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发迹的商人
坊间传言，富甲一方的汪四海起身只是一个戏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其实所有的民间传闻都有夸大的成分，因为越是离奇，越能满足人们猎奇的心理愿望。
汪四海并非戏子，却也和戏子差的不远，是一个在仙台小有名气的戏班当家人。
四年前，大夏奎龙三十六年，也就是淳化初年。公主夏敏巡游仙台，仙台城大大小小的贵族，各级官员前呼后拥，热闹非凡。
为彰显太平盛世，赞誉皇帝治下的歌舞升平，公主下令在东城门搭起百丈宽的戏台，歌舞戏剧连续半月不曾停歇。
日月盈亏，天命无常。
从郢都传来一个消息，大夏王朝第一百六十九位帝王驾崩了!
消息传来，天下震动，本就暗流涌动的帝国政坛再次风起云涌。大夏王朝与西边的罗刹国一直存在小规模的边军冲突，在帝王驾崩，权臣争斗的多事之秋，一切国事都极为敏感，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大有一触即发的迹象。
镇边军一日数封奏本由神行者直送京都，郢都和四大州郡在不到两个时辰内，百官戴孝，在乍暖还寒的初春，好像又下了一场大雪，满街缟素，各种吊唁活动纷纷举行。
当日仙台城的百丈戏台上歌舞正兴，公主恰巧巡游到此，汪四海从官府得到消息，立即将已经由公主玉批的戏曲全部改为《大祭桩》一部儿子哀悼父亲的苦情大戏。汪四海的这一举动被公主暗中留意。
接下来，像做梦一样，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庞大组织向他慢慢靠近，随着时间的推移，汪四海身不由己，陷的越来越深，接触到越来越多让人恐惧和窒息的秘密。
从那一刻开始，他再也不是一个普通的戏班老板，甚至不再是一个商人。
从那一天开始，他的人生里再也没有过发自内心的欢笑。
同样，一切都是有对价的，付出也换回了丰厚的回报。
只去了一趟郢都，远远的陪着公主吃了一顿饭，回到仙台，手里已经掌握数百间门铺，五百万两现银。
……
徐风挑中的是钱庄。
对于徐风的选择，汪四海没有太多意外，甚至在意料之中。如果他是徐风，一个刚到仙台，两手空空，雄心勃勃的少年，也会选择去钱庄的。
去作坊，去酒楼只能够接触一门生意，而去钱庄，就有机会接触所有的生意。
所有的生意，从本质上来讲都是以物品或者服务换来银子，而钱庄是以银子赚银子，是最高级的生意，是贸易中隐藏的手，也是最考验人性的生意。
汪四海给徐风开了一百两银子的月俸，这个档次放到整个仙台城也算高的。中州郡府里一个中等官吏的俸银也就四十两上下。
徐风很满意，这个收入在衡水想也不敢想。
机会已经有了，接下来就看自己的能力了。
通衢大街上的埠丰钱庄成为徐风修行梦想的新起点。
所有的钱庄都占据着街道上最好的位置，埠丰也不例外，更有气派的门楼和装潢豪奢的议事前厅。
走过前厅，是一个大院，四面都是房屋，中间一个天井。徐风占了其中的三间，一个是储物的仓库，一个是徐风日常处理事情兼住宿的房间，另一个是徐风手下两个徒弟的宿舍。
第一天来应卯的时候，徐风才知道，自己已经是一个管事的身份，而管事手下就要有徒弟，于是钱庄就给他分了两个徒弟。
埠丰钱庄的掌柜姓文，高高瘦瘦的，徐风来的时候照过面，对徐风很是客气，客气的有点过分，徐风看的出来，过分的客气里有含着一种轻视。
普通少年进钱庄，都是从学徒做起。
做学徒要吃各种苦，受各种欺辱，脏活累活全干，掌柜，管事，师兄吩咐的活，不论是不是自己分内的，都不能推辞。有的甚至成为掌柜，管事的私人随从，技艺也是偷间隙学的。就这样也要干满三年，三年之后才有可能升任管事。稍有资产的人家，不想让子弟在帮派中间混，又不是考青衣试的料子，最理想的出路就是当学徒。
如今，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没有半分功绩就拿到一百两银子的月俸，一上来就是个管事，很明显，上面有人。
对于上面有人的主，大多数掌柜也只是干瞪眼，只能高高在上的敬着，不求他立多大功劳，只要不惹事就行。
高天义，李文星两个徒弟恭恭敬敬的找他们的徐管事报道后，低着头又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临走时天义还给徐风简单收拾了屋子，沏了杯茗茶。
当屋里只剩下徐风一个人的时候，徐风高兴的禁不住想大笑三声。
来到这个世界，直到今天，终于混到有人伺候了！不容易啊！
从今日起，徐风就着手自己的发财大计。欲求生富贵，须下死工夫。徐风干脆从高雅僻静的白银院搬了出来，以钱庄为家，吃住都在这里。
这个举动让文掌柜看的一愣一愣的，心里只求这位公子哥，拿着银子好好玩自己的就行了，经营上的事，可不要乱来！
徐风在住处的墙上用毛笔整齐的画了五十个圆圈，一个圈代表十万两白银，攒够十万两涂掉一个，等五十个圈全部消灭，就大功告成了。
另外，徐风开始四处打听能够花银子进去的宗门情况。大夏王朝想要进入修行宗门，途径一般只有两种，一种是通过青衣试，再被东城院测试许可；另一个就是花费万两黄金进不太闻名的宗门修行。青衣试还有近两年的时间才开启，届时还不一定能通过，在心急如焚的徐风看来，还是花银子比较实在。
徐风已经算是在仙台城扎稳了脚跟，蒋辽的伤势也已经差不多痊愈了。
小镇后方，余氏兄妹种了大片的药材，寒冬将过，部分药地需要提早翻土，来年好重新育苗。
蒋辽挥动铁铲，飞快的翻着药地，粗苯的铁铲到了蒋辽手里反而显得有点轻巧。
阿采坐在地边的矮凳上，双手托腮，望着翻地的蒋辽出神。
她把自己的朝天辫换成了两条长马尾，在她的意识了双马尾要比朝天辫显得老成一点。其实不论什么发型，始终是个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徐风虽然早就走了，但是却留下了非常严重的后遗症。号称医痴的哥哥已经彻底迷恋上了徐风的理论，整日沉浸在各种实验当中，已经十多天没有见过药铺以外的世界了。
论医术，阿采绝对相信哥哥，她曾经随哥哥去过一趟京都，见过不少名医，但是还从来没有见过比哥哥更高明的大夫。可是徐风仅仅一席话，就让医理贯通的哥哥忙乎这么多天。甚至听哥哥说：“此人恐怕非人也！”话虽然难易理解，但是意思她懂，连哥哥都认为，徐风在医道上的造诣已经高到了非人的地步！
阿采受哥哥的影响，也热心医道，甚至在某些方面自认比哥哥还有高明，她知道徐风一席话的分量。就拿徐风给蒋辽制的药丸来讲，堪称神药啊。
阿采当天就后悔第一次见徐风的时候叫他“这位大叔”。这么高明的大夫怎么能叫大叔呢，况且他也不老啊。所以临别的时候阿采就改口叫“先生”了。
蒋辽翻着地，阿采时不时的问出一两个问题。
“徐先生是哪里人啊”
“医术是跟谁学的啊”
“爱好什么啊”
“今年多大了，有我哥哥大吗”
“去仙台干什么啊”
这些问题，虽然有些都问过好多遍了，蒋辽依然都一一回答。
想起回家相亲的小六子，因为女方嫌他长得丑又返回药铺了。阿采心里就一阵激动。
这意味着店里人手够用了，自己可以去仙台找徐先生请教医术了。
虽然蒋辽和小六子要出两个人的工钱，不是还有徐先生留下的二十两银子嘛。
徐先生真是高见，难道知道我要去找他，故意留下二十两银子！
坐在药田边的阿采，越想越激动。
第三十二章 莫测的人心
汪明明曾愤怒的宣告，如果徐风没有在白银大院住够一个月就开溜，会把他的腿打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现在徐风搬走了，腿并没有被打折，因为徐风已经成为受汪四海器重的年轻管事。汪大小姐就是脾气再暴，也不至于把自家管事的腿打折。放出去的话，却无法办到，让她很上火，内火郁结，无处发泄，让汪大小姐十分生气，生气的后果就是隔三差五的跑到埠丰钱庄找茬。
换回女装的汪明明，风姿绰约，明艳动人，让徐风都不禁呆了一呆。雍容华贵和活泼俏皮的性情在紫帽貂裘的汪明明身上完美的统一起来。
汪明明身上有一种天生的气质，有钱人家小姐的气势，自热而然显现出来，带着一种因为生活优渥形成的开朗乐观，看不到一丝忧郁和担心，有的是无尽的活力和激情。
裹着碎花棉袄的小竹，梳着两条小辫子，俏丽的站在旁边，白净的犹如玉人。
双手潇洒的背在身后，在徐风屋里随意转了一圈，汪明明立即注意到墙上密密麻麻的一片圈圈，禁不住笑起来：“徐管事，这是什么意思？”
汪明明暗暗数了一下，五十个圈圈，心里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想不到徐风还真是一个目标明确的有为青年。
徐风上前一步，一脸严肃的道：“禀告小姐，徐风来自偏僻乡野，自幼贫寒，数日来目睹这繁华大城，软红香土，心神大受刺激，遂发下宏愿，大丈夫当娶五十妻，方不负此生男儿身！”
汪明明本来还在为自己的聪明感到骄傲，负手昂头，等着徐风说出缘由，好给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点评。却没想到徐风说出这样一段话来。气的汪明明又开始跺脚，明艳的脸上升起一片红润。
今天来，又没有占到便宜。
扭头对小竹道：“小竹，我们走，等大算之日，有他好看！”
丫鬟小竹没有猜到徐风画这一片圈圈的意思，听他说出这样的原因，顿时满脸鄙夷，撅起小嘴，竟好像比小姐还生气，娇哼一声，扭头就走。
徐风脸上这才堆起春风一般的笑意：“不送！”
两个徒弟除了日常照顾徐风起居，洒扫庭院，好像也没有什么具体的事可做。这些学徒以汪家各个庄园里农户子弟居多，寒冬还没有尽，家里活计也不多，天气依然清冷，没事谁都不愿意往外面跑。高天义，李文星就猫在自己的房中歇息。
桌上摆了几个简单的小菜，一壶酒，两人一边喝着，一边聊着。
“俺爹为了能让俺进钱庄，连家里的耕牛都卖了！”
“你以为钱庄是好进的，汪家那么多种生意，多少人挤破了头都想进钱庄，我家隔壁的李老二没走门路，你猜被分到哪里了！。”李文星说道。
“哪里？”
“还能是哪里，妓院！”
“那不是当龟奴嘛！”
“差不多。”
哈哈……哈哈……
两人一阵大笑。几杯酒下肚，李文星动了心思，压低声音说道：“咱们的管事好像不简单啊！”
“是啊，这么年轻就被汪爷委以重任，肯定厉害了。”
李文星高深莫测的摇了摇头：“厉害个屁！我们两个算是运气背，你看到没有，前半晌汪大小姐才走。”
“咋了？”高天义一脸疑惑的说道。
李文星看了一眼门外，压低声音说道：“我看这徐管事，哪有半点管事的样子，全凭一张的俊俏脸，甜言蜜语，勾搭上咱家大小姐，才青云直上的，咱们跟着他算是瞎了，到头来，屁本事也学不到。”
高天义楞了片刻，好像突然才回味过来话里的意思，啊了一声，带着哭腔说道：“这可怎么办！我家牛都卖了，我爹还指望我三年出师，挣钱养家呢！”
接下来是李文星更低的声音，两人脑袋凑到一起，嘀嘀咕咕盘算起来。
徐风如果知道此刻有人说自己长的俊俏，一定会心满意足，引为知己。这几日徐风很忙，修行宗门不是那么好调查的，在幽冥湖的时候，太乙道人倒是提到过几个，有源远流长的宗门，有近十几年新崛起的，还有功法特别的，乱七八糟一时无法选择。此刻更要紧的是找文掌柜要账簿。
每个管事都有自己管理的一些生意，钱庄主要就是放贷，收钱，还有一些押镖之类的活计。自己管辖的一摊事就有专门的账目，徐风没来之前，账都由文掌柜代管。
埠丰钱庄把整个仙台城的生意划分为十二个区域，由十二名管事各自执掌一片区域，单独核算，每年两次的大算之日进行对账。
徐风管理的是城东一个相对贫穷的区域。不是府衙所在地，也没有高门大户的贵族居住，也没有繁华的街道，豪奢的酒楼，只有几间破落的临街铺子，一个天然形成的大污水坑，以及大量贫民居住区。
该来的总会来的，文掌柜也没有办法。虽然这一片区域不是钱庄的主要收入来源，但是这么大的区域交给一个少年打理，文掌柜还是不放心。对着多日不见的徐风打躬作揖，找出钥匙，小心翼翼的打开锁，从柜子里拿出账簿，一本一本详细讲给徐风听。
徐风一边听，一边左顾右盼，心不在焉的样子，文掌柜心里再次叹息。总算讲完了，徐风随手将账簿搁在一边，说道：“账簿上不是还有到期没收回的银子吗，就先让两个学徒外出收账。”
文掌柜一听，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心说幸亏你还当我是个掌柜，把事情说给我听。
“徐公子啊，咱们钱庄有钱庄的规矩，哪有学徒上街收账的，干够一年，人品方正才可以升为跑街，你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
徐风一脸无辜的笑了笑，表示自己真不知道。
文掌柜内心冷笑一声又道：“就是学徒刚入行，也得经过考验，不进行考验，连银子都摸不得，更别说外出收账。”
一天清晨，学徒，管事门陆续来钱庄应卯。正在前厅打扫的高天义突然看见离他几步远的地上，掉着三两碎银子。
三两银子，一个学徒三个月的俸禄，足足三百个大钱！
高天义先是楞了一下，看看四下无人，赶紧上前一脚将银子踩在脚下。
此时正好有其他学徒进来，看高天义在洒扫，也没注意，穿厅而过。
正是钱庄忙碌的早晨，不时有人来来往往，高天义一只脚踩着银子，紧张的不敢动弹，手里拿扫把，只能装模作样的在方圆几尺的地方来回扫。
街对面阁楼上，看见这一幕的文掌柜隐藏不住自得，对徐风说道：“这样的人，让他出去收账放银子，你放心吗。”
徐风心下默然，不是对高天义的表现默然，而是对钱庄考验学徒的方法默然。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长时间，徐风头一次对这个世界感到一丝厌烦。从对学徒的考验里，徐风体会到一种很不愉快的情感，一种被人设计的感觉，一种不被信任的感觉。
拿银子去测试别人，自己却躲的远远的偷偷观看，观看人性之恶的肆意流漏，这对被考验的学徒是一种残忍。
徐风扭头对文掌柜淡淡的说道：“不知道文掌柜做学徒的时候，可否通过测试。”
文掌柜不由一愣，没想到徐风问这个事情。一脸不悦。徐风不待他回答，又道：“如果地上放的是一个铜钱，我相信高天义会毫不犹豫的捡起来，交给钱庄。同样，如果有一天文掌柜突然在地上发现一张十万两的银票，不知道文掌柜会作何感想。”
“年轻人好生无礼！”文掌柜莫名被教训一通，气愤的说道。
徐风像没有听见文掌柜的话，油然说道：“规矩也该改一改了。”
“老祖宗定的规矩，就凭你！真是不学无术，不知天高地厚！”文掌柜再不客气的，愤愤的说道。
徐风知道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也不能拿来考验。徐风信奉人不负我，我不负人。如果谁来考验我，那就代表着不信任的关系，既然不信任，干脆一拍两散。
第三十三章 该改的规矩
高天义心里又慌又急，表面还要扮做一片平静的样子，终于挨到了没人的时候，迅速弯腰，急忙将银子抄在手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心里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又扫了一会儿庭院，撇了扫把，躲进自己屋里。
进屋就见李文星悠闲的躺在床上哼着小曲，高天义满脸通红，攥着银子的右手紧紧的揣在裤兜里。
李文星脑子要好使的多，一见高天义这个样子，就知道有事，看了看揣在兜里的手，淡淡的说道：“什么宝贝，拿出来让兄弟见识见识。”
高天义这才发现自己太过紧张，勉强放松心情，把手从兜里伸出来：“没什么，刚打扫完，冻手。”
“我说兄弟，有什么事情，你可不能瞒着我！”李文星一脸郑重的又说道：“这钱庄，道道多着呢，实话告诉你，兄弟我来的时候，专门拖我七舅老爷拜访过一个大掌柜。你猜咱们做学徒的，什么最重要？”
“什么最重要？”
“当然是前程最重要！”李文星瞥了瞥高天义因洒扫庭院冻得通红的双手，不屑的说道：“七舅老爷说了，偷点懒无所谓，钱庄看重的是品行，品行一亏，前程就完了。因为钱庄看重品行，所以就要在品行上表现的格外大度，在财物上万不能有半点马虎。”
李文星看着木然站在那里的高天义，知道他家里穷，没有门路知道这些，想着这几日二人的酒菜都是这小子置办的，一脸神秘的再次说道：“看你是个实诚人，兄弟告诉你，免得你早晚着了道！钱庄对品行不光看，还有各种考验的方法呢。”
“什么方法？”高天义急问道。
“比如故意算错账，多出些银子，看你贪不贪；再比如扔地上一块银子，看你明捡还是暗捡，捡到了是上交啊，还是私吞。”
高天义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心中瞬间响起一个炸雷。只感觉裤兜里的银子越来越沉，直把自己往下坠。
从村里出来，能到钱庄当学徒，多不容易，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光了，连耕地的老牛都卖了，没有老牛，上了年纪的父亲，胡子花白的爷爷要把自己当牲口在庄稼地里劳作！
一家七八口人的希望全寄托在自己身上，期望熬过这三年时间，自己能学成出师，一个月拿到十两银子的月俸，爷爷和父亲再不用那么劳累，好学的小弟也能如愿以偿的去学堂读书。
临行前爹娘的再三的叮嘱，好好跟着掌柜学本领。父母充满慈爱和期望的眼神，自己满怀信心的答应，站在爹娘身后弟弟妹妹们羡慕崇拜的眼神，一幕幕在高天义脑中闪过。
自己不是一个人活着，是一家人的希望啊！
高天义痛苦的悔恨交加，恨不得拿刀杀了自己，一了百了。
一时贪心的不义之举反正已经做下了，估计也被管家和掌柜看到了。想到这里，朴实农户出身的高天义反而想开了。自己不能死，自己犯下的错，自己来扛，怨不得别人，哪怕就是卖命也要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
计议已定，高天义准备明天一早，趁人少的时候，把捡到的银子放账房那里，收拾行李离开钱庄。
天无绝人之路，自己烂命一条，烂在那里都是烂，干脆到帮派上闯他一闯！
黑夜里的冷风像拳头一样敲打着门角，仙台城里的天色彻底暗下来，寒风中的街道，院落比起平日感觉更加空旷。
阴冷的寒风在门外呜呜的响起，不知刮倒了院子里的什么物什，咣当当一阵乱响。
躺在床上的高天义，一遍遍回忆家人送自己到钱庄的情景，愣愣的瞪着房顶。
终于找到一条前程光明的好路，就这么眼睁睁的断送在自己手里了，茫茫大陆，万里帝国，就真的没有穷人的出头之日吗！
风声中，突然响起稳定而有力的敲门声。
李文星看了看高天义，下床开门。一看竟然是徐管事，赶忙把门大开：“师父快进来，外面天冷！”
徐风没有进屋，立在门外的冷风中道：“天义，到我屋里来一下。”说完转身走了。
高天义对这一刻的到来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在李文星疑惑的目光中，毅然走出门去。
徐风的待遇比学徒高多了，屋子里升着碳火，经过院子里袭人的寒风，高天义进屋不到片刻，身上立刻一阵温暖，说不出的舒畅。
温暖明亮的烛光下，桌子上搁着一壶酒，几盘精致的小菜，饭菜的香味让高天义想起，自己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徐风斟满一杯酒，稳稳的放在桌上，对高天义说道：“喝了它！”
这就是劝别酒吗？
高天义走上前去，对徐风深施一礼，颤巍巍的端起酒杯，酒杯还没有到嘴边，高大朴实的汉子脸上已经挂着两行清泪。
仰头一饮而尽，放下酒杯，高天义从裤兜里拿出那三两银子，郑重的放在桌上。
徐风没有看桌子上的银子，直盯高天义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人，可以穷。志，不能短。头，可以断。泪，不能流。”
朴实的少年没有从管事的眼里看到预料中的失望，嘲讽，冷漠。看到是热血一般滚烫的希望。
高天义怎么也想不到外表随意的徐管事竟然有这样的目光，一时间楞在那里。
徐风看着疑惑的高天义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不赞同对学徒进行考验，尤其是贫户出身的学徒，钱庄以信义而存，信义，信义，有信才有义。是钱庄先对你不信不义，不是你对钱庄不信不义，你不必自责。”
徐风关于信任的看法，主要来自于前世。前世的世界是一个高度文明的世界，每个人都得到充分的尊重和自由，没有人与人之间高低贵贱的明显区分。
在徐风看来，一个世界的先进和发达与否，不是看武器有多厉害，或者功法有多强大，而是看普罗大众有没有均等的机会，有没有得到同样的尊重。一个世界的文明并不因为能够修行，能够毁天灭地而比另一个世界的文明高尚。徐风来到这个世界的起初，接触到的都是蒋辽、沈大娘那样的平常人，而在平常人的世界里，更多的是温馨和平静，所以不怎么在乎外在的徐风，很快的融入到这个世界。
随着六尺巷里的血雨腥风，徐风渐渐发现，自己真的很渺小，渺小到连小影都保护不了。所以要修行，要强大，要把自己看不顺眼的一切踏在脚下，把看不顺眼的规矩改他一改。
现在的世界，人们显然没有这个自觉，只觉得钱庄考验学徒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有什么错。
且不说对错，从目的上看，这种考验很可能淘汰了真正实诚的少年，而哪些偷奸耍滑，家有门路的少年往往能顺利通过测验。
高天义没有听懂徐风说的这番话，但看懂了徐风眼里的东西。
一股热流瞬间传遍全身。高天义重重抱拳，对着徐风双膝跪倒，膝盖直直的砸在地上，带起一声闷响。
徐风那里受过这样大礼，赶忙搀扶起来。让高天义坐下，又斟了一杯酒，对他说，如果愿意在钱庄继续干下去，可以想办法通融通融，如果不愿意继续留在钱庄，也可以替他找个地方，安身立命。
高天义决心已下，不准备留在埠丰钱庄，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此刻却显得成熟稳住的徐管事，高天义将自己心中的计划说了出来。
说起帮派，徐风沉思半晌，微微烛光中突然想起荆七那过于灿烂的笑脸。
第三十四章 修行者，很了不起吗？
六尺巷的残酷杀戮已经使荆七的名字传遍中州大地，荆七被逐出秋田帮的消息一传扬出去，立刻有无数帮派通过各种或明或暗的渠道，邀请荆七加入他们的帮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荆七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面旗，只要荆七从秋田帮离开，就会有许许多多站在荆七这面旗帜下的热血少年，亡命之徒，一起跟着离开。
任何一个帮派能够请到荆七这尊杀神，对提升实力来讲都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
想拉拢荆七的不止是帮派，还有比帮派更加重要的势力，甚至连荆七都没有想到。
仙台近郊，肃杀的官道上，有一辆华贵的马车。马车由四匹神俊的黑色军马驾辕，寒冷的清晨，马匹喷出白雾。
也许是马车足够大，足够宽敞，所以虽然高速疾驰，车里面的人依然感到非常平稳。
“修行者很了不起吗？”一位大夏帝**人打扮的中年人，白眼一翻，向笼着双袖，四平把稳坐在车中的陆运长说道。
如果一个朝廷官员看到这两个人在一起，一定会感到震惊。
大夏帝国之所以能保持万年太平，内乱不起，主要是因为几个方面的政策。
首先就是三清道门强大的实力，在修行界崇高的地位。由三清道门号令天下修行者，没有谁敢违抗，而几千年来，三清道门一直与大夏王朝的皇帝，贵族站在一起，压制着修行世界的平衡。
其次是王朝强效的官僚系统，特别是缉盗平乱的清剿司，以及在帝国清剿司领导下的各州郡镇抚的“黑风衙役”。这是大夏王朝使用率最高的爪牙系统，力量强大，行动诡异，有力的震慑着大大小小的江湖帮派和亿万黎明百姓。
而在王朝机构的内部，起重要作用的是帝国的一道著名敕令。夏太祖昭烈帝颁发的《平功令》，从表面看这道敕令的主要内容是对文武百官功劳的评定和嘉奖，其实隐含在敕令里面非常重要的一句话，才是这道敕令的主要目的：“杀伐之事，专属武功，治国之策，唯属文臣，各司其职，永葆万年。”
意思就是朝廷内的文臣就做好你的文臣，领军在外的武将就做好你的武将，二者之间不得互相勾结。
如今，绵延万年的帝国统治已经出现式微的前兆，西方罗刹鬼国虎视眈眈，朝中以夏敏公主为首的一派与相国吕公权为首的一派因皇位继承人的问题而引发激烈的权斗。
如今，新即位的帝王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娃娃，在混乱之中渡过改元淳化后的第五个年头。权势微弱的皇帝在公主和相国之间摇摆不定。
在这样混乱的局势下，一辆马车里同时出现封疆裂土的朝廷重臣和战功累累的帝国边将，也就不足为奇了。
陆运长说道：“修行者是不怎么样，但要你我项上人头，轻而易举。”
中年军士好像为了显示自己不怕一样，头向前伸了伸，大大咧咧的说道：“大人，境界高深的修行者确实厉害，但是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能有几个修行者，百万大军，亿万黎民，修行者杀的过来吗。再说修行者也是人，也是娘生爹养的，也有七姑六姨，同门师兄，我操控不了他们，却可以操控他们在意的人。”
说到这里，陆运长眼中闪过一丝清光，看着中年军士轻笑道：“边军磨炼这几年，有长进啊！”
中年军士嘿然一笑，继续说道：“既然是天下人的天下，依下官看，成败的关键就是人无数生龙活虎，无牵无挂的热血儿郎。
只有这样的人才不计后果，不怕掉头，更不怕威胁。关键时刻出其不意的杀到敌人的心脏，起到的作用，比世故圆滑的修行者要大太多。”
“这就是你看中荆七的原因？”
“正是”
“你考虑过，修行宗派也会看上荆七吗？”
“这……”
“修行，对多数人来说只是一个梦，但是在权势足够大的人那里，这个梦很轻易就能实现。修行对普通人的诱惑太大，难保在这方面不出问题啊！”陆运长叹道。
车厢里陷入一片沉寂。
过了很长时间，陆运长悠然说道：“要不，就让他参加青衣试吧，用吕阁老手里的名额。”
中年军士猛然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大夏帝国只有几个人有直接让青年子弟参加青衣试的名额，可以不入学堂，甚至可以跨越年龄的限制。这种事情在以前简直不可想象。权力斗争的非常时期却被文武百官有意视为正常。
权贵手中的名额十分宝贵，不仅仅是参加青衣试的资格，有权贵的推荐，通过青衣试也是十拿九稳的事情，甚至通过之后到哪里任职都定好了。不论你原来是做什么的，修行宗门，江湖帮派，平头百姓，只要通过了青衣试，就是大夏帝国的人才，帝国分配去哪里，必须服从。
在血卫营的人选上，放弃天赋异禀的四州龙凤，选择了江湖出身的荆七。看着中年军士并无半点犹豫的表情，陆运长却是暗暗担心。
荆七脱离秋田帮后，果然有许多兄弟要跟着他走。老帮主田无常对荆七一直寄予厚望，荆七也不忍心看着帮中力量的损失，毅然决然的劝退了众人。只有与他一起蹲过大狱的七名少年和彭氏两兄弟，一共九人跟着荆七一起从秋田帮出来了。
没想到出来的第一天就被人盯上了。
荆七早留意到一个少年，远远的跟了他们很长时间。兄弟几个在街边吃饭，那少年肩上背着铺盖，远远的站在哪里看。
彭云天啪的一声，拍下手中的筷子，握着尖刀就要上前，被荆七一把拉住。
一直等到吃完饭，那少年依然站在哪里，荆七伸手叫他过来。
那少年也不说话，走到几个人旁边。从怀里小心的掏出一封书信。
“徐……徐管事让我找你。”
徐管事？！荆七愣了片刻，接过书信打开来看，一缕长发散漫的垂在脸边，不用刻意，江湖少年慵懒怠惰的气息就从身上散发出来。
信上短短几个字：“这少年，走投无路，少侠多多照顾。”
留名是一个字“风”。
荆七双手不动，松开手指捏着的信纸，街上凛冽的冷风随即将信纸卷到空中，一阵风后就消失不见。
再抬起头来，脸上又是过于灿烂的笑容。
埠丰钱庄有些人一直在等着“大算”这一天，今年等的特别心急。因为他们想看靠汪大小姐上位的徐管事出丑。
以文掌柜为首的钱庄老人不服，年纪轻轻就做管事，月俸银子比自己拿的都高！
以李文星为首，感觉自己年轻有为，上进心强的学徒、跑街门更是不服，对徐风升起强烈的羡慕和嫉妒，还有深深的恨。
他们表面上恭恭敬敬，内心早把徐风上上下下骂了无数遍汪大小姐怎么就看上这么个小白脸，自己日思夜想，这么多年的努力表现算是白费了。
汪四海也期望看看徐风的斤两，到底与自己在赌场中下的判断符是不符。
对于钱庄和银号来说，“大算”就像一个节日，通常一年两次，年尾和年中，也有的一年四次，不定时间，只要东家一声令下，所有管事的账簿半个时辰之内统统上交，再匿名随机分给个人，进行现场核算，就是检验是否有错账，漏账，是否在账目上有偷奸耍滑的行为。
很少人敢在账目上做手脚，所有“大算日”就慢慢转化成钱庄各位管事比拼手段的重大节日了，上至东家，下至学徒都会到场参与。
届时各位学徒，跑街，大堂都激动的站在自己管家身边，鼓舞士气，伺候茶水的，搬账簿的，记录结果的，热闹非凡。大算结束，东家也会对优胜的管家进行额外的奖励。
第三十五章 天启之门
大算之日临近，埠丰钱庄上上下下气氛异常紧张。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各位管事忙着清算自己的账目，近三年来的大小账目都要在大算之日进行一一核对。
试算也仅仅能作为练习，因为大算之日，各管事并不一定计算自己的账目，而是对仙台城十二区域的账目进行抽签，随机统算账目。
统算之外还有实务的盘点。账目算的再清晰，如果实务出现亏缺或多余，与账上记载不符，就是更大的问题。账目统算过后，由专门的检点师父对各位管事的实务和库银进行查验。
所以人都在为大算做准备，想在东家面前出彩，大大的表现一番，更想得到大算头名的丰厚奖赏。
文掌柜这几天很少露面，一个人躲在账房里面，拼命钻研熟悉钱庄的往来账目。
作为钱庄的掌柜，本来是不必亲自下场参加大算的，但为了讨东家的欢心，历次的大算钱庄的掌柜也会对整个钱庄的账目进行一个总算，一是凸显自己总领十二管事的地位，另一层意思是为了在众管事，弟子中间显示自己作为掌柜的能力，让手下的人不敢妄动。钱庄是一个非常看重实力的地方，没有两把刷子是坐不到掌柜位置上的。
汪家只有一个钱庄生意，能够出任钱庄的掌柜，各方面的能力都是非常突出的。文掌柜最厉害的功夫就是算，一手算盘打遍埠丰无人能敌，号称“神算子”，再多的账目，再长的时间，都算的不差分毫。
掌柜亲自下场算账是象征性的锦上添花。这一次的大算，文掌柜还有一层心神，那就是杀杀徐风的气焰，只有亲自下场了，才能对各位管事的优劣进行评判，到时候，不论徐风表现如何，都难逃文掌柜严厉的评判。
大算前三日，埠丰已经停止业务经营，各管事盘点好库存银两以及抵押在库里的各类物资后，文展柜下令封库。
库房钥匙统一交到掌柜那里保管，并派专门的学徒把守库门，防止别有用心的管事动库房的手脚，造成短缺或盈余，给其他参与大算的管事带来难题。
银子不长腿，所以不用担心，算个死数放在那里就好了。折价的物品也都一一清点完毕，所以文掌柜早早的封库，把重点放在了账目上，整日坐在成堆的账房里阅账，希望在大算之日用更少的时间把账目算完，让一众管事看看自己神算子的威风。
别人忙，徐风这几日也忙。
随着冥想开悟的时间越来越长，徐风隐隐觉得自己再次看到了那个门槛。
就像将要孵化的小鸡透过蛋壳感知到了外面世界的光明。
每当徐风闭上眼睛，收摄心神，按照太乙道人教授的方法尽力把神念收缩，然后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让自己与天地融合，就模模糊糊的进入到一片朦胧的状态，好像在很深的水下感受到水面的阳光，模糊朦胧，如梦如幻。
能够达到这样的境地，让徐风非常兴奋，周围人的忙碌让他视而不见，暂时把钱庄大算抛到九霄云外。什么事情也没有修行重要。
对于一个想要做人上人的普通修行者来说如此，对于修行痴狂的徐风更是如此。
从衡水镇来仙台的路上，徐风一路感悟，一路冥想，积聚了大量关于修行的心得，写下了大量的笔记。在感悟天地上面也有了很大的进步。
开悟就像参禅，第一步就是收摄心神，心无外物，达到身心空灵的境地，第二步才是在空灵之中让神念顺着四肢百骸自由流通，自然而然的与天地交流，与万物沟通，这就是开悟。
等到自身的神思和念想与万物紧紧勾连，开始发生作用，身体就彻底的打开了一道沟通天地之门，是谓天启。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起初的时候，徐风连身心空灵的状态都达不到，更别说自然的释放自己的神思和念想。
就像参禅打坐，第一步连心神都不能收摄，心中总有事情想着，永远也达不到空灵。
开悟并不是什么也不想，而是自然而然的什么也不想，这就是一个难点。人的大脑总要想点什么，如果强制命令它什么也不想，那么大脑立刻就会想这个命令本身，所以要自然而然的来。
自然而然也不是放松，如果真要放松，很容易睡着！徐风在开悟中就睡着过好几次，虽然醒来头脑清醒，实际上没有半点进步。
经过反复的磨练，徐风终于能够在一个时辰内让自己进入空灵状态，而在空灵状态将神念自然而然的释放又是一个难关。
好在徐风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科研钻探精神，更有充足的时间，现在徐风已经能够在一刻钟的时间内让自己进入空灵的状态，然后在一个时辰内让自己的神念自然的溢出体外。
就像找到了蜂蜜的狗熊，徐风在开悟中沉迷，再也不想离开。一旦进入那种鸡蛋里面窥日光的温暖境界，对徐风来说就是世间最美好的享受。
每次从开悟中醒来，徐风都感觉精力更加充沛，神思更加清明，有时候甚至能够回忆起许多以前从来没有想起过的事情，好像对自己的认识更加深刻了一样。
比如能够想起前世七岁时候的事情，能够清晰的记得自己博士答辩论文的每一个字句。
不仅神思，连感觉也更加灵敏，夜里进入开悟状态，徐风甚至能隐隐约约听到几百丈远文掌柜拨打算盘的噼啪声，这在平常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就是修行者的世界吗！真是非同一般的感受！简直就是神一样的感觉。
前世经历过各种先进文明的徐风，虽然对遥感，电话，人工智能等科技无比捻熟，但那都是借助外物，人体直接感受到遥远的世界，绝对是一种无语伦比的感觉，在神念深处，感到自己是如此的强大和真实，能够清晰的掌控周遭的世界。
如果此时再对上沈一郎，徐风相信自己快速准确的判断，加上此时更加敏锐的感知，应付起来要轻松的多，不至于像当时那样艰难的左支右绌。
一时兴起的徐风甚至在开悟中尝试听隔壁李文星的动静，结果听到激情少年夜晚在被褥中悉悉索索的抖动声，那清晰的摩擦声，急促的喘息声，伴随着感受真切的抖动频率，让徐风大脑一阵发麻，赶忙从开悟中醒来。再也不敢胡乱放出自己的神念。
然而多日的尝试，也只能达到着一步，甚至有时候还不一定能顺利的达到。徐风心中叹息一声，知道目前只能到这了。
徐风不满足于自己修行的速度，总是在天启的门外打转，迟迟不能突破。只是他不知道，依照他这种修炼速度，已经堪称逆天！
一个修行者，从冥想开悟到看到天启的那一丝亮光，有人足足用了一生，有人用了三十年，即使是四州龙凤那样的天才少年们也都是用了一年左右的时间，才真正踏上天启之路。
如果从幽冥岛接触神念开始计算，也仅仅不足三个月的时间，徐风已经快要敲开天启的大门！
埠丰钱庄所有人都忙，包括徐风，有一个人除外，正是李文星。
他不是管事，不用参加大算。别的学徒都是帮着搬运，点账，而他的管事只是整体把自己锁在屋里，李文星甚至怀疑，徐风已经跟汪大小姐商议好了，直接不参加大算了。反正自己也乐得清闲，高天义走后，一个人在屋里睡了吃，吃了睡，半月之内竟好像胖了一圈。
真正的大算比赛和实物点验一般在晚上进行，准备工作从午后就开始了，整个过程一直持续到次日黎明，气氛凝重而又热烈。
东家会提前预备下酒席，所有人都熬个通宵，比试清点结束，大家一起吃过庆功宴才开始休息。
汪半城名下最大的酒楼，也是整个仙台城最大的酒楼聚仙楼，敞亮的大厅里灯火辉煌。
这个大厅的设计十分独特，不仅有华丽的穹顶，而且四周有直接通向外面的悬窗，穹顶非常高，即使在万盏烛光的照耀下，人站在下面看穹顶依然是一片漆黑，给人的感觉高远辽阔，好像不是在大厅里，而是在旷野当中。
因为穹顶开的有悬窗，不怕烟气的聚集，所以厅中不仅仅点燃无数支蜡烛，在高墙上还插着无数巨大的火把，氛围凝重而又神秘。
这种风格的设计并不适合于巨贾富商门的宴会，甚至气氛有点压抑，这种设计风格正是三清道门的典型风格，也从侧面说明汪四海的权势来源。
汪四海居中而坐，旁边站着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各位管事分列两边，管事身前是高高的算台，专门用来摆放账簿和计算的工具。
四周的座椅上都是汪四海手下各类生意的大展柜，黑压压坐了一片，足足一百多人，既当看客，也是评判。一千多人则聚拢在外围，多是学徒、跑街等人。
汪明明盛装而来，一袭华丽的绣袄，名贵的白狐裘制成的袄边，在悠悠红光中，衬托出更加明艳的脸庞，高贵的气势咄咄逼人。
忙碌准备着的年轻管事、学徒们有事无事总向她坐的方向瞥上两眼。
厅堂大算准备开始，须发皆白的主持却发现埠丰十二位参加大算的管事少来一位。
第三十六章 技压群雄
汪四海眉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文掌柜赶紧叫出李文星，让去找人，按照规矩，半个时辰之内如若不到，就等于自动放弃资格，直接按倒数第一排名记录。
大庭广众之下，李文星难得有一次表现的机会，憋足了气，对着东家高声应诺，一溜烟跑了出去。
李文星一直在寻思换一个管家，如果一直跟在徐风身边，早晚一天，高天义就是自己的下场。
李文星跑出聚仙楼，就开始在路上磨蹭，故意拖延时间，最好拖上半个时辰，徐风在东家面前跌了信任，自己就可以提出充分的理由换管家了。
外表是一阵狂放不羁的旋风，内心却是精准细腻的机械，这就是徐风。大算这么有趣的场合，这么良好的机会，他是不会浪费的。
每个管事都与自己的学徒一起参赛，徐风整个下午都呆在屋里，屋门虚掩着，就是要给李文星一个机会，看他会不会来叫自己一起去参加大算比试。
一直等到最后时刻，依然没见有人来，徐风轻轻摇了摇头，微冷的夜色中，信步向聚仙楼走去。
站在聚仙楼前面，向高处望去，高大的楼宇如巨型怪兽，隐藏在漆黑的夜色中，冷风乍起，聚仙楼里飘出的光影一阵摇曳。
徐风看见急急跑出去的李文星，隐在一边，故意躲开了。事后徐风想想，对年轻的徒弟来说，自己真是太狡猾了。
三清道门以“三清”为崇，所谓“三清”是一个泛指，是指在各个领域互相影响，互相形成的三类物体。比如世界上的天、地、人，天空的日、月、星，修行过程中的气、体、神。
三清道门在修行界素有万法归宗的赞誉，岁月最为悠久，传承最为繁杂。
传说无数年前这个世界上的人还处于蒙昧状态，住石洞，穿兽皮。
其时，天地间妖兽横行，少数人进行修行只是为了自保和生存。一位境界高深的圣皇目睹人们生存的艰辛，为帮助众生对抗妖兽，一手开辟了三清道门，教授入门弟子修行法门，为这个大陆上人们的繁衍和生存创造了宝贵条件。
作为开门宗主，受历代三清道门的香火供奉，因为对这个世界的功劳，三清道门称其为人皇老祖。
感受着三清道门威严肃穆的宗教建筑风格，徐风的目光从高远的穹顶收回，在大算开始前的紧张气氛中步入大厅。
“大家开始吧，不用等了。”
寂静中，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到了此时才步入大厅的徐风身上。
文掌柜脸上一阵鄙夷，心里想到：“装什么装，明知道比不过别人，先卖个人情啊！”
其他管事一脸轻笑的表情，看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要知道在大算比试上，时间是论分毫计算的，高手比试，呼吸之间的时间差距足以让人名落孙山。
从徐风说出这句话开始，到走到自己的算台前，至少需要十五步，在大算比试上，这个时间差距，简直就是找死。
个别管事调查过徐风在赌场上的表现，此时脸上却是一片凝重，心道：“这么自信的少年，难道真的很强？”
站在汪四海身边，主持大算的老者楞了一下，历届大算中还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慎重起见，老者看向汪四海，征求东家的意见。
汪四海看见徐风一脸轻松的样子。大手一挥，钱庄大算正式开始！
寂静的大厅中瞬间响起忙碌而有序的脚步声，是各位学徒报着账簿小步快跑的声音。
账簿已经抽过签，放在专门的账簿柜子里，大算之中要由各自的学徒将账目从柜子里取出，运到管事面前的算台上。这个过程也要计算时间，是对学徒做事的一种考验。
柜子距离算台有三十丈远，大量的账簿至少要分十几次运送，考验体力的同时，既要快，还要准。
里面也有技巧，先运总账，还是先运分账，分年度账簿运送，还是直接从现在的账目往以前依次搬运，根据各位管事计算的习惯不一样，运输的方法也不一样，需要管事与学徒之间的默契配合。
等徐风走到算台前，其他管事的台上已经放了一摞账目。
问题是徐风唯一的学徒，李文星不在！！
临时抓人，文掌柜做主，给徐风分配了一个看仓库的老者。
看起来精干的老者，行动明显有点迟缓，徐风告诉他：“不用慌，只管往多了拿。”
随着账目运送的继续，大厅中紧张的气氛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所有的看客放下手中的茶盏，一动不动的盯着各位忙碌的管事，频繁而紧凑的脚步声，夹杂着算盘噼里啪啦的击打声，交织成一片激昂的乐章。
越来越多的管事开始计算，十一位管事各显神通，纷纷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场面震撼人心，让人叹为观之。
有两只手同时拨动算盘的；有不用算盘，拿一枝笔在纸上来回画一些只有自己才看的懂的符号的，也有用数尺长的巨型算盘的。
吸引大部分目光的还是徐风。
他竟然根本不算！！
抱账簿的老者把账目放在算台上，徐风就随便捡起一本翻看，姿态随意。就像冬日里闲着没事，阅览账目欣赏自家收入的富家翁，一边看还一边摇头。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刻钟！
计时的滴漏在继续，厅前香炉里三支巨大的熏香，第一支已经燃烧了四分之一，一支香的时间正是一个时辰。
有手脚麻利，配合默契的学徒已经把账簿运完。
徐风依然只是在看！
今年的比赛不但激烈，而且有趣。
堂下的看客们开始怯怯私语。
在外围围观的众多跑街，学徒不敢出声，盯着自己支持的管家，已经激动的开始搓手跺脚。
汪明明一脸平静的看着徐风。按道理来说徐风入场晚，用的学徒也慢，此刻更是只看不算，没有任何胜出的可能。
不知为何，汪明明却感觉这个一脸轻松的少年，可能会给出一个意向不到的结果。
也许这只是一个幻觉。
老者终于把最后一摞账簿放在了徐风的算台上。这时，徐风终于开始动了！
看客们被惊得目瞪口呆，许多人直接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只见徐风看也不看，极其嚣张的把总账的封皮一把扯下，在空中一撕两半，一通乱搓后，塞进两个耳朵里！
他手中翻动账目的速度明显加快，甚至用一目十行的速度都不足以形容。
翻完所有账目，徐风缓缓闭上了眼睛！
汪明明心中一阵震惊。不用笔，也不用算盘，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难道……
徐风心中一阵哀叹：“一群土鳖！连珠心算都不懂，最新的算法还是我高中时候发明的！”
仅仅过了不到半刻钟，徐风猛的睁开眼睛，大喝一声“停！”
这一声音太过霸道，竟然吓得旁边一位年纪稍大，极度紧张的管事一屁股蹲在地下！
徐风示意白须老者，自己已经计算完毕。
万众瞩目之下，徐风走出算台的队列，走到庭前的一张大桌之前，提笔写出了计算的结果。
四千五百九十八万一千六百二十七
五百六十八万零四十点一三
……
……
按照全年、各季度将三年账目，十二个数字一一写下。
随着最后一笔的落下，所有的眼光，齐刷刷的从徐风的笔尖转移到白须老者的脸上。
面对众人充满询问的目光，白须老者干咳两声道：“正确！”
厅中压抑到顶点的气氛终于爆发，场间一阵哗然！
此时第一支香刚刚燃完一半！李文星也正在返回的路上。
第三十七章 史上最强算师
半个时辰，心算近百本账目！
这已经完全超出场间众人的理解范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比赛仍然在继续，但是已经不再是众人关注的焦点，人们以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徐风，仍然没有从震惊之中醒来。
据说在大算比试上，整个仙台最天才的算师曾经创下一个时辰的记录。而徐风硬是将这个记录整整提高了一倍！这还不算徐风落场晚，使用的学徒慢等其他因素。
徐风取出塞在耳朵里的纸团，顿时感到一阵轻微的头晕。这是心神消耗过巨造成的，一百多本账目，不足半个时辰，需要计算数百万个数字。徐风完全依靠最近在修行上的进步，凭着强大的自信和稳定的心神才能够完成。如果放在没有感受到哪些光亮之前，徐风无法取得这样的成绩。
除了徐风科学的心算技巧，扎实的数学功底，更为重要的就是稳定的心神和强大的意志力。而稳定的心神和强大的意志力正是修行者与普通人在本质上的区别。
自己只是站在了天启之门的门口，就这么厉害。徐风心里暗自惊叹，心里对修行一道的认识更加深刻。
徐风回到自己的算台前，早有侍者搬来椅子，奉上香茗这是大算头名应有的待遇。凡是能够在大算上斩获名次的管事，大家都尊称为“算师”，而徐风，无疑成为埠丰钱庄的史上最强算师。
直到此时，假装找了半晌的李文星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他是算好时间的，半个时辰的时间，刚好够取消徐风的比赛资格。
大算比试是整个埠丰钱庄，甚至整个汪氏大族的重大活动。这个隆重的场合，所有生意场上的实力人物都会到场。在这样的场合，本来没有小小学徒说话的份，但由于自己管事徐风的迟到，李文星却把这当做最重要的机会，竭力表现。
跑进厅堂的李文星，只听见噼里啪啦的算盘声，满脸谨慎，不敢东张西望，自然没有看到正在悠闲品茗的徐风，直到堂前，单膝跪倒，说道：“学徒李文星，几经周折，并没有找过徐管事。”
大家还没有从徐风造成的震惊中回味过来，突然听见一个学徒说这样一句话，就像看着刚刚进球的直播赛事却突然被拔了电源一样，一脸厌恶的看着李文星。
李文星看见大家异样的目光，感觉那里不对，扭头看见徐风正在悠闲的喝茶，一脸不解。
灯火辉煌的大厅里，高朋满座。李文星站在厅中楞了很长时间，最后不声不响的退到了一边，只一会儿功夫，身上已被汗水打湿。
好不夸张的说，从此李文星在埠丰钱庄甚至整个汪四海的财富帝国里已经有了一个污点。
如果一名管事在关键时刻，找不到自己的学徒，那就是学徒的错。如果一名作为下属的学徒，连自己的管事都找不到，还是在如此重要的时刻，那更是这么学徒的错。这就是上下级的道理，下属不具备拥有理由的权利，上级永远都是对的。
虽然头名早已产生，大算还在激烈的继续。
诸位掌柜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继续关注着接下来的比赛，可是心神有意无意间总是落在徐风身上，余下的比赛好像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直到此时，汪明明才理解父亲在赌场里的作为爽快的拿出所有的工位，让徐风随便挑。徐风确实有这个实力。父亲看人的眼光果然犀利。
平日里，管事们都是锦袍长衫，装扮的既尊贵又文雅，只有在大算之日，为了方便动作，人人都换成了短衣打扮，宽大的短袖外面是扎紧袖口的锦缎，看起来不像钱庄里地位尊崇的管事，倒像是水陆堂口搬运货物的劳工。
只有仍然穿着长衫的徐风是个例外，在一众管事当中，显得格外扎眼。
汪明明隔着无数个座位，遥遥的看着品着茗茶的徐风，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情绪。
汪明明不是只会胡闹的大小姐，实际上她也是汪家大部分生意的经手人和大掌管。她清楚的知道钱庄账目的复杂程度，不是简单的数据加减，还有计算利息和日期，甚至对不同顾客的利息也是不同的，能够用心算把这些准确的计算出来，先不说经商谋略上的高低，但论筹划与计算，徐风就已经是个天才，能把大算头名的记录缩短一半，更是天才中的天才。
一向以经商和筹算能力自负的汪明明彻底的感受到了自己在徐风面前的差距。从来没有佩服过人，特别是同龄人的汪大小姐，被徐风展现出来的神技彻底折服。
汪明明突然想起在天一阁的雅间里，徐风伸开手掌，说半年要赚五百万两银子的瞬间。当时自己还嘲笑徐风，现在虽然知道那仍然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但心里已经不再有半点轻视。
直到第二柱香燃到一半，才有一名中年管事算出了自己的结果。
随后，陆陆续续又有人计算完毕。越到后来，完成计算的人越多，直到第三柱香将要燃尽，最后一名管事才满头大汗的报上自己的结果。
完成大算的管事们个个累得长吁短叹，学徒们拿来热水，毛巾，香茗等物什伺候着自家的管事，稍作休息。
汪四海对堂下的众人勉励几句鼓舞士气的话语，站在旁边的老者开始宣读大算的结果。
老者虽然须发皆白，依然中气十足，隔着数十丈的距离，徐风隐隐感觉到老者身上散发出一种说不清的清朗。
竟然是一名修行者！徐风暗想。
徐风转念又一想，也不觉得十分奇怪，只要有银子，就请得起修行者，衡水黄家大概有十万金的家底，能够请动像灰眸禅师那样的修行者，汪四海家底何止有百万，手下有修行者更是不足为怪。
汪四海识人奇准，为人豪爽，即使不依靠银子请来修行者也是正常。
修行者与银子的关系徐风猜对了，但是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却并不是汪四海花银子请来的，也不是汪四海主动结交的。其实如果是天启中境的修行者，能够从老者清朗淡渺的气息中知道，此人来着郢都，来自三清道坛。
“淳化五年，埠丰大算，头名，徐风！”
随着白须老者的话音，众人纷纷热烈的向徐风点头致意，徐风也与大家拱手还礼。
大夏王朝里，除非是皇族和修行者，女客一般不上厅堂。生意人不大讲究，堂下坐着的大掌柜里，好几个边上都站着自己的子侄小辈，中间也有几名豆蔻年华的女孩子。
也许是受父辈不拘俗礼的影响，少女们以热烈大胆的眼神盯着大展风采的徐风。
徐风感到最近好像在那里见过这种眼神，想起小镇上抓药的小萝莉阿采，又想起正在恢复伤势的蒋辽。
李文星直到此时才得知自己的管事徐风在场间的表现，后悔和羞愧的已经快要晕过去。
“次名，吴大猷！”
……
随着白须老者宣布完毕，开始大算第一阶段的最后一个程序，由埠丰钱庄的文大掌柜代表全部十二名管事进行总账的汇报。
虽然徐风的表现给了文掌柜极大的打击，但是他很快就稳定下心神，接受了这个事实。
轮到自己表现了，只见文掌柜一只手拨着铁制的算盘，一只手翻动这账目，嘴里不停的报出数目。
“淳化二年一季，埠丰总进银三百六十四万两三钱五毫，总出银一百四十八万两一钱四毫，盈余两百一十六万二钱一毫。”
…………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一本总账已经算完，神算子的本色展露无余，这样的速度，就是放在管事中间比拼，虽然不可能比得过徐风，在其余管事中间夺得名次绝对不是难事。
座首的汪四海大声赞道：“好！我埠丰兴旺发达啊。”众人跟着一起称颂。
一片赞誉过后，文掌柜向着徐风悠然说道：“徐管事好手段，埠丰大算自古至今也没有见过如此年轻，如此聪颖的管事。”徐风知道这是诋毁自己的先兆，文掌柜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果然，文掌柜表现出一幅和颜悦色，勉励后辈的姿态，徐徐说道：“但是，年轻人也要谦虚一点，钱庄有钱庄的规矩，就拿撕毁账目来说，虽然毁的是封面，但也是对账务的藐视啊，年轻人要心怀敬畏，知道遵守规矩。”
徐风最烦什么“心怀敬畏”之类的陈词滥调。
只要自己行的端做得正，堂堂一条好汉，有什么好敬畏的，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恩怨分明，这就是徐风简单明了的规矩。
但是作为长辈和上级，文掌柜在这种场合说他几句，徐风也没有办法反驳，否则就会被扣上目无尊长的劣名。
听文掌柜这么说，果然坐中几位年龄偏大的掌柜互相对视点头，表示非常认可文掌柜的说辞。被徐风大喝一声震的蹲到地下的老管事，更是老怀安慰，直盯盯的看着徐风，期望在他脸上找到一点羞愧之意。
结果他什么也没有找到，内心不禁有些许失望。
面对一通又臭又长的训示，心思相对简单的年轻学徒，跑街们，脸上隐藏着一幅不耐烦的表情，汪明明更是心不在焉，低头玩弄自己手里的一只玉镯。
她期待着大算的下一个阶段的开始，等实务清点阶段进行完毕，就可以开宴了，到时候可以让父亲把自己安排在徐风旁边，好好请教请教算法。
第三十八章 疑云再起
不轻不重的教训徐风几句以后，文掌柜又对其余各位管事的表现进行了一一点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经过文掌柜仔细琢磨，刻意针对的点评和训导，徐风已经由一个震撼全场的少年天才，变成虽然天资聪颖，但是目无规矩，持才傲物，亟待教育的问题少年。
文掌柜老成持重，后发制人的手段果然高明。
厅堂下一些原本眼中全是赞叹和震惊的大掌柜，此刻眼里甚至充满了对徐风进行教育的期待。
这让徐风心里很是不爽，刚品尝到大获全胜，气压群猪的快感，这会儿就成了有问题的少年天才。
徐风心里暗道：“老匹夫，你等着，估计戏还没演完呢！”
实物清点这一环节就轻松的多了。各位管事就不用亲自上阵了，由东家亲自抽选的几十名少年组成检点组，对各位管事的银库，抵账实务进行一一盘查，然后回来向大算主持做汇报。
各位管事，大厅里的一干人等，从紧张的大算比拼中放松下来，坐在那里，一边品茗，一边等着检点小组的汇报，氛围显得十分悠闲。
大家说着一些生意场上的名人轶事，偶尔向上坐的东家夸耀一番自己治下的生意如何如何出色，开春之后准备如何大展宏图等等。
大算主要的比拼在账目的计算上，到了点检实物的环节，大算基本上就算结束了。
因为在这个节骨眼上，谁也不敢短了库里的银子。如果真有猫腻，哪怕是先临时垫上，也要让库里的银子与账目上互相一致。
可是，随着检点小组一组一组的汇报完毕，这次的大算比试又出了一个天大的新闻。
库存的银子竟然少了！
这个消息一出，连满脸喜庆，稳如泰山的汪四海脸上也添了一丝阴暗。
那名主持大算的白须老者不怒自威的脸上甚至罩了一层杀气。
不论银子丢了多少，在大算之日失银，就是对东家的一种挑战！
白须老者却是来着三清道门，而且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要知道这不仅仅是埠丰钱庄的银子，甚至不仅仅是汪四海的银子，这是夏敏公主的银子，是三清道门的银子！
场间一片安静之后，各人之间窃窃私语，外围的跑街和学徒们一脸恐慌，有的已经吓得满头大汗，只怕问题出在自己的银库里。
学徒和跑街们反复回忆自己经手库银的每一桩生意，生怕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因一时的疏忽，造成万劫不复的后果。
文掌柜对库银一项相当自信，历年来都没有出现过任何纰漏，并且也不容易出现纰漏。所以在大算开始之初，早早下令封存了库银，所有的钥匙都交到自己的手里，等待着今日的点验。不想出现缺失的事情！
各位管事开始还是一脸平静，凑在一起低声议论，感觉没有人会在这事上出错，以为是检点小组点验错了。但随着场间越来越紧张的气氛，缺少银子的事情被证实。各位管事之间逐渐开始互相猜疑，互相之间不再说话，默然坐在那里，以最恰当的表情遮掩内心的不安。
管事门互相怀疑有人故意做了手脚，好让某人的库银帐实不符，搬倒自己的竞争对手，然后让暗中扶植的手下人顶下管事的职位。
一时间各种稀奇古怪，阴暗不堪的想法充满了每个人的脑袋。见多识广的文掌柜甚至想起大业三十五年发生的一桩公案。
大业三十五年，也就是大夏帝国上一任皇帝在位的最后一年，凉州府库银司发生库银失窃的大案。
大夏王朝四大州府，州府下辖的各部当中，以库银司最为肥美，一般五年一任，任满可得银二三十万两，即使是非常清廉的官吏，各种收入加起来，也能得银十万两，可见此时的大夏帝国已经污烂到了何种地步。
库银司主管为库银郎中，手下的司库书役人等也都是肥差，只选大夏皇族人员担任。
大夏王朝绵延万年之久，皇族开枝散叶，无数年的传承过程中，有很大一部分皇族渐渐脱离了王朝权力中心，沦为民间百姓，但他们依然保留着皇族的籍号，在王朝的各个方面享受着普通百姓所没有的优待。
银库里搬运银锭的叫库兵，凉州府定额库兵有四十员。每五年一换，也是必选贵族皇裔充任，即使有其他人想去充当，也必须冒名皇裔。
库兵进入银库，必须赤身**，从管库大臣公案前鱼贯入库，库中另备衣裤。库兵出库时，必须再次脱光衣服，在管库大臣公案前两臂平张，露出两胁，两胯也微蹭，张口学鹅叫声，以证明身体孔窍内没有藏银。在这之后，库兵可以进入银库库门附近的一间小屋“休憩”。
屋子门窗裱糊甚严，屋外二尺有木栅栏环绕，防止他人窥探。库兵进入这间小屋后，会把偷窃的银锭从**中取出！
这些库兵从小加以特殊训练，先用淫具塞入***然后塞入蘸香油的鸡蛋，然后换成鸭蛋、鹅蛋。**直肠撑得更大之后则换为铁球，十两一丸，能塞入十枚铁球的很少见，一般最多塞入六七枚。
库兵偷银子的方法就是把银锭塞入**里。普通的银锭还不行，必须是凉州郡府的“果子银”，因为这种银锭是圆润没有棱角的，所以这件奇案也就发生在凉州境内。
一般的库兵每出入银库一次可以偷出五六锭，天赋异秉的可以在**里塞入十锭。如果是新入行的，**稚嫩，则用猪尿泡（膀胱）浸湿后裹银塞入***库兵到了老年，无不患有脱肛、痔漏等病症。
后来因为一名库兵贪心不足，塞银过多，**爆裂，在出银库的时候当场事发，人体藏银案才浮出水面。
但是由于银库占地千亩，存银巨多，一时难以清点到底被盗多少库银。大夏王朝从三清道门请出九名大修行者入库，结成元气大阵，利用高深功法点验库银斤两，与账目对比，足足少了将近三千万两之巨。
埠丰钱庄出入库银的学徒和管事虽然不必裸身检查，但生意人自有生意人的办法。
每个人的亲朋好友，故旧门人都记录在案，并且凡入库之人都与埠丰钱庄签有连保文书，由家资殷实的保人，以自身钱财做充分的担保。
一个时辰后，再次陆续返回的点检小组，认真的开始一一核账，再次清算完毕，银子还是少了。数目不大，仅少了三两！
经过每一个管库的巡查，锁定缺少的三两银子不是少在各位管事的库里，而是少在了由文掌柜亲自打理的总库之上。
各位管事头上的阴云彻底消散，脸上也现出轻松释然的表情，也不用互相猜疑，所有的目光都转移到文掌柜的身上。
刚才还在大厅之上意气风发的点评众管事的文掌柜立即成立众矢之的，彻底乱了方寸。
虽然大家都相信，以文掌柜的家产，那里会缺少这区区三两银子，莫说三两，就是三千两，也入不了文掌柜的法眼。
但是事实就是事实，缺少了就是缺少了，在数百同行面前，铁证如山。大算之日库房里少了银子，比把最简单的买卖做赔了还可怕，如果这个事情坐实了，神算子三个字就成了嘲笑，在仙台生意场上再无脸面可言。
文掌柜也清楚，由东家亲自挑选人手组成的检点小组，绝对不会有意栽赃陷害自己，因为没有理由，也没有这个必要。
文掌柜急的满头大汗，一会儿坐在那里，一会站起来，双手紧张的搓在一起，开始寻找问题出在那里。但是马上不再寻找，因为他坚信自己的账目和实物都不会出错！于是，只有一个念头在心中不断盘旋：“谁！到底是谁陷害自己！”
其他管事要么开始低头沉思这里面的问题，要么以安慰的目光看向文掌柜，也有一两个平日里与文掌柜不大对付的管事，脸上很是平静，细看之下眼中却漏出一丝淡淡的浅笑。只有徐风一脸平静的坐在那里，好像根本就不在这个世界一样，也不关心眼前发生的事情。
第三十九章 心魔即魔
聚仙楼宽敞高大的厅堂里，即使有数百人也不显得拥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从高处放眼望去，只是一小群人聚集在里厅，更加开阔的前厅显得十分空旷。
外面夜色已经沉寂，厅前更是一片寂静，众人的身影在火把和烛光的照耀下，拉长，变形，映衬在发亮的灰黑色石砖上，偶尔响起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将大厅里的气氛更加安静、紧张。
大家在等着文掌柜的辩解。给文掌柜充足的辩解时间，是一种尊重，是东家对效力二十多年的老人的宽容待遇。
但也仅仅是辩解的待遇。
文掌柜以阴冷愤怒的目光，一遍遍的扫过在坐的众位管事，脑袋里飞快的拼凑着挽救局面的说辞。
徐风虽然低着头喝茶，但是已经感觉到有无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这也是看见天启之光带来的变化，能够敏锐的感受到别人对自己的关注。
在商海沉浮数十年，经历无数风雨的文掌柜在愤怒中冷静下来，将面前十二名管事仔细琢磨了一遍。
大多数老人是拥护自己的，有几名管事虽然不是很拥护自己，倒绝不至于耍阴谋来陷害自己，剩下的两个，明确表示反对自己的管事，却是性情懦弱之辈，绝无胆量做出诬陷掌柜之事。
只有这个新来的少年，徐风。好像一开始就处处与自己作对，天资如此聪颖，心计却如此阴毒，真是小看他了！
寂静压抑的气氛中，文掌柜一直没有做任何辩解，此时将目光牢牢锁定在徐风身上。众人立即看到了事情的发展方向，一起看向徐风。
感受着众人的目光，徐风好整以暇的放下手中的茶盏，脸上突然绽出一丝轻松的笑意。
这样重大压抑的气氛中，突然出现这一丝轻松随意的笑意，弄得看着徐风的众人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沉默片刻时间。
徐风对着紧盯自己的文掌柜，展颜一笑：“我脸上有花吗？”
一片寂静的大厅里，坐在高处的汪明明看戏看的正浓，没想到徐风憋出这样一句话，差点笑出声来。
文掌柜明显楞了一下，立即义正言辞的说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好手段啊！老夫今天算是栽了，不过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有你后悔的一天。”
坐在高处的汪四海微微摇头。
文掌柜此刻心思绝对冷静，在这样的危机时刻，只有把话说死，把水搅浑，一口咬定是徐风在银库里做了手脚，才能保住自己的清誉。即使不是徐风做的手脚，他也难以辩解，如果是徐风做的手脚，他更加难以辩解，无法拿出凭据。
听完文掌柜胡搅蛮缠的说辞，徐风突然就敛了笑容，认真的道：“你确实是栽了！”
然后转向众人又道：“不错，我知道银子在那！”
此言一出，场间顿时一片哗然。
汪四海脸上现出“你可不要乱说！”的表情，各位掌柜和管事脸上更是精彩绝伦，有惊呼的！有鄙夷的！有询问的！有期待的！学徒，跑街们忍不住直接开始议论纷纷。
骚乱只是发生了片刻，大厅里立即恢复了鸦雀无声。众人屏住呼吸，都在仔细的等徐风说出事情的缘由。
徐风看看差不多了，说道：“文掌柜，你老了，还是让我来帮你回忆回忆，给众位讲一个三两银子的故事吧。”
“埠丰曾经有一个少年学徒，叫高天义，不久前刚刚离开……”
不待徐风把事情讲完，文掌柜已经想到事情的原委，顿时一脸灰败，一屁股蹲在座椅之上，再也无法站起。
看着这个情景，徐风突然想到一句话：心魔即魔，心佛即佛。
当心里装满对别人的猜忌和怀疑的时候，就再也没有了审视自己的空间，所得到的，也就只有怀疑。
银子的丢失正是来源于猜疑。对学徒的猜疑，对高天义的猜疑。正因为欺人，所以自欺，这就叫做自欺欺人。
考验高天义所用的三两银子，正是在封锁银库之前，文掌柜随手从总柜上拿的。
对于区区三两银子，文掌柜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高天义头天被考验，第二天就离开了埠丰钱庄，文掌柜心里对自己的英明决策由衷得意，大算开始前又将全部注意力放在账目清算上，那里会想到库房里少了三两银子的事情。
子夜已过，大算的庆功宴席上没有见到文掌柜的身影。经过这一番波折，徐风也是心情落落。虽然在席间汪明明说了许多话，徐风却一句也没有记住。
草草吃了酒席，徐风返回自己的住处。第一件事就是用毛笔在那五十个圈上划掉了九个。
汪四海果然仗义，除了奖励徐风三万两银子，竟然把白银一号院也赠送给他这个大算头名。
这个院子以正常估价，也值九十万两白银。徐风住的时候只是占了一个厢房，其实这个院子是货真价实的别墅，院子后面甚至还有一片小湖。仙台城这么好的位置，这种级别的宅院，屈指可数。
徐风摩挲着手里的三张万两银票，脸上不时露出傻笑。
有钱的感觉真好！
此时的蒋辽大概还活在为了三五两银子而斤斤计较的世界里。等蒋辽来了，一定把三万两银票全部换成白花花的大银锭，再用托盘，一盘一盘堆起来，吓死他！
徐风翻来覆去看着三张大额的银票，上面古朴的篆字，整齐标明的年号，票号的字样。
“淳化五年，中州府”几个加粗的大字特别显眼。越看越是喜欢，不禁拿起来放在鼻子下面闻一闻，果然有一股好闻的金钱味道！
又觉得这银票的纸张好软，好轻，好像不是一张砸下足以买下衡水镇半条街那种重量，这纸张跟自己修行笔记用的糙纸竟然差不多少。
“这做工！也太不负责任了！”徐风心里想道。小心翼翼的将银票折好，外面又用一层纸包住，塞在包裹的最里面。
最后想想还是不放心，纸这种东西，拿着手里轻，保管着不方便，万一老鼠啃了，万一风刮跑了，找谁要去！
不行！太不牢靠。明天就到钱庄的库上，换成沉甸甸的银子，心里才能踏实。
包裹里还装着厚厚的一叠鞋垫。用红色的针线，针脚绣的密密麻麻，每双都一样，左脚掌上绣着一个绿色的“富”子，右脚掌上绣着一个黄色的“贵”字。
“富贵。”是对凡俗之人最好的祝福。大富大贵，也是所有平凡百姓的愿望。看着小影精心绣制的鞋垫，徐风心中不禁一阵恍惚，好像回到了远山与秋林里的那个早晨，二人静静的在落叶上行走。
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很长时间了，偶尔仰望头顶陌生的星空，仍然会生出一种噬骨的孤独，这种孤独会迅速占据徐风的全身。整个世界，只有他不属于这里，而不属于这里的他，心里却承载着一整个世界的秘密。
徐风觉得，只有小影的眼睛能化解这种噬骨的孤独，因为在小影的眼里，他也看到了一个完整的世界，自己在小影眼里就是整个世界。所以别人会好奇他奇怪说法，做法，小影不会。因为那是来自骨髓的信任。
……
淳化五年里寒冷的寒冬终于过完了。春天的气息悄然降临在王朝北方的广阔疆域。随着气温的转暖，人的心情好像也活泛起来，田间路旁到处都是满脸欢喜的帝国子民，悠然的从事着手中的劳作，暗流涌动的帝国朝政，被盎然春意所掩盖。
遍地青葱的时节，头戴方巾，身背竹篓的小姑娘辞别兄长，踏上了去往仙台的旅途。
稚嫩的脸上挂着对春天所有事物的好奇，一袭薄薄的棉袄衬托出娇小的身躯，犹如一阵欢快的春风，她一路向北，像徐风一样被宏大的仙台景观所震撼，跨过飞架的高桥，进入繁华的城中。
刚进入落英街的牙市，扑面而来就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阿采被眼前的热闹与繁华迷住了，一眼望不到边的广场，各色各样的人等，稀奇古怪的买卖，那里有自己要找的徐先生啊！
第四十章 天下第一懒
牙市，即为贸易的市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落英街牙市是仙台城最大市场，商贩如潮，人流如织，各色人等五方杂处。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间甚至可以看到从西域罗刹国来的鬼族商人。
罗刹国人生的浓眉大眼，长发垂肩，肤色比大夏王朝的人要白上许多。他们将色彩明艳的宽大衣衫随便的披在身上，三五成群招摇过市，十分显眼。
这些商人大都贩卖一些罗刹国特有的东西，比如五彩斑斓的蜥蜴兽，做香料的阳神木，还有罗刹国特产，最近几年流行起来的黑晶石。
少女阿采没有见过这些异国人，更没有见过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落英街，名字来源于街道上到处种植的高大落英树，这些树木属于落叶乔木，树干直且长，三丈以下的主干上不会生长枝丫，只有到了三丈以上的地方才开枝散叶，长出巴掌大的心形叶子。所以落英树非常适合在街道上种植，三丈以下不用修剪，既不妨碍车马行人通行，厚厚的叶子在夏季还有良好的遮阳效果。
落英街的牙市，其实在落英街道一侧的一片巨大空地上。这片空地种满了落英树，因此所有的交易和买卖都是在高大的树林里进行的。
初春时节，落英树发出嫩嫩的新芽，远远望去一片浅绿，走到近前却只能看见青灰色的树干、树枝。牙市在纵横交错数里长的林子里展开。
从仙台城千万人口中找到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好在阿采也不急于一时，就在落英街牙市上转悠，穿过一大片腥臊难闻的骡马牲畜市场，就是成片的药材市场了，阿采将重点放在这里，希望能找到与徐风相关的信息。
“小姑娘，采买药材的吧！我这里有全天下最全的药材，给你全天下最公道的价格！”一位卖药的老翁喊道。
在牙市上搭建的铺子和摊位，只是兜售和宣传自己的货物，真要成交，有专门的仓库和商铺。在牙市上兜售，是因为这里人气最为旺盛。
人气之所以旺盛，是因为这里是整个中州郡最大的自由市场。自由市场，其实就是合法的黑市。商人在这里互相贸易，大夏王朝不收取任何税赋，并且最大限度的放宽入市货物和人员的条件。在大夏王朝境内，也只有以贸易闻名的仙台城有实力和资格开办这样的市场。
朝廷禁止贩卖的弩箭在这里能够买到，甚至普通人根本无法接触到的修行物品在这里也有贩卖，专门有一个区域，像古玩交易市场一样，神神密密的，来往的顾客明显没有其他摊贩多。
阿采礼貌的摇了摇头，大约浏览了一番，老翁摊上的药材确实比较齐全。逛完所有的药材市场，没有打听到一点关于徐风的消息。
在将要离开的时候，阿采突然看见一个人，马上回忆起来是在黑风镇上见过这人。因为这个人太让人过目不忘了。倒不是长得奇特，而是整体给人的印象过于特殊，只是从回春堂药店门口过了一趟，足以令阿采无法忘记。
这人浑身上下发出一阵懒散到极点的味道，散漫的眼神中透出对一切都毫不在乎的神情，宽大的长袍又脏又破，下摆好像还撕破了一个口子，头发乱做一团，勉强在头顶梳成一个发髻。更奇怪的是这人头上插着一根三尺长的稻草，松松夸夸的倚靠在一颗落英树上。
“这位大哥，你是从黑风镇赶过了的吗？”
听见声音，这名书生眯眼看了看，确认眼前的小萝莉是在向自己问话，说道：“姑娘，别影响生意，小生忙着呢。”
阿采实在看不出来，这位邋遢书生在忙什么，待再次看到他头上的稻草，才醒悟过来，原来这位书生在出售自己！
阿采心中一阵惊叹。
果然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自己卖自己倒是第一次看见，还卖的这么认真。
这名邋遢书生正是徐风在黑风镇客栈遇到的那位。他来仙台谋营生，一开始期望着在官吏门下找个幕僚之类的活计，被高门大院放出的狼狗撵了几次之后，就断绝了这个念头。书铺，墨司这些与文人相关的场所是他的第二选择，虽然没有撵他，哪些掌柜见了他只是疯了一样的摇头。
毫无节制的花光徐风给的银子，被房东赶了出来，袁永生干脆找了一个不用花银子的地方住下。像天下所有的乞丐都喜欢夏天一样，天气转暖也令袁永生心花怒放，东市的白玉桥下就成为袁公子新的下榻之处。
如果大夏王朝贴出告示，寻找天下间最闲散的人，那么袁永生一定排在头榜头名。
这名邋遢书生，能用眼神表达的意思就绝不说话，能用话语表达的，就绝不挪动身体，奉行尽量不说话，尽量不做事，尽量不用心的“三尽量”原则。
对世间万物了无牵挂，对人情世故更是随遇而安，甚至连自己的苦楚也不放在心上，随波逐流，任意东西。心里只是平静，只是懒散，好像要努力将自己活成一棵树，甚至活成空气，什么都没有，却又无处不在。
自己到哪里，袁永生懒得关心，想起什么就做什么，于是就有了头上插稻草的举动。这会儿正等着顾客来问呢，谁知道来的是一个小姑娘，打搅自己生意。
虽然很奇葩，却是目前关于徐风的唯一线索，阿采不愿意轻易放过。
“先生见谅，我也是从黑风镇来的，只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邋遢书生懒懒的嗯了一声。
阿采就开始形容徐风的长相，重点形容了一下徐风干净整洁的外表，又手忙脚乱的比划了一番。
那书生似睡非醒的想了一会儿，郑重的道：“小生见过此人，我们乃是道友。”
大夏王朝以三清道门为天下修行正宗，所以在修行者口中的道友一般指同道门人，而在书生文士口中，道，也指学问。比如朝问道，夕死可矣，等等。所以在大夏王朝，道友既指修行同门，也指学问仕途，书生公子之间也多以道友互称。
“太好了，快说，你在那里见过。”阿采兴奋的说道。
“在黑风镇我们有过一宿之缘，那位道友对小生还有赠银之义。”
“啊！黑风镇见过！”阿采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
“受人之银，永生不忘，如果姑娘找到那位道友，一定要知会小生，小生理应当面谢过恩公。”
阿采道：“你说的那位道友，名字叫做徐风，是我的先生，我来仙台就是要找到他，好让他授我医术。哦，差点忘了，我叫余阿采。”
“在下袁永生，有徐先生音讯，请一定相告，我就住在……住在东市白玉桥。”
二人说正说话间，一名贵公子领着十几个家丁大摇大摆的向这边走来。
后面车马骡驴，丫鬟仆妇，相公小姐黑压压的跟了一大群，车上装的，手里抱的，都是刚刚采买的物品，浩浩荡荡的排出去老远。
这种购物的派头，除了仙台城著名的纨绔公子盘西林，别无二人。
盘西林此刻脖子后面插着一把扇子，袖着手，耸着肩，一副谁也不吊的样子。
看见阿采，立刻眼前一亮，又看见阿采身边站的书生，不由大摇其头。以为是这位邋遢书生要卖跟前的小姑娘。
一定要救这位小姑娘脱离苦海，这都什么商贩，打扮的跟叫花子一样，最近自己书房里刚好缺少一个磨墨的丫鬟。
这里是牙市中的一个“人市”，主要买卖青楼里的女子，也有十一二岁的丫鬟和小斯，有专门的贩子将他们打扮一番，穷人出身的就穿戴稍微体面一点，教授几句问候达官贵人的吉利话，等着有钱的富商、官员来验看，采买。
边上也有从王朝西边运来的罗刹国奴隶，待遇就更低了，用绳子简单的将数十颗落英树围成一个区域，中间或蹲或立着几名奴隶，长发披肩，几乎赤身**，以惊恐的眼神看着挥动长鞭的主人。
除了有专门的牙行买卖丫鬟小斯，也偶尔贩卖一两个罗刹奴隶外，大夏王朝不允许有其他人**易，没有见过买卖少年书生的，更没有自己卖自己的，所以盘西林才会以为是袁永生在卖阿采。
“开个价吧！”盘西林对袁永生说道。
袁永生说出自己早就想好的价格：“十九两。”
袁永生没有做过卖人的买卖，把自己按照骡马市场的规矩，一岁加一点银子，骡马还需要摸牙口，估年龄。自己不用，今年十七岁，一岁值一两银子，再加上正值青壮年，溢价二两银子，刚好十九两。
第四十一章 黑暗星空
一般像这种无论春夏秋冬出门都拿扇子，还把扇子插在脑袋后面的，都是半吊子公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但盘西林不是，他确确实实是中州第一公子。在仙台城，甚至整个中州地界，论纨绔，没有人能比得过盘西林。
作为大夏王朝首位异姓王的嫡系后裔，不仅出身显赫，而且富有四海，家族生意通达四方，遍布天下，甚至达到了天涯海角的万象城。
盘西林虽然既富且贵，却不是欺男霸女那种玩劣，只是飞鹰走马，弄玉吹箫，附庸风雅，不学无术，而已。
视钱财如粪土的态度，加上潇洒俊朗的外表，颇受城中万千贵妇少女们的欢迎。也偶尔在自己的书房里写写画画，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因为过于有闲，又过于有钱，于是在看待事物上就有了与众不同的眼光，比如袁永生出的价格，盘西林无奈的摇了摇头，实在是嫌低。
“这个价格不够公道！”扭头向管家“给他一千两，走！”
袁永生楞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值这么多银子，拔掉头上的稻草，跟着盘公子就要走。
邋遢的书生跟着自己走，那小姑娘却站那里不动，盘西林发现事情好像不是他想的那样。他一向尊重对自己抬价格的人，让他多花银子就是懂行情，就是给他面子，于是很有耐心的说道：“嫌本公子出价低吗？”
袁永生少有的诚恳一揖：“不低。”
“那为何小姑娘还不走？”
“小生做不了主。”
“做不了主你卖什么？！”
“小生卖的只是自己。”
“这……”盘西林一时间头都大了，好生捋了一番思路，才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盘西林对着袁永生这个天纵奇人好生打量一番。回过神来，小意走到阿采面前，深施一礼，恭敬的说道：“方才的误会，多有得罪，不知姑娘来鄙仙台城有何贵干。”
敢称仙台城为“鄙仙台”的恐怕除了城中郡守也没几个人，看着眼前富贵华丽，恭恭敬敬的潇洒公子，阿采微微作礼，将来找徐风的缘由说了一番。
盘西林听罢，即刻吩咐管事道：“马上派出三千小斯，一刻不停的给我找，每家每户，餐台酒楼都不放过，挨家挨户的找，找到后快速禀告于我！”
年轻管事答应一声，立即跑去安排了。
阿采高兴的直跺脚，脸上展现出灿烂的笑容。
盘西林认真的道：“姑娘不如暂且跟着在下，一时三刻那个叫徐风的找到了，也好让你们师徒相聚。”
“好啊，好啊，”遇到贵人相助，阿采兴高彩烈。
一行人随即离开牙市，袁永生依然跟在盘西林后面，作为将自己卖了的人，他很守信诺，更是什么都不管了，自己都不是自己的了，还管什么，走路都是随随便便，晃来晃去。
盘西林很是无奈，他劝告袁永生，让他自寻道路，袁永生一口咬定买卖已经达成，非要跟着。
盘西林叹道：“读书人就要有读书人的样子，破破烂烂的像什么！”
邋遢书生也不说话，心里却反驳道：仁义存乎心间，岂是外表所能看出来的。心里这样反驳完，马上就后悔了。又多想了！自己已经卖给东家了，替自己辩驳纯属多余。于是摇了摇头什么也不再想，只是跟着走。
晋国公府。
一座府院占了一条街，也是霸道之极。高门大楼，气势雄伟，进来三道门才到正厅前面。
一位五十开外的中年人正在练拳，行云流水间仍然能够虎虎生风，显然功夫已经达到了一定的造诣。
见盘西林进来，收了架势，看见身后跟着的阿采和袁永生，微微皱眉，威严的说道：“又出去胡闹，前几天跟人打赌输了，害得汪四海那个老匹夫在酒桌上嘲讽你爹，你不会已经忘了吧！。”
盘西林也不畏缩，脸上卖着笑回道：“不会，不会，那都是闹着玩呢，爹不用往心里去，你看，我给你领回来两个人来。”
盘西林无心学业，更是不碰刀枪剑戟，整天好结交一些所谓的奇人异事。晋国公看着儿子身后一个灵巧的丫头还有些样子，再看那两眼朝天，目中无光，似睡非睡的邋遢书生，心中就来气。
盘国公脸色一沉道：“我们老盘家，砍杀起家，哪一个先祖不是战功赫赫，杀伐果断，统领千军万马。怎么到我这里出了你这个驾鹰遛犬，搜奇索怪的儿子！”
“咱盘家的基业都是拿血，拿命换来的，多少先祖同门在战场上玩了命的砍杀，才换来朝廷的信任，分封到这富庶的仙台城中，将来家业如果毁在你手里，到了地下，我也没脸见列祖列宗！”
也不等儿子回话，一甩袖子，气愤的回屋去了。
盘西林对阿采说：“这是我爹，亲爹，不必在意，走。”
晋王府，唯一一座不在郢都的王府。晋王世子养过许多门客，在戎马半生的父亲看来，这些门客都是奇技淫巧的闲人。而袁永生就成为最特殊的一个，吃喝有人管，无事逛花园，偶尔远远地站在一边歪着脑袋看晋王练拳耍刀。
拿到第一笔银子，徐风着实高兴了好几天。在生活上徐风是一个干净整洁的人，不但干净整洁也提倡有品质的生存。
何为有品质，在银子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吃最好的，穿最好的，用最好的，不凑合，不苟且。
这是一种尊重自己的生活态度，尊重一事无成的自己，才有改变现实的力量，通过物质上生存环境的严格要求，逐渐转换成一种约束和修行内心的手段。这是徐风两世为人悟出的一个道理。
徐风将自己屋里的家什换了个遍，请仙台城有名的木匠，制了一张大床。现在的世界，类似于徐风前世的古代，一般的床都是四面有围子，上面有顶棚，像睡在一个巨型棺材里，让徐风感到很不习惯。这张特制的大床，去掉顶棚和一面的围栏，其余三面做成一格一格的储物格子。里面装满了关于修行，道法，宗教，科学的各种书籍，其中一面，在最低的地方专门辟出一个长长的匣子，放着由精美剑鞘装着的小黑。
桌椅板凳都换成徐风喜欢的简单造型，华丽中透着一股轻奢。每次出门都是一身素净的布衣，发髻梳的整整齐齐，全身上下，利索之极。
管事的房间都是套房，一个厅堂，附带两个耳房，耳房没有门，由单薄的砖墙简单的隔开。徐风将其中一间耳房腾空，空旷的房间里，只在地上放了一个蒲团，专门用来冥想修行。
春日的黄昏，风晴气正，徐风沐浴更衣，简单吃点东西，让精神达到最饱满的状态，盘膝坐在蒲团之上，黑剑横放膝前，开始再次约会那道神秘的白光。
这一次很顺利，闭目神思，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徐风就进入开悟的初期状态，意识里一片朦胧的白光，照耀着灵台，温暖着丹田。清明而又舒适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徐风保持灵台的空明，让意识在一片白光中向四面八方自由蔓延。
这时徐风是闭着眼的，没有看到膝上横放的小黑发送奇异的变化！其实也不是变化，而是从剑鞘周围散发出一丝丝的黑雾，黑雾蒸腾而起。外面天已经黑了下来，昏暗的光线下，黑雾在空旷的室内组成各种变幻莫测的图案，有飞龙，有黑狼，有高山，还有一艘巨大的船，最后全部的黑雾在徐风头顶凝成一副巨大的星空画卷！
无数个浓重的黑点，诡异的悬浮在薄雾中间，数个黑点竟然发出幽深的光泽，黑暗星图之上，有行星，有恒星，有星云，玄妙幽深，壮丽恢弘！
第四十二章 以神念入汤锅
徐风依然沉浸在冥想的状态之中，灵台一片空明，意识像一双无形的手，在周身万物之间轻轻拂过，神念在一次次开悟中逐渐凝练，越过门窗，飘出斗室，再飘过收拾的干净整齐的钱庄院落，跨过华丽的前厅，来到钱庄门口的大道之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以往的开悟，由于时间太短，徐风的神念只是在钱庄里面徘徊，而这一次比任何一次开悟的时间都要长久。徐风一鼓作气，让神念顺着心意走出了钱庄。长街之上行人稀少，一轮明月高悬夜空，远处街边的摊贩前闪着点点亮光。
徐风让意识向那个热气蒸腾的摊贩飘去，那是一个卖牛丸汤的摊贩，初春清冷的月光下，简单的几张桌椅，一辆拉杂物的手推车，上面插着三角旗，徐风用神识扫过，上面是“闫记”两个大字。一口大铁锅，热气蒸腾，里面是沸腾的牛骨汤，徐风有意操控神识向沸腾的汤锅中深入！
丝丝意念进入汤中，并没有想象中的滚烫灼热，却能够在神识中清晰感受到牛骨汤的温度。
徐风干脆让神识潜入锅底，追逐着滚汤中起伏不定的肉沫，一股舒爽的感觉在灵台深处扩散。
月光下，街道清冷淡渺，行人稀少，老板正小声埋怨清冷的天气，并不知道百丈远有一位修行者正在用神识检验他的牛骨汤！
摊前只有一个年轻人埋首吃着牛丸汤。是做了一天苦劳力，连吃饭时间都没有的下区民户。天色已经很晚了，年轻的劳力心疼妻子，怕回家之后妻子在夜里起来生火做饭，就在路边的摊贩上凑合吃起来。
这种足不出户，掌控一切的感觉让徐风玩念大起，徐风索性将所有的神念凝结成一点，神思一紧，狠狠的向汤勺里的牛肉丸压去。
年轻人正吃得起劲，突然感觉汤勺变的有点沉，手一哆嗦，牛肉丸子差点没吃到嘴里。摇了摇头，还以为白天活计太累，手背抽筋了，并不在意，继续大块朵颐起来。
徐风却没有那么轻松，将神识压向牛肉丸子的瞬间，灵台突然一阵轰鸣，只是片刻，所有的神识像射出的一道光线，猛然收回，轰击在泥丸宫当中！
针刺一样的疼痛在脑中回荡，神识的反噬之力让徐风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一道鲜血！
神识收回的瞬间，黑雾在头顶凝成的星空图案，犹如轻烟一般，瞬间消散，化为一道细流，迅速钻进剑鞘。
徐风睁开眼睛，虽然心神受损，目光之中却带着一丝兴奋。
还是没有天启！
徐风知道，在没有彻底打开天启之门的时候，主动操控神识去接触和影响事物，必将受到神念的反噬。没有开天启，就意味着自己的神识还没有与万物建立稳定的联系，如果硬要以神识驭物，会被天地之间的固有法理反击，就像去骑一匹没有经过驯化的野马，受伤是一定的。
但徐风还是忍不住去尝试了一下。徐风相信，只有通过看似危险的尝试，才能真切的感受到神念攻击的滋味，在实战之际有所准备。徐风想来，蒋辽受灰眸禅师那一击大概也是这种滋味。自己此刻还没有天启，这种对外物的主动攻击和反噬应该是极其轻微的，与天启中境，又经过仙魂门秘术加持的神念攻击相距甚远。
但徐风并不气馁，因为这次进入开悟的时间足够长，意念走的足够远，并且好像只要他愿意，可以一直开悟下去，模模糊糊中感觉神念能够到达方圆百丈的距离，这正是徐风兴奋的原因。
从开悟到此刻，时间也仅仅是过去了两个时辰，正是夜深人静的子夜时分。徐风稍一休息，服下自己配制的几种丹药，开始打坐疗伤。
聪明人的一个聪明之处，就是会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思考问题。
盘西林的那个年轻管家就是一个极聪明的人。他不用看就知道公子对阿采姑娘青睐有加，想刻意多留阿采在晋王府住些日子。所以那里真的会派三千小斯寻找徐风，只是简单交代给几个年轻子弟，就回家搂着媳妇睡大觉了。如果他真的一时三刻就把徐风找到了，估计这晋王世子首席管事也就干到头了。
盘西林当然清楚自己管事的本事。春意盎然之中，带着乖巧的阿采在仙台城各大名胜中来回闲逛。一对玉人走在前面，后面轰轰烈烈的跟着十几个黑衣仆从，引得仙台城中大媳妇小姑娘一阵眼馋。立刻成为仙台城一大奇闻，晋王世子要娶亲了！也有懂点风华门道的说：那里是娶亲，那举止，明显就是妹妹嘛。
仙台城里，真有一个台，就叫仙台。在仙台城东北角的凉山之上，有一座高耸的石台。
石台方圆不过数丈大小，石质却非常独特，是一个太极的造型，一半是黑石，一半是白石，阴阳缠绕，生长在一起。随着年月久远，斑驳的山石之间已经有了裂纹，裂纹的缝隙里杂草丛生。
凉山是仙台城东北的一座小山，蜿蜒向南，形似卧龙，太极仙台被衔在龙嘴之中。夜晚站在石台之上，能够看到远方大片茂密幽深的落英林，托出一轮白玉一样的明月。这个“幽林托月”乃是仙台城“万桥飞架”之外的又一处盛景，迁客骚人多来此处赏月吟诗，抒发思古幽情。
《道源赋》上也有关于此地的记载。传闻，天下共有八大证道圣地，乃是这片大陆远古时期，八位神圣领域的修道强者证道飞升留下的遗迹，仙台正是八大证道圣地的其中之一。
这八位神圣领域的强者被称为八方帝尊。他们在世间行走的年代已经相当久远，甚至在大夏王朝立国之前，神话般的事迹有些已经成为传说，但这些如恒星一样闪耀的人物，在修道一途上的惊艳表现，从来不曾湮灭，在修道者的记忆深处被深刻铭记。
阿采和盘西林此刻就站在太极石台上，盘西林遥望空中明月，指点万里江山，好不快活。
人口众多的仙台城，有这样的胜景，吸引了很多人揽胜游玩。士子门手里提着灯笼，前呼后拥在山间游赏，一处开阔之地，人突然多了起来。
汪明明一袭紫衣，带着小竹和几名护卫从人堆里面转了出来。阔公子遇见刁小姐，有好戏看了！
游览的仙台士子们大都认识两人。在仙台城敢和晋王府较劲的不多，汪家是其中一个。汪明明和盘西林更是棋逢对手，在仙台商界演绎出一曲曲让人瞠目结舌的比拼。
许多年前，盘西林在生意上，还是一个花样败家能手，随着大夏王朝与罗刹国边境战事冲突的升级，晋王逐渐加强对世子的管教，强制盘西林习武。盘西林不愿意，只得在败家一项上稍稍收敛，转而醉心于女人，上至朝廷贵妇，下至风尘女子，在盘西林那里如流水一般轮换。
像盘西林这样的富贵公子，虽然从脂粉堆里走出来，却不是好色之徒。因为太过容易得到的东西，引不起人的兴趣。他对女人，是一种欣赏，或者说是收藏，就像收藏古董一样，收藏不同性情的女人。在每一段时间里，盘公子只会拥有一个女人，在他的眼里，这些女子都是美丽的花朵，而花都是有花期的，当情义尽时，只好互不相欠，各奔东西。
唯有这个汪明明，陪着盘西林从小疯到大，两人熟识异常，又互相厌恶，十几年里争斗不休。在晋王的眼里，汪明明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是盘西林学习的榜样。而在风流潇洒的盘公子看来，世间一切，不过浮云，及时享乐，乃人生要旨。在这个莺莺燕燕翠翠红红处处融融洽洽的世界，何必辛辛苦苦埋首于一堆铜臭之中。汪明明的所作所为，费尽心机，投机钻研，实在是匹夫匹妇的愚蠢，提起来就令人头疼。
冰火不容的两人，今日撞在凉山之巅。
第四十三章 梦里有惊慌
本来有一个绝佳的机会，在盘西林各种威逼利诱下汪明明陷入了一个几乎必输的赌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对于这个赌局，盘公子是志在必得，谁也不会花三十两银子租下白银一号院。盘西林已经计划好了，准备赢得赌局之后在父亲那里好好炫耀一番，让他看看，他看重的上进女辈也有不靠谱的时候。
没想到好好的一盘棋，被租房的徐风彻底搅乱，盘公子激愤之下，撕扇狂奔。把无数银子砸在落英街牙市上心里才稍微舒服一点。
既然是熟人见面，不论什么话，总是要说两句的。
“我说山间怎么飘来一股脂粉味道，原来盘公子在此啊。白银巷一别，有长进啊。”
盘西林像没有听见汪明明说话一样，眼光却在阿采和小竹两人身上来回流转。
“妙，真是妙啊！”像发现了宝贝一样，盘西林将扇子往手中一砸，叹道。
月光下的阿采和小竹，一般的俊俏可爱，如粉雕玉琢的一对玉人。小竹灵动的眼神里透着一丝羞涩，阿采顽皮可爱中带着一点倔强，各有神韵，相映成趣。
汪明明的嘲讽犹如石沉大海，没有在盘西林那里溅起半点浪花。看着他在自己丫鬟身上扫来扫去，冷哼道：“再看，小心你的狗眼！”
小竹赶忙躲在自家小姐身后，怯怯的露出可爱的脑袋，黑白分明的眸子，带着一丝讶然看向阿采。
汪明明这才注意到阿采，心中不由一叹，世间竟有如此讨人喜爱的女孩。说道：“小姑娘，小心被坏人骗了。”
阿采已经觉察出盘西林的如意算盘，警告他明天午时之前如果找不到徐先生，就离开晋王府。
黑风镇里出来的阿采，天真无邪，还没有见过如此光彩华丽的少女，感觉眼前一亮，说道：“多谢提醒，盘公子是替我寻找师父的。”
汪明明不由的笑了，对着盘西林道：“呦！又玩出新花样了！”
盘西林对汪明明的刻薄嘲讽忍无可忍，说道：“蠢妇，不怕告诉你，这位姑娘来仙台是专程托我寻找师父的”
好像听到了世间最愚蠢的笑话，汪明明嘲讽的笑容愈盛，挑衅说道：“敢问她家师父姓甚名谁？家住那里？身高几尺？年岁几何？”
“这……”盘西林一时口呆。
阿采从容道：“我家师父，名叫徐风，家住中州衡水镇，身高八尺，今年一十有七。”
盘问过蒋辽无数次的问题，自然毫无停滞，脱口而出。
……
时不我待，仙魂们的人迟早要找回来，徐风这几日一直在冥想修炼，并且找到了一个自认为很好的修行方法。
修行者神念的强大，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神识传送的距离，一个是神识的凝练和坚韧程度。在没有打开天启之门的时候，神识飞渡的距离是有限制的，没有达到天启的徐风，进行这种远距离的神念修行，价值并不大。只好把修行的重点放在神识的坚韧与凝练上。
埠丰钱庄有十二座银库，都是掩藏在极深的地下。夜深人静的时刻，徐风将自己的神识穿透土地，潜入银库，在一层层搁置银托盘的木架上扫过，再深入每一个托盘，抚摸每一块银锭，乐此不彼。
修行者的神识在空间中穿行是容易的，但想要在土地里穿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需要修行者有高度集中的精神，足够强大的心智和体魄。
自从在衡水镇学堂养成早起的习惯，徐风就一直锤炼着自己的身躯，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几天反复尝试，终于取得成功。
数银子是最快乐的事情，特别是在急缺银子的时候，容易让人忘掉烦恼，神念在一大片白花花的银子上抚过，带给徐风的快感，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一万两，十万两，一百万两，徐风在用神念查银库，默然想道，如果钱庄再举行大算比试，就不仅仅是账目算的快了，连第二阶段的查库也不用了。
徐风并不知道的是，大夏王朝的重要场合都设置有防止修行者偷窥的阵法，这些阵法足够强大，而普通人，或者身处阵法之中的人却感觉不到。
比如皇帝的寝宫，比如太祖的寝陵，比如朝会的暖阁以及将军的营帐。在朝廷及各州的银库里当然设有隔绝窥视的阵法，汪四海的银库里虽然没有阵法，但每个银库里却设置有特别的金线，一旦神识触及这些金线，就有人立刻得到感应。
汪家大院的西北，专门辟出一方幽静的小院，院内环境清幽，花木成蹊，那位跟在汪四海身边的白须老者胡总管就住在这里。
感受到神识侵入银库的瞬间，白总管翩然而起，化作一道灰影遁入夜空，以强大的神念为指引，掠过仙台浓重的黑夜，不过数个呼吸就来到徐风的屋外，准确的查到了神识的来源。
与此同时，埠丰钱庄外的街道上落下两道天光，一对身着黑衣的男女，向着徐风的住处掠去。
白总管的神识里，突然凭空多出两个光点，那对男女越来越快，已经悄无声息的穿过钱庄的前厅。
在这两人身上，白总管感受到浓重而坚决的杀意。
徐风仍然处在冥想之中，没有看到膝前的小黑身上有一股黑雾缭绕。
寂静的夜里，骤然升起尖啸的声响，一道银线在徐风耳边飞过，叮的一声打在墙上，胡总管飘然隐在前厅的瓦棱之间，与夜色融为一体。
正在开悟的徐风瞬间醒来，扫了一眼深入墙中的银豆，手握黑剑，拔身而起。如出水的蛟龙，撞破屋顶，于残砖断瓦间激射而出。
一切都是在瞬间发生，寂静的夜色中，没有任何征兆，屋顶垮塌，砖瓦激飞的声音响彻整个街巷。一场危急的厮杀在微凉的夜色中展开。
正在向房屋掠去的男女，没有片刻停滞，身形一飘来到房顶，两人对视一眼，化作两条夺命的黑影，向徐风的方向追去
片刻后，白总管也闪身离开，在鳞次栉比的房顶的蹿行，犹如一道鬼魅的灰烟，不远不近的跟着三人。
从天一阁赌场开始，白胡关注徐风很长时间了，今天刚刚得到一点有用的东西，他不愿看见徐风不明不白的死在外人手里，于是出手提醒。
从徐风的反应来看，短短数日修为竟然又有精进。他逃走的方位正是距离男女二人最远的方向。在命悬一线的危机时刻能够做出如此精准的应对，看来此子的神识果然强大而细腻，未出屋子已经锁定来人的方位，并判断出最有利的方向。
夜色中，徐风势如奔马，拼尽全力顺着街巷的屋顶飞窜，夜风在耳边呼呼而过，黑衣男女如索命的幽魂在身后紧追不舍，距离拉的越来越近。
到这个世界以来，徐风做过很多次梦。有一个惊慌追赶的梦最为频繁，隔一段时间就要做一次。
在这个梦里，世界是昏暗而模糊的，有未知而令人恐惧的东西在身后追赶自己，自己只能不停的奔跑，心中怀着莫名的恐慌，身体在奔跑中极度疲惫，劳累和恐慌的重压下，一直奔跑，好像要永远这样跑下去，直跑的空间的尽头，时间的终点。不过在所有的梦里，徐风最后都侥幸逃脱，没有一次被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追上。
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徐风想到自己做过的梦，突然感觉真实的追杀不像梦里那样恐怖。很简单，你只管跑，只管逃，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起手段。
眼看距离越来越近，徐风甚至听到黑衣男女高速身形撞开夜空的呼呼声。
第四十四章 月夜杀
那对男女正是仙魂门前来复仇的师兄妹二人，在黑风镇被徐风耍了以后，回到宗门，被掌门重重责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此番下山，二人立下重誓将功补过。
他们这次对不会修行的少年更加重视，不惜以修行者的身份联手偷袭一个普通少年，不过仙魂门也不是什么名门大派，持强凌弱的事情没少干过。志在必得的偷袭，没想到却被人提前示警，让徐风逃过必杀的一击。前次的失手，已经让二人在门中脸面大跌，被众师兄弟暗中嘲笑，这一次二人下定决心不论生死都要把徐风带到宗门。也不管是谁示警，只要示警之人不敢亮明身份，二人就毫无顾忌的一路追杀下去。
命悬一线，徐风狠命狂奔。即使使出全部修为，以徐风的速度，也比不上兄妹二人，只是凭借着一点先机，硬是在房顶飞奔了很长一段距离，看路线，正是仙台城的东面。
深夜中的仙台城东区，成片的民宅连在一起，高高低低参差不齐，一眼望不到边的黑色房脊一直延伸到仙台城的东郊。
东区是贫户区，民宅杂乱而起，毫无章法，酒幡，牌楼，宅院，水坑到处都是。杂乱的民宅把黑暗狭窄的街巷也隔离的曲曲折折。如果不是东区的原住民，在夜晚来到这些窄巷中，一定会迷失其中，一样的幽黑，一样的恶臭，一样的狭窄，甚至矮房顶上晒的青菜，竹竿挑起的尿布都是一样的。
不过徐风对这片街区还是熟悉的，因为十二管事划分地界，徐风的区域就是这片贫户区，为了赚钱大计，徐风在此做过一些调查。正如胡总管料想的，徐风在逃跑的时候不但选择了和追杀者相反的方向，而且选定的方向给自己创造了最有利的条件。选择这样的路线就是想借助贫户区错综复杂的街巷，躲开二人的追踪。而在房顶不顾一切的拼命狂奔，不过是想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在敌人赶上自己之前，逃到这里。
望着眼前杂乱的民宅，徐风听到身后清脆的拔剑之声，高速奔跑中，猛吸一口夜风，翻身从屋顶坠下，就地翻滚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凭着双脚硬砸在街巷之上，猛然的力道，让砸在地面的靴子瞬间迸裂，骨头断裂般的钻心疼痛让徐风头皮发麻，徐风咬牙闷哼一声，没有片刻停留，转身消失在狭窄的街巷之中。
徐风刚刚隐入街巷，师兄妹二人飘然从房顶落下，二人显然比徐风要轻松的多，只是夜空中疾速掠行耗费了一些真元，喘气粗重了一点。
今夜有月，于阴云中穿行。
走夜路的人都知道白水黑泥的道理。夜色中凡是发白的地方都是水，而黑色的地方就是土地。贫户区狭窄的街巷上有一团一团的生活污水，当阴云遮挡月亮的时候，这些大大小小的水坑显出一片沉闷的白，当月亮从阴云中出来时，这些污水又变成片片明亮的镜子。
这是一个三岔路口，三条街巷向着不同的方向曲折延伸。二人没有立刻展开追赶，师兄缓缓闭上了眼睛，释出神念，师妹手提长剑警惕的盯着夜色中的街巷。
片刻后，师兄睁开双目，剑尖指了指其中一条街巷微微点头，师妹提剑而去，师兄也不作停留，向另一条街巷追去。
月隐月显，狭窄的街道跟着忽明忽暗，徐风竖剑于身前，顺着墙根急速前行，到得一个路口，又急速折进另一条街巷。
此时离破屋而逃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精力耗尽的疲惫和脚下传来的疼痛不断袭来，徐风收敛气息，抱着剑静静的立在墙下，让精力尽快恢复。
一墙之隔正在急速追赶的师妹突然停下，静静的站在徐风停留的地方，默然片刻，毫无声息间一剑刺出。
剑尖接触到墙壁，徐风心里响起强烈的警兆。
在电光火石之间，身体无声向前跌倒，月光下亮起清冷的剑光，挑破徐风后背的衣衫，却没有伤到身体。
寂静的夜里，徐风假装出一声短促而惨烈的尖叫。
“师兄！快，他在这里！”师妹急切而又惊喜的叫到。
街道上谨慎前行的师兄，骤然加快掠来。
躺倒在地的徐风如蛰伏的野兽，屏住呼吸，于黑暗中缓缓抽出黑剑。黑色的剑身在夜色里更加幽暗，如果不仔细观看，根本看不到徐风手里拿着一把利剑。
知道师妹一击得手，师兄急切追来，只怕徐风再次逃走，那里想到徐风如此大胆，诈伤后在此守株待兔。
师兄奔到徐风近前，长剑刚要递出，躺在地上的徐风猛然化作一道土龙直击来人的下身。
师兄大惊，仓促间，只来得及挥出一道剑气护在身前，却被猛烈的黑剑迎面斩破，徐风选的位置很准，黑剑闪电般挑中大腿内侧的股薄肌，带出一蓬鲜血，顺势又扎向脚尖。
师兄知道中计，却凭着天启初境巅峰状态的修为，在不可能间硬生生撤回脚步。长剑回撤，再次发力，出手就是最强的杀着，一片杀气凛然的剑雨眼看就要成型，眼前却变故再生。
月光乍现间，一只飞镖化作一道明亮的流星，破开夜风向自己的心脏部位袭来！一声冷哼，师兄脸上闪现出一股嗜血的狠厉，横移半寸身体，飞镖无声插入肩头的同时，狂暴的剑雨终于完成。
他对自己的剑法绝对自信，以天启初境巅峰的修为，加上数十年的仙魂神念的战力，即使是进入天启的修行者，面对这样狂风暴雨般的剑气也要身受重伤。
在笔记上，在心里，徐风已经无数遍演绎过这位师兄的剑法特点，挥剑成笼的画面早就印在徐风的脑海。
狂暴的剑气瞬间塞满整个狭窄的街巷，霸道的能量让人感觉整个街巷都被撑宽了一点，空气被高速挤压，发出嘶嘶的声响。徐风想都不想，将黑剑横在身前，一头撞进一侧的墙里。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墙壁另一侧的师妹虽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身形已经跃起，准备过墙相援。
飞过一堵墙，当然没有直接撞破一堵墙来的快，而且身后还压着狂暴的剑气。
横飞在空中的徐风，一伸手抓到了师妹的脚腕。
“下来吧，你！”
刚要跃起的师妹被拽到地上，娇呼一声，来不及出招，寒冰一样的黑剑已经抵在最柔软的下颚。
直到此时，脸色冷厉的徐风才吐出一口鲜血，就像刚用完餐吐了一口漱口水，冷厉的表情和站立的姿势没有半点变化，黑剑没有一丝颤抖，稳稳的握在手里。
隔着断墙的豁口，师兄冷冷的看着徐风以及徐风剑下的师妹。心中突然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也许天启初境巅峰的自己加上开天启的师妹都不是眼前这个普通少年的对手。
眼前的少年，太会算计，也太过大胆。
最优的逃跑方式，最佳的追杀地形看来都是这少年有意为之。先以诈伤的惨叫骗过师妹，再用师妹的大意诱骗自己，最终将全部的杀招都用在相对强大的自己身上。黑剑挑中大腿，企图断了追踪的能力，飞镖直取心脏，则是攻其必救，如果不是自己紧要关头狠厉的决断，不一定眼前的少年再施出什么变招。
感受着大腿上一点点渗出的鲜血，看着剑下茫然的师妹，一股浓烈的挫败感油然而生。但毕竟是见惯生死的仙魂门人，脸上却看不出半点声色。
四十五章 他们没有看到明天的太阳
寂静夜里，街巷里打斗的声音显得特别清晰，徐风破墙而出把激烈的声响推向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惊动了贫户区里的野狗，一犬吠，百犬吠。片刻间狗叫声就在这一片陋巷中此起彼伏。
街边的几家住户被打斗声惊醒，窗户吱呀一声打开，当看见月光下，冷冷站着的三个人，又吱呀一声迅速合上。人们即使醒着，也没有出来，两个胆大的少年，将门窗开了一条缝隙，藏在后边偷偷窥视着街巷中的动静。
徐风突然想起在两界河的粮船上，荆七和他说过，他就生长在这样的贫民陋巷。
在这样的陋巷，所有的矛盾和仇恨都沉在水面以下。因为人命太贱，贱到浪费大夏帝国官僚机构的时间。这样的陋巷一个人横尸巷尾，只有亲友邻里的两声哭泣，片刻后就被埋在东郊的乱葬岗上，街巷马上恢复往日的热闹或平静，永远都不会消失的微臭味道仍然漂浮在空气中，吵吵闹闹的平凡人生继续着蜗居的生活。
在这样的陋巷里，徐风以怪异的动作将剑尖抵在师妹的下颚。这里是人最薄弱的地方，也是动手最快，让人死的最透的地方，只要场间稍有异动，黑剑就会插入软泥一样从下而上贯穿下颚，刺入头颅。
师妹没有经历过什么残酷的杀戮，当被凝成实质一般的死亡牢牢锁死，黑剑冰冷而嗜血的寒气从下颚清晰传来，道心就开始涣散，眼神渐渐由茫然变成绝望，一个强大的修道者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个寻常的弱女子。
看着师妹冷厉中透出绝望的眼神，师兄脸上现出一股悲壮的愤怒。在他看来，这场诛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也好！今日就与师妹一起横尸在这污水满地的贫民陋巷吧！他准备挥剑杀人，然后自刎以谢师妹这么多年的追随。
在撞破墙壁的时候，徐风本可以直接逃走，但是他没有信心逃过师妹的追杀。死在一个女人的剑下，远不如眼下的局面对自己有利。
江湖儿女常生死，一剑送出两绝情。
看着师兄太阳穴微微隆起，师妹知道他在准备最后的杀招，绝望而深情的眼睛闪出一行热泪，滴在徐风的手背之上。
“何必！”徐风突然说道。
“何必？”师兄冷静而略显茫然的问道。
徐风曾见过两人在黑风镇的花前柳下，也看懂了两人之间生死相依的感情，此情此景，心中毫无缘由的生出一种悲悯。
心有所感的徐风，将黑剑在虚空中一划，闪到一丈开外，默然而立。
绝望中的师妹骤然从死亡的牢笼中解脱，茫然而离奇的感觉让她呆立当场。
紧张的气氛慢慢变冷，变静。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师妹突然对着师兄凄然一笑道：“师兄，我们走吧。”
师兄拔下肩头的飞镖，随意丢在地上，平静的点了点头，在师妹的搀扶下毫无留恋的顺着窄巷离去。
坑洼不平的陋巷，月光下两条长长的影子紧靠在一处。
徐风全身骤然放松，一直强撑着的伤势尽数爆发，夜色中勉强盘膝坐下，直到天光微微放亮，才慢慢离开。
远处街巷中的一道酒幡突然无风而动，一袭灰衣的白胡稳稳的出现在酒幡的顶端。看着渐行渐远的徐风。过了很长时间，终于摇了摇头，长袍一振，如一只啄食的灰鹰隐入前方街巷之中。
欣赏着月夜下的厮杀，让白胡心中一阵激动。大夏王朝，不，整个大陆，有谁见过一个尚未入门的少年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挫败两名天启境的修行者！
然而，外人看见的终究只是浅薄，只有在急迫的生死之间，才能体会到战斗的艰辛难熬。徐风最大的长处不是修行，也不是战斗，而是学习。能够取得这样的战绩，是黑风镇一别的刻苦钻研，反复揣摩。徐风不仅从对手身上学习，也受到荆七的许多启发。今日一战，少了点六尺巷一往无前的激昂和坚毅，更多的是类似荆七的冷酷和简练。隐藏和击杀没有半点犹豫，一气呵成间，融入自己精准的计算，这种控制情念，让自己变成杀戮机器的感觉，很冷，冷的让他差点一剑贯穿师妹的头颅，幸好热泪打在自己的手上，让徐风从生死的冷厉之间找回一丝温暖。
都说修行者得大自在，然而修行者依然逃不过宗门师兄，鲜血和仇杀。大自在绝对不是绝望的牺牲和无助的眼神。仙魂门这样没有信念，强者独尊的鬣狗道门，绝不会放过违反掌门命令的门徒，等待这一对师兄妹的除了死亡，就是逃亡。
但是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死亡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突然。
黎明的街巷，已经有早起的人家升起袅袅炊烟，夜色将尽，生机再次降临人间。师兄妹二人已经走出东区的陋巷，来到仙台城的郊区。
春风，绿柳，草地还有清晨的薄雾，一旦做了决断的人，心情是如此轻松，盯着东方高远的天际，师妹长抒一口气，她知道，再过半个时辰，新的太阳将要从哪里蓬勃升起，热情的照耀着世间万物。
有飞鸟鸣于晨间，一柄银制的短刀如清风一般拂过二人的脖颈，直到临死之前他们脸上都是轻松的表情，没有来得及扭头看身后的白胡一眼。
“你没有做的，我替你做了。”白胡默念一声，消失在略显清冷的郊野。
他要看看徐风的本领到底有多大。杀了这对男女，他们背后的势力会很快找上门来，不论他们是谁，他自信徐风的生死都不在他们手上，而在自己手上。徐风太过出色，像这样的少年，只能为了更大的目标活着，只能为了大夏王朝的将来活着，并且是在众人围困中被自己救活。
在他看来，毫不犹豫的杀了这对男女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替那位名震大陆的公主在仙台管账多年，他习惯了极致的精细和毫无遗漏的完美。银库仅仅少了三两银子，他就要杀掉效力多年的文掌柜，汪四海苦劝之下才善罢甘休。
他居住的单独小院，一草一木都有自己苛刻的位置，一个误入院里的下人会无缘无故的死在门外，甚至一只踩倒花草的黑猫也会被银豆射穿脑袋。正如他用的银刀和银豆，总是纤尘不染，闪着亮银的光泽，好像不是用来杀人，而是用来欣赏的。
仙台城在清晨活了过来。大街小巷的买卖已经开张，城市间蒸腾的人气驱走了寒冷，早起的人们互相打着招呼，忙碌着自己手中的活计。
虽然调息了很长一段时间，也只是支撑徐风能够站起来走路。凝聚着神念的剑气已经让徐风遭受重创，仙魂门刁钻凌厉的剑术也割破徐风的衣衫，身体上到处都是凌厉的剑伤，血已凝结，和衣衫粘连在一起，每走一步牵动衣服，都是钻心的疼。
夜里飞奔到东区的陋巷也就用了一刻多钟，现在回来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疲惫间，他想起两界河岸慢慢行走的荆七，也许那个时候他也像现在的自己一样疲惫，一样困顿，一样痛苦。
徐风好想有一张床，那怕在这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只要睡上一觉，就是天下间最美妙的事情。但理智告诉他，不能。他要继续走，一只走到自己住的地方，躺在自己的床上，才能睡的安稳。
勉强睁了睁眼睛，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下，穿过钱庄前门，走到自己的屋里，摸到里间，抱着黑剑一头躺倒在床上。
刚刚进入黑甜的梦乡，意识就被一阵嘈杂吵醒。好像是汪明明的声音，搞什么啊！房子上面怎么有个大洞！人呢！人回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