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节 及第兄弟
“只是这么一来,咱们牙行可是要大大破财了。⊥UU小说,www.uu234.com”何桂容隐隐有些担忧,“澳洲人不比大明,要平这事怕是没那么容易。”
澳洲人进城以来,对“治安”看得极重,即使鸡毛蒜皮的案子处置都极重。对杀人放火抢劫这样的大案更是毫不留情。自己雇人行凶,澳洲人决无不问之理。一旦被牵扯到,可就是泼天的大官司。不像过去大明治下那么容易糊弄过去。
史师爷胸有成竹:“这当口还怕花银子?几位老爷好好想想,米商这是釜底抽薪之计。歹毒万分,诸位爷没了牙帖,还靠什么营生?怕是用不了几年,都得上关帝庙去挂号了!”
这话触动了牙商们,内中有人咬牙道:“史师爷说得是!没了牙帖,咱爷们就只有喝西北风的份了!打官司便打官司,就是卖房子卖地卖老婆,也得把这帮潮汕佬搞掉,把牙帖给买回来!”
何桂容也动容道:“师爷说得是,这是咱爷们生死存亡的当口,还怕花银子?就这么干!”
他这么一说,众人再无异议,当下决定马上找关帝庙人马,立刻干掉海阳会馆里的粮商们。
关帝庙属下的乞丐满街都是,但这毕竟是有碍王法的事情,决没有雇主自己找上门去谈得――照例都得有中人穿针引线。
史师爷找得中人却是省力,正是他的兄弟文阑书院的管事师爷史提第――他自己却是叫做史题及。
虽然名字取得吉利,及第兄弟在科举上着实稀松,连个秀才都没考中。歪门邪道的本事倒是不小。便都给人当上的师爷。自然,他们这种师爷是上不得台面的。请他们的人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商人缙绅。
史题第因为自家东翁的关系,和关帝庙人马联络紧密。从关帝庙到下面各个窦口的大骨,他几乎都认得,说得上话。史题及每次找关帝庙人马干黑活都是由自家兄弟出面联络。
他来到文阑书院,找到了史题第,关起门来将自己的来意悄悄说了出来。
“……这次可是个好机会,我家老爷说了,银子不是问题。”史题及眼中流露出贪婪之色,“兄弟你就放心大胆的开价!”
史题第因为上次文阑书院的名下铺面的“偏铺”被拆,让他白白损失了一笔各家掌柜的贿赂。心里早就对澳洲人怀着怨恨,此刻说到这件事,他不由得精神大振。此事不但容易,而且风险小。打死打伤几个外地的商人,在这广州城里真不算什么大事。
“这事容易,”史题第满口答应,“不过会馆里最近潮汕佬不少,须得多些人去才行。”
“这个不碍事,贤弟要用多少人就用多少人。还怕我家老爷不花钱?”史题及笑道,“正经的粮商,也就是十二三个人。会馆里最多还有二三十个人吧。”
“那起码也得去百来个人,才能镇住场面。潮汕佬也很能打。”史题第道,“一个人二两银子的酬劳总是要得。”
他提出的价钱是按照出一百人,每人二两银酬劳。一共是二百两银子,另有给大骨的“谢礼”十两。
“大骨的谢礼不能少。至于那二百两银子,不用给足。拿一百二十两给窦口――大骨如何发钱那是他们的事。”
“余下的八十两,便是我们兄弟的好处。”史题第道。
史题及双眼放光,道:“一人四十两,真是好大一笔财香!”
他们给人当师爷,一年正经的收入不过七八十两。加上杂七杂八的“灰色收入”,也不过一百两银子。一下收入四十两,真真算是一笔横财了。
“呵呵,这这是小钱。大钱还在后头。”史题第悠悠道,“你家老爷既然要出狠手,自然得打死几个商人,经官动府的,如今不是大明了,你知道澳洲人是个什么规矩?”
史题及踌躇起来:要在过去,这样的案子只要出了人命,官府是要追究的。雇主就要有打官司的准备。犯人是窦口上预备的,都是能熬得了刑的滚刀肉。照例由犯人自己投案,然后过堂审讯。犯人上堂不会招认实情,主审官员也不会真得去破案。但是全套的过堂、讯问、用刑的流程一样不少。
过堂前雇主需上下打点,所以出面受审的犯人固然受些皮肉之苦,不会伤筋动骨。口供都是事先准备好的套路,最后画押就算结案。若需抵命,便将准备好抵命的人收监。
这一套需要大量花钱,不但官面上要打点周全,刑名师爷,刑房书办,皂班的班头、衙役,连带着地方上的牌甲全要打点到。哪一处不打点到,过堂的时候都能给雇主使坏。
如今广州不时大明的天下了,澳洲人审案的套路大家都说和大明不同--怎么个不同谁也不知道,最关键的是原本勾连甚深,专门经办此类事的三班六房的头目抓得抓,死得死,留下给澳洲人效力的胥吏如今也都夹紧了尾巴。要再办这事一时间倒觉得难以下手。
“不管澳洲人行得什么规矩,自古以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史题及开口道,“我看澳洲人也不例外,完事之后咱们预备几个抵命的去投案总没错。”他忧虑道,“我只担心澳洲人信不过投案,将他们严刑拷问,那可就糟了。如今在衙门里可找不到人照应!”
史题第点点头:“兄长所言极是。不过我听去过琼州的人说过,澳洲人问案过堂向来不用刑。只要几个投案的一口咬定是自己所为,大约也是无事――说到底官府审案一是为了考绩,二来也为了应付苦主。只要有人偿命,这案子就算了了,大约也不至于太过细究。”
史题及与兄弟商议,攻打海阳会馆的事情,至少要预备着出两条人命。
“咱们往宽里算,就算死三个人。”史题及说,“预备三条命。一条命是六十两,三条命就是一百八十两。咱们再打个二十两好处进去……”
“我看你这算盘不行。”史题第摇头道,“澳洲人进城之后,法行严苛。你看看城内各处绞架绞死的人犯有多少!咱们这百多人围攻海阳会馆,照澳洲人看来就是大案。三条人命我看是不够用的。”
“那要预备多少?”史题及问道。
“我看,得预备十二条。”
史题及倒吸一口冷气,十二条人命够抵一场乡间械斗的案子了!
“你别嫌少。澳洲人行得是法家政治,讲得是杀伐果断。现在他们入城未久,杀人立威之心正重,你不多预备几颗人头,怕是混不过去。”
“兄弟,这可就是上千两银子了!”
“你家老爷马上就要倾家荡产了,花这几千两银子算什么?”史题第冷笑道,“和你老爷说,买人命的银子先预备一千两。我给他弄十二条人命,包他不出纰漏。咱们兄弟也弄点钱花。”
史题及想了想,咬牙道:“好,这事我做得了主,就按你说得办!”
海阳会馆里此时正是一片喜气洋洋。澳洲人拒绝给牙行发“执照”的事情,潮汕粮商们已经知道了。他们听说过澳洲人办事最讲信用,没想到竟然能这么雷厉风行,答应他们的事情立刻就办了。不发“执照”,等于是直接废除了牙行的特权。牙商们拿不到澳洲人的“执照”,光有大明户部的牙帖――在广州城里就是一张废纸――便再也抖不起威风。
“咱爷们被这起子牙商欺压这许多年,今日总算是扬眉吐气!”丁掌柜得到消息喜不自禁,叫了几桌酒席,请同行,也请会馆里的同乡一起宴饮庆贺。
会馆的管事虽不是粮商,但是都是海阳同乡。潮汕人最讲乡谊,同乡得了好处,会首自然也高兴。在也入席喝了几杯。
管事人是个中年人,原本也做过行商,深知行商的苦楚,喝下几杯,叹道:“澳洲人真是不同了!这样的事情,过去若无成千上万的银子铺垫,便是想听官儿的一句扎实话都没戏!没想到林老爷见了你们一回,就把这事办了下来――真真是在做梦一般!”
何膏接道:“我们原本还计议,这事只要能办,咱们十几个粮商,就是凑上五千两银子也在所不惜。没想到居然分文未费。说出去,人只当我们在说胡话呢。”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管事人道:“虽说如此,我看你们亦得有所表示才行。”
丁掌柜连连点头:“这个自然!总不能让人白做事。再说了林老爷是在广州城的二府,咱们也得紧着巴结,攀上了交情日后做什么不容易三分!”
何膏道:“这就有些难了。要说馈赠宝物,澳洲人素称豪富,什么海外奇珍没有?不知道如何才能入他们的法眼?”
“我看,送银子最好,再有钱的人也不会嫌银子多。”一个商人说。
席面上一干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前面一阵喧哗。(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节 会馆大战
管事的正要讯问怎么回事,只听得外面蓦地响起一阵呼喊,接着两个看门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一个脑袋上已经血流如注,大叫道:“不,不好了……打进来了!”
酒席上众人都是一凛,青天白日冲击会馆,这伙贼人好猖狂!管事的赶紧问道:“是什么人?”
“是关帝庙人马!”看门的拿着快破布捂着脑袋,惊慌地说:“小的也不知怎么回事,一下涌来了百多号人,也不要钱,也不要饭,一句话不说拿着砖石就砸,挥着棒子就往里冲!”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乒乒乓乓地乱打乱砸起来,几十个声音在狂叫:“踏平了他!”
“打死这帮潮汕佬!”
“敢在广府地头撒野!”
会馆里这种事见得多了,明末是个“打行”猖獗的时代,广州虽无打行,雇佣类似的匪人斗殴也是常有之事,会馆里的商人不少也干过类似的事情。在座的人虽然有些惊惶,但是并没有乱了阵脚。
管事很是镇定,他皱起眉毛,果断地一挥手:“关上二门!”随即冲上前去,同仆人们一齐动手,把沉重的二门用力关上。
当他们刚刚上好门闩,进攻者已经在外面把门扇撞得“咚咚”直响了。
丁掌柜愤恨道:“一定是牙行的人捣鬼!”
管事大声道:“打锣!叫大伙抄家伙!”
潮汕人素来以重乡谊著称,潮汕一带又是“民风彪悍”,所以管事的一打锣,住在会馆里的其他客商听见响动,都纷纷从各个角落里奔出来,有的人手里还拿着随手抓到的扁担和棍棒。大堂上下转眼间聚起了几十人。当弄清发生了什么事之后,一个个都现出吃惊、愤怒的神色。几个年轻人忍不住的就破口大骂起来。。
正当他们议论纷纷,门扇却猛烈地震动起来。大约进攻者搬来了圆木,正在从外面撞击。大家吃了一惊,连忙再把大堂上那些紫檀木桌椅搬来把门顶住。管事的做手势让大家静下来,他提高嗓门叫道:“喂!外面的,住手,住手!我们有话要说!”
一连叫了几声,外面却根本不理,相反,撞击和叫骂更加疯狂了,外面响起了疯狂的打砸声。
何膏一拳擂在门扇格上,厉声大叫:“牙行的狗杂种,实在欺人太甚!若是这一次再轻饶了他,往后我们潮汕人就别想在这一方立足了!我打头,出去干挺了他们!”说着,他一手抄起棍棒,大步走到管事身旁,气冲冲地瞪着大家,“这是我们粮行的事,大家若是不愿意在此的,速速离开。”
人们到了这时已再不迟疑,纷纷拿起棍棒扁担。又有人将砖石捡了许多过来。管事的大喝一声:“大伙莫怕,往死里打,打死了买命钱由会馆出!”
这边关帝庙人马已经用圆木将二门撞开,乞丐们呼喝叫骂着,推开桌椅就要向里面冲,里面的商人早已严阵以待,眼见大门一开,管事的一声:“砸!”商人们手中的砖石、板凳、桌椅便如雨点一般的砸了过去,冲在前面的十几个乞丐顷刻被砸得东倒西歪,头破血流,有的惨叫着便往后跑,却又被人挤了回来,倒在地上任人踩踏。
管事的将扁担一举,喝道:“大伙并肩子上啊!”
几十个商人狂叫一声,各举棍棒,一起涌了过去。
乞丐们和商人在二门口厮斗起来,门台阶上下,门槛内外,顿时到处是被打得头破血流伤号,横卧地上被人来回踩,发出令人心悸的哀号声。咒骂声、惨叫声和呼喊声不绝于耳,门口地方小,加上商人们又是同心一意,关帝庙人马竟然不占上风。然而关帝庙人马众多,一个劲的往里面压,一步步的将会馆的商人们往后逼去,让出了二门。愈来愈多的乞丐涌入院中,将商人们围了起来。一个商人落了单,顷刻便被打得浑身是血,趴在地上不能动弹。然而潮汕佬“好勇尚斗”的名誉也不是白来得,别看这里面不少人平日里都是锦衣玉食的商贾,斗殴打架起来狠劲十足,何膏年轻力壮,拿着一条紫檀木的长凳,挥得虎虎生风,只要挨着的,无不头破血流,骨断筋折;丁掌柜年老体衰,力道不够,便专门拿着棍子朝着对手脸、裤裆戳。一棍下去便是一声惨叫。
眼见商人们渐渐渐渐落了下风,这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接着便传来了尖利的哨子声,这是召集国民军和警察紧急集合的信号。正在酣斗的乞丐们丢下器械,转身就跑,原本已经在会馆里打砸抢掠财物的关帝庙人马忽然潮水一般的退了出去。
开枪的是在外监护海阳会馆的白马队的下士张耕硕。他带着一个班原本是要按照林佰光的命令进驻海阳会馆的,但是遭到了慕敏的反对:
“潮汕人在广州名声素来不好,地域隔阂很深,我们作为新来得政权,不能这样直接派人去会馆保护,会被人认为是给潮汕人站台。对以后的治安工作开展不利。”
因为她的反对,最终这个班驻在距离会馆有半条街远的一座破庙内。
由于这个小队的人连新话都说不来,更别说粤语了。所以慕敏另外派遣一个留用的衙役在海阳会馆门口监视,有情况再去向白马队告警。
这衙役眼见关帝庙人马冲进会馆,连忙跑去告警。虽然言语不通,但是他连比带划,也让张耕硕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赶紧一吹哨子,将白马队的士兵召集起来。跑步前往。
然而刚到海阳会馆门口,张耕硕便吃了一惊。他原以为来得不过几十个人,没想到门口黑压压的到处都是人,一个个破衣烂衫,蓬头垢面,却又手持棍棒扁担,气势汹汹。
“全体上刺刀!”张耕硕大叫一声。他的朝鲜话立刻引起了看热闹的百姓的主意。
“你!散开――停手――喊--他们。”张耕硕冲着乞丐们一指,对着留用的衙役说道。
衙役赶紧拉开了喉咙喊道:“三老四少们!官差到了,有什么话上衙门说!”
按照他的经验,往日他这么一喊,就表示衙役已到,各方一般就会住手散开。衙役们也不捕人。人散之后,照例是县令踏勘现场,伤员验伤,若是有人死了,仵作便来验尸。收队回去,自然会有人到衙门来“投案”。
然而张耕硕却又道:“你!坐下――抱头――”他做了个抱头的姿势,“喊――他们!”
这是元老院内卫系统的处置骚乱的标准流程。然而衙役这么一喊,丐头们却意识到澳洲人是要当场拿人,不由得心中恐惧:澳洲人法度极严,他们今天的行事,往大里说就是聚众作乱,澳洲人肯定要杀人立威,要是被当场拿住了,怕是等不到有人“投案”就被吊绞架了。
“大伙快跑!”丐头们一声招呼,乞丐们四散奔逃,海阳会馆门口一时间秩序大乱。看热闹的百姓商贩被撞倒的,被趁机抢去财物的,被推倒担子的……尖叫声,咒骂声混成一片。
张耕硕眼见乞丐们完全不理会元老院的权威,不由大怒,将机头扳开,朝着奔逃的乞丐们便是一枪。
“开火!”他吼叫着。
林佰光接到紧急报告的时候,林佰光吃了一惊,他已经预料到牙行的人狗急跳墙很可能采取暴力手段,但是他没有想到牙行能顷刻间动员起上百人来攻打海阳会馆。驻在会馆外“监护”白马队队员只有一个班的人马,要不是他们有南洋步枪,队长又能当机立断下令开火,恐怕根本就压不住场面。
即使这样,场面也很难看了。根据警察的报告,在混乱中看热闹的百姓因为混乱自相践踏受伤四十多人,十多间铺子不同程度受损,七个流动商贩货担全损。警察和国民军有三人受轻伤,现场抓捕四十多人,打死六人。
至于海阳会馆,去现场探勘的慕敏说:“一片狼藉,血流成河”。
冲击会馆的乞丐有一人被打死,被捕者中受伤的有二十多人,会馆方面亦有一人死亡,几乎人人有伤。
“里面就好像打过巷战一样,遍地都是伤员,到处都是血迹。桌椅板凳无一不毁。”慕敏说,“我也算是干过治安工作的,大小殴斗见过不少,还真没看到这么能下狠手的。”
虽然斗殴双方都遵循“见刃为凶”的大明法律原则,全部使用钝器,但是击打的伤害并不少多少。骨折的、脑震荡的、内脏挫伤吐血的……刘三粗粗去看了一圈,说有几个伤员情况不乐观,估计活不到明天。
“咱们这治安环境还真是不乐观啊。”林佰光摇摇头,他心里很是愤怒,没想到牙行居然这么大胆,关帝庙人马又是如此的猖狂。青天白日公然纠集大批人马攻打会馆。这简直是要造反!(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节 骚动
“我们可以借这个机会彻底取缔关帝庙人马。UU小说,www.uu234.com”慕敏是管理治安的,按照她秉承的标准,这事已经属于特大治安案件了,起码要惊动省厅一级了,“虽然我们警察力量不足,可以调动国民军。对城内外的各个窦口集中取缔收容……”
“不,咱们现在的任务不是取缔关帝庙人马。”林佰光原本也有些跃跃欲试,然而此刻他已经冷静下来了,“关帝庙人马看似势大滔天,但是他们本身是个即无经济主张,又无政治企图的恶势力团伙。就是一群拿钱充当打手的流氓无产者的集团。让他们继续在蹦跶几天并不影响大局。如果我们现在对他们进行取缔收容,这几万人的人口包袱我们就背上了。乞丐里青壮年固然可以送去劳动改造,可还有大量的老弱病残得安置。”
这些老弱病残,不仅要在相当长时间内供给他们吃穿,要让他们最终能够“自养”,还得还要设立“贫民工场”、“新生农场”之类的设施,配备大量的管理和照护人员。这对“人”“财”两缺的新生的广州市政府来说是个沉重的负担。
“可是不把他们肃清,广州的治安很难根本性好转。”慕敏说,“城内的各种治安和小额刑事案件里,关帝庙人马涉案比例最高。扒窃、贩赃窝赃、拐卖人口、盗墓……几乎都和这个团伙有牵连。”
“所以我们这次要从严整肃,也是给关帝庙人马一个警告。叫他们收敛点。”林佰光说,“我们先要要治牙行。”
说到底,死几个粮商,对于元老院的统治来说无伤大雅,倒是给了他们整治牙行绝好的借口。
牙行虽然臭名昭著,但是一时间也掌握不到什么他们作奸犯科的罪行可以拿来惩办。现在他们倒是主动送上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罪名。
严厉整治牙行不仅因为他们垄断了米粮贸易,对元老院下一步的货币发行有潜在的威胁,更是给城内各种势力一个警告:不要随意********,滥用暴力手段。
类似关帝庙人马这样冲击会馆和商旅斗殴的事情,在广州城是不新鲜的。即使这次受害的潮汕商人也干过不少类似的事。中古社会里,由于国家机器不健全,官府治理能力差,普遍有滥用暴力的倾向。在广州这样的中心商业城市里,商人们为了“争码头”、“夺财香”;缙绅和富裕市民为了私怨或者诉讼,都大量雇佣匪人争斗。除了关帝庙人马,珠江上的疍户,城里的潮汕人、客家人集团都广泛参与斗殴。和江南地区泛滥的“打行”如出一辙。而且这种斗殴由于还掺杂着本地特有的地域纷争观念,使得斗殴更为激烈。
“我们这次来个从重从严。杀个人头滚滚。可以让他们理解一点什么叫法制社会。”林佰光说。
慕敏正要开口,忽然有人来报告:“林主任、慕局长,有人来市政府门口投案。说他是今天冲击海阳会馆的主使人。”
“投案?”慕敏出乎意料。
林佰光点点头,道:“知道了,把投案的人移送市警察局。”
“老林,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顶包的人来了。”林佰光笑了笑,“照我看,你连提审的必要都没有,都是花钱买来得。要杀要打悉听尊便。你什么真话都听不到――他们也根本不知道。”
慕敏已经明白了。她回到市警察局,留用的牢头就来叫苦:“抓了这许多人,牢房里都塞不下了”、“一个个砸着牢门要吃饭,不要便满地拉屎撒尿”、“不知道如何是好”。
市警察局原是岭南道衙门,不像府县衙门都有监狱之设,只是利用空院设置了一个临时看守所。因为招不到肯当牢子的人,临高本身也缺少专业看守人员,只好暂时留用了几个过去的牢头牢子当看守,外面由白马队看守。
“……这伙要饭的花子身无长物,进了大牢倒有不要钱的稀粥吃了,捉来也是浪费。”牢头絮絮叨叨的说着,不住的用眼睛瞄慕敏的表情,“……如今里面人太多,天热了怕是容易传瘟,还请首长早点定夺发落了他们……”
慕敏笑道:“我元老院富有四海,给他们几顿稀粥喝又怎么了。至于拉屎撒尿,怎么拉的就怎么给我弄干净。我听说你原来号称‘活阎王’,治下的南海县县牢是‘十八层地狱’,怎么,治不了几个小鬼?”
官府过去很少抓乞丐:牢头牢子榨不到油水,还要劳心费力。这下一共抓了四十多号叫花子进来,便觉得澳洲人“多事”。
牢头原想说动慕敏赶紧把这帮乞丐都放了,没想到一开口就碰了这么个钉子。听这女首长的言下之意,自己要是不把他们搞定,以后这碗饭也别吃了。
他赶紧赔笑道:“局长!您说笑了,小的哪当得起。小的这就去弹压!”
慕敏却不说话,叫来一个下士:“你带几个人,跟着看守去弹压犯人,用一切手段恢复秩序,叫犯人们不许喧哗,同时把地上的屎尿都打扫干净。”
牢头回到牢房――这看守所原是衙门里的一处院落,将正厅作了办事的地方,两边厢房倒厦安了栅栏便算临时的牢房了。自然关不下四十多号人,所以这些人都散在院中。照规矩,这些人都得双手抱头蹲着,如今一个个站直了身子在叫骂,地上屎尿横流。几个牢子站在台阶上,拿着铁尺不住的吆喝。
牢头站到台阶上,双手叉腰,喝道:“各位三老四少!这里是广州府的大牢。俗话说王法如炉……”
他的话音未落,已经被一片怪叫哄闹声淹没了,各种粗口脏话一起飞来。别看牢头号称“活阎王”,那是对一般的犯人。关帝庙人马这种人多势众的势力,一般的胥吏都是招惹不起的。底气不足,自然说话也不响亮。
牢头生怕丢了饭碗,扯着喉咙叫喊,正脸红脖子粗,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突然从人群中飞出,牢头看得真切,赶紧往旁边一跳,那东西掉在地上顿时摔的稀烂,臭气熏天,竟然是一团屎。台阶上牢头牢子身上溅到不少臭汁,一个个狼狈不堪。院子里顿时哄堂大笑。
牢头狼狈不堪,又羞又愤,只见那下士跳下台阶,举枪冲着距离台阶最近又笑得最欢畅的乞丐一个直刺。
刺刀如切豆腐一般直挺挺的戳了进去,乞丐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倒了下去。还没等场中众人反应过来,后面的几个士兵都跟着跳下台阶,一起举起上了刺刀的步枪,雪亮的刺刀在阳光下闪烁,原本笑闹成一团的院子顿时大乱,囚犯们炸窝一般的四散而逃。
“蹲下,抱头!”随着下士的声音,原本还乱腾腾的院子里顿时死一般的安静。刚才还“天当被地当床,皇帝老子也不怕”的乞丐们一个个都乖乖的蹲下抱头,连动也不敢再动。
牢头看得惊心动魄,见澳洲人杀人如宰鸡鸭一般,杀伐果断片刻就将乱哄哄的场面给压制下来,不由得又畏又敬。他生怕下士回去一说,慕敏嫌他“无能”,赶紧又喝道:“刚才是哪个王八蛋拿屎砸老子的?滚出来!”
众囚赶紧往四面散开,露出孤零零的一个人来,正惶恐不安的蹲着,破衣烂衫上沾着屎尿。
牢头破口大骂道:“好你个王八蛋,看老子一会不叫你把屎给吃回去!”
正叫骂着,下士却穿过人群,抬腿一脚将囚犯踢到在地,举枪便是一刺刀了了账。
“报告首长,秩序整顿完毕。”下士报告道,“行动中击毙骚乱分子两人,我方无伤亡。”
“稍息!”慕敏点头,“你做得很好,解散!”转过脸对脸色发白,有些犯晕的牢头道:“你叫伙房准备些稀粥,水多米少,不饿死就行。监督着一人一碗分发下去。”
牢头赶紧应了去了,慕敏关照将“投案”的人都押到预审室去,她要亲自审问。
事情发生之后这么快就有人“投案”,虽然知道是顶包的,但是主使人为什么要急着派人顶包,这对她来说还是有点难以理解。毕竟她对这座中古时代的大商业城市里的魑魅魍魉的伎俩还是所知甚少,对这个时代的人情世故也了解不深。
预审室设在原来的花厅上,按照旧时空的规格重新装修间隔了下。
慕敏已经看过初审记录,投案的一共有六人,其中为首的自称是米商。
“就先把这个米商带上来吧。”慕敏说。
犯人很快带到,却是个老头,头发已经斑白,穿得倒是簇新的道袍。他上来原要跪倒,却被人带到椅子上坐下,用镣铐铐住手足,不由得泛起了奇怪又不安的神情。再看面前坐着的官儿居然是个女,顿时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叫什么名字?”
“回,回,大人的话,丘柯生。”
“多大了?”
“五十五了。”
慕敏想这可够老相的,又问道:“为何事投案?”(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节
“今日攻打海阳会馆之事,实乃小人所为。UU小说,www.uu234.com听闻有人被打死,小人心中不安,且畏王法,特来投案。”
“你所为何事要雇凶来攻打海阳会馆?”
“海阳会馆里的米商,乃是小的不共戴天的仇人!”
慕敏知道他是来顶包的,也不以为意,随口问道:“哦?所为何事?”
只见那丘柯生面色突然变得通红,咬牙切齿道:“那何膏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丘柯生说他原是广州城里的米铺老板。一直从潮汕米商手里批买货物,前年因为家中遭了回禄,损失惨重。为了营生,便向一直打交道的米商何膏举债,借了一百两银子。说好年利三分。以丘柯生在城外的八亩鱼塘桑基作抵押。
“去年年初,小的因为生意不好,周转甚难,只好与他相商,请他再缓一年。到期连本带利再还清。那何膏也允了,只是年利要涨一分。小的没奈何,也只得允了。”
然而这几年市面不好,生意不好做,到底年底一盘,别说还债,还亏去了几十两本钱。
“……到了今年年初,那何膏要小的还钱,小的还不出,便与他商议,将抵押的鱼塘桑基卖出--每亩也值四十多两银子。得了银子不但本息都能还清,小的还能落下百多两银子可以营生。谁知道他非但不允,说我的本利已欠他六百多两,小的与他相争,被他指使手下打伤,他又雇佣匪人硬生生将小人的八亩鱼塘桑基霸去,将看守田地的小人儿子打伤,在床上躺了几个月还是没了!屋漏偏逢下雨,小人的孙儿没多少日子也得病去了,”说到这里柯生眼圈都红了,“儿媳眼见日子无着落,又没了孩子,便改嫁而去。我原来好好的一家人,就被这帮潮汕佬害得家破人亡。”说着说着触动情怀,不由得放声号哭起来。
慕敏原以为这老头来顶包,说什么“深仇大恨”都是瞎编的胡话,然而看他的言辞表情又绝非假话――她可是受过专业的人体语言训练的人,也接触过形形色色的犯人,知道他们说得话是真是假。
这么一来,倒有些扑簌迷离了,慕敏想了想,问道:“既是你指使,银子是从哪里来得?”
这一问,顿时将丘柯生给问住了,他结结巴巴道:“是,是,是小的卖了房子所得……”
“你家的房子这么值钱,能雇来如此多的人?我听说雇佣关帝庙人马可不便宜啊。”
丘柯生脸上流露出不安的神色来,然而他还是一口咬定:“就是小的卖房子所得。”
慕敏点点头,知道没有继续审下去的必要了。毫无疑义,这个小粮商即没这个渠道也没有实力去雇佣关帝庙人马干这么大一件事――再说了他是和何膏有仇,就算毁家报仇也应该对付何膏,不至于要打毁海阳会馆对付所有的潮汕米商。
不过,看似受害人一方的何膏,却还有这么一段往事。为慕敏深刻理解这个社会又结结实实的上了一课:这***才叫达尔文丛林啊,弱肉强食习以为常,哪有半点传统社会的纯朴善良可言?
慕敏又审了几个顶包的,声称冲进会馆打死潮汕商人的就是他们所为。至于原因,都说和潮汕商人有仇。至于具体是什么仇,却都是如出一辙,不是抢了他老婆,就是奸了他女儿。至于一口咬定自己打死人的:足有六十出头,衰老的身子都佝偻了。看他颤巍巍的样子,慕敏心想这顶包还真不讲究:连个起码的诚意意思都没有。
她不知道本时空的司法实践在很多时候纯粹是形式主义的,死了人就要抵命,至于抵命的是不是凶手,官府其实并不关心。历朝历代都不允许顶包替罪,然而没有一个朝代能杜绝。明清的广东由于械斗成风,官府在处置大规模骚乱中允许顶包替死已经成了司法上的潜规则。
口供都是预备好的,顶包者只要上堂背一遍就是,谁也不会挑剔其中的不合理之处。
这种套路化的口供毫无疑义,难怪林佰光对她说“不必问”。
看来,还是在现场抓到的四十多个乞丐的口供更有价值一些。
慕敏命令道:“把审讯科乙组的人派去看守所,现场审讯。”
审讯科甲组是从临高带来的归化民警察,乙组是皂班留用的衙役――是专门涌来干严刑拷打的活计的。
审讯被捕的乞丐用不着太细致的讯问,所以她就把这事交给乙组去办了。乙组的留用皂隶都急着要在新主子面前“卖好”,一个个摩拳擦掌,挺胸叠肚的拿着刑具到了看守所,就在办公的正堂上摆开了架势。
“三老四少们,”乙组的组长阴笑者,“兄弟今日是公事在身,身不由己。你们自己都要识相――这澳洲人的牢饭可不是好吃的。”
说着一声令下,手下众衙役齐声吆喝,将刑具劈里啪啦的往院中一投,只见什么板子、麻花鞭子、棍子、掌嘴的拍子、拶指……最后是一副夹棍。这玩意一拉一拽,就是最厉害的江洋大盗要拗不过。
这番阵势一摆出来,已经被刚才的刺刀吓破了胆的众丐一个个屁滚尿流。提上堂来问什么答什么。
多数被捕的都是听本窦口大骨安排来干活的,据说代价不过是事前事后“吃犒劳”,每人再给三百钱。头目待遇稍好,可得一两银子。
然而他们口中却没什么有用的消息,这些人都是听人差遣,只说大骨关照了来打海阳会馆,打死人不碍事,自然有人顶罪。
被抓的人个个自称都是普通乞丐,听人吩咐而来。慕敏并不相信,关照将人分开审问,很快就把其中的头目都揪了出来――里面还有一个大骨。
大骨不但是群丐的头目,还有自己的地盘“窦口”,在关帝庙人马中相当于“诸侯”的级别了,掌握的消息比一般乞丐要多得多。
慕敏命令先审大骨。他过去替人上过好几次堂,据说什么刑都熬得住,号称“杀打不怕”。然而那是在衙役用刑放水“照应”的前提下,如今无人放水,夹棍收到第二把,便再也熬不住,开口招认。
他招供说攻打海阳会馆的事情是文澜书院的管事师爷史题第出面办得。
“史师爷找到高爷那边,高爷便吩咐小的这边出人办事。小的不敢欺瞒。”疼得脸色煞白的大骨趴在地上,断断续续的招供道。
“史题第是什么人?他即是书院掌事,为何要攻打海阳会馆?”
“这个,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大骨哀求道,“小的只是听高爷吩咐办事。”
慕敏再三讯问,还是只问出这些来。不过既然有了嫌疑犯,就有了侦查方向。她立刻下令捕人。
史题第还在文阑书院里办事,被突然出现的警察抓了个懵懂――怎么抓到自己头上了?不是已经预备了“投案”的人了么?慕敏也不废话,叫人直接给他上了夹棍,第一把没拉完史题第便涕泪俱下的招认是这事史题及介绍来得生意。
“小的只是居中介绍,此事和小的无干啊,啊啊啊……”
“史题及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攻打海阳会馆?”
“他是我哥子,”因为夹棍还没松开,史题第哀叫着,“求大人饶刑啊……他……他是何老爷的师爷……”
再问下去,原来何老爷是牙行的会首。这么一来,整个攻打海阳会馆的证据链就算齐全了。
慕敏向林佰光汇报之后,当即请刘翔签发了拘捕令。警察和侦缉队全体出动抓捕涉案的牙商。
张毓这会已经上了床,生意好,干活让他劳累不堪。天一黑,街道便宵禁,街闸也关了,象他这样的普通百姓人家便只有上床睡觉了。
他的眼睛还没合上,忽然远远的听到警笛长鸣,接着便有人在吆喝着要更夫开街闸。
“天都黑了,怎么有人要开街闸?”要知道这街闸一关,便是缙绅财主也不会轻易叫闸。张毓不觉得好奇,悄悄的从床上起身,在窗户缝里看出去。只见一队黑衣警察提着灯笼从街闸那边跑了过来,一个个脸色紧绷,显然是在办差。
他正看着,差点叫了起来,原来队伍的最后,提着灯笼的正是李子玉!他穿着黑色的警服,戴着铜盆帽,腰里还挂着一根红白相间的短棍。虽然服装有点怪,人倒是很精神。只见他也扳着脸,一声不吭的跟着队伍快走。
警察队伍经过了核桃酥铺子门口,一路过去不多远,停在了何老爷家门口。
何老爷他是知道的,是个牙行的商人,家里很是有钱――他家的太太小姐都爱吃张毓家的核桃酥和干点心,张毓常去他家送货。也见到过几次合家的老爷太太,人都挺和气,每月结账给钱也爽气。有次张毓去送货,何家太太一高兴,还赏了他几颗挂绿的荔枝――这东西可金贵。(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节 扫荡
第一百二十三节
薛家平日里在巷子里称不上“广结善缘”,却也没什么仇怨。UU小说,www.uu234.com何家比这条巷子的绝大多数人家都有钱,听说和官府有来往。不过薛家并不“仗势欺人”,不论主子奴才,都挺和气。
张毓紧张的注视着警察,只见有人上去敲门,大声的吆喝:“警察!开门!”
然后便是门扉被打开的声音,斥骂声,叫喊声和女人的哭叫声在夜色里混成一片,不一会,只见衣衫凌乱的薛老爷从大门里被揪了出来,脖子上已经套了链条,虽然神情还算镇定,面色却是灰白吓人。后面他的妻妾子女一个个哭哭啼啼的。张毓不忍再看,溜回了床上,心里暗暗纳闷:这是怎么了?薛老爷犯了什么法,澳洲人要突然抓他?
薛桂荣被抓到市局里连夜突审,没到半夜就全招了。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被抓,在开始审问前还试图和慕敏“讲斤头”。他还秉承着老观念,以为澳洲人的警察摆出这么大阵势是嫌他没有“孝敬”,借机讹钱。然而慕敏的三言二语让他知道自己想得完全错了。
“……我知道雇佣匪人打手对你们来说是家常便饭,你们也雇人,对手也雇人。打死了人买人命去顶。这是多少年的老规矩了。官府也不管。”慕敏说,“不过,如今是元老院的天下,不兴这套老规矩。”
慕敏在审讯室里缓缓的踱步道:“过去的事情,元老院既往不咎。不过现在再有这样的事情,就不是你随便买几条人命来顶罪就能糊弄的过去了。就说你这雇佣匪人,闹市行凶,冲击公私机构,在我大宋,就是聚众暴乱,等同造反……”
这“等同造反”四个字,让薛桂荣魂飞魄散,造反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名。他要不是手脚都被铐在椅子上,大约早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了。
若如今还是大明的天下,他不会如此紧张。大明的官吏,都是惯会说大话使小钱。讹诈百姓钱财的时候,哪怕是一点小事情也敢说些吓死人的大话,一记金钟罩往往就能让良善小民被吓得屁滚尿流,倾家荡产。
牙行是紧附于官府身上的特殊行业,因而这套对他们来说没用。话说得越重,越知道你其实没没什么牌好出,讨价还价一番之后,总能以彼此都能接受的价钱妥协。千里为官只为财,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牙行自然要满足官吏的索求,毕竟双方更多的是互相利用。
澳洲人若是还是行大明官府的那一套,那么自然还是按照过去的那一套:把投案的“犯人”收监,将抓到的乞丐释放,再派人来和他“讲斤头”:多少公费,多少私费,十二条人命够不够用……
直接把他抓来,那就是进了“司法程序”――古代虽然没有这种术语,但是也知道“一字入公门,九牛拽不转”。一旦人进了衙门,再要“讲斤头”私下运动,那就是要花费大钱的事情了。
薛桂荣知道慕敏绝非虚言恐吓,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声求饶,三下五除二便将牙行给米商们“一点颜色”的谋划招了个一干二净。慕敏事先已经接到林佰光的指示,要她从薛桂荣口中尽量搜集牙行的信息。所以便仔细问了起来。
广州的牙行规模很大,涉及的行业亦很多,理论上只要进城的货物都要经过牙商之手。但是在实际运作中,牙行对各种商品的流通掌握程度并不一致。同样是大宗必需消费品的食盐,牙行就几乎毫无影响力,这不但是因为官盐没落,私盐泛滥,更多的在于私盐贩子多是悍不畏死的“恶枭”,别说雇来得打手,就是官兵衙役也是一言不合就亮刀枪。而且盐的消费量有限,绝对价值也不高,牙行对花大力气垄断就兴趣或缺。
再如百姓每日不可或缺的蔬菜:现在城内的蔬菜批发是由关帝庙人马垄断的。凡是农户进城卖菜,都得由他们转手――实际关帝庙人马并无官府发给的牙帖,是“野牙”。要农户俯首听命,靠得是暴力手段。牙行自然也不敢相争。
此外,获利丰厚的海外贸易,因为有大量官绅涉足,海贸商人几乎个个都有“大门槛”做靠山,牙行空有户部牙帖,只能吃一点残羹剩饭。
慕敏在审讯中得知,牙行基本上是欺软怕硬的,凡是某个贸易行业有大量的官绅插足或者有私盐贩子这般的强悍的团伙,他们往往就不能有效的行使官府的给予的垄断权。总体来说,是个标准的寄生行业。
至于人牙、房牙……这些牙人,虽然也算牙行的一分子,不过由于地位卑微,而且又有许多行业秘密,实际等于是另一行当,与这些上层的牙商隔阂甚深,薛桂荣对他们所知甚少,也提供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把何桂容收监之后,警察局全体出动,立刻开始搜捕相关人员。天色大亮的时候,牙行相关的涉案人员一个不少,都被从床上抓到了看守所里,慕敏派人分头讯问。同时命令警察将涉案人员的财产查封:
“涉案人员的家眷、奴婢一律送贡院暂时拘押。派人查封他们的房屋财产、店铺和仓廪,严防有人趁乱打劫!对涉案人员的家眷、重要奴仆和主伙计要注意看护,要防止有人逃走或者自尽!”
虽然元老院的法律体系“不事株连”,但是在这样的案件上,几乎不可能不涉及到其家人和奴婢――毕竟这是一个“家天下”的时代。上到皇帝,下到小民,概不能免俗。涉及到赃款赃物的,几乎不可能和家眷奴仆无关。
牙行的头面人物在一夜之间覆灭,在广州城里掀起了极大的波澜。随即而来的还有广州特别市政府的取缔牙行的告示。
布告上宣布:自即日起,除了房牙、人牙等生活服务中介可以向市政府领取营业执照继续营业之外,凡是涉及商品流通的广州府所辖各县牙行一概取消,原明国户部、广州府、县衙门等各级衙门颁发的牙帖一概无效。商品在照章纳税之后即可自由流通。任何商家和个人不得留难。
布告一出,原本备受欺压的行商们顷刻扬眉吐气。各处牙行商人门前,顿时挤满了来讨要货款和存货的外地行商。一时间各处都传来牙商被殴、货物被抢的事件,幸而慕敏多少有所准备,在牙行商铺和住户密集的街道加强了巡逻人员,及时制止了骚乱。
紧接着,市政府公告栏和《羊城快报》上又出现了清理牙行善后的布告。善后公告是由牙行善后办公室贴出的。牙行涉及的贸易商品种类繁多,牵扯行商众多。而且林佰光从审讯材料中已经知道,由于牙行是“空手套白狼”的生意,挪用侵吞行商货款货物的情况非常普遍。有的牙商生活奢侈,日常开销极大,实际已经形成了很大的亏空。一旦开始善后清理。势必牵扯到大量的法律问题,所以刘翔决定由法务部广州巡回法庭牵头,商业贸易局和德隆银行配合,进行善后处理。
“慕敏只管抓人,善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刘翔对梁心虎说道,“这事咱们得干好了!”
“明白。”梁心虎郑重的点了下头,“我既然是主动要来广州的,自然要做出成绩来。”
“我已经和契卡打过招呼,调若干审计人员给你,另外户房留用的老吏你也可以随意调用,他们对这种老式账目更熟悉,对里面的花样也更清楚。”刘翔说,“牙行是个小势力集团,我们先拿它练练手。下面还有更多的事情要等着你们去‘依法处理’。”
梁心虎心领神会,布告一发表,他就已经到了市警察局。随后,警察再一次全体出动,查封全城所有牙行铺面和仓廪。发出通告:限牙商三日内到善后办公室报到,交出旧牙帖和相关账本。牙商及其家眷、奴仆、伙计一概不得离开本城。听候善后处理。凡拒不报到,潜逃的,转移财物的,一律没收全部财物。
这雷霆一击干净利落。城中牙商乱成一团,待得反应过来已经全部被控制。有些人知道薛桂荣一伙人密谋要收拾米商的,不由大骂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得素闻澳洲人“法行严苛”的,忧虑自家亏空甚大,恐怕不得幸免,想到传说中澳洲人的种种“酷烈”刑罚,恐到时拷掠熬刑不过,竟有投环自尽的。
各处行商们,自然是弹冠相庆:他们受够了牙商的鸟气,还被侵占了多年的利益。如今澳洲人不但给他们出了气,取消了牙商制度。还要清理牙商的积欠,这如何不让他们高兴!一时间广州的各大酒楼到杯觥交错,招妓侑酒,到处是是一片欢声笑语。
不过一日一夜功夫,广州城里便已经几家欢乐几家愁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节 善后和收税
梁心虎来广州原是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元老,除了负责元老吃喝拉撒警卫的市政府总务科人员之外,归化民里几乎无人认识他。¤UU小说,www.uu234.com这些年来他一直负责巡回法庭的工作,每个月按部就班的在海南大地上巡回,到了县城或者市镇上便开庭审理案件。
案子大小不一,从小孩在柴堆上撒尿造成的民事纠纷到行劫杀人的刑事案件,几乎无所不包,要说情节也不算太复杂,他这个科班出生的法学专业毕业生应付起来不算难。
不过,眼下到了广州,案件的复杂程度就呈现出几何级增长了。法务省和刘翔的要求是一样的,通过案件审理,将元老院的“法制精神”宣传出去,特别是民商法。
“中国古代法律在民商法方面是很落后的,”刘翔说,“所以我们才会有这么多商人‘信义’的神话,却又有‘无奸不商’这样的俗语。就我们的社会实践来看,本时空的商人亦是一个复杂的群体,既不太好,也不太坏。不过,他们总体来说还算‘讲规矩’,有一定的‘法律意识’,是整个社会中比较有法制观念的群体。但是官府多年来的打压和掠夺,对商人利益的漠视和险恶的社会环境,这个所谓法制概念也是要打个引号的。”
“所以要给他们普法……”
“没错。”刘翔点头,“清理牙行善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很符合宣传我们的依法治国的精神和炫耀我们缜密有效的统治技术――而这些又是过去的传统封建政府做不到的。”
“好。”
“不过我也有担忧,一是牙行的烂账太多,怕是抄家也抵不过他们的亏欠;二是行商借机报复或者获利,捏造事实――牙行不是好人,行商也不是善主。我们不能给市民一种咱们是为了整治而整治的观念。”
“这个我完全赞同。”梁心虎说,“其实也不难。我打算在整个善后中贯彻三个原则:第一,谁主张,谁举证。说牙行欠应付货款或者需要退还货物的,要提出充分的证据,没有证据不算;第二,时效性只追溯两年,自我们入城开始起计算。两年以上的概不过问,以免纠缠于陈年往事;第三,坚持这是民商经济行为,不搞青天大老爷式的追偿理冤。确有刑事案件情节的,移交给警察局处理。善后办不经手。”
“很好。”刘翔点头,“不过,万一清理下来资不抵债怎么办?”
他这话里还隐含着另外一层意思:亏空太大了,咱们自己就捞不到什么了。
广州的财政开支可就指望着抄家发财。
可是这财发得得隐晦,得让群众满意,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那样的吃相可就太难看了。
梁心虎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笑道:“好嘛,你这是搞公务员面试啊,既然这样我就说得更详细些。”
具体的措施是坚持一户一案,不打统账。张三的亏欠,用张三的财产清偿,不挪用李四的财产;对于亏空严重的,资不抵债的,采取比例清偿制;最后,采取无限责任的追偿制度。
“……大明没有有限责任的概念,我们采用无限责任的追偿也是符合习惯法的。而且从司法实践来看,本时空的商人大多是家企不分的,要搞清楚什么是家庭私产什么是企业财产几乎是不可能的。何况他们的财产很少现金,大多转化为土地、房屋之类的私有不动产,搞有限责任太便宜他们了。虽然有限责任公司是未来的趋势,但是现在搞不了也没必要搞。”
梁心虎说完,又说道:“我这些天看了看情况,觉得我们的普法宣传还不够。”
广东土著,尤其是普绅和商人们最大的恐惧还是他们对元老院的法律和行事方式一无所知,他们不知道元老院到底想要干什么,做这种事到底是为什么。
即使他们早就知道澳洲人重信重法,但如何个做法让他们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犯忌违,从而很容易造成各种不必要的误会。如果在执行公务时抓了某势力的人,原本并不是针对这个势力、这个团体、这个族群,仅仅是这人犯了法了而已,但由于他们脑子里压根没有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概念,或者不明白为什么犯这种放在大明是鸡毛蒜皮或理所当然的事情会被罚,于是脑补出“是不是元老院想拿我开刀啊?”、“是不是我无意中得罪了某元老啊?”等等,最后很可能会演变成逃跑甚至抵抗的发生。
“前几天我们取缔了牙行,抓捕了冲击海阳会馆的为首分子――林主任、慕局都和我说了一些情况:现在城里的潮汕商人气焰嚣张。在与广府和客家商人的交易中很有些仗势欺人的意思。很显然,潮汕商人会错了意,以为我们又要象过去那样拉一帮打一帮。所以我的看法是想要向土著说明元老院的律法,最好的方法是现在印刷一批类似于《基本法》的小册子,低价或免费分发,里面用最简单易懂的词句讲述元老院最基本的律法,譬如元老院治下任何一位国民享有什么权力、自由、福利,不能违反什么事情如侮辱他人、奴役他人、非法囚禁之类。还有就是警察的概念作用和执法方式、元老院大致是怎样运行的一个政体等等,这样土著能大致理解元老院和大明的不同之处,以及做法,就算不明白其中的法律,至少不能做什么心里有谱,对于稳定民心施展元老院的国策有重要作用。”
“你说得很有道理。我记得类似的小册子我们在海南编撰过……”
“就是我们法学俱乐部编撰的。不过还是太简单。广州是个大城市,情况复杂的多。我考虑应该加以修订添补――如果你同意的话,这几天我就开始着手做这件事。”
“好,你编好之后我会安排大量印刷分发的。”
刘翔又和梁心虎商量了些具体的细节才散会,接着刘翔又马不停蹄的和林佰光、郑尚洁等人开了一个小会,商量召开广州市工商总会第一次全体代表大会的事宜。
刘翔急着要开会,不仅是为了摸清广州的经济总量的老底,还有征税的目的。
眼下他们进城未久,百废待兴。行政费用和人员开支节节攀升。眼下市政府还有“开办费”和“财政返还”这两大块的收入在支撑。随着各项工程逐次展开,本地公职人员的招募,尽快解决财政负担就成为刘翔的重中之重了。
通过打击城内各种旧势力来“发抄家财”那是一时之计,无法持久。
但是征税是一件系统工程,现代社会高效的税务榨取机制有赖于现代化的社会管理体制和充分的统计学数据。有人评论现代统计学的发端正是政府榨取财源的渴望。
不过现在,大明留给他们的,只是一些模糊混乱的统计数据,统计项目即不科学,数据又有很多错误,以至于刘翔根本不敢用它来作为税务依据。
至于说广州原有的征税体系,主要是农业税。原本广州作为一个商业城市,商业税应该是收入的重头戏,但是不论是税种、税率还是征收手段,都很落后。负担更是苦乐不均,总体来说,官府对商税的征收管理很差,税种换乱不堪,税率随心所欲。横征暴敛,弄得民怨沸腾,商旅不行。私人得了好处,公家却所得无几。能够真正获得大笔收入的,只要海贸的关税。
现在刘翔要尽快搜刮本地的财源,就得尽快恢复税收。工商登记是第一步,通过发放营业执照,现在他们大致知道了广州城里有多少工商户,通过他们登记的从事行业、营业项目、从业人员和店铺大小,初步掌握了工商业规模的大小。
但是仅仅这样还不足以建立现代税收,因为这些数据还只是原始数据,并没有经过汇总和整理。何况这些工商户也没有符合现代会计标准的账务制度。再考虑到元老院自身的硬件水平和人员素质,也不可能采用太现代的征收模式。因此刘翔和财税口的陈策进行了讨论,决定采用两条腿走路。
一条腿是重点对相对条目清晰的进出口关税进行整顿,引入元老院的税务体系。关税是广州商业税的大头,整顿规范好了收益很大。而且毋须花费太多的人力和时间。
另外一条腿是利用现有的各行业的行会体系――广州城里凡稍大一些的行业,几乎都设有“公所”,实则就是行会。通过行会摊派税款。这样做征收和管理都较为简单。特别是用不着大量的税务人员。虽然有较大的副作用,但是在目前的情况下不失为一个能够快速征收税款的方法。
“其实还有不少小的税源我们可以发掘。比如契税、印花税等等。”(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节 请柬
“其实你们搞不动产登记和工商登记有点急了,”陈策略觉惋惜,“本来这个发招换契的机会,是可以收一大笔的印花税的。UU小说,www.uu234.com要是等新币推开之后再搞就好了。”
印花税具有“税负轻、税源旺、征收易”的特点,自荷兰人1624年发明之后,很快为各国政府所模仿,元老院自然也不能例外。
印花税在海南已经开始实施,但是海南的印花税是以粮食流通券作为货币单位的,而广东这边是即将全面推广的银储券,所以并没有立刻被移植到广州来。
“这事我们也想过,现在所以这次发得执照和房地契我们都有年审制度。”郑尚洁说,“营业执照一年一次,房地契三年一次――”
陈策说:“你们考虑还挺全面啊。”
“没法不全面,毕竟是财源啊。”刘翔说,“印花税这个税种好,广州的商业贸易很多,立契起券是家常便饭,有了印花税,聚沙成塔,就是常年不断的税源了。”
“不过本时空的商贾百姓,立约起券的时候虽然有中人、保人、证人之类的名目,在衙门里备案的却不多。但是上衙门打官司的话,这些契约文书也算证据。我们推行这个印花税票怕是会有阻力吧――毕竟原本在衙门备案不是强制性的要求。”郑尚洁说。
“这个容易。”陈策胸有成竹,“没有印花税票的契约文书,打官司的时候不能作为凭证。只要几次官司一打,老百姓自然就懂了。”
他们又讨论了可以征收的几种税收。关税整顿是海关的事,要等海关来颁行具体的政策,刘翔决定先从流通渠道征收间接税。
计划是在城南和城东各设一个批发市场,经营大宗货物批发。通过批发市场的收购和投放,来调节城内商品的供求和物价刘翔并不打算搞粮食、棉布之类的民生物资的统购统销――这是市政府和元老院都力有未逮的。
虽然不搞统购统销,但是粮食、棉布和燃料三项大宗商品,不论运进还是运出交易,都必需在批发市场内进行交易,以确保买卖双方完税。征收的税种,以征收较为简单的印花税和营业税为主。商人缴税取得税票之后,才准运销。
“大宗商品强制在批发市场交易纳税,是否会引起商人驻足不前?”刘翔有些担心。
“他们从前运到广州,一样要遭到牙人的盘剥,难道给牙人的中钱、仓租和盘剥不是钱吗?”陈策笑了,“历朝历代为什么要设立牙行牙人这种在我们看来收益很小,又明显违反市场规律的事情呢?实际上是中国古代的传统政府无力管理复杂的商业行为,无法从中获得利益,只好通过将利益出让给个人来获取少量的收入。你可以把牙人看作是一种官府的包税人。类似的例子还有明清的食盐专卖体制,就其本意来说如出一辙:通过最简单的方式获取财源,简化管理。至于结果我们都清楚,国家巨大的财源在变相的包税制下反而年年亏损。”
“这个就和让乞丐打更承担治安任务一样……”
“是的,”陈策说,“传统政府无力承担许多必不可少的公共服务,怎么办?那就通过让渡部分公权力来交换服务,至于服务的水平如何,社会维持支出的实际成本有多大,官府并不操心,反正成本是由老百姓来承担――所以说在公共服务社会化这个理念上我们是领先于世界的。”他说了来了兴趣,“我们一直说大明的商业税少。真得少吗?不用下去调查光看史籍就知道商人的负担并不轻――钱都去了哪里?大多花费是消耗在‘潜规则’了。而我们的税收体系就是把这些‘潜规则’明规化,做到征税有法可依,减少这种灰色领域。”
“张居正搞‘一条鞭法’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郑尚洁忽然说,“我担心……”
陈策笑了笑:“张居正的一条鞭法最终失败,不是因为他的税法有问题,而是大明政府体制落后了。凡是现代社会体制下的税收,除了某些奇葩国家之外,基本没有闹出过大问题的。”
“……另外,在城外要设立一二个大型副食品批发市场,让商贩、餐饮商家和农民直接进行交易。”郑尚洁在地图上比划着,“一来我们可以就地征税,二来可以有效调节市面上副食品价格――现在副食品批发环节里欺行霸市现象太严重了。”
关帝庙人马在各关厢暴力垄断了城外蔬菜、禽蛋、水产品批发渠道。强制农户和小贩都要从他们手中交易。这样的垄断不但流失了税源,还加大了市民的生活负担。打破垄断对争取民心和扩大收入都有直接的好处。
市政府并不直接插手批发市场的贸易,只是作为市场管理方存在,征收税款,收取场租之类的服务性费用。
但是市场里元老院必需有代理人,这样才能影响到市场的运作,各种买入、卖出的操纵市场的行为也得有一个商业实体来运作。市政府讨论下来决定由大昌米行操作粮食贸易,由万有操作副食品,由合作社操作大宗生活日用品,同时代销专卖的食盐和烟草。
“有了批发市场,我们就基本上控制了大宗商品的流通渠道。”郑尚洁说,“接下来就是看成果如何了。”
张毓的爹最近喜气洋洋,澳洲人进了城,他靠着大世界供应商的牌子,生意蒸蒸日上不说,最近又收到了甲长送来的通知,要他作为“小微工商户”代表出席“广州工商总会第一次代表大会”。
张毓爹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是有张毓这个“精通澳学”的儿子,大红请柬上这几行字的意思明白的倒是比一般人理解的深得多。
实话说,澳洲人要请他去开会,他是多少有点意外的――不但他意外,张毓也觉得意外。因为他家的核桃酥铺子,别看最近生意兴隆,实际一直就是个夫妻老婆店,象现在这样能用上几个伙计学徒的,已经是近几十年没有的事情了。
这样规模的小铺子在广州城里,堪称满地都是。时时刻刻都在开张倒闭,能开三代虽然很了不起,但是在广州的商圈里堪称无足轻重。市政府把他们归类为“小微工商户”,倒也是名符其实。
要说这广州城里接到请柬的商人,大多是愁眉苦脸――自古以来,官府“请”商人赴宴也好,会议也好,万变不离其宗的就是个“钱”字。
凡有用兵、灾荒、大工……官府肯定会想到商人们,要他们“乐捐乐输”。所以一听要“赴会赴宴”,高举之类的富商们都会头疼。
张毓家过去没资格“躬逢其盛”,他们这样的小微户就算一家一当都卖干净了也拿不出三五十两银子来。官府自然没兴趣在他们身上花费力气:小虾米是留给小鱼吃得。
现在突然来这么一张请柬,张毓的爹想到的就是自家终于发达了,要知道过去只有自己想都不敢想的豪商才有资格被官府请去“赴宴”,现在居然轮到自家了!
张毓想得却比他爹要复杂些。虽然他不知道请他家去开会是什么用意,不过他好歹看过许多“澳洲杂志”,算是“澳学人才”。从那些杂志上的文章里,他大概猜测得出澳洲人要把商人们都统合起来――就像在临高一样。
不论是他看过得澳洲杂志还是报纸,多少都有临高和澳洲人统治区各地工商会的活动报道,报道的内容五花八门。但是核心内容他还是看得明白的。
澳洲人的工商会,实际和广州城里的各种行会、会馆类似,只不过它是所有工商业者的“行会”,不再按照行业或者地域划分。澳洲人有什么命令,通过工商会传达执行;同样的,商人和作坊主们有什么要求也通过工商会上陈。平日里还举办一些活动什么的――虽然他看不出这些“活动”有什么意义――比如一起去种树之类的。
乍看起来,似乎和本地的行会、会馆并无不同,但是从报道上看,澳洲人的官府似乎要更好相与一些,工商会有什么问题去找官府,都能很快得到很好的解决――即方便又快捷,而且用不着花费各种杂七杂八的“规费”、“好处”。这一点张毓原本是不大相信的。但是自从他家和大世界“交上了买卖”,和大世界打交道的过程中的确是从未花费过一点“好处”却是事实。要知道别说是和茶居做生意,就算是给大户人家送货,也照例要有“回佣”、“点心钱”之类的花销。何况自从澳洲人来了之后,澳洲人的警察尽管天天从他家铺子门前的街道经过,却从没有勒索过这条街上任何一家铺子一文钱的“好处”。这可就是天大的稀罕事了!难怪对面豆腐店的老板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节 巡警李子玉
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张毓不知道,但是澳洲人来了变了天却是真得。张毓识字,又多看了几本澳洲人的杂志,社学里混出来的人情世故也比他爹这个老实巴交的核桃酥店老板强一点。对澳洲人的道道有那么一点领悟。
“老豆,你只管去开会,”张毓对他爹说,“首长说什么,你就应什么。要你上去讲话,你就照实说――反正都是好话。”
“这个,这个倒是容易,不过要是首长要摊派呢……我听前街的牛老板说,官府请商人开会,总是为了钱。”
“要摊派的话,您也只管应着,”张毓说,“天塌下来有大户们顶着,咱们有几个铜子?用不着替大户们操心。您着急,他们比您还着急。”
他爹虽然不是太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张毓一直看“髡书”,通“髡学”,对新来得“髡人”的认识显然比自己明白的多。
李子玉回到家中已是晚上9点了,晚饭是在警察局食堂吃得――加班照例是有一顿饭吃得。
这几天他连着加班,任务都是跟着大队人马去抓人。据说抓得都是牙行的牙商。对牙行,李子玉并不是太了解――他只知道这些人都是“刁恶”之徒。首长既然要抓,那就抓好了。反正当差吃粮,叫干啥就干啥总没错。
抓捕工作也很简单,他这样的新人就是在路上拉警戒线,不许闲杂人等经过。看着那些临高来得警察指挥着人拿着木柱撞门,然后十几个人嗷得一声挥舞着警棍冲进去,大叫着“警察,都跪下!双手抱头”。他看着就觉得新鲜――这澳洲人真是干啥都新鲜,连抓人都透着新鲜。
他连着干了二天,记不清去抓了多少户人家了。除了拉警戒线,也跟着冲过几家――当然是在最后面,拿着根棍子嗷嗷叫,其实也就是去壮个声势而已。
被抓捕的多是大户。李子玉知道要在大明治下,那这几天他们参加抓捕行动的人不论大小都能发一笔小财:除了按官职大小分钱,冲进去拿人的时候大伙各显神通,能捞到不少好货。
不过澳洲人手下谁也不敢造次,别说浑水摸鱼,就是一个姨太太悄悄塞到他的腰里托他“照应一二”的一小块银子他都没敢拿,直接交给了队长还了回去。后来他发现,大伙交出来的东西还真不少。
交是交了出去了,李子玉心里还是挺心疼的――这块银子少说也有四五钱。白花花的银子动人心。李子玉自然不能免俗。
可是不交也不行,因为每天下班前的总结班会上,临高来得老归化民警察都会搞一种“批评和自我批评”的活动,不但每个人要提今天自己工作中的不足,还要提出别人的不足和错误。轻描淡写避重就轻可不行,都得有料的--说不出就别下班--对李子玉和广大新入警的本地归化民来说这种活动可真不是好受的。
收受贿赂,对官吏来说向来是“正常收入”,元老院要最大程度的遏制基层**,除了“严管”,就是不能让基层干部之间“结块”。同时,尽量营造“元老院无所不知”的氛围。
为了弥补这一遗憾和损失,他在食堂里放开肚子狠吃了一顿。巴望着是不是能把明天的早饭也给吃回来――明天是上晚班,要下午才上班。早饭午饭都要自己解决。
警察局供应两顿饭,这样一来又能给家里节约了一笔开销,再加上自己每个月领的八斗米,原先那个家中“吃干饭”的人俨然已是能养家的“顶梁柱”了。
“八斗米的工食就可以养活一个四口之家,警察局食堂还额外供应两顿工作餐,也不知澳洲人是哪弄来的金山银山可以这样挥霍无度……”李子玉一边脱绑腿一般嘀咕着,“这套衣服啊神气是神气,就这绑腿是哪个混蛋想出来的,也太难脱了吧!”
怨言归怨言,原本不大适应澳洲款式制服的李子玉是越来越喜欢这警察制服了,一穿上就自然的挺胸抬头,连走路都带着一阵风的精干。反观以前的自己穿着长衫晃晃悠悠四处闲逛,现在的李子玉仿佛已经是脱胎换骨的新人了。
“玉儿回来啦?快来泡个脚。”李子玉的娘听到儿子上班归来,赶紧把新买得澳洲热水瓶里的热水倒进木桶里准备好。自从李子玉当上警察开始外出巡逻后,就养成了回家后用热水泡脚的习惯,温暖的热水正好能缓解白天双脚行走后的劳累。更消除被捂了一天的脚丫子的臭味。要知道这巡警上街还没几天,在市井中便得了“臭脚巡”的绰号。
钉了铁掌的牛皮底鞋一脱下来,就散发出一股弥漫整个屋子的恶臭,李子玉的娘捂着鼻子将鞋子拎到院子里去,里面塞上生石灰小纸包。这鞋子拢共只发了一双,据说要再发就得等明年了。
“难怪澳洲人的选拔考试这么看重跑步了,这几个月在广州城走的路比我过去几年还要多!”李子玉悻悻的向母亲抱怨道。
“你以为那八斗米是这么好拿的嘛?再说了每天出去走走路一个月就能拿到八斗米,别人想去还去不了呢”
“也是,我们这次参加警察考试的可有好几千号人呢,”李子玉说起自己当上警察这事就不禁洋洋得意起来,“不过我的活儿可没娘说得那么轻松啊,我们不光抓贼还要管一摊乱七八糟的事情。首长搞什么新生活运动,这个月又是全民卫生月,街上乱丢垃圾和随地大小便的归我们来抓,可别提多累了……对了娘,你和爹上街的时候可千万注意别乱丢垃圾啊,搞不好被抓进局里我可就没面子了啊。”
“你说的这个‘局里’就是班房的意思吧?……你放一千个心,你爹一直给官府当差,王法如炉这个道理能不懂?爹娘不会给你丢脸的。”李子玉母亲满脸堆笑的说着,随后又收敛起笑容严肃的问起李子玉:“玉儿啊,你这警察当得能有出息吗?”
“娘……我不是给你们说过很多遍了嘛,澳洲人那里是官吏一体的,要当大官就得从小公差开始做起,也就是首长们常说的‘从基层做起’。孩儿我又识字,现在我参加的学习部上一百来号人据说就是为以后当干部准备的……哦对了,这干部就是澳洲人的官呢。”
“澳洲人的这套东西还真是越听越糊涂,我一个妇道人家可搞不明白咯。”李子玉的娘轻轻地摇摇头接着说道:“玉儿啊,我看这大官能别当就别去当了,这万一……万一要是大明官军回来了,虾兵蟹将们投个降小命也就保了,这当大官的可逃不了掉脑袋啊。”
自从大伯一家在西江上被水匪所杀,李子玉的娘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一家人的安危,在这乱世之中当个大官显然没有保住自己小命来得重要。
“孩儿我自有分寸……娘,您可不能再官军官军的叫了,得管叫明军。”李子玉见自己娘亲忧心忡忡的赶紧安慰道,并且他对于明军几年之后还能不能打回广州在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娘省得了……玉儿啊,既然你在澳洲人官府那里谋了份差,娘和爹也商量着该给你成个家了……现在你又是官身,想来对方的条件也不能太差……你有没有心仪哪家姑娘,娘去请王媒婆给对方说道说道……王媒婆她可会说了,谈成了十几桩婚事呢。双花巷的李全福认识吧,他家里那么差的条件都给谈成了……”一说到自己孩子的婚事,任何一个朝代的中国母亲都可以滔滔不绝的说上半天。
“娘……这事我们再谈啊,阿贵回来了吗?”李子玉赶紧把话题岔开。结婚这件事他不是不想,只不过觉得自己现在还只是个“臭脚巡”,层面上低了些。最好再升一升之后再议――可以娶门第更高的姑娘。
阿贵名叫赵贵,是他巡逻时候的搭档,也是新入警的。赵贵原是个打短工的光棍,无家无业,如今租着李子玉家的一间下房。
“他早回来了,帮着扫了院子。又挑了水。”李子玉的娘叹了一声,“我看他人是挺好,就是脑子不好使。怕是也帮不到你什么。关键的时候你自个还是要机灵点。曾卷那孩子我看着挺好,竟没考上!”
“没考上也未必不好。”李子玉擦干脚丫子,“听首长说以后招考干部多了,他是个好安静不爱说话的性子,也不一定适合当警察。”
说到曾卷,他想起当初自己和曾卷拍过胸脯要“护他的外甥”,如今别说给他出气,就是曾卷人也都没见过一次,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李子玉如今对几个朋友比以前上心多了――这个月的休息日得去瞧瞧他。
他娘还想就他的婚事再说几句,李子玉推说自己很累了,明天还要上班得赶紧去睡觉,急忙溜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节 巡逻
李子玉漫步在街道上,有点无聊。大好的春日,不能呼朋引伴的外出游玩又不能高卧书房终日清谈。穿着臭烘烘的鞋子在街上乱转――干得事情,那是无聊又琐碎。虽说当年大伯说过:当差不自在,自在不当差。可是这样的当差,李子玉还是有点不适应。
当差苦,给澳洲人当差尤其苦――这些天他已经是深有感触。
所谓的巡警便是一天到晚就是在街上转悠。风和日丽倒好些,遇到下雨的日子就惨了――局里发一顶斗笠一件蓑衣。脚上换一双木底麻鞋,照样上街。这种日子,过去别说是衙门里的快班衙役,便是卖苦力都不去站桥头。
李子玉想起自家给大明“当差”的日子。卫所里的军户们,哪怕是“操军”,一年到头也是难得操练的,连集合“点卯”也要到发饷的日子――因为欠饷太久,“点卯”的机会就更少了。象他大伯这样的军官,除了每日照例上衙门报个到之外,就是役使卫所军户替自家干活了。正经当差的日子,一年中能有一个月就算顶天了。当初澳洲人打到广州城下的时候,卫所里紧张过一阵子,男丁几乎“扫地为兵”,十五岁以上的一人发一根木棍就算是“壮丁”了。李子玉也不例外给派上城了,家中一干女眷更始哭声震天――也不止他们一家,整个卫所都是一片嚎啕之声。不过李子玉只上了一天城就被他大伯悄悄的替换了下来。
如今是正儿八经的“当差”了。他现在虽然还在“实习期”内,但是巡逻的时候已经没有老归化民警察“带队”了,所有情况都要他们独自处理了。李子玉看了看日头,太阳已经西斜,大约是申初了。离下班时间还早着呢。他们这一班,要到午夜才能下班。
白天还好,入夜之后街道上一片漆黑,只有“看街的”住的更房门前有一盏灯火。除此之外,便是大户人家门前悬得气死风灯了。星星点点,宛若鬼火一般。
第一天独立“巡街”,李子玉还有点战战兢兢,加上和他搭班的赵贵一看就是个不靠谱的人,让李子玉更是忐忑。幸好为了照顾他们,划给“菜鸟”单独实习的路段基本上是纯住宅区,街面冷僻,大多是住户人家,治安情况比商业街区要简单的多。按照海南来得老警察的说法:“这种路段你们就紧盯着有没有人乱倒垃圾,在墙角拉屎撒尿的。”
偏偏赵贵心实,赶紧问道:“要是光有屎尿垃圾,没逮住人怎么办?要不要到附近住户去查问……”
他看了一眼走在他后面的赵贵,赵贵三十出头,长得倒是挺结实。面相么,属于李子玉说的“老实的不会放屁”的。能把澳洲人的警察制服穿得窝窝囊囊的,他大约也算绝无仅有的,最要命的是,赵贵经常下意识的去抓裤裆,不管是在巡逻还是在办案的时候,让李子玉觉得很丢脸。
看赵贵的样子,实在脑子不灵光。听说他原来是给大户人家做短工的――要按李子玉的看法,赵贵比之大户人家的奴婢都不如――奴婢好歹衣食无忧,当短工的,做一天吃一天,今天没活干就得饿一天。澳洲人招警察怎么把这货也给招进来了?而且还不识字。
不识字也不去说了,关键是这赵贵还挺笨的。赵贵这样的“纯文盲”在警察培训学校属于“丙类学员”。招进来之后因为培训时间短,不可能扫盲,所以无法进行系统的理论学习,采用的是“跟班学习”,只进行基本的观念教育,体能和队列训练之后就直接分派下所,和其他警察搭对工作,实行“一对一”辅导模式。
由于李子玉识字,他就和赵贵搭了班,扫盲任务自然也落在他头上了。到年中考核赵贵要是不能顺利取得丙种文凭的话,不但赵要被扣一半工资,连他也得扣掉三分之一,并且本年度不得评优。这对李子玉来说既有压力但是也有动力。每天下班,他便拉住阿贵教啊贵学新字,讲新话。第一课教的便是教阿贵写自己名字,李子玉道:“阿贵你姓赵,这可是大宋的国姓,你小子祖上有德,来我来教你写“赵”字,这赵字啊,按新字写法就‘走’加一个‘x’。对!就是你喜欢做的那个动作,走着走着抓下裤裆,”阿贵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由又抓了一把裤裆……
李子玉打心里是看不起赵贵的,自己好歹是个读书人,最后竟然要和这样的穷鬼下等人一起办差,可是回过头一想,千里为官只为财,这饷钱是实打实的。何况这是新朝,新朝用人不就是这样么,想当年樊哙还是杀狗的呢。
何况赵贵如今基本上是做了自己跟班,任自己颐指气使,决无不悦。自从有了赵贵,李子玉家里就多了个杂役――家里劈柴担水的阿贵全包了。李子玉的爹娘见赵贵勤快,平日里都是住在庙里,无依无靠,便将自家一处下房租给他住。
两人沿着街道漫步而行,他们每个巡逻班次至少要经过各个“签到点”8次。差不多半个多时辰就要经过一次,按照他们的巡逻路线来说,用不着紧赶慢赶,慢慢走就是。要干得事情也很简单:盘查可疑人员,检查道路路牌和各家门牌完整性,督促沿路店铺按章悬挂营业执照和卫生许可证,不许占用街道经营和堆放杂物;检查沿街的垃圾堆放点、粪缸有无做好遮盖工作――这些是巡警管理的重要工作。
这里的住户大多是中产之家,期间也夹杂着些大户人家。所以街面要比贫民小户聚集的里巷要好些,不但路面上有碎石铺砌,连垃圾脏水也少许多。因为是居民区,除了几个妇女领着小孩在门前洗菜做活,连行人都没有几个,自然也看不到什么“可疑人物”。
巡警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熟悉巡逻路线上的住户情况。潘杰鑫要求各派出所、驻在所的警员警对自己管片上的每家每户的情况都了如指掌。
“只有你们对自己管片上的每户人家都清清楚楚的知道他们家里有几口人,几老几少,几男几女,你们才能在日常的巡逻中一眼发现出现的‘生人’。”潘杰鑫在课上再三提醒他们:要熟悉基本的民情。
“柳嫂子,洗米呐?”李子玉看到一个妇女正蹲在公井旁洗着大盆衣服,便打了个招呼。
“是两位差爷啊。又来巡逻了?”柳嫂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她长相普通,可是笑起自有一股亲热劲道,“前些天下雨还见你们出来,真是生受你们了。”
柳嫂子在他们管片上属于“出趟”的女人,三十多岁,人很爽利能干。丈夫在药铺里当伙计,她平日里做拉纤的“房牙”补贴家用――虽说没牙贴,可是在这一片替人拉纤典买房屋也有几年了。
能说会道人头熟,自然是警察局重视的“积极分子”,因而指导他们的归化民警察就要李子玉尽量与她多接触,没事也聊聊天。
他们一到所里,就由管片牌甲的组头带着,依次去了巡逻路线上的每一户人家,一来混个脸熟,二来也熟悉下基本民情。这也是慕敏的“群防群治”的一个基本做法。
大多数百姓对皂隶之流都是畏惧如虎。至于新设立的警察,在他们看来不过是澳洲皂隶,所以新警政体制第一点就要和谐警民关系。通过牌甲组头去结识管区群众,建立较为熟悉的关系是第一步。
“不要刻意的去谈话――尤其是不要‘打官腔’,要多用聊家常的方式去交流。人在放松的时候会说出很多有用讯息来。有时候不经意的闲言碎语会带给你重要的案情线索。”归化民警察说,“你和赵贵只有四只眼睛,上班也只有这么几个时辰。要把管片上的群众都变成你们的眼睛和耳朵。”
“哪里,哪里,都是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嘛。”李子玉有文化,这些新套路张嘴就来,可是他也懂人情世故,一句高调之后马上又说,“吃粮当差,吃粮当差。既当了差,就得对得起这份粮饷――柳嫂你说是不?”
这话透着实在,柳嫂是个玲珑心窍的女人,见这年轻的小伙不打官腔人又长得俊秀,不由得多了几分好感,笑道:“是,是,是。自打你们来了,这里比以前太平多了。要往日,我出去倒个垃圾,还得锁院门。”
原来这市井之中,专有一种最下等的小贼,黑话叫“大把钱”,这号人没有“技术”,专候着平民小户人家出入门户不严的空档窜入院中偷窃,有什么偷什么,没有值钱东西的时候,一把扫帚一顶斗笠也要。赃物虽然价值不大,但是百姓毕竟也受了损失。是治安上典型的“小微案件”:案值极小,但是居民的反应很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节 信息
在警务工作中因为小微案件案值低,破案所需的人力物力却并不少。所以往往会采取抓大放小的工作思路,对杀人、抢劫等恶性刑事案件追查严格,对案值很低的盗窃、扒窃案关心甚少,或者等案子发得多了、抓到了犯人再“并案处理”。
这么做固然有资源不足不得已而为之,但是长久以后大量小微案件无下文,势必造成群众对警察治安能力的信任感丧失。
一旦信任感丧失,元老院警察机构提倡的“群防群治”也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所以冉耀从办理警政一开始就特别提出要关注与百姓切身利益相关的小微案件处置。由此引入的治安法庭、鞭刑、“抓浮浪”和劳动营等各项制度。同时,和司法部门合作,从法律上扩大了警察的执法权和现场处置权,再加上警察的巡逻制度,都使得此类案件的发案有大幅度的下降。
在广州虽然复制这套体系还不到一个月,但是这类小案件的发案率已经有所下降。老百姓有了安全感,自然也就愿意为警察提供更多的帮助了。
李子玉笑道:“这都是我们应该做得,哪里说得上谢。这几天街面上有什么情况?”
“你们也真是啰唆,就这么一条街,几十户人家,哪能天天有新情况?要说有,那就是昨个刘家夫妻又打架了,大半夜的打得嗷嗷叫……”
柳嫂子说起这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情津津有味,而且还有大量的细节,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李子玉听着,不住的点头,心里骂了几百遍“卧艹”,自己真是为八斗米折腰啊!来听个半老徐娘瞎掰。说到最后,柳嫂子说街上的王寡妇家最近晚上一直有男人出入。
“听说是个俊俏后生!”柳嫂子说着不觉咽了口唾沫,“这王寡妇看来也守不住了――也难怪,这煎熬……啧啧……”说着感同身受的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李子玉,两只眼睛水汪汪的,“你柳叔要有你这样的身板就好了……”说着便抛了个媚眼。
赵贵不由得抓了下裤裆,李子玉却浑身起鸡皮疙瘩。别看李子玉才不过十九岁,尚未婚配,风月场所却是去领教过不少回的,懂得女人的风情。他赶紧敷衍道:“柳嫂子说笑了。”说着他立马转了话题,“61号的董明珰家母女有什么新情况吗?”
柳嫂子调笑道:“到底是细崽,就惦记人靓女……”
李子玉嘿嘿笑了笑:“柳嫂子您别说笑了,我这是公事……”
董明珰母女从广东贡院接收甄别出来之后,就在这里租了一座小院子带着两个仆婢居住。她们是上了政治保卫总局发出的“关注名单”的人。照规定警察局要对其实施监控,每个月报告具体情况。所以李子玉遇到牌甲组头和积极分子,照例都要问一声。
“人家母女两个,能有什么新情况?若要有便是有了野男人了。”柳嫂子说,“我看她们倒是安分,董家娘子平日里大门不迈,倒是这董家姑娘颇为泼辣,常见她带着仆婢们上街,有时候去买东西,有时候就是去瞎逛。要不是如今换了天下,就她这疯疯癫癫的样,早被浮浪光棍骗了去!”
“怎么?有人瞧上她们?”
“子玉呀,你真是大少爷出身,不通世故!”柳嫂子笑着点了下李子玉的胸肌,“寡妇门前是非多。董家娘子是个寡妇,家里还有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要不是家里有个男仆董祥顶门立户,早就被一干浮浪光棍抛砖丢瓦扰得不得安宁了。就这,还有不少人想讨她们的便宜……外面早就在传了:说董家娘子是原来董知府的姨太太,手里大约很是有点钱财,又有色又有财,能不让人起意?”
李子玉心想这倒是个治安情况:诱拐妇女儿童案是警察局的“重点打击对象”,便又多问了几句。
“……我听隔壁巷子卖茶汤的段婆子说:有人托她给董家娘子做媒。”柳嫂子絮絮叨叨,说起这样的事情很是起劲,“据说是大户人家的老爷,想纳她做妾,许了不少好处。日后董家姑娘出嫁,还愿意给一副好陪送……”
“董家娘子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有大户人家要纳她作妾?”李子玉直摇头,“柳嫂你唔好同我讲笑啦,”
“呦,瞧你说得。董家娘子水灵着呢,又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姨太太。你又是个细崽,不知道半老徐娘的好处……”说罢柳嫂子又是一个媚眼。
李子玉没见过董家娘子,自然也不知道怎么个“水灵”法。不过既是托人来做媒,应该和诱拐没什么关系。
“唉,同人唔同命。”柳嫂子叹道,“你瞧瞧人董家娘子,过去是知府家的姨太太,享了多少福!如今沦落下来,也还有大户人家愿意纳她去做妾,一样的吃香喝辣。王寡妇跟着他男人操劳十来年,也没落多少家当下来。如今守不住了还只能偷偷摸摸!”
李子玉胡乱应道:“给人当小妾也不是什么好事――寡妇熬不住了改嫁便是,他家又不是读书的大户人家,守节做什么?”他原想就此告辞,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这野汉子是你们本街上的么?”
“应该不是。”柳嫂子摇头,似乎还有点失望,“他总是天快黑了街闸要关了才来,天亮开了街闸便走。听看街的说,象是个管账先生、师爷一类的人物。”
李子玉在记录本上记了下,因为他的师傅说过:诱拐寡妇案大多是光棍诱惑寡妇,两人“勾搭成奸”开始的。所以要留个心眼。
“这几天你帮我多看着王寡妇家。”李子玉叮嘱了下,和柳嫂子道了别,又向前面走去。
赵贵在刚才的谈话中一直没吭声,除了抓了几下裤裆外就和个木头人似的,这会突然开了口,嚅嚅道,“阿玉,年纪大的女人不……不……不好吗?”
李子玉没料到木纳老实的赵贵突然问出这么一句来,吃了一惊,再想他也是三十来岁的人了,总不见得是“童子鸡”,笑道:“没什么不好啊,只不过大户人家纳妾,不论寻欢还是延嗣,总要年轻貌美的才是;若是要行采战之术的,就要少艾的女孩子。哪有找烂熟妇人的。”他打笑道,“你这么说,必然是知道这等妇人的好处喽?”
赵贵红着脸摇头道:“我?我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呢,如何知道她们的好处?”
原来这赵贵心里一直藏着一个女人。他原在城里打短工为生,经常出入几家大户人家做苦力帮工。有活的时候管家派人来叫,干个一天半天活,混两顿饭,给几个铜板。有时候运气好,会得些府邸里不要的旧物旧衣。转卖出去也能赚几个小钱。
其中有一家大户钟老爷家,家中有个粗使的仆妇姓乔。年轻的时候颇有几分姿色,被老爷勾搭过。不过运气不好,老爷玩了七八年腻味了,也就丢开手不闻不问了,没名没份不说,被早就忌恨的大太太直接打发到后院来干粗活了。
赵贵常去干活,和乔姐交集多了,少不得产生了男人的三大错觉之一:“她对我有意思”。有时候看到乔姐在忙,也赶着上去出力,献个殷勤。乔姐乐得有人帮忙,自然也是悦色以待,胡乱叫几声“贵哥”。把个阿贵乐得找不到北。晚上一个人空虚寂寞干那事的时候,满脑子想得都是乔姐。
不过想娶乔姐却很遥远,乔姐是钟老爷家的奴婢――想娶大户人家的奴婢,要付一笔身价。乔姐已经不是妙龄女郎,身价有个三四两银子也够了。可是对赵贵来说,他打生下来连一两的小银锭都没过过手。哪里去寻觅这笔钱。
要说存钱,那更是天方夜谭,他和他老娘两个都是做一天吃一天。若是一天没活干,便要挨饿。
日子便一天天的混过去了。他娘没什么指望,只是希望他能说个媳妇,闭眼前能抱上孙子。这在外人看来就是痴人说梦,他们往往会说,“什么?!阿贵还想讨婆娘?那我不是能娶王母娘娘了!”
每当此时,阿贵总是会涨红了说:“钟老爷府上乔姐对我可好着哩!每次额去帮工,总是给额眨眼睛。”
众人笑道:“哈哈,你阿贵吹牛也靠点谱,谁不知道吴妈是钟爷府上苟师爷的相好!”
赵贵总把这些话当作中伤,他笨嘴拙舌的也不反驳。坚信乔姐是喜欢自己的。等着他凑钱去娶她。
直到有一天,他去钟府里干活,在后院劈柴,尿急了去柴房的旁的僻角撒尿,听到里面乔姐“嗯嗯啊啊”的痛苦呻吟声,以为她有什么病痛,赶紧推门闯了进去,却见乔姐被苟师爷压在一张破桌上,光“哔”撅得老高,胸前的包子随着苟师爷的撞击剧烈摇晃着……(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节 无头尸
撞破了苟师爷的好事,赵贵被钟家的仆役们痛打了一顿不算,钟老爷还撂下话来,永远不许他上门干活。↗UU小说,www.uu234.com
丢了钟府的活,他的日子过得更加艰难,不久老娘又过世了,失去了惟一亲人的赵贵觉得万分的孤单。干乔姐被苟师爷压在身下的身影却始终在他脑海中萦绕不去。他想:乔姐一定是被迫的。总有一天,他要把乔姐从钟老爷和苟师爷的魔掌下给救出来。
如今李子玉问起,他也不想把这往事说出来,只是低头走路,满脑子都是乔姐的倩影,默默的又抓了一把裤裆。
天色渐渐黯了下来,广州的宵禁令还没有取消,加之这里又是住宅区,天黑之后街面上已经完全没了行人。只有两人钉着铁掌的鞋子在石头路上的“吧嗒吧嗒”声单调的回响着。
李子玉关照赵贵点亮一盏灯笼,靠着一点微弱的亮光在街道上巡视。
他们的巡逻路程大约有2.5公里,要经过好几条街道。正好是半个多时辰一圈。这时候各处街闸虽已落锁,但是巡警自己有管片上所有街闸的钥匙,可以自行启闭。每次启闭,李子玉都要在工作本上写上时间――巡警出门巡逻的时候都发一个大如马蹄闹钟的“钟氏6号怀表”,以便严格掌握时间,特别是在经过“签到点”的时候必须写上经过时间。
夜间巡逻,不但枯燥无聊,而且广州没有路灯,月色若是不好,行走困难不说,寂静幽暗的环境对人的精神也有很大压力。
“一团漆黑,真吓人。”赵贵有点担心,这漆黑一团的夜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还真叫人有点毛骨悚然,“我可怕……怕……怕……”他连说几个“怕”,也没敢把“鬼”字说出口。
“你怕啥,这两边的房子里都住着人。”李子玉虽然心里也有点胆怯,却故作洒脱,“你又没干过什么亏心事,不怕……不怕……那个什么的来敲门……”
一对碧绿的眼睛忽然从他们面前窜过,猝不及防的李子玉吓得浑身一哆嗦,定睛一看却是只猫,不觉松了口气。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大声道,“再说咱们是公差,有官身的人,带得警棍都是元老院皇标封过得,可压百邪……”
正满口瞎掰,忽然脚下一绊,李子玉顿时一个跟头摔倒在地,连带着赵贵也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李子玉摔得昏天黑地,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捡起帽子拍了拍灰,骂道:“真晦气……”话音未落,却见赵贵浑身哆嗦,手上的灯笼乱颤,正要骂他几句怎么不好好的照着路,借着灯笼的光线,却见当街横卧着一具死尸!
这下轮到李子玉毛骨悚然浑身哆嗦了――尸体用粗布裹着,只能大概看到一个人型,却没有脑袋。白布上渗出来得血迹乌黑的一大片。
别看李子玉军户出身,又经历了西江历险,杀人放火都见识过,但在这黑漆漆的夜晚,当街横卧一具无头尸……也够瘆人的了。
他强定心神,一边告诫自己要冷静,一边从赵贵手里拿过灯笼,仔细在四周照了照。这地方是一条支巷的巷口。李子玉探头看了看,支巷里面又黑又窄,散发着一股臭气,但是最里面却有晃动的亮光。
李子玉硬着头皮摘下警棍,叫赵贵打着灯笼在前照亮,打算进去看一看。
“阿玉,我看我们就别进去了……”赵贵微弱的建议道。
“不查勘一看,怎么去报告?”李子玉道,“走吧。”
赵贵无奈,只得提着灯笼往里面走,支巷里地面没有什么铺装,踩下去不是软绵绵的烂泥,便是硌脚的碎砖乱瓦。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娘诶,这地方可真吓人……”赵贵嘀咕着,不敢回头看路上的无头尸。
支巷里面的住户很少,借着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都是些穷苦人家,屋子矮小简陋,墙面剥落,露出里面的胡乱拼砌起来的碎砖断瓦。然而再往里面走了不多会,巷子一面的墙壁却忽然成了连片的砖墙,足足有一丈多高。李子玉吃了一惊:这不是大户人家便是寺庙宫观的后墙。再往前走,果然见墙上开着一扇小门。他走上前去推了一把,门是锁着的。
他刚实习不久,虽有本片的保长和组头带他大概走过一遍,但是对管片还很陌生,一时间也想不起这是哪里的后门。
经过了小门再往前走十多步,前面传来了潺潺的水声,原来这支巷的尽头是个河埠头。河水在夜色下泛出波光,所以在巷口才会看到闪烁的亮光。
李子玉在河埠头看了看,河涌上只有几艘疍户的小艇停泊着,没有灯光,也没有声息。没什么可疑的线索。
“咱们赶紧回去报告吧。”李子玉说道。
赵贵巴不得他这么说,赶紧道:“好,好。”
两人从支巷里回出来,但是要报警却很不容易。广州城里的警察没有电话,他们要报告,只能回到派出所,再由所里派出通讯员报告总局的刑事科。
当然,他们随身还带着起花火箭,可是这东西只有在发生骚乱和紧急情况的时候才能用。
“赵贵,你在这里看着,我去派出所……”李子玉刚说了这么一句,赵贵便魂飞魄散,拉着他的胳膊道,“阿玉,别,别,别丢下我……我和你一起回去。”
“都回去了这现场怎么办?”李子玉记得背得《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里的标准处置步骤,派人看守现场防止线索被破坏是基本要求。
然而赵贵说什么也不肯一个人留下看守尸体,换李子玉在这里守着他也不愿意。正僵持着没奈何,李子玉忽然想到这里距离看街的住得更房不远,走过去叫看街的过来帮着赵贵壮胆就是了。
于是两人一起折返回去,更房离这里不过二三百步路,天上却下起细雨来,天色一片漆黑,赵贵赶紧拿出油纸套遮上,两个人又是紧张又是慌乱,花了好几分钟才将雨罩弄好。灯笼的光线愈发黯淡了。
然而回到街闸这边,看街的并不在更房里――出去打更了,两人赶紧去找,花了好一会才将打更的找到。李子玉这才想起自己连发现尸体的时间都没记录,他赶紧拿出“怀表”。借着灯笼光看了一眼,却是晚上1点刚过,差不多子初时分。他想着刚才那一番折腾,发现尸体的时间应该在12点刚过。
三人赶紧过去,然而到了巷口,李子玉和赵贵却大吃一惊:尸体不见了!
刚才他们离开的时候,尸体还倒卧在地上,现在地上却什么也没有了。李子玉劈手拿过灯笼,凑近了地面,地上什么也没有留下。
赵贵脸色煞白,结结巴巴道:“皇天菩萨!这,这,可是无头尸……”
他这么一说,打更的也害怕起来:“莫非,莫非是诈尸?”
李子玉呆呆的站在那里,脑子乱成了一团糨糊。无头尸刚才确实就在这个地方,这么一会时间又去了哪里?他不太相信诈尸这种事,显然是有人将尸体搬走了,可是他们一路走过来,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哪来得人?
三个人又在周围乱找了一气,什么也没找到。眼瞧着雨越来越大,李子玉一时没了主意:回去报告,没有尸体怎么说?若是不报告,这无头尸体又是刚才他和赵贵亲眼所见――他还绊了一个跟斗,现在膝盖还隐隐作痛。
打更的见找不到尸体,反而松了口气,笑道:“即无尸体,便是没这回事!少了一桩公事。省却多少麻烦。”
赵贵结结巴巴道:“可是,可是,刚才确是一具尸体,没脑袋。”
打更的看了一眼赵贵,满脸鄙夷,道:“差爷,人命官司向来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即没有尸首,那就是没有案子。何必多事?别说这里连个苦主都没有,便是有苦主,找不到尸首,又有哪个官老爷肯接他的状子?再说这广州城里好几十万人,哪天不死个百十号人的,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他一笑道,“黑灯瞎火又下雨,保不定两位差爷看岔了。小的就当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就是了。”说罢又哈了下腰,自顾自的打更去了。
雨丝愈来愈密集,街上只剩下李子玉和赵贵两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李子玉握着拳,他知道看街的说的有理。但是在万寿宫学习的时候,澳洲人又给他们灌输了另一套理念:他们是警察,有责任维护社会的安定,“保天下太平”――什么是社会的安定,“天下太平”,他李子玉的感受是最真切了。
刚才真真切切有一具尸体倒在地上,没了脑袋――路倒尸是不会切掉自己的脑袋的,这个人一定是被杀的!雨丝打在他脸上,在西江上大伯一家被强人屠戮的情景再一次浮上心头。他忽然下了决心,对赵贵道:“走!我们马上回去报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节 刑事警察
市局刑事科接到派出所的报告已经是凌晨五点了。UU小说,www.uu234.com派出所接到报告之后觉得有点难以置信,为了防止误报,先派人去了现场四周查勘了一番:现场什么都没有。别说尸体,连片布片都没留下。这么一来派出所也犯了嘀咕,然而所长看李子玉和赵贵两个人赌咒发誓是亲眼所见,也觉得不能大意,便派了个通讯员去市局报告去了。
市局的刑事科勉强能称得上刑警的只有从临高调来的五个归化民刑警。刑事科科长是乌项,别看他只有二十出头,却是里面资格最老的刑警,出身也很“显赫”:芳草地国民学校警政班第一期。而且是慕敏亲自带过的“高足”。
乌项接到报告也觉得蹊跷,他跟随慕敏在海南、济州和台湾,见识过各式各样的凶杀案现场,就算没有留下尸体的,必然也有血迹、血衣、凶器之类的物证留存。象这个案件只有两个巡逻警察的报告的案件还是头一回听说。
虽然没有尸体,但是杀人案毕竟是杀人案,既然这两个巡警一口咬定确实有过尸体,还是应该现场勘察一下才才是。
不过眼下刑事科忙得很,由于地理位置和人口商业众多的关系,广州城的治安状况是非常乱的。元老院统治区的任何一个城市都无法与其比肩。入城伊始,新旧政权交替之际,更是案件频发。最多时一天内全城发生的抢劫、盗窃案件多达上百起。若不是军管会乱世用重典,对恶性案件犯罪分子采用即抓即审即杀的政策,加上军队不间断的日夜巡逻,才在短时间内将治安形势稳定下来。
即使这样,城内的刑事案件的发案率依旧频繁,盗窃、抢劫、杀人时有发生,刑警科忙不过来――乌项自己手头就有五六个案子要处理,既然这案子没有尸体,能不能正式立案还不好说,乌项就派了两个刑警先去看看现场,和巡警谈谈话。
刑警科里,接受过临高的正规刑事警察培训的只有临高调来的那几个归化民警员,要应对这么一座几十万人口的大城市的刑事案件显然是不够的。因此就地招募了一批广州本地的警员。
其中的骨干,是原来起威镖局在本地从事“坐店”和“护院”业务的镖师。他们人数不多,但是对广州的社会民情非常熟悉,起威作为元老院最早控制的传统企业,其人员自然属于“政治上可靠”。
另一部分,则是留用的原来快班衙役,正役白身都有。侦缉队经过几轮清洗之后,留下的都是“历史罪行小,无血案”的,这批人元老院认为不甚可靠,但是他们对广州的三教九流,城狐社鼠的情况极其熟悉,对警务工作很有用处。也就补充到了刑事科来了。
派去的两个刑警,一个便是快班的留用衙役高重九,另一个是原来起威镖局的镖师李镇国。
李镇国是个地主子弟,从小喜欢舞枪弄棒,十二岁时已经能把一柄单刀耍得虎虎生风、泼墨不沾,十六岁那年,李家与邻村富豪因地产纠纷发生矛盾,对方收买土匪将李镇国的祖父、父亲刺杀。李镇国一怒之下将对方多人杀死,家乡自然是待不了了,带着家人改名换姓奔广东来投奔同乡了。从此就在起威当上了镖师。
他因为家庭出身关系,耐不得走镖的劳苦,却比较能言善道,常年在城里“坐店”,与地面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接触,对各种鬼蜮伎俩非常了解。所以在进城之后,就把他列为刑警的重点培养对象。慕敏和乌项都亲自带过他处理过一些案子。
这两个虽然没受过正规的刑警训练,但是过去从事的工作和刑警多少有类似之处,又有丰富的社会经验,跟着刑警实习了一个多月,对刑事侦察的思路和技巧也学习了不少,刑事科人少事多,就算是独立上岗了。
两人赶到事发地派出所,所长见总局真得派了刑警来,不敢怠慢,亲自带着他们到事发地点――李子玉和赵贵还在原地看守着。
可是到了事发地点一看却实在没什么头绪,地上一点痕迹也没留下,两人在据说发现尸体的地方端详了半天,没看到可疑的留存痕迹。
高重九是老公事了,又和李子玉和赵贵谈了谈,觉得他们不像是“中了邪”,要说天黑眼花也说不过去――尸体不是地上一块小石头,要两个人同时看花眼还真不容易。
“李爷,就算不是尸首,也是尺寸模样差不多的东西才说得通。”高重九在现场转了半天说。
李镇国点头,镖师虽是武人,但是心细如发,又是人情世故熟透,他也觉得李子玉不可能看错。
既然不可能看错,那么尸体或者类似尸体的东西去了哪里?显而易见的是不管李子玉他们看到的是否是尸体,那都不是活物,不可能自己走路,惟一的可能便是有人趁着李子玉和赵贵离开找人的空档搬走了。
既然是搬走了,说明原来不打算抛在街上,多半是搬运中看到巡警的灯笼光,仓皇之间弃尸而逃。后来发现警察又离开了,才又返回去搬运。
问题是搬到哪里去了?原本又是从哪里搬来的?
搬运尸体的人抛下尸体之后,肯定是躲在附近,看到了李子玉他们离开现场,又折返回来。他们能躲在哪里呢?
李镇国看了看周边的环境,巡警巡逻的巷子是一条南北向的长街,名叫剪子巷,旁边就是一条无名的支巷,这条小巷子没名字。在前阶段的钉路牌门牌的治安清查中就编了个号,叫“剪子巷东支七巷”,意思就是剪子巷东面第七条支巷。这条巷子并不深,站在巷口一看就知道是典型的大户人家或者寺庙的后巷,到底是一个河埠头。
在这条支巷口的对面,是另一条支巷“剪子巷西支十一巷”。两条巷虽然相对,却不是十字交叉的式的巷口对巷口,实际上西支十一巷还要往南走二十几步路。
李镇国估计着搬运尸体的人应该就是躲在“剪子巷西支十一巷”。第一,虽然事发时天黑,但事发路段很直,也没有可以供人躲避的地方,如果有人在近处,李子玉他们不可能不发觉。而剪子巷东支七巷李子玉又是进去过的。
现在的关键就是这“尸体”去哪了?没有尸体,他们的工作就是无本之木,完全是浪费时间。
李子玉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在这一小块地方打转,心里很是紧张,万一弄出个“报假案”来,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搞不好连差事都给丢了。
想到这里李子玉不由得暗暗懊悔为什么不听看街的劝告,只当不知道就是了。
赵贵傻乎乎的站着,时不时还是抓一把裤裆。李子玉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装傻。心道:这家伙倒是笃定!果然是人傻心宽。
这赵贵除了抓裤裆,时不时的还挥舞着手,驱赶苍蝇。
街巷里环境卫生很差,垃圾水洼到处都有,天气一转热,苍蝇自然就多。
可就这几只苍蝇救了李子玉,高重就忽然道:“李爷,你看地上!”
原来巷口有好几处地面都聚集着好些苍蝇,嗡嗡的乱转。可是仔细看,它们聚集的地方即没有垃圾也没有粪便。下面要么是泥土要么是铺路的碎石。没什么好招惹苍蝇的东西。
可是对高重九这样的老捕役来说这就足够了:没有污物,却有成群的苍蝇聚集,说明其上曾经有过血迹,而且量不会太少,虽然隔了一晚已经渗入泥土,人眼难以发现,却瞒不过苍蝇。这也符合李子玉“白布上渗出来得血迹乌黑的一大片”的说法。
昨晚虽然下过雨,但是雨并不大,还不足以将泥土内的血液彻底冲刷稀释。
李镇国二话不说,蹲下身子从随身的帆布包里取出一副手套和几根竹签和写有“大食数”的黄色纸签。在挥手驱赶走苍蝇之后,先用纸签逐一插在刚才苍蝇聚集的地方做好标记,再用竹签开始在挖掘起来,不一会,他就掘出了些黑色的泥土,凑在鼻子上闻了闻,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高重九虽然觉得这是多此一举,但是李镇国毕竟是“首长的人”,也赶紧接过来嗅了一下:有一股血腥的臭味。
李镇国并不罢休,继续往下挖掘,只是他每挖几下,嗅一嗅,便将粘着泥土的竹签装进一个油纸小袋里,又写好标签,再换一根新得竹签。
李子玉看着只觉得新鲜。连他们在干什么都不知道――要挖尸体的话应该用铁锹,就拿个竹签能挖到什么?他虽不解却依然饶有兴趣的看着。看着他一直挖了好几寸深,才从包里取出一把尺子量了量,在本子上记录几笔,又换一个地方挖。重复刚才的那一套,最后才和高重九嘀咕了几声起身。
高重九冲着李子玉一点头,笑道:“好小子,真有一具尸体!你们两个傻小子可发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节 排查
李子玉不知道这老高的“发了”是真心恭喜还是调侃,只好闭嘴不说话。○赵贵倒是“嘿嘿”的傻笑了几声。
既然确认的确有过尸体,自然就要确认这里是否是案发现场,高重九和李镇国都认为不是。他们的理由都是从血迹上来得。李镇国是从血渗透的面积和深度这么认定的。慕首长说过:人的颈部有动脉静脉,一旦被斩首,就会大量失血,渗透进泥土的血液不可能这么少。而高重九多年来看多了刑场上被斩首的犯人:头颅是六阳之首,血气旺盛,脑袋被砍掉会瞬间形成喷射状飞溅痕迹。但是周边墙壁和地面上都没有。
死者是在其他地方被斩首的,然后才被移动到这里来的。问题是,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移到这里来呢?
高重九认为这不难解释,因为剪子巷东支七巷到底就是一条河涌,抛尸入河是个轻松简单的处理尸体的方法。即使过几天尸体飘起来,也早不知道漂到哪里去了。警察就算想找事发地点也是大海捞针。何况城里的河涌大多和六脉渠相通,要是漂进了暗渠,搁在哪里烂掉了,真是神仙也不知道。
理顺思路,事情便很简单了:在发现李子玉他们离开尸体折返回去之后,就躲在附近的凶手迅速回到现场,将尸体运到巷底的河埠头上,直接抛入了河涌。
所以李子玉和看街的回过来尸体已经消失不见了,尸体现在肯定还在河中。
“不但尸体还在河里,就是抛尸的凶手也还在这条街上。”李镇国有点惋惜的说道,“可惜我们这里没有狗!”
他听乌项和其他临高来得归化民警察说过,澳洲人的警察局里有可以嗅味识人,专门用来抓捕犯人的狗。只要牵狗到现场闻一闻,就能寻踪追逐逃犯,非常神奇。
但是这种狗在警察局里并没有配置――澳洲人倒是带了很多各式各样,他们从未见过的狗来到广州,但是它们更多的是随同治安巡逻队在大街小巷和周边农村巡逻,龇牙咧嘴的低声咆哮着。李镇国只是听说会有个“警犬队”,到底什么时候有,连慕敏都不知道。
虽然没有传说中的澳洲警犬,但是他们还有街闸这个东西。
这剪子巷因为长度将近有五里,为了便于设闸管理,官府过去以两条东西向的主要道路为分割,分为南剪子巷、中剪子巷和北剪子巷。每段各设南北街闸,有“看街的”负责启闭。
案发现场在南剪子巷接近南端的一头,刚才高重九来得时候就长了个心眼,叫看街的不要开街闸――本来天色微明就要开街闸了。现在,整个南剪子巷依旧被封锁着,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除非这抛尸的凶手是个能窜檐走壁的飞贼,否则他肯定还在这条街的某个角落里。而杀人的现场也必然是在这条街的某处。
高重九这么肯定自有道理,街闸制度其实就是复活过去的“里坊”制。只不过城市已经不再是“棋盘格”,所以就采用了街闸的体制。夜间落闸之后,除了大夫和接生婆,普通百姓都不能通过,就是有权有势的大户人家,晚上也不会没事随便叫人开街闸。
这么一来,虽然对市民来说有些不便,但是在治安上确有很大的用处。除了能高来高去的飞贼,一般小偷窃贼夜间很难活动。高重九在衙门当差的时候,每次遇到上官切责严办的大案子,只要大概知道犯人在哪条街上,快班头子大多会让街闸关闭,随后衙役由保甲长领着挨家挨户的搜查,除非消息不准,否则缉拿犯人便是十拿九稳。
这法子屡试不爽,就是扰民太甚。但是对衙役来说却是发财的好机会:不论是挨户盘问还是搜查,店铺和住家都少不得拿出银钱来的孝敬,哪个要是不开眼的,把住家和铺子翻个底朝天再顺手牵羊那是轻得,直接弄个“通贼”嫌疑,拉到班房里款待几天,那就不是几百铜钱能解决的事情了。
李镇国也知道这个法子,平心而论这是眼下最简单最快速法子,找到了罪犯,自然也就找到了尸体。当即同意。两人马上回到派出所和所长一说:由所长派人将南剪子巷通往各处的街闸全部封锁,防止有人偷越街闸,一面又召集本片保长和组头来派出所开会,盘查最近有无可疑人员。
李子玉和赵贵呢,既然是本片的巡警也得出力。所长原想叫他们去看守街闸,但是李镇国说了,他们是第一发现者,还是留在所里合适,以便再想到什么可以马上询问。同时又派人去市局,要求派出仵工在河涌里打捞尸体。
所里值班警察分头出动,这会天色刚刚放亮,各家各户都还没出门,派出所一声招呼,除了一个卧病在床不能来之外,南剪子巷这片的保甲长们没一会便来齐了。
李镇国先询问了本地这几天有无可疑的外来人员,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事情。
按照新得户籍管理制度,凡是在本片住户商铺逗留超过二十四小时的外来人员,都要来派出所申报临时户口。这项倒也不是现代社会的发明,王守仁搞保甲制的时候就有了类似的规定,不过当时的户籍体系还没有明确的制度化,执行效率也得看官僚和保甲长是否用心。
元老院在广州搞得户籍制度自然比简单的保甲制要有效的多,保甲长们头上有了专管的“官”――户籍警。自然办事效率提升了不少。尤其是目前各派出所的户籍警其实都是临高派来得归化民干部。自有一套办事手段。很快就把体制给建立起来了。
但是保甲长们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家都表示最近没什么可疑的人物。最近城里新到的外来人口并不多:因为元老院大军北伐的关系,一般人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过兵的时候兵荒马乱的,长途旅行是件有风险的事情。所以最近三天来报临时户口的外来人员只有十几个人。高重九知道一般来说在街面上当保甲长的人,都不是寻常百姓,起码也是见过些世面,能说会道,各方面都能敷衍的人物。看人的眼光比常人要“毒”一点。如果他们说没什么可疑的人物,那自然就不会有了。这多少让高重九有点失望。
至于说可疑的事情,保甲长们搜肠刮肚的倒是说出了几件,但是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至少从表面上看来和杀人案子都没牵连。
李镇国说既然没有可用的线索,便请保甲长们带路,和所里的警察一起挨家挨户的盘查。
李子玉和赵贵自然也得跟着一块去盘查。
就在他们开始挨家挨户的盘查的时候,两个专管打捞尸体的仵工也划着小船来了。他们是专门负责城里河涌上尸体打捞的。仵工地位低下,待遇完全没有,全靠尸主和官府赏点钱。冬天水冷彻骨,夏天臭气熏天,除了乞丐之外没人愿意干这活。
两个打捞遗体的汉子划着一条小船,一人待在船头撑船缓缓前行,一人坐在船尾往河里放下一串用粗麻绳系住的巨型滚钩,一直垂到河底。这样在河埠头上下游各五十米的那一段距离里一段段地来回搜索。
河涌都是多年没有清淤过得,水底下杂物垃圾甚多,他们这样一段一段的搜索过去,滚钩拉住的重物倒是不少,但是拉上了全是各式各样的垃圾。两个人就这样在河涌里捞了半天,什么也没捞到,更别说无头尸了。
消息传到正在盘查居民的两位刑警那里,这下高重九和李镇国沉不住气了。没有尸体就意味着他们前面的推断站不住脚。除了关照仵工扩大搜索范围之外,高重九和李镇国决定兵分两路。高重九继续盘查居民,李镇国重新回到现场去看看能不能再找到些线索。
既然要回到现场勘探,李子玉和赵贵自然又得奉陪。李镇国回到现场,这里已经被警察拉起了警戒线,虽然现场什么都没有,但是街上发生了凶案已经在街面上传开了,两边街闸紧闭,各牌甲组头们正忙着挨家挨户的找人问话也证明了传说非虚。所以李镇国一回到这里,附近便已经围上了许多看热闹的闲人。
李镇国先是来到了西支十一条巷,这条巷子挺长,沿着街巷一直可以走到另一条南北向的街上。这边的街闸照样锁闭着,很显然,入夜之后罪犯既不可能从这里进来,也不可能从这里出去。要么他只是抛下尸体的时候巷子里躲一躲,要么发案现场就在这里!
李镇国努力的回忆着自己跟着乌项出任务时候的所见所闻和学来的知识。显而易见的是,一具尸体是非常沉的,一个人背负着的话,他不可能走很长的路。因此发案地点不会距离抛尸地点很远。(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节 传说
抛尸地点留下的大量血迹也证明了这点,不仅如此,遗留的血迹还证明了凶杀发生的时候距离抛尸时间很近。
一个人的血量是有限的,被砍掉了脑袋的立刻就会大量失血。再一路运送,到抛尸地点的时候还能流下很多血,说明被害者从被砍掉脑袋的时间很短,案发现场到抛尸地点距离极近。杀人现场应该就在这东支七巷巷口为中心,方圆很小的一块地方。
发现尸体的巡警当时是从南往北行进,双方应该是迎头相撞,所以现场应该在东支七巷的北面一段路。
循着这个思路他往北面看过去,除了他刚才去搜索过的西支十一巷之外,北面的那一段平淡无奇,两边除了少数的铺户之外,全是住家的门脸。这一带的住户多是中产之家,门脸比较齐整。因为已交五月底六月初的天气,家家户户大门洞开,只关着栅门。就这么看上去,瞧不出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李镇国又沿着自己推想中的可能的运尸路线走了一圈,冀图发现更多的血迹痕迹――既然在抛尸地点发现了大量的血迹,说明包住尸体的东西并不是防水的,运尸途中肯定会有血液滴落,而且量不会太少。
然而这一圈走下来却没有他预想中的发现。这和他的推理差得太远了,他决定自己先对这一段进行进户走访,看看有什么可疑的情况。他关照李子玉去把本段的牌甲组头叫来。
这人姓谢,四十来岁,是个小商人。生意很小,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水没不过脚背的买卖”。表面上做得是苗木生意,实际他做得是贩运烟草:从农户手里收购之后再贩卖出去。这买卖自从崇祯登基之后就成了犯法,严格说起来抓住是要砍头的。谢掌柜敢干这个自然也是有底气的,他平日里交游很广,与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交情,所以这买卖做得一直很太平。
元老院进城之后,理论上烟草是专卖商品,不过专卖局现在对烟草的供应和分销还无力控制,他们的这样沟通城乡,收购农作物的小商人还是专卖局所输的香烟企业的重要供应商。所以日子过得挺滋润。
李子玉说这个容易,咱们也不用去他家找。他每天上午都要饮茶,去他常去的茶居找准在。
他是本片的巡警,经常接触保长和组头,对他们的情况很熟悉。好在谢掌柜常去的茶居就在这条巷子里,也不用劳烦打开闸门之类的事情。
谢掌柜常去的茶居很小,不过也有两层的规模。茶馆底楼店堂里坐着不少茶客。李子玉进去转了一圈,却没有见到他。企堂过来招呼:“李爷!您老怎么来了?是饮茶还是办差事?”
为了便于办事,三个人都在派出所换了便衣。不过企堂还是认得李子玉和赵贵的。
李子玉道:“是来办公事,谢掌柜今天没来?”
企堂的说谢掌柜的确还没来--一早被派出所叫去了,大约还有公事要办,三位要不先找个座头坐下喝口茶吃笼点心?
企堂说谢掌柜一般在楼上落座,三人便一起登楼,在楼上一个角落里选了张桌子,向跑堂要了一壶茶,李镇国折腾了一晚,肚子早就饿了,见两个巡警也是面露疲惫之色,当即说咱们也饮茶,且把肚子填饱再说。
李子玉过去是吃用享受惯了的人,只不过最近囊中羞涩,久已不饮茶了。只不过对方是总局来得上级,照着官场的规矩,自己不主动提出请饮茶已经是很不懂规矩了,现在对方提出来,吃完之后自己少不得还要抢着付账才算是“识相”――可是他又没有钱。
赵贵却傻呵呵的笑道:“好啊好啊。我正好肚子饿了。”气得李子玉直想一脚踹过去。
李镇国见李子玉脸色一阵变幻,便知他会错了意思,当下笑道:“这饮茶我来请!也算咱们相识一场,以后公事上还要多多帮忙。”
李子玉赶紧说道:“李爷……您说哪里的话。你老到我们这里来办差,哪有还要您老请客的道理……”
李镇国是镖师出身,看人眼光很准,这李子玉一看就是家中略有薄产,娇生惯养的少爷出身。出来当巡警大约也是家里遭了难,不得已为之。倒是和他有些共同点。不觉便亲近了几分,和颜悦色说道:“你是新巡警吧?用不着学老高那套――他是改不了的了,叫我同志好了。请你们饮茶算什么?你们是新人,还没有定级,没工钱的人怎么请客?我好歹还有几个工钱,请你们饮次茶也不是难事。”
他既然这么说了,李子玉才算是放下心来。李镇国叫了几笼点心,三人边吃边等谢掌柜,顺便也听听茶客们的闲聊。这叫听耳漏,不论是捕快办案还是镖师寻票找人,这都是获取信息的主要方法。
楼上的茶客闲聊的几户全是昨晚发现无头尸的事情,但是他们并没有什么新得信息说出来。
李镇国喝完了皮蛋粥,正盘算着是不是要到谢组头家看看他回来没有,楼梯上一阵脚步声,风风火火上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粗壮汉子,从穿着看应该是个家境还算宽裕的体力劳动者。他正张望着要寻一张合适的座位,靠窗那副座头上的茶客已经开口招呼他了:“老崔,这边来坐!茶是现成的,加个碗就成了。”
看得出,这个老崔是一个很受茶客欢迎的人,这种欢迎大概缘于他的小道消息比较多。此刻他一坐下,同桌的茶客中有人就一边往他面前的碗里倒茶水一边问:“老崔。最近跑哪儿去了?有几天没见你了,有啥新闻给咱说说。”
“新闻?最大的新闻不就是昨晚街上发现了无头尸吗?”
“说是无头尸,可是到现在连个尸身都没找着呢。两个仵工在河里捞了大半天了,什么也没有捞到!”
“我看,是巡警撞了邪……”
一说撞邪,这种神仙鬼怪的事情最容易引起谈兴,众人议论纷纷,有说是撞邪的,也有说是巡警被鬼打墙了,还有说是有人施展邪术,搬走了尸体。
这时跑堂送上猪红粥和油炸薄脆,老崔拿起薄脆,道:“要说撞邪闹鬼,这条剪子巷就数那条东七巷最合适了,不闹鬼才是不正常。”
一个老头儿说:“老崔你乱噏廿四。东七巷就是条背街的破巷,有什么稀奇的地方?我在这街上住了一辈子了,也没听说过那巷子里闹鬼。”
茶客们都是街上的老住家了,知道老头所言不虚,也纷纷说老崔在吹牛了。
老崔却不着急,慢悠悠的吃了薄脆,才道:“你们知道那条巷子是哪座房子的后巷?”
众人一愣,纷纷寻思着。老头忽然一拍桌子,道:“莫非是枕波园?”
老崔不作声,边喝粥边点头。一桌茶客顿时议论纷纷。
李子玉分到所里当巡警的时候,在管区大致转悠过一圈,知道这地方,也听说过这故事。枕波园原是城里某富商营造的“金屋”。专卖安置富商高价从江南赎取的一个名妓。几年一过,富商不免喜新厌旧,来金屋的日子也渐渐稀了。这名妓在外出的时候便与一个书生一见钟情,暗中往来起来。日子一久便预备着私奔逃走。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富商听闻此事,不动声色的安排了人“捉奸”。书生原是通过婢女帮助,每晚从后花园小门出入,这一晚风雨大作,他刚进小门,便被人拿住,棍棒拳脚之下立刻招认了私情。
富商当晚先行家法,杖毙了为他们传递消息的两名婢女,预备着天一亮便将书生送官,革去他的秀才功名,好好折辱一番。没想到当晚家丁疏于看守,两人找到机会逃出来双双在园子内殉情自尽。从此就传说这座宅子就成了凶宅。据说这对情侣和两名被杖毙的婢女的冤魂频频在园内出没,据说富商就是被冤魂索命而死,其后便再也无人敢居住其内。
富商的家眷惊惧之下,便将这宅园低价卖给了紧邻的山陕会馆。
李子玉上班的时候,这事已经过去五六十年了,虽说谁也没见过枕波园的鬼魂,但是这凶宅的名头依旧十分响亮。一般人没事决不会踏脚进去。
李子玉不算是什么唯物主义者,但是这鬼神之说对破案没什么价值,再说地上的血迹也都是真得。至于李镇国,他是镖师出身,镖师长走走夜路荒地,护院坐店又经常在夜间活动,稀奇的事情见过不少,但是镖师秉承“身正不怕影子斜”、“一身正气压百邪”的理念,对老崔说得也不甚感冒。
又听得他们一阵乱哄哄的议论纷纷,李镇国听了半天全是陈年往事,没什么新鲜内容,有点失望,忽然听到有人说:“枕波园闹鬼不闹鬼难说,不过昨天王寡妇家闹鬼可是真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节 王寡妇的韵事
这话一出,李镇国也就罢了――他以为这不过又是街坊流言,这种流言到处都是,天天都有,好事者咀嚼几天之后也就自然消散了。然而李子玉却是一个激灵,他想起昨天巡逻的时候柳嫂子和他说过的王寡妇有了野汉子的传闻。
一个老头儿说:“老崔你这话里有话啊,不知道这王寡妇家的鬼是男鬼还是女鬼?”
老崔瞥了老头儿一眼:“金爷到底是闯过三关六码头的人,一听就听出来了!”
这下李子玉愈发肯定此事和王寡妇的野汉子有关。
众茶客于是便起哄,让老崔说说是怎么回事。老崔微微一笑故作深沉,众人连催了几次,这才缓缓开口道:“话说昨天晚上……”忽然他像咽了口风似的卡住了,放下茶盏一跃而起,双手抱拳:“谢爷您老大驾光临……”
李镇国顺着老崔的视线望去,原来是谢组头走上楼梯了。这下,不但老崔那副座头上的茶客都站了起来拱手作揖的,其他座头上有认识谢组头的,也纷纷打招呼。谢组头拱手还礼,很是客气的敷衍了一番。
李镇国心想这组头面子还不小咧,大约也是个场面上的人物。
谢组头一面和人敷衍一面目光转过来看见了李子玉,顿时一脸惊喜,“小李同志,刚才你去过寒舍了?我听老婆说过了,这位是――”
李子玉低声道:“这位是总局来得刑警,有话和你说。”
谢组头“光棍一点就亮”,便知道警察有机密事要谈――他一早就被叫到派出所去协助调查,估计还是一码事。当下便朝老崔他们摆摆手打了个招呼,和他们一起下楼,叫企堂的安排一个单间出来。
这茶居其实极小,并没有什么专门的雅座单间,但是谢掌柜开了口,企堂当即将他们引到后面的一个小院子里,摆上一张桌子,端上茶点。
李镇国问得还是和案情有关的消息,不过比刚才开座谈会的时候可就详细多了,所谓的“启发式问话”,常人往往会忽视很多小细节,如果你不专门的提醒一下的话那想不起来的。
虽然没有尸体不能进行尸检,然而李镇国从现场留有大量血迹大概推断的出死亡时间和抛尸时间相隔很近,说不定连半个时辰都没有,就重点询问入夜到午夜前后他的牌甲里有什么异样的事情。
谢掌柜说他这几天睡得都挺早,没什么异样的事情。管段的人口也没变动――最近走亲访友的人很少,往往一天都见不到一个陌生人。为了表示他确实认真回答了问题,谢掌柜搜肠刮肚的把什么婴儿夜啼、两口子吵架之类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李镇国也不怕琐碎,一五一十的都往随身的小本子上记。
末了,李镇国问起王寡妇家闹鬼的事情,谢组头竟然根本不知道。不过他说王寡妇家虽然不在他的牌甲内,相距也不远。他对王寡妇的事知道的很清楚。王寡妇闺名秀珠,是清远县人。王寡妇的男人就是本街上的住户,给人看门打杂为生。因为家里穷,三十好几还娶不起媳妇,几年前听说清远县闹灾,一斗米就可以换一个大姑娘,便专门去了次清远,用三斗米换来了这个媳妇。
原本一家人日子过得还算稳当,谁知去年春天城里闹疫,她男人、婆婆和孩子都得病死了,就留下她一个。如今在街上为人缝穷织补,给人打杂维生。
至于说她家闹鬼,谢掌柜不太相信,因为他从没听说过此事,而且王寡妇今天一早出门神色如常,根本不象家里闹鬼的样子。
便叫人把传这话的老崔叫来,要他把这事说说清楚。
老崔一个饶舌好说闲话的人,还有出风头的爱好。他听说澳洲的捕快找他谈话了解情况很是高兴:众所周知澳洲警察从不搞过去快班那一套敲诈勒索的把戏,他去谈话,不但不会破财,还能增加自己在茶居里聊天的资本。
于是便表示他也是大宋的良善百姓,有责任协助元老院的警察破案。李镇国对此表示感谢,就请他说说刚才被谢牌甲打断了的那段“王寡妇家闹鬼”的新闻。老崔便洋洋洒洒说了起来:
原来老崔是个挑夫把头,南剪子巷是他的地盘。照规矩这条巷子里的住户凡是搬运重物,都得在他手里用工做活。不能找外人。外面的挑夫呢,也不能在这里找活――除非是从外面搬运进来。这叫“许进不许出”。当然他们在其他地方也得守这个规矩,不能在别人的地盘上觅活。如果有挑夫想在这条巷子里觅活,也得上老崔这里挂号,按月缴茶钱。这样才能进挑夫们聚集的茶棚里等活。不然轻则折断扁担杠棒驱赶出境,重则暴打一段,叫你伤筋动骨再也吃不了这碗饭。
老崔虽说是把头,实际上自己也得干活。昨晚上老崔和手下挑夫们接了一个大活,忙到很晚才收工。回到家钟鼓楼上已经敲过了十一下,按照过去的时辰就是亥时了。老崔回家,王寡妇家门口是必经之路。他还没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轻微的声响。
声音来自王寡妇家方向,虽然当晚天色很黑,广州城里也没有路灯,可是在夜幕的背景下,他清楚的看到了一个男子轮廓的黑影正攀上王寡妇家的墙头。此人的动作十分敏捷,上墙,翻墙几乎一气呵成――象个练家子。
“说闹鬼那是我胡说八道。翻墙头的肯定是个人。”
这个讯息立刻引起了李镇国的兴趣,王寡妇家墙头的黑影,可能是个“练家子”……无不透露出可疑的气味。而且时间点又和他们推断的作案时间相近。
“既然见人翻墙,你怎么不报告巡警?”李镇国问道。
老崔笑道:“王寡妇不过是风流罪过,我又不是她夫家什么人,何必做这个恶人?翻墙的大约就是她那野汉子。”
“她有野汉子?”
“有,这条巷子里知道的大约也不止我一个。”老崔笑道,“寡妇熬不住有啥好奇怪的。她才不过三十,能没那个心思?”
“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李镇国问道。
老崔说得和李子玉从柳嫂哪李听来的并无多少不同。只不过他知道的更详细一点,那就是这个“野汉子”并不象柳嫂说得那样每天天一亮就走,而是常常会在她家过夜。因为有天老崔带着人去送货,路过她家门口,手下挑夫渴的受不住,便进去讨水喝。好一会她才出来,当时的神色很不对路,而且他还闻到了股酒肉的香气,不但有酒,还是上好的酒。
“……她一个穷寡妇,平时都是克勤克俭的过日子,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二半花,怎么突然置办起酒肉来了。必然是有野汉子在家拿出钱来让她置办的。”
老崔经常带着挑夫在巷子里走街串巷,自从发现这事之后出于在茶居里嚼舌头说闲话搜集材料的需要,便注意上了王寡妇家。这一注意还真给他看出门道来了。
他说王寡妇最近有很多反常的地方,一是白天经常关着门――她做得缝穷打杂的活,时刻都要预备着有雇主来找,所以总是开着门,自己坐在堂屋地里边做活边等活;二是看到她常常外出买菜的量还不小――一个人根本吃不了,菜也比过去精细。最后,这个平时穿的衣服中件件打补丁,头上只能插木簪的女人最近不但换上了全新的细布衣衫,竟然还插上了一根金簪!
李子玉暗暗吃惊,想不到这个挑夫把头居然这么有眼力见!自己天天在街上巡逻,王寡妇一天至少看到一两回,却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些,老师上课的时候说得“要做生活的有心人,要注意观察”,自己虽然记在心上,却完全没有运用到位。
李镇国也觉得这是个线索值得追查一下,当即叫谢组头带路去王寡妇家实地查勘一下。几个人刚出门,却见七八个挑夫簇拥着两个挑夫正在吵嚷,看到把头出来,不约而同的迎了过来,都要说话。
老崔皱眉道:“有什么事慢慢说!当街吵闹象什么样子!”
原来有个挑夫今天一早出来到茶棚里等活,却发现自己的杠棒不见了。
杠棒是挑夫的吃饭家伙,虽然是不值钱的玩意,对于做一日吃一日卖力气的人来说,重新买一根多少也觉得心疼,何况起码半天不能干活。
这东西平常人不会偷――一般挑担用扁担进行了,只有经常挑重担的挑夫才用得上。失主便将怀疑的目光放到了一个同行身上。几句话一说,就闹了起来。
这种纠纷向来是不报官的,照例由本段把头来处理,要是涉及其他段上的人,就由双方把头出来吃讲茶。
老崔今天心情好,又要在两位警察面前摆面子,当即拍着胸脯道:“别吵了,这杠棒就算我的了。都回去干活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