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8章 南北榜
老朱让马度做副主考,主考只能更牛逼些,除了他的那位文武双全的好外甥,便没有更好的人选了。m.www.uu234.netwww.uu234.net
科举可比后世的高考有意思多了,考生黎明时进场,可不是只带笔墨纸砚那么简单,还有铺盖被褥、火炉木炭、锅碗瓢盆、干粮生米搬家一样,因为他们要在这里生活三天。
这还算短的,后来改考八股成了定制要考三场每场三天,无论酷暑寒冬都要熬上九天六夜坐牢一样,因为冻饿疾病死在考场上的人多了去了,可见这跨马游街的荣耀不是那么容易得的。
考生在鸽子笼里面坐牢考官就得陪着,不过有李文忠这个精明能干的人,马度自然乐得当甩手掌柜。
没有人作弊,也没有谁猝死,更没有走水,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吃睡三天的马度这才被李文忠从床上拽下来批阅试卷。
马度脑子进水了才会给三千人改试卷,更何况其中一大半都是白卷,只等着那些阅卷官批阅完了试卷,遇到两个经义策论不相上下的情况他才会闪亮登场,倒也不费什么劲。
结果出来了让人有点意外,前十名有六名是书院的,另外四个则是国子监的,外地的举子虽然有上榜,大多排名靠后,而且文章水准有明显的层次差距。
这样的结果其实又在情理之中,吃得饱穿得暖不用划粥苦读;一堆名师大儒就在身边可以随时解惑答疑;图书馆里典藏千万更无需四处借书抄书;不管是在国子监还是书院都有人拿着鞭子或者木棍逼着你读书。
关键是还能时不时的到衙门里面实习,眼界素养绝不是那些外省的普通学子比的,这也是老朱把读书人都集中到应天重要原因之一,现在看来效果相当的不错。
马度以为会试就这样结束了,殿试那是老朱的事情,可是会试的结果一张贴出来就出了问题,外省的举子认为考官不公,与书院、国子监串联舞弊。
抱怨两句原本没什么,可是这群不知死活的竟然玩起游行示威,从贡院哭哭啼啼的一直跑到孔庙找孔老二哭诉,这不是打老朱的脸吗,以为他是宋朝的那些个爱惜名声的君主。
李文忠听闻大惊,自己的亲舅舅他还不了解,最好面子不过,怕是锦衣卫马上就要杀向孔庙,一旦出现流血事件,对民心是一个极大的打击。他让马度去宫中去劝老朱,自己则是去孔庙驱散那些学生。
老朱岂是那么好劝的,李文忠这家伙倒是给自己找了个轻省的活,马度硬着头皮进了宫,到了谨身殿就听元生说老朱刚刚躺下午休,按照他平时的习惯大约得睡上半个时辰。
马度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希望老朱醒来的时候李文忠已经收拾了那些外地的举子。
“元生公公,皇上最近的脾气还好吗?”
元生眼珠子转转,“还好吧,昨天一时兴起跟娘娘学自行车呢,撞墙上了也不恼。”
马度就在外面守着和元生小声叙话,也不见锦衣卫和或者其他官员求见,便知道李文忠控制住了事态,只是这种事情瞒不住的,少不得还要劝谏老朱几句免得他秋后算账。
尚不到半个时辰就听见老朱在殿中喊道:“元生你在外头和谁说话呢,赶紧的给朕倒杯茶来。”
元生连忙的推门进去,马度紧随其后,只见老朱正从床榻上起身穿衣裳,元生连忙的过去服侍,一个小宦官已经把随时准备好的热茶端了上来。
马度抢过茶盘端到老朱跟前,“陛下请用茶。”
老朱玩味儿的笑了笑,接过茶碗坐到椅子上,“今天这般拍朕的马屁,莫不是科举出什么乱子了吧,朕记得今天是放榜的日子。”
“陛下英明,确实是出了一丢丢的乱子,不过思本已经去处理了,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该不是外地的举子以为考官偏袒书院和国子监心生不满吧。”
马度讶然,“陛下已经知道了?”
“昨天晚上看到榜单,朕就知道今天得出篓子,那样的结果任谁都以为猫腻。只是没想到他们真敢在天子脚下闹腾,跟朕说说他们玩了什么花样。”
没想到老朱如此的通情达理,马度直言道:“这些外省的举子跑去孔庙哭诉了。”
老朱闻言脸色一黑,咬牙道:“这群混账自己没本事,还有脸去孔庙哭,孔老二都替他们臊的慌。”
“呃……微臣也这么觉得,一群无能酸儒陛下没有必要跟他们计较,不如革了他们的功名撵回家了事。”
“胡说八道,革了他们的功名谁给朕当官啊,各地的官员都还出缺呢。”
听老朱这么说,马度的心算是放进了肚子里,那些闹事的举子算是逃过一劫了。
两人说话间李文忠快步进来,到了老朱跟前正要磕头见礼,老朱手一拂直接问道:“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那些学子都已经散了,各自回了客栈。”
“哼,难得你能劝得动这群又酸又臭的读书人,也算他们识相。”
李文忠苦笑一声,“并非是微臣劝走的,是书院一个叫解缙的学子。”
“解缙?”马度不由得一皱眉,“他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解缙不愧是神童,只在小学待了一年就毕业了,他的骄傲没有如马度预想的毁灭,在以名列前茅的成绩考入书院之后傲气尤胜从前。
解缙读书原不算用功,可是好胜心却很强。书院是有不少比他成绩好的学生,可是年龄也大,他却不顾客观条件非要与人争个高低,这两年读书十分的刻苦,可谓进步神速,知道朝廷今年大考不顾先生们的劝阻非要报名。不仅榜上有名,还硬生生的挤进了前十,也不知道老朱会不会让一个十三岁的小娃儿做进士。
“那群外省的举子去了孔庙哭诉,旁人纵然不齿也没谁理会,只有那叫解缙的少年学子上前斥骂,更是以寡敌众当面比拼学问,后来书院和国子监其他学生也加入战团,结果可想而知了。”
“这么说是那些酸儒掩面而逃了,他们总算还要些脸皮,这个叫解缙的书院学生还真是敢作敢为,若是殿试考得好,朕就点他当新科状元。”
马度和李文忠闻言不由得对视一眼笑出声来。
老朱打量两人一眼,“有什么问题吗?”
马度拱手苦笑道:“陛下他不是敢作敢为,是胡作非为。解缙今年不过十三岁,自恃聪颖颇为自负,且心性未定行事冲动,若是点这么个毛头小子做状元,朝廷的抡才大典会贻笑大方的。”
“才十三岁?!这是个神童啊!”老朱捻着胡须呵呵的笑道:“第一次开科考试就点一个毛娃子确实让人笑话,本就是个骄傲的小娃子若给他中了进士岂不是尾巴要上天了,殿试的时候朕就黜落了他,等过几年再放在身边调教,玄重你可要记得提醒朕,免得朕忘了。”
老朱和解缙缘分就是天注定的,历史已经马度扑闪的面目全非,两个人还能搭上线再续“父子情愿”。
“微臣记下了,如果没有旁的事微臣就回家了!”
“急什么呀!朕还有要事与你们说!”老朱伸手往床边上点了点,“元生把那个卷轴拿过来,给他们两个看看。”
元生拿过卷轴捧到马度和李文忠的身前,李文忠伸手接过却不打开,因为里面的内容他很清楚,这是他昨天刚刚给老朱送来榜单,“陛下这榜单还有什么问题吗?”
“亏得你是主考,这榜单的问题大了,朕也是今天上午才发现的,若是昨晚就发现问题便不会让你们张贴了。”
“还请陛下明示!”
“再明白不过了,这榜单上面竟然没有一个北方人,全部都是南方人。”
李文忠回道:“这没什么奇怪,自五代始燕云之地就落入契丹人的手里,后来金国更是占据整个中原,然后是蒙古人南下,北方被胡人蹂躏了三四百年文华早已凋敝,想要恢复怕是数十年才能见效。”
“糊涂,朕要的不是文华是江山!朝廷开科取士,清一色的南方人,你让北方人心里头怎么想,还以为自己是后娘养的呢,人心不附江山如何稳固。今年的科举因为书院和国子监做了靶子,可是明年呢,后年呢,难道几十年都没有都不录北方人嘛!”
“这、这……”李文忠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朕是让你想办法,别吱吱唔唔的有话就直接说。”
“微臣觉得不如迁些南方士子去北方,同时让户部多拨付银两在北方多设蒙学,要不了二十年北方的文风便兴盛起来。”
老朱点点头道:“跟朕想到一块去了,明日早朝再向群臣问计。你笑什么?是觉得朕的主意不行?”
马度连忙的点头,“陛下的主意自然是行的,只是笨了些。”
“哼,你倒是说个不笨的来听听。”
“再简单不过,皇上只需要动动嘴皮子让科举分成南北榜录取仕就行了!”
南北榜说白了就是后世高考的分区划线,当然这绝不是一种公平的考试制度,可老朱要收北方人心打压南儒,就不得不用这样的手段。
历史上老朱为了平息北方士子的怨气,更是亲手炮制了“南北榜案”,主考官刘三吾坐罪戍边,这位刘学士当然是冤枉的,可在老朱的眼里江山才是最重要的,臣子是随时可以拿来出卖的。
老朱如从前那般抱着马度的头左看右瞧,“你的脑袋就是跟咱们不一样,看似棘手的难题到了你这里便是一句话的事情。朕也不用和百官商议了,明年了就这么办。”
马度挣脱老朱的魔爪,“如果没事的话,微臣就回家去了。”
“急什么,朕最近学自行车老是学不会,你教会了朕再回去,元生赶紧的把车牵来!”
老朱学不会自行车一点都不奇怪,这是自行车又不是马,两条大腿和屁股不停的起起伏伏晃啊晃的,能保持平衡才是怪了。在奉天殿前的广场上,老朱摇摇晃晃的踩着脚蹬子,还不时的催促马度,“玄重你再推快些!”
这场景万分熟悉,马度总觉得自己像极了电影里那个给溥仪推车的太监……
第799章 揭破
“不公平,不公平!夫子一定要为弟子主持公道!呜呜……”
明明前几天还在孔庙怒斥旁人,今天解缙就要哭哭啼啼的去孔庙伸冤,和那些假哭的外省举子不同,他是真的伤心,张着嘴大颗大颗的泪珠子顺着脸颊吧嗒吧嗒的下落,好不可怜。m.www.uu234.netwww.uu234.net
马度一把拉住他的腕子,劝道:“莫要去孔庙了,这几日有锦衣卫看着,当心拉你去诏狱。”
解缙抬起头来,一脸委屈的道:“马先生,我明明进了会试的前十,即便殿试发挥的不好也没有理由落榜,两百多人偏偏只有学生一人落了榜这不公平!一定有人欺学生年幼,您可得为学生伸冤哪!”
马度叹口气道:“没错了,确实有人欺你年幼故意使你名落孙山的!”
解缙呲牙咧嘴恶狠狠的道:“到底是哪个混球,学生一定跟他没完!”
“哦,那人是皇上,你回过头走两里路,就能进宫跟他拼命!”
“好!”解缙转到一半,又回过头来不可置信的问,“先生说是皇上黜落我的?”
“嗯!”
“没错,去吧,为师会通知你的家人来收尸的。”马度说完转身就走。
解缙却立刻跟了上来,低着脑袋小声道:“殿试的时候皇上一直在学生身边转悠,还低下头与我说话,吓得我都不敢瞧他试卷答的也不好。皇上为什么要黜落了我?”
“你这么聪明的人,还用问我。”
“是因为我年龄太小?”
“没错,不过你已经简在帝心了。”马度拦住他的脖子,“你是个有福之人,莫要骄傲自当前途无量!”
虽然不是毕业季,可是中了进士便没必要在继续的留在书院读书了,好些人都找到马度这里来,希望能得到一份珍贵的留念。
马度累得肩颈酸疼,又不忍辜负学生们的期待,一连几日都画到月上树梢,晚饭都顾不得吃。
旁人来要也就罢了,你陈瑛那是秦淮河的常客了,门道花样说不准比老子还多,也好意思来要小人画?
“学生实在是为了先生的一副墨宝留作纪念,不忘先生多年教诲之恩……”见马度已经抽出了戒尺,陈瑛连忙的改口,“可是时辰已经不早,先生当顾念身体,学生明日便要离开书院,先生万万保重啊!”
他一边说一边往后退,因为马度手里的戒尺已经举起来了,到了门口就一溜烟跑了。
“混账玩意儿!”马度刚把戒尺放会抽屉里面,随着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又有一个人进了屋,还以为又是哪个不要皮脸来讨小人画,抬头一看竟是吴复中端着两个碗进了屋。
看他呲牙咧嘴的模样,马度一扫桌子上的东西,吴复中的连忙的把碗放在桌上,不停的吹烫的通红的手指。
“烫到了吗?我这里有烫伤膏。”
“没事!”吴复中摇摇头,“学生收拾东西晚了,到了食堂里已经没饭了,就请张大婶给下了汤面,见先生这么晚了还在批改……”
突然瞥见桌子上的一摞小人画,吴复中立刻的改口,“见先生还在忙活,想必没有吃饭,就多下了一碗给您送来。”
“那些混账都找我求画,没有一个像你这般有心的。”马度从抽底里面拿出一包牛肉干,又从柜子里面拿出几瓶啤酒,这是他跟汪广洋合作的作坊里面刚刚出产的样品,等他确认了就会在今年夏天大量的上市。
“尝尝我家的牛肉干,草原上运来的,平常可是吃不到的。”
无论哪个朝代都禁止杀牛,不少老百姓伺候了一辈子的牛,也未必知道牛肉是个什么滋味儿,草原上便不一样了,只是没有保鲜链便只能做成各种风味的肉干贩来江南。
一手攥住啤酒瓶的瓶口,另外一手抓住两根筷子凑到瓶盖的下面用力一掀,只听见啵的一声,瓶盖就高高的飞起,随手揭开瓶口处的那层胶纸。把黄澄澄的酒液倒进玻璃杯中,立刻就有雪白的泡沫泛起,吴复中连忙的撅起嘴去吸快要溢出来的泡沫,咂咂嘴道:“这不是黄酒?味道有点淡,口感却是不错。”
“这是啤酒!今年夏天就会上市,你可别上瘾,以你以后的俸禄是喝不起的,你若在留在书院继续教书的话,我给你管够。”
“多谢先生挽留,只是学生亦有报国之志,想造福一方百姓。”
“看你说的,好像我非要把你绑在书院似得。”马度举起酒杯,“这杯酒便贺你金榜题名,祝你日后青云直上。”
“学生也谢先生多年来的苦心教导!”
两人边喝边聊,不多时一人就灌了两瓶啤酒下肚,马度又撬开一瓶倒进杯子里面却不见起泡,尝了一小口立马就吐了,“这瓶跑了气莫要再喝了,赶紧的吃面吧,不然就粘了。”
两人稀里呼噜的吃完了面,吴复中就将碗收了起来,“学生有些酒劲有点上头,明天还要早起赶火车去吏部,就不打扰先生工作了。”
看着吴复中即将走出屋子,马度突然鬼使神差道:“你复不了吴国的。”
吴复中闻言身子一僵,那只就要踏出门的脚又收了回来,扭头看看马度,“先生说什么?学生没听清楚。”
马度靠在椅背上面色微醺,拿着一瓶啤酒喝了一口,“我说你复不了吴国的,大明被皇上经营的犹如铁桶,你何必要以卵击石,我不忍看你白白搭上性命,还要连累旁人,张宗昭,在这里教书过平静的生活不好吗?”
哗啦,吴复中手里碗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脸色涨的通红,颤着声道:“先生认出我来了,先生竟还记得我?”话没说完声音已是哽咽。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从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马度眼神迷离,“你躺在竹塌上眨巴着大眼听我讲故事仿佛就在昨天,我怎么会忘了。”
吴复中闻言已经泪如雨下,他踉跄的上前两步,扑倒在马度的膝盖上,用含混的声音道:“小马先生!”
马度笑笑伸手摸摸他脑袋,“听你这么称呼,忽然觉得我还很年轻。”
第800章 还债
月如弯钩,繁星点点,两个人影相互的搀扶着爬上看台的石阶,而后一屁股坐倒。www.uu234.netwww.uu234.net
马度举起手中酒瓶道:“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还能再见到你,更没想到你会跑来书院,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可是吓坏了。”
“呵呵……学生也是吓坏了,那蒸汽机断了的摇臂差点把我的脑袋削了。”
“哈哈……为你的大难不死和我们的重逢再干一杯!”
两人手中酒瓶互撞发出悦耳的叮当声,咕咚咕咚喝了好大的一气,然后靠在了看台上,长长的喘着粗气。
直到清凉的夜风吹醒了三分的酒意,马度这才轻声的问道:“跟我说说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吴复中出了口气道:“那年我们无处可去,姑姑就带着我们回了兴化老家藏身,只对外称是落难的姑侄三人。
战乱年间倒也没有人认得我们,姑姑在城里买了一处小宅子带着我们兄弟过活,还找先生教我们读书。
起先日子倒还好,只是后来日子落魄了,她日夜纺纱织布最终积劳成疾,我九岁那年她就过世了。”
“百金死了……”马度想起那个平江城外向自己哀求的女子心头隐隐的一痛,“她怎么会积劳成疾呢,当初分手时我给了她九颗大南珠还有好些散碎金银,就算是过得铺张些也能够你们三个过上一辈子,莫非是遭了盗匪?”
吴复中闻言却低着脑袋沉默不语,马度又问道:“你兄长呢?应该成家立业了吧?”
吴复中缓缓的摇头,“他也死了,比姑姑去的还早些。”
“莫非他也有风疹?”
“唉……那倒不是,他是得……花柳病去世的。”
“哦。”听吴复中这么说,马度便明白为什么他们的生活会落魄了,一个没落王子对大明朝满腹怨恨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花丛买醉麻痹自己。可以想象得到百金这个忠心的仆役,面对少主毫无节制的索取生活是多么的艰难。
“我当初应该多给百金一些财物的。”
吴复中道:“这不关先生的事,是兄长害了姑姑,只是我心里不想承认。兄长去世后,姑姑很难过说没有完成父亲和母亲的托付,很快就一病不起。
她自知命不久也,就将我托付给了教我读书的先生,先生爱我聪慧待我犹如亲子,还主动订了亲将女儿许配我,姑姑见我有所依靠,终撒手人寰了。”
“她在天之灵若是见你金榜题名入朝为官定也为你欣慰,只怕她绝不会愿你心怀怨愤做无谓的牺牲。”
吴复中转头看向马度好久才道:“先生以为我费尽心思的考取功名是为了复仇嘛?”
马度反问,“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就如先生说的如今大明根基稳固学生怎会蚍蜉撼树,更何况我心中本我怨恨何来复仇,我求取功名一为回报岳父,二则是为了有一天能到苏州任职,造福当地百姓。”
“可你的名字?”
吴复中笑笑道:“这是兄长给我取的,让我不忘国仇家恨复兴父亲创立的基业,他也说了不少先生的坏话,让我日后寻先生报仇呢,可他自己却沉溺酒色,早早的去了。”
“你不恨我?”
“不恨。就如旁人评价的那样,父亲短视又沉溺享受早晚都是要败落的。兄长虽然常对我说先生的坏话,可是姑姑却常提先生的好处,我知道若是没有先生,我们兄弟多年前就是阶下之囚了。”
他叹口气又接着道:“如果说从前对那位也许还有点怨恨,直到有一天我问虎子哥恨不恨张士诚。虎子哥却对我说,他爹去平江挖我父亲的墙脚被抓到杀死也在情理之中。
我父亲也一样,想必造反的那一天起便应该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更何况我父亲杀的人多了去了,若人人都来寻我报仇,我有一百条命也不够赔的。
这些年我查了好些书,知道些当年的情况,父亲的最后一程是先生送的,想必走得也安详些。”
“是我给他机会让他投缳自尽的,说来我对不住你。”
“以父亲的性格到了应天,碰上那位只会死得更惨些,只请先生告诉我父亲葬身何处,希望能去拜祭一番。”
“我原本也是不知道,前两年才听魏国公说,他让人火化你父亲的尸首,葬在了王妃常去上香的寺庙的老槐树下,你若是去拜祭莫要引人注意。”
吴复中点点头,“学生知道了,等我回乡成亲后再转道苏州拜祭。时辰不早了,先生早点回家休息吧,学生明天也要吏部报道。”
他刚要起身却发现马度拉住了他的袖子,“先生还有话跟我说?”
马度起身前前后后的打量一番,确定周围没有人,犹豫了半天才道:“其实你大可不必留在大明做官,就算不想去书院教书,也有一个更好的去处。”
“先生说的是什么地方?”
“嗯,大吴国。”
吴复中咧嘴笑笑道:“先生喝醉了吧?”
“我没有喝醉,我刚才说的就是大吴国,你父亲所建立的吴国,在遥远的海外已经被一个女人重建了,现在已经有子民万余兵甲数千,领土却不小堪比大明。”
见吴复中仍旧是一脸的茫然,马度便挑明了道:“这个女人的名字叫张敏珠,她说你刚出生的时候还抱过你。”
“张敏珠?是二姐!”吴复中激动的抓着马度的手,却极力的压着自己的声音,“你说二姐她还活着!还在海外复了国!父亲和大哥可以瞑目了!呜呜……”
吴复中低着头哭了两声,又突然的抬起头来,“先生不会是骗我的吧,二姐的事您是怎么知道的。”
“是我给她找的复国的地方,我怎么会不知道,说起来我还是你的姐夫。”
“姐夫?”吴复中的脸抽了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准确一点的说我是她的男人,还得恭喜你当舅舅了。”
吴复中苦笑一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先生还是跟我详细说说吧。”
“这个说来话长了,洪武三年我奉命剿倭,在清理了盘踞在澎湖的倭寇之后,又和倭寇主力在南海大战一场,回澎湖修整的时候不慎落入敌军圈套被俘虏了。俘虏我的人便是张敏珠……
我上次见她是在澎湖,她跟我说已经在海外立住了根脚,发展的也不错。听我说你在书院,哭得眼珠子都肿了,还让我找你的兄长和百金。”
马度拍拍他的肩膀劝道:“去海外不好吗,既能姐弟团聚还能为大吴国添砖加瓦,说不准到那里直接让你当王了。书院里那位写《三国》的罗先生,曾在你父亲身边做幕僚与你姐姐也是旧识,到时候可以绑了他一起去,可以当个尚书什么的,安虎子也带上当个将军元帅什么的。”
吴复中噗嗤笑出声来,“怕是虎子哥舍不得传世的百户官职!”
他从脖子摘下一个翡翠玉坠,正是当年张士诚赠马度的翡翠小鱼,后来马度又交给了百金,“这东西姑姑一直保存着,无论兄长如何的索要也是不给,估计是为了给我留一条退路。这本就是陈夫人的东西,先生以后见了二姐就交给她,权当是我给外甥的礼物了。”
“你是真的不去了?”
吴复中重重的点了点头,“不去,父亲欠苏州百姓的我来还!”
第801章 瘪头的幸福生活
瘪头把两个咸鸭蛋放进玻璃罐子里头,用单手拿住使劲晃了一阵,等他放下来的时候青白色的蛋壳已经去了大半,将残余的蛋壳摘掉,瘪头拿着光洁溜溜的鸭蛋道:“瞧见没有,我只有一只手一样剥得干净,拿去给娃儿吃。www.uu234.netwww.uu234.net”
韩玲儿横了他一眼,道:“太咸了,回头吃了又口渴,喝得多尿的也多,我这一天什么都不做,只洗子了。”
她用白瓷调羹在碗里舀一勺小米粥,放在嘴边吹了吹这才递到婴孩的嘴边,婴孩尚不到一岁,长得白嫩可爱,乌溜溜的大眼几乎能溢出水来,张着小嘴儿咿咿呀呀不停。
看着娃儿韩玲儿只觉得心都化了,这孩子五官模样跟她像极了,想到这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韩玲儿就不自觉的微笑,脸上的狰狞的疤痕似乎也变得柔和起来,“来,铁蛋再吃一口!”
只是每每的喊起这个名字,韩玲儿又感到十分的糟心,瘪头却说赖名好养活,只要孩子平安长大,叫什么名字都不重要。
“你不吃,我可自己吃了。”瘪头把咸鸭蛋放进掰开的馒头里面,用力一夹便有黄油渗了出来流在手上,瘪头也不擦迫不及待的大大咬上一口,鼓着腮帮子道:“真香!”
“一个咸鸭蛋而已,要是让你见了御宴还不知道什么吃相呢。”
瘪头把嘴里的食物咽进肚里,“说的好像你吃过似得,别的皇帝吃啥我不知道,可是当今皇上的吃食我是知道的,若非是年节宫廷宴饮,也就是寻常饭菜,怕是连公爷家的饭都比不上。”
“是吗?”
“咋不是,皇上也是贫苦出身不挑嘴,那年在茅山就连馊了的白菜豆腐汤也是吃得津津有味。”
“那他还真是个俭朴的皇帝,是百姓之福。”
“怎么说呢,皇上其实就是个好个面子,就比如这上朝的穿戴要光鲜,可是里面小衣却能打上好几个补丁。”
忽然听得山上传来阵阵钟声,瘪头三两口就把馒头吃了个干净,端起一碗稀粥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抹了抹嘴道:“时辰不早了,我得走了今天还得跟着公爷进城,回头给你带些李记藕粉桂花糕来,可还要旁的吗?”
“带什么,方山什么买不着,省着些用,以后供娃儿读书娶婆娘。”
“嘿嘿……说到娶婆娘,张五六家的生了闺女,你赶明儿给咱家铁蛋定个娃娃亲。老刘和五六两个跟公爷早,每月发的银钱是俺的双份,家底厚着呢。”
“不行!她家的闺女不俊,配不上我儿。”
瘪头把刀枪挂在腰间,“女大十八变,说不准大了就好看了。”
“那就大了再说!对了,昨天我发现咱家铁蛋后脑勺扁扁的,可是平常睡得多了。”
“嘿嘿……后脑勺扁就对了,这才是俺的种!”瘪头在儿子毛绒绒的脑袋上摸了一把就出了门,邻居家的愣小子背着书包从门口经过,歪着脑袋往院子里瞧了瞧。
“看什么看,没见过漂亮婆娘?”
半大小子撇撇嘴,“瘪头叔一个眼睛,连美丑都不分了。”
“臭小子!”瘪头抬脚在他屁股上踢了一下,半大小子飞一般的跑了,单肩书包拍在屁股上嘭嘭作响。
“小孩子的话莫要上心!”瘪头对院子里头的韩玲儿说了一声,就随手关上了门。
韩玲儿自然不会往心里去,用帕子给儿子擦了擦嘴,正准备收拾桌子,就听见身后一声的轻响,她身子突然得一僵头也不会道:“以为你早会来,没想到拖到现在。”
她身后站在一个男子,可不正是古子枫,古子枫却不回话,背着手在院子里头转悠,看看那一小块菜地里面结得长长的黄瓜豆角,“真不敢相信这会是你种的!”
古子枫随手摘了一根带刺的青黄瓜,用手搓了搓就放进嘴里咯吱咯吱的吃了起来,“水挺足,也脆生!”
韩玲儿缓缓的跪到地上哀求道:“杀了我,放了我的儿子好吗?”
“古某当不得先教主如此大礼,还是快快起来吧。”古子枫稍稍的闪了闪身,“既知有今日何必要把簪子给她,这两三年你隐藏的挺好,昨天偶然才发现她书包里的白玉簪子,不然我根本不知道你我近在咫尺。”
“我原想是帮着一个蠢男人完成一段他期待情缘便不准备活了,谁曾想你迟迟的不来,却在不该来的时候来了。”
古子枫从她身边擦过,直奔坐在婴儿车上的铁蛋而去,韩玲儿一惊回身抱住古子枫的大腿,泣道:“我任你剐杀,只求你饶他一命,他还是个一不到一岁的孩子。”
“难道在你眼里古某是这般冷血之人吗?”古子枫说着还用手指头勾了勾铁蛋的下巴。
铁蛋立刻咯咯的笑了起来,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门牙,古子枫叹道:“多可爱的小生灵啊!”
他扭身看看仍旧紧紧抱着自己大腿的韩玲儿,“这是你的福气啊,古某有些羡慕。”
韩玲儿抬头望着他,“其实法王一样可以过这种平凡日子。”
“古某没这个福气,更何况神教数百年夙愿马上就要实现了,怎能功亏一篑。看来先教主是甘心过世俗的日子了,看在从前的情分古某自不会与你为难,好自为之吧。”
古子枫把腿一甩,身形一掠便没了踪影,韩玲儿重重的跌坐在地上,后背满是冷汗,只觉得像是在阎王殿里走了一遭。
背叛神教的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教主也不例外,古子枫手下之所以留情,因为自己母子死了他便在方山呆不下去了,这才让自己有了一线生机。
想到自己母子死里逃生,韩玲儿不由得嘤嘤的哭了起来。母子连心,见她哭铁蛋也跟着哭了起来,韩玲儿膝行道婴儿车前连忙的安抚。
铁蛋也是好哄,见她不哭也便也不哭了,一道黑影从头顶掠过丢下一颗白点落在铁蛋的脑门上,又咯咯笑了起来。
韩玲儿却看不得自己劫后余生的儿子受不得半点的委屈,用帕子给儿子擦了鸟粪,“看娘给你出气!”韩玲儿气咻咻的抄了一根竹竿蹒跚的走屋檐下面。
两只燕子护在窝前不停的扑腾着,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却被韩玲儿一下扫走,就竹竿在即将触到燕子窝的一瞬间,却又猛地停住了。
只见三只黄嘴雏鸟从窝里探出头来张着大嘴哀嚎着,似乎在说:“我饿!我饿!……”
第802章 又见足利义满
“赵大爷,好久不见您了,咋不到院子里来玩了?秀玉姑娘想您想得都患了相思病了。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我从良……不,我成亲了儿子都生了,以后都不逛窑子了,让秀玉姑娘也早点寻个好人家嫁了吧。”
瘪头挥舞着手里的钩子向各个青楼楚馆门前的龟公打招呼,就像是阅兵似得。坐在后座上的马度在他后背拍了一巴掌,“他娘的别光顾着打招呼,再骑到秦淮河里,赶紧的去皇宫。”
“知道了公爷!”瘪头脚下用力自行车越来越快直奔皇宫。
听说朝廷准备拿湖州做试验推行摊丁入亩了,估计是碰上什么难处了,老朱这才请自己入宫商量对策。
至于马度说的那个阶梯税收却没什么动静,听说老朱一祭出来众勋贵就齐齐的反对,背后里面没少问候便宜老爹。
沈万三也跑来说马度是在他大腿上割肉,就连宋霜都抱怨他脑残忘了自家在澎湖还有五万亩地。
宦官引着马度进了谨身殿,只见朱标坐在一张小桌后面批阅奏折,龙椅后面则是空空如也。
朱标见了马度问道:“舅舅你怎么来了?”
“微臣见过殿下,是皇上昨天通知微臣前来见驾的。”
“父皇去后殿方便了,舅舅先坐下等着。”朱标立刻吩咐宦官给马度搬凳子上茶。
马度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殿下气色不是很好,莫非是帮陛下理政太劳累的缘故。”
朱标苦笑一声,“那倒不是,说来这都怨舅舅。”
“怨微臣?”
“可不是,自打雄英跟着舅舅学了那什么棍法,东宫里就没消停过片刻不得安宁,这混账半夜里面起来撒尿也不忘了敲两个陶罐子。孤不得已才搬到谨身殿来,不明白的也顺便像父皇请益。”
“皇长孙这般的勤勉习武,日后定是能开疆拓土的英主!”
“没有马上治天下的,更何况眼下再好武艺也不及一只火铳,还好雄英读书也算用心,问他经义也能对答如流,孤年少时也不及他,便由得他去了。”
“皇长孙文武双全是大明之福!”
朱标喝了口茶笑道:“没想到舅舅也和父皇一样看重雄英。”
“皇长孙是长子嫡孙,又能文能武没有更好的人选了。”马度在心里补充道:“若不没有一个强悍的继承人,日后怎么压得住叔叔们呢。”
“自然,朕的雄英日后当然是最好的继承人!”老朱笑着从后殿出来,“雄英肖朕勇武聪颖,若不是顾全太子的面子,朕早就立他做太孙了。”
这是夸孙子呢还变相的夸自己?马度整理一下衣冠连忙的去给老朱见礼,“不知道皇上唤微臣来有什么吩咐?”
“也没什么,请你见见老朋友,元生去唤人吧。”
元生到了殿外吩咐一声,不多久就有锦衣卫押了一个人上殿,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脸上也是黑不溜丢满是灰尘,不过看着确实有几分的眼熟。
“公爷,快救救我啊!”这人见了马度就立刻求救,口音有些怪异。
“你是?”
“侯爷,我是足利义满哪!”
“你是足利义满?”马度仔细的打量一番,“看着有几分像,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
他转过身对老朱道:“恭喜陛下平定倭国!”
征倭大军自应天出发至今快三年了,一直没什么动静,马度差点以为步了蒙元的后尘呢,没想到今日才出结果。
“有什么好恭喜的,傅友德太没用,区区弹丸之地竟用了三年,实在有损大明军威。”
“倭人偏距海外,有茫茫大海阻隔从未被外族攻破过,本土又是山多地少,傅帅能用不到三年的时间占领倭国已是不易,陛下当好生赏赐。”
老朱点点头,“朕心中有数!”
“微臣好奇问一句,不知道那倭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倭皇没有被押来大明吧?”
“除了被傅友德弄得满目疮痍,倭国没多大变化,仍是两边分支,两个倭皇都按你说的好好供养呢,没拿他们怎么样。
只是没了幕府,多了南北都护府,南倭的幕府将军已经被砍了脑袋,这北边的嘛却说和你是故交,傅友德看你的面子就没杀他,送来应天了。
“在倭国真正的成为大明的领土前,两个倭皇还是留着好,对稳定倭国意义极大。至于足利义满微臣已经见过了任陛下处置,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微臣就去中宫看望娘娘了。”
“公爷!您不能仍下我不管啊!”足利义满挣扎着扑倒地上去抓马度的大腿。
老朱却呵呵的笑道:“这厮勾结胡惟庸造朕的反,原本该千刀万剐,可毕竟是朕亲封的日本国王,剐杀了恐其他藩属寒心,便欲将他软禁至死。可他却说想到你府上做个跟班护卫,这才把你叫来问你愿不愿意。”
“毫无道理,微臣可养不起这么大老头的跟班,陛下当留着自用。”
他娘的足利义满你好歹曾是老朱封的倭国国王,给老子当跟班护卫不是害人吗。
“朕也是奇了怪,问他莫非不知你是大明最恨倭人的。他却说玄重是大明唯一看得起他的人。”
“哦?”马度转过身问道:“足利将军你这话从何谈起?”
足利义满泣道:“我上次来明国呆了许久,暗地里也接触过不少明国官员,虽然他们看着客气恭敬,但是我能看得出来他们眼底的轻鄙,即便是鸿胪寺里一个最普通的差役也是如此。
至于那些攻入倭国的明军将士更是魔鬼,根本就不曾将我等当人。可侯爷身居高位荣宠备至却从未对我露出轻鄙之意,甚至还能感受到些许的敬重。
给侯爷做属下家将相信侯爷也不会苛待我,即便是要杀我也会让我死得有个人样子,还请侯爷收下我,我一定为侯爷忠心耿耿赴汤蹈火。”
足利义满倭国历史上数的着的英雄人物,对大明还算恭敬,掌握大权之后也一直约束着倭寇。反倒是因为接受大明的册封,被后世的倭人黑的不轻。
再加上因为动画片的缘故,马度对足利义满本人颇多好感,自然也就没什么鄙夷。足利义满估计没少被征倭的将士整治,心里对大明朝廷是真心的恐惧,他的选择很精明,给马度做跟班护卫绝对比幽禁至死要幸福的多。
看着足利义满哪凄惨模样,其实马度心里是稍稍有点同情的,可是他一个公爵怎么可能让一个国王做跟班护卫。
“玄重不必顾忌,你若是愿意就让他隐姓埋名给你做个护卫也无妨。”
老朱话没说完就听后殿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宦官直冲到老朱的身前,元生正要斥骂,那宦官已经拜倒在地颤着音的道:“皇上,皇长孙坠马了!”
殿内所有的目光都投向地上颤抖宦官,老朱虎目一瞪一脚将宦官踹翻,“你再说一遍!”
宦官顾不得疼再次翻身跪倒,“皇长孙坠马了!”
第803章 又是阴谋?
看着急匆匆奔入后殿的儿子,老朱一把拉住马度,“还愣着做什么,怕是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三人一路疾奔直奔东宫,东宫里面已经是乱糟糟的一团,宫女宦官像是无头苍蝇四处乱撞,这种时候一定要让自己看起来很忙。www.uu234.netm.www.uu234.net
老朱踹倒一个没头没脑撞过来的宦官,拉着马度直接进了朱标的寝殿,屋里的人挤了满满一堆的人,除了朱标的妃子还有老朱的嫔妃,皇长孙坠了马自然要来看望的。
众人见了老朱进来连忙的行礼,老朱不耐烦的一挥手,“添什么乱,都给朕滚出去!”
到了里间,只见马大脚和常氏正守在床边,几个御医排着队挨个的把脉,朱雄英则是躺在床上抱着肚子哭嚎,见了朱标就一把抱住他的胳膊,“父亲孩儿肚子疼,要上茅房!”
朱标则是按住他的胳膊,“我儿且忍耐些,先让太医给你诊完了脉再上茅房也不迟。”
“让这些庸医诊什么脉,玄重你快来给雄英瞧瞧!”老朱把马度拉到床边,马度只见朱雄英的肚皮上有一处伤口,伤口不深只是擦破了一点皮肉,不至于疼得这么厉害。
马度扭过头来问道:“皇长孙磕在硬物上了?”
常氏哭哭啼啼的道:“正是,雄英从马上掉下来的时候碰巧碰在一块石头上,看着没多大的伤口,咋就疼成这样,舅舅您快救救雄英,他要是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两年前常氏又给朱标生了一个儿子,取名朱允,可能是长子太过妖孽,常氏生的这个小儿子笨拙了许多,一岁多才会走路,两岁了才会叫爹娘。
不管是老朱还是朱标,都不可能把江山传给这样没什么天分的人,朱雄英若是再出个好歹常氏的依靠便没有,再生一个天资聪颖的儿子哪有那么的容易。
马度继续追问:“皇长孙坠马之后有上过茅房吗?”
“去过?短短时间已经解手三次了,拉出来的却不多。”
“带我去看看!”
老朱却道:“去什么去,赶紧的端过来让玄重瞧瞧!”
皇家人就是不一样,生了病拉出来的屎也保存得好好的,宫女端上来三个黄铜痰盂,马度随手拿过一个鸡毛掸子轻轻拨弄着痰盂里面的粪便。
马大脚见马度面色凝重迟迟的不说话,急躁的戳了他两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倒是出声,急死我了!”
“回禀娘娘,微臣怀疑皇长孙的脾脏可能破了。”
马度没有一双黄金瞳,看不到朱雄英的肚皮里面是个什么情形,不过他在连队里的时候遇到过这种情况。
爱看穿越小说的阿辉在一次训练后便是这种病症,在医务站当痢疾治了一天,情况却越糟脸色发白浑身冷汗,这才把他送到军区总院,再晚一点就嗝屁了。
看朱雄英腹部的那个创口就是脾脏的位置,还好他大便没有出血,肠道应该没事,不然造成腹腔感染大罗金仙来了也是无用。
“对对对!”刚才那个给朱雄英把脉的太医上前禀告,“皇长孙就是脾气不固,才会不停腹泻……”
“滚!给朕滚!就会放马后炮!”老朱愤怒的嘶吼着,吓得几个太医一阵哆嗦。
马度连忙的劝道:“皇上莫急,微臣还要几位太医帮忙。你们立刻施针艾灸给皇长孙止血,别忘了继续的给他把脉,注意脉象变化。”
他又对老朱道:“火车此刻应该还在码头卸货,皇上应该派人乘车赶往方山将微臣的治病的家什拿来,只留一截车厢开到最快最多半个时辰就能一个来回。”
许大亮道:“公爷用的家什,下官那里也有。”
“你那里没有血压计也没有输血管,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给皇长孙动刀。”
“动刀?输血!玄重出来说!”
老朱夫妇拉着马度到了外间,一脸正色的问道:“雄英真的要开膛破腹吗?”
“看情况,如果太医能靠着针石之力给皇长孙止住血的便不着急动刀,若是不行的话,少不得要开膛破腹。”
老朱沉声问道:“玄重你老是跟朕说,一旦动刀的话,你有几分把握。”
“大概……三成吧。”
“三成!”只听见嘤咛一声常氏扶着脑袋就要倒下,朱标连忙扶她坐到椅子上。
老朱气急败坏的道:“莫要管她,连自己儿子都照看不好!元生,给朕把东宫所有的宫人都拉出去杖毙!”
“慢着!”马大脚拉住老朱的胳膊,“陛下此刻杀人不吉,等玄重救了雄英再处置也不迟。”
“好,听皇后的!”老朱看向朱标,“标儿,玄重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他只有三成的把握。”
朱标闻言踉跄的后退两步,怔了怔深深一揖,“一切都拜托舅舅了!”
老朱点点头笑道:“这才是太子该有的样子。”宝贝孙子命悬一线,难得他还笑得出来。
朱雄英明显的要比阿辉伤得重,时间才过去半个时辰,就已经冒冷汗了,脉搏也有明显的减弱,指望针石之力是止不了血了。
马度立刻给朱雄英验血,当初带来的验血试剂早就用完了,这是朱新鼓捣出来的,没有半点的差别。
他到了寝殿外面冲着那些宦官宫女招招手,“都过来,本公要用你们的血救皇长孙,你们好些人都是抽过血的不用怕。”
“只要能救皇长孙,要奴婢们的心肝也行,公爷尽管抽咱们的血就是!”
东宫的宫人远比上次要积极,刚才老朱的话他们可是听见的,生怕给朱雄英陪葬,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的就怕马度不用他们的血。
其中有一个黑不溜丢的胳膊显得格外的显眼,马度抬头看看,不由得讶然出声,“足利义满?这是东宫你怎么进来的!”
“就是之前跟着公爷和皇上进来的,我怕那些锦衣卫再抓我去地牢,我一刻都不想在那里待。”
他娘的,原来是趁乱跟进来的,还在这边杵了这么长时间,这东宫的人也太懈怠了。
一个管事太监道:“奴婢见他是跟着皇上和国舅爷进来的才没有撵他,来人,赶紧的把这人抓走送到诏狱。”
足利义满也不敢大声喧哗,小声的哭求道:“公爷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
看他凄惶的模样,马度也是不忍道:“好,且留他在这里,说不准能用得上他的血。”
马度挨个的给众人验了血,还真别说足利义满的血型还真对得上,马度带着他和另外的几个宫人进了寝殿寝殿对朱标道:“殿下还是带着太子妃先出来吧,这场景你们看不得。”
“嗯,拜托舅舅了!”朱标扶着常氏出了寝殿。
“陛下和娘娘就呆在外间,也不要进去!”
老朱点点头,“玄重务必要治好雄英!”
马度一拱手道:“微臣定竭尽全力!”
足利义满颇有些眼力劲,被抽了大约四五百毫升的血仍旧不忘殷勤的给马度打下手,可是这一身脏兮兮的,要是丢点什么进了皇长孙的肚子里头可不是闹着玩的。
和马度猜想的一样,朱雄英确实是伤到脾脏了,出了不少的血,好在没有伤到肠道,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马度给他包扎好伤口,到了外间对了老朱禀告道:“手术很成功,不过现在天太热,容易感染,当悉心照料方能痊愈。”
马大脚长处一口气坐到了椅子上,“一事不劳二主,玄重就不要回家了,等雄英痊愈了再说。”
“微臣遵命,烦请娘娘让人收拾出来一间稍小的屋子,半点灰尘也不要有,天热可以在屋子里头放些冰块,所用之物都要用开水煮过,莫要闲杂人等进出,饮食都要微臣看过才好……”
马度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哭哭啼啼的吵嚷之声,老朱不悦的皱皱眉,“雄英死里逃生,是哪个不晓事的吵闹!”
老朱推开门只见外面,常氏正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女人过来,到了门前便跪倒在地道:“选侍吕氏谋害龙孙,被妾身抓了现形,请陛下、娘娘给儿臣做主!”
第804章 大伴
吕氏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模样十分的标致,跪在地上梨花带雨的好不可怜,只听她泣道:
“陛下,太子妃血口喷人嫔妾冤枉。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前些时候允见着鲁王在校场骑马,便嚷嚷着要骑,允年龄小身子弱,嫔妾便让养马的宦官寻一匹温顺的小马,即便这样也只敢让熟悉马性的宦官牵着,数日下来一直相安无事。
不巧今日被皇长孙瞧见,说十分喜欢那小马便也要骑,皇长孙不听嫔妾劝告,亦不让宦官牵马。起先倒还相安无事,可不知道为何那小马就发了狂,皇长孙这才从马上掉下来,并非是妾身故意陷害。
常小公子也是看见了可传来做人证,请陛下和娘娘替嫔妾做主!”
常氏冷哼一声道:“你怎会不知马儿会发狂,这东西是众人的眼皮底下从你贴身宫女的房里搜出来的,你还想抵赖!”
她说着将一个巴掌大的小布袋扔进吕氏的面前,一些碎草梗漏了出来,马大脚瞳孔一缩,“马儿燥!”
马度闻言一惊,为什么每次来东宫都有惊心动魄的宫斗大戏上演。马儿燥其实是一种草药而且价格不菲,能让马儿迅速的兴奋起来,是大将在吃了败仗后逃命的必备法宝。
看来那匹小马就是吃了这东西才把朱雄英从马上摔下来,这么小的孩子就要成为宫廷斗争的牺牲品真是可怜。
朱标手里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娃儿快步走来,见了寝宫门前的场景气愤的道:“太子妃!雄英生死不知你这时候你就不能安生些!”
常氏哭泣道:“臣妾的孩儿都要被人害死了,叫我如何安生!这是在吕氏的贴身宫女屋里搜到的马儿燥,证据确凿请太子做个决断吧。”
“这不可能!”朱标不可置信的摇着头,他牵着的那小娃儿则是一头扑到吕选侍的怀里哭泣道:“母亲,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用绳子绑着你。”
不用问,这小童便是朱允了,五官模样和朱标很是相像,吕氏用头抵着儿子的脑袋,泪水纵横沉默不语,看着又可怜又委屈。
朱允膝行到老朱夫妇跟前,他瘪着嘴眼眶里亮晶晶的泪水随时都能归出来,“孙儿给皇爷爷皇祖母请安,不知道母亲犯什么罪,孙儿愿意替母亲一力承担。”
“好孩子!”马大脚将朱允扶起来,而后看向老朱。
“你是后宫之主,自然你来处置!”
马大脚点点头,立刻吩咐道:“小柱子,把吕氏的贴身宫女带出去鞭笞,直到她招了为止。”
“喏!”小柱子应了一声,带着两个宦官一把按住吕氏的贴身宫女,就拖出东宫,吕氏的眼中明显的露出一丝的惊慌。
只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小柱子就押着满身鞭痕的宫女回来,对马大脚禀告道:“娘娘,秋荷招了!”
“这么快,那便不是屈打成招了。”
“秋荷只说三年前太子妃有孕的时候曾在太子妃常用的檀香里动了手脚,此事只要到宫外找给当时给她制香的匠人一问便知。只是……她却不承认今天暗害皇长孙的事情。”
常氏闻言又是一阵哭嚎,“难怪允呆呆笨笨,竟也是你害的,吕氏你好狠的心肠!”
“都是子虚乌有,是太子妃和这贱婢串通起来陷害嫔妾。”吕氏矢口否认,可眼中的心虚马度都看得出来。
朱标那边显然已经懵了,打死他都想不到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还有这种龌龊的事情,他一脸痛心疾首嘴巴张了张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恨恨的一跺脚。
马大脚叹口气道:“吕氏的贴身宫女秋荷杖毙,伺候吕氏的其他宫人一律到浣衣局做苦役终身不得出宫。至于吕氏……送去冷宫吧!”
小柱子和宦官立刻押着吕氏往宫外拖,吕氏不停的挣扎喊冤,“殿下!嫔妾冤枉啊,嫔妾真的没有暗害皇长孙!”
朱标充耳不闻只是背过身去,常氏却不依不饶,“母后,吕氏戕害龙孙不能这般轻纵了……啊!”
马大脚一巴掌甩出直接将常氏抽翻在地,“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清楚,想害旁人却害了自己的儿子。”
她咬着牙眼中的愤怒几乎要溢出来,马儿燥这种草药极少人知道,也极少人会用。吕氏这种文官家庭出身的女子即便是见了也未必认得,常氏就不一样了,这种草药绝对娘家必备的。
她的嫌疑可比吕氏大的多了,不然也不会急慌慌的揪出个替罪羊来,现实永远比戏剧更精彩,从常氏惊恐的神情颤抖的身躯来看,马大脚这一巴掌打的没错了。
“都交给皇后,朕不管了!”老朱气呼呼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马大脚冷着脸吩咐道:“太子妃禁足三月,以后东宫事务都由本宫来管,允也由本宫抚养,去办吧。”
朱标不理常氏,耷拉着脑袋到了马大脚的跟前,“儿臣治家无方,让母后受累了。”
他又看向马度,“让舅舅看笑话了,不知道雄英怎么样了。”
“没事了,不过还没醒,太子可以去看看他。”
马度带着朱标进了里间,可一看见里面的情景不由得吓一跳,只见足利义满跪在床前拿着个蒲扇给朱雄英扇风呢,宫女宦官则是在一旁呆呆的站着。
“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们这些人怎么能让这个脏兮兮的人伺候皇长孙。”
一个宦官苦着脸道:“太子,国舅恕罪,是皇长孙让这人伺候的。”
马度这才发现朱雄英已经醒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天花板,眼角有一道泪痕,似乎刚才哭过。
朱标终于露出喜色,上前抓住他的手,“我儿醒了!”
“嗯。”朱雄英应了一声又道:“母妃他糊涂了,不过我不记恨她!”
“你都听见了?先不要管这些,安心养伤才好,可还觉得肚子疼吗?”
“疼得厉害,只是不想如厕了,舅爷我的伤可是好了吗?”
马度回道:“还需要慢慢将养才行,不过皇长孙不用怕,有微臣在要不了一个月就能下床。足利义满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的出去!”
朱雄英却道:“舅爷莫要赶他,这人不错我准备让他做我的大伴!”
虽然只是初夏,但是天气已经十分的炎热,尤其是紧挨着鄱阳湖的洪都,更是显得潮湿闷热,即便是到了晚上也不觉得凉快。
在洪都府的官驿里,有两人不畏暑热挑灯夜战,齐泰解开扣子拿蒲扇使劲的扇了一阵,又端过茶碗往肚里灌了一气,方才觉得舒服些。
看看旁边穿得一丝不苟气定神闲拨算盘的茹,齐泰笑着打趣道:“良玉难道不觉得热吗?”
茹回过头来笑了笑,“还好,老家也是这样湿热气候,尚礼兄若是耐不住,我这里可有解暑的好宝贝。”
“那还不拿出来,我大不了替你多算两本账册。”
“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茹起身对外面的杂役吩咐一声,“把本官放在水井里面桶拿过来。”
齐泰自从书院毕业,先后在吏部、兵部任职,几年下来如今已经升迁至兵部的员外郎了。
半月前老朱抽调官员奔赴各地巡查国库,齐泰不幸的被选中了,地方之所以会有国库,还是因为空印案时马度给老朱出的主意。
经过在山东试行之后就在全国推广了,办法很好除了节省大笔运输损耗,一旦地方受灾也能及时的拨粮赈济,预算财政还降低了不少的衙门开支。
把臣子当贼防的老朱,自然不会放松监管,每年都要随机抽调官员巡查仓库清查账目。洪都在大明尚未立国时便是老朱的屯田之地,产粮多调拨也多,账目自然也较为繁杂。
幸亏朝廷给他派了个帮手,那就是今年刚刚中了进士在吏部观政的茹,两人同是书院出身,自然有相同的话题。
不多时杂役就提了一个水桶进来,茹伸手捞出来两瓶啤酒,“尚礼兄可还满意吗?”
“洪都竟也有啤酒!”
不比后世某个地方出个新鲜玩意儿,十天半个月全国都有了,在大明啤酒出来三年了仍旧只是在江浙一带才有销售。
“我今天上街准备买些特产带给先生,正巧见铺子里有卖啤酒的,听说也是刚刚进来的,便买了两瓶只是价格比应天贵了一倍,掌柜还说漏气也不包赔。”
“让良玉破费了,这一下子小半月的薪俸没有了,不怕弟妹数落?”
“指着薪俸过日子怕是要饿死了,我让家人操持了些小买卖,日子倒还过得去。”
“良玉出手比我阔绰多了,怕是这买卖不会小了。弟妹持家有方,回了应天让内子好生请教请教。”
“呵呵……说起来没什么难的,方山出了什么新玩意便倒腾什么,总是亏不了的,说到底还是沾了先生的光。”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这洪都可是先生出世地方,当年他曾在这里以两万人迎击六十万大军,听说城外的尸体都快堆到城头了,也不知是多么惨烈的场景。”
“鄱阳湖打得那才叫个惨,现在渔民一网下去还能捞着人骨头呢。我听说先生当年差点在鄱阳里战殁了,皇后把他找回来时还得了失魂症,可是有的?”
齐泰闻言嗤嗤笑起来,“有的,那时候先生见人就送鱼干,后来被常茂打了一拳方才回过魂来,这是常茂亲口跟我们说过的。”
“当真有?今天我也没买着什么合适的特产,不如回应天时给先生带些腌货行的鱼干可好?”
齐泰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先生一定很怀念,算上我的一份!”
要知道两个混账学生背后嚼他的舌根,马度一定把他们屁股踹开花。两人说说笑笑两瓶啤酒很快就喝完了。
茹把两本账册递给齐泰,“尚礼兄可不能反悔。”
“两本账册而已算什么,你觉得他们的账册可还干净吗?”
茹点点头,“干净的很,没任何的问题!”
呼!啪!
一股强劲的风撞开窗子冲进了屋里,直接吹得玻璃罩里的烛光忽明忽暗,齐泰一把按住桌子上的账本,“凉快!这是要下雨啊!”他话音刚落就有惊雷在屋顶炸响。
哗……
就着闪电只见夜空中乌云滚滚,雨如瓢泼,在半空之中结成一片片水幕,似要毁天灭地一般。
第805章 大案
一夜的倾盆大雨,似乎连鄱阳湖的水都涨了几分,洪都城内也有不少的内涝,忙活了大半夜的齐泰和茹两个,连早饭都没顾得吃就去国库查看,若是在他们巡查的时候淹了那才是难堪,说不定还要重新的理账。www.uu234.net
庆幸的是国库建在城中的一处高地,里面沟渠纵横并没有淹水。为什么会有沟渠?古代的粮库跟后世的大不相同,并不是建一个空荡荡的大房子,然后把粮食倒进去,而是在一个大院子里头有一个个的小粮仓。
这种粮仓下部是圆柱形,一般由砖石、泥土、稻草或者木头垒成,顶部则是一个圆锥形一般是由稻草编织内罩油布。
洪都的国库自然是由最好的砖石垒成,外面还抹了水泥,只有少量的是用泥土混着碎麦秆做的,就像是一个个的小房子矗立在大院子里头,一眼望不道头十分的壮观。
齐泰沿着梯子爬上仓库顶部,打开上面的一个木塞,一撸袖子把胳膊伸了进去,揭开油布抓了一把稻谷出来,拿出一颗放在嘴里咬咬。
下面负责管理仓库的大使,笑道:“钦差放心,咱们这里的地势高又修了沟渠排水,粮仓也修得好的,不会坏了粮食的。”
“嗯,干净干燥,保存的确实不差。等本官回了应天给你请功,说不准还能升上一级。”
仓大使笑了笑,“本就是下官应尽的本分,算不得什么功劳,下官勉强识得几个字,并无什么才干能混口饱饭就不错了,不敢妄想高升。”
茹笑笑,“如王大使这般谦虚勤勉的官员可是不多了,堪称我辈楷模啊!”
“不敢,不敢,如两位这样的青年才俊才是朝廷的栋梁。下官年纪大了,不敢想离乡,只想着陪老妻过完下半辈子就行了。”
齐泰亲自检查了四五个粮仓都没有什么问题,“这里的粮食储存的都很好,没什么问题。只是这些土垒的粮仓还是尽早换成砖石的,南方雨水多土垒的不耐久用,你看这上面已经是坑坑洼洼了。”
仓大使无奈的笑笑,“下官也想,只是修建砖石的要花不少钱,下官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这个不难,等本官回了应天禀奏圣上,拨些银两下来就是。”
“那下官可就要多谢钦差了!时辰不早了,请两位上官移步凤来楼,让下官聊表经义。”
凤来楼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齐泰连忙的谢绝道:“无需这般麻烦,本官还要回去整理账册,今日忙完明天便可启程回京了。”
“这……那下官就不强求了。”
齐泰对茹道:“良玉,咱们回官驿吧,趁着天凉快把手里的账册查完。”
两人刚刚走出没多远,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轰得一声闷响,不由得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土垒的粮仓轰然倒塌。
茹笑道:“尚礼兄果真是又先见之明啊,定是昨天的大雨冲刷的厉害。”
齐泰正要过去查看,那仓大使突然拦在齐泰的身前,“上差还是回官驿休息吧,这里由下官处置,回头定挨个的检查粮仓,看有没有被雨水浸坏的。”
齐泰点点头,“那好,本官回了。”
看着齐泰和茹走远,仓大使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老娘唉,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他快步的走到那个倒塌的粮仓跟前,只见稻谷混着泥土撒了满地,可是这成堆的黄沙又是从哪儿来的?
没错!是黄沙!倾倒的粮仓上面出来的是金灿灿稻谷,而底部泄出来的则是黄澄澄的沙子。
仓大使小声的呵斥那些杂使,“你们蠢货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的收拾干净了,出了篓子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突然身后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怕是王大使你也跑不掉吧!”
仓大使连忙的回头,只见已经走了齐泰正站在身后,茹正指挥着带刀的差役包围他们。
仓大使脸色立刻变得煞白,可嘴里仍在强辩,“上差不知这沙子是用来防潮的!”
“呵呵……本官懒得听你的废话,全部把他们都抓起来!给我挨个的检查粮仓,本官要看看这些蛀虫偷吃了多少的公帑!”
齐泰虽然不是什么大员,可也是奉旨办差,手下有百十名差役随从,对付一群杂役自然不成问题,很快就将他们一个个的五花大绑,扔在墙根晾着。
随后就挨个检查粮仓,这一查让齐泰惊出一身的冷汗来,有过半粮仓只有上面莫三尺厚的是粮食,而下面的全部都是黄沙。
他只在心中粗略的算了一下,至少有近一百多万石的粮食不见了踪影,这可是百十万两银子啊,绝对是震惊朝野的大案。
齐泰心中无比庆幸,幸亏他此次查了出来,若是被这些人糊弄过去,日后案发少不得回牵连自己。
他恶狠狠的瞪着仓大使,“你好大的狗胆,竟然贪墨了这么多粮食,有这样的肥差难怪不想升迁呢。”
仓大使反倒是不怕了,笑着回道:“下官劝您只当没瞧见,回了京也莫要声张,下官虽然位卑可是背后的人您可得罪不起。”
“犯了死罪还敢如此嚣张!”齐泰怒不可遏一脚踢在仓大使的肚子上,仓大使痛呼一声,弯成了虾子蜷缩在地上呻吟。
茹吩咐道:“把他们关起来挨个,回头升堂挨个审问!”
他话音刚落,突然一队衙役冲了进来,守在了库门的两侧,接着就见一个官员进了来。这人齐泰认得,正是洪都知府江友文,约莫四十许的年龄,身材高大五官方正,一脸的浩然之气。
江友文将周围打量一番,便走到齐泰的跟前,“到底发生何事?”
齐泰怒道:“江知府有所不知,这洪都国库里面出了蛀虫,贪墨粮食怕是要有一百多万石,幸亏被本官发现了,不然还不知道朝廷日后有多少损失。”
江友文看看倒在地上的仓大使怒道:“真是胆大包天,来人将他们押到知府大牢好生看管,本官要亲自审问!”
齐泰连忙的拦住,“慢!江知府他们虽然在洪都,可说起来都是户部的人,纵然犯了法也当移送应天或者由我这个钦差审问。你,越权了。”
“哦,哈哈哈……确实,确实越权了。本官也是心急一时失言了。”江友文沉吟一下小声的道:“其实本官早就留意洪都国库许久了,知道些许内幕,想必上差一定有兴趣。”
“哦,那再好不过,能得江知府协助办起案来定能事半功倍。”
江友文笑着回道:“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上差随我到一个安静去处,我带您见几个人。”
齐泰带上茹跟着江友文离开洪都国库,下了车才知道江友文带他们去的安静地方竟然是青楼,不过大白天的确实很安静。
江友文似乎是这里的常客,老鸨子很是殷勤的将他们领到楼上的雅间,刚坐下没多大一会儿又来了三个人。
江友文挨个的向齐泰介绍,“这位是布政使司的梁参政,这是是指挥使司的陆佥事,还有这位按察使司的张副使。”
听完江友文的介绍,齐泰心中稍感安慰,国库里的贪污案能得到地方三司的协助,办理起来就简单的多了。
“三位也知道洪都国库的弊案?烦请细细说来,茹记得用纸笔记下。”
三人笑而不语,江友文则笑道:“不着急,先吃酒用饭再说也不迟。”他招招手酒菜便流水一般的端上来,江友文和另外三名地方大员对齐泰极力恭维,纷纷向他劝酒。
想到自己回头办案还需要这些人的协助,齐泰也不拿钦差的架子来者不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齐泰已经觉得有些头晕,便道:“请恕本官不能再喝了,诸位还请讲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与本官听。”
江友文拍了拍手,便有人抬上来两个箱子直接放在饭桌上,箱子不大落在桌面上却能把桌子震得一颤一颤的,江友文随手打开只见里面金光灿灿竟是满满的金砖,他略有些得意的道:“上差奉皇明清查洪都国库万分辛劳,我等都是看在眼里的,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上差笑纳。”
这个时候齐泰要是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就可以抹脖子了,心中是又惊又怒。惊的是地方三司竟也参与了国库的贪污,难怪那个小小的仓大使竟有恃无恐;怒的原因也是这个,原本应该相互监督制约的三司竟然能沆瀣一气,同样的有恃无恐,**裸向自己示威、行贿。
他们一个个笑呵呵的看着自己,满脸的自信,放佛自己不接这两箱金子有违天理一样。不怪他们自信,相比那勉强能养家的微薄俸禄,这两箱金子他怕是一辈子都挣不到。
不过他们看错人了,他们笑容越是显得自信,齐泰心里就越觉得恶心,就在他放在腿上右手暗暗的握紧拳头准备掀桌子的时候,旁边却伸出过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拳头。
第806章 官场险恶
齐泰一下子就明白茹递过来的目光,忍耐。www.uu234.net江西省三司沆瀣一气,就是造反也能造起来。
即便自己是钦差,难保他们不会铤而走险,说不准自己的船驶不出鄱阳湖就能沉了,走陆路可能还会遇上“山贼”,反正案子捅破了这些人也是个死。
虚以委蛇才是自己该做的而不是掀桌子,说起来自己年龄也是不小了,竟还不如茹沉得住气。
在假装的惊愕之后,齐泰的眼里冒出了小星星,一脸的财迷相。茹喉结上下滚动,眼中贪婪的光芒无法掩饰,这演技不愧是在书院的除夕晚会上拿过最佳表演的。
对于两人的表现,对面的四位地方大员习以为常。当官一为光宗耀祖二为了荣华富贵,可大明的官有面子没里子,那微薄俸禄能让他们吃顿饱饭就不错了,连荣华富贵的边都沾不着。没有谁能抵抗得住黄金的攻势,就像是他们当初一样。
齐泰笑道:“这……礼物实在是重了些。”可是两手不停的搓着,似乎手痒难耐,这演技已经开始上线了。
“值什么,以后还会有的!”江友文笑道:“还请上差给江某打个借条,回头也好上头报账不是。”
齐泰微微一怔,而后笑道:“应该的,应该的!常茹拿纸笔来!”
看着写收据的齐泰,茹不由得心生忧虑,这哪里是收据根本就是交给对方的投名状,即便是回京之后向圣上告发,也可能会被认为是分赃不均而检举的,什么下场皆在皇帝一念之间。
除非他们能在洪都直接铲除了这个贪污集团,把这投名状拿回来,只是以他们手上这点实力能对付得了合流的江西三司吗?
齐泰把写好的借条抵还给了江友文,“可否容我多问一句,刚才江知府说的上头是指哪位大员?”
江友文把借条收好,神秘兮兮的道:“不是指哪一个,是一群!以后有机会慢慢给你引荐,个个都是位高权重的,不仅有实惠可拿更能助两位青云直上!”
齐泰不死心试探道:“莫非是尚书、侍郎?”
“钦差太小看咱们了,更大的也有!”
“那齐某可就把心放进肚里了,哈哈……”齐泰拿起酒壶亲自给众人斟酒,连自称都改了,“让齐某敬几位大人一杯!”
齐泰放下身架,桌面上的气氛越发的热烈起来,言语也更加的随意了,至少在表面上算是将他当成了自己人。
酒酣耳热之际还叫来了青楼的姑娘,做戏自然要做全套,齐泰茹两人色色眯眯的在两个妓子身上掏摸,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江友文见两人急色知情识趣的散了场,让老鸨子安排房间让他们快活。现在的齐泰可不似历史上的那个那般死脑筋,眼下不是装清高的时候,谁知道这女子是不是他们故意安排试探自己的。
于是就真的掏枪上马一番冲杀,与那初承雨露的清倌人假意温存了半晌,一手揉捏着丽人胸前的饱满一边思索着眼下的困局。
眼看着到了黄昏,外面也多了嘈杂声,仍旧没有半点的头绪。直到江友文在外面叫他,这才匆匆的起身,开了门只见茹和江友文已经等在外面。
江友文笑着打趣,“钦差到底年轻身体好。”
“嘿嘿……离家多时难免贪欢,让江知府见笑了,另外三人大人呢?”
“他们有公务已是回去了,时辰不早咱们走吧,这里人多眼杂不好过夜,钦差若是喜欢这姑娘,明天就连同卖身契一同送到官驿。”
“那齐某可就不客气了!”
三人没有走正门,江友文带着两人走了后门,刚刚的跨出院子江友文突然的停住脚步,嘴里嘀咕道:“真是越怕什么便越来什么!”
就着余晖隐约的瞧见五六个便装汉子迎面而来,打头的身材高大魁梧,步履矫健,身上隐隐的带着杀气,一看便知是军伍出身。
茹心里嘀咕,“难道都指挥使司没有完全沦陷,不然这江友文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等瞧见第二个人时,茹终于明白了江友文为什么怕了,原来对方是锦衣卫,差点忘了在洪都还有个锦衣卫千户所呢,这可是天子亲军独立于三司的第四方的势力。
他之所以一眼就认出对方是锦衣卫,并非是因为什么飞鱼服绣春刀,因为这第二个人他认得。曾经书院里成绩最差的学生,也是书院里唯一出来的锦衣卫安虎子。
“下官见过卢千户!”江友文主动的见礼招呼。
那卢千户昂着头颅看看他,“原来是江知府,今天倒是有雅兴啊!”
“官场应酬难免的,卢千户的兴致也很高嘛。”
“咱们千户所来新的副千户,本官是来给他接风洗尘的。”卢千户说着拍了身后的安虎子,“虎子咱们进去吧,不然俊俏姑娘都要被人点走了。”
这位卢千户似乎没有打算让两人认识深入交流的意思,井水不犯河水这大概就是锦衣卫和普通的官员的关系,一旦产生业务上的交流,便只能是往另外一方身上按烙铁或者抽鞭子。
茹跟在齐泰的身后使劲的给安虎子打眼色,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可安虎子似乎没有看到他一样,径直的跟着那千户进了青楼。
回到官驿时,两人发现自己带来的兵丁差役正在大口吃肉大碗的喝酒,每人还发了银钱,已经跟知府衙门的差役称兄道弟了。
两人郁闷的回了卧房,检查了一番见没有人这才放心说话。
齐泰低声的笑道:“他们的银弹攻势还真是来得又快又猛,茹帮我清点一下,这两个箱子里面大概有多少黄金!”
茹打开箱子数了一下,“大概有两千两!”
“哼哼……他们还真是舍得下本钱,贪了百十万两就舍得拿出五十分之一来堵我的嘴……不对!”齐泰眼睛睁得老大,“嘶……也许这百万两可能只是他们一年的贪墨之数而已,难怪舍得下这样的血本,这案子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得多。”
“他们不是说了上头还有一群人吗,区区百十万两哪儿能填饱那么多人的胃口,尚礼兄你不该写那个借条的,这会让你有很大的麻烦,即便抹过去也可能成为终身的污点。”
“我自然知道,他们的势力太大了我若是不这么做,说不准今天晚上这官驿就得失火,你我可能要变成焦尸了,现在咱们恐怕连一本奏章都送不出江西去。”齐泰神神秘秘笑道:“良玉也不必灰心,眼下咱们还有一根救命稻草。”
茹极轻的声音道:“尚礼兄说的可是在青楼后面见到的那几个汉子。”
“你也认出他们是锦衣卫来了?”齐泰笑道。
“怕是你不知道那个新上任的千户,是从咱们书院出来的,我从前跟他还有几分的交情。”
“哦?我倒是听说书院出了个锦衣卫,就是他吗?那可真是天助我也!”齐泰握着拳头满脸的激动,“咱们得尽快的和他联系上才成,越早动手越好。”
他并不认得安虎子,安虎子进书院的时候,齐泰已经在衙门里面观政了。
“尚礼兄莫急,不知道这官驿内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呢。刚才见他时我冲安虎子狂使眼色,可他并没有回应我,我怕……。”
“既是书院出来的人,就算入了锦衣卫也当有几分的正气,先想法子与他接触了再下结论。”
一连两天,江友文都请二人吃喝玩乐,又送香车又送美人的,两人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尽量的让对方放下警惕。
找了个手下上街去买啤酒做试探,直到傍晚江友文才送那手下的尸体过来,说是这位手下在街上被歹人劫财杀了。
齐泰信他个鬼,哪个歹人劫财的时候会带着鞭子和烙铁,不用问这个手下被拉去用刑了,除了买啤酒说不出旁的来就被他们给打死了。
杀了人不赶紧的毁尸灭迹,却敢给他送回来,这是**裸的威胁恐吓,便是马先生嘴里说的萝卜加大棒了。
齐泰气得脸色发白嘴唇哆嗦,可开口却是胆颤心惊的口吻,在对方的眼里那是真的被吓破了胆,江友文这才心满意足的去了。
齐泰和茹回了书房,见茹面色凝重,齐泰笑道:“你还年青怕是没见过这等场面,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见,官场远比我要想想的险恶残酷。”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现在还怕什么,大不了我便带上王命旗牌和他们大鸣大放的拼了,不论如何总算是能落个清白,我死了必让他们合族陪葬。到时候你便趁乱出逃,将洪都的丑事公诸于朝堂之上!”
“不!”茹咬牙道:“下官亦非贪生怕死之辈,愿舍命追随!”
“你们这些拿笔杆子的读书人怎么动不动就生呀死呀的,听着比沙场上的猛将还英勇。”
后窗突然传来小声的嘀咕,惊的两人心肝一颤,齐泰抢过挂在墙上剑,抽了出来拿在身前,他跟着宋克学的剑术还是相当不错的,伸手挑开窗栓,吱嘎一声窗户就打开了,露出一张乌七八黑的脸。
“谁!”齐泰把剑递到对方的咽喉下面。
那人却嘿嘿的笑道:“还能是哪个,当然是我安虎子!”
第807章 富贵险中求
安虎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的大白牙,从后窗直接翻了进来,只见他满身的污泥臭不可闻。m.www.uu234.net
茹道:“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我去给你弄点谁洗洗!”
“洗了也白搭,反正回头我还得从阴沟里面钻回去。”
“那天我冲着你打眼色,还以为你没有瞧见呢,怎得到现在才来!”
“我怎么没瞧见,你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我当夜从青楼里面出来,就过来找你们,才发现官驿周围好些人盯着,便知道你们出了大事了。
这两天俺是啥也没做,就在这里盯着呢,傍晚的时候洪都知府抬了具尸体过来,之后在官驿盯梢的人便少了许多,我才这从阴沟里面钻进来,你们有话就赶紧的说吧。”
茹回道:“我给你引荐一下,这位是兵部员外郎齐泰也是出院出来的……”
“你不用引荐,齐尚礼嘛,原名齐德,还是皇上给改的名字,书院里第一批毕业的,我怎么会不知道。莫要说废话了,赶紧得说正事儿!”
“我来说吧,我与良玉此番来洪都是奉命巡查国库的,却发现国库出了蛀虫,有过半的粮食都被人用黄沙替代……”
“啊!过半,那岂不是得上百万石!”安虎子不由得瞠目结舌,“这些狗官好大的胆子!”
“百万石可能只是他们一年的贪墨之数,洪都国库可是存放着半个江西的税粮呢,他们一次就贿赂我二千两黄金,如此不惜血本他们的贪墨所得绝对不止这些。”
“老天爷这可是天大的案子,你赶紧的写个折子我给你递到按察使司,到时候一本奏上朝堂,看那个洪都知府还能蹦个几天。”
茹苦笑道:“贪污的可不是只有洪都知府,他可能只是个小鱼而已,江西的布政司、指挥使司包括按察使司便是后面的大鱼!”
“三司都贪了?”安虎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我就说你一个钦差怎么会能被一个小小的知府止住。三司合流麻烦就大了,别看他们给你们送金银美人的讨好,若是你们不能让他们彻底放心,怕是走不出江西的地界,还死的不明不白。”
“所以我们两个这才找上你了,在洪都除了你了,没有人能帮我们了。”
“都是书院里出来的,我自然不会看着你们倒霉,你们两个跟我去千户所,就算他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进千户所,我再想法子把你们送出江西,你们回京向圣上揭发他们的罪行!”
“安虎子,难道你们锦衣卫打算袖手旁观吗?”
安虎子用手指挠挠头皮,“俺们锦衣卫只管抓乱臣贼子,他们又没造反,抓贪官不是俺们该干的事情。没有圣旨就把一地的三司衙门给捣了,俺们锦衣卫也是要吃挂落的,真以为俺们无法无天,规矩比你们这些普通的官员还大呢。”
他说的不错,到目前为止锦衣卫的工作依旧是整治乱臣贼子,比如心怀异志的官员,尚未斩草除根的白莲教,或者是其他造反势力,反腐目前为止还不在他们的业务范畴。
“等我们二人跑回应天见了圣上,他们早就杀人灭口把证据脏银给毁的差不多了,再把夏粮入库到时候到时候有的查了。”
“良玉你就莫要逼迫他了,我明天干脆就架起钦差仪仗,直接的上门问罪,大不了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我要是死了,安千户便有由头拿人了。”
安虎子急道:“你还说不逼俺,你死了倒是无妨,可你要是把他们逼反了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罢了,这事儿俺管了,不过俺终究是个副千户,得回去说动上官才行。”
“这个不难,那个卢千户但凡有点上进心,都不会置之不理的!”
“那可不好说,我那上官是个小心谨慎之人,在皇上身边待了半辈子才得了锦衣卫千户的职位,怕他不肯冒险哪!”
茹笑道:“这个不难,对方贿赂我们的两箱金子拿去给你的上官当证据,再说他们贪污的银钱不下数百万两,就不信你的上官不动心。”
安虎子笑笑,“你们读书人就是心眼多!跟我说说具体什么个情况,我也好向上官汇报。”
听齐泰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讲清楚,安虎子皱皱眉道:“都是三司的佐官,主官都没有出面吗?”
“没有,不过三司的主官绝对没有幸免的道理,将他们抓了审讯还怕审不出证据来,这不是你们锦衣卫最擅长的嘛?”
安虎子翻了个白眼,“说的轻巧!这事儿不能指望我们锦衣卫一边扛,到时候你这钦差也得出马,王命旗牌一祭出来,我们锦衣卫便可下手拿人了。”
齐泰拱手道:“绝不敢让锦衣卫一力承担,本官这就做准备,只等安千户一声招呼!”
“好,那俺可就回去了!”
茹突然拉住他,“安虎子别急,我还有一件事情跟你说,尚礼兄之前为降低他们戒心收了他们的贿赂,应他们要求留了一张借条,你万万要找到啊!”
“糊涂!以皇上宁枉勿纵的性格,若是那借条流传出去了你怕是要倒霉,俺尽量找回来!”
齐泰躬身一揖,“先谢过安兄了!”
安虎子离开官驿悄悄的到了千户所边上的一处院子,这里是千户卢纲的住处,养着一个在洪都纳的小妾。
古人一般都休息的早,卢千户显然已经睡下了,脸色潮红气为喘匀,八成在床上奋战呢,不悦的道:“什么要紧事非要三更半夜的来见我。”
安虎子笑道:“自然是天大的要紧事,不然实在不敢扰了叔父的雅兴。”
这位卢千户跟安虎子的老爹也是老兄弟,都是曾经给老朱站过岗的,两人私下里便以叔侄相称。
“有事就说,你这一身烂泥去哪儿扑腾了,该不是去钻寡妇家的阴沟了吧。”
“叔父明鉴,确实是钻的阴沟,不过是官驿的阴沟。”安虎子当下就把从齐泰茹那里得来的消息说了个清楚。
卢千户听得眉头直跳,拍着桌子道:“这群王八蛋胆子真是大,原本我还以为那江友文倒腾千儿八百石贴补家用,不曾想竟是整个江西的官场一起捞了个盆满钵满。这群王八蛋吃香喝辣也不叫上老子,真是该死!”
卢千户咬牙切齿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安虎子看得语塞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好一会儿才道:“叔父知道他们贪污国库的存粮?”
卢千户终于发完了火,“知道,只是不知道他们如此胆大包天。”
“舒服为何不管管,至少往朝廷说一声。”
“这本就是都察院的差事,咱们趟哪门子混水,有几个当官儿的不贪财的,指望着朝廷那点俸禄,全家都饿死了,本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现在事情大了,捅破天的案子,咱们锦衣卫怕是不能置身事外了。”
“嗯,本官这就写个折子递到应天,由皇上决断。”
“这一来一去的,等皇上回复了怕是黄花菜都凉了,还有那位钦差怕是也有生命之忧。”
卢千户抬眼看看他,“怎得你要管吗?你也说了三司合流,军政法都在他们手里,一着不慎便能逼反了他们,即便折腾不出什么浪花来可影响却是恶劣,只怕到时候咱们也是有过无功,还是上报皇上从长计议。”
“属下不以为然,这个时候应当以雷霆手段擒其首脑,当然不能以贪污的罪名,而是以图谋不轨的罪名。余下的贪财怕死之辈群龙无首,借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造反。”
“哦?你以为当擒哪个?”
“自然是江西都指挥使,没了军队做支撑,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又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那群文官只需要派两个锦衣校尉各带十名力士便能镇住他们。”
“不是说是指挥佥事出的头吗?”
“军伍里面没有吃独食的道理,主官不点头授意佐官哪儿有那么大胆子,怕是整个江西都指挥使司都烂了。”安虎子把两箱金子打开,“这便是他们贿赂钦差的证据,根据钦差合计他们贪墨的粮食多年下来足有数百万石,这便是数百万两脏银。”
“没错,军伍里没吃独食的,都指挥使司但凡还有个忠心皇上的,这么粮食便出不了洪都城,”卢千户拿过一块金砖放在手里抚摸着,“我今日不适就不与你一同去了,调兵的令牌就藏在千户所大堂的梁柱上头,千户所的六百校尉力士全都由你指挥。务必要将脏银给我找出来!”
“属下遵命,若是出了岔子自有属下一力承担,若是成了自是千户运筹帷幄。”
“安虎子,叔父真是小巧你了,你的胆识气魄比你老子也是不差,还比他更聪明,不愧是在皇家书院里读过书的。富贵险中求,都指挥使的亲兵可不是臭鱼烂虾,库房里头还有几箱手榴弹你记得带上,叔父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
安虎子回到千户所,洗漱干净换上飞鱼服系上绣春刀,从房梁上面取了调兵的令牌,便开始悄悄的召集人手分发武器,一直等到子时安虎子才带人悄悄的出了营,找了个百户到跟前,“我新到洪都路不熟,你到前头领路记得绕过官驿!”
第808章 海外封爵
从今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端茶、送水,铺床叠被,从今天起,关心皇太孙的小便和大便……
这便是足利义满现在的生活写照,他努力的成为朱雄英最贴心的大伴,至于给马度当什么跟班长随的事情早就扔到九霄云外。www.uu234.net
他端着黄铜痰盂到了马度跟前,“公爷您瞧瞧,皇长孙刚刚拉的可是一坨好屎啊,怕是马上就要康复了,公爷您瞧瞧啊!”
马度别着脑袋捏着鼻子道:“看见了,看见了!赶紧的拿去倒了!”
“这就拿走!”足利义满把痰盂送出屋外,又指挥着两个宦官将冰盆送到朱雄英的房间里面,出来的时候还抓了一笑块在嘴里咯嘣咯嘣的嚼着,“痛快,真痛快!公爷喝得什么酒,看着馋人能不能让下官也尝尝。”
下官?听他的自称便知道对“大伴”这个称呼是有什么误会,估计是当成东宫属官了,马度给他倒了一杯啤酒,“这叫啤酒,算不得什么醇酿,但是胜在清爽。”
足利义满接过来放在喝了一口,在嘴里咂了咂,“这味道确实与众不同!”
随后他一口饮尽,长长的打了一个嗝,“嗯,痛快!好酒!”
“足利将军,现在攀了高枝,怕是不会想在做我的跟班长随了吧。”
足利义满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侯爷宽宏想必不会跟下官计较的,还有侯爷切莫再以将军的称呼下官了。”
“看来你对目前的状况很满意啊,不怀念倭国了?”
足利义满苦着脸道:“不敢再想,能在上朝天国为官不比在日本做幕府将军差,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这话说的不诚心,宁**头不做凤尾,更何况他这种心怀大志的枭雄。怕他是心中另有打算,想附朱雄英这头雏龙的尾翼翱翔九天呢。可惜他到现在还没弄明白,他最多做魏忠贤的前辈。
“你不后悔就成!”
“能得皇太孙青眼是下官的福气,对了,今天是给皇太换药的日子。”
“你不说我都忘了!”马度放下酒杯进了掀开帘子进了里间,相比外面的闷热,这里朱雄英的房间比空调房还要凉快。
朱雄英斜躺在床上,一手捧着一本书另外一手还在瞎比划,不奇怪谁叫他看得是三国呢。
见了马度迫不及待的问:“舅爷,我的身体什么时候才能好。每天呆在这里坐牢一样,憋屈死了。”
马度笑道:“殿下莫急,等伤口结了疤便能离开这儿了。即便出了这里也不好剧烈的活动,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伤了脏腑。”
前几天老朱正式册封朱雄英为皇太孙,一是庆贺他劫后余生,另一方面也是结束东宫的纷争,马度这声殿下不再像从前一样只是口头上的恭维。
解开朱雄英肚子上纱布,见已经结疤便道:“殿下的伤口已经结疤了,这两天就可以搬回寝宫了。殿下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只要好生的调养便与常人无异。”
马度给朱雄英换了药,洗干净手便出了屋子,这是东宫的一处独立的小阁楼,却有百十个护卫围的密不透风。
除了老朱身边调来的两个宦官宫女,便只有老朱夫妇、朱标、马度和足利义满这个大伴能进了。
堂堂帝国内定的继承人,在皇宫里差点被自己亲生母亲给害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老朱丢不起这个人,宫里乱嚼舌根的宦官宫女已经被打死好几个了。
朱标也跟着吃挂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都治不好当什么皇帝,老朱罚他每天每早晚去太庙思过,马度出门的时候就碰上从他从太庙回来,模样好不颓丧。
很正常,若是马度碰上宋霜给小云下毒乌日娜给碧琳捅刀子的事情,他也受不了,朱标终归是个心地单纯的人,现在没疯已经算他够坚强了。
“舅舅这是去哪儿,雄英今天可还好吗?”
“雄英好得很,伤口已经结疤了,随时可以挪到普通的寝宫。我去请示皇上,可不可以请假回家了。”
朱标一揖,“这些日子辛苦舅舅照看雄英了。”
“殿下与微臣说这样的话岂不是见外了,雄英一人带得无聊,殿下去陪他说说话吧。”马度拍拍他的肩头,“洗漱干净,把自己弄的精神些,雄英多半不想看见你这副模样。”
“嗯,舅舅放心,我会振作的!”
看着朱标进了东宫,马度这才转身去了谨身殿,老朱伏在桌子上奋笔疾书,一旁的托盘上放着一堆的明黄色的圣旨,卷轴都是玉石的显然是颁给公侯的,也不知道要搞什么大动作?
老朱头也不抬,“你若是好奇,可以拿打开瞧瞧!”
马度随手打开一个,快速的扫了一遍,便惊讶出声,“傅友德,东山公?!封地武藏,拥甲兵两千!”
合上手里的卷轴马度又打开下一个,这个是颁给薛显的,封东海公,封地伊豆,同样是拥甲兵两千。
……
但凡出海征战的正副将都封国公,封地无一例外的都在倭国,而且没像常茂那样无诏不得还朝的条款,不过当惯了土皇帝谁会愿意回来看老朱的臭脸呢。
马度羡慕不行,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嘛,继常茂之后又多出了一堆让他羡慕的人。就连戚祥这个随军征战的都得了个长门侯的封号,可是封地一点同样是一个县。
戚继光的祖宗搬到了日本,不知道有一天戚继光不会变成倭寇呢?不能接受,绝对不能接受!
“晃什么脑袋,都那么大人了一点也不庄重。”
“微臣只是落枕了!”马度摸摸脖子试探的问道:“陛下想通了?这是让勋贵们去给您的子孙趟路呢?
“你心里清楚就好,烂在肚子里头,莫要与旁人多嘴。”
“陛下不怕他们造反吗?”
老朱不屑的嗤笑一声,“两千兵甲造谁家的反,更何况还有南北两个都护府,与他们相互牵制,到时候朕再把儿孙往上头一送,要不了百十年,倭国便是大明的土地了,儿孙便又多了一个去处。”
“怕是没有哪个皇子皇孙愿意去吧,听起来像是流放!”
“嘿嘿……哪个不肖就送他去!”
马度心里却道:“怕是留在大明陪朱雄英的才会更倒霉吧。”
“陛下,皇太孙的伤口已经结疤了,身体没有大碍,微臣在宫里也待了半多月了,想回家了求陛下准许。”
“嗯,你这次救下雄英,朕还没谢你呢。时间也不早了,元生准备酒菜,朕跟玄重多喝几杯!”
马度看看窗外昏黄的阳光,“时候不早了,等吃了饭天最后一班火车都没了。”
“那就明天再走,哪差这一个晚上,莫不是半月没碰女人了憋的慌……”老朱下了龙椅打着马度肩膀往后殿走,还一边拿马度开涮。
一个小宦官突然跑进了殿中对元生嘀咕了几句,元生快步追上老朱,“皇上,有钦差送来加急密奏!”
老朱回头问道:“哪儿来的?”
“洪都!”
第809章 老朱的疑问
老朱向来是办公要紧,点点头道:“把人叫上来。m.www.uu234.netwww.uu234.net”
他重新的回到龙椅上,很快宦官就领着两个官员进来,两人躬身垂首到了大殿的中央给老朱磕头见礼。
“微臣安虎子(茹)拜见陛下!”
“咦?”老朱不由得奇怪出声,因为下面跪着的一个身穿绿袍的普通官员,另外一个竟是锦衣卫。
普通官员见了锦衣卫一般都是老鼠见了猫,此时竟一起来奏事,让他不由得不奇怪。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安虎子和茹闻言立刻抬起头来,可眼珠子都不忘下瞟不敢直视老朱,这才是臣子对君上该有的规矩。
老朱在两人眼上扫了一眼,“看着眼熟。”
马度道:“陛下当然眼熟,那穿绿官袍的是今科的进士,琼林宴上陛下应该见过。另外一个陛下八成见过他老子曾经给陛下当过亲兵,后又做过平江检校联络官。这两个都是书院出来的好苗子,陛下当好生重用。”
老朱指着安虎子道:“朕想起来了,韩成的案子就是你潜到虹县抓到他的把柄,叫安虎子是吧。”
“回陛下正是微臣,现任锦衣卫千户所副千户。”
老朱笑问道:“不好好的在洪都呆着怎么跑会应天了,莫非有人造反了不成。”
安虎子从怀里取来一道密折,茹也从怀里取出一道密折,两人齐声道:“请陛下御览!”
元生连忙的把两道奏折捧到老朱的身前,老朱看得很仔细,好久才把奏章放下,扭过头来对马度道:“玄重你不是着急回家吗,赶紧的走吧,不然赶不上火车了。”
不知道老朱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马度一拱手,“那微臣就告退了,皇太孙若有什么不适,皇上让人及时的通知微臣便可。”
见老朱点头,马度便躬身退去,从殿门转身而出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正瞥见安虎子正在打颤的两脚,心头隐隐的生出不好预感。
老朱见马度走了,他也从龙椅上下来,脸上相识罩了一团乌云,殿中侍立的宦官宫女下意识的紧闭呼吸,偌大的殿宇中只剩下老朱轻缓的脚步声,啪啪啪……
所有人的心跳都随着他的脚步声波动,他缓步走到安虎子的面前,轻声的问道:“人都是你抓的?”
“回陛下,是微臣抓的……啊!”
他话音刚落便痛呼一声倒飞了出去,重重的落在地上,一旁的茹身体猛地一哆嗦,大颗大颗的汗珠子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吧嗒吧嗒的落在地上。
“你好大的胆子!”老朱声如雷霆震得殿中所有人耳朵一懵,“未得圣旨竟敢将一省三司一网打尽,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若是惹出兵祸来,朕诛你九族都是轻的!”
安虎子重新跪倒爬到老朱的身前,“江西三司贪墨国库,被巡查钦差戳破自知死罪临头,心中已经生了反志,微臣攻入都指挥使司的时候三司首脑佐官已是聚在一起图谋不轨。”
老朱鼻子里面哼了一声,把刚刚抬起的脚放了下来。
“陛……陛下,安千户说的没错,江西三司无视皇命挟持钦差罪不容赦,亏得洪都千户所出手果断,不然此刻兵祸已经发生了。”
老朱看看茹又看看安虎子,冷笑道:“这么说你们还是有功无过了?”
“为陛下效力,臣等不敢居功!”
“书院出来的人实在是够不要脸!”老朱袍袖一甩重新的坐回龙椅上,“过来给朕把前前后后说个清楚。”
两人当下你一言我一语的将洪都之事说了清楚仔细,两人八成是在路上对过话的,讲得滴水不漏,好像他们当时不动手江西此刻已经变了天一样。
老朱气得头晕眼胀,揉着太阳穴问道:“洪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江西各地卫所可还安生?”
茹回道:“洪都的政务军务现在由钦差齐泰和锦衣卫千户卢纲一同处理,微臣出发时洪都城已经关闭,禁止任何人进出,其他各府县都不知道洪都情况。”
“嗯,还算没蠢到家。你们这番大动干戈,当真三司的人都贪污了?”老朱眼中带着疑虑似乎还有些不信。
安虎子又从袖子里面抽出一张纸来,“微臣从三司各级官吏家中抄没出来大量现银,约有一百三十万两,现银已经押赴京中。其他房契、地契、珠宝、文玩尚未清算,如果陛下遣人往他们的老家搜查,可能还会有收获。”
老朱把纸扔到一旁,咬着牙道:“这么多的银钱,得贪污多少粮食。”
茹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册子,“微臣按照搜查出来的账本在途中计算,他们从四年前就开始贪墨洪都国库的粮食,至今约有三百四十万石。”
“哼哼……”老朱躺在龙椅上,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宫殿的,“纵然江西是鱼米之乡,三百万石朕也不敢想象,老百姓得流多少汗才种得出来啊,他们比朕还狠哪!”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半柱香的功夫他才重新的坐正,看了看跪在身前的两人,道:“你们两个回洪都吧。”
安虎子和茹互看一眼,不明白老朱什么意思。
“朕让你们回洪都接着查案,安虎子是吧,你今年多大了?”
“回陛下,微臣今年二十五了。”
“这么小,看着倒是挺老气的。回京中做千户吧,朕再从锦衣卫给你拨五百人手带去洪都。”
安虎子心中一喜,“多谢陛下,此次查办洪都弊案全赖卢千户运筹帷幄方能将三司贪官一网成擒。”
“呵……你倒是会做人,卢纲跟了我几十年,朕还不知道他就是个滑头,这次想必他也捞了不少的好处,朕就不升他的官了。”
“茹不要在吏部观政了,到都察院任江西道监察御史,你们两个一起回洪都,务必要查个清楚,不论官员大小一个都不能放过,去吧。”
等两人退去,老朱继续的下旨,“传旨左军都督拨付三万精锐,由耿炳文率军入驻江西。另外传旨各地千户所暗中查探当地国库虚实。”
老朱突然叫住要去传旨的元生,“元生,你说朕是不是太仁慈了?”
看着老朱眼中茫然不解的神情,元生确定老朱不是在开玩笑,忙回道:“陛下固然仁慈,可出了这样弊案最大的原因还是他们贪心。”
老朱喃喃的道:“没错,是他们太贪心。朕小时候就能有一碗干饭吃便知足了,几百万石粮食他们也不怕撑死。”
“这些贪官污吏自然不能轻易饶了他们,奴婢有些疑问,皇上刚才为什么要撵走国舅爷,说不准他还能给您出些好主意呢。”
“在各地设国库的事,就是他给朕出的好主意,说不准案子还牵连到他。”
“陛下多虑了,国舅爷不是这样的人。奴婢记得玄武湖里陛下逼得国舅爷给出了主意,国舅爷还提醒陛下说,户部权柄过大容易出弊案。”
老朱像是被点醒了,“对,还有户部!”
第810章 好臣子
夏末傍晚依旧热的,马度和老泥鳅一人灌了一瓶冰镇的啤酒,就沿着庄子里的水泥路遛弯。www.uu234.net老泥鳅敞着衣襟,踱着步子不时的摇晃着手中的蒲扇,见到相熟的便与人搭讪两句,问问今年秋粮的长势。
他还很大度的说,要是今年收成不好,来年再交租子也行,他也不瞧瞧现在谁还指着地里那点租子过活啊。
“三驴子,这是谁?看着眼生,是你家亲戚吗?”
见着三驴子带着一个年轻汉子脚步匆匆的迎面而来,老泥鳅随口问了一句。
“公爷、老太爷!”三驴子拱手见礼,然后拍拍身边的汉子道:“这是我儿子!”
“当俺眼瞎不成,这人跟你年纪一般大,咋就是你儿子了。”
马度笑道:“这是三驴子买来的仆役,朝廷不准寻常百姓养家奴,才有人变着法的收儿子。”
“你这小子行啊,还养起家奴来了!”
“哎呀,小的也是没办法,买卖越做越大,总得有个靠得住的人手不是。小的还要去秦淮河与人谈买卖,要不老太爷一起去,保证给你找最红最俊的姑娘!”
“你他娘的是看俺活得硬朗啊,俺这把老骨头禁得住他们折腾的吗?赶紧的滚!”老泥鳅用手指头点着三驴子的背影,“这小子是越来越坏了,回头见了他爹,让他好好收拾他。咦?你抽什么鼻子?”
马度回道:“我闻着有一股浓郁的香瓜味儿,不知道打哪儿飘来的。”
“是前头老梁家里的种的,多好的旱田夏天种豆子最好,他却要种香瓜,实在是忘了本。”
“二爷爷你这就说错了,豆子固然管饱,可是香瓜却好卖钱啊,老梁是个活气的人。”马度往那地里忘了一眼,只见大片的叶子下面隐藏着一个个或黄或绿的香瓜,香气四溢,十分诱人。
“挺馋人的,明天让家里的管事找老梁买些!”
“你想吃还用等到明天,咱们直接去摘几个就是!”
老泥鳅把蒲扇塞到马度手里就下了地,马度劝道:“二爷爷让人瞧见了多不好。”
“拿他几个香瓜罢了,赶明俺见了他给他钱就是!”老泥鳅从地理捡了几个香瓜用衣服兜住就往外面走,突然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马度一惊连忙下了地,将老泥鳅扶住,“摔哪儿了没伤着吧。”
老泥鳅从身下拿过一个大香瓜,“是它绊的,小的脑袋还大,给小带上,他最爱吃香瓜。”
“要是为了几个香瓜摔的骨断筋折那可不值得!赶紧起来!”马度正要拉老泥鳅,他却捂着胸口躺回地面上,脸色变得煞白,呼吸变得急促,冷汗迅速从身上渗了出来。
马度吓坏了,不停的给老泥鳅捋着胸口,“您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胸口疼,喘上气……”老泥鳅说话断断续续,纵然马度精通医术一时间也不知道他是得了什么急症,这不像是心脏病发,老泥鳅也从未有过这样方面的病症。
“没事的,没事的,您只是岔了气,躺下一时半刻就会缓过来!”马度缓缓的把老头平放在地上,期待着就像自己说的那样老泥鳅很快就回缓过来,可是老泥鳅的病症在短短的时间迅速的恶化,喘息越来越粗重,却又不是哮喘的病症。
老泥鳅大概也知道自己不行了,“你哭个啥,好生的听俺说句话,俺死了不要用什么大排场操办,俺就是个寻常的老头,跟着你享了十几年的福已经知足了,更没什么好挂念的。”
“二爷爷别说话了,孙儿这就去找人把您抬回家里。”
“阎王爷已经派人来抓俺了,就在边上站着呢,再不说就来不及了。”老泥鳅眼睛瞪得老大,怔怔的望着马度的身后,放佛黑白无常就站在那里,“俺死了,千万不要用什么大排场,俺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老头。
把那裘皮大氅给俺盖上就算是陪葬了,就把俺葬在方山上头,俺要一直看着家里。嗯,记得替俺多照看五六的奶奶。”
马度一擦眼睛道:“您的老情人您自己照看,孙儿可管不着,您说完了我就去找人!”
“来不及了!对了,俺被子里头还放着两张银行的兑票的呢,莫要给烧了。”老泥鳅突然缓缓的抬起手来,眼中满满的眷恋却没有遗憾,“带……俺……走吧!”
话音刚落,他的手就重重的落下,两眼紧闭胸口已经不起伏,马度颓丧的一屁股坐到地上,朦胧的双眼望了虚无的四周,高喊一声:“二爷爷走好!”
老朱加了一块酿豆腐在嘴里嚼了两口,就骂道:“这御膳房的厨子十来年了都学不来皇后的手艺真是没用,元生记得扣他的月钱。”
“奴婢记下了!其实这御膳房的厨子手艺也不差,只是做不出娘娘做的那个味道,要明天中午到中宫用饭。”
老朱摆摆手,“算了,皇后现在还操持着东宫的事情忙得很,朕就不去给她添乱了!”他随手拿过旁边的酒杯,“这酒没起白沫定是跑气了,再给朕换一瓶。”
元生又拿了一瓶啤酒出来打开盖子给老朱重新的倒上,“这个起泡了是好的,要不要给陛下放些冰块。”
“不朕最近有些拉肚子,见不得凉气,冰镇的到底伤脾胃,对了,别忘了把那瓶跑气的退回去,坏了的东西朕可不买账。”老朱说着又加了个蚕豆放嘴里咯嘣咯嘣的嚼了起来。
“皇上,这啤酒不是宫里采办的,是国舅爷进献的,后宫里也送了不少。”
“他会白送才怪,这是见宫里这两年没大肆采买便下饵呢,也就你们会上他的当!”
一个小宦官快步进了来,给元生耳语几句便撤下,元生收住笑容禀告道:“皇上,周王派人送信说国舅爷府上的那位老太爷过世了。”
“哦?这么突然,那老头身体一直挺好的,怎得说走就走了。”
“人过七十古来稀,那位老太爷已经七十多了,跟着侯爷享受这么多年,说走就走没受什么病痛折磨,是个有福气的,让人羡慕啊。”
“你这话要是让玄重听见八成要打人的!传旨给老五,让他代朕前去吊唁,再让内库拨付些器皿赏赐给他做陪葬。”老朱端起酒杯一口喝干,“说的没错,人过七十古来稀,老头是个有福气的,朕已经五十有六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年能给大明操劳。”
“陛下是天子,自是长寿万年。”
老朱不屑的嗤笑一声,“皇帝才没几个长命的,死法倒是比寻常人多出不少花样,朕便是那种最倒霉的操劳至死!”
“大明皇室的子子孙孙都会感念皇上的今日的辛劳!”
“你不提子孙朕心里还舒坦些,自打玄重跟朕说了朕的子孙会多得数不过来,终有一天会吃垮大明,朕就连后宫都少去了!”老朱把碗里的不多的饭刨进嘴里,“走,去批折子。”
老朱刚到前殿,杨书平便了进来,给老朱见了礼便将一摞厚厚的材料递了上去,“陛下让微臣查的事情已经出了些许眉目,只等陛下旨意便可动手抓人了。”
老朱揉着额头靠在椅背上,“你说吧,朕不想看。”
“各地千户所查探国库之后,发现在湖州、镇江、中都、长沙所建立的四处国库都有洪都类似的情况,粮仓表面充盈,其实早已腹中空空。”.
“其他地方没有吗?”
“其他地方没有,微臣推测因为这些地方产粮少,又要拨付边陲军粮所剩不多,他们这才把目光瞄准产粮重地的国库。”
“呵呵……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啊!”老朱不可置信摇头。“查清楚是什么人干的了吗?”
“根据洪都那边传来口供,将目标指向户部侍郎郭桓,洪都事发之后,微臣便一直观察他的动向,发现他与许多朝廷大员暗中往来,户部也有焚烧账册的迹象,只要抄家抓人定能查出大量证据来。”
老朱咬着牙道:“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的抓人,朕不是早就给你说过了一个都不能放过!”
“牵连官员的甚多,关乎朝廷安危,故而再次向陛下请示!”杨书平从那一摞材料里面抽一本小册子,“牵连的人皆在上面,请陛下御览!”
老朱用手指沾了沾吐沫翻开第一页,只扫了一眼,两眼就睁得老大,怒道:“户部的大员竟全军覆没了!”
他迫不及待的翻开第二页,“吏部竟也一样?兵部也是?刑部!礼部!呵呵……还有都察院!”
老朱将册子合上不敢再看,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让他头皮发麻,他正色道:“杨书平你该不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就把朝廷大员的名字抄了一遍糊弄朕吧。”
杨书平叩首道:“微臣绝不敢糊弄陛下,这些人没有一个冤枉的,重刑下去只会牵连更多,怕是半个朝廷都会一网打尽,地方也难以幸免。”
“哈哈哈……”老朱大笑着站了起来,两眼通红犹如妖兽,“朕的好臣子,你们真是朕的好臣子!”
第811章 又一次的杀戮
老泥鳅走得太突然,出门的时候还是两个好好的人,回来的时候却是一个背着另外一个尸体,让全家的人都措手不及,随后便忙不迭的给老头安排丧事。m.www.uu234.netwww.uu234.net
老泥鳅虽然抠门吝啬,可也帮了不少人,谁家有困难老头都愿意借钱帮扶,虽然说有一星半点的利息,可去哪儿借钱能没有利息呢。
家里的佃户,周边的住户,还有商户,甚至还有书院的先生、学生,都纷纷的前来悼念,人人都为失去了这么一个周转资金的渠道而痛心疾首,老头的业务之广远超马度想象。
马度顾不得悲伤,他让小鳖在灵堂之中谢客,自己则是去老头的屋子,当然不是为了藏在被子里面的存折,而是为了老头的死因。
他很担心是旁人给自己下的黑手啊,可一番探查下来,没有发现半点的蛛丝马迹,又不可能给老泥鳅尸检,他最后推测老泥鳅可能是死于肺栓塞,至少症状上是一样的。
可能就是因为他摔的那一脚,让大腿静脉中的血栓脱落移动到了肺里,这样的病例有不少,想到老泥鳅为了给他摘香瓜才摔的这一脚,心中又多了几分的悲痛酸楚。
按照老泥鳅说的,马度没有大肆操办,只让人通知了在太平的菱角儿回来奔丧,远在渤泥、北平的大鱼儿和小鱼儿是回不来了,尤其是小鱼儿现在有了身孕,马度更是连信都没有给她去。
寿材是老泥鳅早就备下的,寿衣便是那件裘皮大氅了,马度亲自给他穿上,小鳖噙着眼泪看着老泥鳅脸上仍未散去的笑意叹道:“爷爷这辈子值了!”便让人合上了棺盖,亲自用木槌敲下了子孙钉。
丧事办得不大,该有的流程一点都不少,一家人哭哭啼啼的将老泥鳅葬在了方山的半山腰上。
墓碑正对着国公府,碑文是袁九黎自告奋勇写的,这算是他做的最合马度心意的事情了。
只要老泥鳅一低头就能看见从前住的院子,还有他一直耕作的那一小块旱田,豆子已经发黄到了要收割的时候。
马度在坟头边上搭了个草棚子,带着小鳖和小一直住着,他没打算学那些读书人结庐守孝三年,过了头七就准备搬回家住,如果老泥鳅还活着,一定不愿意看他们三个在这里喂蚊子。
“小,你怎么满脸都是包,嘻嘻……真是笑死人了!”朱檀指着小大声取笑,可看马度脸色不善脸色不善忙道:“是本王失礼了,国公莫怪。老太爷去世本王也是难过万分。”
信你个鬼,马度摇着蒲扇问道:“开学还有几天呢,殿下不在宫里享受,怎得跑这里来了。”
朱檀摇头叹气道:“这几日父皇的脾气不太好,宫里的气氛就是深秋一样,冷飕飕的。”
“那你岂不是正好凉快,皇上到底又碰到什么烦心事了。”
朱檀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道:“朝廷的事情父皇怎么会给我说,不过我知道父皇又要杀人了!”
“他娘的,这么多蚊子咬死个人了!”郭三儿不时的用草纸在屁股边上扇风,实在受不了干脆擦了屁股起身。
从茅房里面出来,郭三儿一边系腰带,一边大口的呼吸着清凉的空气,“他娘的臭死了!”
一串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就着月光只见一个妇人提着马桶缓步过来,郭三上前两步殷勤的把马桶接过来,问道:“姚大嫂,老爷起身了?”
“可不是,每天都是这个时候准时准点的拉屎,害我天天都要起这么早。”
“不这个时候拉屎啥时候拉屎,老爷到了朝堂跟皇上说话,要是屎来了那可咋办,憋的难受也就罢了,要是憋不住那可是大罪。”
姚大嫂嗤嗤的笑了两声,伸手在郭三儿肩头拍了两把,“你就会说笑!”
“还捶我,也不怕马桶掉了!”
到了茅房边上,郭三儿掀开马桶盖,把里面并不多的粪便倒进茅房的马桶里面,“老爷的屎可真是臭!”
姚大嫂在一旁掩着鼻子道:“你也不瞧瞧老爷吃的啥,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屎不臭那才是怪了,天天这番吃法也不知道要多少钱。”
“咱家老爷是皇上的财神爷,家里的库房通着国库呢,那是吃用不尽的。”郭三儿从旁边的水缸里面舀了几瓢水倒进马桶里,然后拿竹刷子使劲的刷了几下,便把污水倒进了阴沟里。
“好了!”郭三儿把马桶抵还给姚大嫂,顺便在她鼓囊囊的胸脯摸了两下,“今天屋里头可有人吗?”
姚大嫂伸拍掉他的手,嗔怒道:“想来就来,带够二十文就成!”
姚大嫂是二夫人院子里面伺候的仆妇,男人是家里的管事,不过去年得了风寒死了,家里的管事仆役都没少往她屋里钻,当然不是白钻的,姚大嫂毕竟还有一个四岁的小儿子。
“俺都帮你刷了马桶了,再说天天白饭青菜的攒了那么一点好东西都滋补你了,还要收俺的钱。”
“爱来不来,有本事就上秦淮河去!”
见姚大嫂扭着浑圆屁股走了,郭三儿摸了一把裤裆,咬牙道:“看俺待会儿不干死你个骚娘们!”
郭三儿回道门房,就点起门廊下面的琉璃罩的煤油灯静静的等着,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就见一群人簇拥着自家老爷过来了。
郭三儿连忙的上前问好请安,自家老爷只淡淡的吩咐他开门,见老爷近来眉头紧锁似乎有天大的烦心事。
老爷高官厚禄的,听库房的老张说家里银钱库房都多到装不下,每天山珍海味的吃着,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可愁的。
他要是有这么多的钱,一定每天花二十文干姚大嫂,不,大夫人房里的小翠也不能放过。
“老爷慢走!”
见自家老爷马车走了,郭三儿这才回到府里,上了门闩就回到门房翻找自己的钱袋子,也不知道扔哪里了,好半天才找见。
他数了数只有十八文,相信那姚大嫂也不会太过计较,大不了日后补给她。时辰还早,天亮前够他折腾一通。
可刚刚出了门房,就听见轻声敲门声。“他娘的,什么人坏老子的好事!”郭三儿不耐烦回身去开门,嘴里问道:“谁呀,天还亮就来敲门。”
“衙门里的,郭侍郎说东西忘了带了,让咱们帮他取的!”
郭三儿倒也不怕盗匪什么的,也不瞧瞧这是谁的府邸,可他刚卸下门闩,大门就被人一下子推开了,只见一个个彪形身影手持火把站在门外。
郭三儿被吓了一跳而后怒道:“你们是哪个衙门的,一点礼数都不懂,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府邸!”
一个汉子上前一步,狞笑道:“咱们是锦衣卫的!”
一道寒光在眼前闪过,郭三儿只觉得喉头一凉,便身体一软倒了下去,手中的钱袋子掉在地上,一枚黄灿灿的铜钱滚了出来,在粘稠的血泊之中打着转,然后倒下被染得通红。
一只皂靴踩在铜钱的上面,靴子的主人怜悯的看看尚在蠕动的尸体,“好歹是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一个锦衣卫对安虎子道:“属下也是可怜他,不然进了诏狱有他受的。”
“行了,干活吧!少造些杀孽,当然若是有哪个敢反抗格杀勿论!”
第812章 剥皮填草
不安与惊恐的嚎叫迅速的打破凌晨的宁静,偶尔还夹杂着几声凄厉惨叫,安虎子随手揪住一个仆役,“带本官去你们家老爷的书房。UU小说www.uu234.cc”
老仆似乎还没弄清楚什么情况,“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咱们这里是户部郭侍郎的府邸,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吗?”
一个锦衣校尉抬手就是一巴掌,抽得老仆鼻血横流,“咱们就是冲着郭桓来的,再废话这就砍了你!”
到了郭桓的书房,众锦衣卫立刻翻箱倒柜的搜索,安虎子拍着桌子道:“他娘的先给俺找账册,干完了正事有你们发财的时候。”
“找到了!”两个锦衣卫抬着一个大木箱子过来,到了安虎子跟前打开,“咱们不及千户学问高,请您瞧瞧是也不是。”
安虎子这种在书院最末流的学生,到了锦衣卫确实算得上是有大学问的了,安虎子翻了翻发现这箱子里面不仅有账本,还有厚厚的几扎书信。
“姓郭的怕是已经意识到自己死到临头了,这是把证据都准备齐全了,让咱们捎上同伙一起陪葬呢,他可真是个恶人。”
见箱子里面还有厚厚的一卷纸,他拿过来解开绳子打开看了看,竟然全部都是借条,他心中一喜挨个的查看,最后一张就是齐泰写下的借条,心道:“洪都没找到,果真在这里!”
趁着属下不主意,安虎子连忙的把那张借条塞进袖子,又把借条卷好装回箱子里面,吩咐道:“赶紧把这箱子东西送到宫里,杨指挥使正好能派的上用场。”
之后便安虎子就找一个椅子坐了下来,不多时原本嘈杂的院子开始安静下来,只隐隐的听见啜泣声。
“安千户,郭府所有的人,都已经抓起来了。”
安虎子点点头道:“郭桓的成年儿孙和府中的管事一律押入诏狱,其他的女眷幼子送入教坊司,普通男丁先送去应天府的牢房等待朝廷发落。”
“为何要送去应天府的牢房,这可不合规矩啊!”
“回头要抓的人多了,诏狱里装不下这些无关紧要的!”安虎子从椅子上起身,“走,带我去他们的库房。”
郭家的库房就像是寻常富贵人家差不多,尽是丝绸布帛、盐巴粮食之类的生活物资,可是紧挨着的密室却差点晃瞎他的眼。
公爷算是他见过最有钱的了,可是跟郭家比起来都显得穷酸了,一个个金砖银锭就像是寻常的货物一般架子上,昏暗的灯火之下一眼竟望不到头。
安虎子拍拍一个个锦衣校尉鼓囊囊的肚子,“才这么一会儿就怀了身孕了,怕是要生个金娃娃出来吧。哼!南镇抚司的那拨都是老人儿了,手艺比咱们可好的多了,也不知道你们熬不熬得住。”
众锦衣卫闻言面色戚戚,他们也是血肉之躯,自己施展出来的手段自己都害怕,更别说南镇抚司的刑罚。
一个百户从怀里掏出布包袱递给安虎子,“这是弟兄们孝敬千户的!”
安虎子看也不看只道:“弟兄们手里不宽绰弄些银钱贴补家里也是人之常情,弄个一星半点的账上也看不出来什么,即便皇上知道了也不会太计较,可若是贪婪无度,便只能落得姓郭的一样的下场。记得下手有些分寸,谁也不能吃独食忘了外面的弟兄!”
众锦衣卫大喜,纷纷应诺,对着安虎子好一通马屁。
安虎子拿了火烛在一个个货架跟前走过,心里头暗暗的计算,他的文章写得很烂数学还不错,只转了一圈便大概估算来架子上的总共一百多万两,差不多是在洪都抄来的总数。
对于郭桓这个主谋来说这些太少了,他领着一众锦衣力士在院子里面继续的搜寻,“假山下面挖挖看,还有水井里面,对了还有那池塘里面也也得捞捞!”
几个锦衣力士不顾水凉潜到池塘里面,果真找见了无数用铁链锁住的木箱子,几乎铺满了整个池塘。
安虎子的一颗心总算踏实了,肚子里面也开始吱哇乱叫饿得厉害,让属下继续的打捞,他转身走向郭府的侧门,准备到街上买两个烧饼喝碗豆花垫一下肚子。
穿过花园眼看着就到了侧门,他忽然止住身形,点起脚尖看向花丛后面,那里有一个年轻的妇人正揽着一个女童瑟瑟发抖一脸惊恐的看着他。
安虎子下意识的按住腰间的刀柄,就在他他要叫出声的那一刻,一句话突然在脑中闪过,“作恶的时候记得把枪口抬高一分。”
他身子一僵放在刀柄上的手松了下来,看向把手后门的几个锦衣卫骂道:“你们几个。”
一个小旗问道:“安千户有什么吩咐?”
“池塘那边捞银子正需要帮手,还在这边傻愣着。”
“属下这就去!”捞银子这种事情哪有人不应承的,小旗忙不迭的带着属下去了,只剩下洞开的侧门。
安虎子走到门边上,似是自言自语,“天都快亮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在洪武十五年处暑这一天的朝会上,大明皇帝感慨往昔创业之艰辛历数蒙元暴政,谈及自己早年“游历”天下,所见饿殍遍地百姓易子而食的惨痛场景,登基之后夙兴夜寐只为让这样事情不再大明重新上演。
说到深处老朱更是声泪俱下,满朝文武也跟着泣不成声,纷纷表示要为老朱鞠躬尽瘁,缔造一个前所未有的人间乐土。
明明是君臣携手同心的美好的场景,却出来一个煞风景的,新任的江西道监察御史茹,当着满朝君臣面揭发了江西国库的弊案。
不等众官员反应,锦衣卫指挥使杨书平就着跳出来,指出镇江、湖州、中都等地的国库亦有同样的弊案。
惊闻出了这样的大案,朝堂上的众官员吓得脸都白了,当杨书平把各种的账册、书信、借条和在洪都拷问出来口供堆放到朝堂上后,众官员更是吓得嘴唇发抖,两腿打颤,甚至还有当场尿裤子的。
之前一脸悲悯天人的为受苦受难的百姓垂泪老朱,不知道何时变得满脸狰狞,令锦衣卫当场挨个拿人。
铁证面前容不得人抵赖,众贪官一边认罪求饶另外一边纷纷指认户部侍郎郭桓才是主谋,自己不过是胁从。郭侍郎也不是吃素的,早就准备好了拉他们垫背,对老朱历数同伙的丑事。
老朱也不拦阻高坐在丹墀上笑眯眯的望着他们狗咬狗,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才道:“你们都说的差不多了,看来也没有必要审了。杨书平把他们带下去,莫要严刑拷问,只需要剥了他们皮以茅草填充,而后立在官衙门前或者土地庙示众就好。”
明明是夏末时分,殿中的所有人都齐齐的抽了一口气,在短暂的寂静之后,贪官们立刻哀嚎起来,剥皮填草是个什么样子的刑罚没有人见识过,可是只要想想便足以让人胆战心惊,而且死了之后连个全尸都没有,皮囊还要填草被示众,这可比砍头残忍的多了。
没有谁理会他们的哀嚎哭求,更没有人为他们求情,当那些人被拖出去之后,原本整齐的文武班列已经变得十分稀疏,大约少了三分之一。
老朱从座位上起身,犹如利刃的双眼在众人的脸上扫了一圈,“但愿诸位臣工都是清白的。”
历史上明初四大案,空印案影响有限,胡惟庸案之初影响也不大,直至到了洪武末年才和蓝玉案一起大爆发,给大明勋贵带来灭顶之灾,甚至影响了大明命运,也让老朱背负屠杀的功臣的污名。
可要知道胡蓝案终究是老朱一手炮制,是有计划有目的性的清洗。可郭桓案不是,它不在老朱的计划范围内却又在老朱的眼皮底下案发,对老朱的打击是巨大的致命。
如果说之前老朱一直在疯狂的边缘徘徊,那么郭桓案便彻底的让老朱彻底了失去了理智泯灭了人性,成为一头嗜血魔龙。
郭桓案对洪武朝所造成的影响之深牵连之多是第一位的,如果说老朱之前对普通官员的要求是严格的,之后便是苛刻的不近人情,洪武朝真正的官不聊生就从这里开始,它甚至可能是洪武末年胡蓝案的催化剂。
朝堂和郭府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这场血腥大片的序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