人注目了，刘细君来的第一眼竟完全被吸引，甚至忽略了就在不远处的霍光。
“见过安阳侯爷，谢谢侯爷的赏赐。”刘细君连忙对霍光拜倒，这绝对不是虚礼，而是刘细君发自内心的真心实意的感激。
“起来吧，有兴趣的话，不妨走近些看看，这东西可是内有乾坤的哦！”霍光受了刘细君这一拜，而后指着奇怪的木桌说道。
“多谢侯爷。”刘细君起身再次一拜，因为太过好奇，便也走上前去想要看一看这究竟时什么东西。
刘细君走近木桌，她发现那桌子上堆放的果然是沙子，不过却不是胡乱堆放的，而是被做成了山川地貌的样子，就在距离她最近的地方，她看到一块区域内，沙子作为底，而后上面用一条条纸带裁剪成弯弯曲曲的河流模样，而在更小的区域内标注着一个又一个耳熟能详的大汉郡名，甚至一些地方还标注着一些关隘的名字。
当刘细君一点点的看到这桌上全貌时，一个大胆的而又令人难以置信的想法在她心中萌生。“难道这就是大汉的山川地理全貌？”
这个时代只有简易的线条地图，立体的微缩沙盘并没有出现，所以在这个时代，几乎所有人心中都还没有一个对疆域立体的概念。
“啊......这里是西南夷......天呐，这上面的竟然是匈奴......”当看到沙盘左侧的西南夷和最上方的匈奴地貌，刘细君惊讶的叫出了声。接着她竟听到身旁无数的吸气之声，再看向四周的时候，不知何时那些王侯子弟也都一个出神的站在木桌四周，这些人同样完全被木桌上的山川地貌，和一个个耳熟能详却又十分陌生的地名所吸引。
“这.....神奇......真是太神奇了......这究竟是什么东西？”这群人中的刺头刘曾不由的赞叹到，连他都完全沉浸在了这木桌上的世界里。
“这东西叫沙盘，你们看到的就是我大汉的大致疆域地貌，以及周边列国......”霍光的声音响起，第一次让沙盘这种东西，出现在了大汉帝国的长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