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节 工商业税种
甚至出现了征得的税款不能抵偿征税成本的问题,以至于一些地方干脆取消了商税的征收,由田赋中浮收来补足。↗UU小说,www.uu234.com广州的商税虽然没有取消,却也半死不活。取而代之的是地方商税。
倭寇平定之后,闽越两布政司另外设立了独立于原来户部商税体系之外的税课司局,在桥头和渡口设立税卡,税率由地方制定,收入用来支付军饷和地方防务,这些银子不由上交户部,所以地方衙门比较热衷于征收。不过,即使热衷征收,征收额度在艾志新看来也是微不足道,不能和广州这样的商业繁荣的大城市的地位相提并论。特别是他看到广州府下属的一个市镇,商税的收入只有区区170两,就知道里面的猫腻大得出奇。因为那个镇每年向元老院缴纳的“合理负担”就有450两银子。
不过,艾志新并不准备以此为增加税收的突破口。商税其实就是厘金,尽管征收方便,税额也不小,但是影响商品的流通。他的目光放在了门摊税、房地契税和酒醋税上。
门摊税是由地方政府向市镇上的永久性店铺征收的商业税收,因为古代社会并无完善的会计制度,官府征税也不统计店铺的铺本和盈利情况,基本上就是一种定额税。至于定得高是低,完全看运气而定。有的行业盈利极高――比如当铺,却只缴纳区区45两一年的税收,街边的小铺子,一年却也得缴几两银子的税。
广州的门摊税,是由各行的公会收取,没有组建公会的商铺,则是由官府制定牙商包揽代缴――这里面的花样有多大,不问可知。
艾志新看了下整个广州一府两县的门摊税总收入,每年可得大约一万多两――这个数字相当不错,但是距离他的心理预期还少得很。
房地契税,是按照卖价或者典价的3%征收。不过这个税种在许多地方多年不征收,琼州府所辖各州县更是连征收纪录都没有。艾志新发现,广州府不但一直在征收,而且契税收入相当高,仅南海、番禹两县,每年在契税上的收入就有2000两之多。这大约是因为大城市商业繁荣,房地产的价格更高,交易更为频繁的缘故。
至于酒醋税,这是明代延续宋代的税种,酒醋专卖在宋代是政府的一项主要收入。不过明朝对工商业的管理水平极低,并不能有效的控制酒醋的生产和流通环节,所以这项税收基本上是形同虚设。
“大明的税负不是太重,而是太轻。”艾志新在五道口的新区财政工作会议上如是说,“潜力远远没有发掘,还吹什么大明gdp如何如何,论到财政剥削效率,大明已经是个标准的落后国家了,不要说和欧洲国家相比,在东亚连日本都不如。”
在艾志新看来,明政府的税收普遍存在征收效率太低的问题,征收环节中损耗极大,跑、冒、漏严重。说是大量征发使用无偿的“皂隶”来办事,实际的隐性人事成本大的惊人。
要建立自己的税收队伍并不容易,特别是这支税收队伍在保持效率的同时还得大致保证大致的“廉洁”――即使是在21世纪,有着制度保证和无数条文规章和内控稽查手段的现代税务机关里,照样有人出身贫寒却在开宝马住别墅。
要以元老院现在的教育和行政体系来组建一支艾之新还看得过去的队伍,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再者直接征税的问题甚多:第一是耗费人力,过去农业税没有取消之前,征收农业税消耗的行政人事成本往往抵消了征收来得税款;其次是容易激化社会矛盾,因为征税引发的矛盾甚至暴乱,古今中外都不乏其例。最后,现代税务是建立在现代财务制度上的,而大明的工商户使用的还是四柱结算法,较小的店铺甚至干脆只有流水账。
要推行新税法,就必须改会计制度,要让商人习惯于现款不过夜,强迫他们采用银行票据交易,而不是直接用现金……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是收税却是迫在眉睫。
如果采用简单的办法,那就是过去他们实行过得“合理负担”。即由元老院提出“负担”总额,再由纳税户开会评议,各自自报承担份额。这种征收办法阻力最小,现在广州已经建立了工商业联合总会,采取这种方法很容易见效。但是艾志新认为这是过去他们缺少政权组织的时候采取的便宜之计。
如果采取这样的办法,那么税务机构制定的各种税率就毫无意义了,因为要么征收的税额低于税率,直接向工商户让出了利益;要么高出税率,那么税收就变成了“摊派”。加重了纳税户的负担。
最大的问题是:一旦采用这样的做法,势必要通过工商总会和各个行业公会,等于让这些机构操持了税务权力,容易造成税务分摊不公和合法的逃税。
艾志新认为,虽然广州的商铺没有现代会计制度,但是大多数商铺都采用四柱清算法,营业情况有账本可稽。而且明代无论官方还是民间,记账算账基本上是按照这套会计法,懂的人很多,可以找到不少现成的“账房先生”暂时利用。
利用这些特点,他决定采取“自报实缴,轻税重罚”的模式来征收,由工商户自己进行报税,税务部门定期随机抽检各家店铺的营业收入和利润情况……
艾志新正翻看资料,几个士兵搬着几十本硬面本子进来了。一个办事员禀告道:“首长,这是林首长要我移交给您的《广州工商户资料汇编》――请您签收。”
这些册子是市政府根据工商总会上报的名单和城工部收集的材料汇编成的――上面罗列了所有“有固定店面的永久性店铺”,上到高举这样的大海商,下到街头巷尾的杂货铺子……无一不有。里面相当详细的罗列了店铺的地址、经营范围、营业状况、掌柜姓名和雇用情况。除了城工部以前的积累资料之外,这些资料的收集全靠了入城以来的一系列行政工作:清查户口、钉门牌、工商登记……如果没有这些早期工作,艾志新除了靠工商总会去摊派“合理负担”之外,大概也玩不出什么新花样来。
艾志新的皮包里已经作了一份基本的计划,大致来说他准备开征财产税、流通税和印花税这三大类,。
第一列是财产税,征收对象是农地财产,商地财产,巨型宅地财产,以及商船,工矿等相关财产。具体到税种上他准备征收:房产税、城镇土地使用税、车船使用牌照税、车船购置税、契税、遗产税和奴仆税。
第二是流通税,征税理由用于维护商品市场秩序。营业税不分具体细目,大致来说只要发生经营行为,获得营业收入全都列入征税的范围――自然是有一定的免征额度和范围。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从从新建立起来的广州的批发市场这个流通环节上征收。
第三是印花税,地契更换,契约交易需要元老院的法律认可和保护。征税对象,船只的出航许可证贸易,地契证,房契证,经营许可证,股权证,各种证都需要元老院的威权的维护。
最后是地方的行政附加税,附加在流通税环节上征收。艾志新和刘翔商议下来,决定开征城市清洁费、地方治安费、城市建设费和教育费四项。这四项税收由广州地方政府使用。其余税种全部为国税,征收之后再根据实际情况返还部分。
海关方面的关税、停泊税和吨位税,因为这块不归他负责,他就暂时没有作计划,至于食盐和烟草专卖,他暂时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因为按照旧时空的专卖做法,是需要一整套班子的,他现在连税务机关都没法健全,当然谈不上搞专卖系统的。所以依然是采取在临高时候的办法:在批发源头环节一次**税,然后由分销商分销的做法。至于对烟叶和盐场的垄断,这事情就可就复杂了,需要动用的资源也不是他这个财税局长能支配的。
艾志新把册子大概看了几页,心里基本上有了底。这时候市政府派来了通讯员:刘市长请他去开会。
“什么会议?”艾志新刚刚进城,手上事情一大堆,屁股还没坐热就要开会,如果和财税工作没什么关系的,他就敬谢不敏了。
“是关于风俗业整理的会议。”
“你转告刘市长,我手头事情太多,就不来参加了……”艾志新皱眉道。心想这刘翔也是当官当出派头来了,开个会也要凑人头。
“刘市长说了,这会议和您有关。”刘翔大概早就知道他不准备去,特意关照了通讯员,“整顿会议上要讨论广州的风俗税问题……”
艾志新立刻改了主意:“我这就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节 风俗业整肃
风俗税实则就是“花捐”,不管如何委婉。这是一种不太好听的税种,而且与“公序良德”背道而驰,政治上相当不正确。因而在临高的时候,就有一部分元老主张“废娼”。只不过临高乃至琼州府严重的人口性别比例失调,才使得维持这一体制有了充分的理由。
然而到了广州,这事情就变得棘手起来――且不说广东,起码在广州,并不存在严重的性别比例失调问题。这个“保证社会安定”的大理由失去之后,元老院中的废娼派又活跃起来。
主张废娼的元老人数不多,动机五花八门,有单纯从妇女解放,人权平等来看问题的,比如杜雯、姬信之类;也有从卫生角度来看的,比如卫生口的诸公――性病是卫生口一直头疼的一个问题;还有的是从治安角度看的,妓院素来含污纳垢,是不法分子隐匿、销赃的重要场所。
尽管元老院中对娼妓问题各有看法,但是对五道口来说,在广州是否禁娼主要是经济问题。
目前元老院控制区内的“黄票”虽然被课以重税,但是“风俗税”的收入总额并不高,一来自愿从妓的女性有限,大多是外地娼妓因为各种原因流散到海南来重操旧业的;二来目前元老院控制区内经济繁荣,男女人口比例又严重失调,女性的就业压力极小;国家警察在整顿社会秩序环节又严厉打击了人身抵债、人口拐卖等传统的娼妓来源渠道,明确从事风俗业必须遵从从业人员“自愿”、“自主”原则,使得娼妓的来源进一步缩小。所以整体来说临高包括琼州府的风俗业较之于d日前有较大发展,但是总体规模并不算很大。只是因为需求远远超过了供给,市场才显得非常火爆。
但是广州就不同了。这个南天第一名城工商业十分繁荣,自然也带动了“无烟工业”的发展。娼妓业规模大,从业人员亦众多,每年的消费更是无可估量。因为明代的衙门并不象国民政府那样征收花捐。所以这一行当的利润极其可观。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紫明楼本质上也是“无烟工业”――就这家企业的盈利率来说,是企划院下属国有企业中最高的。
这个奥秘,即使古人也是很清楚的。据说曾国藩攻克天京之后,到夫子庙即提出办花船以繁荣市面。
光复广州之前一年,程栋就曾经派契卡的金枝娇以“稽核账目”为由去广州,实际上她的主要工作是秘密调查广州的“财源”。在这份部门内部的秘密报告里,专门有一章节提到了广东的“花业”繁荣和这个行当内的现金流以及周边产业的经济规模大小。报告中认为,广州的“花业”及其周边产业的产值,很可能占据了广州第三产业的四分之一以上。是一个重要的财税来源。
这个重要的财政收入来源,不但五道口早就注意到了,包括刘翔在内的地方系统的元老也在虎视眈眈。所以“禁娼”这一提案,遭到了他们的反对。
艾志新知道,刘翔是绝不会支持废娼的。原因无他,这是一笔现成的财源。对于捉襟见肘的地方政府来说,绝无自己毁弃的理由。但是娼妓业的剥削之残酷狠毒也是“废娼派”的重要攻击理由――元老们毕竟还是要讲究些政治正确的。
所以艾志新估计刘翔的这个“整理案”还是目前在琼州府等地推行的改良主义的那套,大致就是要贯彻国家警察在风俗业管理上的“从业自愿”、“人身自有”、“行动自由”三原则,严禁任何形式的鸨母、领家和皮条客。推行“自由雇用”和“个体经营”,完全禁止“奴隶式****”。
果然,在会议上一开头就是这个调调。刘翔说了没几句,艾志新就打断了他的发言:
“我现在的时间很紧,能先谈有关风俗税的事情吗?”
“恐怕不行啊,”刘翔被他的打断,脸上不免流露出不豫之色,“广州的娼妓业情况非常复杂,业态也有多种,如果不加以说明的话,恐怕你也没法制定确切的税种。”
艾志新一听也有道理,毕竟他对广州的风俗业的了解还是从金枝娇的报告里看来得一点东西。
接下来,就由林佰光来介绍具体情况。广州的娼妓行业,大致分为公私两个体系。公的便是乐户。乐户是贱民也是正儿八经的“官身”。他们的户籍都是登记在府、县两级的礼房名下的。有专门的俳长管理。
虽然乐户并不都从事娼妓这一行当,但是允许他们从事的乐工、唱曲、演剧等等工作,在本时空均属于“贱业”,倡优并称,所以区分并不严格。由于他们有“官身”,必须无偿应承官府的各种差事,从典礼奏乐到官绅饮宴陪酒唱曲,无一不包。
由此,也衍生出来了官办的妓院,南北两京的行院规模都很大,广州也有这样的行院,专门接待官员缙绅,豪商大户。郭逸在广州,可以说是每个月必去几回――这是和官员应酬的重要场所。
乐户虽然隶属于“乐籍”,有每月五斗米的月例,实则多年不曾发放,也没有“包分配工作”一说,基本上都是自谋生路,从事官府准许他们的从事的乐工、娼妓、俳优之类的职业。
林佰光说乐户的成分很复杂,虽然他们隶属贱民,受到社会歧视,是受压迫的阶层,但是在经济层面上却并不太差。应承公家差事虽然没有报酬,却有相当不菲的赏赐;有的乐户自己开设妓院的,充当老鸨、领家的,大发横财的也颇有一些。
私的,便是各种妓院、私门头。其中的从业人员,即有乐户出身,亦有普通百姓出身。
此外,在白鹅潭等地还有大量的疍家的水上妓艇、花舫,这些妓艇数量庞大,高中低档次都有,情况就更复杂了。
“……从业人员的情况是相当复杂,不过妓院的老鸨、领家、龟奴这些人,大多出身乐户。他们多是世代从事这些行业,倒是娼妓的来源更为广泛。如果没有落乐户的籍的话,赎身之后就算是良民了。”
“这制度可真够残忍的。”慕敏皱眉道,“我记得元老院颁发过废除贱民身份的法律命令,乐户的贱民地位应该一并废除。”
“这不是问题。”刘翔说道,“我们要谈得是整肃这个行业。”他舒展了下腰身,冲着林佰光点了下头,“老林那里有许多黑材料,总之都是暗无天日的旧社会。我建议就不用念了,大家有兴趣可以看一看。我们现在来谈具体的整肃计划。”
刘翔的话说得很小心,避免刺激到慕敏:慕同志当然是位忠诚又理性的元老同志,设身处地的想她作为女性大概没法子心平气和的看着妇女被如此残酷的蹂躏剥削。他即要充分利用她的职业能力,又不能让她承担太多的压力。
整肃计划是林佰光和慕敏制定的,第一步是对全市风俗业进行全面摸排调查。这个工作现在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靠着户籍登记和对社会调查,警察局已经掌握了除了除疍家妓艇之外的城内外全部妓院和一部分半私明(私门头)的基本状况,一部分常年停泊在白鹅潭的水上妓家的情况也大致摸清了。
“……现在我们正在推行风俗业牌照登记制度,限令一个月内,所有妓院和相关从业人员都要进行牌照登记,登记之后发给经营牌照和‘黄票’。不登记的,以‘非法****’论处。”慕敏说,“这一步是逼迫从业人员尽量出来登记,妓院是跑不了的,但是大量的私门头规模小,人数少,活动又很隐秘,短时间内我们很难全部掌握。用这个方法来压一压。”
“到这一步其实你就可以征税了。”刘翔对着艾志新说道,“你有什么看法?”
艾志新问道:“我想目前这个登记制度应该还是短时间的,并非定下了具体政策吧。”
“是得。登记只是为了更全面的掌握情况。”
“既然不是长久的规划,那么我们可以采用简单的做法。”艾志新说,“人头税和牌照税”
艾志新解释说这个人头税非常简单,税率也可以定得低一些。因为持续时间不会太长,不需要考虑负担的合理性,所以也不用制定太复杂的税率等级和征收规则。要求每个妓女每月缴一定的税钱即可。至于牌照税,以登记注册的妓院为单位征收。甚至也无须分等,不论大小,每月征收若干元就是。
这样作得好处是能够适应目前的低水平征收,不要事先定级核算,征收过程中也没多少空子可钻――发多少收多少。只要认字,能做基本的算术就可以征收了。
“这样的话征税负担肯定会加在妓女身上,她们受到的盘剥就更深重了。”慕敏表示担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节 紫明楼娱乐有限公司
“所以我们的税额不高。UU小说,www.uu234.com”艾志新说,“这相当于市场的准入税,到街边摆个摊,街道收五元摊位费,只是允许你在这里摆摊,不考虑你实际能赚多少。反过来想,就算不征税,老鸨子还不是一样盘剥妓女?别看衙门不向妓院征税,妓院花得应酬方方面面的钱远远超过了我们征收的税款。咱们进了城,妓院这方面的花销不敢说全面没了,起码也是没了一大半。”
****业素来与衙门官吏,地方恶势力勾结,以其作为保护伞,但是这种保护必然是要付出大代价的。广州被抓的几个胥吏头目,每人家中都抄出十万两以上家产,这其中来自“花业”的孝敬占到了相当重的比例。至于地方豪绅,虽然明面上是不沾这种所谓“脏钱”,实则下面的豪奴用主人的身份为妓院撑腰站台,获取好处孝敬主子的亦不在少数。
“同时也可以淘汰低端产能。”林佰光说道。
“是有这个意思在内。”不分级差的征收统一税率,势必会淘汰行业中的弱小者。****业的低端同样是廉价路线,要继续保持****价格廉价,老鸨除了疯狂的压榨妓女之外别无他法。而新得法律废除了人身依附,采取了自由雇用体制,这就迫使老鸨领家必须支付工资:无形中提高了劳务成本。低等妓院在重税和劳务费用上涨的双重压力下只能退出市场。不过艾志新不愿意多谈这个问题,在一个女人面前谈****业的升级换代,尽管是纯专业性的讨论也是相当不礼貌的。
“从社会发展的角度来看,妓女众多绝非好事,虽然一时间解决了所谓的****问题,但是妓女很少生育,生育之后一般也不会很好的抚育。而所谓的‘性发泄’,充其量只是缓解了社会矛盾,并没有解决人最基本的生育繁衍需求,甚至可以说是一种麻醉药。”刘翔赶紧又来了一通大道理。
慕敏继续介绍说第二步就是废除这一行业中的人身依附关系,不论是买卖还是所谓的“领养”,一律转为自由雇用关系。妓女愿意从良另寻出路的,一律准予,任何人不得留难。同时广州市政府为愿意从良的妇女提供必要的就业辅助和婚嫁介绍。
“……同时我们会在妓女中发动‘诉苦’、“翻旧案”运动,将其中有民愤大,有人命案子在身的老鸨、领家和龟爪抓一批,公审一批,这样我们的举措就不会有什么反抗了。”
原本废除人身依附必引起老鸨领家的抵制,但是通过“诉苦运动”、“清理旧案”大抓大杀一批,不但可以摧毁反抗心,亦可以发一笔抄家财。
干这行的,不用说别得,“逼良为娼”四个字总是逃不了。就算是按大明律治罪也够喝一壶的。这伙人的罪名都是现成的,只要愿意想收拾谁就可以收拾谁。
“考虑到本时空从事****业的妇女大多是被迫无奈,除了少数好逸恶劳者愿意继续从事这一行业之外,多数妇女应该还是有从良期望的。其中无家可归的,我们将把她们分批送往海南。”
大批妓女从良,不但可以补充元老院的工商业中的女性劳动人口,亦可缓解目前琼州等地元老院统治区男女比例失调,解决相当一部分移民的婚姻问题。堪称一举多得。
通过这一番杀伐整顿之后,即按照元老院现有的模式,重新构建广州的风俗业。艾志新听得很仔细,仔细的考虑着在广州的风化业的征税方法和具体的税率。当然亦得考虑本时空的低水平管理状态下的可执行性。当他听到慕敏在谈广州乐户的安置问题的时候,他发言道:
“我建议把官办妓院接收下来。”
慕敏吃了一惊:“你是说……”
“我是说可以由紫明楼出面接收这些‘没收财产’,搞一个紫明楼娱乐公司,”艾志新其实早有这个想法,无烟工业的高端路线怎么走,紫明楼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这样可以盘活我们在风俗业整肃中接收下来的房产、设备和人员。使之继续发挥作用。”
接收下来的房产和设备固然可以挪作他用,但是大量的从业人员却不是那么容易利用起来的,特别是官妓院的人员几乎全是乐户出身,他们世代不事生产,虽然乐于摘掉贱民的帽子,但是转行的**却不见得很强,除非搞类似劳教农场一样的强制劳动,否则要他们转业还挺困难的,成本也大。
刘翔的脸色却不大活络,艾志新知道他的小九九,紫明楼是“国企”,利润是直接上交给元老院的。规模再大,利润再高,也和广州市政府的财政收入没多大关系。所以他后面还有:
“虽然是国企,但是其中妓女缴纳人头税可以归地方所有。具体的税务分成可以再议。”
刘翔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
艾志新这才继续道:“因为风俗业是被列入重税行业的,我们在编制具体的税种税率上肯定会有所考虑。”
“你不是说向妓女征收人头税是暂时的吗?”慕敏问道。
“我表达的不严谨,人头税是暂时的,等到风俗业的新体制建立起来之后,我们就开始推行妓女的个人所得税――根据她们的收入制定具体的税率。当然,妓女是没有免征起点的,毕竟是‘寓禁于征’,让干这行的和想干这行的都得有点负担。”
艾志新笑了笑,说:“关于风俗业的税收,我暂时就考虑到这么多。不过我这里还有个不情之请,广州的经济情况有没有更详细一些的材料。我看了看,有太多的不确定的东西。许多数据靠推测,这可不行――广州的经济总量搞不清,财税工作很难搞。”
“其实普查工作我们一直在做,但是我们缺少数据处理能力,资料积累了不少,没法及时统计出来。”刘翔说,“再搞经济普查,采集的数据得把我们活活淹死不可。”
刘翔这几个月的工作,主要就是在进行入户调查。目的有三个:新户籍制度登记、不动产和工商登记/社会情况基本普查。粗略的包括了经济普查的部分内容,但是并不太详细。这不是刘翔愿意简略,实在是没有这个能力。
即使很简略的调查,采集的数据也已经非常庞杂。这就牵扯到数据维护的问题。
刘翔自己就是搞数据处理出身,深知如果光靠手工汇总计算大量的数据就是灾难。发动机行动、海南岛全岛人口和经济普查这些涉及大数据处理的工作,都依赖于元老院的计算中心服务器强大的处理能力。如果换成手工处理,几年都搞不完不说,差错率还高得要命。美国在十九世纪搞得人口普查,处理汇总数据往往要七八年才能完成。
现在广州要搞得这些普查,如果没有计算机系统作为支援,只靠手工汇总――广州同样没有这样的能力,一样得送回临高去处理――起码也得等个一两年才能看到结果。纵然刘翔已经打了报告要求在广州设立数据中心,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落实也是个问题。
艾志新没等会议结束就离开了,作为五道口的干将之一,他的工作可不仅仅是广东兼广州的财税局长,五道口本身还有一堆事情要他完成。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阅读港库的流转报告。并且做出相应的指示。特别是在这前线打仗,后方还要搞金融改革的关键时刻,他更得紧盯。
不过在艾元老离开之前专门送了一份备忘录给刘翔,表示请他“会后有空的时候看一看”,刘翔散了会赶紧打开一开,这备忘录的内容是对洪部长插手“合理负担”的征收提出“忧虑”和“审慎的关切”。
这套外交辞令的意思刘翔当然是懂得。但是洪部长是军队的人,不归他管。眼下军情紧急,部队调动频繁,后勤部门有很大的自主权,除非自己上书元老院,上纲上线的开喷,否则不会有人在意的。结果就是他的头疼又加剧了几分,
来广府一百多天了,刘翔也头疼了一百多天。内内外外,上上下下,都无比头疼。
人还没来广府呢,勋素济的农村调研报告就“遍传天下”了,因为报告里暴露不足的事例主要集中在琼府治下,某些被刘翔批判为“有**份”的运动家们又开始了一顿喷,搞得刘翔上船离开的时候颇有些灰溜溜的感觉。
等到了广州,刘翔发现除了自己头上又多了文使相等等几个现管的头头外,各个不同的山头都已经比他还早地伸了触手过来。有的早早的就圈好地盘准备着“天下布武”。伸得最长的就是军方――洪部长为了给军队后勤搞好保障,直接就自己下场了。要说这合理负担,潜伏期一直都是德隆系统在管,也就是说是五道口的地盘。(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节 跑马圈地
洪部长按标准的流程应该是先跟德隆系接触摸底,然后派军代表跟着德隆系的人下去盯着就可以了。可政权交接的这段时间,德隆银行从中央银行往商业银行的身份转变,一时间千头万绪,无人对接。结果洪部长亲自下场接见具体村镇一级的联络员,直接把“合理负担”给接了手……刘翔一到广州,看着这情况就愣了,洪部长您真的不是转运使啊!军方直接插手地方政务,还是村镇一级的地方政务,真的好么?
没等他开始抱怨,五道口的“备忘录”就雪片一样的飞来了,提醒他这“不合规范”、政治保卫局也送来了“备忘录”,提醒说下面的联络员感到“不安”――“不知道听谁得话才好”。
“难道是我要他这么干得吗?!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军方!”刘翔暗暗骂道,心想这事看来还是得找文总协调一下。想到这里他抓了下头皮,觉得自己的头发正在减少。
正想着怎么应付艾志新的新一轮“备忘录轰炸”,他看到桌子上标注着“来文”的文件筐里又多了一份新得文件
“洪部长……”刘翔看着封皮上的那个姓名,嘴角一抽一抽的……
洪璜楠是以个人名义发来的元老之间的密件。这种函件说是“私人”,其实相当于“半公文”性质,大多是元老之间用来谈一些不想不能经过正式渠道的公事。因为正式的函件照例要“抄送留档”。这种可以“阅后即焚”的信件就很合适。
里面谈得的确是件公事。洪部长为了“万全确保军队和广东行政机构的后勤供应”,要求划出一大片土地作为联勤的后勤基地。用来耕种、生产。地点他都看好了,就在广州府北部的慕德巡检司一带,水肥条件确实不错,而且因为巡检司本质上是“国道路口收费机构”,是广府一众官僚的小金库、自留地,所以当地地主势力并不多,熟地多是官地,荒地大多无主,产权结构难得的较为清晰。刘翔也早就看好了这块地,准备等梁心虎下一波把这块的土豪劣绅清理一道后就跟吴南海那边谈集约化大农场的――天地会的广东农垦指挥部已经看上这里了。洪璜楠这一封“私信”过来,节奏可就被打乱了。
当然,洪部长这么提也不是完全没根据的,他要承担华南军的后勤支援。这个后勤支援并不限于正在前线打仗的部队,也包括目前已经进驻各县和要地的国民军和行政班子。甚至在广州城里,大多数行政机关的后勤也是联勤总部经办的。包括刘翔本人,吃得都是联勤供应的伙食――质量相当不错。洪部长办得伙食一贯的高标准:香港的海产品、临高的加工肉食品、文昌的椰子、台湾的风干鹿肉、济州岛的土豆、浙江的柑橘……都源源不断的弄来供应。所以弄一个农场“搞好后勤”,名正言顺,理直气壮。
“你要办后勤农场,我还要办后勤农场呢!”刘翔想起王三苟和他汇报过,为了减少伙食成本――现在蔬菜肉食都是从香港运来的――建议在广州城外选官地开了个机关农场,自己种菜养猪。他觉得眼下屁股没坐热就搞生活福利恐怕会被人诟病,就暂时没同意。
自己的福利还没干,先满足你的,哼哼,你想得倒是美。刘翔心想
刘翔本来就对洪璜楠前期对地方政务乱插手就很不满,但那都是他上任之前,甚至是他表达就职意向之前就做下的事情,刘翔除了设法收尾、排除影响之外也没什么好喷的。再说进城以来,各部委机关放下背包就能开始办公,不能不说联勤的工作做得还是很到位的。不过这封“私信”的措辞实在令他不快。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越是琢磨里面的遣词造句,就越是心中不爽利:这不仅是写条子,还是那种头上隔着好几级的上级给下面办事员写条子的风格。
“洪部长,我是州刺史,不是州牧,你是后勤部长,不是转运使。”看第四遍的时候,刘翔终于下了决心回绝这事。
不仅是措辞问题,关键这土地不能开口子,房地产是个敏感问题,邬德在他来之前和他打过招呼,涉及用地问题一定要慎重。
“谁都喜欢好地方。大火一进城,跑马圈地在所难免。你得控制住这种趋势,一旦成了既成事实,再要调整就是拖家带口的一大堆人,牵扯到的利益不是你再给一块地就能解决的了。”
“兄所言之事,干系甚大,弟不能独裁。若兄确有此意,唯有抄送原文两份,一份送与文德嗣处,提请广东元老小组会议讨论,一份送与临高提请元老院常务委员会议讨论……”刘翔也不知道哪来的癖好,回绝别人的文书反而喜欢吊书袋子,故意写得文绉绉的。
花了一刻钟时间,回信的草稿写完,刘翔又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了,便又花了十分钟誊写在信纸上,亲自腊封之后,拉了下左边墙上第二个铃铛拉手――这个拉手的线通过墙上的预留管道直接通到了隔着一个走廊的秘书处。没一会,敲门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进来!”刘翔头也不抬,直接招呼来人进门。
“首长!通信员叶思曼向您报到!”来的正是回临高期间配给刘翔的通信员叶思曼。本来叶思曼只是临时借调给刘翔使用,但在临高短暂而繁忙且丰富的那个把月里,刘翔觉得这个叶思曼能力很不错,就直接把他要了过来。
“走元老专用渠道,送到联勤办事处的洪璜楠元老处。”刘翔指了指已经用牛皮纸封装好并且腊封上印的信封,又问到:“张主任今天的摘要做完了没有?”
“报告首长!张主任的工作已经做完了,现在正在整理,过一会我就给您送过来!”
“嗯,一会要她也跟着一起过来一下,这边还有别的任务需要她。”刘翔吩咐他把话带到后,就挥手让他出去了。
张允幂现在是“广州市政府综合办公室副主任”,这个“综合办公室”在设立的时候扯了好几张虎皮,什么“大部制”啊,什么“提高办公效率”之类的。但实际上的原因嘛……
最开始张允幂从萧子山那边得了承诺,便跑到刘翔这边来“活动”。刘翔本就有点别样的心思,一听说这小美女要跟着自己到广州去,心中花都乐得开了好几季,满口就答应了下来――反正是去散心嘛,去那边只要保证安全,玩也好宅也好都无所谓,而且天天能见面,那机会可就多了……可等刘翔开始登船出发,到香港中转顺便接上一批已经等在香港的人手的时候,张允幂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很正儿八经地提出,她要“好好工作”,要“正式参加政府工作”,“我不是来玩的,是要来做出一番成绩来的”。这下又该刘翔抠头了,张允幂这小丫头能力如何刘翔可是一点底都没有,广州府刚刚“解放”,城市区、农村区的行政工作千头万绪,绝对不是一个完全没行政经验的小丫头能立刻上手的。做不成什么事倒是没什么大问题,万一她“圣母”一下,或者“赤色铁拳”一下,把事情弄砸了,刘翔可就要面对各个方面的压力了。
刘翔思来想去,发现也只有一个位置比较适合安排她,那就是刘翔的私人秘书――这个位置原来是郭熙儿的,不过私人秘书这种位置有一个也可以,一百个也可以。真要说起来,刘翔去了广州,手边上却没有什么值得完全信任的人去处理机要文书,张允幂的出现倒是非常适合――她是个元老,完全值得信任。但这个位置在一众**丝元老的心目中,那就是桃红色红得快发紫了――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几乎成了某些元老的基本行动准则。至于秘书的本身职能,这些**丝们是完全不清楚的,在这些人心中,秘书就是主人的床奴,仅此而已。张允幂是否受了这个影响,或者说接受了这种“常识”,刘翔不清楚,但即使把张允幂往最好的方向考虑,刘翔也不敢直接任命她为广州市市长秘书,这个任命传回临高,只怕某个德棍就要带枪上门了。
张允幂正在逐篇逐篇的扫自己刚写的文件摘要。往来公文多了,尤其是现在这些基层干部普遍文化水平不高,公文的写作水平极低的情况下,刘翔不可能把时间花在给每篇公文批改作文上,因此早在他在琼州府上那一任的时候,他就让郭灵儿负责“预读”公文,写出文章摘要,刘翔则根据摘要的情况对不同公文采取不同的详略阅读方法。尽管张允幂被任命为“综合办公室主任”,不过她也明白,自己其实是在干秘书的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节 教育下一代
张允幂离开临高前,特别真诚的问过刘翔,当一个行政首脑是一种什么体验。只记得刘翔当时面露难色,瞪着张允幂看了好久。
“行政工作大致分为事务官和政务官两种,但我们现在的组织方式和掌控的地盘大小使得两个类型的区别并不太明显,不过可以明确的说,如果是真心想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那么是绝对不可能出现‘报纸清茶一整天’的那种混办公室的情况的。”刘翔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跟张允幂这样完全没有实际经验一切全靠想象的小鲜肉去解释。最后无奈之下,他唯有默默地给张允幂的笔记本上装了一个航海背景的模拟经营类游戏,然后告诉了她一种“纯粹自虐”的“全海域托拉斯”的游戏目标。
“如果你真能自己达成24+2城全海域托拉斯,那么你大概能体会到一个比较负责的地区行政首脑1/10的工作量。”刘翔用一种既严肃又得意的语气对张允幂说:“里面给你放了一个很好用的修改器,即使你用了修改器,那也不错,因为托拉斯是修改不出来的。”
在熬过了对这个游戏落后多年的画质的反感后,张允幂离开临高后整个在香港的“业余时间”全部耗在了这个里面。经过一个月左右自己跟自己较劲,张允幂终于可以无修改地在波罗的海6港小区域建立了一个自给自足的小托拉斯贸易圈,然后她才发现,更多的麻烦开始了。
冬天农作物停产,海面随机发生海冰封港……
xx地区需要扩大鱼肉供给,然而从过去的经验看不应该立即新建渔业建筑,而是先到木材生产基地扩建伐木场,到麻生产基地扩建麻种植地块,否则产业链会崩。
军事封锁破坏了城墙外的生产,同时产生了大量流民,如果没有足够的物资储备熬过兵灾,整个贸易区域的生产都会崩溃。
面对着整理后有两掌高的文件堆,张允幂摇了摇脑袋,把自己从刚才那发散的思绪中收了回来。“确实很类似啊!”张允幂不由得在心中生出了一点点小小的佩服。“不过实际工作更加复杂!实际工作里面可没有pi那种方便的数据查看外挂啊。”张允幂的摘要只是把公文讲的是什么事,有什么要求之类的给提要了出来,具体牵涉的各种数据、报表什么的还得刘翔自己去读、去分析,还有不少公文是只管提困难、提要求,具体情况什么的是不说的,这一类如果不打回重写的话,还得再安排人手去调研。
目光落在右边单独拎出来的几份公文上,张允幂脸色便露出了嫌恶的表情。“这几个家伙的东西是越来越难看了,必须给boss说说了。”毫无形象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张允幂夹着这些整理好的公文起身了。
咚!咚!咚!“刘叔叔!”
“请进!”刘翔无力地回应着。
“刘叔叔,这批的已经做好了,上面横着放的几篇我是彻底没辙了。”张允幂把那一大堆公文往刘翔面前一放,一脸委屈地说道。
“嗯,我先看看吧。你就在这里把这几个都抄写一份。这一份你做一个签注,然后留档――我的私人备忘录档。”刘翔直接把洪璜楠的“私人公函件”递给了张允幂。
复印机什么的设备,当初就被认为是“非必需电子产品”,除了带了一台作为样品模板封存在仓库,根本没有带过。复制文件向来是通过文印室的打字机打蜡纸或者手工刻钢板来进行的。像这样重要的复制量极少的公文要留档备份,抄送他人的时候,就只能真的“抄送”了。而元老之间的重大涉密文件的抄录,更是只能让“政治上信得过”的人员来做,比如“身心都忠诚于元老”的生活秘书,再比如现在这样更加奢侈地使用元老。
“这尼玛写的什么狗屁玩意!”刘翔打开了张允幂“搞不定”的其中一份公文,放眼望去那整齐的四六骈文结构瞬间就刺瞎了眼睛——这还是没看内容。仔细一看,拢共四百多个字,除掉二三十个字形过于复杂写得挤作一团难以辨识的“艺术字”,剩下的不影响阅读的文字综合起来表达了这么个意思:去年冬天广州罕见地下了雪,那是天地欢呼大宋归来的吉兆,但这雪严重影响了人民的生产生活,民间储粮不足,还要“合理负担”给军队支援,地方上强烈要求今年夏收的时候能免税。刘翔废了好大劲才“解读”出了这个文章的表面意思,但他又觉得这文章肯定还有什么“窍”——因为有些字句用词、用典太难受了,比如吹捧配发的农具好用的时候,写的是“躬行之劳,妇孺任之,仰乎耝耒之美”,正常逻辑应该写的是“之利”,然而不管是正常逻辑还是上下韵脚、平仄,都不应该用这个“美”字,它却偏偏用了……刘翔稍微分析了一下,就发现了其中关窍。
“搞了半天,还在玩‘藏尾诗’啊!”刘翔忍不住笑骂了出来,惊得张允幂也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望着他。
“刘老师。什么情况啊?”
刘翔某种特别的属性瞬间觉醒
“嗯,这个新宁县的公文说的是当地地主阶级齐齐上访,要求我们‘施仁政’,把今年的夏收税务给免了。理由嘛,一是去年冬天居然下雪了,而他们还交了一遍‘合理负担’。”刘翔先说了说表面的理由。“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里。”刘翔点了点几个行尾的字,隔着两行点了一下。
“美、芹、欲、献、太、守”张允幂跟着刘翔的指头在心中把这几个字默念了出来,然后瞪着一双不知所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刘翔的表现欲马力全开。
“美芹,语出《列子·杨朱》,本来和鹅毛一样表示送的礼物虽然很菲薄但很有心意,不过用在我们这些‘大宋后裔’身上还有个意思”刘翔顿了顿说:“辛弃疾为了挽救风雨飘摇的宋王朝,曾经写过一个策论,就叫《美芹十献》。写这个公文的人,自比辛弃疾,这是想上位哪!”
张允幂很疑惑,因为新宁县办的代主任――归化民干部现在任县级正职的全用的是“代”——是个归化民,印象中应该是澄迈的富农出身,以前的公文来往虽然写的有很多问题,但绝对不会像这篇这样玩什么骈文――那个粗货根本没这个文化水平。
疑问提出后,刘翔只是感慨了一下说:“旧势力的反扑渗透方式还真是出人意料啊!”然而感慨之后却没多做什么解释,只是埋头换了另外一张公文看了起来。
张允幂闹了个满脑袋问号,见刘翔似乎不想更多的表现,却也不再死缠,回头继续自己的抄写大业了。
张允幂回头继续抄写,刘翔也不再说话继续看公文。其实刚才那篇骈文刘翔是当乐子看的,具体情况早就有政保方面通报过了。现在刘翔等的是进一步调查的结论,然后才好给下一步工作定下调子。不过那也是下一步的事情,现在更重要的是手头上的事情。
最要紧的,自然是新币发行。好在现在这块有五道口多位干将到来主持,他只要做好支援配合工作就是,具体决策权在陈策他们手里。
其次的问题便是城市综合治理。这件事千头万绪,做起来很不容易。悬而未决的问题就有一大堆,但是好歹把警察队伍给拉了起来,基层治理初见成效。对刘翔来说,警察系统是元老院在广州深入基层的通知的重要网络,几乎所有重要的民事工作都要通过警务系统和由警务系统管理的保甲系统执行下去。警务系统实际上也担任着收集社会基本民情的工作。所以广州的市政基本上是“行政警察化”。而即将开始的“风俗业整顿”,又是警务工作的一个重头戏。
他正考虑着下一步怎么和慕敏谈具体的工作,张允幂忽然问道:“刘叔叔,你们最近谈的事情,是不是要整理广州的妓院?”
刘翔吓了一跳,这件事虽然并没有特别在小张面前避讳,但是他也从不在她面前具体谈论。毕竟这对女性来说多少有些尴尬。
“的确是这样的。”
“我有个问题。我们进城之后,事情千头万绪,比整顿妓院妓女更要紧的事情应该很多吧?为什么要先从这上面开刀呢?”
刘翔咳嗽了一声,说道:“这其实是一个行政问题,我先来考考你,为什么我们选择这个作为切入口?”
“要说是为了妇女解放,我觉得不大象,”张允幂微微一笑,“是不是为了扩大市政府的财税收入?”
刘翔含笑点头;“这只是其中之一。”
“其二呢?”
“我们来到广州,做得是行政工作。其实行得是革命之事”刘翔看到张允幂开始撇嘴,流露出一种“又来了”的吐槽神情,便觉得学习院的政治教育没到根子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节 自圆其说
“所谓革命,并不是外来词,也不是现代词。它的历史久远,我就不多扯淡了。就从现代意义上来说,革命是自然界、社会界或思想界发展过程中产生的深刻质变――我们来到广州的一切作为,便是革命。”
张允幂被这一大堆词汇淹没了,不由自主的点了下头。
“革命非常复杂的社会运动,充满了大量的从权、从急、从缓的措施,甚至有大量的反复乃至错误。说到底,治理一个城市一个国家,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无论任何事情,都要从社会环境和自我能力这些现实的角度来看待。”
张允幂似懂非懂的看着他,这让刘翔愈发得意。
“我们整顿风俗业的目的有两个,一个的确是出于财政上的考虑,通过治理整顿,抓住这个游离于社会主流之外的巨大的灰色财源,使之“明朗化”;二也的确是为了‘解放妇女’”。刘翔说道,“这两个目的放在一起,不免有些自我矛盾,但是其中是有着联系的。”
妇女解放问题可不是因为刘翔受了杜雯的影响拍脑袋做出的决定,在刘翔看来,妇女解放一是意味着劳动力的解放,二是妇女解放必然加速传统宗法社会的崩溃,这两条哪一条都是对澳宋政权极为有利的,必须不遗余力地推行。但妇女解放工作必须一步步来――这不仅是因为社会习惯导致的阻力太大,更是因为广州新政权现在极为缺乏干部,尤其是妇女干部。所以他只能从整顿风俗业来入手。
“是不是因为整顿风俗业在传统社会遇到的阻力最小,获益却特别大?”张允幂说。
刘翔点头,孺子可教也!
“是这样的。即使是传统社会,主流道德观念对****业也是持有负面看法的。别看明末社会风气极其糜烂,秦淮八艳甚至名动士林,看似十分开放,但是。在整个社会道德层面上,****始终是一种灰色行当。”
所以对****业的取缔和整顿,在整个社会层面上元老院是有着“大义”的名分,社会的中上阶层是绝对不会跳出来公然反对的,否则就会直接把自己搞臭。
“别看风俗业为人所瞧不起,但是里面的利润是十分可观的,自古以来就是一块肥肉。”刘翔说道,“所以但凡****业,都需要某种保护:你看,旧时空里当小姐的,大多养着一个所谓的‘男朋友’。这个男朋友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保镖’。放大到妓院这样的商业性组织来说,面对的问题就不是一二个打手能扛得下来的了。这个靠山即要有黑的――地方恶势力,又要有白的――保甲、官吏、豪绅。
“即使有靠山,也不能保证妓院老板安全无事,因为他从事的本身就是伤天害理的买卖,其中必然涉及‘逼良为娼’、‘私刑拷打’、‘买卖人口’、‘逼死人命‘等诸多违法行为――即使在封建社会也是犯法的事,所以他们需要的庇护就更为强大,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所处的环境比一般的买卖人更为险恶,‘受香火’的‘神仙’更多,胃口也更大。一旦你打点不到,谁都可以给你上眼药。所以一个妓院行业,背后的利益输送渠道十分复杂。”
张允幂似懂非懂,只好点点头。
“我们要肃清广州城里的各路‘神仙’,就得切断他们的财源,不仅要切断,这笔财富还得为我所用――否则我们是支付不起这样一项社会改造所需要的经费的。另外,妓院往往还是各种犯罪分子的天然庇护所和隐匿地,所以这个社会治理的重灾区,我们一定要先拿下来。”
这番言不由衷,虚虚实实的话语好不容易才说完,刘翔的额头上已经冒汗了。不过看效果,似乎是唬住了眼前的少女。
“看来行政工作还真是不简单呢。决策这么复杂!”
“正是如此。”刘翔说,“决策不仅要考虑目标,更要考虑自身的能力和定位。即使目标也要考虑是近期、中期还是远期。”他说到这里快要扯不下去了,赶紧埋头继续处理文件。
桌上的往来公文看了一大半,刘翔发现张允幂的工作越来越到位了。不仅是摘要写的更简明扼要,还能根据内容的不同为公文分好类再顺逆摆放,为刘翔的阅读工作创造了更好的条件。就目前来看公文的主要内容仍然不超出老三样:表功、叫苦、要资源。强力部门经由梁心虎带着法院系统团队加入进来后终于可以完整自洽了,因此最近的工作效率提高了不少。商户们反应最强烈的乞丐强索硬讨在警察加强日常巡逻和几次公审公判之后已经有了很大的遏制,关于设立“请愿警”事已经在工商总会上透过风,大商户和行会会首都流露出很大的兴趣;攻打潮汕会馆中被抓捕的几个头目和对羁押的原衙门差役的审问使得警务系统掌握了更多的资料:广州府原来各个行会与黑社会纠缠不清的链条也充分地暴露了出来。慕敏对发起更大范围的“打黑除恶”行动兴趣盎然。今天的多个公文都是这几个系统表功加催促进一步行动的。
叫苦的则主要是下乡工作的那一批:农村情况十分复杂,虽然军队所过之处可以毫不困难的收取合理负担,办差支粮也是百依百顺,但是工作人员完全没法“沉下去”,除了那些在珠江口突入战役中被清洗过的村镇之外,其余各村各镇被地方势力把持极紧,而且这里的地方势力多为宗族势力,凝聚力极强,普通的分化瓦解手段几乎毫无用处。工作人员的社会调查几乎无法完成,连户籍登记都遇到了很大的困难,只能是村里长老说什么就是什么。
村镇间治安情况不佳,冒出了大量的小股土匪。国民军目前只能控扼县城、大市镇和交通枢纽,只有“点线”,无法控制面。较为偏僻的村镇之间的运输对若无武力护送难以保证安全。人员和商品流通出现了迟滞,许多特产品难以外销,粮食无法运入,某些地方开始出现口粮短缺,粮价上涨的现象。农村的谣言很多,人心不稳……工作组认为亟需“抓典型”,用暴力手段整肃,清理匪患,同时对地方势力“杀鸡儆猴”――撰写报告的工作队员指出,几乎所有土匪都和本地地方势力有勾结。
刘翔一面看,一面在记录本上拟定工作内容:尽快派合作社下乡收购货物,运入粮食,稳定市场;国民军的剿匪工作如何进一步协调;农村团连武装的收编和整顿……
正在此时,“咚”的一声,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毕竟跟小妹子孤男寡女在一个房间,刘翔也不好锁门――一般来说不会有人作死直接闯刘大府的门,不过这个“一般”不包括另外一名元老。刘翔一抬眼,张允幂一回头,几乎同时盯着门口那人。
来的是个稀客:丁丁。上层重组后,元老内部关于丁丁的不利传闻突然多了起来,据说是某些消息在女仆们的茶话会上流转的传闻慢慢渗透到了元老阶层内部,这一现象当然遭到了新一届政府的重视并采取了若干措施。要求全体元老“不要玩什么枕头风宫斗的把戏”。而这个时候他老婆潘妮的某些言论也突然开始暗中流传,引起了许多元老的不满。直接被当靶子的丁丁也不想继续留在临高受人瞩目,于是他就一通电报后就跑来广州“监督指导广州解放区的宣传工作”来了。其实主要工作就是筹办《羊城快报》。
丁丁闯进来后一看到刘翔和张允幂两个人,先是一愣,然后又一脸发现了大新闻的兴奋,再又是那种没逮到什么干货的失望,最后又转为了某种嫉恨,就这么一会他的脸色已经把色谱走了一整圈了。刘翔也知道在广州的这几十位元老里有不少私下讨论他“想吃嫩草”的心思的,刘翔倒也并不在意,手上的公文一放,起身迎了上去。
“丁部长稀客啊!”刘翔伸出左手跟丁丁握了下手――丁丁右手胳臂夹着一些文件,伸右手明显不方便。“部长有什么指示,咱们洗耳恭听!”
被刘翔抢了个话头,在场的又有张允幂,丁丁只好顺着刘翔的拉扯先坐到客座的沙发上。“哪敢跟刘大人下指示啊!宣传处的小邱是我千挑万选送过来的得力干将,处里做的宣传方案你不批不说,还卡脖子不让调动宣传物资。老刘,是小邱还是我们文宣部得罪你了?你就给个痛快话吧!”带着气说完,丁丁就把带来的文件往客座沙发旁的茶几上一放,推到刘翔面前:“我知道你是对事不对人的,这个方案我盯着他们重新做了一遍,你先看看,有什么想法你先给我说!”(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节 宣传工作
刘翔面上不动声色,接过文件就翻看起来了,但这一句不答已经表明了他很不爽的态度。以前统治区小,县办又没有行政经费,有什么事情都是直接从中央下达,各具体执行的部位带齐人员物资到地方上来直接干活,县办则调动当地行政力量予以配合,就像那次台风灾害一样,宣传、招募工作都是直接临高来的班子在做,刘翔这边只是让警察等地方行政力量为他们“看场子”维持秩序罢了。但现在广州府这么大一摊子事,临高给了广州很大的自主权,各部委对系统内部署在广州的机构直接控制力直线下降,同时这些在广州的机构几乎都是归化民在执掌,因此广州市政府对这些“条条部门”有了很大的发言权。
市政府宣传处理论上是个从属于文宣口的,但刘翔觉得最近《羊城快报》宣传方向完全没能领会广州市政府的治理思路,因此对后续的方案全部没有予以批准,同时为了这个“条条部门”自行其是,刘翔还特意叮嘱了宣传需要的人力、物资各个关联部门,没有刘翔的批准不许给资源。
翻完了又一个新版的宣传方案,刘翔终于理解为什么有人要搞掉丁丁了。
“他在宣传部的工作上很好的完成了新闻发行工作。”这个评价已经是刘翔能想到的最委婉的评价了。
拉了下铃铛,刘翔吩咐跑过来的勤务员给三人都上了茶水,就着茶水,刘翔又把那文件重点看了几章,好好地组织了一下跟丁丁谈话的思路。
抛开丁丁的工作能力不谈,这个问题更深层的恐怕是省部矛盾的问题――又或者称为条块矛盾的问题。当然对刘翔来说不是问题,只要底下都是归化民干部,刘翔可以用元老的身份强压着他们按自己的心思来做事,但这就不免给后来者开了个跨界指挥的头,这可是要努力避免。
“老丁啊!”开口语气颇有点沉重,刘翔又抿了一口茶水,窝进沙发里以一种很放松、没有攻击性的姿势跟丁丁继续说着。
“宣传理论什么的,我是绝对的外行,我是不懂的。”一句刚说完,丁丁似乎要插话,刘翔赶紧伸手虚按,不让丁丁开腔。
“但从行政工作的角度看,我觉得,这个宣传方案并不合适。”刘翔稍微观察了一下丁丁的神色,果然是一副“外行少插嘴”、“签字就可以了”的神态。
“你看,咱们其他的不说,先说最近必须马上上马的,这个妓女解放工作。”刘翔翻到了中间一段,指给了丁丁。“我先问一句,你觉得咱们搞这个解放工作,受益最大的是谁?”
“还能有谁?不就这群……”丁丁差点把“****”脱口而出,眼角扫到了张允幂的背影,瞬间就改了口,“失足妇女嘛!”
“从短期看,确实是这群人。她们会接受专业的医疗救助,还有我们的司法援助,帮助她们摆脱不合理的身契约束,可以从良,即使愿意继续从事这个……‘风俗业’的,也可以拿到自己应得的报酬。这个方面看来,我们发动这么大的行政力量搞这个运动,就是直接解救了她们,说是他们的‘恩主’一点也不为过。”刘翔只能先顺着丁丁的意思往下说。
“从长期看……”那个‘但是’刘翔就直接跳过了。“从长期看的,我们通过这些失足妇女为切入点,把公检法的触角深入到了灰色产业的利益链条里,让我们能更准确地监控当地的黑恶势力,这是其一;这些被解救的失足妇女会被统一进行产业技能培训,最后掌握一技之长参与社会生产,我们得到了一批青年劳动力,这是其二;这其三嘛,咱们现在的男女比例如此失调,这些人最后不管是安排在广州就业还是安排到海南就业,或者打散分散安置,最终来说总是解决了好几百条精壮汉子的终身大事,这对咱们的社会稳定的贡献可就算不清楚咯。”
丁丁听了后越发不耐烦:“这些道理都不错,但这跟这宣传方案有什么关系!”
“就是这个问题啊!按刚才的计算,咱们政府看似花了大力气,吃了大亏,最后就挽救了许多失足妇女,但最后获益最大的其实还是咱们政府啊!那宣传上是不是应该更平和一点,不要老是以‘这群……失足妇女占了大便宜’的恩人心态出发,而是更多的挖掘、解释这次行动的出发点和意义呢?”刘翔也差点用上了“****”这个词。
丁丁听到这里才意识到刘翔到底要说什么。这个方案是丁丁参与后拿出来的,他当然知道里面的大致宣传口径是什么。“元老院爱民如子”“元老院有大恩于天下”“元老院就是好就是好”“万恶的敌对势力/旧社会就是坏就是坏”,总的说来就是这样的腔调――或者说,一直以来,宣传部门基本上都是这个腔调。
“你看,咱们搞行政的,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那是最低水平了,老弟我水平稍微强点,喜欢找问题根源。像原来我还在琼山的时候,偷电报线的问题,除了抓紧严打以外,还得给它断根。自从把全县会打铁的人全都打包送临高培训当工人之后,那些人偷了电报线也没办法把东西转化成生活用铁器,再偷就没意义了,从统计上看,这个措施实施后偷电报线的统计数量直线下降。”刘翔本想举个例子,不小心又给自己吹上了。一瞟眼看到丁丁嘲讽的表情,刘翔知道自己又说漏了。
自从勋素济的下乡笔记在内部发表以来,刘翔很小心的不在吹自己在琼山的“政绩”,不过一时间说漏嘴也是难免的。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临高钢铁公司便宜的铁器潮水一样铺过来,让这些传统铁匠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这才从根本上解决了问题。那些为生活为劳动而去偷的人解决了,剩下还偷的那就纯粹是因为生的贱了。这种人抓一个就送一个去挖沙子。”刘翔加快了语速把故事讲完,没办法,他有强迫症。
“我觉得搞宣传也一样,要找准问题根源。元老院好不好,不是靠宣传吹的。不得不说,临高现在的局面,还真就是咱们500号人跟人民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带着人民一锄头一锄头干出来的。尽管就本意来说我们是被迫劳动的,因为我们不干这个世界也没人能干我们想干的活,而且一定要抠字眼的话,‘同吃’这条绝对没达标,但我们确实参与了劳动,并且带领了老百姓一起更有效率的劳动……”眼看丁丁露出了“你丫别在我面前搞政治宣传”的表情,刘翔决定直奔主题。
“所以我觉得,咱们的宣传工作,应该多宣传咱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把道理给老百姓讲清楚。说理也好,恐吓也好,说洋人有奇特的花柳病如果不从这边掐断传播路径最终会搞得家破人亡什么的,都好,只要宣传部门肯讲理,老百姓不管信不信,总还是肯听的。像现在这样一副‘看我给的好处这么多,你们赶紧磕头谢恩’的嘴脸,我觉得这宣传效果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别到最后,老百姓就来一句,‘元老们打下广州之后急急忙忙给****们施恩’,那就真见了鬼了。”语境到了这里,这个“****”用的如此自然,刘翔自己也没察觉到。张允幂倒是听到了,不过她背对着两位大叔,瞪着眼抿着嘴憋着笑劲,但她一颤一颤的肩膀已经暴露了她。
丁丁倒是没笑,刘翔最后几句话让他想通了一些事,现在正在沉思呢。
“丁丁同志看来还是可以……挽救的嘛”刘翔看着沉思的丁丁,心中感慨了一下。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报告!刘市长,有文件送到。”门外响起的是一个熟悉的女声――陆橙。
陆橙的头衔“广州市妇联主任”。她不是刘翔挑选的琼山县的干部:当初要刘翔从琼山县点选干部的时候,刘翔是故意没点陆橙的――一来陆橙是属于秘密部门,调动其实不适合通过他的路线,二来陆橙也确实很妨碍刘翔“收人”。可没想到陆橙还是从干部处直接空降到广州来了。不知道是通过政保的线还是通过妇联的线。不过看她现在不再是“县妇联副主任”而是直接当了领头扛把子,看履历还在马袅受过杜雯的培训,应该还是通过妇联的线过来的――不过,不管她是什么线过来的,她是政治保卫局安插的“隐干”是肯定的。这个身份,即使是元老也只有慕敏和刘翔知道。
既然她是所谓的“妇联”负责人,最近的解放失足妇女运动的主要负责人就是陆橙了。既然她是被干部处另眼相看的培养对象,那么刘翔就要看看她能不能表现出这样的能力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节 不想当秘书的张允幂
陆橙应声进来后一看,办公室里居然有三位首长――其中一位还是有些绯色猜想的小元老。对刘翔,陆橙经过杜女王的培训后已经死心了,当然也许更大的原因是郭熙儿被收房后传出刘元老是个“萝莉控”的传言,很明显陆橙已经够不上萝莉的标准了。其次她如今对嫁给元老“妻凭夫贵”这事已经不怎么热衷了。
作为新班子的“妇联主任”,其实妇女工作很少,因为在新解放的广州,族权和夫权还没有被打压,妇女工作根本没有执行的场景,倒是这个解放失足妇女运动兼顾了她妇联和政保两条线的工作内容。今天递上来的是一份关于建立“济良所”的报告,因为一进来就发现气氛有些诡异,陆橙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让刘翔签了收条就主动告退了。
陆橙刚出去不久,丁丁也顺势退场:“嗯,小邱在领会精神上确实不太到位,我回去给他好好补补课,你忙我先走了。”然后又是一番客套。送走闯入的丁丁,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平静,依然是抄公文的抄公文,看文件的看文件。
啪的一声,张允幂终于把需要“抄送”的信件给抄完了,她对照着看了看,确定没有抄写错误了,才把文件的头尾向中间折起对齐,从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包里拿出自己的私印印在骑缝的地方——洪璜楠的信并不长,才一页纸而已,没法做多张骑缝,所以只能单张对折加印。然后又在抄写的正文上用“抄送”的小印随机选了几个位置盖上了印章,才把这两份抄写件递给刘翔。刘翔稍微看了下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才在信纸背面写上了抄送的事由,最后用自己的私印在自己签名的位置来了那么一下。一切都弄完了,刘翔一边往写好抄送地址的元老间专用信封里塞信纸,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着别的事情。
“刘叔叔?”张允幂又一次根据话题需要使用了致死打击。
“嗯?”
“我想做点实际的工作。”张允幂决定把话说开了。尽管使用了什么综合办公室副主任的名头,但从她和林子琪的通信中发现临高那边的舆论场里仍然有不小的声音说她干的就是秘书的活,让她被林子琪好一顿调侃。
“啊?”刘翔的理工思维立刻陷入“综合办公室主任的工作也是很实际的工作,可以又深又广地接触这个广州府的政务运作,为什么她要说这是个不实际的工作呢?”的思维误区。
“嗯,我看刚才那个陆橙最近干的工作就不错,我想,那个怎么说来着,下一下基层?”张允幂不知道是早就想好了还是刚刚看到陆橙才临时想起来,举了这么一个“实际工作”的例子。
刘翔听了吓了一跳――妹纸你知道现在是在搞“拯救失足妇女”工作不?那些生殖系统疾病可不一定是只有器官接触才会传播啊!你要加入那个工作,某个德棍知道了不得带枪上门来了!小妹妹你是专门来坑我的么?刘翔赶紧从生物学的角度使用了大量学术名词给张允幂解释了一番下这个“基层”可能遇到的风险,倒是把张允幂闹了个大红脸,并在心中深刻怀疑这个怪蜀黍是不是趁机******……
在充分的交流后,刘翔终于理解了张允幂其实就是不想干名为“综合办公室副主任”本质上是“刘市长首席秘书”的工作后,刘翔不禁又挠起了头来。
刘翔抠头倒不是为小张的新要求烦恼,他发愁的是,小张如果撒手不干了――从现行体制上来说,元老是真的可以这样任性的――那现在的机要工作交给谁呢?
以前在琼山的时候,机要工作是交给郭灵儿的,这也是元老们的惯例――有什么能比枕边人更可靠呢?即使这个论断不成立,从人的生物性上来说各位元老还是习惯性的把涉密的东西交给自己的生活秘书来管理。现在刘翔的生活秘书换了人,郭熙儿一来不是熟练工,二来她算是个“学不进去”的人,让她看往来公文做个摘要,一页纸没看完就能打瞌睡,三来这郭熙儿性子有点“漏嘴”,也许是年龄小阅历少,她说话很容易就被套出很多外延信息。比如第一次被郭灵儿送上床的那晚,刘翔在贤者时间稍微问了两句就让她说漏了嘴,把郭灵儿之前对她“你年纪小不适合生产”一类名为关心的叮嘱都说了出来;又比如她对芹菜过敏,去食堂打菜的时候一般人只会对打菜的师傅说一声“不要芹菜”就完了,她却非要说“我不能吃芹菜”,却不知道这句话暴露了额外的个人信息,更悲剧的是如果打菜的师傅加一句“为什么”,她也会老老实实的回答“我过敏,吃不得”……从临高到广州一路观察过来,刘翔早就把郭熙儿排除在了自己的工作时间之外了,要不然也不会顶着压力接受了小张做秘书长的安排――实在是没有更多“可信”的人了。
不过一路上刘翔也发现这丫头居然对服装设计挺有兴趣,学校里教学用的一些纸样款式她已经裁剪得精熟,自己还能用素描图画几个自己设计的样板,虽然中山装的上半身+深衣下摆之类诡异的设计让刘翔完全莫名其妙,但不妨碍刘翔支持她继续发展这一爱好,在香港的时候紧急发信临高申购了一台试验款的脚踏式缝纫机,又给几个带服装设计天赋的和几个汉服党元老写信要求他们支援一些纸样、教材、设计图之类的,这些东西在进了广州后一个星期就陆续到位了,现在郭熙儿每天都在刘翔的官邸里搞自己的服装设计、剪裁,忙得不亦乐乎。
刘翔的思路不知道怎么又岔到了郭熙儿身上,然后自然而然地又跳转到了那青春生涩的美妙……嗯,赶紧把思路扯回来。刘翔在座位上扭动了一下,把身子更靠近桌子边了一些,一脸严肃地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沉吟了一声“这个嘛……”,然后从右手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递给了张允幂。
“倒是有一个工作,不过要先提交政务院那边,通过了才能搭班子,你先看看。”刘翔想了想又说:“而且,按组织原则来说,我现在只能让你‘主要负责’某一方面的工作,不能调你到某个部门去,你一定要去也得走组织处的流程才行。”
张允幂来了个大小眼式的扬眉不屑,不知道是不是在打心底里反对官僚主义作风。伸手接过了刘翔递过来的文件袋,张允幂就扫到了文件袋上的题目《关于在广州开办干部培训机构的建议》。
“你知道,我们现在的干部队伍总体偏紧,大部分现在身居中级以上的干部都在担当着与他们能力不相称的工作,即使这样,这种不合格的干部还很匮乏。”刘翔说道,“这种不合格,即体现在专业能力上,也体现在政治思想上。你这些天大概也见识了这批人的报告。”
张允幂点头表示同意。
“而我们现在,更是亟需补充更多的基层公务员,这些人都得从本地招考。这些人和咱们带来的干部还不一样――我们的影响力在这里是有限的,传播的信息是变形的,所以招募进来的,必然是深受旧思想旧观念浸染的一批人。”
在海南的时候,“大政方针”一向有元老们把控,甚至很多具体事务都由元老们亲力亲为,归化民干部除了因为感恩、上进等个人因素跟着干以外,对于“为什么要这么干”、“这么干是为什么”并没有太多的理解。具体来说,所有归化民干部基本上对于“我们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国家”这个根本问题是缺乏认识的。
三农干部也许知道自己要把自己管的那片地建设成宣传画上的一样,工厂的归化民干部也许知道生产目标一类的指令计划,懂一些技术;但他们很少有人能说出为什么要给他们下达这样的生产任务、做出这样的产业安排――他们缺乏对整个澳宋、对整个工业化建设的认知。这在澳宋力量蜗居在海南时并不明显,因为一切都有元老院指挥,归化民干部只需要按着指挥棒走就可以了。不明白的问题,元老随时可以解答――各行各业几乎都有元老在第一线指导和参与工作。
而到了广东,极度缺乏的干部数量不仅要求所有人必须一专多能,同时为了保证海南岛作为世界唯一的工业化区域能持续稳定输出产能、发展科技而不得不把绝大多数有能力指导工业化建设、指导国家建设的元老们留在海南岛,而新解放的广南东路尽管人口、面积都远超海南岛,却只能零零散散聚集起三十多个元老,加上在香港工作的元老,也不到四五十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节 干部培养
刘翔作为这新解放地区中精华地区的总负责人,通过来往公文,他很容易就发现,很多归化民干部“迷茫”了。因为传统上来说,澳宋这样的“反贼”能做到这一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结纳当地士绅“安抚地方”,通过军事压迫和未来政权的封建红利许诺来榨取当地的财物人力,为进一步扩张添砖加瓦,然后一路向前,直到攻入北京,改朝换代。
然而大宋澳洲行在呢?来了之后先是从挖水沟开始全城搞基建,刘翔不到一个月就拿了个“刘挖城”的头衔,拆偏铺,清沟渠,平整道路……做得都是些城建的工作;更有慕敏一干人等,搞些“清查户口、重建保甲、订立门派、工商登记”一类“扰民尤甚”的事情,惹得相关士绅怨声载道。这些动作说好听点,叫做“新朝初立,寰宇澄清”,表明元老院是个追求长治久安的政权,并非占山为王的匪类;说不好听点,这澳宋是不是拿下了广南东路就不思进取了呢?大宋的斧钺,是否已经满足于割据广府周边这一小块地盘了?对归化民干部来说,澳宋是否有由南向北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对被解放的广州土著来说,澳宋究竟想干什么,元老们神神秘秘难以接触还则罢了,那些容易接触的归化民干部也说不清楚,谁也不知道元老院下一步要干啥,这叫他们如何安心?最可怕的还是只落下了一只鞋子啊!
在了解了开赴广州前的干部短训班的培训内容后,刘翔就有了这个打算:先前的短训班更多的是让归化民干部快速地从纸面上了解即将解放地区的社情民意,而没有做纲领性指导,现在刘翔必须补上这一课。干部阶层整体“迷茫”之后,像那个骈赋公文一类的现象只会越来越多,思想领域一旦放松,旧思维就会千方百计地来占领。
一个月前,元老院正式在广州等新解放地区颁布了《澳宋公务员考试大纲》和相关“复习资料”,并且“考虑到伪明政权一直以来都在推行腐朽落后的教育内容,培育的受教育者除识字能力外其余方面基本难以达到澳宋公务员标准,针对这一历史现状,经元老院特别批准,广州特别市将于今年九月就辖区内总计741个公务员岗位进行特别招录考试,并依实际情况降低招录标准,具体指标由广州特别市常驻元老联席会议决定。”
这741个公务员岗位和先前招录的1000名警察将构筑成元老院在广东的第一批“本地化队伍”,充实到行政工作的第一线。
自然,能考上元老院公务员的,不可能是“无产阶级”。毕竟在本时空能念书的,最起码也是中农、小业主家庭出身。所以这个队伍注定是要带来许多问题的。即使有“无产阶级”,也和旧时空的“无产阶级”有着本质区别。正如元老院从收容来得彻底的“无产”的难民中提拔起来的干部,虽然在家乡他也是个佃户雇工,吃饱了饭当了干部,照样有和地主一样的思维模式。
改造思想,任重道远。但是元老院等不及“新人”了。在这急就的篇章里,元老院给了将近三个月时间让广州当地“读书人”有时间去读记背澳宋的公务员考试相关的东西,不管理解不理解,首先这个态度要转变过来。同时推出的还有贫寒学子考试贷款一类的政策,以最大可能转化、吸收旧知识体系下的识字人群,毕竟脸黑手黑心更黑的周洞天一脉定下的五两银子一本的考纲、要价更高的行测、申论的样题库可不是每个读书人都买的起的。不过《公共基础知识手册》一类带有科普性质的复习资料要价却是极低,而且大图书馆还很耐心地在相关知识点上注明这个知识点可以去买某某教材来深入学习,这样的东西就是逼着旧知识分子去自学的。
中国的传统知识分子学习能力是很强的,只要能给他指出一条“学而优则仕”的道路,即使他不能理解也会挖空心思去努力学习。刘翔觉得,虽然八股取士造成许多读书人挖空心思只钻研时文墨卷,对实学一无所知,但是也反衬出读书人在学习上其实是非常有“效率”的。
整个公务员考试的安排其实是“远水”,面对的也是当地土著居民,而刘翔需要迫切解决的是现有归化民干部的思想问题。因此最近个把月,刘翔都在想办法组织现有的元老们再搞一次干部培训――进而搞一所干部培训学校。
“……我和文总也商量过了,准备在广州搞一个干部学校,专门培养训练各级干部,毕竟现在招进来的新人太多。我看由你来出任这个学校的校长怎么样?”
“校长?!”张允幂的脑袋摇得象泼郎鼓一样,“刘叔叔,你知道我今年多大吗?”没等他回答,她就自问自答起来:“十――八――岁――诶!”
“有志不在年高。何况你已经十八岁了,是堂堂正正的元老。当个校长又有什么?”
“可是……”张允幂说,“这是教育工作,我更想做一些实际性质的工作。”
刘翔心想这还真不容易糊弄过去,又说道:“我们的教育体系,一贯是注重理论联系实际的。学校是专门培养干部的,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实际工作去要他们实习,这还不是实际工作?而且这个实际工作涉及面会很广,到时候你作为带领学生实习的,指导工作的校长必然会参与到很多实际工作中去……”言下之意就是不会让你觉得总干同一种事而无聊。
靠着这套说辞,总算是把张允幂给说服了。
“设立干部学校的事情,还得等临高那边批复回来。不过我们马上就会召开一次干部培训班。你可以先练起手来。”
刘翔说:这一次干部培训最要紧的内容是要把归化民的思想认识统一起来,即使不能解决“我们要建设一个什么样的国家”这个问题,也要先解决“我们为什么要做如下工作”的问题。
“为什么要做如下工作”并不是一个容易解释的问题。归化民干部的三观其实完全没有跟元老院对齐,很多元老院推行的政令他们不理解、不认同甚至会感到恐惧。尤其是像那个递骈赋上来的代县办主任,从政保的情报看,他在当了“县太爷”之后凭借自己远高于一般水平的工资聘请了好几个当地的旧文人当他的“幕僚”,绕开了组织部,直接把旧文人挂在了新体制上。而他聘请的这些文人呢?且不说他们日常工作生活接触中对归化民干部的潜移默化,也不说他们狐假虎威利用所谓的幕僚身份搞权力寻租,更关键的在于,他们会用旧式思维来应对元老院的行政措施。政保局最新的报告就是这些人在听说了元老院即将推行流通券的时候,这几个幕僚竟然当众惊呼“要完”,然后扯了好一通钞法如何败坏市面的话,造成了恶劣的影响。这事还没来得及处理,这位已经被幕僚们“大儒治国之道”忽悠瘸了的代县办主任又递上来了那篇骈赋公文……不一杆子撸到底实在是太对不住这位的表现了。
刘翔认为,这一是儒家的千年影响依然存在,归化民干部在海南时与儒家影响完全隔离还没什么苗头,一上岸就立马有人被“洗脑”了;二也是因为澳宋的干部培训没跟上,归化民干部面对繁重的工作难免会有倦怠情绪,从而又滋生出了自我否定,进而又进行了道路的否定。最后,也是关键性的,元老院没有及时的画出一个大饼来。
因此,一个团结的大会,一个胜利的大会,一个阶段性胜利的经验总结和未来展望的大会是非常有必要的。通过对前一段时间工作的总结,肯定成绩,表彰先进,可以培养这些归化民干部的信心;再通过进一步的学习宣讲活动,把元老院对“腐朽的旧文人”、“早已变质的儒家”的态度亮出来,让归化民干部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站的位置,看清楚澳宋所带来的工业文明的先进性,培养他们的文化自信,树立起一道坚实的三观防火墙――当然,如果树立不起来,就只能清退了。
为了这个大会和后续几天的学习,刘翔和其他不同领域的在广州常驻的元老一起,先拟好了大纲,然后由各领域的元老往里面填内容。不过金融体系先前只有孟贤一个人身兼多职,完全没时间去写稿子,刘翔只好代劳了一份讲义。现在金融体系诸多大佬齐聚广州,刘翔自然要请他们来“斧正”一番――毕竟刘翔在这块只是个论坛水军的水平,糊弄外行没问题,但如果关键概念上出了错误,那可真是流毒千年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节 金融培训
这时间一到下午,事情就越发忙了。张允幂一遍还没翻完,工作人员就又敲门进来。
“报告!独墨元老已经在小会议室等着了,跟您昨天约好了的!”刘翔立刻就想起了约好的事情,也不耽搁,用手敲了敲桌子“叫醒”了正在看材料的张允幂,说道:“你有兴趣晚上拿回去再看,现在要开个小会,你也来。”
元老之间有很多事情并不适合在归化民来回出入的地方谈,除了丁丁那样直接闯的,正常情况下不可避免涉及到黑科技、黑政策等关于500圣人来历的事情如果要讨论,都会直接去顶层独立的一间小会议室——当然如果参会人太多,就直接把大会议室那一层楼清空了。独墨今天来是早就约好了的,是为了刘翔一份讲稿中关于金融部分的“斧正”。
小会议室里,独墨也没闲着,这点空闲时间他正好用来翻译一些文献――电子文献纸质化、中文化的迫切程度越来越强了,大图书馆粗拟了一个巨大的“文明图”,大致分成了社科云和自科树两大块,自然科学很明显有一些东西是需要另外一些东西作为先决条件的,比如硅钢硅铁技术之于发电设备,三酸两碱之于现代化工,而社会科学则没有这种问题,因此只能做成云状显示。独墨正在翻译的并不是纯粹经济学理论的文献,而是更加具体的关于金融风险管理的文章,对他来说既是翻译工作,也是对最近开展的工作的一个扩展阅读。而像刘翔,行政工作这么多,也不时会收到大图书馆发来的文献翻译要求,只是原来那些基于光通信、量子通信技术的“屠龙之术”文献的翻译再也看不到了,大图书馆更加迫切的是最近50年技术发展可能会点亮的各种技术的文献翻译。
独墨见刘翔带着“秘书”张允幂过来,并没有如其他好事者一般做出什么诡异的表情,就好像张允幂过来真的只是做一个书记员的工作一样淡然处之,点头招呼一番后就开始了正式话题。
“你写的东西大致上没什么问题。”独墨开门见山。
那就是还有不少“细节上的”问题了……刘翔心里帮他把吃进去的半句话给接上了。
“你这一段的想法主要是向归化民干部大致上讲清楚货币是个什么玩意,用的几个例子也是很常见的例子。不过涉及到我们现在要推广的银元,涉及到‘废两改元’,你这一段的说法需要改一改”独墨打开折起的一页,指着用红笔涂抹的一段。
刘翔看了个开头,就想起这段是说什么的了。无非是老生常谈,讲货币对政府来说并非是财富,政府并不以积累货币为目的,不能拿私人理财的思想去套政府的工作思路。刘翔想了一会也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难道这不是久经考验的真理么?”刘翔心中的疑问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这一段从理论上讲是正确的,但你没分清这个理论成立的前提。这个理论对现代国家,也就是对掌握了铸币权可以按自己的需求发行信用货币的国家来说,是完全正确的。但你要注意,我们现在是推广银元,是推广贵金属货币。虽然我们也同时在推广纸币,但现在的纸币是以银元为依托的。你前面也讲了贵金属天然是货币所带来的三大弊端,对照这个来看你的这段发言,可能会对归化民干部产生误导。”
是了,如果归化民干部真把“不以积累货币为目的”当金科玉律,很可能会在行政作风中表现出对正在推广的银币和银元券的轻视,这有可能会对“新币”的信用产生坏的影响。
刘翔拍着脑袋“哎呀”了一声,浑然不觉自己这习惯还是当年被老板一字一句揪着改论文的时候养成的。刘翔心思狂转,对这一句“正确但不太合时宜”的话反复纠结,好一会后才说:“那改成‘不以积累货币为唯一目的’,然后加一段强调政府更重视货币的流通性和货币对实物生产的促进作用?”
独墨依然严肃脸,轻轻点了点头,翻到最后一页,说:“还要强调政府最重要的就是保证货币的信用,我已经拟了一段话了,你可以参考一下。”
刘翔这时候才觉得有点不对味——咋感觉是在实验室里被老板喷一样!刘翔神色古怪地读了读独墨手写的那段话,感觉确实写的更专业严谨一些,不过他心中又想到,这些字字珠玑的文字,那些归化民干部又有多少人能一字一意地读进去、理解到位呢?
“果然是专业人士!还有什么问题,兄弟你也别客气,我嘛就是来当学生的,你尽管说!”刘翔干脆认下这个低姿态,放言求教了。听一些风评所说,这位独墨人如其名,性子较独,并不太擅长人际关系的处理,就连五道口那一帮人也总是评价他是个“学术宅”,想到这一点,刘翔心中那怪异的感受自然也能释然了——说不定这位前来穿越也是因为性格原因吧。
“这是最大的问题,其他都是些小问题,改不改都可以。比如这段,你讲gdp,用的是经典的小麦面粉面包的简单世界模型,我觉得现在归化民干部大多数都是南方各地人,北方的归化民干部很少,面包也不是他们日常接触的东西,你可以换成大米、米酒、烈性酒……”独墨也是毫不客气地继续挑错。
刘翔忙活了好一会,张允幂也在一旁速记谈话内容以方便散会后她和刘翔重新修改文稿。最后敲定了一些说法和概念解释后,独墨没更多客套就起身离开了。
“小张,要不这块你去讲?”刘翔在楼梯口与独墨道别后,突然问了张允幂一句。
“……算了,讲没问题,但我怕后面的提问。这些知识我自己都还没吃透呢。”张允幂思考了一下就回绝了。作为台柱子,她肯定是不怕当众演讲的,但能跳舞又能脱口秀还能机智问答的,可没几个人。
“要不就只讲不回答好了。”刘翔很“机智”的说道,“有问题一律写条子,然后汇总起来统一作答。这样效率更高。”
和独墨关于金融问题的课程切磋完毕,刘翔又接见了负责开沟清淤工作的市政处的干部,听取相关汇报。虽然没有沟图多少有些困难,但是林佰光指示先从六脉渠入手清淤。这不仅是因为六脉渠是广州的主要排水系统,最主要的是大图书馆里六脉渠的资料最为充分,而且这五条渠道是主排水渠,理论上所有的明沟暗渠都是排放到这五条渠道里。只要清理出六脉渠,根据渠道上的排水口,就可以顺藤摸瓜的找到其他渠道――不论是是明沟还是暗渠。
清理工作除了从大图书馆收集的资料之外,林佰光还从衙门的档案里查到了参加过清淤工作的工役,结合工房经手过清淤淘沟工作的书办,根据他们的记忆现场勘察沟渠路线和排水口方位
“目前已经探明排水渠道5705米,其中暗渠1961米。清淘2833米。”汇报的干部报告说目前还有1000多米暗渠大致知道走向,但是无法进一步勘察和清淤,因为渠道上面都有房屋,“这些渠道大多不是大型的渠道,非常狭窄,无法直接在渠道内作业,必须揭顶处理。”
“为什么不拆掉违建?”
“不少房主都有明国官衙发得地契房契……”干部也觉得为难,因为沟渠被占年深日久,官府衙门自己也不清楚,或是稀里糊涂或是有什么利益交换,都得了正式的地契房契。有的地契房契已经有百多年历史了。现在突然宣布这房子占地不合法,得拆除,恐怕会激起百姓不满。
为了安抚百姓,入城之后对明朝官府发给的房契地契一概是认可的。现在如果说要征收房屋,必然要支付相应的征地费用。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对于财政吃紧又正在货币改制的刘翔来说就是个难题。他的预算里根本就没有这笔开支。
“……特别是目前我们没有沟图,许多沟渠的具体走向不清楚,也不知道该拆哪些房屋……”
沟图!刘翔不由得又想起了迄今还案情不明的王大鸟凶杀案――有人杀了他,夺走了沟图。到底是图什么呢?图什么且不去说,没有这图,总不能把广州城都揭开来看一看。
市政处的干部走了之后,刘翔苦笑道:“怎么样?体会到基层工作之难了吧。”
张允幂点头,认真的说道:“刘叔叔你说得对,繁琐,可是又都要认真的去做……”
“不仅要认真,更要脑子活,思路清。”刘翔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下一个,我们来接见负责风俗业整肃的干部,这是我们目前的一个重要工作。”(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节 韩乔姐
广州南城的油栏门外,直通江边有一条土路,原没有名字――城中的百姓称其“油栏口外”。澳洲人来了清查户口钉路牌的时候,便按其地理位置和俗称,定名为“油栏口外大街”。
说是大街,不过是条宽阔些的土路。不过此地距白鹅潭不远,又地处商贩云集,食肆遍地广州南城外。多年前便已是南城市井小民商贾的冶游之地。这一带的店铺十有七八都是做的吃和玩的生意。一眼望去,酒楼连着酒楼,茶社挨着茶社,一早起来便都座无虚席,人声鼎沸。那些遍布全街的大小赌场里,更是生意兴拢。人们不仅在这儿赌纸牌、赌骰子,还赌斗鸡、斗蟋蟀、斗鹌鹑;戏棚里锣鼓喧天,正搬演着一出又一出的新剧,既有从北边传来的“弋阳腔”、“昆山腔”,也有用本地腔唱得“土戏”。至于依赖这条街市谋生觅食的人,更是五花八门,从清客篾片、占卜相面的、抬轿撑船的、杂耍卖唱的,到卖花送果的、修脚篦头的、和尚道士、师姑卖婆、泼皮闲汉都有。他们一天到晚在街市上出没游转,一心指望在那些衣饰华丽、出手豪阔的客人身上碰碰运气,讨个彩头。
油栏口外大街即将到头的,接近江堤的地方,有一座坊门楼,门楼上镌刻着“乐坊”两个字。进了门楼,却是一道石板长巷,巷子很窄,两顶轿子若是相遇只能勉强相错。小巷两旁,是一个接一个的院落,这些带铜环的院门,通常总是开着的,左右各有长凳,坐着几个挺胸叠肚的闲汉……这便是行院了。
这些行院,大多是有着好几进院落的深宅大院。里面的房舍,不论规模大小,全都装饰着雕栏画槛、珠帘琐窗。讲究一点的,还在院子里凿池植树,垒石栽花。每一所行院,在江堤外都有一艘双层的画舫,用悬桥与行院的后楼相连。供人纳凉消夏,赏景观灯。入夜,江上渔火闪闪,行院与画舫灯火通明,明月悬空,月色倒映,舟影绰绰,来者无不沉迷忘记返。
这里的行院是广州城第一流的所在。来这里的有安享清福的名公巨卿,有不愁衣食的高人雅士……亦有仰仗他们生活的清客帮闲,虽然在此寻芳花费不菲,但过往的公子王孙、富商豪客,仍然趋之若鹜。他们在这里会友、接客、谈生意、论诗文,自然,也还要纵酒、豪赌、狎妓、看戏,想出种种方法享乐,把南国第一城最浮艳奢华的一角,舞弄得更加花团锦簇,五光十色。
元老院入城以来,这里一度萧条了若干时日。不过随着时局平稳,原本蛰伏起来的缙绅豪商们,又渐渐的恢复了原有的生活习惯。油栏口外大街不但恢复了往昔的繁荣,似乎又胜过了几分。
转眼日子已到了澳洲人的“公历”六月,已然过了立夏,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南国初夏的阳光,即热且辣。太阳一升起来便已让人觉得燥热不堪。
现在是午后,正是日头最高,暑热逼人的时刻。便是市井小民,无事也不上街。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江边柳树上的知了懒洋洋的高叫着。
这条大街上的访春院,亦然是一派昏沉沉的景象,“老举”们散在各自的房中睡中觉,伺候的丫环和妈姐只要手头没有活计的,也都一个个靠在榻上,歪在椅上打瞌睡。连大门口负责看守门户的“门头”“俳长”坐在凳子上直打瞌睡。只有后院的还有人在忙碌,厨房院里为晚上准备酒菜活计一刻不停,烟楼打一早就冒着烟,到现在还没停歇过。
访春院中的一个小跨院里的正房里,本院的老鸨正和人说话。
坐在正中榻上的,是个年近四十的女子,穿着白绫袄,蓝缎裙。外罩是沉香色遍地金比甲,中年妇女微微发福的面孔还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
脸上敷着薄薄的脂粉,敲打好处的遮盖了已经开始松弛发黄的肌肤,嘴唇用得是“紫珍斋唇膏”,不但色泽正,还有一层微微的珠光色。
她手中拿着一个折子,慢慢的翻看着,一个丫环跪在榻下,轻轻的为她捶着腿。
摆出如此大架子的,正是访春院的鸨子韩乔姐,本院的所有者兼经营者。她原是乐户出身,早年也是羊城名噪一时的名妓,年长色衰便开了这家访春院――自然,不管当初恩客给的缠头多么丰厚,以她的财力也是不可能开出如此规模的行院的,背后自然有大门槛给她资助撑腰。
端坐在斜对面客座上,正慢慢饮着本院熬制凉茶的是个半老头子,穿着倒还算体面,只是头上的绿色头巾说明他身份低贱,是个乐户家男子。
这老头子姓方,身份是乐坊街里管仲庙的庙祝。据说管仲设立“女闾七百”,取“夜合之资”,“以佐军国”,成为历史上记载最早公开地、大规模地设倡者,所以被后世妓女奉为祖师与神明。所以乐坊街的街头便有一座小小的管仲庙。管仲庙不仅平日里妓女老鸨烧香祷告的所在,还是本地的行业公会。负责行院间的纠纷管理,妓女挂档销档等诸多事宜,平日里也由庙祝与官府接头,应付各种差使和索求。可以说是乐坊的土地爷。自然,方老头子没有他在南北两京的同行们那么威风,有着正儿八经的有着“韶武”、“奉銮”之类的官衔,但是在这乐坊里亦是个举足轻重的重要人物。
方老头的女儿原是行院里的老举,后来被人“梳拢”了去,如今脱了籍与人当妾,每年也总能弄些财物孝顺爹娘。他又给吃着整个乐坊的“香火钱”,日子过得很是滋润。澳洲人来了之后,又委他当了乐坊的本甲组头。方老头只觉得诸事遂意。
只是这澳洲人的治下,事务十分繁琐。他当这个组头没几个月,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去开会,而每次开会之后,少不得又有许多事务要办理。从街道卫生到治安管理,从户籍登记到行院客人登记……层出不穷不说,还要逐一落实。忙得个方老头四脚朝天。
“要都按这上面去办,咱们这些人还不得喝西北风。”韩乔姐终于放下了折子,叹了一口气道。
折子上写得是最近市警察局发来得“广州特别市风俗业经营管理条例”,条例共十八款,下面还有细目,条条框框,十分细致。
有的条目,过去已经布置实施过,比如行院必须进行工商税务登记;所有长期在行院中生活的人员要报常住户口;每所行院要建立人员花名册,并且报备给市局等等……
还有的条目,虽然琐细,但是花些时间金钱,也容易办到。比如卫生方面的,建筑方面的。
真正让韩乔姐觉得“干不下去”的条款,是关于人员管理的,特别是关于老举的。
管理条例的第一条就是禁止收买女子为妓。从业人员必须遵循“自愿”原则。
这可就要要了行院的老命了。因为自愿从妓的只有乐户和疍民了。疍民娼妓多在花艇上从业,而且她们从不裹脚,自然不合行院的需求。如此一来,便只有乐户家的女子了。
乐户家女子,母女相承世代为妓的并不少见,但是人数来源毕竟有限,且乐户家女子大多不是“卖绝”身子。她们的人身权多在“领家”手里。领家有亲母也有养母,但是都是户籍上的母女关系。这样“自有身”的老举到大寨里卖身,等于是“挂靠”,获得的嫖资亦是与行院分成。老鸨能从她身上榨取的利益是有限,不管是“梳拢”还是“从良”,最大的好处都是乐户领家得了。
所以行院中除了有领家送来的“自有身”,老鸨亦要设法蓄养一批人身权由自己控制的老举。
这样的老举有从人牙那里买来得,亦有从善堂领养来得。其中不少是幼女,俗称琵琶仔。琵琶仔平日里由“寮口嫂”精心培养。容貌佳,资质好的,教她们读书、唱曲,乃至琴棋书画。平日里亦有丫环客嫂伺候。起居饮食与富家小姐无异,培养她们身形气质。资质低的女孩子亦不会浪费,根据其本身的能力,教给女红、烹调等手艺,留在院中充当丫环――专有一路寻芳客不爱红花专赏绿叶的--亦可卖给富家为妾。绝不至于亏本。
虽然这样从小培养的花费很大,但因为是“卖绝了身子”的,对老鸨来说便是一本万利的生意――特别是琵琶仔被人看上“梳拢”,更是一笔横财。
现在条例禁止收买女子为妓,等于是挖了妓院最大的财源的根子,韩乔姐如何不着急?
方老头笑了笑,道:“韩姐,这也是上面派下来的公事,行与不行,还不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是关照到了就算了了差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节 方庙祝
韩乔姐道:“方爹,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乐坊街是大伙的饭碗,一损俱损,若是真这么搞了,这生意还怎么做得下去?”
“大娘说得是,原本这女孩子的价钱就愈来愈贵了,如今还不许收买女子,都是‘自混’的,咱们还怎么做生意?”站在一旁的女子开口帮腔道。
女子三十出头模样,生得娇俏妖娆,穿一件水红色比甲,系着绿罗裙。花名“慕云”,是本院的“寮口嫂”。慕云是老举出身,风月场上的积年老手;又是某缙绅家的下堂妾,对大家礼仪风度规制所知甚多,便给韩乔姐觅来做了教导琵琶仔的“寮口嫂”。
寮口嫂的好坏关系到行院未来“摇钱树”的质量,因而在行院里亦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马上赔笑道:“慕姐说得是!原本买个小女孩子不过三两银子,若是去善堂领一个,更是分文不要。现在可不得了了,十一二岁的女孩子,模样周正些的,一样亦不会,人牙开口就要二三十两!真正是打劫一般了。”
这行情,慕云自然是知道的――自打澳洲人来广州办善堂起,去难民聚集的地方给几串钱几斗米甚至只要许诺给饭吃活命就可以随意挑选女孩子的好日子便一去不返了。
“这么下去,连琵琶仔都要没有了!”慕云多少有些忧虑。若是没了琵琶仔,可真是掘了她的根了!慕云靠得就是这个吃饭,真要废了,对于行院她便是无用之人,所谓****无情,到时候韩乔姐一个翻脸不认人,她一个妇道人家,即无丈夫,又无三亲六眷,积蓄一尽,要么出家为尼,要么只能重操旧业了――以她的年龄,这碗饭也不是那么容易吃得。
帮腔的妇人不知道她的的忧虑,只是一个劲的随声附和她。这妇人姓姚,亦是老举出身,,她容貌即差,资质又粗鄙,为娼三十多年都是在下等妓院混,因为善阿谀奉承,甘做老鸨的狗腿子,年岁上去之后便当上了“客嫂”。
客嫂说是伺候老举,实则起的是监视看管的作用。姚嫂自己是妓女出身,对妓女的心情想法洞若观火,因而管教起来每每能切中要害,称“一熨斗”,意即什么难弄的老举落到她手里都要被“烫平”。她对待老举十分凶狠,抽打“犯错”的妓女的时候心安理得,面不更色,还一边打一边计数。至于那些买来得不肯顺从为娼的的良家女子,折磨起来手段更是样百出,那厉害劲,称得上是残忍又冷酷。
韩乔姐信不过“豆粉水”,觉得还是用女人管女人更可靠些,便将姚嫂从下等妓院挖来,当了本院的客嫂头目。
方老头慢吞吞道:“韩大娘,明国从前亦是不许‘买良为娼’的……”
韩乔姐眼珠一转,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是那会官府不爱管闲事,也没哪个不识相来得搬这个理!纵然有人不开眼,咱也有办法应付――”
那会她有大门槛的后台,衙门里的衙役捕快也是相熟的。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不怕。可是现在情况大不相同,本家如今不敢招惹是非,还专门派人叮嘱她“少惹事”;至于相熟的衙役捕快,要么被抓起来生死不知,要么投靠了澳洲人,如今都规矩的和店里的学徒一般。
最关键的是,她是见识到澳洲人雷厉风行,言出必行的手段的――就说当初整肃这乐坊街的卫生,便让乐坊街上好几个老鸨、龟爪的屁股开花,罚去的银子也有二三百两之巨。
方老头见她表情踌躇,知道她心里所想,嘿嘿的笑了几声:“新官上任,难免要烧几把火。”说着他微微的斜睨了两眼。韩乔姐心中有数,当即关照慕云和姚嫂退下去。
方老头道:“你也是乐户家的孩子,这点手段都没有――算养女不就是了?等大了再叫她立个自愿为娼的文书便是。”
韩乔姐一晒,道:“我道你有什么高明的主意,这连撒把土迷人眼都算不上。若在过去倒还使得。如今却是不行:买个孩子得有身契――只要有这个身契,那就是收买女子为娼,可若是没这个身契,她往外面一跑,我凭什么去拿人?如今不比往日,闹将起来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方老头笑道:“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便是科场行贿,也没有现拿银子去贿赂考官的――都是打个欠条。如今身契不能立,要她家里立个欠条还不容易?身价银子算是你‘借’出去的,利息不妨写得高些,好断了赎人的念头。纵然她家以后发达了,这些年的利息你不也赚到了?若是没家里人的,更是容易:虚钱实契――她便是给你干一辈子也还不清――你还怕她不愿意写?”
这番话让韩乔姐动了心,道:“这倒是个法子!”不过转念一想,这法子看似高明,实则也得官面上装聋作哑才行。如今是澳洲人的天下,警察最喜管闲事,若是遇到几个硬货闹将起来,自己这套说辞也未必管用。方老头这个人看似一副与世无争的好老头模样,实则是个人精。他绝不会想不到。
莫非这老头子还有后手的打算?她想到方老头和自己并无什么特殊的关系,这么热心的给自己出主意,实在反常。当下试探道:
“这法子好,只是没有官面上照应,真闹起来一样不好收场。”
方老头呷了一口凉茶,道:“韩大娘你莫要担心,我即给你出这个主意,官面上的事情自然有万全之策。我就问你一句: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韩乔姐暗忖如今也别无他法――若真要按照这“条例”行事,到手的钱财便要少了许多,且院里的姑娘人心也会不稳,保不定有不少人要“从良”――这是她万万不愿意的。如今且答应着,看他怎么说。
当下点头道:“这法子是好,只是官面上的事必有花费。你且说个数字,我也得掂量掂量值当不值当。”
方老头低声笑道:“韩大娘果然痛快。不过这花费多少我亦不甚清楚――你放心,总超不过从前的常例。”
超不过从前的常例,言下之意就是和过去给班头衙役的“规费”一样。这倒也不算难以承受。不过,她依旧不太放心,过去衙门里的三班的班头她都是相熟的,如今方老头云山雾罩的一番话,岂知他说得是否是实话?她忽然起了疑心,莫非这老头子赌输了钱,又或者恋上了某个粉头,入不敷出,借着澳洲人出新规矩的机会来诈骗钱财?
韩乔姐经营妓院多年,什么风浪人物都见识过,深知人心险恶,就算是多年相熟的老友,食面翻碗亦不算稀罕,何况方老头这样的人物了。
这倒不可不防,便试探道:“方爹,你这个官面上的照应是什么来头?嗱,你厄我我打柒你?。”
方老头如何不知道她的意思,当下道:“韩大娘,你且放心。我们乡里乡亲多年,岂能陷你?只不过时候未到。到时候自然会叫你见真章。”
韩乔姐依旧半信半疑,她将袖子一甩,道:“真章不真章且不论,我可是不见真佛不烧香的。”
方老头含笑点头道:“知道,知道,我这个庙祝,管得就是烧香的事。眼下就有桩叫你知道真佛的事。你家的后院里是不是新来了一个姑娘?”
韩乔姐一怔,冷笑道:“方爹你能知道倒也不足为奇。怎得?”
“这女孩子是王栋那小子弄来得吧。这小子也真是胆大,澳洲人悬赏捉拿他爹,他倒还敢在外面乱逛拐骗女人!”方老头道。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我管她是谁弄来得呢。”韩乔姐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这小妮子模样不错,就是岁数大了些,都十八了。如今又搭上条例这个事,能不能吃这碗饭都难说――我可亏大了。”
这话半真半假:捆在后院里的女子,绝壁是个“靓货”。若不是澳洲人突然搞出个劳什子“条例”,严禁买良为娼的话,堪称飞来横财。不过,韩乔姐可不是轻易会被王法二字吓倒的人。
“你这可是买良为娼。”方老头眯起眼睛笑道,“不过,你只要按我说的法子,包你这几天就弄到执照。”
按照新颁布的广州风俗业管理条例,新妓女必须亲自到管片派出所声明是自愿从事风俗业,然后领取专门的“黄票”执照。否则就是非法从业,要追究老鸨和领家的责任。象王栋拐来的女孩子,自然是不可能“自愿”来当妓女的――要不然也不至于把她捆起来
韩乔姐将信将疑,见方老头如此有把握,自忖这老头子骗钱的心或许是有得,坑她结仇未必有这个胆子――姑且试一试再说。当下点头道:“好,就照你说得办!”(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节 应对之策
送走了方老头,韩乔姐把她的“哼哈二将”叫了进来,又吩咐把龟爪的头目黄相给传了进来。
黄相亦是乐户出身,略通文墨,年少时候唱曲“名动一时”,很得文士缙绅的“垂青”,“缠头无数”,然而倒嗓之后嗓子没恢复起来,原本清秀的身材也莫名的变得粗壮起来,即不能“卖艺”又不能“卖身”,自此就没了饭。只好在行院里混事。
他因为打小被人“将男作女”,硬生生的被掰成了只能提臀迎基,对女子反而不能人事。韩乔姐觉得这样的“豆粉水”用着放心。起码不用担心他和老举们乱来。
黄相虽说在院里不过是个“豆粉水”的头目,但是他是极聪明伶俐的一个人,在这访春院里等于是半个管家的地位。
过来见了礼,韩乔姐呆着脸半天没说话,三人也不敢自己言语,只站在地上候着。
韩乔姐倒不是有心要摆威风,实在是眼下这事有点犯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遭瘟的澳洲人!”她暗暗的咒骂。世道一变,她忽然有点迷失方向的感觉,原本轻车熟路的事情,如今却都得三思而行――新来的官老爷的想法她还没摸清楚。
她最关心的,是慕云手下调教着的五六个小女孩子,她们中最大的已经十二岁了,是可以应差出条子的“琵琶仔”,虽然这几个女孩子资质不算上佳,但只要调教好了,再过几年便有豪客愿意出钱“梳拢”,一人最少三四百两银子的进账是少不了的。若是调教得出色的,客人出手又宽,一千两银子亦有可能。
按理说这样的小女孩是最省心的,年龄即小,又在行院过活――都是给打怕了的,然而这几个孩子中有几个家里还有人的,若是知道这条例上的规定,保不定要上门来罗唣。特别是其中有个女孩子的伯父更是个无赖泼皮,必是要上门来生事,借此勒索钱财的。
若在往日,她自然是不怕的,如今正是改朝换代,挟私报复诬陷举发的事情层出不穷,为此破家丧身的人不计其数。访春院在这里经营多年,且不说遭了多少人的嫉恨,光是这财香就足够让人眼红了。
半响她才开口道:“你们也都知道了――澳洲人如今有了个新规条,”她迟疑了一下,“咱们也不知道澳洲人到底是个什么禀性,行得是哪一路的章程。不过,照着我的想头,当官的大约总是一路。澳洲人刚进城,有怀着争天下的心,少不了励精图治一番――新官上任还得三把火呢。所以咱们得顺着点,这面子上的事得糊弄得过去――也别叫方老爹难做。”
三人自然是应和,毕竟韩乔姐才是行院里的主心骨。
“只是这条例里的几款涉及身契的,不能叫姐儿们知道了。”韩乔姐说道,“这事要是处不好,咱们这买卖就此关张也未尝可知。”
黄相道:“大娘,此事怕是瞒不住,纵然咱们自己篱笆扎得紧,客人也总有多嘴多舌的。姐儿们迟早要知道的。”
韩乔姐点头道:“我亦知这是缓兵之计。不过缓得一时,才能有所预备。”她沉吟片刻,道:“在院里‘自混’的且不去管她,凡是卖绝了身子,这几日都要叫她们写下了借钱的契:利不能高,但是本钱得高,高到断了她们的念。”
“这‘虚钱实契’的,怕是姐儿们不肯写――她们又不傻,哪有平白无故背一笔债的?”慕云忧虑道。
姚嫂子道:“不肯写怕什么?先打一个‘满堂红’,再叫她们跪香,什么时候愿意写了,什么时候准她们起来!哪个不识相的,拉到后面叫她吃香油!”
慕云道:“姚嫂子,来硬得,事情固然能办成,可是这终归是‘虚钱实契’,站不住脚的――如今可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逼得急了,若是姐儿们受人挑唆一起闹起来,真要对簿公堂,咱们原就不占理如今又没了靠山,怕是有一场官司要打!”
韩乔姐被慕云一说,亦觉得有道理。现在时事变幻莫测,虽说这行院的门一关似乎还和过去没什么两样,她依旧是这访春院里说一不二的主儿。可是外面刮起的风暴多少有些吹拂到里面来。这“条例”不就是一个?
真要把姐儿们逼急了闹将起来,保不准闹出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
她倒宁可澳洲人来征几个税钱――过去官府虽不征税,可是各路受香火的神仙也不少――只要不管她这里的事情便是。
这么一想,她又有些踌躇起来。这时候黄相却道:“大娘,依小的看,不必叫姐儿们写什么借钱的契。条例小的才时已经瞧了。依小的一点见识,不如就来得光表些,把姐儿们都召集起来,就说从现在起,即使卖绝了身子的姐儿,接客得的钱也一概和院里拆账……”
这话一出,没等韩乔姐发话,姚嫂子已经跳了出来:“黄哥儿,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拆账,那是自混的姐儿才行的,若是全院都这般做,大娘还拿什么做营生?!”
韩乔姐也觉得这主意匪夷所思,由不说话,且看着这龟爪如何说。
黄相却不慌不忙,道:“既拆了账,她们便是有工钱的人。院里供她们的住宿、伙食,还有丫环服侍……哪样不得钱?纵然大娘不与她们细算,她们怕也不好意思白白使用罢?”
这话一说,众人顿时恍然大悟。不错,过去除了有领家的“自混”老举,其他人的嫖资都是老鸨的,姐儿们除了从嫖客手里弄些私房钱之外,别无收入。吃穿用度自然也是老鸨子供应。如今改成拆账了,那么老举的一茶一饭,一汤一水,乃至现在她们穿戴的衣服,铺陈的被褥,点得灯蜡,住得房间……全都可以林林总总的给她们算价钱。要心狠手辣一些,姐儿们分到的钱,付账还不够用。
“……若是不够用,亦不打紧,大娘最是仁厚不过,欠着便是,只是要收少许利息――只要不是重利盘剥,大约澳洲人也不见得能说些什么。”黄相躬着身子,一脸谄媚的笑道。
这种事情行院里并非没有先例。有些没有“领家”当后台,完全靠自己“自混”的老举最后就是这么被逼到被迫彻底卖身的。
韩乔姐顿时眉头舒展,拍了下黄相的脑袋,笑道:“好你个兔崽子,真有你的!我怎么没想到!”
“那是大娘仁厚……”
“屁!仁厚能当饭吃?”韩乔姐一撇嘴,“就照你的法子办!”
几个人商议了办法,韩乔姐打发了黄相和慕云去了,只留下姚嫂一人,这才小声问道:“后院那姑娘怎么样了?”
姚嫂子心领神会,低声道:“如今还是不肯,不过话语里已经没那么三贞九烈了。”她说着得意的一笑,“要不是大娘您老心善,不让奴婢用太多手段,早叫她跪地上求着去接客了!”
韩乔姐微微点头:“你的手段我是知道的。不过她虽是寡妇,却还是完璧,又是大户人家小姐出身,若是调教好了,有人愿意‘梳拢’便是好大一笔财香。所以一不能叫豆粉水先糟蹋了去;二亦不便折磨过甚,若是身上留了疤痕,便不美了。”
逼良为娼,是有软有硬的。软得且不说,若是一是叫龟爪强暴,破坏她的贞洁,摧毁心理防线;二是用非刑拷打,逼得她吃不住痛苦。同时,严加看守,放着自尽。直折磨的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再施展怀柔手段,威逼利诱的,如此一软一硬,一张一弛,极少有女子能逃过。
然而这一套在那些尚是完璧的女子身上却要慎用――若是破了瓜,便无法给嫖客“梳拢”,老鸨白白损失了一大笔收入;拷打过重,肌肤留下了疤痕,更是贬抑身价。行院毕竟是那个时空的“上流社交场所”,这种有辱斯文的事情纵然大家都知道,亦不能这么显眼的表露出来。
姚嫂子道:“这个小的明白。所以小的派了两个人日夜看守她,绳索也没全解开。只是这妮子性情十分暴烈,若不给她好好吃点苦头,怕是不能明白大娘的善心。”她见韩乔姐还有些踌躇,便又道:“大娘你且放心,奴婢的这点手段您还信不过吗?保证她身上留不下疤痕来!”
韩乔姐道:“你的手段我是知晓的。我只是有些担心――”她把条例里有关当妓女必须自愿的事情说了一遍,“虽说方爹是拍了胸脯的,可是总觉得有些不大牢靠。若是真要领到派出所,或是当着澳洲人干部的面去领执照,她当场闹起来又如何是好?”
姚嫂子听她担心的是这个,亦有些踌躇,道:“若真是这样,倒有些不好办――她是无牵无挂的,也没个把柄可抓,容奴婢想个万全的法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节 逼良为娼
“你想且去想,只是得抓紧着点。”韩乔姐道,“澳洲人办事雷厉风行,何况这报户口的事情也拖延不得。万一被发现了有这么个黑户,罚起银子来可不是小数!”
“是,奴婢知道。”姚嫂子赶紧低头应喏。
因为记挂着后院里的“俏货”,她一从上房里退下来,便往后院而去。
姚嫂这么巴结,一方面是因为她自己下等妓院出身,混到访春院这样的头等大行院里当客嫂,韩乔姐有一番“知遇之恩”;另一方面也事关自己的未来的生计。
这个“俏货”是不到一个月前王栋弄来得。这王栋别看年龄不大,却是花丛老手。他爹王大鸟好女色,儿子也不逊其父,很早便在外眠花宿柳,惹草招风。
不过王大鸟虽仗着手中有沟图,颇弄得几个钱,毕竟算不得大富大贵,况他贪图女色,开销亦不小。没有这许多钱供这儿子在行院里胡闹。王栋便在行院里厮混“帮嫖贴食”,他人生的俊俏,又懂双陆象棋,抹牌道字,无不通晓。结识的朋友,也都是些帮闲抹嘴,不守本分的人。在妓院里厮混的久了,受人挑唆,便干上了调占良家妇女,再转手倒卖的勾当。
调占良家妇女,对象多是中等人家以下的青年守寡的女子或是偏僻之地无甚见识的年轻女性,以好言私情诱其私奔出逃,择机再将其转卖――因为这类女子多半来路不明,没有中保,一般人家绝不敢买。敢于问津者多是有恶势力撑腰的妓院老鸨。干这行买卖害人名节,极易被苦主寻仇。若无相当的靠山亦是干不了。
王栋有乃父在衙门里的关系,自然有持无恐。澳洲人进城之后,他消失了一阶段,才重新出现不久――听说是因为他爹王大鸟的关系,王栋被澳洲人抓进去了几天,然而他也不知道乃父的下落,澳洲人见问不出个子丑寅卯,便又将他放了出来。
王栋即对澳洲人无用,自然也不用再躲躲藏藏,只是家已经被澳洲人查封了。无处可去,好在行院的买卖又兴旺起来了,便干脆重操旧业,在各家行院里帮嫖贴食,倒也逍遥快活。十多天前,他突然给访春院带来了个少女,索价一百两银子。因为这少女虽是寡妇,却是“望门寡”――还是处子;又是大户人家出身,不但识字,还略通琴棋书画――这在行院里可是难得的“俏货”。以往常的惯例,四五百两银子都不在话下。韩乔姐和他讨价还价,最后以五十两银子成交。这种来历不明的女人,妓院向来是狠狠杀价的。
至于被拐来得女人,在发现情郎带自己来得地方不是什么“有钱亲戚家”而是一家不折不扣的妓院的时候,那就是“喊破喉咙也没人来了”。
被拐来的女子,少不得要吵闹,寻死觅活,抓咬踢打都是再常见不过,对姚嫂子来说这都不算什么。妓院里有得是法子“治”她们。
行院后院有处偏僻的院落,院门常年紧闭。姚嫂子来到门前轻轻敲打几声,门吱呀一声开了半扇,里面露出一个半老的仆妇,见是姚嫂赶紧陪笑道:“姚大娘!”
姚嫂子并不应声,抬腿便进了院门。院门里是小小的一处院落。此处地方虽小,却是行院里妓女提之色变的地方。三间正房便是“公堂”,两侧的东西厢房那就是“牢房”。凡是新来的妓女,都要在这里“杀威”,别说良家女子不肯堕落为娼的,便是除了这碗饭就没别得想头的乐户家女子,只要是卖绝了给韩乔姐家的,新落籍的妓女都要到这里来“喝香油”。所谓“喝香油”,便是口中含了香油,剥去衣服趴在凳子上用鞭子抽打,打一回就是三百下。口中香油一滴也不许落下,落下便从头开始打。再刚烈的女子,喝过两三回香油也不得不低头。
新来得要挨打,妓院的“陈人”也逃不掉,犯了院里的规条的,客人太少的,意图从良的……都会被带到这里来“过堂”受刑――照例是不许叫的,防着打搅了前面来玩的大爷的雅兴。
院子里渺无人迹,只有紧一声,慢一声的啜泣在院里回荡着,悲切凄凉,即使在夏日的午后也觉得瘆人。
姚嫂可不在乎这个,亦不看紧趋其后的仆妇,问道:“那女子怎么样了?”
仆妇忙笑道:“如今已经肯吃米粥了,只是浑身打得厉害,晚上还睡不安稳。今个一早还问奴婢能不能弄些清淤化肿的药来呢。”
姚嫂子得意的一笑,即愿意吃粥,便是有了求生之心,晓得身上的痛楚要药,显然是怕受折磨。水磨功夫下到现在,就得换软的上了。自然她若是以为可以拖延一时,也少不得要再给她点苦头尝尝――这可不是耍小聪明的地方。
“她既已软了,不必每日逼她跪砖。伙食亦可给得好些。只是晚间还得给她上镣铐――防着她自尽。”姚嫂子关照仆妇道。
过去有过这样的女子,假意顺从,乘着防备松懈的时候一索子吊死了。
死了人,不仅有官面上的麻烦――少不得花钱消灾――院里也觉得晦气。干这行的上上下下都特别迷信神鬼之所。疑心生暗鬼,是风雨如晦的日子里,往往会有“闹鬼”的事情,折腾的妓院里不得安宁。对老鸨来说,心理上的恐惧且不去说,还得请和尚道士来做法。又是一笔开销。
访春院过去就有过这样的事情,所以姚嫂子对此特别小心。
“是,奴婢省得。”
“带我去瞧瞧。”
仆妇将她领到东厢房门前,开门落缩。屋子不大,里面暗沉沉的,方砖地上胡乱放着几张长凳,几块砖头,角落里的水桶中泡着一把竹篾条。当间两根木柱上都钉着手铐脚镣,其中一根上拷着个女子,正在不住的抽泣。
屋子里,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人的汗臭、尿骚和剩饭菜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姚嫂子却并不嫌弃,只顿了顿,让自己的眼睛适应了里面暗淡的光线。这才摇着步子走了过去。
闻听有人进来的响动,被锁在柱子上的女子抬起头来,她面色憔悴苍白,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衣衫褴褛,发髻散乱,然而肌肤柔嫩,骨架纤细,显是养尊处优的家庭出身。尤其是裙摆下的一双小脚,裹得周正玲珑,一看就是出于名家之手。
见进来的是姚嫂,女子脸上流露出恐惧的表情――这些天每日苦打,白天皮鞭竹板藤条片,晚上跪砖顶灯,将她折磨的生不如死。见到姚嫂,便如小鬼见了阎王一般,止不住的浑身筛糠一般的颤抖起来。
姚嫂心中得意,上下将女子打量了一番,道:“何姑娘,这些日子了,你倒是想好了没有?”
这女子正是当初从清节院里逃出来的何晓月。她随同刘三一行回到广州之后,被安置在善堂内,何晓月原是外地富家出身,因为未婚夫过世,被家里逼着过门守孝,婆家原不看重她,又怕她青春年少守不住,生出事端有辱门风,干脆捐了些钱米,将她送到了清节院去守节。何晓月在清节堂熬了半年多,这回好不容易逃出来,如何受得了善堂里的枯寂无聊。寻着机会偷偷上街闲逛,一来二去,便给这浮浪子弟王栋瞧上――她一个闺阁女子,纵然有几分泼辣,奈何常在深闺,不知世道险恶,又正青春少艾,三言两语便为他所诱,转手被卖到了访春院里。
初到妓院里也闹过挣扎过,然而妓院的手段也让她那点泼辣劲顷刻变成了哀号求饶。渐渐的,守贞的决心便淡了许多,只求能少受皮肉之苦,拖得一时是一时。
心中悔恨自不用说,然而事已至此,别说逃走,便是自尽都不能如愿。何晓月眼见这凶恶的“老鸨”进来,不觉已经胆怯了几分。
“嫂子万福,”何晓月低声道,“求嫂子慈悲,容奴婢托人捎信出去,奴婢家中还有几个银钱,要多少,自会奉上为奴婢赎身……”
“赎身?”姚嫂冷笑道,“原来你还在做这清秋大梦!我告诉你,你那奸夫将你卖给院里便是三千两银子。如今你****吃喝在院里,这账还没和你算呢!就拿三五千两银子来,大娘都未必愿意拿眼角夹你!”
三五千银子,即使一般的富户亦不是等闲就能拿出来的。何晓月知道这老鸨子不肯放过自己,心中即悔且恨,低声求告道:“求大娘发发慈悲,奴婢原是守寡的节妇,大娘若能饶过奴婢,奴婢情缘在院里为牛作马,伺候院中上下一辈子。”
“呦,还真看不出来你是节妇,”姚嫂讪笑道:“即是节妇,怎么又与那浮浪光棍混在一起了?”
说到这里,何晓月低头不语,只是一味抽泣。姚嫂知道她心理防线正在慢慢崩溃,当下乘热打铁。(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节 软硬兼施
“我告诉你,少作你娘的梦了!即到了院里,就别想着再装三贞九烈,早早的给我收拾干净了出来接客!你若听话,大娘自然找个有钱的为你梳拢;要不然,先叫几个光棍给你来点大蜡烛!再弄些精装挑夫船民的天天来伺候你――让你舒坦个够!”
“不,不,不……求大娘饶过奴婢,奴婢绝不敢忘您的大恩大德……”何晓月早就被吓破了胆,如今听得要如此糟踏自己,当下一个劲的苦苦哀求。
姚嫂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又软语相劝:“姑娘,你即是望门守寡,又被弄到清节堂那个鬼地方去守节,想来娘家婆家都不拿你当回事,你又何必苦苦守节,白白吃这些苦头?我就说一句,纵然本院大娘准你家来赎人,赎回去了不也一样送你去清节堂过日子?”
这话让何晓月心底一震:堕落风尘她自是不愿的,然而回到清节堂那个抬头只能看到四方天,****在房中纺纱织布,吃不饱,动辄还要挨骂受罚的活棺材里苟且度日一直到到死――她也是万万不愿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冒险跑出来了。
她见何晓月低头不语,知道自己这话已然打中了要害,又劝说道:“咱们这里做得虽不是什么光彩的生意,可姑娘们也是吃香喝辣,穿得是绫罗绸缎,起居有丫鬟伺候。哪点不比清节堂强?说句姑娘您不爱听的话,咱们院子里的吃穿享用,怕是你娘家也未必有这点享受!过得几年,有缙绅富商家的少爷公子瞧上了姑娘,自然从良去了。何必为一时的名节糟踏自己呢?”
何晓月默不作声,已经有了委曲求全的念头。内心的煎熬不觉在脸上表露出来。姚嫂见火候差不多了,又将脸色一转,厉声道:“何姑娘,我瞧你是个明白人,嫂子我是看你是个可人儿,所以对你手下留有三分余地,要不然可没你的好果子吃!”
说罢,她自出门去了。仆妇将门锁好。姚嫂低声道:“你去账房,领几帖棒疮药给她敷上,再告诉大厨房,晚上给她做些好饭菜。”
仆妇心领神会,应道:“是,奴婢知道了。”又奉承道,“嫂子好手段。”
姚嫂得意道:“哼,别说是个守望门寡的小娘子,便是朝廷立了牌坊的节妇,只要落到我手里,照样叫她求着去接客!”
她回到前面,将情形一五一十的向韩乔姐禀告,说用不了几日,这何晓月便会从了。再调养几日,便叫她出来唱曲陪酒,慢慢的挑选愿意梳拢的豪客了。
“先叫慕云教她几天琵琶。”韩乔姐想了想,“且看她是聪慧还是愚笨。”
“是。”姚嫂应道,又说,“只是这登记的事情……”
“这事不急,且看方老头葫芦里的仙丹灵不灵。”韩乔姐沉吟道,“户口的事情倒是缓不得。这样,你且去报个临时户口,等她彻底从了,再去重新报常住。”
报临时户口毋须本人到场,只是居住时间不能超过15天。现在韩乔姐最担心的是领“黄票”的时候何晓月一嗓子“不愿意”,那可就是鸡飞蛋打了――派出所里众目睽睽之下,澳洲人素以不肯通融著称。
“依我看看,还得多用点怀柔手段。不要太压着她。”姚嫂道,“这小娘子在清节堂怕是吃了不少苦头,她是个富家出身,受不了那种清苦凄凉。咱们只要给她好吃好喝的,让她觉得日子比清节堂好过,事情便有九成九的把握了。”
韩乔姐点头:“这事容易。你去办就是。”
“是。”姚嫂应了一声,正要退下去,韩乔姐又叫住了她,问道:“才时有人领来个孩子给我瞧,问我要不要――这原没什么,如今却有有些迟疑,你帮着拿个主意?”
姚嫂道:“孩子是怎么来得?若是拐子弄来得倒还好――根子干净――就怕是亲戚父母来卖得。如今有了个条例在,他们若是仗着是爹娘亲戚的身份拿这个做法,院里怕是很难应付。”
妓院是很乐于多买几个孩子的,只是现在澳洲人的行事尚不明朗,不论是韩乔姐还是姚嫂都不敢贸然从事。
可是韩乔姐又实在舍不得这潜在的“摇钱树”,她刚才已经“相”过这女孩子,人长得周正,又是本地人,看上去也挺聪明。
她迟疑道:“你说得是。我只觉得这孩子根骨不错,又只要十五两银子。不要着实可惜了。”
姚嫂的本意是不买为好,但是看老鸨的神情知道她放不下,便道:“若是要买,不如按方老爹的法子,算作养女便是――反正如今院里那几个女孩子亦得有个身份,多她一个不多。”
韩乔姐点头:“好,容我再想想。”
李子玉最近几日颇有春风得意之感,在警察局前天的业务考试中首次杀入了前10名,而因为无头尸案中李子玉坚持报案及后来在协助调查时的表现,虽然案子到现在还没破,但是潘首长他们已经显示出看重他的意思,不但专门找他谈话询问他是否对刑事侦察方面有兴趣。还把他从派出所的巡警这个最基本的岗位上给调到市局治安科了。阿贵也跟着鸡犬升天,算是“用功人员”一起上调了。
现在,李子玉已经不再是一个区区的基层警察了,而是一个“组长”了。当然,他所能领导的也就是阿贵一个而已。
这一切都充分说明首长要重用自己了啊……因此李子玉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每次都能比以住多吃两碗饭。
李子玉是小官僚家庭出身,功名利禄的心比一般人要强得多。所以最近他的工作劲头大的很。连吃饭都拖到最后一批人。
市局的伙食和派出所没什么不同,但是有食堂――同时还兼大礼堂用,里面的人也多。李子玉刚进食堂,赵贵就已经在招呼他了。
“玉哥,这里!”
原来他已经提前过来打好了饭菜,在座位上等他了。
自从跟着被调到了市局,赵贵对李子玉更加殷勤了,简直成了他的跟班。
“玉哥,多谢你了啊,没有你我这次考试死定了!来,多吃点肉。”说着赵贵就要把自己饭盒里唯一的鸡腿夹给李子玉。
“唉唉,别别别”李子玉见状赶忙把饭盒举起来躲过了赵贵递过来的鸡腿,“那也是靠你自己努力来的成绩啊,再说我们是一组的兄弟就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了。”
“嘿嘿,是,是的”阿贵又说了几句恭维的话就埋头啃起鸡腿来。
李子玉这边还想说几句时就被桌子旁一名女子给吸引住了,在距离他们这里三桌远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一名女警员,也是留着一头精干的短发,白白的鹅蛋脸很是好看,但与其他在广州警察局工作的女警员吃饭时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不同,这名女警员一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安安静静的吃着饭,脸上也是满幅心事的样子。
“唉,阿贵,你看那边那个女的是谁?怎么原来没见过?”
阿贵抬起嘴角带着几颗饭粒的脸,顺着李子玉的目光看过去。
“还是个靓女呢,不过我不认识……这样的靓女才不会和我说话呢,嘿嘿。”
这时坐在李子玉对面的一个人开口道:“那个人呀,她是前几天才从临高派过来的户籍警练霓裳,分到市局户籍科工作来了,不过……”对面的人把声音压低几分接着说道“说是老同志来指导咋们工作,但听说其实是因为在临高犯了错误才调动到广州来的……”
“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李子玉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
“玉哥,什么原来如此啊?”阿贵一脸茫然的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吃饭啊吃饭。”
吃完饭的李子玉难得的有半天休息时间,于是就准备去找自己的好兄弟曾卷张毓去看看他们的近况如何。李子玉先回家把制服脱下换上了一套澳式短衣短裤就出门向张毓家的核桃店走去。
这半年来在广州大街小巷穿梭巡逻让李子玉的脚力大增,很快就来到了张毓家。只见张毓家的核桃店里面有很多工人在前忙后的搬着东西。
“哟,张兄在忙呐?”
“子玉兄,你可是稀客啊。”张毓一边招呼店内的工人继续工作一边出来接待李子玉。
“张兄你们店里这是在干嘛呢?”
“是这样的,工商会通知我们家要创生产环境改造示范店,毕竟是我们在大世界的指定食品供应商嘛,你也知道首长们对卫生这块要求高,这不我们就请了工人来把我们家照首长的要求整改一番。”
“做饮食的地方,这样搞搞干净也是应该的。”
本来李子玉以前很爱吃张毓家的茶食的,但自从看到警察局食堂里令人发指的干净后就对张毓家的卫生状况颇有些微辞了。
“哟,忙起来竟然忘记请李兄进来饮口茶了,见谅见谅,快请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