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节 巡警招录
李子玉道:“我自然是要去得。军户里许多人都要去应募――给大明也是当差,也澳洲人也是当差,起码澳洲人不欠饷。”
他这么热心倒不是突然转了性,认识到了元老院的先进性。实在是生活所迫。他爹原靠着伯父的势力在卫所里当个差事,军饷之外还有些“外水”,日子过得。现在卫所已经彻底解体,家中完全断了生计,他再也没了过去“指挥家公子”的派头,亟须要找个差事度日。
“要剃头。”曾卷迟疑了好一会,“这可是大事,我得和家里人商量商量。再说人家要不要我们还是个问题,当差役可得孔武有力,咱们这样的读书人人能看得上吗?”
“剃头又不是掉脑袋,怕什么?”李子玉满不在乎,道,“再说咱们是读书人――这广州城里有几个读书人?去应募绝无问题。”
曾卷感情复杂的点点头,对于要剃头这件事他还是很迟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何况这剃发是澳洲风俗,华夏自古无。剃发当了警察“假髡”,不知道师长同学和亲朋好友们怎么看自己?李子玉本身就是丘八,他是不在乎的。他正犹豫着,忽然看到招募条件上的条目,叫了起来:“不行啊!人家只要十八岁以上的,我可是连十七岁都没满呢。”
“哎呦,我的小爷。你多大了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难道澳洲人还上你家查生辰八字?就说小一二岁又有多大关系?澳洲人看到我们这样的读书人来投奔,那是求之不得。哪里会抠这么细!”
李子玉这番话算是帮他下了决心,眼下也的确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他点头道:“好。我试试看。”他又问张毓,“你去不去?当澳洲人的警察以后出息肯定比你做核桃酥强。”
张毓迟疑着点点头:“实话说我也想去。不过这事得和爹娘商量下才行。”
再看报纸上的资格要求,也没什么特殊的。必需是广州特别市南海区、番禺区户口,身体健康无恶疾花柳。男女不限、是否文盲也不限。而且不需要出具铺保,只要有本甲组头出具“良人证明”,证明该人在本甲内确系良善百姓,品性端正即可。堪称宽松到了极点。
他们看了上面的报名日子写得是1635年3月19日。他们知道这是澳洲人的历法――他们一进城就晓谕全城使用“公历”,又叫“阳历”。这个历法和他们往日用的“大明历”相差甚远。为了让百姓们能适应,除了在进行入户调查的时候每家每户免费派发了“公历纸”,还专门向商家派发了大型的“挂历”。这种“挂历”和入户普查的时候派发的“公历纸”一样,都是用硬纸印刷。配有“户县农民画”风格的歌颂“新澳洲、新生活”的宣传画。但是尺寸要大得多。牌甲们通知各家铺户,必需将这“挂历”悬挂在店铺显眼处。
为了让百姓适应新历法,不但阿拉伯数字下面都配有中文数字,还增加了星期几的编排。在排版的时候,原本还打算加上“崇祯八年”的年号,但是被否决的――这年号在古人心目中是正统,他们出版的“新历书”继续出现崇祯年号等于承认自己不是正统。
《羊城快报》上的“招警”报名就从第二天:也就是澳洲历的1635年3月18日开始。
“三月十八日,”曾卷道,“不就是明天吗?”
李子玉点点头:“没错。我打算一早就去按察使司衙门报名。我们就在钱婆子茶居门口碰头吧。”
大明广东按察使司衙门就是现在的广州特别市警察局。钱婆子茶居距离那里不过一箭之地。
曾卷却突然犹豫起来了――剃发投髡!这事情太大了。他迟疑道:“要这么早么?我看报名一直持续到二十五日呢。”
李子玉道:“到二十五日是不假,不过上面还有一句‘额满即止’。我们那里不少人都准备去考警察。不抓紧点怎么行。”
李子玉所在的广州各卫所已经无形解体,一部分人已经被招募进了国民军,余下不愿意当兵见仗的没了生计。在广州城里干警察是个相当不错的选择,起码全家有饭吃。
“赶早不赶晚!”
在李子玉的竭力撺掇下,三个好朋友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报名。
曾卷回到家中。说起准备去“考警察”的事情,他娘迟疑了下道:“这样的话。你的书不就白念了么?”
曾卷的爹叹气道:“我看不念也罢。阿卷也不是个念书的料,上次我去社学里给送节礼给先生。先生就说阿卷在科举上怕是不成。要我们早点给他寻个事做,不要耽误了。去考警察倒是个好机会――怎么也比在家里做蜡烛强!”
“可是要剃头……”
“剃就剃了吧,咱们穷人家有啥好讲究的。”他爹挠了挠因为长期不洗头显得油亮肮脏的头,“我看剃了还清爽些。”
第二天,三人便一起到了市警察局门口,李子玉吹得“人山人海”固然没有,来得人却也很是不少。警察局大门还没开,门口已经站满了人。
看来人的模样,那真是什么样的都有。曾卷原以为自己十六岁已经够小了,没想到还有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还有一看就知道不止四十的老头――大约是用墨汁染了头发,苍老的面孔配上不自然的黑发,瞧着就觉得很古怪。
来报名的,那真是各色各样的,无所不有。李子玉倒是熟人很多:来得人中间许多是广州各卫军户子弟或逃散的营兵。
市警察局门口站着两个身穿黑制服,手持哨棒的警察,双腿岔开,凶神恶煞犹如同两尊门神一般。李子玉交游广泛,认识这两号原本是南海县“皂班”衙役。原就在南海县里给县太爷站班开道,风头一转,这就给澳洲人站上岗了。
正在感慨,忽然钟楼敲钟,一连敲了七下――如今这广州城里的钟鼓楼也是按照澳洲人的规矩敲了――警察局的大门缓缓打开,出来一个穿着黑制服的警察,拿着个铁皮大喇叭:
“报名考巡警的这边走,一个跟一个排队,有插队扰乱秩序者的即刻驱逐出场!”
报名的人从大门一进去便是体格检查,这次招募巡警,规定最低合格高度是男警1.55米,女警在1.50米,亦有相应的体重要求――刘三倒不担心胖子太多,而很多人体重都偏轻,慢性营养不良是普遍情况。
体重偏轻尚可弥补,但是慢性营养不良会带来很多健康问题,特别是结核病。警察局显然不能招募一批结核病患者当巡警。
至于年龄明显偏大或者偏小的,自然也得刷下去。
然后便是身体检查,基本的视力听力之外,还要**视检,看有无皮肤病、寄生虫和性病。除了性病之外,前两者的条件比较宽,只要是他们有能力治疗的,都算是合格。
仅仅健康检查这道卡,就刷掉了四分之一的人。下层百姓患有的各种疾病之多,大大超过了他的估计。
本时空的百姓的确“吃苦耐劳”,实际上却以透支健康为代价的。
最后才是体能测试,五分钟内跑完一千米就算合格,另有立定跳远、握力和举重的测试。这一环节上淘汰的人更多,许多人虽然看上去身高体重还算合格,但是肺活量、肌力都偏低。曾卷在这个环节上就被淘汰了。
李子玉和张毓通过了体检,但是到了资格审查阶段,张毓因为虚报年龄也被刷了下来。因为已经做过入户普查,张毓的出生年月在户口本上登记的一清二楚,根本没有作假的可能。
最后,只有李子玉通过了全部审查,得到了一张“初审合格通知书”。
“一周后,凭通知书到局里来报到进行二次审查。”发通知书给他的警察说道,“没什么问题就算是正式录取。”
“差爷……”
“不要叫差爷,叫同志吧。”
“是,警察――同志,这个,这个,我的两个好兄弟虽然年龄小了一二岁,可都是读书人!社学里都夸做一艘好文章”李子玉干脆吹上了,“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要不是……要不是……那个天兵进城,今年的秀才是必中的。您看是不是网开一面,再给个机会……”
警察笑了起来:“我没这个权!得首长说了算。读书人我们是需要的,可是当巡警马上就要上街做事,你光会写文章做诗词有什么用?咱们警察局又不是靠做文章抓贼的。”
“是,是,您老说得是……”李子玉眼见对方一点没有“看重读书人”的意思,不觉有些失望。正要退出去,那警察却叫住了他,“既然是读书人能读能写的,以后还有得是机会。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各机关都要招考。叫他们多看看《羊城快报》上的消息。”(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节 潘杰鑫
从按察司衙门里出来,日头已经偏西,三个小伙伴走在街上,各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曾卷的脸色发白――“一千米”跑这种长跑他从没经历过,打从进了社学起,讲究的就是举止有度,连嬉闹奔跑都是要被先生斥责的。五分钟是多长他没概念,但是他从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好不容易跑完,刚停下,肠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把早饭吐了个一干二净。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受了这么大罪,结果还是超了时,曾卷未免大失所望,原以为自己来“投髡”,纵然年龄差了一两岁,冲着自己是社学的学生,已经开笔作文这点,虽然不敢指望澳洲人能“倒履相迎”,起码报考个近乎“胥吏”的警察也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结果!曾卷闷闷不乐,他没来前内心的挣扎是“要不要投髡”,而不是“能不能考上”。而现在,澳洲人却很明白的告诉他:“你不够格。”
这对他的打击是很大的。曾卷的自尊心受了很大伤害,而且他指望靠着澳洲人的势力来对付自己姐夫的事情也泡了汤。
张毓却没什么落寂感,他原本对去投靠就有些勉强――店里的生意蒸蒸日上,家里的意思也是要他在家里多操持些。这次去陪着投考原本就是出于哥们义气,落榜了反而觉得轻松。
李子玉则满心欢喜:伯父平日里要他“勤习弓马”――他还觉得多此一举,没想到还是派上了用场!给澳洲人当差,从龙不从龙的且不论。就这每个月八斗的粮饷,拿回去总算也能养家了。自个长这么大。一直是家人眼里的“米虫”、“化骨龙”,没想到今日居然能挣钱养家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又高兴又难过。
李子玉和张毓聊得兴起。走了好长的路才发觉曾卷一直没言声,他宽慰道:“阿卷!你莫要闷闷不乐,刚才那警察的话你也听到了――以后招考的多了,这次考不上下次再去就是。澳洲人既然最重跑步,我们好好练练就是!只要花些功夫,不愁练不出来!”
张毓却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道:“阿卷,你虽没考上,可是子玉考上了。衙门里就有了自己人。有什么事,请他照应就是了。”
李子玉也反应过来了,拍胸脯道:“阿卷!我们兄弟一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放心,你的外甥就是我的外甥,决计不叫她吃亏!”
曾卷犹豫道:“这――”
李子玉道:“不是我说你,这也算个事?当年就算死了人,只要快班的人想平,就没有平不了的。何况你这点小事。给你那扑街的姐夫点苦头吃吃,他自然就知道进退了。”
张毓也道:“其实这事子玉出面,反倒比你自己考上了去出面好,真有什么事撕掳的开。不然你那姐夫说你‘假公济私’‘挟私报复’。你也吃不消。”
曾卷心头一热,道:“子玉!阿毓,多谢你们费心了。”说罢眼眶一热。又要掉下泪来。
“我们都是好兄弟,谈什么谢。”李子玉道。“你还是多练练跑步,将来有新得招考再去――有官身倚靠。办什么事都容易!”
刘翔原本对招募警察能不能招到足额的巡警持审慎态度――说到底他们脑袋上还戴着“海外髡贼”、“造反者”的帽子,而广州府也不是赤地千里,民不聊生的中原地区。比起老油条的胥吏们,“良民”到底有多少人会“投髡”,他心里还真没底。
没想到报名情况却是出乎意料:第一天就有五六百人报名,虽然体检和体能巡测试刷掉了三分之二的人,一千名巡警在一周内就全额招满了。
“竖起招军旗,便有吃粮人。”刘翔不觉说道,“难怪大明要亡!难怪大清给英国人打得满地找牙!”
刘翔过去看过一本书,里面提到16世纪,在菲律宾的西班牙人数次曾经制定计划征服大明。计划中使用的兵力连雇佣军带土著只有几千人,当时只觉得西班牙人的脑洞开得超级大。现在想来这脑洞怕也不算太大――毕竟西班牙人也是准备招募“绿营”的。
不过,他现在没时间感慨,警察招来了得训练,凭空多出一千名“公务员”来,这每月的工资也得设法开销――都是钱呐!
“首长,慕首长和林首长来了。”郭熙儿来禀告。
“快请他们进来。”
慕敏是来谈警务机关配置安排的。她拿出了一卷广州大比例地图。
“这是我和林主任一起讨论过后做出的配置安排。”说着她在会议桌上展开了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绘制着许多标记符号。
“这上面是我粗略标记出的分局、派出所、治安卡口。”慕敏说着,“这是个初步方案,基本上是按照林主任的情况介绍和前阶段我们的户口调查得到的资料作出得。很不完善。以后可以逐步调整。”
按照慕敏的方案,在广州市,警务机关将暂时只设立市局,不设原计划中的南海、番禺两个分局。由市局直接领导派出所。警务系统的管辖范围只在城区和关厢。
“我们现在缺少能够担任中间层次警务工作的警官,也没有这么多合格的机关和专业技术人员可以配置,所以采取最简单地做法。把资源集中到市局来,所有专业警务工作都由市局来承担。”慕敏阐述着她的设想,“派出所只承担户籍和基层治理工作。”
全市共设四十个派出所,分布全城和城外关厢各处。
“设置派出所,我们的原则是设置上要相对密集,因为我们的道路和通讯手段太落后,通讯只能靠人力和视觉、听觉信号;也没有交通工具,出警全靠脚。所以每个派出所的管区不能太大。以便在发生警情的时候能够快速接警出警。”
派出所由从海南来得归化民警察担任所长和业务骨干。每个所根据地理位置和管辖范围大小、人口数量配备10~30名警察。另外,再额外配置熟悉当地情况的留用皂隶若干人。这样,每个所的实际配置人员都在20~50人之间。
“……从配置人数来说,每个所都可以算是超编了。”慕敏说,“这里面有很多所按照旧时空标准配备也就是个五人所的编制,但是我们面对的治安环境很复杂,人员素质又低,不能不多配人员。要真配个五人所,我都怕出事。”
“这样我们现有的人员够用吗?”
“我和林主任测算过了,够了。当然,老归化民警员骨干略显不足,”慕敏叹了口气,歪着头说,“还真是有点捉襟见肘的感觉。”
林佰光说:“现在看街的依然是照旧在打更和启闭闸门,这部分人我建议咱们暂时不要触动。等收拾了关帝庙人马之后再收编整顿。现在留着他们至少还能起一部分作用。”
正说着话,郭熙儿又进来报告说有一位潘首长来了。
刘翔不由的精神一振,这位潘警官总算来了!
这位潘警官就是国家警察刑事侦查处的处长潘杰鑫,他突然驾临广州可不是为了办理什么刑侦大案,而是为了一个简单却又要紧的项目:警察培训。
刘翔要招募培训一千名警察的方案一提出来,国家警察便表示鼎力支持,随后冉耀便将潘杰鑫派来了――在临高他就兼任着国家警察教育长的职务。
到目前为止,临高的警察培训工作是很简陋的。尽管执委会对暴力机关很热衷,但是拨给警察的资源却很少,尤其在人员调配上,芳草地的学员给得很少,五年来芳草地国民学校警政专业班一共只培训了不到一百人的专业学员--这些学员现在构成了国家警察里的“职业组”。
占据警察数量大头的就是来自短期培训班的警察了。从伏波军退伍的军人和从归化民中招募来的,经过大约六十天的培训,就安排到各个警务部门去执行任务了。
要在旧时空,六十天的培训不算短,但在旧时空即使是招募协警至少也是高中毕业。而现在他们面对是基本上是一群半文盲,其难度可想而知了。
为此国家警察的元老警官们不得不两面出击,即要忙本职工作,又要在警察培训班里给学员上课。这么苦苦挨了五年,好不容易算是把中央和海南岛的警察机关架子给搭建起来了。
然而他们现在又要面对广东全省了。就一个广州,慕敏带去的那点就人就不够用,更别说这些人实际上还要去填补整个广东的警务机关。
门开了,潘杰鑫走了进来,他看上去只有二十七八岁,实际上已经三十出头了。他也不拘束,打了个招呼就找把椅子坐了下来。
“来,喝茶。”刘翔招呼道,“路上还好走吧。”
“还算顺利。”潘杰鑫的回答干脆利落,“我们抓紧时间,说说目前的情况吧。我好回去详细准备一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节 警训班
刘翔简单的说了下目前的广州的警力不足状况,又谈了刚刚完成的招募计划。¤UU小说,www.uu234.com
潘杰鑫点头:“警力不足是难免的。不过这一下招募一千名警察,这对培训压力有点大了。”
刘翔说:“我们也是没办法。没有警察我们的很多措施执行不下去。现在仅仅维持市区治安就花很大的精力,完全是在靠国民军镇着。”
国民军很快就要投入城外的四乡的治安整肃行动中去,不能无限制的留在城内当治安力量用。毕竟保障四乡治安亦是一件重要工作。
现在四乡治安混乱,即使在城里也有所耳闻,在较为冷僻的北门等地,出关厢不多远就有强盗土匪活动,珠江江面上水匪极其猖獗,海岸警卫队巡逻艇能够保障江面治安的只有白鹅潭以下到香港的珠江江面,稍远一些的三水到江门的西江下游段便已无法保障安全。
“我大致了解。”潘杰鑫说,“不过既然要一次性上岗一千人,时间又紧张,只能采取速成的培训。我看得压缩到三十天。场地和后勤方面安排了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刘翔说,“除了一部分东西要从临高调运之外,其他我们都备妥了。”他又补充了一句,“只要是事关警务工作的,我们保证一路绿灯。”
要培训警察首先得有场地,古代很少有能容纳大量人员的公共建筑,无非是各种庙宇和官署。刘翔选得是广州府万寿宫。
万寿宫本是道教宫观,但是大多供奉有当朝皇帝的万岁牌(长生牌位),每逢皇帝生日,即所谓万寿节,全城官员聚集在此举行朝贺大典;若遇帝王驾崩。则在此设灵致祭,服丧志哀。平时则作为恭迎诏书的处所。
“这座宫观面积很大,容纳培训学员没有问题。”刘翔说,“我借口里面有明国皇帝的牌位,定性为‘敌产’给没收了。这所宫观就拨给你们用了,现在工人正在改造设施――只是条件很简陋。缺少训练设施。”
“现在招募的都是巡警,技能要求不高。培训亦可从简。就是这小市民的旧习气得好好改改。”潘杰鑫在临高搞了好几年警察教育培训工作,显得胸有成竹,“你把伏波军或者国民军里的士官借调几十个过来就行。”
万寿宫前如今已经挂上了一块新做得白底黑字的宋体字牌子:“人民保安省广州特别市国家警察专科学校”。门口还站上了两个身穿黑衣手持长哨棒的警察。
李子玉畏畏缩缩的走上了台阶――这地方他来过几次,伯父每年都带他来这里给万岁牌磕头。自然万寿节正日是轮不上他们的,那是有头有脸的地方官才有资格来得。李子玉很怕来这里,每次来这里只要衣着、举止稍有纰漏就会被伯父严词训斥一番。
他手里拿着的是“入学通知书”。李子玉参加二审很顺利就通过了:他的父母家人都在广州,而且本人还能读能写。
在门口验过通知书,李子玉便进了校门。只见当面的照壁上原有的装饰纹样已经被铲去抹平,上面凿刻着一个盾牌形状的徽章,李子玉只认得上面的两个汉字:“警察”。
在徽章的下面是龙飞凤舞的几行阳刻楷书大字:忠于元老院、忠于国家、忠于人民、忠于法律,下面落款是文德嗣――这个人李子玉知道,大名鼎鼎的“文丞相”,现在已经出为广东节度,大得不的了的大官。
照壁前,放着两行桌子。后面坐着些穿着黑衣的警察,旁边还竖着牌子:“报到处。”桌子前排着好些人。
“按顺序。一个一个来,排队!”有人在维持秩序。李子玉已经知道澳洲人对排队这事看得极重,赶紧跟上了队伍尾巴。
经过一系列的手续:填表、留指纹,然后就是“净化”,等到他从澡堂里出来的时候,原来颇有些书生潇洒风度的李子玉已经成了一个穿着黑制服。光脑袋的新兵了。
乍一穿上这套衣服,李子玉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这衣服对于习惯了宽袖长袍的人来说未免太窄小,裤子也觉得紧,鞋倒是还好。只是这一体式的绑腿裹着小腿,紧绷绷的怪难受的。
“拿着东西,按号码进宿舍!”从国民军调来的军士们拿着竹棍,吼叫着,“一个跟一个!不许交头接耳!”
李子玉没想到澳洲人的“快班”竟然是“行军法”,不由得叫苦不迭,然而既来了,没有反悔的道理。在军士们的吼叫和棍棒的“指导”下,他顺利的找到了自己的宿舍床位。
“现在开始整理内务!一小时后到礼堂集中!”
李子玉看了看宿舍,这里大约原来是某座殿宇,现在里面被清理的空荡荡,显得又高又空旷。沿墙放置着一排双层床铺,足足有二十多张。
他从小到现在从没住过这样的地方,更别说和四十多个人睡在一个屋子里――还得上下睡!
他看了自己的床号,是“下”,这让他松了口气:真要叫他去爬上铺,他还真有些不知所措呢。
在距离学员宿舍好几个院子的一个小院落里,潘杰鑫正拿着一本《公安学基础理论》思考着明天的授课。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给学员上课了,但是这一期的警政培训班是超级速成的。刘翔也好,慕敏也好,都等不及按照他过去制定的《入警培训大纲》来完成培训了。按照这个大纲,短训班的学员学习60天,外加半个月的岗位实习。
现在他只能把时间压缩到30天,理论和实习得一起上。潘杰鑫思考再三,决定只按照最低标准进行培训,内容以以治安管理的训练为主,加强实务培训,重点灌输纪律观念。
他制定的训练计划是上午在小操场上进行警务技能、体能和队列的训练,下午进行理论学习,晚上则安排政治学习和文化补习。最后的考核将分为理论考试、技能考核和体能达标。
由于学员中文盲比例不小,潘杰鑫决定将他们分为两个类别,能读写的学员,将多安排一些理论讲授,作为未来的干部培养。文盲则着重于文化补习。
第二天一大早,在万寿宫的大殿――现在的礼堂中举行了简短的开班仪式。刘翔和慕敏都出席了,刘翔正在讲话,潘杰鑫坐在台上,看着下面歪歪扭扭的队列,不由得露出苦笑:在基本的素养上面可谓是绝对的两极分化,调来的军士那一边可谓是纪律严明,另一边所谓“社会招生”来得学员堪称千姿百态,有几个后排的正在各种讲话。
慕敏苦笑着小声讲道:“看来纪律观念还是要好好灌输啊。”
“不要紧,等会安排的就是队列训练,差不多要持续两周左右,就让他们体验下是什么叫队列纪律吧。”潘杰鑫嘟囔着。
“现在请国家警察地区指挥,广州特别市国家警察专科学校校长潘杰鑫讲话!”
下面先是响起了一阵整齐的掌声,接着又是一阵散乱的掌声。
潘杰鑫拉了下武装带,起身走到话筒前。
“同志们!欢迎大家来到广州特别市警察专科学校,成为一名光荣的国家警察学员,我是校长潘杰鑫。”说着他来了一个干净利索的敬礼。
“从今天起,你们就一名国家警察成员了。虽然你们现在还只是学员,没有正式授予警徽。但是我期待你们通过学习和考验,证明自己无愧于这光荣的称号!”
他声色俱厉,原本有些松松垮垮的学员们不觉站直了身子。
潘杰鑫略略放缓了口气:“对警察这个词大家是很陌生的。因为在过去的明国官府里只有所谓的快班、壮班。的确,他们也承担着警察的一部分工作。但是他们算不上警察。为什么呢?因为在我们元老院治下的地方,警察就是除暴安良、惩治犯罪的,保证社会秩序的稳定和秩序,让老百姓能够安心的干活、做生意、过日子。这就是我们警察的工作,也是我们存在的最大价值。那些旧官府的快班壮班在做什么呢?他们更多得是在祸害百姓!
“的确,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也起到了‘保一方平安’的作用。但是他们的所谓保一方平安,是以损害百姓的利益来养肥自己。许多皂隶自己为非作歹,祸害百姓。对缙绅大户恭顺殷勤,对百姓小民捏造罪名恐吓勒索。面对盗贼强人,要么望风而逃,要么勾结分赃。只是一群为虎作伥、欺负良善的奸恶之徒。这样的事情,我想你们都是见识过得。”潘杰鑫顿了一下,看了下台下的反应,继续讲道:“而在我们元老院治理下没有这些贪官污吏,当百姓遇到欺凌,遭遇匪徒和危险时,就是警察挺身而出的时候。从另一个方面讲,我们就是行侠仗义的侠客,依靠的是自身的本领,传达的是法律,传达的是元老院与人民的声音。”(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节 训练
警察学员们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UU小说,www.uu234.com他们原来就觉得警察就是胥吏,就算澳洲人不把胥吏看作贱民,也没什么值得夸耀的。没想到澳洲人先扯出这么一番“为人民服务”的大道理来,把“贱民混碗饭吃”上升到了“侠客行侠仗义”的层次上。
“至于为什么要当警察,我相信大家的回答一定会很多样,大多数人来到这里无非是为了混口饭吃,能养家活口,能吃上几口好,多带几个钱回家,”话音未落,下面已经笑成了一片。潘杰鑫自己也笑了一下:“这没有错!我们是人,要吃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但大家不要忘了,我们的吃和穿都是元老院与人民提供的。当警察的确是为了个人的发展和待遇,但更重要的一方面是回报元老院和人民。不管你们来自哪里,以前从事什么营生,都要时刻记得这一点!”他目光在场内一扫,“要时刻记得忠于元老院!忠于国家!忠于人民!忠于法律!”
他说完目光一扫:“我的话讲完了!”
全体学员齐声高呼:“喏!”
开班仪式结束之后,军士们把学员们带到操场上。开始基本的警察礼仪和队列训练。潘杰鑫特意过去看了看。刚刚走到训练场旁,就听见“滴—滴—”两声哨响,原本正在进行齐步走训练的方队立刻停下,作为队列指挥员的一名军士马上跑过来敬礼报告:“报告首长!广州警察专科学校第一期短训班学员正在进行队列训练,请您指示!”
潘杰鑫一边还礼一边默默的想着。“按计划进行。”他答道。于是军士又折返回去,喊着口令调节队列着的步伐。
警校的队列训练一直是军队代办的。潘杰鑫从没操过心,他看到每个学员都穿着两只不同的鞋。一边是布鞋,一边是草鞋。这是多年来行之有效的新兵队列训练的土办法――因为大多数百姓不知道什么叫左右。
从这散乱的队形他也知道。这队列训练又得花上不少时间。不过,没有什么比队列训练更有助于培养人的纪律意识和服从性了。
李子玉站在队列里心里直叫苦,这那是当快班的皂隶,根本就是把他们当大头兵训么!就是营兵,出操也没这么练的!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的脚步也不知不觉就踏错了,还差点把排在自己前面的家伙的布鞋给踩掉。
“立定!”军士大声命令道,“第3排第5个,怎么又是你。刚刚站警姿的时候也是你,手不知道夹紧,松松垮垮的!”
“啊,我――”李子玉一下子懵了。
“啊什么啊,喊报告!”军士吼道。
李子玉终于反应过来大喊道:“报告!”
“出列,俯卧撑10个!大声数出来!”军士命令着。
“是,一—二—三—”李子玉赶紧出列趴下,开始做这个他刚刚学会没多久的新运动。
“不算,重来!”
“你的屁股撅这么高干什么?”说着屁股上便挨了重重一脚。李子玉哎呦一声顿时趴在地上。
“快起来!别像个娘们一样!”
“手肘放平!胸往下压制!对……腿不许弯。”
军士单独“操”了李子玉七八分钟。其他人直挺挺的站着。
潘杰鑫注视着整个操场,这里原是万寿宫建醮坛的空地,现在碾平了当操场,不过还是觉得有些小。几个工人正在操场旁安装单杠和独木桥。
尽管招募的时候测试了体能,所以学员看上去还算比较健康。不过大运动量的训练和连轴转的学习,以他们的体质是顶不住的――一千米五分钟的标准在21世纪还达不到初中学生体锻标准。但是在这里就足以淘汰许多人了。眼前这个做俯卧撑的就在冒虚汗了。
潘杰鑫悄悄来到厨房,刚改建完的厨房里热气腾腾。临近饭点。菜肴和米饭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他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一阵小骚动。负责食堂工作的一个归化民干部小跑着迎了过来:“首长……”
“给我衣服。”他没有任何废话客套,“不要停下来。继续干活!”
穿上工作服戴上帽子,潘杰鑫在厨房里逡巡起来。这个伙房是从联勤总部派来得。为了减少供应环节和重复建设的问题,目前广东方面的后勤工作均由联勤总部负责。洪部长预计到各套班子进城之后吃饭会是大问题,便提前在香港开设了“伙食训练班”,培养了几十个能满足元老院伙食标准和卫生需求的伙食班子。
由联勤的伙房供应伙食,起码让元老都能放心。新旧时空的卫生标准完全不同,最爱干净的土著的卫生观念按照旧时空的标准看也大有问题。最要紧的是,归化民厨师比习惯了“厨子不偷,五谷不收”的土著厨师操守好得多。
别看办食堂是件小事,办坏了就是大事。虽然万寿宫一期只是个短训班,但是潘杰鑫视之为国家警察在广东地区的起家本钱,对学员非常的重视。
大号的蒸笼被取了下来,露出里面一个个排列整齐的镀锌铁皮的饭盒。潘杰鑫拿起夹子夹出一盒来,随手打开,拿起一根筷子往里面一插,等了几秒,又拔了出来,在眼前端详了下。
米饭的软硬、水汽都正好,没有多放水提高“出饭率”。他又取了一点米饭放入口中,是糙米略带粗硬的口感,米饭香气正常,没有霉味、怪味。米饭颗粒齐整,不碎不粉。说明用米没有问题。
“这盒饭一会给我。”
“是,首长。”厨师长虽然已经习惯了各式各样的突击抽查和检查,但是首长亲自来查厨房他还是非常紧张的――大伙都知道首长的要求就是高。
菜肴已经准备好了。警校学员的伙食是按照联勤总部制定的新兵供应标准来实施的。因为本时空招募来得新兵体质普遍偏低,所以这个伙食标准比较高,加大了蛋白质的摄取量。
大铁皮盘子里盛放着刚刚从烤盘里倒出来香气扑鼻色泽金黄的烤鱼肉饼,旁边是大锅的炖菜。炖菜是用蔬菜加上“冷冻肉糜”和碎豆渣做得。所谓的冷冻肉糜,就是香肠和鱼糜产品生产线上每天从机器上清理下来的残渣,混合在一起冻硬。专门用来做大锅菜。
最后是时蔬,用盐水“炒熟”。理论上这些蔬菜是“现地调达”――其实都是从香港运来的。因为洪部长发现从香港调运农垦联队种植蔬菜比在广州四乡购买便宜的太多,也方便的多。按照本时空的一般供应标准,这伙食堪称丰盛了。
潘杰鑫每个菜都尝了一口。又看了看卫生情况和生熟分开,觉得还算勉强凑合。虽然归化民比较可靠,也不是完全可以信托,必需时时加以监督。
“好。”他说,“一会准时开饭!”
一上午的训练很快就结束了,学员们在各自队长的带领下来到了礼堂里排队领饭――除了礼堂,万寿宫里没有这么大的殿宇了。即使这样也得轮班吃饭。
礼堂里到处是喘气和声音声,队列训练的本意就是为了养成良好的纪律习惯,对于这批平常没怎么受过纪律约束的土著而言,“死板”的队列训练不啻为一件相当折磨人的事情。
饭菜采用分食制,饭菜一人一盒。伏波军从建军起就不采取共食制,共食制不但不卫生,而且很容易出现菜肴“盖个盘底”的情况。也给军士和老兵多吃多占的机会。
对于多数人来说,这第一顿饭好得不像话,以至于饭菜还没有发到位,各处就响起了响亮的咽口水的声音。一声:“开饭”令下,食堂里顿时响起一片狼吞虎咽的声音,有人甚至是边流眼泪边吃饭。
对于李子玉来说,这饭菜虽说口味不坏,但是还不至于好到让他流眼泪的地步,再说开班第一天,连个整鸡整鸭整鱼都没有,未免有点吝啬。看着邻桌的都是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他不由得暗暗鄙夷:“真是一群穷鬼!”
他的目光转过去,忽然看到早上给他们讲话的“校长”也在这里吃饭。就坐在第一排的桌子上,从他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位“首长”的伙食:和学员一样。
李子玉暗暗讶异,他看澳洲杂志的时候见多了“同甘共苦”的说法,但是并不以为真。虽说书里有白起“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粮,与士卒分劳苦。卒有病疽者,起为吮之”,但是这是古人,至少在大明,他可没见过哪个将军、军官能这样的。当官的锦衣玉食,士兵饥寒交迫,是大明是常态,没人觉得有什么不正常的。所以也很怀疑澳洲杂志是不是在吹牛。
“想不到澳洲人竟然真得能做到!”他不觉吃了一惊,忽然想到所以澳洲人能所向披靡,髡兵能“敢战”,并不仅仅是他们火器犀利的缘故。(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节 依法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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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杰鑫没想到有人正就他的饭盒问题展开联想。他的心思并不在吃上面,他和餐桌上的军士们简短的交流了下上午的队列训练中的情况,同时又就体能训练和大家聊了聊。
由于万寿宫的面积不足以同时容纳一千人同时生活学习,所以今天开班的是有一定读写能力的学员,大约有三百人。按照潘杰鑫的计划,万寿宫一期采取滚动开班制,每十天开一次新班。他准备到第十天就把学员拉到街上去,由老归化民警察带领实际执行任务,十天实习之后再回来进行补充教学,然后把第二批学员再“滚动”到街面上去实习。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利用场地和人力。
但是这么一来,时间就显得更加紧张了。哪些科目必需上,哪些可以简化,就成了一直在脑海中考虑的问题了。
时间紧张,午饭限定在半小时之内吃完,随后全体跟随各队的军士去散步半小时――这是强制性的,不去不行。
李子玉跟着本队的人在操场上转圈子,只觉得自己像个傻货一般。然而即吃上了粮,就得服管。
散步结束之后马上开始下午的课程。第一节课由潘杰鑫讲授警务理论。
“我相信在座的学员们之中,大部分肯定不知道警察的含义。所以今天的第一课就是告诉你们警察是什么。”潘杰鑫侃侃而谈,“警察不同于大家熟悉的捕快、捕吏,从根本上讲,你们之所以是警察,是因为你们的日常工作是一种警察行为。”他顿了顿。看了下学员们懵懂的表情,对一群只会17世纪的广州官话的土著来说,要理解他这番话未免太为难了。
他接着讲道:“元老院按照元老院和人民的意志,运用武装的、行政的、刑事的手段,维护大宋的安全与社会秩序的行为就被称为警察行为,而你们作为这种行为的实施者。就被称之为警察,请把书翻到2页,我下面将详细地解释其中的几个词语。”
幸好这几个班的学员都是略同文墨的,在潘杰鑫费尽口舌的讲解下,这些元老院未来的警察好歹也是初步体会了警察这个词语的含义。其实在建立警察机构之初,有几个元老对于进行所谓警务理论的学习并不感冒,但是冉耀还是支持了潘杰鑫的主张。原因无他,一支队伍如果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清楚,就不要指望他们有多强的战斗力了。
潘杰鑫正在讲授。忽然看到有一个学员举起了手,他点了点头示意学员站起来提问。
站起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子玉。只见李子玉很不自然的发问道:“报告首长,学生李子玉,我就想问一个问题,家祖父当年给我讲过《尚书》,我还记得禹舜时候的司徒和士的故事,学生就在想。他们放到今天,是不是也是首长讲的警察呢?”
潘杰鑫点点头。带着赞赏的语气说道:“你读得书不少嘛!他们只是和我所讲的警察相似而已,但就更多的方面而言,他们不是警察。李子玉的问题提的很好,因为我下面就会把捕快和司徒、士这些所谓的古代警察和我要讲的元老院警察做一个区别。”
潘杰鑫还记得他大一的时候,那个毕业于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教授公安学基础理论的老师也提过这个问题。他知道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时期的警察是无警察之名行警察之实的。警察职权行使在当时的法律上极不严格,法外行权现象非常普遍,另一方面,被当今无数人诟病的私刑普遍存在,甚至于是古代警察职能的补充。
就大明的地方衙署。快班衙役不但负责治安和侦缉,连看守所拘押犯人都是他们代劳。俗语中所谓的坐班房,其实并非指坐狱,班房不是国家设立的监狱,而是快班头子私设的拘押机构。班房因为并非国家制度,实际成了衙役们为所欲为的法外世界。
“我们知道,明国的官府里有快班、壮班衙役,还有依附于他们的一群所谓白身皂隶。他们没有警察的这个名号,干的却是和警察类似的活计,而且管的事情相当宽泛,从收税到街道卫生都是他们的管理范围。但是他们的所谓执法,带有很大的随意性,有些甚至根本就是违法的,其目的也不是为了保障社会治安,而是简单的为了聚敛。这就是我前面讲的传统警察特点的例子。”潘杰鑫顿了顿,喝了口已经有些凉的茶水,“而我们元老院的警察,有一个专门警察行政机关叫警察总部,部长是你们的冉首长――这是在中央的机构。而每个地方又有小机构,就好比我们广州市警察局和各个派出所,它们都归上级部门领导。此外,我们警察的全部的日常行为都是要依据法律来办理。所以作为警察,我们首先要熟悉法律。”
他说着打开挂图,用教鞭指点着:“这几部法律是我们的执法的依据。”他依此点着挂图上的书影,“《警察法》、《治安法》、还有《刑法》、《刑诉法》和《民法》。如果你们以后转到专业警种去,那么还有《卫生法》、《税法》、《交通法》等等。”看到下面学员大多茫然的面孔,潘杰鑫觉得没必要再详细说下去,“这些法律大家觉得很陌生,以后你们有机会详细的学习具体的内容。但是现在你们可以简单的理解为这就是我元老院的《大明律》。”
下面的学员这才有点“恍然大悟”的表情。潘杰鑫继续说道:“但是,这些法律的条文很多,关系也比较复杂。所以为了方便大家在工作中能快速准确的掌握,你们重点要掌握这些内容。”
他掀开下一页挂图:“《办理治安案件程序规定》、《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纪律条例》和《基层警务人员办案指南》。这四本书会在课程开始之后发到你们手中”
潘杰鑫先简单的阐述了这“四书”的内容、意义和用途,接着又说道:“……特别是《指南》这本书,通篇都是实例内容,是一部不可多得的教科书。你们要仔细阅读,完全牢记,再在实际工作中运用就会觉得得心应手了。”
一下午的课程很快结束,饥肠辘辘的学员们排着队去吃饭,随后又是半小时的“排队散步”,接下来便是“夜间辅导”。由归化民警察担任负担教师,为学员们补习文化――因为这批人都是有读写能力的,所以内容是是白话文阅读和写作,自然常识科普。同时对学员们在今天课程中不理解的内容进行单独指导。
李子玉坐在教师里看着新发的教科书,觉得有点绝望――他其实是个很怕念书的人,来当警察一则为了生计,二来也名正言顺的不去社学念书。
没想到当了“澳洲捕快”,一样得念书!还是满篇都是陌生词汇的书!
读书也就罢了,连写字写文章都要改。这比社学可难多了。
社学的念书虽说枯燥,但是并不紧张。特别是对李子玉这种四书五经已经念熟,文章也能糊弄的童生来说,若无很大的科举压力,去上学不过是混日子罢了。社学里的先生也知道李子玉身上有世袭的前程,所以对他基本上是放任自流的。
眼下这学习可不得了,有“大纲”、有“进度”,还有无数的“知识点”。可怜他连理解意思都要费很大的力气。那些办案流程和案例解说倒还浅显易懂,李子玉不觉看得入了神。
一看之下,李子玉暗暗吃惊:这澳洲人的警察管得比狗还宽!
在他的理解中,警察无非是抓捕贼人,维持街面秩序。但是“维持秩序”四个字在澳洲人眼里简直是无所不包。而且概念也和大明官府不一样。
最简单的就是街面上打架斗殴。照理这是“维持秩序”的主要工作。但是李子玉知道,官府对这类事向来“不告不究”,只要斗殴中没有打死打伤人,无人出首告状,衙门一般都是不予理会的。当事人若要查究评理,只有私下请快班班头或者有势力的衙役出面,在茶馆“吃讲茶”。
但是在澳洲人这里,就算没死伤,也要当场制止,带回问讯笔录做成“案子”。然后根据责任给予相应处罚。他暗想这不是自找麻烦吗?要知道官场上对这种事向来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接下来他看到连当街拉屎撒尿倒脏水丢垃圾也要出面禁止,不由得暗暗叹气,再看下去还有抓小贩,拆违建等等,包罗万象,简直什么都归警察管。澳洲人的警察可真是难做。李子玉心想。
理解不理解,反正是已经上了澳洲人的贼船,总得照他们的规矩办。好在他受多年的传统教育,背诵功夫是幼功,干脆发挥出死记硬背的本领,先背下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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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节 货币发行
晚上10点,外面准时吹响了熄灯号,40人的宿舍里很快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毕竟安排满满的一天是相当辛苦的。李子玉却睡不着,他从来都是一个人睡觉,哪有和这许多人共居一室的经历!鼾声、磨牙声和人的气味让他无法入睡。
他回忆着今天的课程,想到今天自己主动举手果然引起了真髡的注意。这潘首长说上课的时候可以“举手提问”的时候他就琢磨着要不要来个“敢为天下先”,没想到自己这一宝还押对了!看潘首长样子是已经记得自己了。
只要真髡首长能记得自己,以后多少会有些好处。
旁边的床铺上有人正用几乎听不到的低声在窃窃私语。李子玉仔细听着,原来是在说工钱。这次说是每月给八斗米的工食,但是发多少钱却没说。
广州是大城,省城,向来是“居不易”的地方,一石米虽然价格有上落,但是也没有低于一两银子的时候。城内的百姓一年若没有十一二两银子就很难养家活口。
八斗米一个月的收入合不到一两银子,虽然不算低,却也并不高。因为只说这是“工食”,没说开多少饷。所以大家多少还有些期待。
李子玉暗暗笑两个同学“没见识”,衙门里的快班衙役,“正身”一个月也只有三斗的工食米,白身更是分文没有,难道他们都不养家活口了?说起来还都是一家子吃香喝辣的。自古以来吃公事饭的人那有指着那点粮饷俸禄过活的!再说澳洲人“驭下最厚”,就算给大头兵的军饷都比大明要高出许多来,更不会亏待他们这些元老院未来的爪牙了。
“来来来。尝尝这个,我亲自做的。糖醋排骨!”
广州大世界顶层的元老专用餐厅里,坐着六个人。说话的赫然是新任广州市长刘翔,他正在招呼的则是中央储备银行政策规划处处长。两人对桌而坐,互分主宾,刘翔左手的则是广州商业贸易局局长郑尚洁;郑尚洁旁边是孟贤。还有两位分别是广州大世界的总经理张易坤和林佰光。
要说猪肉,临高到现在也没能放开了吃――虽然养殖规模扩大了,但人口也爆炸了,蛋白质供应还是以鱼肉和鸡鸭肉蛋为主,猪肉牛肉之类的大畜肉那可就稀罕了。尽管没有执行票证供应制度,但每日出栏屠宰的数量还是有限的。就算是元老。要买到上好正块的小排、五花,也得事先打招呼,否则急要的时候不一定有。可到了广府就没这个限制了,活猪现宰,只要检疫合格,没什么猪肉绦虫之类的东西,那真是敞开了随便吃。孟贤和郑尚洁久在广州,并不太稀罕,另外三位倒是难得能吃到上好的只有脆骨的小排尖做的糖醋排骨。又听说是刘翔亲自下厨,这面子可要给,于是各自捞了一块吃了起来。
刘翔做这个菜向来不放大料,只是按着一二三四的比例。一勺糖,两勺料酒,三勺醋。四勺水,大火烧开小火收汁。若是还嫌肉硬,就上蒸锅再过一道汽――在原时空的话应该是进高压锅压软烂的。现在临高位面倒是推出了铸铁的厨房用高压锅,临高市面上也很受欢迎,但刘翔却不太放心质量,家中也没添置这个。再说,临高产的铸铁高压锅也太重了,二十几斤的份量,用着实在费力。
众人一尝,纷纷恭维说好吃,其他几位又各自夹了一块再吃了起来,只有陈策把筷子伸向了其他的菜,仔细一看都是些咸辣口味的菜,看来这位是不爱吃甜的。刘翔也不以为意,又扯了些其他的野棉花,气氛是越来越活跃了。
宴会接近尾声,桌上六个人都靠在椅子背上腆着肚子――吃撑了,各自喝着自己招呼来的饮料,有喝葡萄酒的,有喝茶的,陈策倒是先问了问后厨,然后点了份明朝官宦贵人们餐后喝的温胃去腻的饮子。酒桌上谈事情,倒是千古惯例了,不过刘翔作为一个大吃货,一个肉食动物,最讨厌正吃的时候谈正事,非要桌上谈事,也可以,先吃好了再说,比如现在。
生活秘书们收拾掉桌子上的残肴杯盘,重新铺上桌布,送上他们各自点得饮料。
“新币发行的计划定了吧?我可等着执行呢。”刘翔知道陈策来广州的目的,这会终于进入谈正事的阶段了。
陈策招招手,把随行的警卫员叫了过来,打开了一个精美的小箱子。
“这是新币的样币!”
箱子打开,赫然是一排排硬币冉冉生辉。
正上方是一块俯视图为长方形的银条,正梯形截面,除了正顶面外,其他几面都是抛光得银亮如镜。正顶面上不知道用什么技术手段处理的,印着几排金色大字。最上一排是“元老院中央储备银行”,中间一排是“库存白银锭币材重一千克”,最下面是一串数字,875-020-8888-0001。两个短边上又是两竖排一模一样的字“禁止流通”。
这数字肯定有什么意义。刘翔心中如是一想,不过这库存白银既不能流通拿来做什么用?却没细问而是看向下面的硬币。
白银锭下面是三横排6个大小不一的圆饼子,与银锭一样嵌在软衬的槽子里,每一块都垫着一小块丝绸帕子,这丝绸帕子也是讲究,用明黄的丝线锁了边,又绣了些吉祥写意的花纹图案呈放射状指向帕子中心,银币压在正中竟有些“金盘玉盏”的感觉。用手捻着帕子的角轻轻一提,一枚银币就从槽子里出来了,倒在手中正好把玩。
这枚银币光泽亮丽,直径有35毫米,入手手感沉重,拇指飞弹做猜硬币动作时,银币在空中尤自嗡嗡做响,震颤不绝。
正面是“壹元”宋体字,环以麦穗图案,下方是小字体的“中央储备银行”和阿拉伯数字的发行年份。背面是阿拉伯数字“1”和启明星照耀下的地球。地球上环绕着飘带,上面有四个拉丁文:s.p.q.m.
银元挤压出来的凸边上滚上了滚齿――想来这是防止“刮皮”的。
“切,竟然不是马大头或者文大头!”刘翔心中充满了吐槽没素材的挫败感。
下面一排是明显小了一圈的银币,直径小了一圈,正面面值是“半元”,背面是“50”,背面的图案是“圣船”。
“敢更偷懒一点么!这圣船的图形不是已经用在香烟上了么!换个角度会死啊!”刘翔皱着眉强行把吐槽的话憋在了心里。
再下面就是20分面值的了,图案更加简化,硬币成色比前二种要差了一些。
陈策注意着刘翔“欣赏”各种钱币的动作,看到他的表情变化,就立即笑着解释道:“其实这三种银币除了大小份量各有不同之外,含银量也是不同的。币值越低,含银量越低。”
“最高的一元成色呢?”
“白银含量87.5%,”陈策说,“最低的20分是白银60%。”
单从含银率来说,在市场上亦属于“良币”,接受度是没有问题的。
接着便是镶嵌在玻璃板木框里的纸币了。纸币共有七种版面,除了三种银币的等额纸币外,另有10分、5分、1分和半分。票面上印有“财政金融省中央储备银行?银元储备券”,按照值分别印有“准兑银壹元、半元、贰拾分……”等字样。钞票的底版和图案的印刷极其精美,比近年新印的粮食流通券还要精致。特别是纸张的质感,已经很接近旧时空钞票纸的感觉了。铜版雕刻的底版花纹图案精细繁琐,在本时空要找出类似的雕刻匠大约不能,但是明清都无铜版制作和印刷工艺,堪称是最强的防伪手段。
“这次发行新币,是各地同步进行。以免有人钻两地汇率不同的空子。”陈策说道,“海南、济州岛和台湾的粮食流通券也会开始逐步回收改用新币。不过,这三地我们将重点推纸币。银币只在大陆上的光复地区投入流通。所以银币的储备问题刘市长你不用担心。”
刘翔把玩了许久手中的钱币才放下来说:“这钱太精美了,我怕拿出去了收不回来啊。”
陈策微微一笑:“你的顾虑我完全明白,但是想必孟行长也对你说过了,我们的政策是大力推纸币。银币则是对纸币的一种保证。特别是在新币发行的前期,银币的作用就是用来安定人心。但是仅仅这样是不够的。”
纸币要流通,一方面要有国家机器的支持,另一方面必需有足够的流通商品对货币价值进行保障。尽管新货币是“银本位”,但是还是需要充足的商品来为它进行背书。简单的说,元老院的银元储备券要花得出去,买得到东西。这东西不能是澳洲镜子、南洋香料,而是每个人都实实在在需要的物品。(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节 发行手段
元老院原本有一种想法是将“银储券”作为工业品购买券,要购买元老院生产的商品必需使用新货币,但是财经口的人认为这样做意义并不大,因为元老院生产的工业品,从覆盖人群和使用范围来说依然不够大。
财经口的意见是元老院必需掌握广州的“米”、“盐”、“布”这三件居民基本消费品的渠道,确保新币能随时购买到这三样必需品。
只要纸币能够购买到生活必需品,是否能够兑换成银元就不再关键。否则就算能确保市面上每一元银储券在银行里都有一个银元作为储备也无济于事。
当初人民币能够在混乱的货币市场上站稳脚跟,除了靠行政力量强制银元退场,关键是政府能够控制“两白一黑”(米、棉纱和煤)的供应渠道,从而维持住纸币的基本信用。
财经省面临的情况和1949年不同,但是废两改元,银钞通兑依旧是一件对金融市场来说天翻地覆的大事,要保证新货币能够被接收,流通,再多的金融理论都抵不过最基本的原则:要让钱“值钱”。
金银并不天然“值钱”,在金银泛滥商品稀缺的地方,它们同样遭到巨大的贬值。在17世纪的中国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满清。
满清靠着多次入关掳掠,获得了相对于其国土面积和人口来说天文数字一般的财富,但是巨额的金银财宝倾泻在这一小片寒冷贫瘠的土地上,带来的只有恶性的通货膨胀。大明对其实行贸易禁运的结果是满清只能和同样贫瘠且心怀敌意的朝鲜进行几乎强制性的贸易。从山西商人那里获得的商品更是杯水车薪。
派往盛京进行贸易的黄骅原来写来的报告里充满了“百物腾贵”,“商品稀缺”的字眼。中下层官员生活困难,甚至有官员因为被迫出卖御赐之物获罪的事情发生。满清不断的要求元老院运来粮食。开价甚至高达每石四十两银子。
“所以准备多少银币并不是关键问题。虽然我们的新货币已经不再是米本位了,但是货币的价值依然需要这些基本商品来背书。”陈策阐述完新货币发行计划之后加上了这句结束语。
刘翔说:“我不是置疑财政省的政策。但是……但是,老百姓对纸币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我们现在拿出纸币发工资、买东西,恐怕,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市场接受度不高,总不能搞强迫贸易吧,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陈策说:“这个自然,不然财政省何必再给你加拨二十万元的银币?就是为了减少流通阻力嘛。”
刘翔心道这明明是在广州缴获的战利品!企划院把一府两县广东布政司的官库都翻了个底朝天。弄到了二十几万两库银上交国库,现在拨给广州二十万元不天经地义么?就算有杂色损耗的问题,你们还漂没了不少!
但是在如何处置战利品上他并无发言权,只好做出诚恳的感谢状:“要你们多支持啊。我这里的抄家银子断然不会少,只求财经省要多多考虑我们作为新货币试验区的特殊性。”
陈策说:“你放心就是。新币制不仅仅是广州的事,更是关系到整个元老院大业的事。”
既然财经省已经定下了基调,那么他刘翔只有“坚决执行”。今天晚上的会议实际就是按照财经省的发行计划布置工作。
郑尚洁说:“我有个问题。如果新货币还是要靠米来背书,岂不是我们还得规定一块银元能买多少米吗?”郑尚洁迟疑道,“等于是变相的米本位。”
“不。郑局长,你的概念不是米本位,而是限价政策。”陈策说,“市场上米、盐、布的价格由市场去决定。在一定幅度内上涨或者下跌都是允许。我们要做得是通过市场手段来调节物价,维持物价的稳定。”
郑尚洁忽然意识这件事的工作量有多大,她惊呼起来:“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要控制城里的所有米店布店。还是准备大规模开国营商店?”
“不,没这么夸张。”张易坤说。“我们只要控制住批发渠道就行了。”
林佰光点头:“不错,广州的生活必需品其实都仰仗外地供给。控制住外来批发渠道也就等于控制住了市场。”
陈策问道:“这事好办吗?”
林佰光微微一笑,说:“凡是要涉及既得利益集团的事情都不好办。好处是我们是新生政权又是外来户,没有千丝万缕的利益羁绊。”
林佰光口中的利益集团,说得是牙行。
广州的粮食并不能自给自足,需要外来的米粮输入。但是明代的贸易并不是自由贸易。外来行商并不能在城市里自由销售运来的货物,必需通过持有牙帖的牙商来发卖。牙行原本是中介人的角色,但是官府通过颁发牙帖等于是允许他们垄断了某些行业的贸易。
由于牙行是坐地虎,又有官方授予的“独家垄断权”,自然对行商竭尽盘剥之事。牙行并无资本,也无需资本。牙商强迫行商赊账放货给牙行,再由牙行批发出卖。在运作中行商往往收不到货款或者拖欠日久。即使能够按时结款,往往也会打很大的折扣。英国人深恶痛绝在鸦片战争之后强迫清政府废除的广州十三行制度实际也是一种牙行。
米粮贸易在广州是由牙行垄断的。这点林佰光是十分清楚的。
“干掉牙行需要多久?”
“不需要多久。”林佰光笑了笑,“我想刘市长的桌子上,他们的帖子已经来了很久了。”
“我在等法务省给我派法官来组建临时法庭。”刘翔说,“老是组织军事法庭,第一不正规,第二有不少人看着眼红,冠冕堂皇的帽子给我预备了不少,咱戴不起。”
郑尚洁知道这几句谈笑中杀机已显。垄断广州贸易数百年的牙行的老板们家破人亡就在顷刻之间了!
她还记得前几天,有牙行的老板就走自己的贴身丫鬟--不,生活秘书的路子,向自己奉上厚礼,卑词请托能见上“刘大人”一面。并且暗示说牙行“于公于私”都会“竭力报效”,其中意味不言自明。没想到这里已经在谈笑风生的准备“杀猪”了!
她忽然觉得有些害怕,这些男人,虽然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是本质上都和自己的丈夫差不多,原来都是些普普通通的小市民。而现在他们的言谈依旧是那种平淡无奇的话语,其中却带着阴险残忍的气味。就连他们的笑容,看起来也是暗藏狰狞。
“咱们归纳一下吧。”陈策说道,“为了让新货币流通起来,我们需要有警察……”
“这个有,很快就能大批上岗。”刘翔说。
“税务局。”
“这个得等税务总局派人来。我还不知道来得是谁呢。”
“为什么要税务局?”郑尚洁问。她在米国生活了很多年,一听到税务局就会不由自主的打冷颤。
刘翔解释道:“货币的信用,很大程度上体现在国家是否承认它的价值。税收是最能体现的。哪怕你发行的竹片木片,只要收税的时候认账,老百姓就会认可它的价值。大明宝钞会完蛋就是因为皇帝的如意算盘打得太好了:花出去当它是真金白银,收税只说是废纸--全国只有几个钞关才承认它是钱。”
“法院。”
“很快到位。”
“米、盐、布的投放。”
刘翔说:“我们在广州的其他商业渠道都是走高档奢侈品路线的。紫诚记虽然也走日用工业品批发,但是都不沾米和盐。倒是经销布。润世堂是卖药的,也算不上生活必需品。”
“食盐这事有点复杂,”林佰光说,“这是专卖局的生意。”
“食盐问题不大,专卖局只要设立一个批发档口就基本解决了。粮食的话,我们需要一个专门的粮栈来担任广州的粮食总批发工作。”郑尚洁说,“可以叫大昌广州分号来做。”
大昌过去在广州设立分号并不为粮食贸易。本质上是税务机关驻广州征收珠江三角洲“合理负担”的马甲。征收的粮食也大多是运往海南和台湾的。很少在本地销售。不过因为有这段历史,不管是牌子、仓储还是人员都是现成的,直接转为粮食批发企业也不难。
“大昌的地方税务局角色可以取消,现在用不着这层马甲了,税收功能和人员剥离给税务局,大昌以后就转为国有商业企业。除了大昌,也可以叫山海两路的人马都进来开店。”郑尚洁有心想大干一场,早就在盘算扩大自己手下的势力,“万有经销的是南北杂货,经销东西很杂,完全可以作为一个回笼货币的渠道。”
陈策说:“这样就差不多了。我来说说具体的发行措施。”
他从公务包里掏出一页纸来,逐条解说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节 稳定粮价
刘翔听得很仔细,应该说财政金融省的方案还是很细致的,条条框框,方方面面,可执行性也比较强。UU小说,www.uu234.com不是纯理论的瞎指挥--这原本是他最担心的。
听完了计划介绍,刘翔咳嗽了一下,说道:“财政金融省和中储行的方案我觉得是可行的。不过这套方案要实施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发行新货币需要一个庞大的网络来提供支持,而他们在广州的“有关部门”全都不够用。除了警察机构初具规模,其他基本上是空白。
方案中几个必需的机关和企业。只有德隆银行在半年前开始布局,增加了新得支店,大致覆盖了城区、各关厢和城郊主要集镇的商业街道。其他的要么连个架子都没有要么规模太小,根本起不了作用,都得逐一搭建和充实。人员上的缺口也不小。
“……我的想法是现在属于国有控股的万有、妇女合作社应该尽快到广州来开设分号。地点可以任选,网点要尽可能多设一些,吸引市民使用新货币。”郑尚洁说,“店员伙计可以在广州招募,只要再派遣一部分业务骨干过来担任领导就可以。”
张易坤也赶快说:“地方我们有得是,大世界本来就是主要吸纳元老院的商业企业。不止这些企业,我看商业口还可以多开设一些新得商业企业。比如餐饮业。增加货币回笼渠道。”
林佰光说:“大昌是不是和德隆一样,在城区和附近较大的商业市镇上布置一些点--它现在的重要性和德隆是一样的。这些点既可以批发也可以零售,作为米价的一个风向标。”
陈策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了几笔:“这个需要协调,不过我觉得问题不大。”
刘翔说:“其实我还有一个很担心的事情,就是我们的辅币。辅币可是没有金属货币的--老百姓到底愿意不愿意把铜钱换成纸币?对老百姓来说,银元他们很少用得上。大量需求的还是小额支付手段。现在最小面值的银币差不多也要2钱银子--有点大。”
陈策微微一笑:“老刘,你知道钱筹吗?”
“不太清楚,筹码?”
“这是一种代币。是商户自己发行的,用竹子制作。其性质和纸币一样,是一种信用货币。在清代中晚期的江南一度很流行。”陈策说,“你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东西吗?”
“因为缺少小钱?”
“因为当时市场上充斥着劣币。”陈策说。“和今天的大明的情况一模一样,商户百姓深受其害,但是小额支付又是须臾不可少的。于是就出现了这种材质毫无价值的代币。它的信用,靠发行的商店自己维护。也一样可以流通一个镇,有的甚至可以流通十几个镇。”
“你是说老百姓会因为劣钱太多而接受我们的小额辅币?”
“对,不仅如此。”陈策看了眼孟贤,“小孟给我们的金融报告里,多次提到过广州乃至整个广东严重缺少小额辅币的情况。”
“是的,”孟贤说。“有不少商户是私铸银豆来当辅币的。”
大明是个不太注重铸币的朝代,市面上历代铜钱混用,钞法崩溃之后为了解决通货不足的问题又准许商民私铸铜钱,成色极劣,部分流出到东南亚的铜钱被欧洲人视为“铅片”。崇祯朝为了解决财政困难又在各地大量铸币,铜钱即滥又劣。市场上的小额辅币的币值极为混乱。
“……所以我们认为小额辅币使用纸币是行得通的。”陈策说。
这套说辞并没有完全说服刘翔,不过他也提不出更好的办法。
为了进一步减少目前行政费开支中白银铜钱流出,会议决定在新币没有发行前。对全体北上干部采取供给制,不发现金;对在本地新招募留用的人员。只发折价的米和布。不发白银和铜钱。除了必需的工程款项结算和现地调达物资货款外,严禁使用白银和铜钱进行支付。
刘翔说:“在发行新币前,我们另一项工作就是稳定粮食价格。”
按照综治办在市场上的每日价格报告,广州的平均米价大约在每石一两三钱上下--比之他们入城前已经上涨了一钱。这显然属于“恐慌性上涨”,因为时局动荡,市民争相购米储存引起上涨。但是眼下已经过了半个多月。市面平静,理论上应该有所回落,但是米价还在稳定的上涨。这说明粮商们并不看好后续的稻米供应。不过,这还在正常范围内:每年这个时候米价都是往上走得,要等到夏收过后。本地和外地粮食相继上场,粮价才会下落。
整个广州城区确切的人口数字还没有出来的,不过按照已有的数字和估计,广州城番禺南海两县的常住人口,大约在三十万人上下。即使按照每人每月14公斤的标准计算每个月的消耗量就超过了4000吨。这可是个惊人的数字。
刘翔不清楚广州的民间存粮情况,但是有一点元老们都是知道的:广东是传统缺粮地区,明代晚期就是好年景的收成也只够维持半年。江西湖广虽是明代的主要产粮区,但是有五岭阻遏,所以并不能有效供给广东。大宗粮食基本上靠广西供应。所以城内的粮食存量不会很大。眼下来自广西的粮运已经中断,广州这个特大消费城市的粮食供应就全落到新政府的头上。
现在又是三月份,正是农村青黄不接的当口,粮食不足无力供应城市。过去传统的外来粮食贸易中断,缴获的粮食又很有限,如果不能有效稳定粮价,别说发行新币,先来个“米暴动”就会让元老院在广州颜面扫地!
但是恐慌情绪已经悄然滋生。和大昌有业务往来的一些米行老板已经在担忧今年的外地米到货情况--广西的稻米显然不能指望,而广东本地又只有雷、廉、高三府是大宗粮食产地,下半年的供应匮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会议上决定在取缔牙行之后由大昌担任广州的粮食总批发商,以“指导价”向各米行批发粮食。先将市场稳住。
“企划院已经答应这个月先运5000吨糙米,下个月再运20000吨。这些粮食都是专供广州的,目标是确保广州有四到五个月的储备。”陈策说。
刘翔吃了一惊:“企划院手里有这么多粮食?”
他记得粮食一直是元老院比较紧张的“管控物资”,毕竟以他们的农业生产能力来说,供养庞大的工业人口、行政人员、军警和学生已经是很大的负担了。如果没有粮食进口,元老院是根本不可能养活这么高比例的非农人口。
在元老院治下虽然没有实行统购统销体制,但是粮食始终是第一级管控物资。
“当然有。”陈策说,“我也可以向你们透个底。这是政务院全力协调的结果。从这个月开始海南岛、台湾、济州等所有公家食堂的主食都改为米粉干了,同时企划院还增加了稻米进口的额度--所以咱们在广州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与会的元老们从这话里都意识到身上担子的份量。米粉干里是掺杂了25%的薯干粉的;而稻米进口多了,其他原料的进口势必就减少了。这相当于是牺牲了大众的利益来支持这次广东的币制改革。
刘翔沉重道:“这是拿举国之力在支持我们啊。”
“没错,你们能意识到就好。”陈策自己也语气沉重,“眼下我们刚刚光复广州,人心不稳,还要搞币制改革,正是投机奸商兴风作浪的好机会。事情不会一帆风顺的。”
……
大昌广州分号原本只是在广州东关外有靠近珠江水道的地方设了一个门脸。门脸不大,也不显眼,倒是后面的仓院和码头大得出奇。每到夏秋时节,这里便门庭若市,后门的码头上也泊满了运粮的船只。
大昌几乎不涉足广州的米粮交易,即不买也不卖,它只收四乡八镇送来的粮食。有时候也收银子和各种土产杂货。收到的货物直接装上船就运到香港去了。
三月原本是大昌最冷落的时候,此刻码头上却泊满了船只。从香港岛用小火轮牵引来得驳船吃水线压得很低,上面严严实实的盖着芦席。
挑夫们日以继夜的往仓库里搬运者草袋--不用说,里面装得是都是米。
就在距离大昌不远的地方,大世界的专用码头上,同样泊满了从香港岛来得驳船,蒸汽吊车发出噗噗的响声,吊起货物放到铁轮车上,一列一列的送进仓储区去。
林佰光在大世界最高处的瞭望台上看着这一幕。从光复广州开始,从香港来的拖轮班次就翻了好几倍。大量的粮食、布匹、食盐和杂货从香港岛运到大世界,原本空荡荡的仓库现在已经被填满了大半。后续的还在源源不断。(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节 粮商们
运来的绝大多数是米和布。UU小说,www.uu234.com食盐的价值很低,需求量也不如前两者。林佰光知道这些米大多来自暹罗和东印度群岛。越南的稻米供应地位已经被后者超过--南北朝的混战拉走了太多的农民,使得越南的粮食生产大不如前。荷兰人趁机取而代之,他们成船成船的将东印度群岛的稻米运来交换白糖和丝绸。因为澳洲人愿意几乎无限制的进口稻米,荷兰东印度公司第一次在对华贸易中摆脱了大量白银外流的困境,达成了难能可贵的贸易平衡。付出的代价无非是大量的空返船:稻米的价值极低,要好几船稻米也才能换回一船白糖和丝绸。但是实现贸易平衡对巴达维亚的东印度公司理事会来说就是莫大的成功。为此荷兰人加紧在整个东印度群岛通过各种手段搜刮稻米来供应澳洲人--他们对稻米的胃口简直是无穷无尽。
多亏我们掌握了东亚的国际贸易,不然这出币制改革的大戏还真唱不下去。林佰光心想。
源源不断的糙米运到大昌码头的景象似乎起到了稳定人心的作用。虽然大昌还没有开始粮食批发的买卖,广州的粮价已经停止了上涨。林佰光心里有数,各家粮店和牙行的货栈里,存粮是不会少的--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正是他们大发横财的机会。
“首长,几位粮商都已经来了……”身后他的秘书小声说道。
“我马上来。”林佰光说。
在大世界的一间会客室里,十几个相貌迥异,衣着或寒酸或阔绰的男人聚集在一起。他们都是大昌广州分号的老板朱福元请来的。都是经常往来于外省和广州之间的粮食商人。
看到他进来。这群人立刻过来乱哄哄的请安问好。
“不必多礼,都坐吧。”林佰光摆了摆手。因为请得人多。所以在办公室里放了好几张条凳,林佰光居中坐了。让大家都落座。
众粮商都是第一次受到澳洲人召见--这还真有点出乎意料。广州易主之后,广州商界里的人都在想着法钻营澳洲人的门道,可是到现在澳洲人一个都没见,连高举这样和澳洲人渊源颇深的大商人也只是蒙刘府尹见了一盏茶的功夫,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
没想到他们这些长途贩米,坐困会馆的粮商居然受到了澳洲人的召见--这位据朱老板说可是地道的广州二府!可真是莫大的荣幸。
没想到一见之下,对方并不摆出老爷的架势,招呼他们一起落座,还叫人送上茶水。这可真算是贵客的待遇了。几个商贾都觉得又惊讶又高兴。
朱福元逐一介绍了在座的粮商。这些粮商都是所谓的“行商”,从事的是长途贩粮的贸易。林佰光说道:
“今天请各位到我这里来,不为别得,是专门来议一下广州的粮食生意。”他说着点着了一支雪茄,“大家都是粮商,自然不用我再说一遍粮食有多要紧。事关民生大事,希望大家有一说一。大伙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众粮商唯唯,其中一个年龄最大的。起身说道:“老爷但有垂问,小的们自然要如实回话的。只光是我们这些行商,做得是长途贩运的买卖,这广州城里的情形所知甚少。若是有什么差池,亦请老爷包涵。”
林佰光点头笑道:“这个自然。你且放心就是。你们既是长途贩运的粮商,就先说说你们的生意经吧。这广州的粮食从何而来。每年又要运销多少?”
老头又要起身,林佰光摆手道:“你坐。你坐。不必客套。”
“回禀老爷:这广州的粮食,大多都是从广西来得……”
广西从明代起已经是广东的重要粮食供应地。广东的粮食消费又主要集中在最为富庶发达的珠江三角洲地区。这一带不但聚集了广东的主要人口,而且由于大量种植经济作物和开挖鱼塘,粮食作物远不能满足需求,缺粮现象尤其严重。所以所谓的广西-广东粮食贸易,某种意义上说是广西-珠三角粮食贸易。
“粮食,都是从梧州启运。”老头说道,“小的们在梧州设有粮栈,收购米粮之后便沿西江运贩至此。”
运来的粮食,一部分在佛山卸货,再分销到珠三角各地,一部分运到虎门,再由虎门出海转销到粤东、福建等地。余下的运到广州销售。
“每年你们运到广东的粮食有多少,运到广州的又有多少?”
“从梧州运出的粮食多到不可计数。总在百万石上下,”老头说,“我们这些人,每年从梧州运到广州的粮食大约有二十万石。”
林佰光心算了下,20万石大约就是19000吨粮食,这个数字按照本时空标准亦是相当可观了。
“这生意不小啊。”
“生意是不小,不然谁愿意受这份艰难!”老头叹息道,“从梧州以下,西江上水匪如毛,船家又刁恶。需得花钱才能平安,纵然如此,有时候遇到风浪,漂没了一艘那真正是血本无归了!”
另一个三十多岁的商人接话道:“便是平安到了广州,也还不知道能不能赚到钱!我们是外来行商,从官面到城狐社鼠,哪一路神仙不得烧香孝敬!神仙们都受了香火,事情亦还没完:还得受牙行的折磨……”
老头咳嗽了一声,年轻人顿时不言语了。林佰光召集他们来,本意就是要搜集牙行的信息,看样子,牙行在这里还真是有点势大滔天的意思。
当下他和颜悦色道:“怎么不说了?想必是这牙行不好惹。你们且放心,我大宋光复广州,自有一番革故鼎新之举。你们有什么委屈尽可一一道来,我广州市政府自会与你们做主!”
这话说出来,商人们依旧有些犹疑,林佰光又道:“想必你们也知道我元老院行事最讲公平信用,牙行的所作所为,我往日里也是有所耳闻的。你们有话只管讲--元老院在广州是行商武革命,就是大明皇亲国戚在这里也不值分文,何况几个拿着大明出得牙帖的牙人?”
那年轻商人原本就些跃跃欲试,这会大声道:“丁掌柜,林老爷说得是!他这牙人再神气,拿得也是大明的牙帖,广州如今可是大宋的天下!怕他作甚?”
此话一出,原本默然不语的粮商们一个个似乎都有茅塞顿开之感,跃跃欲试的想说话,林佰光微笑道:“莫要着急,一个个说。”他看了看年轻商人,问道,“尊驾尊姓大名?”
年轻商人赶紧起身,躬身禀道:“回禀老爷:小的何膏。”
“你先说吧。”
“是,恕小人狂悖了。”何膏道,“老爷,说起来,这牙帖牙商之制,于国于民,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所谓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是极!”
这话一出,众商人脸都白了。牙商制度自唐代以来一直为官府沿用,虽然弊端丛生,但是其中有许多“好处”,所以历朝历代沿用不辍。大家谁也不知道这“大宋”今后打算怎么办,直接上来就说“百害无一利”未免太过大胆了。
林佰光道:“牙人的恶名,我也是略知一二的。这且不论,且说你们的苦处。”
何膏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这事说来也不止是我们粮商,举凡长途贩卖的大宗货物商人,几乎无不受牙行的荼毒。咱们将本图利,千辛万苦的贩运货物到地。这牙人之设原是便利我等外来行商之意,他居中牵线引荐,我发卖货物获利,给他些牙佣也是该得。如今一买一卖,反而要受制于牙行。不经牙行,便不能购货,亦不得发卖。那牙行主人,仗着有官府牙帖,坐收厚利不算,还恣意欺侮我们外来行商。就说我们粮商,货一到广州,便要入牙行的仓。不准私下批卖。自古粮食不愁卖,他拿去批卖给本地的粮商,拿了货款,又不予我们,每每要扣上数月……”
“货既已卖出,为何要扣住货款,他们不是取牙佣吗?”
“老爷有所不知。只要不结款,这米粮便仍旧算在他的仓里,他依旧要向我们收取仓租牙用。再者这钱他拿到了手,还可以先转一手,赚些利钱。只是这坐困广州的开销自然要我们自己承担了……”
“且慢,”林佰光问道,“牙佣怎么会拿到货款?所谓牙人,应该居中引荐介绍收取牙佣才是,交易还是你们和本地粮商做。”
“这老爷就有所不知了,据老辈人说早年的确如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才改成现在这样的混账规矩。他们说是牙人,其实并不引荐介绍客商与我等。其实是从我等手中拿了粮食去再批卖给客人。可怜我等千辛万苦,历经风波险阻运来的粮食白白与他们贩卖,吃两头的好处!大头利益都被他们赚去不算,还要出牙佣!想拿回自家的货款更是万难。”(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节 黑材料
旁边有个商人愤愤不平的插话道:“我们贩运粮食的还好些。UU小说,www.uu234.com毕竟这是不分时节****所需之物。无非是赚钱少些。其他商人被牙行接了货到仓,他便任意把持,私行取用自不必说,还每每压住商货,不与你觅主批卖。弄得客商常有坐守数月一年的,货物仍未能脱手的。老爷试想,做行商的哪一个不把身家性命全押在这行情涨落上?被他这样一压,好端端的热货,便成了冷货。这不是要了命么。”
“噢?商货跌价,牙行又有何好处?”
“虽无好处,可是有仓租。他们自己做不来,又不许自行批卖。到了货贱时,他便愈加压住不发,为得是收取仓租牙用。咱们行商的,讲得是本钱周转,如今被他压住了一年半载周转不开,花费却一点不能少。他们这么一弄,多少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何膏悲愤道,“有大病一场的,有沦为乞丐的,有投河自尽的,还有发疯的……真正是惨不忍言!”
林佰光道:“现在牙行还欠你们多少货款?”
丁掌柜的掐指算了算:“我们这十几家都是大户,每家多得上万,少得也有一二千石。总在十二万石上下。另外还有些零散小户,大约也有一二千石。”
“这些牙人,每石给你们多少钱款?”
“按现在的行情,广西的头等糙米,每石应结七钱三分银子,实则被他们七折八扣,能到手六钱便已属于不易了。”
“本地米商从牙人手里买到货,又是多少银子一石?”
“如今行情正高,粮商买进来得一两银子一石。”
林佰光记得市场上的平均米价大约在一两三钱左右,他点了下头。说道:“这位何掌柜说得是,牙人牙商原是便利买卖双方的,如今反倒成了生意人的祸害。我们自然要加以取缔的。”
他这话一出口,十几个粮商都面露惊讶的表情――取缔牙商这种事,他们原本想都不敢想,只希望趁着这广州城里改朝换代。能杀一杀牙人的威风,出出气。如果能换些新得牙人,新朝肇始,总不至于吃相太难看。他们也能稍稍喘息一下。
他们见多了朝廷官员的做派,凡是百姓去陈情请愿,要么声厉色荏,斥他们为“刁民”,要么见百姓势大,便模棱两可。含糊其辞,说得无非是“诸位陈情本官已知,你们且回去,朝廷自有主张。”至于到底是什么主张,只有天知道。十之**都是没了下文。
这大宋的广州二府,居然一开口便说要取缔牙人,如此干脆,倒让他们不敢相信起来。
丁掌柜迟疑道:“老爷。此话当真?”
“我元老院最讲信用,岂能诓骗于你们?”林佰光道。“牙人们多年来为非作歹,大约也欠下了不少血债。咱们行得是汤武革命,也得好好和他们算算账目不是?”说着微微一笑。
这话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白,商人们顿时骚动起来。他们被牙行牙人欺压多年,人人都是一肚子的怨恨,现在听说澳洲人要收拾牙人。都激动的无以言表。丁掌柜激动的胡子乱颤,道:“老爷!若能收拾了这伙牙人,他们欠小老的粮款小老愿意全部报效!”
何膏也跟着道:“小的也愿意全部报效大宋!”
有人开了头,余下的人也不得不跟着表态,纷纷表示愿意报效粮款。
林佰光摇了摇头:“使不得。你们都是千辛万苦把米粮运到广州来贩卖,我们如何能拿你们的粮款?这事休要再提。”他示意大家都坐下,“既然要清算牙人这些年来的罪行,我们是外来户,里面的关节所知甚少,就要看你们的了……”
他示意粮商们,将自己所的牙行情况、罪行写成节略呈交上来。
“我元老院行事,最要紧的便是依法办事。这伙牙人虽然罪行昭彰,也得有凭有据,才能明正典刑。”
“是,小的们明白。”丁掌柜忙不迭的应道,心想澳洲人这是要杀猪啊,抄了这伙牙人的家肯定能发一笔财,“这事小的们自会办得妥贴,请林老爷放心。”
“你们都在哪里下处?”
“海阳会馆。”
“好,你们且去会馆安歇,暂且不要外出。亦不要将此事向外透露。”林佰光道,“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们的。”
丁掌柜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需要“保护”的,不过是防止他们泄露要取缔牙行的消息。知道澳洲人是下了决心,当下表示道:“小的们知道轻重。”
林佰光送走了他们,又叫来一个干部低声嘱咐了几句。要他派一队白马队人员在会馆里守护,严禁人员进出。
酒宴弄到很晚才散,郑尚洁差不多快十点才回到了自己在紫明楼的套房,进门之后先去了盥洗室洗了个澡,又在女仆的伺候下换上睡袍,才一身轻松地斜靠在沙发上。
今天的宴会,出席的多是广州的主要商贾,其中不乏高举这样的“重量级”商人。这些大商人们自从广州光复之后便惴惴不安,纷纷找路子,四处钻营,期望能见一见澳洲人。他们都是有见识的人,知道大明这一败,是决打不回来的。在新朝新官手下作生意,自然得赶紧摸清他们的脾性。
进城的第二周通过各种渠道求见广州站人员的拜帖就堆满了书桌。郭逸是走了,乐得清静。裴莉秀觉得自己政策掌握不好,生怕说错了话,干脆谎称“病了”,只有郑尚洁原本就是管得商务一块,又是确定要留下的人,刘翔也指示她“见一见老关系,适当安抚”,所以只好出来见了一些过去的比较要紧的客户。
见是见了,可是出于不犯错误的考虑,会见纯粹是礼节性的,除了说些“安心作买卖”,“元老院一贯依法治国”之类的套话之外,这些商贾最关心的问题她一概避而不谈。
她如此谨慎也是事出有因:明代的城市和商业社会是很复杂的,有些形态并不符合元老院的期望。
过去这些旧商人和广州站合作很好,那是在大明的旧社会环境下,而现在的情况已经大不相同。自己若是贸然做出某些承诺,和元老院的政策出现了冲突可就要坏事了。
昨天欢迎陈策的宴会上确定了新币发行的计划。而货币发行需要流通渠道,她手上管着的商业一块是肯定要参与进来。她这才举办了这一次宴会,按照大家协商的名单请了大约五十名城中的主要商贾。
“首长,已经备下了醒酒汤,您现在要么?”说话的是郑尚洁在广州的女仆,唤作韩月,她原是叫“寒月”,人事部门嫌丫鬟名字不便登记才改成这样。自然在广州站里,她还是叫“寒月”。
她本是一个粤北大户的家生子,因为聪明伶俐在少爷房中侍候起居,她即聪慧,又出落的漂亮。原本已经是“通房丫鬟”的预订人选。只等着少爷完婚之后就可以“名正言顺”了。只可惜这位小少爷早知人事,十四岁便将比自己大一岁的韩月给破了瓜。
少年人初尝禁果不免贪欢,不过一年功夫便得了“夹色伤寒”一命呜呼。韩月自然是罪魁祸首,家主为了泄愤,每三五日便拿她行家法,前后打了几百板,将她打得死去活来,几乎毙命。又要将她发卖到妓院去。总算有人说情,说这样未免有伤阴德。这才将她赶出宅门,任其自生自灭。家里人生怕被主家驱逐,竟连一个人也不敢来救助于她。
韩月身上有伤,又无衣食盘缠,倒在路旁奄奄一息眼看就要毙命,总算天无绝人之路,起威镖局的人经过,将她救起送到广州。
因为她打小就学了全挂子伺候人的本事,便被“提拔”到了郑尚洁身边担任女仆,专门伺候她的生活起居。
“不用,来一杯茶吧。”郑尚洁靠在沙发上揉着额头。这韩月只是在临高短训过三个月,学了普通话和一些会计、文秘知识,然后就回到郑尚洁身边了。“现代化”的痕迹在她身上并不明显。这在前几年广州站的活动中是很好的,但现在似乎有些耽误她了。
“是不是过段时间就把这孩子送到临高去上学?”郑尚洁看着正在两个杯子之间来回过水滩凉的韩月,忽然又有些不舍得:毕竟这打小训练的照顾人的本事是真可心啊!钱玄黄――虽然印象已经不深了――那样的“现代化”女仆可没这种体贴入微的感觉!
“今日有什么事?”尽管广州解放也有快一个月了,郑尚洁还是没能摆脱原来广州站中养成那种生活习惯,这一点让她也很是纠结――与刘翔这些海南岛上“现代化”的环境中过日子的元老相比,她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变得格格不入了一般,就好像、就好像――自己是刚刚从《红楼梦》里爬出来进入21世纪的王熙凤……这个比喻好纠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节 传统
“政治保卫局把叶姐抓了走了……”
韩月看着郑尚洁点了点头,明白自家首长已经知道这事,便不再详述这个“旧闻”。UU小说,www.uu234.com
被抓的倒不是新近留用的广州府的官吏,而是广州站的旧人。
郑尚洁已经接到了通知:政治保卫局突击搜查了她的住所,搜出白银二百两,黄金首饰若干,另有流通券数千元。有人告密她私下接受广州几个大商贾的贿赂,透露元老行程和内部活动情况。
郑尚洁摇了摇头,心中很是无奈。
叶姐原在紫明楼内伺候郑尚洁、裴莉秀等人水火之需,按照过去的说法也是太太小姐的贴身仆妇。因为工作是元老近身关系,专门从临高调来的办公厅属下的女仆。亦是广州府人氏。
段姐三十出头,长相虽不美,却也是一副“上人见喜”的相貌,手脚麻利,做事殷勤,调理水火亦很能干,特别是女元老们晚上的夜宵、早晨的早点、下午的点心,都是她一手备办。在广州站工作了三年多,很得女元老们的欢心。
没想到广州光复还没一个月就成了“叛徒”。
过去艰难的时候没当叛徒,光明前途就在眼前的时候却落了水!郑尚洁想到这里不由得暗暗叹气。
或许在他们的眼中,广州光复就是他们“享福”的时候到来了吧。郑尚洁想。
“政治保卫局说过和哪几家豪商有牵连吗?”
“才时送了一份文件过来……”韩月见郑尚洁并不答话,只是微微颔首。便赶紧去书房将装在内部函件袋里的备忘录取了过来。
“首长――”
郑尚洁接过来看了看,这是一份案情备忘录。包括搜集到的贿赂,暗中记录元老行程和只言片语的小本子。本人口供……
她看到下面一长串牵涉其中的广东豪商的名单,口中轻轻一声嗤笑。“这些不长眼的!”
从口供看,他们对元老院到底想干什么非常感兴趣,并且努力想弄清楚郭逸为什么会突然去职。他们对元老们的个人生活和兴趣爱好更是有着惊人的兴趣。
这些大明豪商们,完全弄不懂临高政权的构成――贵族共和的概念离他们太遥远了,不管是时间上还是空间上。
想她刚刚来广州的时候,还被当成了郭东主的大妇――毕竟p姬对外宣称的是郭逸的妾。她一来就接掌了大部分。甚至可以说除开德隆系以外穿越集团在广州的全部生意,因此各个有关系的商人都把她当成了郭家的当家大妇,连高举都有一次当面奉承她“主持中馈。襄助夫君,治家有道,理财有方”。一开始她还没领会到这些憋出来的文绉绉的话的意思,郭逸已经吓得脸色都变了。废了不知道多少功夫才让这些商人们认识到他和郑尚洁是纯洁的“亲戚”关系――说没有血缘关系。土著根本就无法理解为什么郭东主要信用一个不相干的外人的老婆来管理自家的产业――郑尚洁是另有夫君的,她来广州是来做总掌一切澳洲通商事的大掌柜……可这还没完,随着火烧五羊驿,澳洲人在广州的势力愈来愈大,她的身份又出了新得版本:也不知道这些明朝人是怎么考证的,她郑尚洁在商人们的口中已经成了澳宋禁军上四军之一捧日军指挥使的将主夫人,前来管着澳宋禁军诸营在广州的回易事……又一说她夫君其实是大宋澳洲行在西上阁门使,同大提举皇城司……这下倒是该郑尚洁糊涂了……
现在广州“解放”了。类似的官职映射解读又来了一遍:刘市长在他们口中是“广州府尹”,而她郑尚洁则是“提举广州府中市易务”。刘翔听了这个情报后还跟她开玩笑说你郑尚洁真是亏。只有个差遣,本官、贴职都没有,果然还是重男轻女的男权社会……
只可惜这么一折腾,把叶姐给折腾进去了。看着这口供郑尚洁想得出她遭受了什么用的折磨:政治保卫局可不会轻易相信“全交代了”这种话的。也不会再有什么未来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觉得惋惜。头一阵疼。
广州这边没什么绵柔性软的酒,后劲都大,这会郑尚洁酒劲有点上头了,神思也飞逸了起来。韩月抬眼看去,只见自家的首长主子目光游离陷入深思,手却不住地揉额角,知道是酒劲上来了,也不再回刚才的问话,只是轻轻走到身后帮着郑尚洁按着太阳穴。过了好一会,郑尚洁才又吩咐道:“好些了,你继续说。”
“是!首长!”韩月一边应着,一边把手换到郑尚洁肩膀的位置,细细地揉捏了起来。
“后来是市办的总务科长王三苟来了。他说要和你汇报广州站后勤总务体质调整的事情,我回说您出去办事了,他就留下一份文件要奴婢转交给您。奴婢放在首长的办公桌来件筐里上了。”她看了看郑尚洁,“要不要给您拿来?”
“不用了。”郑尚洁知道这事。前几天刘翔已经亲自和她和裴秀莉谈过,广州既已光复,广州站的建制自然要撤销。原有的用作掩护和开展工作的排场自然也得取消。
按照方案,广州站正式撤销,原有的三家紫记商号作为国企各自独立营业,直接向企划院属下的国资办负责。其他的各个分支机构也按照其性质各自归口各部门。
余下的,就是广州站庞大的总部机关了。机关里有大量的服务人员和设施,这些都是作为开展工作所必需的排场而置备的。
机关既然要撤销,人员亦得分流。这对已经享受惯了的广州站元老们是个很大的冲击,对为他们服务的归化民――特别是在本地招募的,未受过太多“现代化洗礼”的归化民来说更是晴天霹雳。
“欲作奴隶而不得。”郑尚洁心想,对于不少人来说还真是这样。
“然后便是来了许多送礼的人。”韩月汇报道,“傍晚最先来的是高举高大掌柜身旁的人,陆陆续续来了一二十家,就在前后脚,倒像是约好了的。”
“礼单呢?”
“我按您的吩咐,礼物一概收下登记了。”韩月赶紧递过来一个手折。
郑尚洁打开看了看,高举来送礼她一点不意外,这些天他几乎每三五天就会派人来送礼,都是些时鲜水果特产之类的“水礼”,显然是试探性的叙旧情。后面这些可就不一样了――大多是城里的牙商。不但来得齐整,礼物也送得相当贵重。
“……我回了您赴宴去了,今个不在,那些递名帖的小子们就赖着脸姐姐长姐姐短地要我指点呢。”
郑尚洁听着却不做声,心中却想:指不定,不,肯定还给你封了红包吧。且看你怎么说。
“您下午走的匆忙,这事您没吩咐过,我可不敢乱开口!依旧退了他带来的礼,只按您往日吩咐的,告诉了他咱这元老院属下的官府各司其职,处事公断,该哪个部门的事就上哪个部门去,该是什么事就是什么事。”
“就只说了这些?”听着韩月明显停了话,郑尚洁便追问了句。
“奴……我,我还多了句嘴,骂了他们几句,说就算是在伪明,窥伺宫闱衙司、刺探宰辅大臣行止也是重罪,他们犯下这等糊涂事,怎么罚都是活该!”韩月说着说着就义愤填膺了起来,眼中手中却一直感应着郑尚洁的反应。“奴婢……我骂顺气了,才又劝他们说,该出首作证的就出首作证,不要妄图侥幸,咱元老院可什么都知道!然后……然后就打发他们走了……”说完,韩月就心情紧张了起来,手上也不自觉地轻慢了些。
小丫头这些反应哪能逃得过郑尚洁的感应,心中却是叹着气:这丫头如果还沉浸在这种环境里,这辈子也别想在临高体制下往上走了,还是送去芳草地上学吧。
“不敢乱开口,都说了这么多!”郑尚洁作出一副严厉的口气,揉着额角的手伸开摆了摆示意韩月走开。“以后这些迎来送往的事你不用管了,明天开始让临高那边新安排来的那个通讯员石冈管着。夜宵好了没?”
“备!备好了!”韩月慌慌张张地应着:“五更鸡上的羹汤不知道火候到了没有,我再去看看。”
望着韩月的背影,郑尚洁心中又是一软,“是不是吓着这孩子了?不行!不能惯事她,那是害了她!”
回想着刚才那一幕,她又觉得,自己好像都不认识自己了:这还是那个在灯塔国的商界一路血拼的现代女性么?这才几年,就一副老爷做派了!钱水协那个死鬼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吓着不敢认我了?这个死鬼,这些年一年见不了几回不说,来一次过个夜就跑,当老娘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郑尚洁烦躁地翻过身趴在了床上。酒劲似乎又上头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郑尚洁的鼾声才轻轻地飘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节 拜见
“高大掌柜,这求见刘府尹的事情,还是不成么?”穿着件旧茧绸直缀的中年人一脑门子汗,坐在坐在高举左手边的客座上,很急切地发问。+UU小说,www.uu234.com这是本城最大的牙行的老板,世代为牙的“官牙”世家何桂容。
何家原是广州军户,好多代的广州老土地。据说他的家领牙帖当牙人的可以上溯到成化年。早先不过是在码头上替粮商拉纤过买卖,赚些辛苦钱。慢慢的就成了把持广州米粮贸易的行业一霸。广州城里凡是领牙帖混事的,不管是不是过手米粮的,都唯他的马首是瞻。
不过如今他却比谁都要着急。
大明的牙帖如今已经是一张废纸,可是这大宋的牙帖到现在连个音讯都没有!
牙行的商人能依仗的,就是张盖着户部大印的牙帖,没有这个,他们就什么都不是!
房牙、人牙这些,靠着他们多少年的老关系,人头熟,就算没牙帖,也总能混一碗饭吃。他们这些人,靠得就是这张虎皮吃了卖家吃买家。若没了这张虎皮,那些西江上跑船贩粮的潮汕佬哪个是好相与的?
自己和他们关系素来不睦,真要没了这张虎皮,这帮潮汕佬会干出什么事来还真难说!
“何老爷!昨日去郑主任府上拜访的时候,你的师爷也是一期去的。”高举颇有些不耐烦,“郭东主已经转回京官了,这广府地面上话事的却是那刘市长!”
高举和牙行没什么交情。严格说起来他们还是对头。因为经营洋船货物,严格说起来也是要有牙帖的。不论是装上洋船的出口货还是从洋船上卸下的进口物,照旧例都必需牙行经手。只不过海贸向来利润惊人,高举这样的背后有大门槛的私商很早就涉足其中,牙行虽然对他们无可奈何,但是一有机会还是会多方制肘。给高举他们“上眼药”。
这何老爷求到高举门上,也足够可见他们是如何的“病急乱投医”了。至于牙行馈赠的几千两银子和四个绝色歌妓,高老爷还真没看在眼里。
“那,这元老院的牙帖……”何老爷就差急得揪着高举的脖子问个明白了。前几天听闻那女髡郑局长宴请了广州城内主要商户五十多家。几乎可以说是覆盖到了广州城里各行各业的主要商户。然而,这张宴请名单上连一家牙商都没有!
商人是很敏感的,和官府勾连很深。几乎是半官方的牙商对官场的动态更是敏感。澳洲人进了广州改朝换代。何老爷和一干牙商们都嗅出了不好的气味。
没了澳洲人发得牙帖,接下来货物一进城就和他们不相干了。这吃了百多年的财香就只能白白拱手让人!
为了能尽快得到澳洲人发得新牙帖。何老爷到高举府上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请托的价码也不断提高。
然而高举却始终左顾而言他,因为他很清楚,何老爷他们想要的元老院的牙帖――这东西,还真没有。
高举虽说从未去过临高,可是派去做生意办事打听消息的管事和小厮可不少,澳洲人是很讲“贸易自由”的,十分“重商”。对商人贸易最讲“便利”。自然不会有以从中作梗为能事的牙帖制度――至少他可是从没听说过。
高举又缓了缓,故意说:“不过若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我却是可以找郑局长说说,咱这张老脸也就这点本事了。”
但我今天就不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来的!这位何老爷心中恨恨地暗骂了一声。心中又不死心,又说道:“听闻当年髡……额……澳宋的文主席与高公你……”
“诶!”高举很不客气地立马打断。“当年之事我高某人已经是祖宗八辈修来的福分,得以仰慕文主席清光,我等小民当有自知之明才是。”
这何老爷却是不依不饶,又分辩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无功而返――高举根本不给他出价的机会。
点汤送客后,高举啜着济世堂出品的袋泡凉茶。望着落寞离去的何老爷的背影,呸了一声。
“当年的账还没给你算呢!这点东西就想和一笑泯恩仇么?做梦呢!”高举暗暗觉得痛快,他们这些私商,吃了不知道多少狐假虎威的牙商的“苍蝇”。
管事的过来求示下:何老爷送来得礼物怎么发落?
“银子交账房,”高老爷慵懒道,“其他礼物交三姨太收着。四个歌妓。摘了她们的首饰衣物换上粗布衣裙,交中门上管家婆严加管束。你传我的话:每人先打四十板。再发去干洗衣烧火的差事。”
这最后几句让管事的不由一愣,但是高老爷的话在这府邸里就是圣旨。他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虽然高举不知道新来的刘府尹打得是什么算盘,可是看情况,自己在澳洲人治下最不济也能保全家业。他深悉澳洲人的为人:第一讲信用。第二不忘故人,第三便是人尽其用。
有这三点,他高举自然不必担心什么。
正在怡然自得间,阎小帽忽然一溜烟的跑了进来,和他的年龄很不相称。高举正觉得奇怪,阎小帽已经满脸喜色的凑了过来:
“老爷!喜事!郑主任请您过去,说有要事相商!”
“啊?!”高举猛得站了起来,元老单独相请,这还是入城之后的头一遭。他将手中扇子一阖,“更衣,备轿!”
阎小帽一迭声的应了,正要除去,高举又叫住了他:
“我看这回的差事,就叫小四跟我去吧。我看他这个人还算机灵。”
阎小帽大喜,阎小四是他的孙子,今年十二岁,已经开始跟着老爷办差了。自古给人当奴才的,一定要当主子的贴身奴仆将来才能有“出息”。他赶紧跪下磕了个头:
“多谢老爷提拔!”
阎小四走到门厅里,出来迎接的却不是惯熟的那位寒月姑姑,而是一个很精神的小伙子。阎小四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澳洲人的所谓“干部”,类似“书办”、“小吏”。仔细一看那大头兵胸口的布标,写的是“通信”二字,想来就是澳洲人的急脚、铺兵一类。
阎小四虽然随着祖父和父亲去过几次临高,却没直接接触过太多的“干部”,待人接物上除了听说门子不收打点银子一类“清正廉明”的传闻,也没什么实际的经验。倒是寒月姑姑一直都照着大明的一套人情事故来交接,如今突然冒出个干部挡门,阎小四倒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听着老爷在后面不满地清了清嗓子,阎小四也只好双手捧着拜帖,照着往日的规矩凑上去说话。
“这位门公!我家东主是……”
“同志!来访登记!有预约没有!”话没说完,门口的干部直接将阎小四给打断了,还塞过去一个簿子。阎小四本来两手捧着拜帖,这一本簿子塞过来,突然之间也只能手忙脚乱地用胳臂按在胸前。
这……这……这……要怎么办?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等等,来访登记?这不是去见刘市长才有的么?怎么郑元老这边也这样了?寒月姑姑怎么不在这里?阎小四一时间糊涂了起来。不禁问道:
“寒月姑姑呢?”
“我是新来得,不知道。同志你是不是不识字?我问你答,我来写。”还没等阎小四反应过来,大头兵又从他手中拿走了簿子,搁在门口的条桌上,回头看了看迎客厅中的座钟,从时间开始书写了起来。
“姓名!”
“啊?”
“来访的人怎么称呼!”
“啊?哦!我家东主……不,军爷,我会写字,我来填。我家老爷是受郑主任所邀来得!”
高举坐在迎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颇为感慨。想当年最开始的时候,自家的名刺,那位郭东主也是推让再三才收下。后来常来常往了,互相见面也是先递上名帖,约好时间地点,再带上应付人情世故的小事物互相客套一番。再后来,就是炮轰广州城了。飞火流星之后,郭逸再来广州城,除开一开始主动登门道谢,越到后来,郭逸的官威也是越重,渐渐就成了他高东主备齐各色水礼正儿八经的拜会――当然郭逸是不收的,往往还要责备一番。
到了现在广州城换了主子,这刘市长上任后,他高大掌柜就只剩被传唤的份了。细数起来,高举与这刘市长的见面次数倒是有几次,只是多是被刘市长叫去咨询广州府尤其是商界的各种事情,于私谊上却是毫无进展。他曾经几次来做拜会,也只能登记写下事由,有正事的就列表预约,没正事的直接就被请退。高举自然也没什么“要事”可言,刘市长就恕不接待了。还好这位郑元老,先是在前两年有了接触交往,留下了些人情,又有郭逸郭东主当面委托,有些事还是能在工作以外的时间里找这位郑元老说一说的。不过对比郭逸在的时候,不用说,自己的地位算是一落千丈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节 工商联
以前好歹是和澳洲人在广州的大头目平辈论交,称兄道弟;现在却还要通过一个女子,靠着旧日人情才能给“领导”递上话。
也许那个赵童生的话是对的?那郭逸其实只是澳洲人的一个密谍司或者皇城司的头目,在这广州城立了大功,回去临高也只是升个大使臣?而这刘元老却是澳宋派下来的安抚使,是使相?
一想到那个赵童生,高举却是一番烦躁。“你也配姓赵”这句话已经在广州府商界、士林传遍了。这赵童生是南海县一个老童生。广州富庶之地,读书人也多,虽然会试成果上比不得江南各路,但人文荟萃还是当得起的。在广州府不说中举,光是考个生员都是艰难的事。这赵老童生就是个四十多岁还未能进学的。平日里总是暗示自己乃是赵宋皇家后裔,对宋史一类也是颇有研究。澳洲人打出“大宋澳洲行在”的名号后,这赵童生更是兴奋,每个广州城中打过旗号露过脸的澳洲“真髡”他都要打听一番行止,然后给安上一个宋代官制的官名,再分析发祥一番。一来二去,还真有些说中了的,在士林和商界中就颇有了些名气。不过后来在这位郑元老身上几次三番折戟沉沙,最后只能惊呼“女子当政,不成体统”了。
这广州城头变换大王旗的前后,这赵童生先是口口声声称那位洪元老一定是“广南东路转运使”,是“澳宋使相”、“转运相公”,搞得商界诸人都跑去奉承这位“相公”。却犯了澳洲人的忌讳,搞的商界中人人对他生厌;后来这广州城被“大宋”大军“光复”后。这赵童生又带着族谱跑到市政府门口要“府尹”出来迎接他这位“赵氏海内宗室”,还要求认可他宗室的名分……最后他被门口听不懂他话的倭人卫队乱棍赶走了。“他也配姓赵”这句没头没脑没前后文的据说是某位元老给的评语也传遍了广州城――当然,传出这句话的那位叶姐前几天已经被下狱了。
高举神思飞逸之间,完全没注意到前面登记的情况。若不是寒月那熟悉的声音传来,高举只怕还在发呆。
“高大掌柜,久等了!”
“啊!寒月姑娘!”高举笑着点点头。
“石冈,这位是高大掌柜,是首长的重要关系,以后他来访就不用登记了,直接通报就可以了。”韩月转身对那个通信员说道。
那个名叫石冈的通信员却是眉头一皱。很坚定的问道:“是首长的指示么?”
韩月被一口气顶着说不出话来,只是狠狠地剜了石冈一眼,道:“莫非我还要请郑首长写一道手令给你?”说着又转头对高举说:“高大掌柜,这是中央派来的给首长的通信员,刚来没多久,还不清楚情况,说话办事都是按着临高的法子来的,你老多担待。”
高举仔细咂摸了一下刚才的场景,心中还在犹疑这是不是郑元老这边风向要变。或者仅仅是这寒月姑姑和这新来的门子起了冲突。心中转着心思,口中却是不慢,回道:“客随主便,既然光复了。就按澳宋的法子来便是。总把新桃换旧符啊!还请寒月姑娘带路!”
“新桃换旧符”明面上是说广州府变了天,可在这里却有暗指这位寒月姑姑被夺了差事的意思。韩月正是敏感的时候,听了这句不由得脸色一黑。愣眼盯着高举一看,却仍然还是一副笑脸。与往常无异,她也只道是自己想的多了。便应声带着高举进到里面去了。却不知高举在她脸色变黑的时候就证实了他心中所想,放下了大半个心。
澳洲人的房间布局紧凑,说是内外隔间,其实也没几步路,高举也就没再多打听什么。韩月敲着厅房的门禀告了一声,便把门打开,将高举让了进去。
这房门一开,高举就发现今日这一面见得与往日不同。澳洲的大官小官与明朝的衙门不同,主官也是要厘细务的,往日就算提前约了来见,这郑元老往往也是在这会客厅的主座上处理公文,尽管也可能有拿架势、示恩宠的意思,但那忙也是真忙,不是拿着公文摇头晃脑做样子。今日一见,郑元老面前的办公桌却是干净清爽,只有几个土黄色的纸盒子装着整理好的文件,整齐地摆成了一个小方块。
高举其实挺不习惯这澳洲式的会客厅格局,他习惯的是那种大堂广厅,主客分座,序论左右,礼别尊卑的格局。而自打广州府变天之后,高举每次来都是眼前这种类似书房的布置:一张大大的书桌横在中间,主人背窗对门而坐,桌子另外一边则是一张给客人坐的椅子。墙边除了铁皮玻璃窗的文件柜和茶水台柜之外,还有些盆栽的植物点缀。墙上挂着经过真理办公室“修订”的扭曲版世界地图、中国地图,边角上还有几张摞起来的圆凳,那是给小厮坐的。这一点却是高举最不习惯的:跟着来的小厮能站在身后听用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澳洲人却不这样,要么拿个圆凳到墙边一起坐着,要么就到外面等。
“首长都坐着说话,你一个小厮还敢站着居高临下盯着首长看?”某个前不久刚被抓起来的叶姐曾经这样给高举解释过。
叶姐被抓,高举是觉得很可惜的。不过这事情他撕掳的干净,只得了好处,没沾半点包。这也是他多年来“熟悉髡情”的好处。
寒暄了几句没营养的废话,韩月已经端上了黎母山乌龙茶――这澳洲人可没什么点汤送客的规矩。高举接过茶水,作势一嗅,又品了几口,继续很没营养地赞道只有郑元老这里才有正宗的黎母山乌龙茶,滋味就是与别处不同,郑尚洁却是不想再继续这没营养的对话了,也没依着惯常的废话套路作答,只是嫣然一笑,也抿着嘴慢慢地啜了一口,缓缓道:
“高大掌柜,这次请你来的确是有要事要商,接下来还要你多多出谋划策呢。”
高举精神一振,赶紧道:“不敢,不敢,元老院但有吩咐,小民一定竭力报效。”
原郑尚洁的意思是要他出面来组织“工商业联合会”。
广州城中私人工商业数量众多,门类复杂,从业人员众多。不仅涉及到市民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也涉及大量的国内外贸易。
元老院并无包揽一切搞计划经济的意图,这即不符合他们的经济学理论实际上也做不到。但是这么大规模的工商业依然需要进行有效的组织化。特别是接下来的税务改革、币制改革、推广新设备等举措,无一不需要一个本地工商业从业者的组织来协助。组织掌握这样一个组织,也有利于地方政府能够有效的动员广州的工商界的人力物力。调控物价和物资流通。同时,也给予工商业者们一个专门向上反应的信息流通渠道。
工商业者们过去也是有组织的,他们有得是以行业组织,比如“米粮行会”、“纱缎公所”、“钱业公所”……也有按照地域组织起来的会馆。会馆情况较之行业组织更复杂,即有同行业的,亦有跨行业的。就拿这贩运粮食到广州的大粮商们,他们即参与组织了“海阳会馆”,又参加了更大范围的“潮汕会馆”,同时还是“米粮行会”的成员。
象这位高举高老爷,他虽不是洋货行会的会员,却是休宁会馆的会董之一。
这些林林总总的行会、会馆,都要加以组织起来,这样才能有效的加以控制和使用。同时也遏制他们在社会生活方面发挥太大的作用。“有困难找会馆”,对于客居异地的商人和读书人来说,会馆是他们惟一的倚靠。
高举自然不知道元老院组织“工商联”有这么多的企图在内。但是他本能的意识到这玩意“另有深意”。
从澳洲人的一贯做法来说,他们“重商”是传统。临高这样原本堪称毫无商业的地方,硬是被他们造成了一个“商贾云集”的兴旺之地。到了原本就是四方辐辏,商旅云集的广州,岂能不大显身手?
但是,高举从他一个商人多年和官府打交道的经验来说,官府牵头办得事,不管理由多么堂皇,最终目的都是聚敛。自己来当这个“工商联会长”,那就是彻底上了澳洲人的“贼船”,到时候少不了有许多烦难事,恐怕还得担上许多的骂名。
然而反过来说,澳洲人最重工商,自己当了这个“会长”,就是广州商界的“话事人”,澳洲人和广州商界的上传下达等于都要通过自己。很多事情必然要与他商议,这种权力可是广州城里商民里的头一份!
高举的心情时而兴奋时而惶恐,两种情绪在心中翻云覆雨,脸色也不由自主的变幻莫测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节 半支雪茄
高举知道,只要自己一点头,就成了广州商界的头面人物。UU小说,www.uu234.com这些年来在广州最有势力的潮汕商人、广帮商人等等就统统都得仰起自己的鼻息。这且其次――关键是从今往后,自己就是有大宋“官身”的人,。
商人积累财富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去追逐政治权力。没有政治的保驾护航,财富便难以长存,更不用说增值了。
高举当初发家就是靠着杨太监作靠山,才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如今大明衰败不堪,眼见就撑不下去了,澳洲人此刻来招揽他――攀上了这个高枝,以后便是地道的“从龙之臣”,整个高氏家族未来的前途不可估量……
只不过一旦当上了这个差事,他就和元老院紧紧的捆在了一条船上。这让当了大半辈子大明百姓的高举未免有些犹豫不安。
“怎么样?”郑尚洁看着他一副想偷吃又怕惹腥的面孔,微笑道,“高大官人意下如何?”
“这个……这个……”高举从袖子里摸出手帕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谢元老院和首长们的抬爱,只是这事体太大,容我,容我,考虑考虑……考虑考虑……”
郑尚洁嫣然一笑:“好,好,我知道这事高老爷得慎重,今儿我就不等你的回音了。”
“多谢郑局长体谅下情。”高举不自觉的低声下气起来。
“不用客气。今个请您老过来,还有一件事。”郑尚洁说。
高举松了口气:“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高某一定效劳。”
“有一位故人。想见一见你。”郑尚洁笑道。
“哦?是哪一位?”高举浑身一凛,他在元老院的故人。只有“文”、“王”、“萧”三人。只是听说他们三人都在元老院中身居高位,便是真髡元老平日里也难得能见他们一面。自己更是想也不敢想了。
“你见了便知道了。”郑尚洁起身道,“来,这边走。”
高举起身,随着郑尚洁来到挂着会议室三个字的房门口。郑尚洁推开了门,高举望进去,但见长桌子后面原坐着一个人,见他进来起身相应,短短的头发,六尺多的高大身材。身上是一件长到膝盖,背后有软帽,腰间有腰带的“澳洲袍子”――和七年年前出现在他家后院的“髡人”一模一样,连容貌都似乎不曾改变过!
“文掌柜!”高举不由得惊呼出声。
文德嗣微笑颔首,举手招呼道:“高大官人,别来无恙?”
“文掌柜!”高举一时间激动的不知说什么才好,七年前,就是他和王、萧两人一起出现在他家的后院,从此让他的人生发生了莫大变化。没有他们带来的澳洲货。他高举不过是濠畔街许多家洋商中的一家而已,怎么会成为广州洋商的领袖?
说他们是他命中的福星也不为过。高举虽然这些年和郭逸等人过从甚密,也算是澳洲人在广州的头号“代理人”,但是从没想过要去见文德嗣等人。因为他早听广州站的人说,文、王、萧三人在元老院都是身居要职,等闲真髡都见不到。这区区一介商贾就更不用说了。
如今元老院席卷广东,势大滔天。隐约便有了逐鹿中原之势,自己与他们就更是云泥之别了。虽然他在自家宅第中免不了要也要吹嘘下“当年文元老蒙难的时候如何如何”。“当年王元老一眼就瞧上了咱家的家生子高露洁”……但是从没想过这三位元老还能记得当初和自己一起做买卖的情分。“贵人多忘事”,这对人情冷暖早就勘熟的高举来说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虽然盛传文德嗣要到广州来当“广东制置使”,高举也没急着去找门路见一见。他如今是方面大员了,经手一省的政务,事务繁杂岂能轻易见人?不说广东,就是这广州,要见他的人也不知有多少,自己去求见,不免有“叙旧情”的意思,可是这大人物愿意不愿意和你“叙旧情”,是不是乐意记得当年“贫贱之交”,这可就得打个问号了。不先把对方的态度摸透,贸然求见到时候“旧情”没叙到,先惹了对方不快,岂不是大大的不妥?
相比之下,他宁可在刘翔、郑尚洁这样的即是“县官”又是“现管”的人身上下工夫。
没料到文掌柜――不,是文元老居然会私下召见自己!一时间高举铭感五内:文首长这身打扮接见自己,显然是表示“不忘前情,永铭旧谊”的意思。一想到这位被人称为“文相公”的元老院第一人对自己区区一介商贾如此折节下交,高举不由的涕泪直下了。
活了五十多年,这是高举第一次在人前垂泪。这些年来他在商界官场游走,上到巡抚、布政使,下到府县官吏,看在他偌大的财富和背后的杨公公的份上,面子上总还算过得去,酒桌上更是少不得称兄道弟。可是哪有一个是真心尊重过他的?都是把他看作随时可以薅羊毛的肥羊罢了。
正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文德嗣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伸出手来:“怎么?不认得老朋友了?”
高举道:“不敢,不敢,”他赶紧拭泪道,“文掌柜――文首长,我这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啊!”
“坐,坐,”文德嗣请他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慨叹道:“说起来,与你已经是一别七年了!当年我们来到你后院里和你做生意的往事,竟似还在眼前一般!”
高举赶紧道:“小民当初有眼无珠,不识元老院威仪,竟和元老院锱铢必较,真是罪该万死……”
文德嗣摇手道:“哪里,哪里。在商言商。何况那时候我们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鬼鬼祟祟的溜进你的后院,你不把我们当强盗拿了,已经是难得了!”说罢哈哈大笑,递过一支雪茄来。
高举听他一点不忌谈过去的往事,愈发安心,赶紧接过雪茄,恭恭敬敬道:“若无当初首长带来的澳洲货,小人如何能做到今天这般大的局面。全是仰文首长、王首长、萧首长和元老院的恩德。”
文德嗣含笑点头:“你也不必过谦了。”说着掏出火柴,擦着了竟要给他点烟,高举大吃一惊,来不及多想,忙不迭将雪茄凑了上去。待到吐出第一口烟雾才觉得自己实在孟浪:点烟递水,那是下人小厮们做得事情,自己怎么这么糊涂,竟大剌剌的凑上去吸烟?不由惶恐道:“不敢,不敢,生受了……”
文德嗣摇灭了火柴,丢在烟灰缸里,说道:“你对我们元老院,对大宋是有功的!”他在“有功的”三个字上加重了语音,“没有你,我们不知道还要走多少弯路,遇到多少挫折。这一点,我们元老院是决不会忘记的!”
这番话,震得高举耳膜嗡嗡作响,他做梦也没想过文德嗣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只觉心中五味杂陈,心中即高兴又担心,赶紧道:“文首长……您……过奖了。小的只是一介商人,虽和元老院做了许多生意,也是将本求利,哪里敢说有功。”
“做生意也是功劳,谁说将本求利就不是功劳了?我看这广州的繁华,商人要占一大半的功劳。”文德嗣给自己也点着了一支雪茄,“没有商人,这广州能有‘南天第一繁华之地’的美誉?”
“是,是,首长见教的是!”高举激动的连连点头,这样明确的“重商”的话语,他从前从没听一个大明人氏说过,顿时大有知己之感。
文德嗣继续说道:“现在广州光复不久,市面虽然已经恢复,不过还不够活跃,还有许多弊端也亟须革除。只是我们对广州商界的情况掌握不多,还要商界多多支持,你是我们在广州商界的老合作伙伴了,可不要甘居人后啊!”
高举赶紧道:“只要有用得到高某的地方,一定效劳!”
文德嗣点了点头,两人又叙谈了一会,高举这才起身告辞。临行时,文德嗣对他说:“广州商界的事情还要你多多费心!”
高举感动地答道:“多谢文首长的抬爱,高某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回到家中已经是午后,三姨太正在守着一桌酒菜等候,面色焦虑。高举的正室留在休宁老家,在广州主持家务的是他的三姨太。
见他回来,面色无恙。三姨太方才出了一口气,埋怨道:“愿说是午前必回来的,既晚回来,何不打发个小厮先回来说一声!害得大伙担心。”
“我也不曾想到今日竟会有一场奇遇。”高举笑道。
“什么奇遇?”三姨太一面伺候他更衣一面打发丫鬟去给他打洗脸水盥洗,又叫仆妇们将菜肴拿下去回热。
“遇到了一个故人。”高举从袖中取出只剩下半截的雪茄来,“将我那个百宝镶的紫檀木拜匣取来。”
拜匣取来,高举命三姨太将这半截雪茄用绵纸小心包好,又绕上红线,这才收进拜匣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节 几多欢喜几多愁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三姨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玩意她是知道的,是澳洲货,名唤“雪茄”,其实就是淡菝菰,没什么特别稀罕的。吸过之后手和衣上皆有一股臭味。不知道老爷怎么突然这么郑重其事的收了起来――还是吸过一半的,“又不是值钱的物件,还怪脏的”
“你懂什么?”高举一笑,“这是便是我高家几辈子的富贵!”说到这里他有些兴奋,吩咐道,“把江南送来的兰陵酒开一坛子来!”
三姨太见他高兴,一迭声的吩咐丫鬟们去预备。又给自己添上杯筷,在旁斟酒作陪。
高举极少和女人说自己的生意上的事情。但是今天他忍不住满心的兴奋,还是把自己和文总的重逢说了一遍。
“……想不到人生际遇变幻竟能如此!”高举感慨道,“想当初他们三个站在后院的时候,我一个指头就能灭了他们,没想到如今竟然成了这样的大人物!”
三姨太道:“这事,我看是不是慎重些?大明可还没亡呢。万一朝廷打回来怎么办?你看李老爷还没出来呢。”
高举笑道:“打回来?要能打回来当年还需要我出头去筹措赎城费么?当初澳洲人势单力薄,占据着不过一县之地,都能将何镇台打得全军覆没,逼得李巡抚纳金行款。如今他们更非吴下阿蒙,广州这样的南天名城,拿下来连炮都没听到一声。我看这大明是气数将尽,改朝换代就在这十年之间了。至于李洛由。他是‘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对朝廷还是一片痴心呢。澳洲人能要他?再说了,他家在北面产业众多。也不敢接这个差事。”
三姨太听了还有些不安,只合掌道:“阿弥陀佛,既然你这么说,奴家也只有祈求澳洲人早早的打进京城当皇上了。”
第二天,高举便去了郑尚洁那里,表示自己愿意当这个“工商会会长”。郑尚洁赞许了他一番,当下发给了“聘任书”和“特别通行证”――凭着这个证件,他随时可以来见郑尚洁。
“高老爷,你接了这个聘书。工商会这就算建起来了。不过,你现在还是个空头大将,要尽快把这城里的大小铺户都给组织起来。”郑尚洁给他布置起任务来了,“我知道,这广州城的商户形形色色,派别林立。光是潮汕帮和广府帮就有许多不对付的事情,互相下黑手的事情也少不了。你要让他们坐在一起谈事,怕是不容易。”
高举道:“多谢郑局长关心。这些事的确有,不过那是过去。如今元老院改天换日。乱世用重典,他们夹紧尾巴还来不及,哪敢再胡乱惹事?只要刘市长、郑局长把持的定,这些事都不是事。”
郑尚洁点头。这高举不简单呀。这番话明明是要元老院坚决支持他――这倒是个一朝权在手边便把令来行的人物。不过也好,这样的人本事大小且不论,起码敢想敢干。这对开创新工作局面是很有利的。
之所以选择高举担任会长。除了他是元老院的“老关系”之外,也考虑到高举是个彻底的外来户。不属于这城里最大的两大商帮:潮汕帮和广府帮。避免“厚此薄彼”。外人掌权,在拆散这里的地域商帮。打断垄断上也会无所顾忌。
郑尚洁说:“高老爷,这个你可以放心,元老院会使用一切手段全力支持你,不需要有任何顾虑。”
组织商会,仅仅让高举出面登高一呼是远远不够的。而且他在城中也算不上头号商户,号召力有限。所以还是得运用行政命令。由郑尚洁出任工商会秘书长,同时贴出告示,要全城工商铺户领取“营业执照”,不设门面的贸易商,同样必需领取营业执照。
营业执照的颁发地点设在原来盐课司衙门――也就是新得广州市税务局和专卖局所在地。通过颁发营业执照,市政府就可以大致掌握全广州的商铺数量、种类和大致营业规模。虽然自报不免有隐瞒、夸大和缩小的问题,但是这都可以在以后的清查中逐步调整。总比他们现在两眼一抹黑,仅仅掌握少数大行业大商人来得准确。
铺户领取执照之后,同时加入“广州市工商总会”,领取会员证。
领取到两证之后,除纸本证件外,另发给马口铁制造的两证“牌照”悬挂在店铺或者营业场所显眼处。
何桂容在自家正房的院子里已经转了无数个圈子了。今天是澳洲人宣布“工商登记”的第三天,他又一次叫同行带着牙帖去碰碰运气――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纯粹是冀望“老天开眼”的撞大运了。
开始登记的第一天,他就叫师爷带着牙帖去了,盐课司衙门门前人山人海,师爷排了半天的队才算挨到桌边,一开始倒是顺利,问话登记一概都过,到了发证的地方却是一口回绝:
“咱们这没牙帖。你这牙帖先拿回去吧。”说话的干部倒是很客气,可是不管师爷怎么好话说尽,“执照”就是不发。
师爷赶紧回来禀报,何桂容原本就担心,赶紧又派人去问其他人,结果十分不妙:去登记的,一家也没领到“执照”。全是被同样的话打发回来的:“咱们这没有牙行的执照”。
这下可触动了何桂容原本就紧绷的神经。澳洲人进城之后,自己多方钻营,想见澳洲人一面,却到处碰壁。原本牙行已经预备拼着掏家底孝敬澳洲人公私十万两银子。只求将手中牙帖换成大宋的。没曾想根本行不通!
何桂容始终想不通澳洲人为什么对他们如此冷淡:要知道那郑局长连打铁铺子的老板都见了,却单单不见他们牙行的人!
要知道自古以来便有牙行,和官府亦是便宜两利的关系。于公于私,对官府都没什么坏处,眼门前的好处不要,澳洲人到底打得什么算盘?莫非是嫌自家的孝敬不够?可是他们连派人递个话都没有啊!
现在只要澳洲人开口,他就算倾家荡产也愿意!
正没奈何间,见自己的贴身小厮跑了进来,禀告说刚才去领执照的牙人回来了,还是没领到。
“……徐爷叫小的禀告老爷,澳洲人已经贴出告示,凡是没领执照的,从五月一日就算是‘无照营业’,一概取缔。请老爷速速设法……”
“好了!你下去吧!”何桂容脸似寒霜。
小厮却没有下去,又道:“徐爷还说,澳洲人不发给牙行执照,很可能和那帮海阳会馆的潮汕粮商去告过状有关……”
“什么?!”何桂容顿时眉眼扭曲到了一起,“你仔细说!”
“是!”小厮禀告道,“徐爷说了,他打听到粮商们十多天前就去过大世界,和澳洲人的一个元老见过面。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买通了澳洲人不换牙帖……”
“此话当真?”何桂容瞪眼道。
小厮缩了下:“徐爷就是这么说得。”
“你立刻把徐爷和其他几位爷都请来!说我有要事相商!”
他说得“几位爷”,都是牙行中的头面人物,不用点名小厮也晓得,当即去了。何桂容心想自己真是大意了,千思万虑,竟然没想到这帮潮汕佬会抢先去见澳洲人,直接拿银子砸倒了元老!
论到财力,海阳的粮商们可比他们强太多了。没想到这帮外地的强龙,借着这个机会也要斗牙行这条地头蛇!
被召集起来的牙商们都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们是不甘于放弃这“买空卖空”,坐地赚钱的好处的。
“要比花钱,我们可花不过他们。”被小厮称为“徐爷”的牙商忧虑道,“他们财大势大,又抢先了一步……”
众人都觉得希望渺茫。
“哼,鹿死谁手,有未可知!”这时候忽然有人阴森森道。
徐挂容正苦于想不出办法,见说话的正是自家的师爷,赶紧问道:“史师爷,你有什么法子?”
“比砸银子咱们是比不过的,不过他们到底是外路人,就算横尸街头,也不会有人帮着来喊冤叫屈的。人死了,哪里还有银子拿?我看澳洲人也不傻。”
“要是银子已经送过去了呢?”有人问道,“受人钱财,总得有个说法。”
“那对澳洲人来说岂不是更妙?钱也收了,人却死了,这叫死无对证――答应的事情自然可以说不知道。翻过手来又能拿牙行的银子,有何不好?当官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我就不信澳洲人能例外!”史师爷阴笑道。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有茅塞顿开之感。徐老爷忍不住伸出大拇指:“高!实在是高!”一群人也跟着七嘴八舌的附和起来。牙商们都不是善主,干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了:为了教训“不懂规矩”的外地商人,雇佣匪人将外来商人暗害,放火烧船烧仓,对他们来说都不算什么新鲜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