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节 兵临徐岗
和饱经战乱,几乎武装到牙齿的中原地区的民团不同,西江畔的村落虽然亦有乡勇团练,但是因为广东大致还算“太平”,所以在“武备”上远不如中原地区的民团,不但极少有大炮,就是轻型火器也不算很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刚才土匪猛攻,才时听外面到火器声密集,便已经有些胆颤心惊了,听闻土匪要运“大炮”来,胆小的更是面无人色。
倒还是徐老爷略略沉得住气,徐勇此人他素来知晓:好勇斗狠,轻易不会露出怯色。他现在这种态度,必是心里已经乱了阵脚。
此刻若不能稳住他,搞不好便会悄悄逃命而去,全村可就万劫不复了。他当下起身道:“你且带路,我到前面去看……”
“大老爷莫要去——兵危凶险啊!”有人劝道。
“不怕,土匪打不进来,我去前面看看,若真有大炮,也得尽快想个对策。”说罢吩咐徐勇道,“前面带路。”
“是!老爷这边走。”
徐老爷带着几个青壮家仆,随着徐勇一路往村口去。
徐岗并不像许多中原的村寨那样修筑有环绕全村的寨墙,而是利用丘陵下的错综复杂的河道、池塘和水田构筑了一个防御体系。因而能进入徐岗的道路只有有三条,分别在村子的东、西、南三个方向,其中南面是水路。徐家在这三条道路的路口各修筑一座砖石碉楼,配合栅栏和拒马,平日便能有效的拒阻各路土匪歹人的袭击。
东面因为水域面积大,横亘在村落过水道和池塘星罗密布,土匪只能沿着一条小路攻击,难以展开队形;南面是水路,土匪又缺少足够的船只,所以攻打的重点便在西面。
徐老爷一路穿街过巷,只见家家闭门,户户落锁。一点声息也没有,纵有几个人在街道上徘徊,伸着脖子探视,也都是些风烛残年的老人。徐老爷心中暗暗焦急,然而脸上还得做出一副从容的模样。
渐渐靠近村口,只见道路两边的屋檐下,或坐或躺都是挂了彩的伤号,有的用布条子胡乱裹着,有的什么也没有,只一个劲的哼哼。鲜血淋漓,十分骇人。这里并无专人照料,许多伤号的伤口都没有包扎,虽说呼痛要水的呻吟此起彼伏,却无人理睬。
徐老爷不是面团团富家翁,但是暮然看到如此多的彩号,不由的被吓的暗暗心悸,暗暗加快了脚步,不想又被路旁一个重伤的彩号拉住了袍角,哀号着求他找人来医治,他不得不用力拉拽才算挣脱。
“土匪火器太多,兄弟们没防备——都是中了炮子的。”徐勇道。
路口已经被用拆毁房屋的砖瓦和梁柱堵塞住,几个胆大的乡勇提着大刀,正攀在上面张望,乡勇和临时征发来的壮丁挤挤挨挨的都缩在碉楼下,有的拿着大刀竹枪,有的拿着弓弩,还有的干脆只有一根哨棒,一个个都露出不安的神情来。不远处的打谷场上,用芦席盖着一排尸体,足足有十七八具。
“老爷来了,老爷来了!”聚集在碉楼下的勇丁们看到他过来,赶紧让开一条道路,徐老爷沉着脸进了碉楼。里面一股辛辣的火药和汗臭、血腥混合的气味,令人作呕。他在徐勇的帮助下,攀折梯子往上爬,一直到了顶层——顶层上的女墙和垛口被打坏了许多,地上还有斑斑血迹。
“老爷,土匪就在那里。”徐用带他到一处完好的垛口后面,悄悄的指着。
徐老爷望过去,从村口一路过去,道路上、水田里、河岸边散落着不少尸体,大约都是被击毙的土匪。不到半里地外的地方有个十多户小村落,如今被土匪占着,不知道是起火做饭还是烧了屋子,正冒着黑烟。
只见村口黑压压的聚集了许多人,都拿着刀枪火铳,路口树着一溜挨牌。虽说看不真切,但是看阵仗却不太像土匪——挨牌这东西,体积大,携带不便,不管是土匪还是来偶尔来这里捞一把就走的瑶民,都不会用。
“我看这模样,就象是官兵!”徐勇低声咒骂道,“他们那阵势,还有火器,不是土匪能干的。”
徐老爷默默点头,因为澳洲人打过来的关系,各地官兵溃散为匪的事时有发生。他们这里也遭遇过袭扰。不过,那些“兵匪”人数并不多,装备也没有这么精良,更别说这么多的火器了。
还真是蹊跷!他问道:“抓着俘虏了么?”
“抓了一个,可惜伤重,没来得及问就死了。”
徐老爷暗暗心焦,看样子,这伙土匪至少有三四百人,就算不是全部,也有相当部分是官兵出身——这可不是他村里几百丁壮能抵挡的住的。就算没有大炮,再攻几次,村里这边大约也快要顶不住了。
唯一的希望,便是县里的澳洲人及时来救援了。
半个多月前,县城易主之后不久,县里便叫各村派指派“联络员”到县里“开会”,会上便提“联保”的事情,徐岗也分摊了几十个壮丁和若干钱粮——据说是县里组建“国民军”用的。反正澳洲人船坚炮利,叫干就得干啥,这是大家都明白的。后来又叫各村都预备狼烟,配发了专门的起花火箭,还发了一本小册子,大意就是遇到围攻或者其他什么情况的时候如何“报警”。并且在会上郑重承诺说只要“报警”,县里的国民军一定会来救援。
实话说,这些言辞,徐老爷是将信将疑的。在他看来县里的澳洲人要钱粮要壮丁是真得,这官府的出救——自古以来就是靠不住的,会不会出救往往全看县令和手下胥吏的“良心”或者平日里积攒的“情分”。
相比之良心,徐老爷还是比较相信“情分”,所以不管是摊派壮丁还是钱粮,都可以算是“踊跃”,还设法走了在澳洲人那里当差的同乡的路子,向新上任的澳洲人的“县令”——他们叫“主任”的,去送了一笔厚礼。没想到这主任油盐不进,不但不收,还扳着面孔训斥了他一番,闹得他好不糟心。
这么一来,徐老爷就只能依靠“主任”的良心了。他觉得好歹看在他这些日子来对澳洲人的施政言听计从上,澳洲人怎么也不能看着徐岗就这么完蛋,所以除了放狼烟,还派了得力的管家去县城“报警”。为了妥贴起见,随身警卫的家丁之外,还叫管家带去了五百两银子——就算县主任讲“良心”,难保下面的国民军不讲良心。
他眺望着西江上下游的方向,眼巴巴的看着,希望江面上立刻就出现澳洲人的船只——这些日子,澳洲人的火轮船隔三岔五的就在江面上游弋,有时候还拖着一大串船,怎么偏偏这会却一条也看不到了呢?
正心焦,忽然胳膊被猛的搡了一把,只听徐勇又惊又喜的叫道:“澳洲人!澳洲人来了!”
徐老爷吓了一跳,赶紧朝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从西江的上游,有十几条澳洲小火轮正冒着黑烟向这里驶来。他顿时舒了口气,暗道:“皇天菩萨保佑!”吩咐道:“快!放起花火箭联络!”
“报告!江北岸有居民点发射联络火箭!”观察哨大声报告道。
朱四赶紧站起身来,举起望远镜。果然,在江面下游距离船队大约1.5公里的地方,有红色的信号火箭飞起,他默默的数着“一枝、二枝……”两枝射完之后,隔了片刻,又是两发连射——这是告警求援的信号。
他赶紧从地图包里拿出地图,比对着看了——没错,这个下游北岸丘陵上的大村落就是徐岗!
“大队长,我们要不要放火箭应答?”军士问道。
“不用,让米中尉他们去应答。”朱四说道,“全体进入战斗准备!”
这时候,走在前面的米龙韬的指挥艇上发射了应答的信号火箭。接着,从前面传来旗语“各艇战斗准备,按照计划行动。”
按照事先约定的战斗计划,由米龙韬指挥的主力第一波次登陆,对敌人重兵集团进行直接打击,朱四指挥的中队随后登陆,掩护主力的侧后,同时对溃散的土匪进行搜剿。
按照以往的一般经验,土匪大多战斗意志不强,一旦遇到正规军的攻击,往往会立刻溃散,在作战中也很少有复杂的战术动作,所以作战方案并不复杂。
船队朝着江北岸缓缓靠近,米龙韬站在指挥台上,江岸边并没有敌人的踪迹——连船都没有一条,洗染敌人不是从江面上来得。
从江边到徐岗,大约有一公里的距离,地形平坦地形却十分破碎,到处是河流沟渠池塘水田,这种地形部队机动很困难,只能靠着乡间小路和田埂开进。
按照事先的计划,一个排的伏波军担任尖兵,在最前面开路,这里地势平坦视野好,米尼步枪能够在远距离上开火,精确射击。米龙韬估计,用不了几轮射击,土匪就会被火力击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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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节 特种税
开完元老会议已经临近午夜,三人组正要起身,作为会议地主的刘翔叫住了他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还有几个小问题,会议上不便多说。想向你们咨询下。”
三人组交换了神色,心想他这是卖的什么药?
刘翔问的也是税收,不过,是一些“引导型”税种。
利用税收来引导产业结构,规范社会行为这在经济工作中是屡见不鲜的,虽然很多税种被吐槽成了“巧立名目的加税”,实际上也的确就是这么回事,但不可否认的是经济措施有时候比一百万次宣传、鼓励都来得有效的。
元老院搞的引导税最典型的就是“蓄奴税”,这个税在元老院统治区已经推广了多年,从效果来说的确是卓有成效——因为蓄奴变得负担沉重,富户普遍给奴仆脱籍,虽然脱籍之后很多奴仆还是以“自由雇佣”的名义留在家里从事各种服务,但是毕竟在人身依附上已经前进了一大步。这一直是民政口元老吹嘘的本钱。
刘翔作为民政口的资深元老,自然念念不忘这套,所以这次又特意提出此事。他想开征一些特殊形态的税:小脚税、纳妾税和宗族税。
“……我们的奴仆税征收很成功,在广州也逐步展开了,这三种税是不是也可以试点开始推广?”刘翔说道,“我的本意不是为了几个税款,主要是想借此引导民间舆论,改造社会风气。”
艾志新心想这刘大府果然人称“折腾王”,花样繁多。其实他提到几个税,也包括类似的一些税种,都是过去元老院里经常扯淡的话题。但是搞税务的人对这些税种并不热衷:除了少数税种,大多数税种都有税基调查难、征收琐碎、税额低的特点,属于高成本低收益的税收。所以财金口对类似的提案都是“需要长期调研”。
蓄奴税完全是因为相对于调查小脚保有量,调查有蓄奴能力的少数富户更容易,而且蓄奴本身要订立契约文书,财税部门使用“契约贴花登记”重新确权的方式就大致掌握了当地的奴仆的基本情况。
艾志新思索片刻道:“刘市长,你提出的几个税,纳妾税和宗族税,可以算是财产税,我们可以调研下如何实施,但是小脚税没什么可执行性……”
刘翔有些失望——他原来是准备以这个作为自己“移风易俗”的突破点的。
海南岛等地的“反裹脚”运动主要是依靠行政命令,搞“运动式”治理,效果当然是有的,但是权钱交易,哭爹喊娘的戏码也不少。刘翔从那时候起就一直考虑运用经济手段来开展“反裹脚”了。
广州城里裹脚的女性不少,无论是占女性人口的比例还是绝对数量比元老院的老统治区加起来都多,如果能在这上面取得足够的成绩,成为“先进经验”,继而“推广”下去,那么他的“治理地方”的政绩可就要大大的加分了。
“有什么难处吗?”他问道,“是不是涉及面太广,征收成本高……”
“不只如此,可以说根本没法征收。”艾志新还没说话,张筱奇已经插了一杠子,直接放了一炮,“这个税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一点可操作性都没有。第一我们的税基大的没边,大概全广州城有一半女人都裹脚,怎么来逐一确认登记?第二,征收怎么办?是挨家挨户的叫她们拿钱出来,还是在城门口设卡看脚?第三嘛,既然是引导性的征税,自然会有人会因此放脚——放脚之后脚又长不回去了,这算是裹脚还是不裹脚?”
这三条一说出来,刘翔哑口无言,脸色甚是尴尬。
王企益暗暗叫苦,赶紧出来打圆场:“刘市长,这小脚税的确难度非常大。就是把21世纪广州税务局连人带设备都搬过来,这税也收不起来……再说本时空女人的小脚也算是性……**部位,咱们就这么**裸的要人家亮出来似乎,似乎也不太妥当。”
刘翔自顾一笑:“看来是我想得冒失了……”
“没有,没有,你是行政领导,考虑的都是大方向,细节才是我们考虑的,”艾志新接上去说道,“这个思路是对的——经济手段比行政手段来得有效。我们财税局可以把这个作为一个思路来研究探讨下。”
这么一来,关于宗族税、纳妾税的讨论也就没有再继续下去,财税局三人组从市政府出来没有各自回家而是直奔财税局开起了闭门会议。
今天晚上的会议结果比他们预计的要好。虽然刚开始各位元老对税款如狼似虎的反应有点出乎他们意料,但是在最关键的税收收入分配上居然没有遭到太多质疑,大家更是很平静的接受了第二套税收共享分级的方案。不知道是因为他们极力贬低了国地分家的方案,还是因为元老们已经对旧时空那套深恶痛绝了。
不过还是艾志新的推测似乎更靠谱一些:“我们拿他们不懂的理论往会议上一堆,他们即不懂又不愿意显示自己不懂……”
其实在会议前,王企益还提议了一套补充方案,就是细化税目,增加税种。他准备在第二套方案遭到搁浅的时候拿出来作大饼。细化税目,就是在现有税种下按照税目分别制定适用税率和预算级次,比如财产税,就细分土地、房产、生产资料等等。那些和中央无关的沉淀在当地的资产比如土地房产自然要高高的地方分成。因为只有地方富裕了,这些东西才值钱才能征更多的税,给地方高分成就是让地方有动力发展经济;至于增加税种,准确的应该说是增加税费种类,思路模仿旧时空的城市建设维护税,教育费附加,地方教育费附加和水利建设基金之类。这些税费作为主税(旧时空如增值税营业税等)的附加,直接按照主税税额的固定比率征收,征收方便,成本极低,而且因为是定向使用税费,所以可将全部收入划归地方。
现在看来这套补充方案可以暂时不用了,不过艾志新他们知道这个是必然的趋势。今天刘翔提出的几个移风易俗税其实本质上就是这么回事。即使以后没有元老要求,他们也会在基层管理力量得到充实后逐步推开。
“宗族税你说怎么收?”艾志新因为许诺了要“研究研究”,而且“打压宗族”是元老院的一贯政策。不管是对刘翔还是对政务院,都得拿出个方案来应对。
“这个嘛,无非是按照艾局您的看法了,按照财产税的路子着手。”王企益胸有成竹,“虽然我没有具体的调研过本地的情况,不过结合历史状况,宗族存在的基础无非是宗祠和宗产,尤其是后者,我们只要对这两者课以高税率,就能在经济上有效的打击宗族势力——至少能削弱宗族的经济能力。”
在王企益看来,不论是祠堂还是宗族名下的各种产业,在基本情况调查中都是很容易查清的。房契还是地契,通过印花税的“贴花确权”,就能把基本情况了解清楚。征收起来比那不知所谓的小脚税容易多了。
“其实真要收什么小脚税也不是没办法,”艾志新说,“咱们对本地销售的裹脚女子穿的绣鞋征收附加税。可惜这里的女鞋大多数都是自己家里做得,根本就没几家鞋铺卖绣鞋的……”
“所以说完全没有可执行性嘛。”张筱奇说。
“这个问题我们不提了,”艾志新说:“不过刘市长今天提出的‘风俗业’税收细化的问题怎么办?”这是刘翔交给财税局的第二个课题。
“什么‘风俗业税’,不就是‘花捐’!”王企益说。
“这个征收并不难,本身在海南岛元老院就有很成熟的黄票制度,”张筱奇沉吟道,“课以继续沿用下去,采用对餐饮服务业的征税办法,开征定额税——主要是在这里怎么评估具体收入。”
艾志新摇头:“不,广州的情况要复杂的多,有个体的妓女,也有规模很大的行院,行院里还有‘本家’和‘客人’,后者还有自由身和有领家的。前阶段警察局搞了个风俗业整顿,打击了不少老鸨和领家,现在的情况要比以前明朗一点,但是里面的具体营业情况、所有状态我们掌握的还很不够。而且刘翔他们对这个行业的态度又很矛盾:即要限制发展,又想从上面榨取油水,还得保证妓女的基本人权……”
“基本人权?这真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笑话,”张筱奇毫不客气的喷了,“既然都想着怎么从婊子身上榨卖肉钱了,还想树什么牌坊!真是虚伪透顶!”
“话是这么说,”艾志新说,“不过如今元老院家大业大,开支剧增,盘算着到处开源也是正常的……”
王企益用眼神制止了老婆继续喷下去,说:“这事就复杂了,我们慢慢商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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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节 主动出击
“各船减速!准备登陆!”米龙韬大声命令着,抽出了指挥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上刺刀!一个接一个!”各船上的军士们大声的吆喝着,炮手装上了拉火管,做好了发射的准备。
船只绕过一片浅滩,朝着江边驶去,两岸的郁郁葱葱的丘陵也愈来愈近。
米中尉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他刚想说什么,只听到岸边的丘陵中忽然响起了一声炮响,紧接着就是一阵箭矢破空和火铳的枪声。
李冬在后船上看得清楚,右侧的山坡上突然喷射出一股浓烟,位于前队的一条指挥艇的侧舷的铁制护板瞬间被击得粉碎,炮弹穿透船身,将另一侧的护板也打的塌落下来。即使隔着几百米,他也能看到被炮弹扫过甲板时候士兵被撕碎飞溅出来的血肉。
“有埋伏!”李冬倒吸一口冷气,他在伏波军的时候多次过执行搜剿任务,由于各式各样的敌人在火力和组织上无法与伏波军对抗,最常使用的作战手段就是利用对地形的熟悉进行伏击。
即使每次出动都派出尖兵的状态下,敌人的伏击依然有机会造成部队伤亡。所以此类搜剿作战都强调“快速开进”、“隐蔽接敌”,不给敌人以准备伏击的时机。
西江上他们使用火轮船,“快速开进”是没问题,“隐蔽接敌”却是完全谈不上了。
几乎是同时,前队各条船上的米尼步枪开火了,噼噼啪啪的响个不停,接着又从船上喷出了浓烟和火光,传来隆隆的炮声。浓烟很快就将江面遮了起来。
李冬一时间看不清具体的战况,他催促舵手道:“快,加速!”
“这里沿岸都是浅滩暗礁,不能加速……”
舵手话音未落,浓烟里又传来了一声响亮的爆炸声,一股白色的水汽夹杂着黑烟直冲天空。
“锅炉爆了!”舵手脸色发白,低声道。
李冬很是焦急,因为前队各船接二连三的炮火射击,使得他完全看不清前面的战况,从此起彼伏的枪炮声中听得出前队陷入了激战中。
“朱大队长那边怎么说?”李冬一边观察前面的战况,一边问通讯员。
“没有命令。”
李冬转头朝着1号指挥艇望去,果然,一号艇上没有任何信号传来,他不知道朱四在想什么,但是他心里已经有了计划,当下关照信号兵:
“向指挥艇发信号,我准备指挥右路支队登岸迂回到敌人侧翼行动,配合米中尉行动。”
信号兵用旗语打出了信号,1号艇却没有回应。李冬心里发急,又叫信号兵打了一遍,还是没有回应。
“算了,”李冬不知道1号艇上发生了什么状况,当即下令,“发令给右路队,做好战斗准备!”
2号艇上升起了准备战斗的信号旗,随后,2号艇离开航路,朝着岸边浅滩驶去。
李冬的作战计划十分简单,就地登陆,随后沿着岸线推进,从侧翼攻击岸上的伏兵。虽然他的兵战斗力不怎么样,但是米龙韬的部队战力很强,现在只是被兜头一击打懵了,只要自己的部队从侧翼稍微呼应一下,分散伏兵的注意力,米龙韬的部队就能马上反杀。
对于自己手下这支第一次上战场的队伍,危险是有的,但是他评估下并不大。
“全体做好战斗准备!准备登陆!”随着罗茂的口令声,2号艇上的三十几号人骚动起来。多数人是第一回上战场,听到前面的枪炮声,这会已经腿肚子打颤了。
“不要怕,那都是我们的大炮!”罗茂一手提着步枪,一手一个把浑身发抖站不起来的兵逐一拽起来,“下了船紧跟着我,不要乱跑!”
杨二东上过战场,这会并不慌乱。他握着标准矛,又摸了摸腰间的佩刀,不无遗憾的想着要是有一身铁甲穿就好了,他当家丁的时候上阵总有一领铠甲,现在光穿着这套单军装,总觉得和没穿衣服一样,总算澳洲人还发一顶铁头盔——这头盔也稀罕,居然尿盆式的,边宽帽浅,只能算是顶在脑袋上,要不是用皮带扣在下巴上,一跑动起来就得掉。回头看李普脸色煞白,倚着标准矛勉强站着。刚想说几句宽慰他,忽然船的猛的一震,顿时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甲板上顿时一片东倒西歪。
“搁浅了!”舵手大喊道。
李冬抢步来到船头,随手夺过水手的竹篙,测了下水深——大约有半米,这个深度不影响登岸了。当即将指挥刀一扬:“随我来!”第一个纵身跳下船去。
指挥官第一个下船,士兵们的胆气也大了几分,在士官们的催促下,一个接一个从船上跳了下来,水花四溅,有人跳下来立足不稳摔倒在水里一阵瞎扑腾直叫救命,被旁边士兵拽了起来。
混乱持续的时间不长,五分钟之后,右支队的90多人已经登陆集结完毕了。
“步枪手担任尖兵,其他人跟进,以双路纵队开进!”
岸上是丘陵地形,部队在山坡上行进,虽然不太陡峭,但是草木茂密,无法展开成横队,而且就兵员的素质来说,展开横队对士兵的勇气和纪律都有很高要求,他现在只能采用纵队,由富有作战经验的老兵在前引领部队。
“罗茅,你在队尾压阵!”
“是!中尉!”
“各队注意侧翼的敌情。”李冬看着已经列队完毕的士兵,拿起胸前的哨子猛地吹了一下,“全体前进!”说着,带着通信员和旗手走在前面。
这里岸边山坡颇为陡峭,他的兵力不足,无法展开队伍上山搜索,只能边留神山顶的动静快步推进。争取来个速战速决。
前面炮声稍歇,枪声又密集起来,还传来了喊杀声,李冬估计米龙韬的部队已经登岸,正在推进。他当即催促士兵加快脚步,一面关照旗手将旗打开——以免误击。
这会,山坡变得稍微平缓了些。山坡上的草木变成了成片的果树。树木掩映间还有一栋小小的茅草棚子。在最前面的尖兵注意到树木间有人影晃动。
“注意!”他喊道,“草棚左前方树林中有情况。”
“射击!”李冬叫了起来,十几个南洋步枪的射手立刻朝着树林打了一轮齐射,林间顿时硝烟弥漫,传来了惨叫声。然而这时候羽箭破空的嗖嗖声也传了过来,两名国民军瞬间中箭倒地。
杨二东眼尖,看到林中的黑影,大声道:“右面也有!”他暗恨自己没有步枪,不然一枪打过去肯定能打倒一个,如今拿着这长矛,只能干着急。
“长矛手准备!”李东拔出左轮枪,朝着羽箭射来的方向开了一枪,步枪手立刻重新装弹,又射了一轮。
伴随着中弹者的尖叫和呻吟声,林间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原本聚集起来的人影转身往山上逃去,李冬立即下令追击,步枪手当即又打了一轮齐射,掩护长矛手往上追击。杨二东挺起长矛便往上追击,可惜山上的地形实在不适合使用长矛,长矛总被树枝枝条阻挡,杨二东不得不多次费力去拨开枝条,有时候又被枝条挂住,反而成了爬山的累赘。林木间士兵们也难以保持呼应,展开的队列很快被树林搅得七零八落,敌人还不断回身放箭,不到几分钟又有两人中箭,有胆小的已经藏在树丛后不敢动弹了。李冬在后面也难以掌控全局,他唯恐前面有埋伏,只得下令停止追击,全体退回来重整队形。
这一番折腾,整个右路队七零八落,好不容易收拢起来清点人数,除了四人伤亡,居然有十人失踪,大约是在追击中在树林中失散了。
“吹集结号!”
集结号响起不过几分钟,从树林里钻出了几个国民军士兵,却是陌生面孔,再看他们携带的武器却是双管霰弹枪。
“口令!”
“突击!”为首的国民军军官大声应道,“你们哪一部分?”
“我们是梧州国民军……”
“我们知道了。你们不要乱动!”为首的军官大声说道,走了过来,“你们指挥官呢?”
“我就是!”李冬走了过来,“我是国民军梧州大队集成中队中队长李冬……”
“你们来得倒是很快!”对方无意听完他的自我介绍,“可惜没截住他们!”说着他似乎想起了要做自我介绍:“我是国民军山地第4中队中队长阵焕。”
李冬听人说过,山地中队多是从海南岛的黎族、苗族寨子里招募来的,原是很不以为然==他参加过海南岛的几次“治安整肃”,对当地黎、苗的战斗力并不太看重,毕竟海南岛上一群形同叫花子的卫所官兵都能靠着屯所简陋的堡寨长期压制住他们不作乱。招募来了除了能爬山又有多大的本事。
没想到眼前这些人虽然大多个子矮小,但是个个精悍矫健,显然是善战之旅,比自己手下这群新兵蛋子强出不知道多少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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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一节 财政的奥秘
这话就是表示今天不要讨论“花捐”问题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艾志新是参加过风俗业整顿会议的,对广州风俗业的复杂情况略有所知。没有详细的调查之前就开始讨论显然是空对空。当下点头。
“今天你发现一个问题没有?”王企益回想了下今天的会议过程,对其他元老的表现有点顾虑。
“什么?”
“我在会上说了,太多人把自己当成广州市政府的人了。”
“这也是没办法。”艾志新对此倒是看的很开,不像王企益两口子只负责具体业务,他需要协调方方面面的事情,所以对问题考虑更多。
“我们在广州要做好,首先要刘翔支持,然后就是警察、商业上,还有宣传上。虽然咱们是和总局一块牌子,但是具体的事情还是广州市财税局。不可能绕过刘翔这一级,也不能顶。”
“你忘记为什么我们财税局批复是直隶中央政务院了?我们这个系统并没有和旧时空那样是各地归各地,分级管理,上级只负责业务指导。而是垂直领导的。明朗那边给我们的权限:人事组织都在我们自己手里,我们的工资也不走广州财政。”王企益轻轻敲着茶杯慢悠悠的说,“我们是独立的体系不对吗?”
“所以中央给我们的定位是制衡。”艾志新早就想过这个问题,这段时间被收入压迫的喘不过起来才忘了,现在王企益一提马上明白了,“各地政府是横向的,我们,德隆、还有那个只有块牌子的储备行是纵向的。”
“是的,我们和德隆在一起,就牢牢抓住了他们的钱。地方政府财政账户可是咱们在管。没财税局的函件他们不仅动不了国库里的钱,连他们自己地方财政账户里的钱也动不了。而所有钱都通过德隆的国库,他们一分钱来龙去脉也逃不过中央眼睛。各级政府有自己任命人员和设立机构的权限,那中央只能通过钱来控制他们了。”
王企益因为在基层部门挂过职,所以很清楚那些所谓吃地方财政的比如公检法、文娱教等等职能部门对地方政府而言是有多么的好用,某些地方,有人甚至戏称公检法是地方政府的“家丁”——因为他们敢不听地方政府的指示,马上就要面临被钱卡脖子的窘境,资金土地只不过是常用手段,甚至搞出直接给办公楼和家属区断水断电的把戏来。
元老不是圣人,当他们坐上地方大员的位置上的时候自然就有了屁股。所以政务院从一开始就要捏紧地方的命脉,扼杀一切山头主义的可能性。
现在元老院通过财税局把财政和税收都建成独立体系,那么没了后顾之忧的地方各职能部门就未必会这么买地方政府的账了。不仅是职能部门,这也避免了一部分旧时空那种由于财政局归地方管理而带来的政府内部操作空间。
对于元老院治下地方政府和各部门的内控很早就开始了,从契卡的成立到军政军令系统分设无不体现出这种意识。就拿财税局自己来说,自成立,仅在内部,一笔税款就要经历税收核定处,大厅征收岗,大厅会计岗,机关税收会计至少四个岗位,而在外部,税款最后还由德隆经收,这种跨岗位跨部门的约束机制从制度上大大增加了舞弊的难度。
“制度上的内控和制衡是现代政府管理的体现。”艾志新总结道,他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沉重了许多。
“对了,如果税收共享分级的方案通过,我们应该给给程总打个报告。”张筱奇发现她老公和艾志新都忘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中央国库要和地方国库分开。分成给地方的税款,还是税款,不能直接当财政收入用!你在会上就说秃噜嘴了。应该让德隆给广州市再开一个市级国库账户,分成的税款先进这里,然后咱们出函之后才能拨付到广州市自己的财政账户上。”
“张姐,你等我捋一下。就是假设收了100块财产税,分成是地方中央六四开,那么就是咱们把税款上解到德隆之后,他们把40块存进中央国库,然后60块存进广州市国库。这个钱还是不能用。等到咱们给德隆出具拨款通知,他们才能把这60块拨到广州财政账户上?”
“是的,不过也不一定只拨付到广州财政账户上。万一广州有其他财政外支出呢?你忘了中直企事业单位了?对吧。”
“那广州就不能有财政外收入了?比如中央转移支付?”
“可以啊,反正一定要坚持住国库和财政是两条线。国库归德隆管,财政归咱们。转移支付是走国库转移还是财政拨款,是政务院决定的。”
“我觉得孟贤和刘翔知道这件事,会骂死你。哈哈哈!”
广州,濠畔街。
脚下平坦坚实的石板路,路边井然有序的店铺,摆摊叫卖的小贩,河里大大小小的船只……让自小在这里走过不知多少次的曾卷每每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年,也就只是一年。一年前的自己和小伙伴们还在这里巴巴等着新连环画和新澳片,讨论着关公斩华雄。好像转眼间,便是广州城破、澳洲人建政、鼠疫、清理关帝庙、公务员考试……到现在,似乎这一年他就过了一辈子,一切都是天翻地覆。
朋友们里陈识新已经去了临高,据说师从真正的澳洲元老研习画作;李子玉也在警察局里也是青云直上,连着立功受奖,现在被派去临高接受培训,回来高升怕也是板上钉钉的事;至于张毓,那更是不必说了,正儿八经的广州工商界的一颗新星,连高举这样的人物看到他也要来个澳洲式握手,外加几句场面好话。只有自己,半年前还在靠着在茶馆跟人念报纸聊澳洲事混日子,幸好,幸好……
曾卷拉了拉税服的下摆,好让它显得更笔挺一些。不自觉的又看了一眼胸前的编号和肩上的肩章。这套制服据说是艾局长依着澳洲风格设计的,近乎黑的藏蓝色让人穿上后显得很是肃煞,虽说没有武装带和大盖帽,和李子玉那套警服倒是颇像。不过比警服要挺括多了——警服就是棉布的。
元老院版税务制服基本是在旧时空税务制服的基础上糅合了中山装和07警服样式形成的,省去了麻烦的领带和领花,左胸胸牌上是人员编号和税徽,取消了肩章。本来艾志新的打算冬装上用薄呢面料但在轻工业部的强烈建议和实际查看了进口的荷兰亚麻面料之后屈服了。好在财税局无论是和警察还是和政保等部门比,人员都相对少很多,加上又大多从事文案工作衣服损毁率很低,所以艾志新的这套税服可以说是从邬德手里通过的最接近旧时空的一套制服了。
这套制服又挺括又结实,税务局的制服剪裁也比军警制服考究些,穿着比较合身,走在路上边有种威风凛凛的感觉。
用王副局长的说法,这是因为自己这个财税局和李子玉的警察局一样都是“朝廷鹰犬”,“如果说警察是咬人的狗,那咱就是鹰,眼睛要尖不漏掉一厘,爪子要狠,不放过一分。”
曾卷觉得这些澳洲人,用临高那边的新说法,大脑回路甚是奇葩。“鹰犬”本就不是个好意思,没想他们用在自己身上还那么理直气壮颇为自得。这大概就是李子玉说到的朴实刚健的真性情了吧。不过话说回来,不管是不是鹰犬,自打穿上这身税服,这腰板也硬了,走路也带风了,就连路上看到旧相识的都不由得心生睥睨。而且这身衣服比起李子玉的那套不成形皱巴巴的警服也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面料挺括厚实裁剪合身,合身……曾卷不小心“又”想来前几天和他一起开会的那几个征税大厅姑娘。
抬头、挺胸、收腹、步子迈开,手臂伸直。曾卷收回心思,默念着在广州干部培训学校里教官用棍子教会他的“习惯”快步赶上他的搭档和组长黄平。
今天要去的最后一个地方是澳宋在广州城里“最亲密的合作伙伴”高府——高举家。他们这些税收管理员不像李子玉那种巡警一样,平日就在街上溜达。财税局规定,无任务不入户,平时他们主要是在办公室里归集整理大厅移送和自己所辖纳税人的资料档案。
王副局长对这方面工作定下的标准很高,每季度都要抽检一些纳税人档案给非辖的税收管理员看,如果其他人不能通过阅读档案掌握到基本的“管理要素”那么就算不合格,不仅工作要重做,全组奖金都要泡汤。今天走访完之后,这周如果没有突发情况他们应该就不再出财税局了。而黄组长已经接到调令,下周就要去稽查处任职。所以按照黄组长的说法,这次走访是他当自己组长的最后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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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节 三个指挥官
再看他们的装备,人手一支的双管霰弹枪比起那一溜的长矛可气派多了,引得手下新兵们都在窃窃私语——一样的国民军,还是伙“山瑶”、“苗子”,却都有枪!
李冬久经战阵,知道他们用的霰弹枪虽然射程短,在山地近战中却有很大的威力,几十米的距离上不用瞄准一枪轰过去,对方非死即伤,运气好一枪能打死打伤好几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比这在山地丛林里难以施展的长矛要好用多了。
“我们这里都是本地招募来的新兵——训练满打满算也只有一个月。”李冬不无遗憾的说道,“怎么样?伤亡大么?”
“不小,”阵焕一脸的不快,“指挥艇中炮,锅炉都爆了。”
“那米中尉……”
“还不清楚他的情况,指挥艇已经沉了,我们正在搭救幸运者。”阵焕说道,“你们现在这里就地布防,我去接应下大队。”
阵焕说完,带着手下士兵往江边去了。这边听到集结号,在战斗中失踪的士兵也陆陆续续回来了,最后一清点,倒是无人阵亡,中箭的四人都还活着,失踪的十个人也大多回来了,只有三人不知下落。不知道是跑散了还是受了伤。
李冬一面安排士兵列阵,防备敌人突然反冲击,一面叫几个士兵用长矛做成担架,将伤员抬到岸边候船——虽然有卫生兵,但是他的本事充其量就是给士兵敷药包扎,稍微复杂一点的救治技术就不会了。
医护兵一边安慰他们:“一个个别象娘们似的哼哼,中了一箭算什么,就当被蚊子咬了一口。这就送你们到封川县城去,几里地就到!——有野战医院,有大夫,还有小护士!你们就躺着养伤享福吧……”
李冬瞧着一个胸口中箭的伤兵被抬下去,胸前的绷带已经被血染红了,人不断的喘息着,口里已经吐出血沫来……他知道这人活不了了,心里有些难过,
上阵厮杀,目睹战友死伤是常有的事,但是这次不同,这些人是在他的指挥下战死的,心里不由有些愧疚。
“朱大队长那里有命令吗?”李冬问道。他刚才派信号兵向1号指挥艇发出了信号。
“没有,左路队正尾随着大队前进。”
米龙韬的船在距离岸边不到20米的地方被大炮直接命中,聚集在甲板上的十多名士兵被掠过的炮弹一扫而空,非死即伤。他当时正在指挥塔上,得以幸免于难。然后炮弹掠过的冲击波把他充指挥塔上掀了下来,等他起身的时候,甲板上已经是一片狼藉。烟雾弥漫,耳畔只有密集的枪声和喊杀声。
米龙韬用指挥刀支撑着身体,还有些懵懂,忽然他手下的一个排长满身是血的从浓烟中钻了出来:
“中尉!我们被伏击了!”排长大概受了伤,一条腿瘸着,“船上的兄弟全被打死了,我们先撤下去重新整队吧。”
米龙韬瞪大了眼睛看外面的情况,江面上几乎被浓烟所包围,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弹丸掠过撕破空气的“嗖嗖”的呼啸声。他听到伏波军的喊杀声和米尼步枪特有的清脆爆音,知道自己的队伍并没有失控,还在继续战斗。
忽然一阵风吹来,将烟雾吹散了些,他看到岸上不断的冒出枪炮射击的烟雾,自己的船队正在努力向岸边驶去——但是这一带岸边是大片的浅滩,无法直抵岸边,只能在浅水里就让士兵下船。
士兵们在浅水里蹒跚前进,冒着岸上的弓箭炮子前进,幸亏各船上都有火炮,此刻都在开火,保持着压制岸上的态势。
“打得不错。”米龙韬说,想拍下船帮,这时候他才发觉胳膊抬不起来了。他想下达命令,却看到信号兵已经躺在甲板上不能动弹了,舵手也死了。甲板上除了还在哼哼的重伤员之外,只有三四个人还站着开火。
这时候从甲板下钻穿来几个满身乌黑的水兵,大声道:“快下船!锅炉裂了!要爆炸!”说着就往水里跳。
一听这话,船上仅存的几个士兵都要往水里跳,米龙韬叫住了他们:“把伤员都带上!死也要叫他们死在岸上!”
米龙韬的胳膊大约断了,完全使不上劲,只能靠着排长的搀扶才下到水里。下水不过片刻,锅炉便爆炸了,米龙韬他们被激起的波浪猛的推了一把,差点被压到水底,幸亏丰水期还没到,江水不急也不深,猛的挣扎了几下就已经脚触到了水底。
爬上岸,岸上的敌人已经全跑了。卫生员过来给他检查,发现他的胳膊断了,便用夹板固定起来。米龙韬看自己湿透不说,衣服更是七零八落,乌黑一片,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这下损失惨重!他愤愤的想着,这帮土匪真可恶!
眺望江面,中炮的指挥艇已经完全沉了下去,水面只露出个烟囱的一部分和桅杆,烟囱里还在冒着白色的水汽,似乎是垂死的喘息,各种杂物和士兵的尸体在水面上漂浮着。
“报告,中尉……”阵焕来到他的身边,正要敬礼。
“情况怎么样了?”米龙韬顾不上这套,打断了他的“报告”。
“敌人已经跑了,初步清点有三十多具尸体,还丢下了大炮和很多火器。”阵焕报告说,“这次多亏了梧州中队,他们从侧翼迂回,分散了我们的正面压力。”
“打集结军鼓,全体整队。全队展开战斗队形前往徐岗,如无敌人踪迹,大队暂时进入徐岗休整。”
“是!”阵焕敬了个礼准备离开,又被米龙韬叫住,“我受伤了,行动不便,从现在开始作战的时候你代我指挥。”
阵焕有些犹豫,米龙韬笑道:“怎么,你都当了几年连长了,这个担子不敢挑?”
“不是……我是国民军的中尉……”
“什么国民军伏波军的,你是元老院的军官,你现在让你指挥,你代表的就是元老院,怕什么!去干吧!”
他打发走了阵焕,看到朱四在几个士兵的陪同下过来了,这个年青人仪表风度都在阵焕之上,然而脸色却异常的紧张,米龙韬发觉他不断的私下张望,脖子还时不时的往下缩。
是个没经验的新兵蛋子……
米龙韬心里暗暗想,看他的样子是没有实战经验,不过刚才侧翼迂回这一手却很果断,让阵焕能快速扭转被动局面的——也非庸才,多历练下就能成为个合格的军官了。
“米中尉……”看到米龙韬的模样,朱四紧张的话也说不连贯了——这米龙韬满身乌黑也就罢了,脸上、衣服上还沾了斑斑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米龙韬摇摇头,慨叹道:“我不要紧。这都是同志们的血……这回我们伤亡很大啊。”
“没想到土匪居然会有大炮!”朱四痛恨道,刚才米龙韬的指挥艇一中弹,他就吓的说不出话来了,信号兵几次向他报告李冬的请示他都没回过神来,只当舵手询问的时候他才下令“紧随大队前进”。
“是的,真得没想到。”米龙韬看着他,“不过这次你们功劳很大啊。”
朱四一个激凛,他想起刚才李冬向他发来的信号。坏了!他想米中尉肯定是对李冬的擅自行动不满,他心里暗暗咒骂李冬“吃饱了撑着”、“好大喜功”,一面赶紧立正鞠躬道:“对不起,我们不该擅自行动的!这都是……”
“哪里的话!”米龙韬摆了摆手,“要不是你们行动果敢,主动出击从侧翼牵住住敌人,我们这边攻上来大概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你指挥的很好!”
朱四原以为会被米龙韬一顿臭骂,外加上作战报告上写上一笔——自己的前程可就岌岌可危了!没想到米龙韬居然夸了自己,不由的精神百倍,赶紧一个立正鞠躬:“这都是长官指挥有力,阵中尉奋勇杀敌……”
“好了,好了,你不要这么客气。”米龙韬有点不习惯朱四这套“标准条令式礼仪”,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赶紧打断了他,“你立刻集合队伍清扫战场。所有伤员、俘虏和战利品由船队送封川县城。”
“是,中尉!”
“组织士兵,尽快打捞阵亡将士的遗体,尸体就地掩埋,做好标记。能捞起来的东西尽量捞起来。”
朱四看着阵焕的队伍已经集结完毕开始向徐岗开拔,心里有些羡慕:自家的队伍尽干些打杂的差事!
米龙韬安排好具体的事务,关照士兵扶他起来,他要到土匪的伏击阵地上看一看。
阵地就设在江边不远的树丛中,并无显眼的土垒、壕沟之类的东西,简单的用土袋堆成炮垒。架设着一门大炮。
米龙韬站在炮位上朝着江面看去,位置果然十分巧妙,因为浅滩的关系,船队航行到这里不得不靠近岸边的航道行驶,两下直线距离还不到50米,而且从江边的干岸到航道,是大片的平坦的浅滩,一望无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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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二节 自行申报
几个月的相处下来曾卷和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组长已经称兄道弟,这也算广州财税局里独一份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相比临高来的“那些人”,他们这批新考录的公务员明显和留用的旧人们更能谈得来,有些人甚至原来就相熟。而对于“那些人”,都说他们是眼高于顶,仗着从龙不过早几年便一个个以人上人自居,动辄就是“土包子”、“落后”、“余孽”之类,天天把“元老院”挂在嘴上,其实元老院初到临高的时候他们也不过是些泥腿子罢了。但是黄平身上并没有这许多习气,这个年轻小哥虽然是芳草地出身,在元老院的归化民干部体系里算是“根正苗红”的“天子门生”,待人接物让人觉得舒服,也没有那种土包子归化民干部以粗鲁为荣的习气。
有几次曾卷听到他还能拽几句四书五经,写的毛笔字也十分漂亮。显然不是穷苦人出身。
大约是个落难少爷吧。
正思想间三人已经来到高府门前。因为上次走访时已经定预约了日子,所以身着制服的三人一出现,两个门子便忙不迭的一个去通禀,一个把三人迎了进去。高老爷已经吩咐过门上,不论自己在不在家,只要是澳洲人的干部上门,一律先迎接,再通禀,免得怠慢了澳洲人。
“元老也就罢了,只是他们手下这群干部,多是穷极落魄之辈,如今一个个攀龙附凤,免不了有穷儿乍富之态,对我等不免有满腔的戾气,应对起来要格外小心,莫要怠慢了他们。”高举专门向手下的管事、师爷们秘密交代过,这个规矩也是为此而设。
三人也不客套,按照规定出示过证件和任务书之后便熟门熟路的进门转向侧院。高宅曾卷也来了不止一次了,犹记得第一回进门的时候,这真真的豪门大户他哪里见过,看的眼都直了。心想要不是这身皮,别说端坐等人奉茶,自己这香烛店的“少东家”怕是在门口就被人乱棍打出了吧。
徐师爷正在小院门口候着,满脸含笑,稍作寒暄便引着他们往“接待室”而去。这处院落是是高家专门拨付出来应付各路澳宋衙门的,正房是间真正的“接待室”——古色古香的屋子门楣上赫然钉着一块四四方方白底黑字的牌子,上书粗黑的宋体“接待室”三个字。
屋子里也是按照澳洲风格重新卸掉了雕花长扇,改为落地玻璃窗户,各种“紫明楼”款式的茶几沙发一应俱全,还模仿澳洲人会客的派头,在主人主宾沙发背后设一大屏风,屏风上的图案专门挑选的,是高举叫高手匠人按照从临高买来的“万里山河圣船日出”图的样子,用螺钿漆工做出来的,端是气象万千。
屋子里,还按照“澳洲风”,摆着多盆“绿植”,原本瞅着傻大黑粗的铁树如今也成了高家的新宠,矗立在正房滴水檐的台阶两旁。
这会客室在曾卷看来比元老局长们的办公室、会客室还要好。这有钱人家,到底是与众不同,就是趋炎附势也比小民来的强。
徐师爷在门口便告罪说高老爷和阎管家一个出去会客,一个去“谈笔生意”,都分不开身,暂且由他来代劳,几位有什么“吩咐”,只管说便是。
黄平不厌其烦的又重申了一遍财税局关于税收管理入户的规定,除特殊要求外,一律应由财务主管人员接洽。曾卷在旁边听着真觉得黄组长好脾气,他们来高家也不是一两次了,每次阎管家不在这个徐师爷就要来这么一通,害大家都跟着多费口舌,反倒是阎管家在听黄组长说过一次后,就没再嗦这些事。
抛开这些,徐师爷这人倒很是精明,在这广州城里都还在用毛笔的时候,他是第一个学会用蘸水笔写简体字和阿拉伯数的师爷,现在他走在前头,手里捏着圣船牌的笔记本,里面夹着钢笔,若不是身上的长衫和头上的发髻简直和财税局里等着开会的干部们别无二致。
落座看茶,黄平他们没有多做寒暄直奔主题。今天的事情主要有两项,一是重新明确徐师爷的“财务负责人”身份;二是对自行申报工作开展预培训。所谓财务负责人不过就是旧时空的“报税会计”而已,只是考虑到新时空里账房们的普遍文化素质和下一步借贷复式记账法的推广,张筱奇提出了一个让人众人反胃的论调“领导重点抓、领导靠上抓、领导直接抓”。
她觉得能在这些大户里坐上账房头把交椅的人,无论智商还是情商都是个顶个的,让他们明白这税是怎么算怎么收要容易许多,毕竟税收不是黑科技,不存在无法跨越的认知鸿沟。至于自行申报,目前受限于财税局自身力量和纳税人本身能力,综合考虑下第一批只圈定了十五户。尽管张筱奇从程栋、李梅以及司凯德那里获得了对工商企业全面进行会计制度改革的支持,但是这支持只停留在纸面上,商务口和财金口发了若干个文件,明确了“精神”,但是对如何落实却没有具体的措施。
张筱奇原计划从从芳草地的财会职业班调一部分人在广州搞几次对纳税户的全面集中培训的方案也被程栋以时机不成熟打了回来。
所以最后协商下来,财税局确定了“抓大控中定小”的基本原则。由德隆借几个会计,先对纳税大户进行相关培训。这里首批的十五户便是“抓大”里的“大”。张筱奇定下的底线是按照复式记账法单独设立涉税科目分类账,如果可能尝试在其中部分会计素质高的纳税人里推广以权责发生制为基础的借贷复式记账。
这纳税人自行申报的消息对于大户们而言不啻平地惊雷。在过去纵使他们手眼通天甚至勾连着宫里,能靠着人情和规矩孝敬少交甚至一分税都不交,但总归交多交少都是官府说了算。现今这交多少税由自己说了算可真是自古没有的稀罕事。消息传开,不少自以为懂得门道的人都在说这不过是换汤不换药,大宋新朝廷变着法子“宽宥”明白事的大户们呢。
徐师爷没这么白丁,申报那天高高柜台后面的女子面如桃花“依法纳税”四个字被她说的风轻云淡。可不管是他还是阎管家又甚至高老爷都明白的紧,澳洲人的“依法”后面就是毫不留情的杀伐手段。初进广州时的强拆和满街挖,后来巫蛊案和清理关帝庙还有传说在乡下把士绅们像狗一样一批一批的吊死,都是“依法”。谁不依他家的法,轻则破财,重则丢命。这“自行”说的好听,不过就是看你老不老实,是不是和澳洲人一条心。当下便认真听过黄平简单讲解后接过账本细细翻看起来。
“黄同志……”徐师爷过了许久才开口,“哦,还有曾同志。你们说的这个入账法子,我是从来没见过的。每笔发生,却又记两笔?”
“是的,这个叫复式记账,”黄平回想着在临高的时候张筱奇是怎么让他们这些学生接受如此“多此一举”记账法的,“就说你前几天去缴的税吧。在过去你把税单拿回来记流水再记个出就成了。现在你得在这里记一笔借,把应该缴的税消平了。”
黄平点了点账册上的应交税金科目,然后拿起另一本写着“现金”的账本,“这里记一样的钱,到贷下面,把税款从你自己的钱里扣去。那么一借一贷,借贷相等……”
“对了!这便是澳洲人的龙门账么?”徐师爷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
“龙门账?”黄平挠了挠头,他所有的会计知识都来自于财税班短短两年的填鸭式教育,除了明白简单的澳洲账外,只能看懂也只知道现在商户们用的还是大宋时候的“四柱结算法”,有些商户更差,就是流水账,相当一部分商户连账本都没有。
张筱奇这个二把刀自然也不会跟他们讲什么中国传统会计制度的沿革,讲多了还要报真理办公室审核,不如干脆直接灌输“澳洲记账法”。
“黄组长,这龙门账是老西儿那边传出来的。”曾卷接上话。他们同事里有山西的,不知道为什么艾、王两位局长都跟那个人开玩笑说他是老西儿的老乡。现在财税局里都知道了山西在澳洲人那里诨名叫“老西儿”,就跟上海县叫“魔都”一样。曾卷家里的香烛店业小底子薄不过这并不妨碍他道听途说一些“商业圈”的消息。
徐师爷见有人能听明白,愈发来了精神要在这些澳洲干部面前显一显。要说这龙门账传来广东也没多少久,还没有多少店家用,不过“确有妙处”。能用熟的,徐师爷自信在这城里自己不说第一也是绝对够得上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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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节 有喜有悲
他粗略测量了下指挥艇露出的烟囱和到炮位的距离,只有大约40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也就是说,敌人基本上就是拿枪顶着他的脑门来了一发。
这个位置选得真是好!米龙韬不得不佩服敌人指挥官了——这根本就不是土匪能有的水平!甚至也高于官兵的常见水准。
他看了下这门被抛弃的火炮,尺寸并不算大,炮身很长,仔细看,这炮居然是木头的——不过这也不算太稀罕,用价格便宜但是木纹细密结实的木材制造大炮在各地都有,北方多用榆木,两广这一带有荔枝木、铁力木等等。
大约是为了让它能承受足够多的火药,炮身上箍了七八道宽铁箍,不过即使如此,这门木头大炮的尾部还是出现了裂纹。要是再打一炮,肯定得把炮手炸死。不过炮位旁边即没有炮弹也没有火药——土匪大概就没指望它能打第二发。
在树林里还发现了六七门大小不一的“木头炮”,原本这种只能当柴火的战利品米龙韬都懒得搜集,但是这次他结结实实吃了一个亏,不能不慎重,便叫人把土匪抛弃的火器都搜集起来,全部送回封川去,交给情报局去甄别。
这打扫战场的任务是梧州国民军的事情,这活即脏又累,特别是收殓双方人员的尸体。阵亡人员大部分都是炮火杀伤死亡的,尸体多残缺不全。众人都是一脸嫌弃。
“出来打仗,死了连口棺材都没有。”李普帮着抬尸体,一脸“兔死狐悲”的模样。
“没有暴尸荒野就算不错了。”罗茂指挥着士兵们挖坑,“都挖的深些!别偷懒!头顶上的兄弟们都看着呢!”
李普一哆嗦,喃喃道:“班长,你可别吓唬人啊……”
杨二东不吭气,吭哧吭哧的挖着坑,这是个长方形的墓穴,选在山坡上比较高亢的地方,以免丰水期被洪水冲刷。看着军士拿着尺子量墓穴深度,杨二东心想这澳洲人果然是放屁都有规矩。他常年从军,见过许多血腥场面,打一仗死几个人司空见惯,能刨个坑浅埋就算是做善事了。
阵亡的伏波军和国民军战死者都用灰色的军毯包裹着,一具一具的依次排在坑底。眼瞅着已经排了六具了。
“中尉,这是第七个了,就这些了。”李普帮着把尸体抬到坑边,累的直喘气。
李冬看了下兜在湿透了的军毯里的尸体:一个中年人,肤色黝黑,胡子拉碴。尸体比起前面那些被炮弹扫过的要完整,胸口却吓人的凹陷下去,身上没有血迹,嘴角边和鼻孔有大块的血渍,大约是被什么东西撞击到,受了内伤。
尸体上的物品没有短少,虽然战斗中丢失装具、武器都是正常的,尤其是阵亡的士兵,但是发死人财的事情也时有发生。这是负责善后的军官要重点提防的事情。
李冬从尸体脖子上的细绳上揪下一块小竹片,摘下了武装带。按照规定武器和装具是要回收的。弹药盒、刺刀、水壶……被逐一摘掉,最后只剩下装个人用品的杂物包。杂物包已经很久了,还打过补丁,大约随着主人去过不少地方。他没有打开瞧一瞧——一来里面可能有钱包之类的财物,要避瓜田李下之嫌,二来也怕瞧见什么死者的私人物品触景伤情。
他把身份牌系在杂物包上,丢进一个大口袋。
“包起来下葬吧。”李冬说道,两个士兵赶紧把尸体用毯子包裹起来,外面又用细绳捆缚好,抬到坑里。
泥土被填入墓穴,没一会,地面就隆起了一个长方形的坟墓,仓促间自然没有石碑,便斩木为记,用墨笔写上年月日和部队番号。
树碑完毕,号手吹“熄灯号”,步枪手向空齐射排枪。
“整队!准备出发。”朱四原已等得不耐烦了,正要集合出发,忽见李普从队列里跑了出来,他原本一直哭丧着脸,这会脸色才好看了些。他也不管旁人,奔到坟头前,撮土为香,跪下去念了几句经,又磕了几个头。
他这么一搞,三三两两的国民军士兵也有跟过去磕头的,祷告的。闹得李冬哭笑不得,转念一想,物伤其类:今日为别人磕头,他日指不定又会是谁在给自己磕头。想到这里,他自己也不免有些唏嘘,当下催促着士兵们往徐岗开拔。
徐岗这边,米龙韬的援军一出现,徐家上下顿时一片欢腾。徐家的家主徐为诚亲自到路口迎接,几个老态龙钟,原已在家“静养”的族中耆老也不顾家里人反对,由仆人丫鬟半搀半抬的来远迎。
徐为诚这会脸上一扫刚才的惶恐不安,笑的特别灿烂——他自年轻时便以“喜怒不形于色”自诩,不管是处置刁恶的佃户奴仆,还是奶妈给他抱来长孙都是一副面孔。唯独今日,却是抑制不住的喜气洋洋。徐岗的灭顶之灾总算是给他躲过去了!
说是“灭顶之灾”并不夸张,自打瑶民作乱的消息传来,西江两岸土匪变得极其猖獗,从山区涌来的暴动瑶民,夹杂着溃散的官兵和沿江各处的“歹人”,混杂成各式各样的匪团。四处杀掠,不少小村落缺少防备或者力单势薄的纷纷被土匪攻破,各种杀人劫掠的恐怖传说不断传到徐岗——甚至活生生的例子让他们瞧见了:就在几天前,一伙土匪袭击了距离这里不到五里路的一个小村落,杀掠了几十名村民,还将全村焚毁。这件事之后,邻近许多小村落的百姓纷纷涌向徐岗避难。从他们口中,徐岗的村民们听到了无数或真或假的土匪暴行。搞得整个村落人心惶惶,一日三惊。
这次伏波军及时赶来,打走了土匪,让徐老爷悬着的心大定——不仅仅是因为徐岗得救,关键是县里的“主任”说得“有难必救”的承诺完全兑现了。澳洲人重诺守信果然不是假的!
这份感激也化作了徐岗全村的箪食壶浆,米龙韬指挥的部队进入徐岗的时候受到了热烈欢迎,米龙韬也被徐老爷等一干人簇拥着迎进了祠堂。客套几句之后,徐为诚立刻叫人端来满满一盘子的银锭。足足有二百两之多。
“这是敝村上下的一点心意,供将军犒劳之用……”
“银子,你收回去。”米龙韬摆手道,“我们维持地方治安是本份——你们也是缴了合理负担的,没有一回事交两回钱的道理。”
这话对去见过“主任”的徐老爷来说还不算太稀罕,对于其他人来说就有点冲击性了。自古大兵过境,不烧不抢就是纪律严明了。若是来剿匪,打了胜仗,地方上出点钱粮犒劳那是再正常不过。便是当年万历皇爷在位的时候去帮衬朝鲜,官兵收复京城,朝鲜君臣也要给官兵开赏,这米将军倒好,张口就是“本份”——众人面面相觑,有点弄不清他的意思了。
徐老爷和澳洲人打过交道,多少知道一些他们的事情,虽然对一个武人居然能够坦然拒绝白花花的银子略感吃惊,还是叫仆役将银子收了回去。
“……既然将军不肯收,那么容敝村送上酒肉,犒劳将军属下。”
“多谢徐老爷了,不过酒不必了,军事行动中不许饮酒。”米龙韬客气了下,“另外,我不是什么将军,大家称呼我‘中尉’就是了。”
这“中尉”是什么官,众人一概不知。有饱读史书的,知道汉唐时,宿卫之中便“中尉”的官职——不过这都是高官显爵,和米龙韬这统带百十个大头兵的地位明显不符,再说澳洲人自命的大宋也无此称呼。
正狐疑间,又听得米龙韬说自己是“封川县警备队队长”。警备队长是什么姑且不论,这“封川县”三个字可是明明白白的。徐老爷亦是一愣,问道:“如此说来米中尉是从封川县来得?”
“正是。”
“可是……可是……”徐老爷愈发吃惊了,不由自主的把心里话也说了出来,“本地是郁南县辖境啊。”
自古以来,地方官吏都是“保境安民”为第一要务,然而反过来也就是其他地方的事情“概不负责”——在县界上死了人,县官不愿麻烦的,便有叫里甲悄悄的将尸体丢到邻县境内,剿匪之类的事情,更是地方上的难务,本县的匪乱县里肯派兵出救就算不错了,何况是邻县的!
“这还要彼此吗?即已归降元老院,便是元老院的子民了。不论何处,不论黎庶,即有危难,我伏波军就要出救。何况你这里距离封川县城比郁南县城要近多了,而且我那里出发还是顺水——真要等郁南县警备队过来,你这徐岗大约早就保不住了。”
“是,是,米中尉你说的是!”徐为诚暗翘大拇指,澳洲人果然名不虚传!他原本对澳洲人在广东的统治忧心忡忡,生怕他们不能维持好广东的秩序,陷入兵荒马乱之中,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放心了——不论乱民土匪一时间如何势大滔天,最终的胜利者必将是元老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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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三节 疑惑
“这龙门账,但凡发生,就入四项,进缴存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最简单的说法进就是入钱,缴就是出。存为资财,该就是欠账。进该、存缴、进缴、存该是墨(西汉时开始中国有了红记出墨记入的传统)就是赢利,两条线算盈亏,便是合龙门。”言罢徐师爷颇有些得意,以他的修为从黄平刚才的言谈之中已经明了了这澳洲记账法的核心要义,所谓复式也不过就是一事两记,那什么什么等式和这合龙门时候看帐平也差不离。
他轻捻着胡须面有得色的看着眼前两个后生。这个黄组长行事已经颇像澳洲人,不过细看之下大约是出身下人,书恐怕也没读过;倒是这个新来的曾同志,举止进退很有一些读书人的气度,听闻他是这广州新考录的“公务员”,一个读书人,剃发易服做这澳洲人的胥吏,虽说接下来少不了飞黄腾达,到底也是奇装异服,斯文扫地,唉……
“那这么看来,徐师爷读懂这账,比着做应该没什么太难的了?”黄平打断了徐师爷越飘越远的思路。
“这个,慢慢读应该没问题,”徐师爷倒也不避讳,“就是做账,恐怕还要再看看,年纪大有时候就算明白,下笔的时候也拐不过来这个弯,还请两位多体谅体谅……”
“好说,好说,”黄平点头道,“因为大家第一次使用新记账法,所以我们会给大家一个缓冲期,大概三个月左右。这个期间我们随时会过来检查账目,发现错误及时可以整改,不做处罚。”
“那就是体谅我们了。”徐师爷拱手谢道。
“还有一件事,你们的公司化改制进行的这么样了?”
这是广州财税局秉承财经口的指示,在广州推行的重点工作之一。传统工商业企业,很多都是家企业不分的,就如同高举这样的海外富商也不例外,经营和生活消费用款不分,税收工作就很难核定具体的资本、经营成本和利润,也就无法做到“科学”、“精确”的收税。甚至连经济普查都很难展开。
“此事高老爷已经吩咐过,账房正在办理,”徐师爷不徐不疾缓缓应道,“实在是高老爷名下的店铺产业甚多,外面还有参股的,情形很是复杂,要一笔一笔的厘清,着实是快不起来,请几位多多见谅。”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公司化改制本身是件非常复杂的事情,对高家这样的工商业大户更是如此,所以财税局本身对改制就是给出相当宽的时间表的。黄平的提醒也只是一种“持续性政策压力”,以免大户们觉得这不过是一阵风,刮过就算完。
从高家出来,将近正午,俩人肚子里叽里咕噜直叫唤。徐师爷没有留饭——澳洲人的规矩大家都懂——就算留了,他们也不敢吃。
曾卷道:“黄组长,我请你吃顿饭吧。算是庆祝你高升。”
“这个不合适吧。”黄平说,“再说我就是工作调动,怎么好说是‘高升’。”
“呵呵,你就别谦虚了。”曾卷平日里便与他称兄道弟,此时更是有意将关系更进一步,“就到我家的茶居去好了。吃几碟点心充饥。我家茶居的点心在附近也算有些小名堂。”
黄平犹豫了下,觉得也没什么不妥。本身他们外出办事照例有餐补,大不了去了之后付钱就是。他早听说广东的茶点举世无双,但是到了广州很久,除了食堂之外还真没吃过什么广东茶点,当下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就叨扰了。”
小冰河期的广州春天非常舒服,广州财税局第一个征收期顺利结束,张筱奇兑现了她之前的承诺,给征税大厅的姑娘们申请了两天的假期,让这些自打踏进广州就一直在财税局大院里面连轴转形同“软禁”的孩子们好好放松一下。当然她也没忘了给自己一天假。要说这广州,还真没好好逛过呢。
广州城自鼠疫结束之后,经过刘翔和广州警察局的大力整治,公共卫生状况好了很多,大量的违章建筑“偏铺”被拆除之后,原本“肠梗阻”一般的要道交通也畅快了许多,虽说清沟挖渠的工程尚未全部完工,但是整体城市面貌已经好了不少。起码不再是文德嗣口中“恶臭垃圾堆”了。
不过要说和横店影视城里的“古城”相比,这广州还是有些破败,要说有什么吸引张筱奇来“游览”的,无非是这原汁原味的17世纪的风土人情了。
广州的治安经过几次“治安整肃”之后,城墙之内的安全指数已经上升到了“蓝区”的标准,元老在该区域内只要携带武器,可以毋须配备警卫人员。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市警察局还是配备了两名总务十课的便衣警卫在远处跟随保卫。
张筱奇懒得带手枪,也就欣然接受了警卫。毕竟前不久通报的“巫蛊案”让她这个当妈的很是心惊肉跳了一阵。为此还专门询问过被解救的妇女儿童的安置问题。她可不愿意自己的两个宝贝儿遇到什么风险。
张筱奇领着念念和果果走在街上。今天她没再麻烦老刘两口子而是喊了南婉儿一起。相比唯唯诺诺一口一个称呼自己“夫人”的刘大娘,张筱奇觉得和南婉儿聊天还是比较舒服的。有时候她甚至想,是现代人的低龄期延长了呢还是古代人都早熟,除了几百年认知上的差距外,不少事情她居然和这个小自己十几岁的姑娘很合拍。
“姨姨抱……姨姨抱抱……”念念看到张筱奇把果果抱起来不乐意了,扯着南婉儿的袖子不放手。
“亲姐一下,就抱……恩……真乖。”南婉儿抱起念念对张筱奇说:“姐,你真没说错,这小孩子间也会比。你看你一抱果果念念就不高兴了。”
虽说张筱奇平日里要她叫自己“姐”,但是她从来不敢自居“妹”,在小孩子面前也是用“姐姐”的身份——这可不是“怕老”之类的时髦理由,实在是不愿意显得自己过于“得宠”。
南婉儿打小就在女人堆里长大,深知一个没有根基的人获得上位者的宠爱即是福气也是祸根。荣辱往往取决于上位者的一念之间,这张首长对自己莫名的好,她却完全猜不透这位“姐姐”的意思。
她原以为张筱奇有意让她当王首长的“生活秘书”,给丈夫“纳妾”,这算是大户人家主妇的“妇德”,何况这位张元老只有三个女儿,完全符合“无子”的纳妾标准。
给王首长当“生活秘书”,她并没有什么不乐意的。南婉儿对自己的“地位”非常清楚,她打小就是个“下人”,就是当弟子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王首长本身就是个好人,最难得的是“大妇”张首长对自己青睐有加,自己只要“识趣”,安安稳稳过日子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后来的发展,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她只看得出张首长很喜欢自己,甚至不惜闯到艾首长那里去把自己叫出来——显然是担心艾首长有什么举动。可是既然叫出来,又不许王首长和自己有什么私下相会的机会,似乎又是防备着什么……
这让南婉儿很是迷惑。在她看来,这种无缘无故的垂青比当初杜首长的各种“理论”教育更让人感到害怕和不适。但是她一点也不敢显露出来。
“谁说不是,要不是我确实喜欢小孩子,青青一个人好好养就够了。”
“就生一个?那王首长愿意?”
“你姐夫?他有啥不愿意的。肚子是我的,当然我说了算。”
“那青青毕竟是女孩子……”南婉儿想想,张首长家确实奇怪,生了三个女儿当爹的一点不急,说起来还满是得意。她是理解不了,这女孩子嫁人不就是夫家的人了么。两个首长百年之后岂不是连送终上坟的人都没有了。
“女孩子怎么了,要我说就是杜首长给你教育还不够,哈哈。你看你现在缺吃缺喝缺钱么,制服一穿谁敢瞧不起?不比那些男人强?”张筱奇朝路边店面里跑堂的伙计努了努嘴,“在纂明不靠男人就吃不上穿不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也就算了。现在是澳宋了,咱们女人有工作有钱,干嘛还得巴巴的嫁个人就当自己卖给别人家了?要我说生孩子这么辛苦,孩子都该随咱们女人姓……”
“那不成入赘了。”
“噗……入什么赘。果果姓王,念念姓张。你们王首长就入赘我们张家了?在澳洲,一家几个孩子有跟父姓的也有跟母姓的,很正常。”
“这是真的?”南婉儿难以置信的看着张筱奇。张首长两口子的关系她知道一些,一直以为不过是王首长有些“惧内”罢了,没想连孩子的姓氏都拱手让人——虽说是女孩子,总也是王家的女儿。这王首长的先人知道了岂不是要气死。不过一想到自己这个“姐姐”和“姐夫”的身份,南婉儿又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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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节 被动变主动
朱四带着队伍进入徐岗要晚了一个多小时,虽说箪食壶浆的场面没有了,不过徐岗对他们的到来还是颇为热情,一进村子,便有专人招待,路边设有茶缸和茶食招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士兵们又累又饿,见有吃喝,都忙不迭的去拿着吃喝起来。
“诸位副爷慢些吃,一会到了打谷场,还有招待。不用着急……”来招待的管事见队伍还没过完,几大竹匾的茶食就被一扫而空,兵丁们都是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急相,不由的暗暗鄙夷。不过丘八自古以来便是得罪不起的,所以还是一个劲的笑脸招呼。
“吃了喝了赶紧往前走,不要堵住路。”军士们不断的催促着士兵往前走。士兵们却吃了又吃,还有往身上塞的。
“哎哎,只许吃,不许拿!”李冬忙高声制止,“到了地方就埋锅造饭,你们都拿了,后面的兄弟可就没了!”
士兵们刚刚打了一仗,饥渴难耐,现在有吃有喝,心情不由的都放松起来。四下里张望着。
“这村子真好!”罗茂看着村子,“比临高那边也不逊色!”
“这房子,好多都是砖瓦的!就梧州府里也没这么气派!”
“路上还有石板。”
“这村子真大,比俺老家的集镇都大。”
……
队伍里不时传来这样的议论声,士兵们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刚刚由他们拯救下来的村落。
徐岗虽说是个村,规模更类似一个小镇。这类富庶的南方小镇多差不多,以一条河或者一个大水塘为中心,村落的房屋沿着河道东西南北的铺开。
这种村落大多比较富庶,所以村内房屋大多比较齐整,道路有铺装。纵横的水道即提供了丰富的用水,又提供了现成的排水设施,加上宗族治理的“乡规民约”的约束性很强,环境面貌反而比县城乃至府城要好得多。甚至比起临高的一些“标准村”都要好些。
因为打仗的关系,街道上行人不多,只有来得早的封川县的国民军和本地的团丁在路上巡逻。
招待的管事把集成中队带到前村的打谷场边休息。因为他们并不过夜,所以也毋须号房子,准备铺草之类。就在打谷场上安好哨,支起长矛和步枪,就地休整。
梧州集成中队在打谷场一安顿下来,就有本地的百姓抬着锅子和大桶来“劳军”。菜肴不算丰盛,也没多少荤腥,但是白米饭管够,又有大锅的汤水。这顿热饭热菜吃的香甜。
朱四一面吃饭,一面把李冬叫来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他原本对李冬很有看法,觉得此人特别冒进,搞不好办砸了事情会拖累他。不过刚才米龙韬夸奖他“行动果断”,让他心里很是受用。不管怎么说,李冬的冒险行动给自己挣了面子,而且米龙韬的战斗报告写上去他也能露一脸。要知道澳洲人并不轻易授功,要在官兵那里,斩杀一级就能记功了,在伏波军,击毙几个敌人根本没人在意。升职晋衔更看“平时表现”。这个平时表现怎么看?还不是要看具体的“成绩”。
这李冬虽然冒失倒是一个刷功绩的好手。反正自己是指挥官,有了功劳肯定是自己“指挥有方”;出了问题,至少也有个推脱的余地。
经过徐岗的战斗,他们在路上的时间耽误了几个小时,原本他们要在日落前和上行的运输船队汇合,现在显然是办不到了。
“如果赶一赶,未必到不了。不过难保路上还有类似的事情,我看我们就妥当一些,干脆走得慢些。”朱四说道。
他们从封川县出发前就通过当地的无线电台向沿江各县和航运指挥中心通报了因为参加战斗即将延误抵达的消息。
“我也这么想,敌人怕是也没走远。”李冬表示赞同,“我们从徐岗一出发,搞不好就会再打一仗。”
这倒是朱四没有想到的,在他看来土匪这一仗伤亡惨重,光是他们在山坡上掩埋的尸体就有三十多具,徐岗这边听说也丢了几十具尸体。死伤这么重,又没得到什么好处,下面的喽岂肯继续打仗拼命?
“土匪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还要继续和我们打,不怕下面的喽反水?”
“大队长,这股土匪不简单啊,肯定不是一般的打家劫舍之徒。”其实在打扫战场的时候李冬就有这个感觉了,“你看他们带的火器……”
“几门木头炮,有什么稀罕的?”
“木头炮是不稀罕,可是他们打一个村子,为什么要带这么多木头炮,而且打完了就丢,一点不心疼……这不是土匪的做派。”
“你是说……他们是官兵——明军?”
李冬点头,“我们部队里出身明军的人也不少,刚才罗茂说,这些土匪至少也是明军中的战兵的水平。打起了很有章法——指挥官更不会是普通匪首。”
“所以你觉得他们根本没走远,就等着我们出来再打一下?”
“是。”李冬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徐岗他们不是打不下来,就是个诱饵——等着我们来救,他们好打我们一个冷不防!你看山坡上的阵地,明显就是等着我们来……”
朱四倒吸一口冷气,他刚才没想到这个,听朱四这么一说觉得很有道理。
“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啊?”忽然传来了米龙韬的声音。
朱四一惊,赶紧和李冬站了起来,敬了一个礼。李冬说:
“我们是在讨论敌人的动向。”
朱四略略不满的看了他一眼,一个立正报告道:“从敌人的行动看……”
“好了,我们坐下谈。不要那么拘束。”米龙韬说着在打谷场边的石条上坐了下来,“你们也坐!”
朱四当即把刚才李冬的想法说了一遍。
“我同意李中尉的看法:敌人多半没有走远,还在附近伺机而动。毕竟他们摆这么大的阵仗,绝不可能就这么收兵的。”
“你们推测的很有道理。”米龙韬用赞许的目光看着俩人,“敌人围攻徐岗,说白了就是‘围点打援’。以他们的兵力和火器来说,徐岗早就顶不住了——他们是故意等着我们来救。说起来,这个计策也算是得逞了一部分……”说到这里,米龙韬的语气有些沉重。
“敌人的确很阴险,我们不来救援,就打破徐岗,大捞一票,还能制造恐怖气氛;我们来救,必然会有伤亡……”李冬说。
“没错,我在教导队受训的时候,老师就和我们说过:好的指挥官能够选择和敌人开战的战场。我们今天的战斗,就是在敌人选择的战场上应战,其实是很被动的……”米龙韬看他们的脸色似懂非懂,知道说多了他们理解不了,便没有细说下去,“……虽然在战术上我们很被动,但是作为做好地方绥靖工作就必须有难必救,否则敌人一旦攻破徐岗,本地百姓对我们的信任就会减少一分。久而久之,我们就会被敌人‘挤’出去……”
看到他们都有些难以置信,米龙韬从随身的帆布包李拿出一份电文抄件,递给朱四:
“这是今天早晨才发的,你们应该还没看到,这是最新的敌情动向,你们看第四条……”
朱四和李冬凑在一起,第四条的内容是根据掌握到的情报,有一部分土匪在向西江两岸的一些村落勒索粮食、布匹和金银。对于拒不缴纳的村落,采取袭扰、绑票等手段迫使村落就范,对那些坚决不予理睬的错落,纠集大量人马攻下村落并加以屠村,以形成对周边的威慑。
朱四不是太理解米龙韬为什么要给他看这个。在他看来这土匪经常如此,没什么稀罕的。毕竟用“杀一儆百”的模式造成恐怖之后,勒索各村的财物粮食比刀头舔血的搏命来得容易多了。
看到他们的表情,米龙韬知道他们的“政治觉悟”不够。提醒道:
“我们既然来到了广州,打垮了明朝政府,建立起了新的政权,那么最起码的就是‘保境安民’。老百姓不看你说什么,先看你来了之后世道太平不太平,能不能保得住一一方平安!如果我们不能保护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不能让他们白天太太平平的下地劳作,晚上安安稳稳的睡觉,我们在这里是站不稳脚跟的!”
朱四和李冬都不由自主的点了下头。
“我们如果不能尽快做好治安工作,任由土匪猖獗下去,时间一长,老百姓为了维持生计,就会不得不委曲求全去和土匪‘合作’,成为‘双面人’,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在这西江两岸就寸步难行了!”
“我明白了。我们要主动出击!”李冬有些激动的抢着说道。
米龙韬略带赞赏的点了点头,朱四被他抢了话老大的不高兴,脱口道:“怎么追,你知道他们跑哪里去了?”
“你们看,”米龙韬打开地图,“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和俘虏的交待,这股敌人大概有五百人——现在他们至少还有四百人上下的兵力。敌人不会上天遁地,这么大一股兵力,短时间内跑不远也藏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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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四节 菜煎饼,两个皮的
她的确搞不太懂元老院到底怎么回事,刚到临高的时候,经常听人提到“文主席”,她以为那大约就是澳洲人的“皇上”,不过后来又听说澳洲人是大宋后裔——大宋后裔她是知道的,必然姓赵。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所以文主席断然不是皇上。
再后来,在培训班的宿舍夜谈的时候听伙伴们说过这主席的位置是轮流坐的,元老们哪个都能坐,不分男女。
如此说来这张首长让一个孩子随自己姓张,王首长自然也不敢死命反对。南婉儿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对元老院又多了一层理解。
不过张筱奇可没这么深的政治理解,在旧时空她就和老公商量好了老二姓张,没想时空穿越之后怀了一对双胞胎,高兴之余他们两口子决定还是按照之前约定两个孩子都姓张。但是等到孩子“上户口”,是在那个什么“纹章院”登记的时候,萧主任却委婉含蓄的提了点建议。因为王暮清是旧时空出生的“未成年元老”所以自带席位,那么他们二人仍旧还有两个席位可以传承,考虑到新时空的社会现实,两个孩子一个姓张一个姓王分别继承两人席位会更加合适。孩子起名牵扯到政治问题这让王企益两口子始料未及,和几个要好的朋友以及程栋这位最接近核心的高层商量后,决定听从萧主任安排,两个孩子分别随两个人的姓。
“这有什么好作假的。我之前跟马首长和姬首长都说过了,他们也说婚姻法里明确写了孩子可以从父姓也可以从母姓。没什么天经地义的事。”张筱奇放下怀里的孩子,“念念你也下来自己走,把你姨姨都累到了。要我说,婉儿,郑首长跟咱们提的那个董小姐活的就很明白,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目标。你之前是侍候师父同门,下半辈子嫁了人再侍候男人侍候公婆侍候孩子。这一辈子过的有什么意思?对不对?……那个咱们没走错吧。”
“没有,姐,前面左拐就是董家铺子了。”南婉儿不敢接这种话,在她看来,张元老说什么“疯话”都不要紧——她是元老,自己可别跟着瞎起哄。对景起来自己这种人就是第一个倒霉的。
张筱奇一行四人慢慢悠悠逛到董家铺子的时候,门外的煎饼摊前已经排起了队伍。挤挤挨挨的人流,小小的冒着热气的摊位,扑鼻的面食的焦香、有些残破的屋檐还有身边的喧闹无不让她觉得似乎回到了旧时空自家楼下的早餐点,一时兴起,拉着南婉儿排在了队尾。
“姐,屋里有空,听他们说可以直接去坐点了吃一样的,排队都是买了就走的。”南婉儿在来之前就跟前期到广州的同事做过功课了。
“没事没事,要的就是这种感觉。我以前为了吃几个串排的比这长多了。要不你带着念念她们先去找地方,我排着。”
“她们肯定不去,我和您一起吧。”南婉儿有时候实在不能理解这些首长的做派。要说厉害呢真厉害,传说在刚到临高的时候县里组织人马去攻打,这些首长无论男女老少都杀过很多人,又把个贫瘠偏僻小县治理的井井有条……堪称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但搁在平时,又一副没做过上人的样子,什么事情喜欢亲为不说,还时不时的还要和老百姓搅在一起。
自己这个姐姐管着全海南和广东的钱,别说出门前呼后拥带着丫鬟仆役了,连轿子都没坐过几次。单就这个吃,南婉儿记得以前在山上侍候师父们,一般日子也总有几样精致的小碟小盏,若是家里有钱的或是“红人”,那更要讲究些。,哪像张筱奇这种从临高开始就喜欢钻各种破破烂烂的小店甚至是在路边摊找吃的,有几次身边坐的全是光膀子的男人,害的自己压根不敢抬头。但对于张筱奇来说这才是最喜欢的“觅食”方式,就跟旧时空的时候一样。当然在和老公吵过几次以及时部长他们各种图片说明的恐吓下,她还是很为难的把觅食范围缩小了很多,毕竟食品卫生这个概念不是三年五年就能在群众脑子里建立起来的,为了一口吃的不慎丢掉小命还是很容易的。
张筱奇打量着这不起眼的铺子,这董家母女两还真是能干!不过董家铺子能火起来,在张筱奇看来主要是因为集旧时空各种八卦大成。这一呢,董小姐是一个人,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自己操持铺子,这便是头一份。刨去澳洲人的那些地方,整个大明有几人?要知道当年卓文君当垆卖酒还有司马相如陪着不是;再一个呢,董小姐那个便宜爹可是个知府,不管怎么说,顶着一个知府小姐的名头开铺子做生意,恐怕是个人都要来看看;还有,这董小姐母女二人不仅在髡贼破城进家之后全须全尾的活下来了,还要回了自家的细软!髡贼是什么东西?这不是猫嘴抠食,这是虎口夺食!这母女二人恐怕和这广州城里说一不二的文刀首长也是很有些瓜葛的。最后,听闻这董小姐却不安分,和那个巡警李子玉又眉来目往,而这李子玉父辈又是纂明官军,文刀首长知道禁脔被人惦记了又该如何发作?
这些八卦组合起来的流言蜚语,若是在元老院没进城前,足够可以叫董家母女自尽。不过现在广州换了天,穿着露腿裙子的女髡满地跑,这点八卦也就没什么大的杀伤力了。
不过今天张筱奇来董家铺子可没一点八卦心。作为一个来自山东的吃货,在临高的这些日子她简直太怀念以前大油重盐的味道了。现在好容易在广州有了这么一家山东口味的铺子,听那些山东归化民和其他元老评价味道还说的过去,岂有不去之理。再说郑尚洁老早就提到过这个新时空“董小姐”如何特立独行,就算是在元老圈里也是有些知名度的,尤其是知道她居然叫董明的时候,某些男性元老恶趣味明显飙升。
张筱奇和南婉儿排在队尾的举动让队伍有了轻轻的骚动。两人按照规定没有穿财税局制服而是穿了最普通不过的归化民干部装,但两个人明显比旁人高大丰满的身形还是吸引了很多目光,尤其是两个瓷娃娃一样的双生小丫头乖乖的跟在妈妈身后排队的样子更是显眼。好在澳宋在广州建政也近一年,广州市民尤其是在这里排队的归化民们已经有了基本的规矩常识,最多转头多看两眼并没出什么幺蛾子。
董祥接过兰儿递过的刷子手脚麻利的把鏊子面整个刷了一圈,这是董小姐专门的交代的,说是澳宋规定凡是入口的东西都必须干净,街面上有专门的卫生警察检查。藉由鼠疫的原因,广州在公共卫生管理上反倒比临高更进一步了。等鏊子上水稍干,董祥左手抄起勺子往杂粮糊糊里一挖,按照逆时针方向把糊糊均匀的浇在鏊子上,同时右手拿着薄竹做的抹片把糊糊擀匀,等煎饼一成型就刷上底料把菜盆里兰儿调好切妥的菜丝摊在上面用抹片轻压加热。
“你这是菜煎饼么?你们还会做这个?”董祥正准备挑起煎饼折叠,对面站着的人突然问道。他抬头看了看这个女人,好像和自己差不多高,眼睛很大却又跟红毛人一样是凹进去的,怎么看怎么不像本地女子,莫非是个首长?
“客官您真是好见识,这就是我家小姐老家的菜煎饼。”相比老实木讷的董祥,从小侍候人的兰儿伶俐的多,虽然她也没确定眼前这个带着孩子的女人什么来头,不过从神态谈吐她仍看的出来不是一般人。
“哦,我以为你们只做煎饼果子呢。”张筱奇两眼放光,大闺女走的时候还没说这里有菜煎饼,看来这董小姐思路很开嘛。
“我们也是这个月才开始的,小姐说这个菜多,肚子小的顶得上一顿饭了。这位夫人您要几个皮的,要不要加鸡蛋?”
“两个皮的,一个蛋,”张筱奇熟门熟路,看着装着各色蔬菜丝的大瓷盘,遗憾的发现本时空的蔬菜品种还是少了些,特别是对她来说菜煎饼里最重要的蔬菜:土豆,不见踪影。
土豆眼下只有在济州岛种植,出了济州岛,到海南就是“元老院特供”了。至于另一样张筱奇必放的蔬菜:胡萝卜,这里也不见踪影。
荤腥倒是比旧时空的煎饼摊多了些,当然火腿肠之类的东西是没有的,但是必备的猪头肉不少,还有各种卤下水的,看得出动了不少脑筋。
她点了三四样蔬菜,没要肉食,又吩咐“多加辣酱!”让周围的人为之侧目——辣椒本身传入大明还不长,种植食用的地方不多。至于广州的辣椒酱更是澳洲人一手传入的,一般人尚不习惯,更遑论“多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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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节
朱四忽然明白了米龙韬的意思:他要追击土匪,来个一网打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过在徐岗集结的兵力可实在有些少,不但兵力上无优势,在武器上也没优势。
他的脸色有些白了,结结巴巴道:“这个,是不是请郁南县方面也出动部队配合我们……”
“我已经派人去送信了,不过这一来一回的,他们赶到的时候也只能做些收尾工作了——不过也好,”米龙韬说,“这次敌人集中大股出现,正好进行一次会剿。”他用一只手在地图上指点着,“敌人虽然逃走,实则这一带他们能走的道路并不多,进入徐岗前我已经派出侦缉队和侦察兵去搜索他们的行踪了……”
他正说着话,忽然一个传令兵急匆匆的过来,在他耳畔说了几句话。米龙韬精神一振,问道:“人在哪里?”
“在申明亭,据说是跑出来的,有伤!”
“好,立刻过去看看。”米龙韬起身对他们说,“刚才有村民跑来报告,说有大股的土匪到了他们村里,正在休整。我们一起去看看情况。”
“是!”
米龙韬因为一条胳膊受伤,指起地图来有些不便,朱四赶紧帮他把地图收起来。
一行人来到申明亭的时候,外面已经聚集了一大帮的村民,都探着头踮起脚尖往里面看,村里的团勇在外围拦阻群众,见他们几个过来,赶紧清开一条道路。
申明亭里,几个士兵和看守着个黑瘦男子,这男子瘫在一张长凳上,卫生兵正在旁边忙着包扎,几个本村的耆老在院子里张望。
“就是这个人,刚刚一路奔到这里,没进门就晕倒了,是团勇抬进来的。”在场的军士报告说,“他身上中了一箭,卫生兵在给他包扎处理。”
“人清醒吗?”
“清醒。”军士说,“我们搜过他的身子,没有武器。”
米龙韬点点头:“把他带来,我有话问他。”
简单的讯问下来,得知该男子来自一个叫做“荔圩”的小村落,大约半小时前(两顿饭功夫),有一股土匪冲入他们村子,将村内百姓尽数扣留,又强迫村妇造饭,休整队伍。
“……村内百姓尽数被押在祠堂内。我逃走的时候被射了一箭昏死过去,土匪以为死了才脱身的……”
米龙韬没有说话,低声和旁边的封开县侦缉队队长说了几句话,又问道:“土匪有多少人?”
“跑得急,没看清。大约二百人。”
米龙韬示意把人搀扶出去。又叫来本地村民问话,又打开地图指点比划了一阵。朱四和李冬都不敢上前插话。
“你们来看,”米龙韬一招呼,他们赶紧围了过去。
“这个村子我刚才问过本地人,荔圩是个小村落,距离这里大约2.5公里。村里不过二十多户人家。几天前里面的居民就分散逃亡到周边有团练寨墙的大村去了,村里只留有一些不愿或者无法离开的老弱病残。”
“报信的人可靠吗?”朱四问道。
“你问得好。”米龙韬赞许的点点头,“荔圩避难的人,在徐岗也有些。此人确实是荔圩本地人,平时也是个普通村民,并非奸猾之徒。”
“这么说消息是真得。”
“是的,这股敌人应该就是围攻徐岗,趁机打我们埋伏的土匪中的一部分。”米龙韬说,“我决定吃掉他们!你们怎么看?”
米龙韬既然这么说了,朱四和李冬自然只有表示服从了。
“你们立刻派几个人,去荔圩附近展开侦察!”米龙韬下达着命令,“再找几个荔圩的百姓问话,了解下当地的具体情况!”
很快,就从荔圩当地百姓那里得到了很多情报,问话的见习准尉还绘制了一张草图。
从地图上看,荔圩是丘陵间的一个小盆地,四面低矮的丘陵环抱,只有北面有一个较低的缺口。然而这地图实在简陋了,没有等高线之类的标记,只能算是一个大概的示意图。
“据当地人说:丘陵不高,大多不超过十米,且坡度缓,算不上太大的地理障碍。丘陵上种植的都是果树,少量有其他乔木,四周的地形与之类似:大片的平原上散布着大小丘陵。丘陵间的空地上多是水田和塘渠河道,单就地形看,村落的隐蔽性非常好,这也是部分村民不愿意离开避难的原因。”
“实话说要是敌人决意要固守的话,我们要攻也是有些吃力的。”李冬说道。
虽然村落本身无险可守,但是周围的水田湿地环境其实是有利于防守的,进攻部队只能从唯一的一条入村道路和几条田埂上发起进攻,再多的兵力也难以展开。而且伏波军的火力优势也很难展开。
“你说的没错。”米龙韬同意他的判断,“不过我们虽然进攻不容易,敌人要跑也很难。”
在这种地形上,守军要跑路,能走的路线也只有一条。
“我们只要把敌人从村子里逼出来,就容易打了。”米龙韬看了看天色,问道,“郁南县的队伍来了吗?”
“还没有!”
“动作太慢了。”他的脸上露出了不满意的表情,对着朱四说,“你们船上的山地榴我要借用下。”
“没问题。炮和弹药都很妥当,随时可以使用。”朱四连连点头,他大概知道米龙韬的意图了:多半是准备把所有的船载的火炮集中起来猛轰荔圩,然后用一次冲锋把敌人从村里逼迫出来。在半道上截击。
到了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到荔圩去的侦察兵回来了。
“……村子里有大约两百多溃兵防守。重点设防在在村子入口处,周围的丘陵上他们布置了火器,有木头炮和各种火器。戒备很严,我们无法抵近侦察,”侦察兵在做满了标记的地图上指点着,“不过敌人没有修工事,看样子是准备随时逃跑的。”
“你们也都听到了,敌情并不复杂。”米龙韬说,“我估计敌人是在当地躲避,准备天黑之后再潜逃。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
给梧州集成中队的任务是从正面攻打荔圩,而米龙韬的队伍则埋伏在敌人逃跑的路线上拦截溃军。
“这么样,没问题吧?”这个计划是充分考虑了各个部队的装备战斗力水平和敌情的。敌人缺少斗志,国民军又有火炮的支援,进攻不会遇到太大的阻力;相比之下,从村里溃逃的敌人是要做“困兽之斗”的,就由伏波军和山地战中队这样比较精锐的队伍来拦截。
然而对朱四来说,不论是要强攻村落还是在半道上截击,都不是个好差事。集成中队不但装备差,训练也不行。打起来十有**是一场苦战。但是他一点也不敢表露出自己的怯意来,反而表示“坚决完成一切任务”。
“我让徐岗的团丁也派些人配合你们行动,”米龙韬说,“声势尽量闹大一些。”
“从这里到村口,少说也有一里地啊。”朱四站在一座小山丘上,用望远镜看着。
整个梧州集成中队,外加三门山地榴弹炮和大约一百名徐岗的丁壮,此刻就集中在这座小丘陵上的树林中。
李冬没吭声,从望远镜里看过去,村口除了有胡乱堆叠起来的家具杂物做得壁垒之外,就没什么像样的防御工事,只能看到几个衣冠不整的土匪在壁垒后面转悠。
但是村口两侧的丘陵上,树林中却能隐隐约约的看到有敌人在活动,甚至能看到他们架设在草丛里的木头大炮和火铳。
“……两边丘陵上有敌人埋伏。”他提醒朱四。
“我看得见。”朱四没有好气的说道,“有小炮,有火铳,东西还真是齐全,咱们这点人马真要排着队上去,这一排打下去起码得死伤一半!”
李冬心里有点打鼓,他理解朱四的想法。让集成中队干这种进攻任务真的没底。过去他在伏波军里不过是个士兵,有命令执行就是了,没有商量的余地。而现在他是一名国民军军官,尽管地位上差些,但背后也是一百多条兄弟的性命,一仗打下去死尸遍地,上级不追究他自己这道坎也过不去。
应该怎么打呢?他暗暗琢磨着,继续用望远镜观察,发现丘陵上的敌人火力主要是靠近村口的地方,其他地方没有火器布置。
“上尉,我们的人战力不行,正面进攻恐怕顶不住一轮炮。看我不如分路进攻,一路正面攻打,引开敌人的注意力,我带一路从迂回到侧翼摸上去……”
“你说什么昏话!”朱四骂道,“迂回!这边都是插脚进去拔不出来的水田,要么就是沟渠,还没等你带着人从泥巴里爬出来,村里就没几个土匪了!”
“让士兵们光脚就是了,中队里本地的战士很多,许多都是种水田出身的,他们能应付。”李冬说,“我可以带队先悄悄摸过去,等米中尉那边的信号火箭一发射,我们这里两路同时发动……”
三百六十五节 扩大生产
“嗯,嗯……这个味还差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张筱奇坐在店堂里嚼着自己亲自“指点”做出来的煎饼总觉得嘴里少了什么,没有土豆丝和胡萝卜是个问题,不过似乎和自己印象里的菜煎饼还是少了些东西。
看着南婉儿都点了第二份,她还是没琢磨出来到底少了些什么。辣椒不够辣?孜然少了?好像都不是关键……
这边厢她们一进屋,便被在柜台后打理的董明瞧见了。董小姐和刘翔的生活秘书郭熙儿既是手帕交,平日耳濡目染加上元老们特有的神态身型,让她一眼就看出来那个带两个孩子的妇人是个正宗澳洲人,这会自然要借着送煎饼的的档口去应酬一番。当下敬上两碗稀粥。
张筱奇看这“稀粥”并不是本地常见的掺和上花生油熬得米花尽开,雪白浓稠的“粥”,而是稀的几乎看不到米粒的“粥”,用勺子一搅,却是大米、小米两掺和的。正是家里早年配煎饼常喝的稀饭,心里大有好感。
“首长好,不知煎饼还合首长口味么?”
张筱奇眼前的女孩子落落大方轻轻一福。她约摸和婉儿一样的年纪,常见的袄裙外却套了一件青花色的比甲,一看就知道是“华夏社”出品的改良版,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挺好的,你是董明?”
“正是奴婢。”
“这会不忙吧?果果你去姨姨那边。我可是没来广州的时候就听说过你董姑娘你了。说你是个能干的女子。”
“不敢,这些都是外面的谬赞之言。”董明低头道,“奴婢开这家店铺,亦是不得已为之。一来奉母养亲,二来也是响应元老院的‘自食其力,生产自救’的主张……”
张筱奇有点惊讶,她原以为这董小姐不过就是她过去常见的街边店铺老板娘那种泼辣能干的女性,没想到她不但“大小姐”的气派十足,说起话来也是头头是道。特别是这句“自食其力,生产自救”,虽然是街道上刷的标语之一,但是就当地的百姓来说,并不拿它当回事。看看就过去了,没想到这女子居然记得明白,用得妥贴!
“这是我们财税局张首长。”南婉儿起身揽过果果,介绍道。
“来,坐下聊。”
“奴婢站着回话就行。”董明态度恭敬,却又落落大方。完全是大家风度,张筱奇对她很是有好感。
“来坐,不要客气。你站着说话,我也不习惯。”
这话就有点重了,董明当即告了座,在她斜对面拉了一张凳子坐下。
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仪表举止真真是与众不同。张筱奇心里暗暗赞叹,不由自主的把南婉儿和她相比——的确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你倒是很理解元老院的政策……”
“不敢说理解,奴婢即在大宋的治下,自然要明白的大宋的理儿……”
张筱奇含笑点头,她对“元老院”“大宋”的这些“理”很不感冒,晚上上了床灭了灯还要和王副局长调侃下。不过对方居然能把这些套路信口拈来还不错,这份领悟新事物的能力就远超过南婉儿了。
上上下下把这小女子打量了一份,看模样,她大约还不到二十,但是神情老到,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精明干练的味道,这又让张筱奇微微有些不喜。
不过,她一个少女,要支撑这么家店铺,即使真得有传闻中的元老暗中支持,到底也不是一件容易事:真所谓若无几分颜色,也不敢开这染铺。
张筱奇的八卦心起,便有意无意的提了一句
“你身上这比甲可是临高刚出的呢。”
“是,据说是合作社新出的样式。”
……
于是三个女人对最近市面上刚开始出现的改良版汉服好一阵八卦,可惜张筱奇最后也没套出董小姐这身衣服是哪来得——毫无疑问应该是某人送的,因为本地是不可能买到这种服装的。无论她怎么旁敲侧击,董明总是用一种带着谦逊笑容的话语左顾而言他。
张筱奇微感失望,她转而环视店内,小小的店铺清洁整齐,看得出花了很多功夫,然而董家铺子虽说人气不低,可人流都在外面摊子上,屋子里坐着吃的就没满过。十来张桌子始终都有三四张空着。
“你这里堂食的人却不多……”
“承蒙刘首长还有其他首长关照,奴婢的这小铺子能安生至今。我们孤儿寡母的不求财源广进,只是倚此为衣食之计而已。”
“妹子,你怕不是就这么点心吧。郑首长说你可不是这么一个人。”
“首长见笑了,我这里的伙计只有兰儿和她男人董祥,况且我们主仆都是外行,如今有一个小局面做做,已是心满意足了。堂食的人少些,我一个人在店里也能照应。”
“你就打算守着一个摊子混下去了?”张筱奇觉得她不是这样的人,“这家铺子如今在广州可是很有知名度的,不好好利用起来可惜了,多谢品种,再卖些菜肴酒肉……”
“奴婢这家店,实话说是水没不过脚背的小本营生,”董明道,“首长莫要笑话,自打刘首长建了蔬菜批发市场,市场上的蔬菜价每斤下了几文钱,奴婢就觉得这买卖做着松快多了,至于说要置办些硬菜,那是想也不敢想的……”
这事张筱奇是知道的,取缔关帝庙人马,建批发市场,打破了过去对蔬菜批发的暴力垄断局面,不但四乡蔬菜供应大为畅通,连带着还方便了征收流通税,是刘大府的颇为自得的施政措施。
不过董小姐这么说,其实也就是说自家本小,做不起大一些的买卖。张筱奇环顾店里售卖的食物,肉食除了猪头肉便是各种下水了,显然这里做不起“贵菜”。
“小本生意也有很多花样呀。”张筱奇说,“你看看那些买煎饼的人,发现什么没有?”
“干部多?”
“不是。”
“年轻人多。”
“也不是,你就没发现女人多嘛。我跟你讲,你做的这些东西是‘小吃’——就算过上几百年也是女人更愿意吃这些东西。男人更喜欢整一桌喝点小酒——你见过几个大男人头对头啃菜煎饼聊天的么?”
“首长说得是。”董明微微一笑。的确,来买煎饼的归化民中,女性占了多数。
不过,首长看到的只是这个饭点的情况。关于客源她自己留意过,平日里来得客人中还是男人居多,多是下力的汉子,吃个菜煎饼,所费不多却能解馋。
不过这女首长一本正经的和自己说,她自然不能反驳。
“所以首长意思就是让奴婢加人加摊,多点花色,多做些男人的生意?”
“也差不多吧。除了兰儿两口子,再找俩女伙计继续做煎饼果子。关键是呢你这柜台得改改:你可以统一在柜上交钱,发牌。等他们做好了再按牌领吃食……对了,夹饼你会做吗?铁板烧呢?那麻辣烫和关东煮?这个更简单,用不到成块的肉。我跟你讲还不大用油。还有我看你这摊煎饼还在用抹板,你把这个板子竖着加个小棍成丁字型,然后这么这么转着刮是不是又快又轻便……”
董明不知道对面这个张首长是哪根筋搭错了,两眼放光滔滔不绝的讲了半个时辰,恨不得要自己立马学会做这些东西一样。自然,她即没见过关东煮,也不知道什么叫麻辣烫,更不可能通过首长的几句话就知道东西是怎么做得。娘说,天下最简单的就是做饭,最难做的也是做饭。做馒头容易不?白面加水,老面发碱面和,可愣有人做不好!这些稀奇古怪的菜式点心又岂能是几句话就能说得明白的?再说人愿意不愿意吃还得另说。
虽然不以为然,她始终面带微笑的听着,心里却在盘算,这张首长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这家小铺子虽然在广州城里“如雷贯耳”,到底也只是家小饭铺,那真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买卖,首长总不见得看上自家这家店吧?再不然呢?莫非是哪个首长瞧上了自己,有心要通过她来撮合?
她心里盘算,脸上却是极专注的听着,不时还要问几句。好容易首长意犹未尽的止住了话,她才小心翼翼的问了个问题:“张首长,有这许多人来么?广州城里街面上没多少女子在外吃饭的。”
“你担心什么!”张筱奇信心满满,“你别看现在街面上女子不多,马上这广州女子学堂和中小学就要开了,各种工厂店铺也已经开始招女工,加上还会有大批来支援广东建设的女干部。你害怕没人捧场?当然你这口味也不能全山东味,毕竟本地人还是多嘛。”
“是。”董明对画大饼的事并不感兴趣,但是她还是流露出“信任”、“满怀希望”的神情来,让张筱奇充分满足了自己的“策划引导”欲。
在情绪获得充分满足的冲动的驱使下,张筱奇说道:“你不是觉得肉贵,做不了肉菜吗?下次我教你做扎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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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更新:第七卷-两广攻略篇93节
第九十三节 突击
朱四盘算了下,这局面就算全中队压上去也未必能讨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当兵多年,知道打仗人多未必是好事——乱起来自相践踏反而死伤惨重。反正李冬提的这个方案也算不坏。当下表示同意。
双方商量好联络信号。集成中队还是按照坐船时候的编制,分为左右支队,朱四带左路支队正面强攻,李冬带右支队侧翼迂回。
李冬把右支队全体人员召集起来,简单说明了下这次的作战计划。
“因为我们要从水塘水田里迂回,不会游泳或者不能下水的人现在就说明,留下和左支队的人交换。”
当下有十几个人或是有伤或是不会游泳,人员左支队的人交换了。
李冬命令支队的全体人员除了南洋步枪射手之后,其他火器手都把火器留下,只带长矛和砍刀。随身的背包和其他装具全部留在原地,又把支队的全部手榴弹都收集起来,交给几个投弹成绩最好,胆子最大的士兵。每个投弹手还专门配一个弹药手。
投弹手把手榴弹装在两头兜里,挂在脖子上,这样便于行动。
“大家把军靴都脱了!裤腿挽起来。”在李冬命令道,“有细皮嫩肉,不习惯光脚走路的没有?”
这一问把士兵们都逗乐了:“都是穷苦命”“打小就没穿过鞋”“茧皮比鞋底都厚”。
“大伙都是下过地,这些水田算得了什么。咱们摸过去先给土匪一顿手榴弹尝尝。再让他们瞧瞧砍刀的厉害!”
李冬说完,带着部队先从钻进树林中向西绕道,以躲避丘陵上土匪的耳目。这边朱四关照士兵们把李冬留下的各种火器都架起来——不管能不能打准,先集火放上一轮总是没错的。
“把这些破烂的炮口都抬高些!全部对准村口和两边的丘陵。”朱四小声命令道。
从阵地到村口,大约有五百米距离,远远超出了这些杂式火器的有效射程。抬高炮口可以提高射程,只是打出去的弹药分布基本就是喷子状况,很难指望打中具体的目标。
然而这些弹丸虽然没有精度可言,却还保持有足够的杀伤力,如果敌人的队形密度较大的话,这种覆盖射击能造成不小的伤亡。
忽然,一支红色火箭窜上了黄昏的天空——这是米龙韬的部队已经就位的信号。朱四下令:
“射击!”
三门12磅山地榴弹炮一门接一门的发出怒吼,士兵们可以用肉眼看到黑色的铁球伴随着红色的火光从白色的浓烟中飞出去,拉着烟痕打到村口的街道上,泥土、树干和各种杂物的碎片飞舞着,堵塞道路的街垒瞬间被洞穿,影影绰绰的,可以看到人影在晃动。
杂式火器劈里啪啦的响了起来,这回士兵们瞧不清弹丸的效果了,白色的火药烟雾把整个树林都笼罩起来。朱四站在丘陵上,紧张的用望远镜注视着村口。
村口和两边的丘陵此刻已经完全被浓烟所笼罩,隐隐约约还能看到火光,朱四望着李冬迂回的方向,心里有些焦躁起来,
他虽然有三门山地榴,但是弹药携带的却很少,只携带了24发炮弹和发射药。作为应急,至少要留下三分之一的弹药,能用在火力准备上的弹药就很少了。朱四命令炮兵先打三轮,打完后就开始冲锋了。
如果炮弹和火器没能完全压制住土匪,那么冲入村庄之后势必要和敌人开始白刃战--自古以来这都是士兵组织度和士气的试金石。偏偏朱四对这事毫无把握。
“李冬这小子,到底迂回到了哪里?”他暗暗骂着,焦急的用望远镜搜索着右支队的信号。
为了避免被土匪哨兵看到动向,李冬带着右支队先朝西快速跃进走了一百多米,进入一处丘陵,然后才向荔圩侧翼迂回。他的选择的路线十分小心,不走乡间小路,亦不走田埂,而是直接穿越水田,从一处丘陵“蛙跳”到另一处丘陵,或是借助鱼塘旁的桑树篱笆作为掩护,不断逼近村子。
右支队的快速迂回似乎没有引起敌人的主意,士兵们赤着脚,轻装从泥泞的水田里通过,遇到河流便直接泅渡,出其不意的迂回到了荔圩的西面。
荔圩西面的丘陵比想象中要“险要”些,有七八米高的“断崖”——实则也不过六十多度,抓住草木,徒手便可以爬上去。仰望丘陵上,除了各种果树便是桑树,郁郁葱葱,十分茂密。
“罗茂!”他小声呼唤道。
“到!”
“你带几个人,先上去看看。有哨兵的话抓个活得!”
“好嘞!”罗茂点头,随手把步枪交到另一个士兵身上,带着几个人从断崖上手足并用的爬了上去。
不过片刻功夫,只见罗茂从上面露出脑袋来,示意上面安全。随后,又抛下绳索来。右路队的士兵们抓着绳索,很快就都爬了上去。
李冬是第一个上去的,罗茂小声报告说土匪在这里只有两个哨兵,杀了一个,留了个活口。
俘虏被立刻带了过来,李冬看了一眼,此人身材倒还算高大,然而身材干瘦,头发蓬乱,衣衫更是破烂不堪,双手被反绑着,一点绿林英雄的气概也没有,反倒是畏畏缩缩的不敢抬头看人。李冬这一路上遇到过的土匪不少,虽然相貌各不相同,但是他们那破烂邋遢的形象却似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在鄙夷之余,也不觉有可怜——这土匪当得……
“村里有多少人?”
“二百……二百多……”
“为什么躲在这里?”
“白天不敢走,怕走不脱,躲在这里等天黑。”
“你是汉人瑶人?”
“汉人!汉人!”这俘虏深怕自己和瑶民搭上什么关系,“队里只有几个瑶人,都是药弩手……”
李冬有好多问题想问,但是眼下的第一个任务是解决荔圩的敌人。他继续问道:
“都在哪里集合?”
“大部分兄弟都在村里祠堂那边,小的是被派到这里望风的……”看到罗茂雪亮的砍刀,他赶紧又说道,“才时说有……髡……大军开到,我看不少兄弟都赶到村口去了。”
“这里除了那面的村口还有其他道路出去吗?”
“翻过北面的小丘,出去是便是小路……”
“都有人守卫?”
“是,是,每处都有兄弟们看守。小的不敢撒谎。”
“有多少人?”
“南北两路各有五十人,都有头目统带,当家的带着余下的弟兄在申明亭休息。”
李冬还想再问,忽然天空中窜起红色的火箭来——这正是米龙韬规定的开始行动的信号。没过片刻,村子南面便响起了隆隆的炮声:朱四按计划开始行动了!
他顾不得再审其他细节,命令道:“带下去!”
“老爷饶——”命字还没出口,罗茂便把一个麻核塞到他口中,拖了下去。
“你派人看好了,不要叫他死了!”说罢他一挥手:“全体出发!”
右支队悄然无息的穿过了丘陵上的果树园,眼见着山势开始往下走了。李冬示意停下脚步,自己亲自带着几个人悄悄往前摸过去。却见这山坡下面便是荔圩村的街道房舍了。就在这山坡下面,紧挨着道路的地方,土匪们将一处猪圈改成了炮垒,里面架着两门木头炮,正指南面村口的方向,十几名土匪或者提着刀枪或是拿着弓箭火器,隐蔽在炮垒后,注意力全在摆出从南面过来的道路上,完全没想到山后会有人绕过来。
“你们听着,”李冬将小队长和班长都召集起来,“现在朱大队长在那边攻,敌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我们正好打他们一个冷不防。”
右支队的两个小队各自组成了两个正面宽三人的纵队,每个小队由实战经验最丰富的军士和老兵打头,步枪手和投弹手在最前面,以散兵线的形式发起冲击
“接敌之后,步枪手先打两个齐射,然后投弹手投一波手榴弹,随后全体以纵队投入攻击。动作要猛,不要有丝毫犹豫!”
他布置完作战计划,从腰间抽出指挥刀,低声道:“全体都有,听我口令!前进!”
两个班的步枪手首先穿过果园,出现在斜坡上,随后两个纵队的前三排士兵放平长矛,齐步穿过树林,李冬此时已经顾不上看山下的土匪有没有发现他们,他走在队伍右侧走几步就回头一眼,生怕有人心生胆怯临阵脱逃。一声不吭突然就出现的国民军把土匪们吓了一跳,有的人想调转炮口、有的则跑到炮垒前挥舞着武器准备抵抗。右路队下坡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是小跑着朝溃军冲去,队伍有点被拉开,李冬不得不大声喊着“1/2/1”让步枪手稍微减速等后面人上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发现炮垒中的土匪比刚才又多了不少,至少有五十人,但冲锋已经停不下来了,李冬的心跳越来越快,他大喊一声:“射击!!”便指挥队伍加速朝朝着山下冲了过去。
下次更新:第七卷-广州治理篇366节
三百六十六节 兄弟聚首
午间的紫明楼,人迹寥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新修的轿马廊檐下面,身兼迎宾和保安双重职责的独臂西班牙人百无聊赖的坐着抽着烟。几个闲汉和孩童蹲在附近,好奇的打量着他的胡子和高耸的鼻子。
这家广州城内的“顶级会所”的生意大多在夜晚,白天除了上午来一楼的大浴池享受“水包皮”的客人之外,很少有客人光顾。二楼三楼的各种大小包厢几乎是空的。
然而在这一排空荡荡的包间里,二楼的一间包厢里却是欢声笑语。
精致的包间空间不大,装饰奢华,墙壁上是从杭州购买来的丝绸壁纸--完璧山庄丝织厂的产品。靠墙有一张玲珑多宝格,陈设着各种玩物,其他墙壁旁则是木框架的布艺沙发——填料用得是海南岛的木棉,外罩是从印度定制进口的,有着特殊的花样和质地,不但美观而且柔软舒适——这东西如今不算稀罕物,但是依然是许多本地富户追捧的对象。
包间没有窗户,正中间紫檀木八仙桌的上方是一盏十六枝铁艺水晶煤油吊灯,微微发黄的柔和光线投射在包厢里,营造出一种安逸舒适又慵懒的气氛。
八仙桌上已经摆上了四鲜四干八碟果品,一壶热茶。
聚集在包厢里的,正是李子玉的兄弟伙。做东的正是眼下春风得意,号称“广州青年霸道总裁”的张毓。
他此刻已经完全换成了“澳洲式”的打扮,不但理了短发,穿上了“澳洲对襟小褂”,连脚上的木屐板也换成了澳洲人干部常穿的皮底布面鞋,显得意气风发。
李子玉是最后一个到的,因为是私下应酬,穿着警服多有不便,所以他今天亦是一身简单的棉布“干部服”。
“玉哥坐!兄弟们就等你了。”
“真不好意思,各位坐坐坐。局里有点小事耽误了下。”
“你从临高培训回来,如今是局子里的红人了。”
“哪里,哪里……”李子玉虽然谦虚,但是脸上还是抑制不住的笑。
临高的培训,就如做梦一般——几个月他见了许多没见识过的,听了许多不知道的事情,就好像原本站在一座花园的门外,只能从墙头伸展出来的花枝臆测着园内的锦绣芬芳,而现在大门却向他敞开,任他在内赏游。
新知识、新气象、新观念潮水一般的涌入这个年轻人的头脑,以至于让他觉得瞬间度过了一生一般。
从临高培训回来,虽然还没有正式提拔他,不过已经有内部消息传来,李子玉很快就要“下基层”,担任城内某派出所的副所长。
他在临高学习过,知道这派出所是元老院警务系统的基层单位,担任副所长,就意味他正式跨入了“警官”的行列,而不仅仅是个“警员”了。
他笑吟吟的看着大家,目光扫到客位的时候,不觉大叫一声:
“识新!你终于回来了!”
眼前的陈识新也是一副“澳洲打扮”,因为已经差不多一年多没见了,装束容貌都有变化,熟悉中又带着些许陌生感。
“阿玉!”陈识新抑制不住激动,居然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小弟有礼了!”
“唉唉,别这样!我们如今都是元老院的人了,要行澳洲礼!”
“是,是,你说的是。”陈识新赶紧伸出手,两双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许久没有分开。胸中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坐!坐!”张毓赶紧招呼道,“又不是多久没见,识新去临高也不过就一年多吧。”
“的确,只是一年多的光景,”陈识新点头,“可是回来一看,真是换了人间!”
他们兄弟四人自打社学逃课就在一起,那时不过就是都喜欢澳洲人的东西玩的来罢了,并没想过其他。可世事无常,谁也不曾想到各自都经历过这许多。张毓借着陈识新的门路认识了洪元老从此发家;李子玉没了家人却在警局找到了差事,更是帮着曾卷寻回了被人卖掉的外甥女,自己也籍着这事和牵扯出的冒家大案青云而上;承蒙两位兄弟关照,曾卷在赋闲半年后也考进了财税局,张毓的那套复习资料可以说帮了他大忙。
回忆起当年,四人不由哈哈大笑,只觉得白云苍狗,世事难料。然而这变幻莫测的经历让他们彼此的心贴得更紧了,愈发觉得当初友情的宝贵。
这次聚会,实际上就是给从临高回来的陈识新的“接风洗尘”。
陈识新这次回来,已经不是暧昧不清的“洪元老的推荐的学生”的身份了,他在临高上了美术职业培训班,这次是正式作为文宣口的工作人员分配到广州市宣传部来工作的。
“那个,阿毓,行啊你。”李子玉打量着房间,“我听阿卷说这地方是你订的?有眼光,这是隔音间吧。”
“隔音间?”其他几个人都是一愣。不过这包厢的确有点不同,那就是没有窗户。
虽说紫明楼的包厢最重“**”,各种动线设置都充分考虑到“客人**”,但是包厢一般都有窗户,为得是透气透光。
“阿玉你果真见多识广。听说这是跟临高那边学来的,都是首长们弄的,我也不懂,反正听裴小姐说哪怕里面大喊大叫外面一点也听不到。我试过是真的。这整个紫明楼上就三间。现在稍微上点身价的人谈事情都喜欢选这里呢。你在临高学习的时候没见过?”
“见过……”李子玉心想我好像只在参观某些地方的时候见过,还不是什么好地方,于是摆摆手,“我只听说过,这次是第一次见。”
“看看,咱们几个还是要说张老爷,不对,按澳洲叫法是张总够得上有身价的人。”
“一边去,阿卷你个税狗子。阿玉你是不是得先自罚一杯。”
“好,你叫我税狗子,明天就申请专门去查查你这个狗大户!”
“哈哈……”四人大笑。
张毓不再和李子玉斗嘴,转头给陈识新斟满酒杯,道:“你去了临高这么久,连一封信也没有!这个错处我们就不和你计较了,且将见闻说来听听!”
陈识新笑道:“若说在临高的见闻,阿玉大约早就说过了。我就不多说献丑了。就说说我自己的经历好了。”
陈识新拿着推荐信到了临高,少不得经受了一番“净化”,随后便进了芳草地的美术培训班。
这个美术培训班的师资底子就是意大利人特里尼过去带出来的十几个徒弟,当然特里尼自己也会来授课——不过他的业务量不断上升,一个月也难得来一回。
“那些先生们,其实与我差不多岁数,可是个个都有一手绝活。我当初想的东西真是太简单了……”他滔滔不绝的讲着他如何学习素描、色彩,如何学写美术字,用硬纸制做结构模型,玩泥巴做雕塑……时不时的还要跟着老师去各处“布置会场”。
陈识新虽然进的美术班,实际上班里的教授方向却是偏向实用类美术的,学生不但要掌握绘画的基本技巧,还要学习一些工艺美术方面的技能,包括制作雕塑、布展、陈设、室内装潢、版画、绘制宣传画等等。有的人还会去学习铁艺和玻璃技巧。总之,学习的内容非常庞杂。实践的机会也很多——基本上就是边学边干。
不过这些庞杂的技艺倒图合了陈识新的胃口,他原本就是一个好奇又有相当动手能力的人,对这些技巧真有如鱼得水的感觉。
“从前我等在一起的时候,总说澳洲人‘博文强识’,学问大得不得了。可是真正接触到他们的学问,简直如同大海一般——无边无际,”陈识新比划着,“就说这绘画吧,各种技巧,各种画法,只要你想学,简直无穷无尽,一辈子都学不完……我从前在广州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念过书,又看了许多澳洲人的杂志,多少有些见识,没曾想到了临高,只觉得自己是坐井观天之徒——那点学识,莫说是澳洲人的皮毛,连颗微尘都算不上哩。”
“识新说得是!”张毓也颇有感慨,正要说什么,忽然包厢里的小铃铛响了起来。他起身将门打开,却是服务员送酒菜来了。
紫明楼里的酒菜是用餐车推来的,紫明楼的酒菜十分精致,全部是“澳洲菜点”,自然价格也不菲。要说在座的几个“吃财政饭的”,那是花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好在有张毓这个金主。
“来,这是紫明楼做得烧鹅——据说是广州之最,大家趁热先吃。”张毓招呼道。
“慢!”李子玉起身端起酒杯,“先大家共饮一杯,为识新重回广州贺。”
酒是从临高来得“薛子良”牌的果子酒,酒色殷红,味道清甜,即不容易醉,也不容易上头,所以颇受喜欢长宴之饮的老饕的喜爱。价格自然也不便宜。
“祝识新履任马到成功!”众人一起举杯,“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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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节
前排步枪手的一轮齐射,将山下土匪打懵了,谁也没料到会从身后杀出一支队伍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正当众人乱成一团的时候,一轮手榴弹飞入人群,浓烟四起,刚刚开来准备增援村口的土匪队伍被炸的七零八落。
从山上冲下来的右支队借着这雷霆一击的威力,瞬间就将土匪阵地击穿,后续部队如同波涛一般席卷土匪队伍。喊杀声,叫骂声,哀号声伴随着刀枪的撞击声,充满了整个山谷。
李冬顾不得再注意队伍的完整,他知道此刻唯有做出表率才能激起新兵蛋子们的勇气,他吼叫着,挥舞着指挥刀第一个冲向溃散的敌人。
炮垒后的敌人已经乱成一团,有人扭头就跑,也有人挥舞着刀枪狂呼乱喊,李冬冲到一个土匪面前——此人个子手下,抓着一柄大刀,似乎被吓懵了,直到李冬冲到他面前才似乎想起了什么,举起刀就要刺。
李冬兜头斜着一刀劈下——指挥刀虽然是礼仪性的,但是用工具钢制造的机制刀具无论韧度、强度还是耐磨性都可媲美本时空最好的战刀。小个子土匪瞬间在肩脖间被砍开一个长长的口子,动脉里的鲜血喷了出来。
“阿妈……”小个子土匪发出凄厉的惨叫声,载倒在他脚下,声音尖利清脆,好像是个女人,吓得李冬一哆嗦。
然而此刻他无暇顾及对方是什么人,将刀一挥,向后一扬胳膊:“弟兄们上啊!”
他这一刀一吼,后面的士兵们士气大增,吼叫着扑了上来。
杨二东是家丁出身,有过白刃搏击的经验,比起身边拿着长矛还战战兢兢的“初哥”来得镇定,他见土匪阵脚大乱,知道此刻正是斩首立功的好机会,当即抖擞精神,挺着长矛猛突过去,一路乱枪刺杀,当者披靡,瞬间就冲进炮垒,里面一个火器手已经端起了鸟铳,朝着这边瞄准过来,他赶紧大吼一声,将长矛猛的抛了出去,将敌人洞穿在地。
这会他已经杀顺了手拔出砍刀一刀剁翻了一个背朝自己和战友正交手的大个土匪,再看炮垒里已是尸横累累,硝烟伴随着血腥味直冲鼻腔。尸体中戳着几个新兵蛋子,一个个脸色煞白的发楞。
“别愣着,冲出去杀敌啊!”杨二东大叫着,翻身从炮垒上翻了出去,没曾想下面却是一堆乱石,跳下去站立不稳,一个踉跄摔的七荤八素,再想爬起来却发现左脚剧痛,一点力也使不上了。
“x你老母……”杨二东飚出一句本地脏话,赶紧拖着身子爬到跑垒的墙壁下面,靠墙坐着——躺地上很大可能会被乱兵踩踏,不死也得脱层皮。
指挥着一个小队罗茂没有带人冲进炮垒,而是直接杀向了道路上已经乱成一团来增援村口的土匪队伍。他的长矛在第一轮突刺中就丢了,便挥舞着砍刀一路冲杀在前。
土匪陷入了混乱,但是少数悍勇分子犹然死战不退,罗茂眼瞅着一个土匪刀法精纯,连着将两名国民军士兵砍杀,当即挥刀他猛扑上去,拦腰便是一刀。没料想这土匪身上却是穿了铠甲的,罗茂的一刀被弹开了。罗茂急中生智,整个人势头不减按着橄榄球的动作,一记肩撞像牛一样放翻了对手,翻身压住敌人身子,照着脖子就是一刀结果了他。
右支队出其不意的雷霆一击,几分钟就将村口的防御捣毁,土匪们转身便往村北面的村口逃去。
李冬看到战场已经被控制,赶紧跑到跑垒边缘,吹响了和左支队约好的哨子。不过几分钟,朱四便带着队伍冲了进来。
“怎么样?”
“敌人朝着北面的村口逃跑了!”李冬意犹未尽,“我们追击过去,能把他们全消灭!”
“好!你立刻带着队伍肃清全村,我带部队追击!”
敌人既已朝北溃逃,米中尉的计划就算完成了一大把,溃逃的土匪只要跑出村子,就会落到米龙韬率领的伏波军的包围圈里,绝无生路。这个关键时刻,自然要在米龙韬等人面前表现的“英勇”一些。
“是!”李冬没有他肚子里的弯弯绕,正好他今天一整天的行军打仗,扁平脚疼的厉害,不去追击也算是照顾他了,当下领命去肃清村里的残余土匪。
李冬转回炮垒那边,右支队的士兵已经停止了战斗,一个个气喘吁吁——与其说是累,不如说是极度紧张之后的松脱感。
“清理战场!注意收集武器,救治伤员!”
狭窄的道路和炮垒旁,横七竖八的丢着大约四十多个伤亡的土匪,有的已经气绝,有的还在哼哼,士兵们开始清理尸体。有些人伤势极重,显然已经无救了,便用匕首补刀。
走到炮垒后,一眼便见到了自己第一个砍倒的小个子土匪,原来俯趴在地,此刻李普和另一个兵已经把尸体翻了过来,正在衣襟里掏摸。
因为这次搜剿的是土匪,身上往往携带有掳掠来的财物,所以米龙韬下令不论是俘虏还是敌军弃尸,只要时间不紧迫都要搜查,随身财物没收交公。
这土匪的脸上和其他土匪一样涂抹着不知道锅灰还是油彩的东西,弄得青一块黑一块的——吓唬人用的。此刻又喷溅上了血迹,显得更加狰狞了。
两个士兵扯开衣襟,一个极度瘦小的身体瞬间裸露在夕阳下,李冬心里一动,这土匪的胳膊也太细瘦了!一双手更是小的可怜。
“慢!”他叫住了正要把尸体抬起来的士兵,快步走了过去,仔细看了看身子,又从水壶里倒出水来浇在尸体的脸上,用破布抹了抹,灰泥瞬间脱落。下面露出了一张童稚的面孔。
李冬的心咯噔一下,眼前因为恐惧而扭曲惨白的面容的的确确属于一个男孩子,看年龄最大不过十一二岁。
李冬出身寒微,没到海南前,七八岁的孩子放牛,十几岁半大小子出来扛活,五六岁的孩子在码头上偷东西……他都见识过,可是十来岁的孩子出来当土匪,真是头一回见。
两个士兵也叹惜了一声,一个道:“毛都没长出来的人,出来当大天二,真是造孽!”
“也不知道他爹妈这么回事……”
“还能这么回事,死了呗。家里没人管,还不走邪路?好好的人家谁会来干这行!”
“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有一串钱,五钱银子,包袱里有两件替换衣服,”李普说,“还有一根发簪——木头的。”
李冬看着这个死在他手下的孩子,心里堵的慌——并不是内疚。他不像元老们那么多愁善感,怜老惜贫。他出身贫苦,在底层挣扎求生的时候早就把各种丑恶残酷的事情看了个遍。何况战阵之上,刀枪无眼,本来你死我活的事情,容不得半点怜悯。
拿起发簪,想起他临死的时候那一声“阿妈”,大约死到临头的那一瞬间他想起了自己的娘吧,这不值钱的木头发簪便是遗念。他的家里到底是遇到的什么样的祸事,生活将他逼迫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才会在脸上涂上锅灰油彩,拿起一柄比自己身子短不了多少的战刀流窜各地,餐风露宿,冒着生命的危险去当土匪呢?
“这么小就来当土匪,肯定不是良善之辈!”另一个士兵说道,“大约也祸害过不少百姓!也算是死有余辜了。”
李冬摇了摇头:“他大约是祸害过百姓,说不定还杀过人。可这不是他的错……”说到这里他有些说不下去了,想起了小时候逃荒的时候,在粥棚外面亲眼看到七八岁的孩子为了一碗粥掐死更幼小的孩子的情境,“要说错,就是他爹妈不该把他生在这人间地狱里……把木头发簪和衣服都给他随身埋了吧——让他到了阴间好去找他阿妈。”
尸体清理完毕,国民军的伤亡也出来了,右支队虽然势如破竹,但是在混战中也有两人阵亡,七人受伤。左路队在攻入村口的时候有三人丧命,十多人受伤。
“快!包扎好的重伤员先转送到徐岗去,”李冬催促着,伤员中有几个人伤势很重,若不能以最快的速度转送到封川县城的野战医院,多半是活不下来的。
十几个被俘的土匪跪在地上,不敢动弹。里面有些人受了轻伤,李冬关照卫生兵也给他们包扎起来,等待一起后送。
杨二东有些惊讶,问道:“不杀他们就够客气了,还给治伤?”
“杀了有什么用,当肥料吗?”卫生兵笑了,“治好了给元老院干活!你尽说别人了,自己不也当过明军家丁吗?”
杨二东脸色一红,强辩道:“我是官兵……明军,这伙人可是土匪!”
“屁!”背后有人毫不客气的骂道,“官兵比tmd土匪还坏!”
杨二东心中恼怒——官兵军纪不怎么样是事实,不过他过去是家丁,粮饷充足,杀人充饷,奸**女之类的事情从来不干,哪里愿意平白吃这个亏,当下扭头回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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