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还有谁!
崖坪上发出道道惊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局,败的居然是岳见虹。
战斗竟然在瞬间结束,根本没有给众人反应的时间。
多数弟子还在疑惑,只有在场的几位神念师看出了端倪,他们一脸凝重,下意识的微微点头,仿佛看到了不可思议的画面。
天启境虽然是修行的第一个境界,但如果按照修行的过程来讲,只是入门境界。这个境界的特殊之处就是,只要修行者开悟进入天启,那怕是对天地万物初步感受的天启初境,也可以直接选择进入下一个境界金石境。
只有那些精神力特别旺盛,或者在神念上有所专长的修行者,才愿意主动停留在天启境,苦修神念艰难跋涉,直到天启巅峰,然后再进入锤炼**的金石境界。
天启境的修炼,只是简单的汇聚真元和神念。对神念的修行需要无数时间的积累,日夜不停的打坐冥想,感悟天地法理,慢慢培育、充实精神汇聚的泥丸宫。
可以说,这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许多修道天才,在刚刚开悟的同时,就进入天启初境。他们欣喜于自己的修炼天赋,想要成为传说中的“两境同越”的修道天才,一般的选择是,直接晋入金石境,开启真正的修道之旅。
岳见虹就是这样一个越境极快的天才。
然而,艰辛付出总是有回报的,崖坪上几个修炼到天启巅峰的神念师,能够给更加清晰的感知到徐风方才的雷霆一击。
神念伤人,又快又狠,表面悄无声息,实则凶险无比,甚至比道剑相向危险无数倍。所以崖坪上的战斗,才结束的如此突然,甚至有点诡异的平静。
他们能够感受到,徐风的神念好像发自天边,瞬息万里,如凭空而降的奔雷,毫不犹豫的在岳见虹的头顶炸开。
接连三波的轰击,一波比一波狠,一波比一波快,直到确定对方泥丸受损,心智摇晃,嘴角溢出鲜血,徐风才放心罢手。
即使这些曾经的天启巅峰强者,如今已经来到金石境,或者堪命境,依然惊讶于徐风在神念上的造诣,以及果断凌厉的杀伐,他们已经开始祈祷,希望在青衣试中不要遇到这个难缠的对手。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徐风很早以前就来到了天启巅峰,泥丸宫早已牢牢筑起,本来轻盈缥缈的神念,甚至在泥丸宫内化作有生命的流云,只需稍一动念,必有风雷一击。
问题是,直到现在,徐风都不得不停留在天启巅峰,继续进行着感悟天地,吸收元气的初级修行手段。
这真是一种无奈,对修行者是一种极大的打击。
然而徐风并没有放弃,就像荆七每天都要挥出几千次朴刀,徐风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吸收着元气。
他像万象城海岛上,日夜不停的采矿者,不停挖取天地之间的元气,化作神念和真元,储存在自己的体内。不论是幽府里的真元,或者泥丸宫内的神念都已经到了恐怖地步。
因为他的经脉问题,无法像其他修行者那样,只要天启,就能轻松晋入金石境,。
按照徐风笔记上推断的修行理论,他自己也不知道再这样继续下去,身体能否承受,这个普通的皮囊,会不会因为过于羸弱而承受不了强大的真元与神念,从而发生一些可怕的事情。
很多时候,他要给这些神念和真元找一个出处,比如打上一架。从李家庄的突围之战开始,他越来越感到打架很痛快,好像上瘾一般。
……
面对岳见虹这样的修道天才,经脉的问题,竟然歪打正着的成为徐风的一个优势,那就是日夜打坐修行,炼化出的强大神念。
岳见虹挥出那一剑的时候,徐风原本来要祭出风雨九剑相迎,直到那几条灵蛇的出现,才让他改变注意。
道门正统武学,剑法固然强大,但徐风窥出这些神念表面上的灵动,本质却羸弱不堪,所以毫不犹豫的选择以神念轰击对方,没想到这么奏效。
防御自然要比隔着数丈距离进攻省时间,风雨点苍剑第九式风定人静,是徐风最完美的守式,已经被他运用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崖坪上环绕的众人,除了看出徐风神念之威的修行者,更多的道门弟子震惊于徐风剑道上的修为。
徐风横剑于胸前的姿势,让他们隐隐有一股熟悉的感觉,仿佛这个剑式是道门的某一种武学,但又并不完全与道门武学相类。
岳见虹用的是道门独传剑法,名字叫做“问天”。这是一种灵级武学,大概只有门主这个层次,才有资格接触到的剑法。
在这样剑法面前,徐风竟然能完美防御,不得不说,眼前的青衣少年,不论是对时间的把握,还是力度的拿捏,都已经准确到了极致。
这种水平,只有经过实战才能练就。
四名黑衣弟子快速来到场间,把岳见虹抬下。
他们没有想到门主会是这样的遭遇,战斗几乎还没有开始,就平静结束。
他们本来以为,就算徐风战力非凡,岳师兄最多施展半套精妙剑法,就可以把他拿下,即使徐风手段强硬,凭着岳师兄身上的几件法器,应该也稳操胜券。
没有想到,岳师兄败的如此之快,连出第二招的机会都没有。
几名道士眼中带着怨毒,暗自下定决心,早晚要把这个场子找回来。徐风还没有踏入郢都,已经与郢都六大道观之一的南阳观,结下了生死梁子。
钟二长出了一口气,眼中钦佩的光芒更加炙热,心里想道,这才是天才应有的样子。
在那些神情冷峻的道门弟子中间,他脸上隐藏的欢喜有些显眼。
徐风目光看向那边,钟二立刻羞愧的低下头,好像不该因为自己的门主被人一招打倒而高兴。
徐风眼光从钟二身上离开,转身看了看远处白绸倒挂一样的瀑布,远山万里红叶,心中竟然一片清净。
他没有掩饰,平静的转过身来,抖了抖酸麻的双臂,望向崖坪上那些神情冷峻的道门弟子,高声问道:“还有谁!?”
听着这句嚣张跋扈到极致的挑战,已经退在众人之前的匠门长老颇显无奈的摇了摇头。
东方白明亮的眼神里,闪着一团火焰。
那个在人群边缘,来着南海的少年有点不可思议,他没有想到,万象城新一代圣姑,念念不忘的徐风,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英俊的脸上兴趣越来越浓。想要下场一试的冲动已经在他胸臆间来回了很多次。
各宗门弟子可不想在青衣试即将开始的当口,惹上这样一个疯子,给眼前的修行之道增添未知变数。
那些道门弟子好像被打了脸一样沉默,愤怒与不甘在那些灰衣、黑衣的道士中间聚集,气氛压抑,连原本明亮的秋空仿佛都黯淡了些须。
虽然是岳见虹主动挑衅,但在天下宗门面前,一个三清门主被人在一招之间击败,已经是不能容忍的丑闻。
而在对手的挑战下,为了保存个人在青衣试上的实力,无人敢于迎战,那么道门将被天下人不耻,成为百年来修行界最大的笑话。
徐风发现众多道士的目光,若有若无的看向一位中年道士。他就站在钟二的旁边,手脚欣长,身材异常高大,面相淳朴,嘴上留着短须,虽然穿的是黑衣,但气息格外沉稳。
他就是刚才天龙榜上排名第十三的朱执,人称“大道士”,堪命境。
朱执在同门的注视下,平静的走出了人群。
这一刻,所有道士们,同时松了一口气。
第二百七十章 三清大道士
神念轰击,非同一般伤势,就连将辽那样强壮的身躯,当年也将养了月余时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早有几个道士,把岳见虹抬回蕴海楼中,有三清女医看护,服下最好的疗伤丹药。
来自南海的少年,正是协助麻古经管万象城的方华。
他不在天地龙虎榜上,并不意味着他不是修行者,而是数年以来,他把自己的修行稳固在一个境界,为了将来某一刻爆发做准备。
就像万象城的经营之道,不断的囤积粮食,为了将来的某一刻,统治整个大陆的粮价。
他把经营上的理念,用在了修行上。
漂洋过海不远万里,他是抱着目的来到天火峪的。
作为万象城圣姑的侍卫,他奉命看一眼那个泥丸宫被法螺清洗过的漂亮少年,看他是否有所隐瞒。
这只算是表面目的,他的私心是想见一见这个叫徐风的少年。因为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小影已经六次提到徐风的名字。
六次,这是他不能忍受的次数。
出发之前,在碧波汪洋的海边,方华看出小影有话想说,但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方华也不会去问。
冰雪聪明的小影已经感觉到俊俏少年心中的意思,因为当她提起有关徐风的往事时,少年脸上有自以为掩饰很好的表情。
……
已经过了中午时分,崖坪上有秋风渐起,无数山峦上的红叶随风而舞,摇曳多姿。
方华清楚,这句不知从那里学来,但的确足够霸气的“还有谁?!”,已经把三清道门得罪死了,自己恐怕没有机会再出手。
果然,那个身材高大的道士,已经如一堵墙一样推到了崖坪之上。
天地龙虎榜上以年轻修行者居多,为数不多的上一辈修行者,要么是天龙榜首的几位造化境强者,要么是近来成功破镜入堪命的修行者。
朱执就是一年前破镜入堪命的修行者。他在金石境已经停留了整整三年,因此根本算不上修行天才,但整个道门,没有人敢轻视这位身材高大的道士。
因为他除了身材高大,被人称为“大道士”之外,还有一个骇人的战斗记录,堪命境以下从未败北,也就是金石境的对手,从来没有赢过他。
而现在,他已经破境入堪命,高居天龙榜百名修士第十三位,那么他就不仅仅再是堪命以下无敌了。
不像岳见虹这样的修道天才,朱执是一位实战经验非常丰富的修行者,这一点从气息就可以看出来。
大道士平日不善言辞,很少与人交往,只是在三清观的武道祠堂里坐着。
武道祠是三清道门总坛,也就是郢都六大道观之首三清观最热闹的地方。
每天都有大陆各处的修行者,来这里挑战。那些被挑战的弟子午时三刻,准时来到武祠中间,作为大陆第一宗门的弟子,接受各门派的挑战学习。
与那些只是午时三刻来祠堂战上一场就走的弟子不同,这位大道士,三年来,每天都在祠堂里坐着。几乎每天都会主动或被动的与人战上一场,甚至数场。
朱执在金石境的时候,以战斗锤炼体魄,高大的身躯犹如金刚铸就,传闻不论在力量还是真元上,有着摧天裂地的威能。
按说从堪命境算起,修行者已经晋入一个更高的阶段,不仅堪破自身命理,寿元大增,是常人的数倍。而且晋入修行强者之列,自有一股威严,就像高高在上的神。
但大道士朱执与众不同,依然是个每天刀剑相拼的下境修行者,传闻五大道观都曾对他发出邀请,让他署理门主或者副门主的职位,他却理都不理,每天照样枯坐在武道祠堂里面。
这次龙虎榜,三清道门的弟子们没有想到他会来,众人怀疑他不是来看榜单,只是冲着乱比而来。
大道士朱执,平静的走向崖坪,秋风之下,黑色道袍纹丝不动,高大的身躯仿佛铁铸一般。
向来话语不多的大道士,突然转过身来,对着那些目光热切的同门,淡然说道:“我与徐风这一战,只是因为我想战,与道门声誉无关。岳见红技不如人,并非道门蒙羞,而是他自己是非不分。什么除魔卫道,最大的魔道就在他自己心里!”
山崖下的道士们有点尴尬,但细细一想,大道士这些话,也算侧面维护了三清的尊严,只是把岳见虹得罪狠了。
众人也不再言语,更无人敢出面反驳。
那几个留在场间的岳门主亲近弟子,听闻朱执的话,脸色更加难看。
说完这些话,只是数步,方形山岳一般的道士就来到徐风近前。
朱执微微竖起宽大的手掌,按照道士们最常见的礼节,躬身一礼,说道:“朱执,三清道观黑衣弟子,堪命中境,天龙榜排名第十三位,请道友赐教。”
他的动作语气平静淡然,没有半点刻意做作,就像在武道祠堂里一样。
朱执这样说,也是对天地龙虎榜的尊重,按照规矩,乱比之中对战的修行弟子,要报上自己的宗派,修行境界,以及在龙虎榜中的排位,以方便交流切磋。
徐风在天龙榜上见过这个名字,只是想不到是这样高大的一位道士。
随意而立,隔着丈余的距离,高大身材上,玄门正统的朴实气息,就正面压来。仿佛道门壁画里,矗立天地的道门先祖,以无上威严注视着天封山上的妖兽鬼怪。
感受着对方的气息,徐风眼神明亮至极,收摄心神,同样认真回礼:“徐风,焚星楼驱逐弟子,天启境,巅峰。”
乱比当中,一般只要报出天启境即可,徐风刻意说出巅峰二字,旨在点明自己神念师的身份,不做刻意隐瞒。
因为徐风觉得,面对的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围观的众人,听着徐风的回礼,神情各异。
以钟二为代表的弟子心里想道,如果岳见虹能够像大道士一样,也许不会输的那么惨。
在岳见虹被打倒的那一刻,小道士钟二心中的执念也随着倒塌。不再有什么天才师兄,偶像门主,只有随心意而行的大道,像徐风,像朱执一样。
他看向徐风的目光和先前一样炙热,只是这次毫无隐瞒。
蒋辽看着那个场中和自己身材一般高大的道士,突然有点羡慕徐风,有这么好的机会和人切磋。
“焚星楼驱逐弟子。”
李客忆起那些过往,心头有股热流。
虽然焚星楼那些师兄,特别是大师兄魏肖,一直把徐风当做小师弟照顾、看待。但徐风知道,他与众师兄已经不大一样,他背负着太多或有或无的恶名。
天地龙虎榜,徐风在天下宗门面前,特意报出“焚星楼驱逐弟子”,就是要和焚星楼切断关系。如此以来,不论他在郢都被什么势力盯上,做出什么事,杀什么人,都与焚星楼再无瓜葛,不会牵连到修武门的那些师兄。
来自岭南宗门的弟子们,已经对这位焚星楼弃徒麻木,只盼着崖坪上的道士把徐风击败。
一些弟子已经暗自做出权衡,只有徐风被击败,他们准备一刻不停的站出来挑战,捡道门的便宜,以车轮战把徐风拖死。
……
朱执坚定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赞赏。
他自然看出徐风是以神念战胜岳见虹,如今毫不隐晦的说出,就是一场公平的战斗,对于嗜战如命的他来说,世间没有什么比痛痛快快打一场更好的事情,如果有,那就是再打一场。
大道士很自信,自信能够把堪命境以下无敌的记录保持下去,虽然他觉得眼前的青衣少年,应该很难缠,那是从无数场战斗里得出的感觉。
“道友不要让某失望。”朱执说道,只是在这短短一句话的时间里,澎湃的真元如怒吼的海浪,一浪高过一浪。
“希望道长也不让在下失望。”徐风平静回道,解下背上的剑鞘丢在地上,右手执剑,剑尖斜斜指向地面。
朱执手中的剑异常宽大,就像他的人一样。
黝黑巨大的阔剑,看起来像一片木板,被朱执单手横在胸前:“此剑镇海,道友小心……”
宽大的铁剑在朱执身前急速翻滚,崖坪上秋风大作,乱也飞舞,鼓荡成阵阵波涛,隐有怒海争锋之意。
第二百七十一章 风雨洒落九点白
一边是武道祠里的大道士,一边是恶名散播的徐疯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没有人不期待这一场恶战。
只是在众人心里,加油助威的对象各不相同。
东方白断定,此时的自己,大概不敌场间那个叫徐风的少年,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恨意。
然后他立刻发现,这种恨意好像有点熟悉,但又回想不起头脑中模糊的意念。
对于没用价值东西,他当然不会多想,现在这些情绪就是没有价值的,他轻轻摇头,把这些念头驱走,然后看了一眼旁边的美貌贵人。
悬崖下边,衣饰神态各不相同的宗门弟子,三三两两或坐或站,等着一场真正的龙争虎斗。
从极北地域请来观礼的修行宗派,通过崖坪上发生的事情,及众多弟子的议论,已经清楚最近数年,王朝内陆修行界的是是非非。
南方宗门大乱,北方道门式微,天才少年如繁华盛开,天性禀赋各不相同。
而此时站在场间,眼神凌厉,气息沉稳的青衣少年,是众多奇葩中,最奇的一枝葩。
短短两年之内,此子就在南方大陆修行界声名鹊起。
先是参与仙魂门乱战,然后传闻释出仙魂洞无数尸傀,拨乱万里南疆,成为岭南宗门通缉的恶棍。
更奇怪的是,此人一路杀出岭南,在仙台一剑斩杀敏公主的使者白胡。
“真是一个杀才。”
一名身材臃肿,披着西域彩绸的中年男子,忍不住说道。
他来着北方朔州还要往北的霸刀门。
听着宗门的名字就足够霸气,也确实有霸气的资格。
像南方大陆有仙剑门、焚星楼、凌虚阁、白虎门、无极殿,五大宗门一样,北方也有数大宗门,霸刀门就是北方大陆第一修行门派,在王朝北方的地位相当于南方的仙剑门。
虽说王朝大陆,南门北院,仙剑门与东城院齐名,都是弟子众多,修行天才如群星一般闪耀天空,传承悠久底蕴丰厚。
而久居北方苦寒之地的霸道门,与仙剑门比起来,弟子极少,然而在最近数年,出了几位境界高深的用刀天才,在如今大陆修行界的名声,竟然隐隐要压过仙剑门一线,形成北刀南剑的格局。
那臃肿男子乜斜着场上的朱执,眼中露出不屑。
这等道门吹捧的金石之身,在他们以炼体为本的霸刀门,只能算是中上之资。
他的目光落在徐风身上,倒是不住啧啧称奇。
踩在一块山石上的蒋辽,盯着宽直黑剑卷起的真元,神思凝重。
“这一剑我应该能接下来。”蒋辽想道。
……
翻滚的黑剑卷起黄叶,呼啸而来,不是刺,而是拍。
徐风感觉崖畔上的秋空猛然一暗,仿佛置身于不见天日的巨浪之下。
只在瞬间,排山倒海的狂浪带着碾压一切的恐怖力量砸下。
徐风的武学,除了凌虚阁传承的的三十二种道法,就是在修武门的几套拳法。
凌虚阁三十二道法,大部分是修行心法,只有很少一部分才是剑诀之类的武学,而在这很少一部分当中,适合天启境修行的,以风雨点苍剑最为凌厉。
总是这一套剑法,徐风自己都感到有点烦,虽然烦,但也不得不用啊。
万丈真元,汇成滔天巨浪,铺天盖地而来。
徐风剑眉一挑,使出风雨九剑中的第四式风云突变。
幽府内的真元瞬间爆燃,徐风右手执剑,左手并成道指,猛然指向天空,青色的长衫化作刺破天空的利箭,骤然而起。
真元在剑尖爆出道道雷鸣,徐风在朱执布的狂浪之下冲天而起,破浪而出。
如穿透暗运的一道秋阳,醒目而锋利。
朝前开路的黑剑迅疾无比,真正是风云突变,在微暗的真元中拖出道道剑影。
徐风化作一只冲天的云雀。
观战的众人,看着秋空里的那只青鸟,知道徐风已经化解了大道士的攻击,那些在剑道修为上颇有造诣的弟子,心中暗暗点头。
轰然一声闷响,徐风立足的崖坪上土石崩飞,无数已经被搅碎的黄叶并没有向四周飞散,而是被巨大力量的真元裹挟,和那些飞起的碎石尘埃一道,在一人高的半空中形成一个急速颤抖的圆圈。
大道士神色沉稳,看不出对徐风变招的评价。
宽大的手掌向下一按,在漫天鼓荡的真元中竟也破空而出,瞬间来到天际。
直到此时,那些碎石黄叶才簌簌落下,在崖坪上形成一个数丈大小的圆圈。
“追浪!”朱执说道。
这应该是又一剑招的名称。
天空高处的徐风已经再次变招,低头看见朝空劈来的铁剑,闪着湛湛秋光,正像一道白浪。
催发的气流当中,徐风急速下降,眼看就要对上那道白色的浪尖。
“朱兄,这是一招从天而降的剑法。”徐风说道。
风雨九剑中最凌厉的一剑,寒风刺骨。
跳到天空中的朱执,成为一个巨大的黑影,徐风则是急速坠落的青鸟。
数丈高空之上,黑青两色,再次相遇。
啵的一声轻响,黑剑刺破白浪,击打在宽大的剑背上,山崖上空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响。
紧接着,叮叮当当,接连九声,如爆豆一般的金铁交鸣在高空响起。
九道声响间隔极短,表面听来几乎一样,但剑道修为的高手清楚,瞬间刺出的九剑,方位,长短,轻重均不相同。
很难相信,徐风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接连刺出九剑,相同的“寒风刺骨”意韵却各不相像。
一黑一青两道身影,如盘旋搏斗的两只雄鹰,在高空缠绕坠落。
徐风的黑剑开始是挡,随后转而为攻,朱执的镇海剑开始是攻,而后变为守。
……
直到二人再次落在崖坪上,真元组成的气浪四射开来。
像甫一出场一样,黄叶纷飞,围观的众人一时看不清崖坪上二人的身影。
大道士看着宽直剑背上,按照某种规律排列的九个白点,神情格外凝重。
盯着徐风手中的黑剑,秉然问道。
“何剑?!”
徐风落地的时候,左脚后撤了半步,黑发有些散乱,眼神却炙热无比,战意澎湃。
先是刺破山海一般的真元,然后在高空的真元乱流里,连击九剑,大道士的道门罡气让他吃尽苦头。
徐风缓缓吐出胸中的浊气,平举黑剑,淡然说道:“此剑无名,道友小心!”
无名!朱执在道门当中,也算见多识广之人,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修行界有这样一把名剑。
要知道自己手中的镇海剑乃是深海金铁铸就,就是在匠门百器榜上也有地位,普通的剑,怎能在上面留下斑点。
鉴宝无数的匠门长老,目力何等惊人,从徐风出剑的一刻起,眼光就没有离开过这把黑剑,听着徐风的话语,眼神中露出茫然疑惑之色。
当然,这把剑不叫“无名”。
徐风说“此剑无名”,意思是这把剑没有名字。至于小黑,那只是徐风自己的称呼,就像他叫此时悬崖下的蒋辽为阿熊,别人当然还是叫蒋辽。
道门万载,神兵利器不知凡几,传说匠门百器榜,有一半以上出自道门。所以朱执不再多想,黑色道袖凌空一卷,手掌轻拂镇海剑的边缘。
手掌拂过,生出道道青烟,朱执宽大的掌中,出现一道极细的血线。
青烟蒸腾之中,手掌一翻掠过剑背,精血过处,那九个白点消失不见,镇海剑完好如初。
这就是本命真剑吗!
徐风看着那把铁板一样的镇海剑,再看看自己手中的黑剑。心中叹道:“你可没有人家听话,完全无法沟通,还时不时的发一次疯。”
战斗至今,徐风的剑一直在刺,面对宽厚勇猛的镇海剑,和滔天压来的真元海,他只能以巧取胜。
然而镇海剑实在太大,不论如何刺,都被守得密不透风,徐风眼神中渐有凌厉升起。
……
那些围观的弟子没有想到,在大道士面前,徐风竟然不落下风。
眼神阴冷,如食腐动物一般的白虎门和无极殿弟子心中的希望渐渐消失,恨意却越发旺盛。
焚星楼山门下,李家庄酒肆前,不知多少同门死在徐风剑下,此仇怎能不报。
朱执认为,打架就像吃饭,如果停下,食欲马上就没有了。徐风认为,打架就像赌博,不存在什么谦让,就是是让,也是为了赢得更多。
朱执已经看出徐风气息有点紊乱,当然不会给他调息的机会,徐风也看出朱执爱惜他的本命道剑,当然要好好利用这个弱点。
宽广的崖坪之上,迸出两声高喊,一黑一青两道身影快如闪电,撞在一处。
第二百七十二章 生死挑起一片红
越境之战毕竟少有,能够胜出的更是寥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1)
在过往的战斗中,真正做到越境杀敌的战斗,都是徐风蒋辽二人配合,或者与修武门师兄们合作的结果。
徐风唯一一次的越境苦战,就是在焚星楼演武场上对战堪命中境的叶修那一场。(2)
那时候的徐风踏入修行之门,刚刚晋入天启境,只觉得自己异于常人,大有“渺万里层云,只影向谁去”的英雄气概。
对上比自己高出两个境界的叶修,才知道什么叫艰难。
好在演武场上,只是接下叶修三枪而已,并非全程厮杀。
饶是如此,最后一枪的逼迫下,他那把斩风落雨的黑剑也杀出了剑元(3),在演武场上执剑狂奔,最后力竭晕倒。
……
今日不同往日,此地也不是宗门内的演武场,如果他落败,不会有同门弟子的悉心照料,也不会有天根老者出神入化的医治手段。
大概会被那些虎视眈眈的仇敌当众斩杀,甚至要牵连上蒋辽和李客。
徐风既然说出那句“还有谁!?”,自然已经考虑到事情的后果。
有勇无谋是为愚,有谋无勇是谓妄,徐风不是愚妄之辈。
当众挑战天下宗门弟子这种事情,当然不会随意而为,那基本与找死没有区别。
徐风早已看出,青衣试开赛在即,没有多少弟子愿意真刀真枪的战上一场。
而那些期望着复仇的岭南弟子,他们从来就没有赢过!
更重要的是,近半年来,徐风刻意修行悟道,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过往那些群战,独战,混战,乱战,对战,各种各样的战斗在他的修行笔记上反复推演,无数场厮杀里,色泽暗哑的黑剑似乎要融合到他的神念之中。
他需要不断的战斗,来消耗自己体内越聚越多的真元和神念,把死海变成活海,把毫无生气的泥丸宫殿,变成流云缥缈的神宫。
他渴望一次和演武场上对战叶修一样的契机,艰难困苦中杀出的契机。能够再次激发黑剑疯狂的剑元。
而这一次,他已经有足够的信心,不怕被狂暴的真元以及噬心的疯狂压垮,仔细看一看手中的剑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龙虎榜中的乱比,以及眼前的朱执,大概是最完美的机会,徐风一定要把握。
崖坪上秋风激荡,真元肆虐,两个人毫不留手,真元对着真元,神念对着神念,道剑对着道剑,你来我往杀在一起。
谁都知道,面对朱执这样的对手,本应该取巧,以智取胜。场间的众人越来越看不懂徐风的打法。
好像拼了性命,要把自己体内的真元压榨干净,泥丸宫内的神念没有一刻停息,简直就是“剑”“神”合一,肆意铺排,所有的战力如泼墨山水,大开大合,毫无保留。
那些同在天启境界的宗门弟子,惊讶于崖坪上战到如痴如狂的青衣少年,竟然有如此澎湃的真元。
难道他的一天比别人要多出两个时辰?
全力以赴的拼杀,彻底激起朱执的战意。
战到兴起之处,黑衣大道士口中发出急促的嗬嗬之声,也不知是兴奋还是激动,听的观战众人心神摇曳。
表面上徐风没有取巧,只有朱执知道,那把略显怪异的黑剑想尽办法,寻找一切机会,向镇海剑扑来,或刺,或劈,甚至干脆像棍子一样砍。
朱执当然不愿意两剑相交,对方手中的黑剑显然比自己的镇海剑要锋利数倍不止,他不但嗜战如命,也惜剑如命。
这是本命道剑,如果道剑受损,御剑的修行者心神也会跟着受伤。
很多时候,为了避让徐风的剑,朱执的剑气都是落在了空处,如果真要硬打硬拼,徐风此时应该已经败了。
“小子,如果你能再坚持半个时辰,就算你赢。”朱执心中默然说道。
徐风修道三载,而朱执仅在金石境就已停留三年,如果从入门算起,已有十四年之久。
压榜天才!天地龙虎榜果然精准,这小子战力放在刚入堪命的弟子当中,也有一拼之力,朱执想道。
……
宽大的铁匠在崖坪上砍出道道深痕,半丈长,深达数寸的黑色剑痕,触目惊心。
难以想象这些雄浑剑意,竟然被天启境的徐风一一抵御下来,还在乱流当中觅出一些时机,划出精妙剑法。
每每数十招之中,就有几招,剑光圆润,散而不乱,直奔道士要害,硬是逼的黑衣道长身形倒退,其中一剑险之又险,斩落朱执道袍一角。
“这小子是疯了,这么玩下去,早晚精力衰减而死。”
一位三清道门的年轻弟子,双臂交叉,抱着道剑,摇头说道。
“也许发现自己不是朱师兄的对手,放出的豪言又收不回来,羞愧交加,失心疯掉了吧!”有道士嘲笑道。
“不论如何,这徐风还是有货的,如果换做你,能撑到现在?”
也许是朱执开始那几句话的作用,道士们已经不再认为徐风刻意侮辱道门。
“这……这当然另当别论,朱师兄怎会拿同门试剑。”
那名嘲笑的道士一时语结,狡辩起来。
小道士钟二眉头紧蹙,心里开始同情起徐风。
“你说你,打不过就不要放出大话。说几句漂亮好话,以风轻云淡收场,多好!如今对上嗜战如命的朱师兄,竟然也不避不让,一味死拼硬打,你岂能是大道士的对手。”
钟二就是那种,谁在下风,谁是弱者,就同情谁的人。
这种是非不分的天然善良是他修道路上的优势,同时也是他修道路上的魔障,只是他此时还不知道。
徐风就完全没有这种多愁善感,虽然仿佛全身的骨头被一根根折断,剧烈的战斗中青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胳膊痛的几乎失去知觉,仍在拼着一念气息硬撑。
若不是风雨点苍剑捻熟异常,几次翻飞的阔剑,险些削掉他的左臂。
稍显凌乱的步伐下,黑剑舞成一面黑色的盾牌。
长时间的消耗战,让朱执的气息也有点慌乱,还从来没有人像徐风一样和自己这样打过。
如果不是护着本命道剑,这场战斗或许是三年来最痛快的一战。
徐风心中轻笑:“嗜战如命,呵呵,我可是嗜杀如命的恶名!”
对战毕竟是对战,不是杀人。
杀人的时候那里会在乎自己的剑会不会脏,会不会受损,就是剑断崩飞,也要削下敌人的头颅。
徐风感觉已经到了极限,十招之内不把剑元逼出,恐怕就要落入凶险之地。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顺风撒尿湿自己的衫。
“你再不出来,小爷我可要挂了!”
徐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一个鹞子翻身,借助真元的冲击,躲开侧攻的铁剑,黑剑幻做一条直线直奔道人的心窝!
而此时,那把铁片一样的巨剑已经扫向徐风的双脚。
修行者战斗,快到极致,数十招也是电光火石之间。
在如此快的对攻当中,徐风竟然毫不回救,一往无前,冒着双脚被斩断的风险,坚定的刺向对方的胸口。
这种不要性命同归于尽的打法,朱执从来没有遇到过,心中骤然一惊这小子不活了!
猛然侧身,而侧身意味着就要收剑,一旦收剑,徐风就占据了主动。
疾如闪电的黑剑在朱执转身的瞬间,堪堪点在他的肩头,一蓬血花随之飙射而出,即使在土石飞扬的崖坪上也异常显眼。
“啊!”
悬崖下响起无数道惊呼。
不仅朱执没有见过这种打法,围观的许多北方的宗门弟子都没有见过。
因为大夏承平万年,在王朝的北方,有三清道门、东城院这样的万年宗门坐镇,也是皇朝中枢所在,修行者成为世人敬仰的神仙,很少以命相搏,多是在深宫大殿里参悟大道,堪舆天理。
三清道门护教骑兵杀伐四方、除魔卫道,早已成为历史上的传说。可笑的是,岳见虹等一干道门弟子,还以为杀掉拨乱宗门的徐风就是除魔卫道,甚至以为,剿灭为恶一方的山贼就是除魔卫道。
他们以为那些道观礼堂,悠久泛黄的壁画中,凶神恶煞一般的恶魔描绘都只是传说而已。
……
“使出这样的招数,这得有多大的仇恨!”
一些弟子不解说道。
再场的众人当中,只有数人面色平静,一直等着变故的发生。
其中最平静的当属东方白,自从他断定修为不如徐风,干脆就不再注意崖坪上的打斗。
在他眼里,打斗就是杀人,他杀过很多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帮助过他的,阻碍过他的,甚至只是多看他一眼的,只要他认为碍事的,统统杀掉。
直到徐风使出这见血的一招,东方白才略微来了点兴致。
不过他知道,这招死不了人,所以兴致也不大,随意看一眼,目光便落向山崖外的秋林。
那个来自北地霸刀门,身躯臃肿的男子,嘴角撇出一丝笑意,轻声说道:“见血。”
刚刚说完,朱执肩头那一蓬鲜血就飙了出来,仿佛是为了配合他的说辞。
第二百七十三章 你说我容易吗
身影倏忽分开,尘土落下,朱执一脸茫然,呆立在崖坪之上,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崖坪上变得清晰起来,看着这幅画面,围观的众人神情微异,不知疾飞乱斩的道剑,为何突然停了下来。
谁都清楚,这点小伤,根本影响不到这个层次的战斗。
右肩上的黑色道袍,颜色显得更深了一些,是血液侵染的缘故。
大道士仿佛毫无觉察,遥遥盯着那袭青衣。身体像将要砸倒的山石,却突然停在了半空之中。
平静中,传来徐风略显沙哑的声音。
“这才是真正的战斗。”
朱执的道心上蓦然亮起一丝青光,仿佛教宗祭天时候用的符剑,猛然烧起真火,照亮三尺道台。
这一瞬,在他的灵台里同时闪过一道清晰的剑迹,握剑的手微微颤抖,急速的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
朱执没想到,自己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见到堪命中境的门槛。
要知道修行境界越往后越难,无数修道天才,能够数年内连跨天启、金石两境,却卡死在堪命境的门槛前,终生未能再往前踏出一步。
从堪命初境到堪命中境,有些人走了三年,有些人走了十年,有些人走了一辈子也没有走过去。
真火照亮泥丸宫,大道士灵台一片空明,周身原本狂暴的真元,如巨浪落进大海,再无声息。周身竟然化出一片宁静祥和的意味。高大的身躯仿佛生长在崖坪上的一颗古树,因为知命,所有自然。
悬崖下几位观礼的长老,面露震惊之色,在对战中遇此机缘,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如此让人激动的事情。
“道门不愧是道门,天才层出不穷。”一位从北地请来的长老,略带羡慕的说道。
几位长老看向徐风的眼神眼里除了赞赏,还带着微微的怜惜。
能把对手逼到生生破境,也算是本事。
可惜破境的是对方,如果不出意外,最多三个照面,徐风必败无疑。
堪破命理,迈入修行的更高阶段,让每一位强者都有独霸一方的实力,乱比又不是战场,徐风一剑挑破对方肩头,实在是不智之举。
……
主持龙虎榜的匠门长老好像并不这么认为,他满意的看着那两道身影,轻捻胡须,向着崖坪上空抛出一件法器。
那是类似一个铃铛的东西。迎秋风而暴涨,这一瞬,长老宽大的白色长袍,在秋风中鼓荡,渐渐要化成一面旗帜。
铃铛洒下一片青光,隐隐把悬崖下观站的众人罩在其中,白衣长老探出枯瘦的手指,在迎面的秋风中点了几下,纵横相连的阵法纹路瞬间生成,快速落在那片青光之上。
“能有这么强?竟然用上了匠门的护法大阵。”
“怕是偶然偷袭得手,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一些弟子略带不屑的看着崖坪上的徐风,没有看出那名高大道士的异样。
以他们的境界当然什么也看不出。
方华原本平静的脸上,升起肃然之色。
“如果徐风此时还能赢,那么……还真是轻视这小子了。”
东方白在山石上随意而坐,手掌按在白丁剑上,欣长的食指轻拂剑鞘,终于对崖坪上的乱比有了兴趣。
那个有些眼熟的青衣少年,战意竟然如此之强!
战意也就是杀意,如果放在生死厮杀之间,就是求生的**;自己求生的**,也就是置对手于死地的**。
“如果我去杀他,大概很难。”东方白想着。
因为直到此时,他都不敢确定,这场战斗,到底那一方会输,那一方会赢。
秋风卷起尘土,苍黄迷离,几片疾飞的黄叶,撞上徐风横在胸前的黑剑,瞬间化作两半,紧帖在青衫上面。
黑剑已经开始在秋风中微颤。
正是引出剑元的关键时刻,道士的反应倒让徐风有点无奈。
“不要让我失望。”徐风沙哑的声音再次传来。
朱执心中升起一股敬意,对徐风的行为有些疑惑,却有马上释然。
自己每天都要与人决战,已经是众人眼中的怪人,那么这个世界上,有比自己更奇怪的人,就不足为怪了。
也许徐风就是喜欢挑战比自己强的人?就是喜欢这种每一招都可能被对方直接打死的感觉?
这未免也太变态了,大道士肃然起敬,准备成全徐风的要求。
入门十四年来,他见过的门主、执事当中,没人能指点他修行,因为他一直很清楚自己的强项和弱项。
直到今天,被徐风一剑刺醒,他才知道,武道祠堂里的那些对战,实在只能算是对战。
眼前这个气息萎靡的少年,好像随时就会倒下,却依然有种危险的味道。
“不要让我失望。”挑衅意味十足的话语在朱执耳边响起。
他的情绪有些复杂,没有急着再战,而是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收剑,弯腰,认真行礼封天大醮时才有的大礼。
高大的身躯在秋风中慢慢弯折,如倾倒的山峰。
观礼台上的众人豁然惊惧,无数道士不解其意。
几位年轻的弟子面露尴尬之色,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一向高傲如山,修行远超同辈的道门传奇怎么会向那个少年行礼,还是如此大礼。
“这厮使了什么妖法!”
“不就是占了一剑的便宜吗。”
……
一时各种议论纷乱而起,但却没有丝毫打扰到崖坪上的两人。
从容行完礼,直起高大身体的朱执,面色清净,不喜不悲。就像道观里的塑像。
嘭,嘭,嘭……
大道士身前三尺的空气中,接连有真元炸响,一道寂灭无情的意味在朱执身上释出。
“太上无情,大罗金身!”
眼尖的道门弟子发出一声惊呼,没有想到在金石境停留三年的朱执,竟然淬炼出了三清道门的太上真身。
太上真身是道门弟子修体的无上法门,传闻是天师、真人们驱魔斩鬼时的法身。
然而此等法身极难修炼,需要修行者坚如钢铁的意志,稳如磐石的心境。
时至今日,亿万黑衣弟子当中,没有谁修炼成功过,朱执大概是第一个。
很多弟子此时才理解,为何大道士在金石境停了整整三年。
来自霸刀门的中年男子,瞳孔微缩,好像忆起了一些令人不快的往事。
……
寂灭无情的气息之下,徐风手中的黑剑颤抖的越发厉害。
仿佛被气息锁死的妖兽,发出战栗的警告,一些可怕的事情,将在天火峪的山崖上催发。
巨剑无情挥出,在崖坪上掀起数道白光,那些如刀的剑意,瞬间划过百丈的崖坪。
一股寂灭的真意,普天盖地而来。
徐风瞥了一眼手中急速颤抖的剑,心里说道:“你说我容易吗,真是上辈子欠你的,再不现身,小爷我可要挂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太帅
青光大阵保护众人不受真元波及,却没有隔绝声音和感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二人决战的画面展露无疑,不时有各门弟子对出招做出点评。
直到此时,除了惯例呱噪的三清道士们,没有再有多余的声音。
悬崖下,三清道士们脸上荣光无限,一个个对朱执师兄的赞叹,此起彼伏。
只有数名有心的道友,脸色阴沉,考虑到一个事实。
朱执师兄境界确实高妙,剑法、身法放在今日道门,算是天才无疑。
然而,到目前为止,对战的徐风不但没有落败,如果细算起来,还占着一剑的便宜。
但就连这些脸色阴沉的道士,也认为,战斗要结束了。
道士们自信的缘由,正是朱执瞬间晋入堪命中境,施展大罗金身后,斩出太上无情的一剑。
……
道法天地,太上无情。
镇海剑罡仿佛万年冰山无情压下。
因为速度太快,撞破空气发出一连串轰隆声,犹如闷雷卷过荒原,整个崖坪都在簌簌颤抖。
参加龙虎榜的宗门弟子,一脸错愕的盯着那把巨剑,心中不由生出错觉,仿佛自己就是那万丈巨峰下的脆弱蝼蚁。
那些道门弟子看着颤抖的徐风,眼中全是傲然之色,脸上短须微抖,嘴唇上撇,连牙缝里都是不屑。
小道士钟二紧张的握紧拳头,想是怕看见崖坪上的惨剧,但又不想错过太上无情的惊天一剑,一时难以抉择,小脸上满是痛苦。
蒋辽横跨一步,来到青光大阵的边缘,黑杖迎风而立。
岳见虹手下那几个油腻猥琐的小道士,没有理会蒋辽的动作,好不掩饰心中的得意之色,抬头看看天,低头摸了摸嘴上的短须,显得百无聊赖。
脖子伸长的李客,心如猫抓,焦躁异常。
像是押上全身家当的最后一赌,双眼圆睁,死死盯着巨剑带起的旋风,渐渐把它盯成一只巨大的骰盅。
……
剑罡压来的一刻,徐风忽然感到自己矮了几寸,原来双脚已经陷入崖坪的土中。
手中的黑剑颤抖的像风中的纸片。
一丝无人能够看见的黑丝,沿着徐风右臂上的血脉,快速爬升。
一股不属于人间的力量奔涌而来,徐风眼中发黑,嘴中发苦,咬紧牙关,强守一片道心通明。
“果然是异变!”
真元掀起的巨山下,徐风已经成为一个青色的小点。
他缓缓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此刻完全与黑剑融为一体,分不清那里是剑,那里是手。
徐风低头的动作,落在众人的眼中,以为他是在放弃。
大概是在自责?或者恐惧?
……
徐风确实在恐惧。
黑剑变为活物的瞬间,他在神识里看到一片垂直的黑暗星空,像是直通苍穹的一口暗井。
无尽深渊的暗井中,传来一道让人毛骨悚然的叫声,叫声中夹杂着愤怒和不甘。
叫声过后。
徐风恍惚看见,崖坪破了,红枫碎了,江河断了,山川塌了,大地崩了……直至星河破碎,万物化为虚空!
徐风捏着手中的剑,小心的就像端着盛满开水的碗。
他能清晰的感到毁灭天地的巨力,只要他微一动剑,百丈崖坪怕是要被削成两半!
徐风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静静的擎着道剑,不敢进攻,也不敢后退,心中说道:“知道你牛逼,却不知道你这么牛逼!”
颤抖的黑剑仿佛听懂徐风的话语,像是赌气一般,气息竟然再次攀升。
徐风右臂上的黑色已经延伸到了胸口,再有半尺距离,就要到达心脏的位置。
泥丸宫内的神念处于沸腾的边缘,幽府内的真元四处乱窜,似乎下一刻要破膛而出。
以往那些时刻,徐风已经气绝而晕,这一次他竟然在清醒状态,看到了剑元。
他真的有些怕了。
“你看,那小子莫不是吓傻了吧!”一个道士轰然笑道。
“怕是在给自己唱经,好提前超度,哈哈”
李客面如死灰,像是筛盅掀开,自己是个幺点,或者赌场抽千被当场抓到。
除了蒋辽,任何人都不再对徐风报有念想。
因为蒋辽知道,从落到崖坪上那一刻起,徐风心里就有了某种打算,只是他不知道,徐风为何冒这么大风险。
看着巨剑越来越近,徐风低声说道:“舍不得老婆,套不住色狼,大道士,对不住了!”
咔嚓,咔嚓……
两声异响几乎同时响起,清晰无比。
观战的所有弟子,感觉声音就在自己的神识里响起,震的耳膜生疼。
接着,镇海巨剑,断了,这是第一声咔嚓。
下一刻,朱执太上无情的大罗金身,破了,护体青光如瓷瓶一般破裂,这是第二声咔嚓。
嗖……
一道黑影快如黑色的流星,瞬间飞过万丈悬崖,落在一片火红的枫林里,隐隐发出一股焦糊的味道。
一片宁静,雅雀无声。
就在众人以为,异变已经结束的时候,咔嚓声再次响起。
匠门长老用法器布下的青光大阵,毫无反应,碎成漫天流光倒影。
真元卷起的碎石枯叶,如怒吼的风雪,遮天蔽日,将悬崖下,崖坪间,变的朦胧一片。
这种场面,已经超越了悬崖下那些修行者的认知范围。
又是安静,片刻后才响起无数道绝望的惊呼。
“这!这……不可能!”
“太猛了!”
“怎么回事!那飞走的黑点,难道是那道士!”
“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三清道士们如活见鬼了一样,道髻乱摇。
……
烟尘敛没,对面山峦的枫林里,隐隐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
那个模样艳丽的宫中贵人,面如寒霜,不悦的抖了抖落在锦衣上的尘土。
她刚想对着场间斥责几句,一个白衣青年飞快的跑了过来,慌张说道:“娘娘……娘娘,楼,楼塌了!”
众人急忙看向山崖一侧,蕴海楼的方向。
果然发现一道三尺宽的黑色裂缝,从上到下,完整的将阁楼劈成两半,地上也有一道深达数尺的裂缝,直直的延伸到徐风身前数半丈之处。
众人这才看到,徐风右手执剑,微微上斜,保持着和当初一样的姿态,竟是一动没动。
多年以后,这个画面成为钟二心里的一道阴影。
徐风神清气爽,保持着动作,心里想道:“太帅,不能留影,可惜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围困
淳化四年的龙虎榜在天火峪草草收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百丈宽的崖坪上裂开一道恐怖的沟壑,那些文士们诗文唱合的蕴海楼被劈成两半。
幸好没有学堂弟子受伤,恐怖的气息从楼顶下来,斩断悬梁,落在正中的白玉通道上,然后砸进地下。
剑气太快,太锋利,以至于楼断两半,却屹立不倒。
那些打算报考天策府的学子们,很多生长在郢都,算的上是见多识广,但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等狂野剑法,吓得心惊肉跳,断定此地不宜久留,准备早早收拾包裹,打道回府。
“此行之前就卜卦,说是煞居北方,你看看,一首诗还没做完,龙虎榜就黄了。”
“真是作孽,比武就比武,你说这楼招你惹你了,唉……”一位外郡来的书生,心疼这雕梁画栋的装饰,还有一尘不染的白玉地面。
“听说是南方的一位恶徒,杀人无算,极其凶狠……”
年轻学子,神情沉重。
“恶徒!哼,我大夏王朝朗朗乾坤,岂容不法之徒横行,扰乱士子文会,败坏大夏国运!我要到天极殿,告他御状!”
“是啊,还治不了他一个修行者,天下是朝廷的天下,就算朝廷拿他没法,还有东城院,还有三清道门。”另一个说道。
“听说那厮就在外面,走,诸位同我维护正义,且看看是谁,胆敢破坏我大夏龙虎文会!”
“真是焚琴煮鹤,有伤斯文,有伤斯文。”
铮的一声琴鸣,满身华丽的郢都权贵少年,摇头叹息。
“吓死小爷了,我爹砸了两万金子,就为了给我弄个天策府名额!真是愚蠢,有这笔财货,就是在丽春院里住到死,也花不完啊!”
说话的明显是一名纨绔。
众人纷纷侧目,猜测今年的天策府有门路,只是没有想到有人敢公开宣扬自己准备行贿进入。
“可惜了吕太师的字。”
一位中年文士,看着被劈成两半的“蕴海楼”匾额,对纨绔的言语毫不在意,
不到片刻功夫,众人散尽,蕴海楼人去楼空,成为一座危楼。
多数文士们离去的同时,崖坪上的一些修行者却刻意留了下来,有找客栈投宿的,有的暂时落脚酒楼茶肆。
不论在山谷的那个方位,这些留下来的人,全都悄然注意着徐风三人,有的满含期待,有的恨之入骨。
从客栈的露台上,酒楼的隔间里,茶肆的凉棚下,都能轻易的看到徐风三人,他们已经成为整个天火峪的焦点。
蕴海楼前,山谷中的一片空地上,徐风神色漠然,蒋辽表面看起来还算平静,李客满脸悲伤,痛不欲生。
“我说,你当时就不能轻点。”
虽然已经说了很多遍,李客还是忍不住再次出口。
“我最后再说一遍,已经是最轻了……其实,我真是动都没动。”徐风面无表情的强调。
蒋辽有点古怪的看了看徐风,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剑。徐风刚想解释点什么,蒋辽很快转过身去。
蒋辽的意思很明显你的剑,你自己心里还没有点数吗!
“说起来……”徐风有点犹豫,但最终还是说了:“说起来,这事要怪那道士,他要不是他硬向上撞……。”
徐风还没有说完,蒋辽李客二人摇头,各自向前迈出一步,目光落在远方如火的枫林上。
这话,鬼都不信。
徐风默然,用力过猛,这事还真无法解释。
半晌,李客心有不甘,愤然转身:“我说,……还是算了!”失望透顶的他,不愿再继续深究,看着手中的锦帕,神情已经麻木。
从入这阁楼开始,李客的情绪一直是大起大落,比平生最大的一次赌博都刺激无数倍,加上昨夜一夜听曲,憔悴疲惫已经到了极限。
只是他没想到,他踩上一脚都感觉是玷污的白玉地砖,被徐风一剑劈成黑灰。
李客眼睁睁看着手中锦帕上的账目,嘴角不住抽搐。
阁楼建筑赔偿,六百八十四万两。
装饰及木质器物损坏,四十二万两千两。
白玉地砖,二百五十万四千三百七十七两。
古董字画潜在损耗,无价可计,暂折合白银十八万两。
其他杂物及赔偿学堂弟子费用,七万零五百两。
以上五项,合计一仟零一万又四千八百七十七两。
以徐风的性格,李客的性格,甚至蒋辽的性格,闯祸后最好的方法,当然是跑,最快的跑。
可是在崖坪上尘土还没有落完的时候,蕴海楼外就响起尖啸的哨音。
不到半刻时间,护卫郢都的兵士如黑色的洪流冲进谷里,看形势,至少有五千人。
一层层如潮水一般把徐风三人围在蕴海楼前的空地上。
那名皇室贵妇,一声冷哼拂袖离去,立刻有人扔来这方锦帕。
郢都的兵士好像与其他郡的不同,围住徐风三人后,没有横眉冷对,只是把三人围在中间,黑压压的聚成一个大圈。
然后各自无事人一样,看天,赏景,更多的是抠脚,挖鼻孔什么的。
早有人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山谷间的一块高地上,那个容貌猥琐,胡须稀疏的官员,四平把稳的坐在上面,一边品茶,一边不时向这边瞥上两眼。
几个义愤填膺的文士,对着团团围住的三人,指指点点,骂人不带脏字,甚至传出两三首押韵的诗词,尽显大夏王朝的文士风流。
那些隐藏在阁楼茶肆里的修行者,大有座山观虎斗的意思。白衣的匠门长老也没有走,在两位弟子的陪同下,站在酒楼高处,盯着下面一堆堆的人群。
看样子应该不是要徐风赔偿青光法器,他的目光牢牢盯着徐风手中的黑剑。
半个时辰过去,李客脚下的一块山石上,恭敬的堆了几颗银子,大概有五六百两的样子,在青黑的山石上,显得异常刺眼,旁边还有一只不知李客从那里弄来的银手镯。
连零头的零头都不够。
……
一名将校模样的小斯,快速跑到那名官员面前,递上一张宣纸。
徐风,衡水人,孤儿,衡水学堂破屋一间。
蒋辽,衡水人,父亲一个,乡间院落一座,民房九间,铁炉一个,簇新打造的锄、犁、镰刀等农具七十六把,黄狗一只,备注:公。
李客,李家庄人,父亲一个,里正职务,供奉年十六两,乡间院落一座,民房九间半,柴房一间,家中浮财估值三百四十六两。另,李家庄泼皮黄进,欠其赌债,共计十二两,三年未还。
官员旁边,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吏,恭敬的弯下腰,伸出指甲极长的食指,照着“学堂”、“父亲”、“里正”三个词圈了一下,眼中闪出一丝寒光。
那名官员只是看着宣纸,没有抬头,声音极低,却又十分肯定的说道:“让咱查财,咱就只查财,不要动其他脑筋。”
老吏默然,脸上没有一丝神情。
徐风认出那个官吏正是天火峪外,设卡收黑钱的郢都府尹,心中有些奇异。
乡镇里厮混的李客,见多了这等刁官,落到这等人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在吴老二的茶棚,里听说这名其貌不扬的官员,竟然还署理着墨狱,蒋辽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万众瞩目当中,李客恭恭敬敬把凑出来的银两,全部托在手里,一脸媚笑向着身旁发呆的兵士打招呼,然后举起双手,示意山谷上的官员。
当!
一声炸裂般的铜锣响起,惊得李客猛一哆嗦。
山谷上传来老吏沉稳的声音:“你等三人,可知重罪!”
第二百七十六章 招揽
日暮时分,天火峪真的好像燃起了一场大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远山衔着落日,夕阳映衬红树,从上到下,从远至近,天地间一片通红。
围观的学堂弟子早已骂够,纷纷拂袖离去。
那些围观凑热闹的民众,大多是郢都近郊的居民,一个个天子脚下的官家老爷的气派,甚至比山谷上面那些吏员还要威风。
有人在众多郢都护卫的兵士里,认出一个熟人,隔着老远,热络的打着招呼。
更有酒楼伙计模样的老者,向旁边的人不住吹嘘,说自己上面有人,光算郢都府里面,就认识若干熟人,指着山谷上那个长胡子老吏,说是他七舅老爷。
近两个时辰过去。
他们发现好像不会再有更刺激的事情发生,看了一眼黑压压兵士中心的三位少年,感到甚是无趣,也纷纷散去。
走的时候还不忘调侃,州府里来的少年,果然是穷,凑了半天,才凑出几百两银子,还不够他们做官的亲戚,一壶茶钱。
剩下黑压压的兵士,静静看着四周红彤彤的天空。
红叶间摇曳的流光,将他们黑色的甲衣镀上一层红暖的光。
这些兵士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一场持久战,或者已经习惯执行这样的任务。
他们一个个神情平静,不急不躁,好像再熬上十年八年,也完全没有问题。
……
“府尹为何不直接将三人逮捕归狱?刮出些银两,再随便报个狱中暴毙什么的。”
紧邻蕴海楼的一间行宫里,晚宴已经开始,席间都是郢都的权贵,陪在末席的太尉之子杨彪,不解问道。
居中而坐的皇宫贵人,已经换成紫色裙袄,立领收腰,干净利落,妩媚中显出数分英气。
她望向众人,豪爽的端起一大杯酒,缓缓举起。
堂下众人急忙举杯遥敬,然后依次饮下。
“杨廷尉效力军中多久了?”妇人不紧不慢的问答。
袖口紧扣,军士打扮的杨彪,显得勇武不凡。
恭敬回道:“去年春天父亲让我在北军大营协助照料辎重,年末才回的郢都。”
“难怪。”
娘娘轻声说道:“你回的时间短,还不了解董老鼠。”说到这里,娘娘轻声笑了起来,微红的俏脸,艳如桃花。
钦天监监正吕不凡已经是胡子花白的老头,佝偻着腰背,脸上皱纹里像是藏着无数秘密,他见娘娘高兴,笑着接道:“这董老鼠啊,可是咱大夏国最肥的一只老鼠,皇帝养的皇鼠,谁的粮食都敢吃,哪家墙根都敢打洞,真咬起人来,连咱主子的面色都不看。”
“竟有这等人!”
杨彪一脸疑惑,心想一年多的时间,郢都局势巨变,连府尹这样重要的位置都再次易人。
同样是末席的东方白,默默喝酒。
旬月之间,类似的话,他已经听了很多。
这些郢都权贵们,分属朝廷三公九卿里的重要职务,他们以娘娘为首,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
他们聚在一起,指摘朝政,议论军国之事,很多时候连登基四年的皇帝都不放在眼里,只敬畏一人,这个人就是钦天监监正口中的“主子”。
东方白知道,主子就是如今的监国,夏敏公主。
宫里的一个娘娘,为公主摇旗呐喊、招揽人心,倒也是奇特。而且这个娘娘好像并非什么真正的贤德妇人,明里暗里,江湖宗门都有来往。
连熟读史书的东方白都不知道,大夏王朝何时多出这么一位娘娘,而且当今皇帝才十一岁,怎么会有这么老的娘娘。如果假设她是先帝夏明律的某位妃子,不但众臣们的称呼不对,时间也对不上。
夏明律善修道法,活了将近两百岁,再多的妃子,恐怕也已化为皇陵里的一堆枯骨。
好在这位娘娘无论做什么事,从来不背着他,东方白也乐享其成,任凭妇人拉拢。
“诸位可不要小看这只皇鼠,表面上酷烈贪财,实则城府极深,手段也算得上高明,否则也不会独得小皇帝宠爱。”
娘娘说道:“此人既不阿谀主公,也没巴结过吕老儿,一心跟着末梁皇帝,跟着咱大夏王朝。”
“能在郢都势如水火的政治纷争中,稳稳站在中间,不向任何一边靠拢,也算是有些火候。方才杨廷尉所问,正是此人的高明之处。他依仗的是皇帝,是朝廷,也就是大夏朝的国威。
“什么是大夏王朝的国威?”娘娘大有深意的看向众人。
堂下的权臣勋贵,微微摇头,或者明知答案也不敢回答。
果然,娘娘微微一笑,自问自答:“御林军,郢都护卫,那些穿着黑皮的男人,就是大夏的国威。所以他擅长用大夏国威死死的围着自己的敌人,徐风敢杀人,就是挑衅国威,与整个王朝为敌。末梁帝最忌讳的就是这等人,这种挑战国威的修行者,比边疆的敌人都让他恐惧、厌恶,他绝不允许有这样的异类存在,无论如何也要从三清道门请出归元大阵,生生镇压了他。”
众人若有所思。
吕不凡举起酒杯,笑道:“娘娘圣明!”
杨彪豁然开朗,笑着说道:“如此说来,现在徐风那厮岂不是很危险,以他在龙虎榜上藐视天下道门的表现,宰一两个兵士,倒是极有可能。”
“是啊,只要他敢动手,杀一个,甚至伤一个,下场都是魂飞魄散,必死无疑!”另一位勋贵说道。
“这小子命大,他早该死了,白胡老弟的命,该算在他的头上。”钦天监吕不凡说道。
……
白日里报告蕴海楼被毁的那位小斯,再次跑到娘娘身边,恭敬的附耳低语。
堂下众人,放下酒箸,敛没声息,不敢打扰。
“这小子,倒是有些意思,竟然还没有动。”娘娘听完,莞尔一笑,挥手示意小斯退下。
“他倒是沉得住气,已经快两个时辰了。”杨彪说道。
得知徐风并没有动手,场间活跃的气氛突然显得有些冷淡。
宴席上安静了很长时间。
东方白很享受这样的安静,终于没有人废话连篇的呱噪,他慢慢的喝着酒,仔细品尝漆盘里的珍馐。
娘娘望着堂下,目光落在东方白的身上,忽然发出银铃一般的娇笑,消失戛然而止。
“好小子!我就喜欢这样的聪明人。”娘娘微一停顿,继续说道:“既然是聪明人,化作一堆烂肉倒是可惜了,不如替主子招揽招揽。诸位谁愿前往……?”
堂下众人,互相看了几眼,没想到娘娘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快。
这些朝廷里谋食的人物,察言观色的本领也是一流,脑子里没有想不通的道理,也没有转不过来的弯道,只是瞬间人人心领神会一般,频频点头。
只有钦天监的监正吕不凡,仍有犹豫之色,因为他和死于仙台的白胡曾是同门师兄弟。
“吕监正,你可愿意替主上分忧?”
娘娘面色依然平静,好像很随意的问道。
“属臣……愿意!”
娘娘没有再说,静静的看着他。
吕不凡心中惶恐,正准备起身离席,旁边却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
“我愿意去。”
东方白整饬白衫,起身离席,旁若无人的立于厅堂之下。
第二百七十七章 拖延
从走出崖坪的那一刻起,徐风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不属于自己,酸疼麻木,乏困异常。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自从开悟入修行之后,很少有这种劳累疲惫的体验。
这大概是剑灵入体造成的不适,徐风想道。
他没有将这种不适表现出来,因为四面八方的酒楼茶肆里,有无数道气息盯在自己身上,好像在等着什么事情发生。
尽管那些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学子们已经散去,无聊的民众也没了看热闹的兴趣,山谷里的人好像少了许多,但无形的压力不但没有减少,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沉重。
以徐风蒋辽现在的修为和战斗经验,就算带着李客,也能从这些没有重武器的普通兵士中逃走,但他们没有选择这条路。
徐风隐隐感觉,山谷上那位容貌猥琐的官员并不想让自己杀将出去。
那些酒楼里的气息太过凌厉阴毒,徐风不敢确定哪些来自岭南弟子,哪些来自三清的道士。
再战一场,或许不可避免。
三位少年姿态各异,被黑压压兵士围在山谷中的空地上。
将尽的落日下,徐风神色平静,调整气息,等待疲惫困顿的消失,偶尔看一眼右手,掌面已经恢复如常,方才令人心悸的举剑时刻,仿佛是一场梦境。
蒋辽盘膝坐在一块山石上,闭目养神。
李客一度怀疑这厮是不是睡着了,悄然走到身前,听到沉闷的气息,才放下心来。
天空中,慢慢黯淡下去的火红,让李客有非常不好的感觉,他心乱如麻,无数念头涌了上来。
不用说,这阁楼的主人非富即贵,权势滔天,不然怎么会有重兵包围的待遇。
如果锦帕上的债务属实,无论做牛做马,还是沦为男宠,这辈子恐怕都还不完了。
这么大的事,可不能自己一个人背,李客沮丧的坐在土地上,望天兴叹。
片刻之后,不甘沦为男宠的**让他勇敢的站了起来,鼓足勇气,捧起地上仅有的六百多两银子,堆起招牌媚笑,作为向官府谈条件的诚意。
也许是他作揖的时候,屁股撅的足够高,诚意足够大。也许是他谄媚的笑容让人高兴,沉寂了将近两个时辰之后,山谷上的官员终于问罪了。
…………
“小生李客,罪孽深重!”
李客高声叫道,声音之大,连徐风都被唬了一跳。
响彻山谷的声音,惊起枫林间的无数飞鸟,震的旁边发呆的兵士,猛一哆嗦,还以为有什么变故发生。
作为修行者的徐风和蒋辽,没有直接回答,转身面向山谷方向,躬身施礼,算是表明悔过的态度。
……
越往大夏王朝的心脏地带行进,徐风就越发感觉皇权在这片大陆上的无上威严,也就越发理解,仙台南郊,长草间掩杀的玄甲兵士们承受的压力,郡守陆运长承受的压力。
从幽冥岛初次接触修行,直到开悟,徐风一直以为,这就是一个修行的世界,强者的世界,规矩很简单,不服气挥动大刀砍便是了,打不过跑就行了。
看来他想的简单了点,再高妙的修行世界,也属于世俗的一部分,修行都是从普通人开始。
就算法力无边的菩萨佛祖,还是要凡人来供奉。修行的大德大能,还是要王朝来庇护,或者说滋养。这也许就是当初道祖创立大夏王朝的初衷。
世界哪有那么简单,自从想通了这一点,徐风就规矩多了,也冷静多了。
“你们有两种选择。”山谷上老吏的声音再次冷漠响起。
两种选择!李客心中一喜,难道事情有所回转。
“一者,按大夏律法,损人财物者,若无力偿付,经官府同意,可以挖眼,去耳鼻,阉割干净后,发往皇陵,做地下守灵的死侍,陪伴先皇先妃度日,可保你们吃喝不愁。囚于墓中,等同死人,人死则债灭,自此两相不欠。”
徐风挑眉,心想这是那个糊涂王八蛋制定的律法和守灵规矩。
蒋辽冷哼一声,心里想道,老子还没有参加青衣试,还不曾在战场上策马杀敌呢。
李客倒吸一口冷气,面色苍白,一屁股坐在地上。
心里先是想起李家庄的老爹,然后想起自己还没有娶妻生子,再然后想起虽然自己和徐风是一伙的,但事情毕竟是徐风犯下的,自己有什么错!
“第二种选择,责罚尔等三人,终生为铜山苦役,以工钱偿债。之所以说是终生,因为老夫已经替你们算过,以郢郊双目山铜矿上的工钱,你们需要劳作六万七千年。”
山谷间一片安静。
声音再次传来:“给你们一刻时间,一个一个,明确答复本官。”
话音刚落,李客对着山谷,喊道:“冤枉……”
可是除了清幽的回音,没有任何反应,那些兵士这次已经有了准备,木头人一样呆着。
徐风心道,果然是官法如炉人心似铁,诛心杀人,烈火焚金。
回音落尽,山谷里一片空旷,连鸟鸣都已经停止。
那些阁楼里的气息终于松了一下,对这个结果很少满意。
安静的山谷里,响起徐风淡然的声音:“要是那一条都不选呢?”
这道平静的声音,很快传开,山谷上的董飞熊猛然一愣,猥琐的面容里露出一丝不耐烦的情绪。
已经掌管墨狱的他,早从隐秘渠道,得知徐风被朝廷的大人物看中。另外据墨吏调查,这小子甚至和东城院的大人物有过交集。
他想到这少年不好对付,因此既是在给他机会,也是再给自己机会,设法拖延时间。他感觉应该会有救人事件的发生。
到那一刻,不管是监国公主的人,还是吕相国的人,抑或修行界的高德大能,总之都是他得罪不起的那些人物。
到那时,他作为府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他只需做个顺水人情,让别人去争夺,去搏杀好了。
快两个时辰了,他等的有点不耐烦。
况且这天火峪里的晚风,也太他娘的冷了点,瘦弱的身躯生出寒意,想起家中的暖炕。所以他才示意身边的老吏,开始有回旋余地的问话,让他们一个一个答复。
董飞熊早算计好了,如果等的人还不来,他会以关系重大,需要查明案情以体恤民情为由,让老吏宣喻刑律。
大夏律法中,关于财物赔偿的刑律大概有六百多条,老吏念上半个时辰也念不完。
如果这样,那些该死的势力还不露面,还有大夏历代帝王关于臣民财产的各种谕令。
要知道,大夏有许多皇帝,传承一万余年。
没想到那三个少年,只有一个喊冤,那个他认为还算聪明的徐风,非但没有讨价还价,而且直接把话说死,让他没了回旋的余地。
府尹大人很不高兴,原本只是想到此捞上一把,不料有这等事情惹火上身。
蕴海楼里那位贵人,他不敢得罪,天火峪又属于郢都管辖,作为府尹,无论如何推脱不了。
堂堂府尹做到这种份上,旁边的老吏替上司感到尴尬,脸色铁青,心中已经动了杀机。
远处阁楼里的两个道士,忍不住探出头来,看向山谷下面。
万象城的方华摇了摇头,大概看透了府尹的心思,知道夹在两大势力中间的董飞熊,没有胆量拿人下狱,准备下楼离去。
不过他突然看见,昏暗的山谷里有一袭白衣晃动。
东方白像山间谪居的仙人,洒然而来,向着漆黑成群的兵士行去。
第二百七十八章 昔日同窗
夜幕降临的山谷里,光线暗了许多,一袭白衣很是显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坐在山谷高处的府尹董飞熊,很容易看到白衣少年走出的那栋小楼,满意的长出一口气,本就难看的面容,笑起来显得更加难看。
东方白很自然的走到那些黑衣兵士前面。
兵士们震惊于眼前年轻人英俊的相貌,不明白一个男人怎么会生的如此好看。
注意到他背后那柄剑古意盎然的长剑,以及身上冷厉的气息,心中不由升起奇异的感觉。
东方白抬脚,从容再向前走去。
黑衣如潮水一般褪去,让开一条不宽的道路,东方白踏夜而行,走进被兵士包围的那片空地。
李客顾不得身上的尘土,从地上讶然而起,看着眼前的英俊少年,心中大概猜出来意,准备躬身作揖。
“让开。”
李客身子还没有弯下,就僵在那里。
以李客的性子,即使对方说了让开,此情此景,依然会满面堆笑的深鞠一躬。但这才却不同往常,少年发出的“让开”两个字,让李客心脏悸然一颤。
这种语气让李客觉得自己是一只挡道的脏野狗,而且说话之人毫不掩饰心中的杀意,哪怕是杀一只野狗。
李客低着头,咬了咬牙,无声退在一边。
蒋辽看着曾经的同窗徐徐而来,也从山石上站了起来,他发现东方白比在衡水时候更美了。英俊到极致的面庞,平直微挑的长眉,比起当初妖异惨白的气质,多了一些沉稳老练,只是神态比当年更加淡漠。
蒋辽刻意保持着距离,没有说话。
东方白一直走到徐风近前才收住脚步。
两人离得很近,这种距离,仿佛要说一些,不想让外人听见的悄悄话。
不论是否认识天地龙虎榜上出尽风头的青衣少年,都不影响东方白的判断。
这是一个敌人。
东方白注意到徐风的第一个瞬间,就在心里下了定语。更不要说那位宫中贵妇青眼有加的态度。
“你怎么选?”东方白轻声问道,就像与一位熟人聊天。
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让徐风沉默了很长时间。
徐风不是想这个问题本身,而是在认真打量这个曾经的同窗。他发现,对方眼神里没有半点衡水学堂的情义,甚至好像过往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不论你站在那一边,我想让你明白,你都应该站在我的下边。”
东方白回头望了一眼自己走来的小楼,说道。
徐风沉默片刻,说道:“这么些年来,终于有了一点进步,不再藏人身后,也敢直话直说了。”
“我们认识吗?”
东方白冷笑,英俊的脸庞别有一番气韵,这一瞬,仿佛让四周变得压抑起来。
徐风皱了皱眉,见过装的人,却没有见过装的这么像的人。
谁让人家生的好看呢,徐风决定饶过他这一次。
“这几个月,我杀了很多人,想了很多事,现在终于把所有事情都想通了。”东方白淡然说道。
徐风笑道:“很凑巧,这几个月,我也杀了很多人,想了很多事,却只想通了其中一桩。”
“我知道我杀不过你,但我却可以让你死,你信不信。”东方白漠然说道。
很长时间的沉默。
徐风突然笑出声来,爽朗的笑声在夜色中传出很远,是很开心的样子。
他想起自己的来历,想着那些传说中的故事,自信又有点害羞的摸了摸耳朵,脱口而出:“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会死呢。”
东方白微微一愣,实在不明白徐风哪里来的底气。
背上的白丁剑显得有点沉,仿佛下一刻就要出鞘。
东方白压制住了心中的滔天杀意,这是数月以来的第一次。他看了一眼四周的兵士,说道:“你如果现在跟我走,没人敢拦着你。”
徐风知道,人长的好看就会有许多特权。
靠脸吃饭的人他以前见多了,但也没有人会相信,在数千郢都护卫的重围下,在大夏王朝的律法下,凭一张好看的脸,就可以免除一仟零一万又四千八百七十七两银子。
蒋辽,李客看向徐风,等着他的决定。
东方白转身,准备离去。
……
徐风心中已经定下主意,刚要抬脚,神识里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道友且慢,老夫有一言相劝。”
“嗯。”徐风神念微动,看向山谷左前方,一栋高耸的阁楼,听出那个声音正是主持天地龙虎榜的匠门长老。
“郢都路滑水混,湿鞋摔跤常有的事,老夫有一条朝天大道指给道友。些许债务算是小事,听老夫一言,道友不但青衣可得,修行境界也可再晋一层,不知小友愿意否?”
“直说。”,徐风神念再动,东方白已经快要走出那片空地。
“只需把你手中道剑让老夫把玩数日……”
“免谈。”徐风很直接。
“再加上匠门在郢都的一半产业。”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听到产业二字,徐风还是不争气的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还是免谈。”
“你想要什么?”长老有点急了。
“我想要你别打我道剑的主要。”徐风说着,已经迈出脚步。
一道叹息声响起,落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蒋辽以询问的眼光,看了徐风一眼,徐风微微点头,蒋辽李客两人随之走去。
站在山谷上的老吏,以满面钦佩的神色,看着董府尹。要论隐忍克制的功夫,还是府尹大人高人一等。
他冲着山谷下的兵士猛一挥手,那些呆了很长时间的兵士,就像骤然解开阵法的傀儡,突然活跃起来,一条宽阔的大道在东方白脚下延伸。
一行四人向着远处的小楼走去。
……
郢都朱雀巷,吕府。
高挑凸出的屋檐,有一丈多长,两边各有八盏斗大的红灯笼,把巍峨的大门前照的亮如白昼。
一名锦衣书生急慌慌的叩门,门房刚开一条缝,他就钻了进去,来不及通禀,就向太师正厅奔去。
这是太师大宅的西门,平日里很少有人走。
门吏刚要歇息,被人骤然打搅,有点恼怒。不过在开门的瞬间,他就知道又是张生,也不敢斥责,只是摇头叹了口气。
刚要关好门歇息,从偌大的西院里,飞奔出一匹长相怪异的黑马,还没有到门前,马上之人高声喊道:“兀那瘸子,快快开门!”
敢喊自己瘸子的,整个吕府,甚至整个郢都也就一人,门吏怎不惊异,慌忙洞开西门。
门吏只觉得面门上邪风骤起,眼前一晃,那匹黑马化作一道黑色闪电,瞬间蹿出。
朱雀巷中,数声踢响,然后是骤然一声兽吼,一道黑色的流光冲天而起,向着百里远的天火峪而去。
第二百七十九章 顾青玄
楼玉雕秋风暖,丝竹曼起倩影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徐风数人进入小楼的时候,宴席已经到了尾声。十几个身姿妖娆的姑娘正伴乐起舞。
宽广的大厅里没有半点深秋的寒意,温暖如盛春时节。白嫩可爱的姑娘们,身着薄绸轻纱,细腰皓腕露在外面,格外晃人眼睛。
这些女子都很年轻,十六七岁模样,一个个美目含笑,面如桃花春水。与寻常歌姬不同的是,这些随乐起舞的女孩子,神情自然,完全沉浸在鼓乐琴瑟的美妙节凑当中,没有丝毫做作,更没有刻意卖弄勾引,给人一种纯粹美的感受。
仿佛烂漫山花,仿佛夏雨荷塘,正值青春年华的窈窕少女,本该就是这欢乐动人的歌舞。
徐风心中暗赞,能调教出这样一群少女,那主人对歌舞技艺的理解也该在匠师级别。
居住而坐的娘娘好似战场上,收兵止战的将军,右手向空中一举,歌舞戛然而止。
少女们施施然行礼散去,大厅上空寂无人。满屋的客卿这才注意到东方白数人。
立刻有数十道目光落在徐风身上,神情各异。
英姿飒爽的妇人从主坐上站了起来,眼光在徐风和东方白两人身上来回扫过。
徐风一脸平静,按照道门最平常的礼仪,微一躬身,蒋辽李客二人跟着行礼。
“少年天资,勇冠两榜,能得此人才,真是天佑大夏。”妇人妩媚之气尽敛,雍容大气之间,又不乏锐利。
“赐坐!”
夜色中的大厅,高烛遍然,灿烂辉煌,几名小斯低头忙碌,碎步小跑,不大功夫,已经摆好桌椅。
徐风看着那桌椅,实在是不想坐下。
他大概知道这妇人的手段,能借势困死自己,也能趁机拉拢自己。
而且在进来的瞬间,徐风蒋辽已经感知隐在楼内的数名金石境高手。
三人依然站着。
徐风一挥手,李客身上的那方锦帕出现在他的手上,斟酌说道:“不敢当娘娘称赞,徐某只是运气好,捡到一把趁手道剑而已。只是这……这锦帕……”
徐风在等着那个妇人。
果然,高厅之上响起清亮的娇笑:“给诸位开个玩笑而已……”。
笑声过后,语调转而黯淡,幽幽说道:“锦帕我就不要了,送给徐公子做个纪念吧。”
徐风不得不承认,这号称娘娘的妇人很是擅长把握人心,一颦一笑,不论雍容华贵的大气磅礴,还是幽怨细致的妩媚勾人,完美的融合在一人身上,算的上是一个奇迹,怪不得能聚拢满厅人物。
徐风微微一笑,做势长抒一口气,说道:“这我就放心了。”随手把锦帕塞进怀中。
不知为何,蒋辽不太喜欢妇人身上的将帅之气。总理百官,统御群雄是男人做的事情,这妇人表面爽朗,内子里总是透着股阴柔,而厅堂之下有数人,赫然穿着王朝将帅的内服,这让蒋辽更是不爽。
飞鹤,玉树,仙山造型的烛台,安置在宽大的楠木横梁上,环绕厅堂一周。
这些造型各异的青铜烛台,镶以彩金,涂以松香,繁复华贵,怪异而优美,是大夏王朝近年才有的风格。
秋夜之间,虽有这无数烛台的照耀,却也比不上白日的清亮,大厅内显出昏黄神秘的气派。那些烛光交叠,或者映射不到的暗处,让李客感到无名的疑惧。
烛光被地面的玉石反射,灼灼逼人,无数深红的漆柱熠熠生辉,照映的满堂光华琉璃,扑朔迷离,如梦如幻。
李客第一次经历这么宏大华丽的场合,比起吴老二茶棚里的幽暗混乱,此间犹如仙居。他显得有点小心拘谨,但依然仗着胆子,没有失了规矩。
众多客卿,均是公主一系的重要人物,那里会看得上一个龙虎榜上的少年,莫说是天启境界,就是三清门中一些造化高手也得在他们手下效力。
众人看向徐风的目光多有不屑之色,更有几个明显带着仇恨。
在厅堂上坐的妇人,名叫顾青玄,是公主一系最重要的成员,也是郢都历史最为悠久的歌舞市西门桃林会的当家人。那些妙龄的少年歌舞姬就出自她的调教。
很是人知道一个经营歌舞市的伶人,如何被称为娘娘,这是一个大夏王室才知道的秘密。
天下人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监国的敏公主,而这位顾娘娘就成为公主一系的头面,数年间笼络无数朝中将帅大臣,纵横于道门和江湖之间。
近年来,不知有多少新晋的勋爵,向监国靠拢,想走顾青玄的门路,都无从下手。连那个太尉之子杨彪,也是拼了老爹在朝中的关系,才得到一个参加今日宴会的资格。
然而仅仅数月之间,先有那个美的不像男人的冷漠少年,又有这个油盐不进的龙虎榜压榜弟子,均被顾青玄尊为上宾,那些将帅客卿,心中的不服,倒是真真切切。
……
众人兴致将尽,搁在往日,宴会已经将要结束,娘娘此时为徐风三人安排桌椅,不知有何打算。
徐风三人来此也是顺水推舟的权宜之计,还完全没有弄明白郢都的局势。
三人刚刚落座,李客目光盯着簪花银质的食盘,还没想好离开的时候,怎样才能优雅而又不失礼貌的顺走一个;蒋辽才啃了半块盐渍鹿肉,正琢磨是什么肉,口感竟然这么好,席间就有人站了出来。
“你就是徐风!”钦天监的吕不凡站了起来。
不论是语气还是内容,徐风都听过这句话,在仙魂洞前,在云梦山麓,很清楚问话人的心态和意思。
又来!徐心里说道。不过今天风头正盛,运气好像也很好,可不怕他。
徐风兴致缺缺的说道:“啊,是啊,我就是徐风,徐风就是我,敢问这位……老倌,准备给我夹菜呢,还是倒酒呢?”
在坐诸人,同是在朝为官为将的大人物,何曾见过如此惫懒的少年,钦天监监正气的手指微微颤抖,却说出徐风认为更加愚蠢的话来。
“白胡是你杀的!?”
“我说老倌,既然都知道,就不要浪费时间问来问去,你不会是年纪大糊涂了,说话之前什么都要先问一问。其实你问的也不够准确,白胡那个冷血,是晋王世子授意我杀的,此人刺杀郡府陆运长,在仙台是罪案累累,就在死前一刻,还想要活活烧死一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这等人渣,死有余辜。你莫非要替人渣报仇?”
官职越做越高,年龄越来越大,钦天监里无数青年才俊已经被他压了数十年,早就等着吕不凡离任,好接替这个职位。可这个老头就是不放权,一大把年纪了还积极热衷的参与到派系争斗当中。
所以吕不凡最恨别人说他老糊涂。过往的日子里,作为掌管钦天监的监正,他能倒背《星云录》,漫天星辰,他都能在沙盘上一一推演,先皇夏明律曾对他有过评语“老而矍铄,算无遗失”。
今天的场合非同一般,徐风犀利的言辞倒是令吕不凡冷静下来。
“师弟性情是冷了点,杀人是多了点,不过老夫想说的是,他杀的人,难道比你杀的还多!”
这番评论杀人多少的话,让坐在旁边的东方白微微摇头。杀人多怎么是错呢,他心里想道,对此人更加不屑。
师弟!
出仙台之前,徐风从晋王世子那里了解到白胡的来历,是公主一系的爪牙,此人称呼白胡为师弟,徐风心中一动,知道眼前的满厅权臣,大概不是吕相国一伙的。
以徐风的经验,喜欢自称老夫的人,好像都不是什么好鸟,就像百里鹰扬这种。
徐风笑了,因为这位老倌承认白胡性情冷漠,还杀了人,说明老人家还是有点良心的,只是糊涂罢了。心中对此人反而不再轻视。
正色说道:“杀人与杀人当然不同,依律法杀人,奋起自卫杀人,自当该杀;以泄私愤,谋私利杀人,自当该被人杀。”
东方白不相信徐风说的是真话,以为是这青衣少年信口的狡辩。
“这……”
说心里话,吕不凡不喜欢白胡这个冷血师弟,但毕竟师出同门,也想着在众人面前表现念及旧情的仁义,不料一冲动,竟被徐风辩驳的一时语结。
“吕监正高义,为死去的师弟讨个公道,实在是天经地义,徐公子不必枉费口舌,既然是龙虎榜压榜高手,不如战出来,比试一番,为这阑珊的酒宴助助兴致。”
徐风转身,烛火照耀下,一个身材壮实的年轻人已经站在堂下,目光湛然,一股挑衅意味。正是手握军中重权的太尉之子,杨彪。
徐风心中蓦然闪过几个大字“人怕出名,猪怕壮。”自己可不是大道士朱执那种傻帽,喜欢天天打个不停。徐风以为,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打架能不出手,就尽量不出手,才是真正高手。
那到那都有人找茬,一个龙虎榜压榜的名头,恐怕今后要招来无数决战。得想个办法,找个厉害一点的高手打一架,好让这些不知高低的家伙知难而退。
“我这会儿心情不好,不想跟你打。”徐风轻描淡写说道。
满庭的客卿一脸惊诧,没想到还有这样拒绝的方法。
太尉之子,何许人也,冠盖满京华的郢都也是排上号的人物。
杨彪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一脸愤怒,手掌向后凭空一伸,一柄钢鞭呼的一声破空而至,稳稳来到他的手中。
眼看杨彪就要当场发飙,徐风紧喊一声,“慢!我不打有人跟你打!你也不见得能打赢!”
杨彪那里听的进去,玄铁钢鞭在红暖的烛光里猛然一晃,如出海的蛟龙,直向徐风捣来。
叮……一声清鸣,然后是嗡嗡的声音。
用尽全力的钢鞭被一根黑色的长杖抵住,钢鞭的尖端,正落在竖在地上的杖身上。
仿佛砸在一座山上,黑杖纹丝不动。
壮硕的蒋辽在龙虎榜上已经手痒多少,终于找到了机会。
“注意分寸,不要砸了物什……!”
李客终于反应过来,脸色苍白的看着蒋辽手中丈余长的黑杖,高声提醒。
第二百八十章 挥拳砸开通天道
徐风摇头叹息,感觉郢都的贵人们,脾气太差,无论是三清门的道士,还是这位勋爵子弟,一言不合就要决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稳坐厅堂之上的顾青玄,对吕不凡和杨彪的挑战,没有任何表示,像是有意为之。
杨彪虽然年轻,却已经在北军服役一年有余,年前曾率步卒转运粮草,孤军深入,直到朔北六镇中最险恶的临荒镇。
那里是真正的北方前线,沿途罗刹国的探子、阴修不计期数,能活着回来已经算是奇迹,而杨彪一行竟然成功将粮草运达,解了临荒镇的困局。
在临荒土城苦守数月的抚国神将沈陵,一朝得到补给,连夜埋锅造饭,次日凌晨,率大军一口气将战线向西北推进六百余里。
此役,斩敌万余,成为两族鏖战一年多来,最辉煌的一次胜利。
初秋回到皇城的杨彪,立即被夏皇亲自召见,一时声鸣郢都,家喻户晓。
虽然身后有太尉老爹撑腰,凭着这段经历,杨彪已经隐隐成为郢都城,青年一代权贵的领袖人物。
太平年月,勋爵子弟大多留恋声色犬马,在家族世代熏陶之下,也有少数性情坚毅,或者聪慧过人的子弟,但拥有修行之姿的却是凤毛麟角。
而杨彪就是凤毛麟角中的一员,六岁时候就被太尉杨林送往郢都六观之一的黄龙观修行,十六岁开悟,今年刚刚十九,已经是天启中境的实力。
杨彪奋力一鞭,灌注了六成真元,有开山裂石之力,却被蒋辽黑杖稳稳挡下。
他神情微凝,发现果然如徐风所说,对面的壮硕少年是个强横对手。
“听说青衣试里,你报的是忠义堂?”
蒋辽看着隐有战场风霜之色的杨彪,心中兴奋,祈祷不让自己失望,能结结实实,凭本事的战上一场,却没想到杨彪问起这等事来。
“不错。”蒋辽平静说道。
“你还是滚回衡水,再等三年吧,忠义堂里我杨家说了算!”
杨彪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徐风。
朝廷军部选拔将领的忠义堂,杨家说了算!这是何等的嚣张跋扈。
然而厅堂里的臣僚反应极其平淡。
一来杨家根基深厚,盘踞军部几十年,杨太尉门生故吏遍布东西南北四大镇军,二来这杨彪风头正盛,放眼京都的军中,一时无两。
如果他真的从中作梗,让一个籍籍无名的学堂弟子落榜,也只是小事一桩。
“原来对方根本没把自己放在对战的眼里。”
蒋辽面色平静,心中的野火却猛烈燃烧。
从父亲举债让他进入学堂开始,他就给自己定了目标,通过青衣试成为大夏帝国的一员战将,拼杀疆场。
十几年来,他对边境战事殷切关注,总向几个家底殷实的同窗打探北方的战报。
甚至不惜跑到中州城,向城中的官署打听。
像他这样热心大夏王朝北方战事的少年有很多,而蒋辽不但热心,而且死命一般的执着。
一有罗刹鬼卒骚扰边境的消息,他就为大夏北边的防御感到痛心,他痛恨**的官僚体系,畏缩不前的懦夫,更痛恨以战邀功发财的将领。
论财力,大夏王朝是罗刹鬼国的数十倍,论人才,历史上将星如云,灿若星河。
为何北境的战火却越烧越往南,甚至一度到了距离朔州州府六百里,大夏王朝郢都两千里的地方。
看着杨彪那跋扈的神色,蒋辽好像知道了原因。
宴席上几名将帅竟然穿着军部的里衣,里衣是上战场的时候,穿在甲胄里面的灰衣,虽然不如甲胄象征着大夏王朝的军威和等级,但也标识着将官的身份地位。甚至在战死沙场的时候,用作辨认部属姓名的重要物件。
依照大夏军律规定,战场及备战区域才能穿戴军衣,而眼前的靡靡夜宴,这几位大夏将官竟然身穿军服,还对着一个女人点头哈腰。
蒋辽觉得,大夏军威就是被这些没有骨气的家伙给丢进的。
今日夜宴,几名将官,已经让蒋辽感到羞耻,眼前的青年竟然说忠义堂是他杨家的。
蒋辽把手中的黑杖握的更紧,表情显得有些麻木,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
十几年从军立功的热切理想,被人一言抹杀,年轻人面对这种打击,有点失神是正常的。
既然杨彪已经放言,席间的客卿们可没有什么同情可怜的心思,何况只是一个乡野的学堂弟子,即使是位散修,也如朔北大漠的沙石一样,平平常常,数以万计,不值得权贵们浪费他们的同情心。
众人以为这乡野来的莽撞少年,被杨彪的权势吓到了,纷纷微笑,露出轻松释然的神情。
“军部正是用人之际,这样一位散修,是做伍长的好材料,可惜了!”一位留着络腮胡子,身着将帅军服的客卿,笑着说道。
“散修,陈将军底细摸得可是门儿清,哈哈,镇北军大营里可不缺散修。”
“那是,杨太尉早就吩咐过,今年报忠义堂的弟子由下官一一把关,天下四州的弟子,我可全都知道。”络腮胡子的将官笑道。
他说话的同时,邀功一般看着杨彪,就好像这件勘验工作不是他父亲吩咐的,而是杨彪吩咐的。
蒋辽依然愣着,眼神空洞,面目显得更加痴呆。
“哈哈,看来果然是傻了。”
“我说这位兄弟,不用害怕,不用再等三年青衣试,我的队伍里正好缺几个出马粪的苦力,你只要跟杨公子跪下认个错,陪个贸然出手的不是,明天就可以到我镇北军的辎重营里报道,每天三个铜子,管你吃饱。”
“大丈夫能屈能伸,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青衣试数年一期,时机难得,这位小兄弟,我看你就听陈将军一言吧。”
紧邻顾青玄的正厅主坐,一位面色苍老的将帅恳切说道。
“老刘,你看你,心软了不是。年轻人和我们手底下的士卒一样,得多磨练磨练。”
……
看着蒋辽的样子,徐风眼神骤然一缩,心中暗叫不好。
他最了解蒋辽,只要这厮眼神空洞,摆出一幅痴呆模样,就是已经愤怒到极点的征兆。
呼的一声,厅堂里的烛光忽然一暗。
一道霸道之极的开山拳凌空砸出,真元掀起的狂风,让诺大厅堂里的烛影,为之一灭。
杨彪虽有防备,但在这霸道一拳下,显得微弱之极。
仓促间横在胸口的玄铁钢鞭,竟被真元生生压弯,弹回的时候打在他的胸前,整个人喷出一口鲜血,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而出。
哐!!
杨彪砸在那位络腮胡子将官面前的长桌上,矮腿的檀木桌案,四分五裂。将官躲闪不及,被飞溅的饭菜酒水,打的满身满脸到处都是。
蒋辽怔怔的看着自己挥出的拳头,只觉得心中爽快无比。
想起师父临行说的话:“不管你将来为谁效命,也不管你碰到什么样的对手,你记住,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一个无所畏惧的人。师父不让你跪拜,将来也不希望你跪拜任何人,遇见不平事,你只要攥紧你的拳头,像师父当年一样,只管一路砸下去,砸开一条通天大道。”
第二百八十一章 旧事重提
蒋辽只用一拳,砸飞杨彪,厅堂间顿时哗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那名陈姓将官,勃然变色,杀意陡起。
这里是宴会之上,不是生死各安天命的龙虎榜乱比,蒋辽挥拳将太尉之子打成重伤,后果会是什么,真的很难说。
李客暗自摇头,蒋辽平日里言语不多,发起狠来,竟是要人性命的架势。
那萎靡在地的杨彪,气息暗弱,脸色苍白,鲜血顺着紧裹的前襟不断往下滴落,也不知断了几根肋骨,伤了几条筋脉,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四条暗影如幽魂从厅堂上飘落。
四人年岁不等,身穿一式的锦衣,脸上带着几分官家气息,一看便知,是权贵人家的供奉。
四道气息,强弱不等,均在金石上境,牢牢封死蒋辽的退路。
……
传自洪飞虎的开山拳,名字听起来简单粗暴,正是讲究刚猛无敌,勇往直前的心法。方才蒋辽一拳轰出,没有考虑任何后果,只想着要砸出这一拳,竟然成为两年来,打出的最强一拳。
“进了听雨楼,入了群英宴,那就是我们的客人,不得无礼。”
顾青玄话音刚落,那四道身影,倏然消失。
杨彪已经由下人搀扶退下,临行时候,盯着徐风蒋辽的眼中,全是怨毒之色。
……
天火峪的深夜,异常安静。在下人的带领下,徐风三人夜宿听雨楼。
距离郢都还有一百多地,连郢都的城门还没有看见,先是徐风惹上三清道门,蒋辽更是把当朝太尉之子,打成重伤。
虽然宴席结束后,那位宫中妇人满是拉拢之意,但李客还是担心,能不能活着见到郢都的城门。
这两位兄台,一个个太不靠谱,到了郢都,最好独自寻个差事,离他们稍远一点,省得惹麻烦上身。
李客这样想着,心里乱糟糟的,再无心思欣赏卧房雅致瑰丽的摆设,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
……
从郢都南城,冲天而起的黑色流光,片刻之间来的城墙上空。那些守城的兵士,看向天空中如飞箭一般的黑光,眼神变得炙热,脸上满是崇敬神色,腰身挺得更直了,手中长枪攥的更紧了。
这是大夏王朝引以为傲的战神万里云,驯服天封山妖豹为坐骑,统领大夏王朝镇西军,先帝时候,曾率八千玄甲骑兵,一路打到罗刹国最大内城,黑水堡。
镇西将军万里云的事迹,在大夏军部广为流传,但真正见过他的人却不多,只知道他那化马能飞的黑豹坐骑。
天火峪前的一片山崖下,一方略为隐蔽的空地上,陡然卷起旋风,一丈多长,凶猛彪悍的妖豹出现在路边。
万里云轻拂豹身,通体黝黑,眼放绿光,嘴上长着三尺多长胡须的妖豹,瞬间化为一匹神俊的黑马。
转过山棱,迎面看到一顶,逃跑一样的大轿。
四个壮实的汉子,明显有些境界,脚下生风,轿子速度极高,四周的锦绸飘飞而起,已经与轿顶齐平。
蓦然看见雄壮如山的一人一马拦在前面,抬脚的汉子不敢怠慢,猛然定在原地。
虽然轿身骤停,却没有颠簸,所有的力道全部被巧妙的卸在四位轿夫虬结的臂腕上。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停下来拉野屎吗!”董飞熊从窗棂里伸出头来。
下一刻,他慌忙下轿,趟着尘土,一路小跑来到黑马一丈之前,躬身行礼。
“下官不知万统领驾到,唐突,唐突。”
郢都府尹为正二品文官,东西南北四大镇军的统领属于正二品的武将。以品秩来讲,两人官阶相同,董飞熊自称下官,实在是谦虚的有些过分。
万里云没有理会府尹的客套,沉声说道:“来晚了吗?”
“这个……这个,下官不懂万统领所指何事。”
董飞熊小眼闪了几下,微微低头,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神色。
万里云生的很是高大,长发披肩,威风凛凛,自有将帅风范。
他看着眼前显得格外瘦小,小心翼翼的董飞熊,心中已经知道了答案,不由轻叹了一声。
那匹神俊的黑马,闻声侧头,对谨慎而立的长胡须小个子,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董飞熊抬头看了一眼那匹著名的黑马,心中惊异。原来妖兽就是这个样子,眼中的神情有人类才有的情绪。
“万某面前,董大人就没必要摆样子了,知道什么,尽管说。”万里云看起来很有耐心,平静说道。
董飞熊上前一步,离那匹黑马更近,向四周看了一眼,四名轿夫退出一丈地远,护送府尹回府的数百兵士,立刻向四周警戒。
“那小子重伤南阳观主,击飞大道士朱执,恐怕已经与三清道彻底结怨。”
董飞熊看了一眼远处的夜色,做出一幅豁出去的样子,沉声继续说道:“那妇人已经先下手了!”
说完,他看了万里云一眼。意思是,“你看,老哥为了你,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万里云知道府尹一生谨慎,任何一方都不会得罪,恐怕再不会说出更深的东西,点了点头,上马而去。
望着绝尘而去的黑马,府尹在道旁愣了一会儿,想到一些事情,微微摇头。
虽说数年不曾开启的青衣试,早已成为王朝各方势力,争取人才的战场,但是天下修行宗派不知凡几,俊彦奇才不计其数,更有隐世高人的入世弟子,徐风那小子有什么能耐,郢都这么多势力都看重他!
像这种年轻人,不通世事,到处得罪人,就算是修道奇才,也不见得能走多远。恐怕连自己今晚刻意放水都无觉察,白送他一个人情。
……
这片大陆自古以来就叫做沉渊。沉渊大陆是天下人都知道的名字,无人深究名字背后的原因。大夏王朝是沉渊大陆上,最大的邦国,郢都又是大夏王朝最大最繁华的城市,所以郢都也可以说是沉渊大陆上最雄伟的一座都城。
整个都城,长宽足有三百里,按照三清道门传说里的四大神兽,东西南北依次分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区域。
太师府,也就是宰相吕公权的府邸在城南的朱雀巷。在这里居住的,大多是朝中权贵,以文臣居多。
吕府不是朱雀巷占地面积最大的府邸,但却是院子里建筑最多的府宅。
数里长宽的大院,没有水苑,没有回廊,甚至连一块大点的花园都没有,全是鳞次栉比的青瓦房屋,让人不禁怀疑这位当朝宰相有建房的癖好。
东边的一间偏房里,吕公权安静的坐在锦丝软垫的靠椅上,那个昨晚急慌慌叫门的书生,侍立在一旁。
张生,吕太师最得意的门徒。他知道太师正在思考,此刻虽有一肚子的策论谋略,也不敢出言打扰。
很长时间的安静,房屋里的灯花,哔波一声,跳了一下。老太师这才徐徐开口。
“梁文道去过中州?还去过南海?列云商到过云梦?还过了青天峡?”
张生知道,这不是太师在发问,太师仍是在思考。
老太师想了这么长时间,只提起了两个人两件事。一件是东城院院长高徒梁文道,年前的一次游历;另一件是三清道门曾经的护教统领烈云商,扮作叫花子南下一事。两人一前一后,一明一暗,倒是有点意思。
“道门是朝廷的最大依靠,然而,自从护教骑兵裁撤,几十年都不曾有大动静,老夫虽然窥不破这其中的玄机,但也看出来了,大变将至啊!”吕太师说道。
“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我们牢牢抓住各路镇军的大权,我就不信,道门还能与朝廷离心离德。”
张生这才把自己心中早已想通,拟好的话语,以最简洁凝练的字句表达出来。觉得自己说的很到位。
老太师没有说话。
他喜欢自己这名弟子不假,不论大小朝政,还是律令典籍,张生烂熟于胸,这些年帮自己处理了不少事情。文章词曲更是信手拈来,惊艳绝才,但他总觉得张生在谋事上,过于险峻,不够稳妥。
老年人涵养以德,不愿意随便指正他人,哪怕是自己的弟子。有些时候,吕太公甚至以为,是因为自己年老心衰,失了锐气,才反过来觉得弟子谋事险峻。
“这话倒是没错,不过我看,此时恐怕没有这么简单,青衣试之中应该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吕太师想起那几位出自家乡的少年,脸上忧虑少了一份,继续动情说道:“北域鬼族,终究不是我大夏王庭的对手;道门雄踞大陆,谋划千秋万代,处世玄之又玄,也不是我等臣属应管之事。只要我大夏皇室能够顺利传承,老夫此生就不算白活。”
第二百八十二章 再杀一人
大夏王朝有绵延万里的高山大川,有沃野千里的腹地平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在地广人稀的中徽二州交界,除了少许繁华热闹的水陆码头,剩下的全是炊烟袅袅,鸡犬相闻的恬静农家。
千年古镇衡水,因为学堂少年们的散去,少了往日的热闹,镇上也显得更加静谧,仙台城里的反叛厮杀,帝国都城天下瞩目的青衣试,好像与这里没有一点关系。
沿着衡水河蜿蜒而成的高低建筑,笼罩在凄迷的秋雨当中,丝丝细雨,无声落下,打湿了本就光滑的石板古道。
王六叔踩着微湿的石板道,在沁凉的秋意当中,把今年打下的最后一捆干柴,整齐的码在沈大娘院子的一角。
听见院子里的动静,沈大娘推开门扉,看见雨中忙碌的老王,脸上很不乐意。六十大几的人了,还像小伙子一样上山打柴,一点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秋收后很长时间都是农闲时节,可以围着火炉做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哪怕什么也不干,念几遍《道源赋》给万里之外的阿风祈福也好。
沈大娘心里这样想着,转身进屋取来黄油纸伞。细雨越来越密,一会儿功夫就把伞面打湿了。
“我跟仙人做过工,身体不比常人!”王六叔自夸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却惹来身边大娘一个白眼。
少时夫妻老来伴,自从徐风离开衡水,沈大娘就与王六叔住在了一处。偏僻乡野没有那么多礼法规矩,穷邻居们吃了顿饭,算是把事情正式通告大家。
“你是阿风能中吗?”沈大娘神情严肃的问道。
“你的儿子,你应该比我了解啊!会的,会的,阿风这孩子不同一般,心思活络,也吃得苦,以我老王几十年走南闯北的丰富阅历来看,这孩子,没有他干不成的事!”
“又吹,不吹你会死啊!”沈大娘放下心来,笑着说道。
想到万里行程,风餐露宿,身上银子又不多,沈大娘立刻又担心起来,说道:“我说老王,银子攒多少了?等阿风回来,咱也去中州城里摆上几桌,剩下的银子,再给阿风相个大屁股媳妇,我们就等着报孙子了。”
老王吐了一口烟,嘿嘿一笑,伸出一只手。沈大娘满意的点点头,她突然发现这隔壁老王确实能干,脸上不由升起甜蜜的笑,好像年轻了许多。
王六叔忙完进屋,又开始收拾火炉,脸色已经沉了下来,毕竟是年轻时候走南闯北的汉子,见识要广博一点。他知道如果徐风青衣高中,踏上修行的金光大道,哪里还会在乎娶妻生子这等俗事,就算娶妻也不用什么三媒六证,对修行者来说,大道朝天最为重要,伴侣可有,可无。
火炉里升起火苗,伴着烟尘,老王心道,但愿这小子有点良心,没有忘了衡水,没有忘了养活他的沈玉凤。
……
……
仙台南城的九刀门总堂,弟子越来越少,大多数是被荆七刻意劝走的。
在仙台郡府和断刀会的侵蚀下,日子越来越不好过,那些堂上有老父老母的,是家族中独子的,以及性子朴实,愿意回家务农种田的兄弟,都被荆七一一劝回,此刻剩下的,全是帮会中的精英骨干。
落英街上秋意正浓。黄昏时分,是人流最多的时刻,而临街的商铺却有一半闭着门窗。
荆七在仙台城生活了许多年,他也没有想到,大夏王朝著名的贸易城邦,竟然会萧条凋敝成这个样子,心中不免升起一丝惋惜,却更加坚定了去往郢都的心思。
临街的一间水果行还在经营,相比一年前,门前只摆了少数几样水果,四五个黄色的藤条筐装的冒尖,每一个果子都被擦的锃亮,将卖相最好的一面,朝向街道上的行人。
卖水果的是一位面容憔悴的中年妇人,看见荆七走过,灰暗的眼中放出光芒。
“荆七爷,带几颗吧,刚下树的橙子。”说着就拿起粗纸袋子,装了起来。
荆七认识这个妇人,她男人是赶大车贩运的汉子,家中父母健在,还有两个垂髫小儿,全依靠这间铺子营生,落英街往常人流如织,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生意人,很舍得花银子,所以一家人日子过得算是殷实。
陆运长身死府邸,曾经的断刀会大佬,在郢都权贵的支持下,摇身一变成为新的中州郡府,主政仙台。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颁下数道文书,仙台城所有厘税增加一倍,禁止本地人士跨州贸易,所有长途贩运的营生,全部交由断刀会打理,这间果子铺的生意也由此断绝。
往日都是衣着干净,满面堆笑的男人在打理这些果子,如今换成了妇人,荆七没问缘由,他不想再听到一些不幸的故事。
“好,给我十七颗橙子。”荆七做任何事都很准确,买橙子也是如此。
那妇人像是得了赏赐,高兴起来,捡着最大最好的装了满满一袋,不多不少,十七颗。
荆七拿出一锭碎银子,摆在筐里的水果上。
“七爷,你这是看不起奴家,堂子里的伙计已经一年没来收过抽头了,街上的无赖、流民滋扰,还帮了好几次手,就算要谁的银子,也不能要您的银子!”妇人说的很坚决,脸上满是敬重之色。
“我就要走了,九刀门从此以后就……没有了。”荆七平静说道。
“啊!”卖果子的妇人一时张大了嘴,楞在那里。
她的生意还指靠九刀门的汉子们维持,几个邻居的哥儿们更是在九刀门里做营生,如果七爷走了,九刀门没了,他们怎么办?落英街的商铺怎么办?仙台怎么办?
荆七拿起橙子,快步消失在落英街的秋阳里。
过来很长时间,妇人终于反应过来,伸手握住那块微冷的银子,身体瑟瑟发抖,感觉这个秋天真的好难熬。
“娘……娘……来了,他们来了!”稚嫩的童声响起,妇人的两个儿子,如一阵风从落英街角跑了过来,边跑,边压低声音喊着。
妇人一惊,慌了起来,抱起硕大的果筐就向屋里跑,不大功夫,几筐水果全部收完,又赶忙从屋里端出两个又浅又小的破木筐,里面是一些发霉烂掉的橘子和山楂。
刚做完这一切,几个巡城的兵丁已经晃到店铺前面,他们衣衫不整,帮会弟子的痕迹还没有完全蜕尽,操着外地口音,一指木框里的果子,不屑说道:“就这些玩意?”
“大爷,这可是好东西,这山楂开胃,柑橘败火。”
“好个屁!这东西人也能吃。”
“年成不好,喂畜生倒是可惜了,官爷不知道,就这样的果子,那些流民看见,眼里能放出绿光来。”
“果真?”为首的一个瘦子,说着捡了一个看起来好点的山楂,放在嘴里嚼了一半,顿时被酸的龇牙咧嘴。
“直贼娘!垃圾也比你这强!……生意做不成,干脆关门算了,省得大爷来巡。”
瘦子操起朴刀,一顿乱挑,将两筐水果打翻在地,那几个兵丁,见他被酸到,跟着一阵哄笑,脚下倒是没闲着,照着地上的山楂,橘子一顿乱踩。
几个衣衫褴褛、头发蓬乱,身上满是骚味的流民,缩着脖子,神情麻木的站在远处的秋风里。他们在等着捡踩烂的果子。
……
一夜之间,荆七要走的消息传遍整个仙台,就像当初九刀门一夜成名一样,只是这是个秋夜,更没有缠绵的春雨。
次日,荆七再次走出九刀门总堂的大门,街上的行人,看着他的眼神多了一些别样的情绪。
那些依托九刀门照顾多年的街坊店家,对着荆七恭敬行礼,眼中是默默的敬重和不舍,街上曾给九刀门做过工,打探过消息,或者干过粗活的闲散汉子,看向荆七的眼神满是不解,好像是说,为什么不领着俺们夺了衙府,杀光狗官!他们知道荆七冷厉的性子,不敢说出来,眼中是敬畏、不甘和一些失落。那些时常在总堂前后玩耍的半大孩子,看见荆七也不像往日那般高兴,清澈的眼神不知道隐藏,里面全是不舍。
荆七感觉到这些人的善意,淡然站在街上,冷酷的内心突然升起波澜。原来这是我的城,是伴我生长,被我护佑的城。我荆七何德何能,受仙台城居民如此抬爱。
荆七这次出门,没有骑马,他去办一件事情。
离开仙台城之前,他要再杀一个人。
第二百八十三章 杀死修行者的方法
秋阳斜照在宽阔的绕城河里,缓缓熄灭最后一丝惨光,天空黯淡下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荆七信步走到一间普通民宅前,推开木门,有九刀门的伙计迎进去,院门被重新关上。
绕过低矮的影壁,开门见山,是一间厅堂,厅堂面积不大,中间是一张粗笨的长条木桌,两边是简陋的板凳。十六名汉子,在木桌两边依次坐定,气氛安静的有点压抑。
高天义拉开靠背椅子,荆七坐在横端,场间的气氛才算平复一些。
彭云天、彭云义两兄弟,高天义,路无常,郑刀疤,谢六安……这些都是荆七多年江湖生涯中过命的兄弟,其中有八人是一夜斩灭六大帮派的元勋。当初的九把刀,其中一把已经折在前些日与断刀会的火拼中。
荆七坐定,把纸袋放在桌上,众人开始一次谋划。
谢六安不仅朴刀耍的溜,也擅于计谋,算是九刀门智囊式的人物,看荆七坐定,沉声说道:“晨间得到消息,陆郡府手下旧部已经转移,郢都同时传来消息,青衣试在即,让我们也尽快转移。”
“帮中事务已经料理完毕,财物也已隐藏,兄弟们虽有不舍,大部分已经各奔前程,只等帮主最后吩咐了。”高天义沉声说道。
荆七平静的听完,撕开桌上的纸袋,橙子的清香顿时弥漫整间屋子。
“一人一个。”荆七说道。
众位汉子面面相觑,不明白帮主为何给大家橙子吃。谢六安嘿嘿一笑,用刀尖一点,扎起一个,说道:“橙者成也,帮主的意思,事情已经“成”了,所以给大家买橙子吃。”
谢六安这么一说,众人动起手来,瞬间瓜分完毕。
郑刀疤一脸悍相,摇着脑袋大声说道:“老六,你他娘的胡扯,咱们有不成的事情吗,我看帮主的意思是要再杀几个贼人,就像这橙子一样!”,说着郑刀疤大手轻轻一攥,一颗橙子嘭的炸成果酱,胡乱的向嘴里塞去。
彭云天看了兄弟彭云义一眼,开心一笑,说道:“扯淡,为了瞒过段安国的眼线,我们秘密聚会,一天没有吃东西,帮主带橙子,只是给我充饥而已,那有那么多深意。”
坐在最里边的路五常,不满意其他兄弟的呱噪,说道:“吃果子都堵不住你们的臭嘴!”
……
“老五,橙子剥了皮好吃一点!”荆七提醒道。
众人回头看去,才发现,路五常攥着橙子,一口一口凶猛的生啃,还啃的津津有味。
兄弟们放肆的哄堂大笑,声震屋瓦。
“果子都不会吃,回头找个姑娘别摸不着前后门,到时候记得来请教老子,哈哈……”郑刀疤哈哈大笑,嘴里的橙肉喷的对面谢六安满脸都是。
路五常为人极讲义气,只是做事喜欢反复无常,经常成为兄弟们调笑的对象。
“就你他娘的管的宽,老子就不剥皮,老子吃任何水果都他娘的不剥皮,谁他娘的管得着!”路五常有点羞恼,抓起剩下的橙子,一股脑的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刀疤对面的谢六安一脸悲愤,看着大笑不止的郑刀疤,哐的一声把朴刀砸在桌上,厉声说道:“丑鬼,你朝老子喷粪……”
郑刀疤还在笑,笑的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对着谢六安指指点点,意思是自己实在控制不住。
谢六安这才熄了点怒火。
荆七微笑,这些兄弟都是习武的粗人,从来不讲究生活,老五一辈子没吃过橙子,很正常。
想到买这些橙子,就是与仙台最后一次打交道,荆七平静说道:“你们说的都对,吃完了,还有一件事情要说。”
笑骂声戛然而止,十六名弟兄严肃起来,迅速吃完剩下的橙子,等着帮主说话。
“今夜我要杀了那个叫车夫的人。”荆七说道。
众人面色平静,像这样的事情,他们经历太多了,郑刀疤甚至有点失望,失望帮主说的竟然不是段安国的名字。
“此人设计逼死阿贡兄弟,手段刁钻毒辣,修行境界是天启中境,我们兄弟上十个,能拖他半个时辰。”谢六安给出准确的情报解读,只有能留他半个时辰,足够九刀门请的供奉赶来,对方修行者,当然应该由修行者出手。
众人点头,认可谢六安的分析。
荆七却微微摇头:“这人,要我们来杀。”
“帮主说的对!我们五个兄弟,折在南城荒郊,也是因为这厮,早该干他娘的,这次算我一个。”郑刀疤大声说道。
“算完一个”
“算完一个……”
“还有我。”
说起杀人,众位汉子纷纷表态,唯恐落下这仙台的最后一战。
“我一个人去。”荆七平静说道。
屋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既然七爷说自己去,那就是是拿定了主意,再劝也没有意义,郑刀疤意犹未尽的盯着桌面,不住砸吧嘴,好像到嘴边的肉又被抢跑了。
“帮主,对付修行者,下药最好!”角落里的路五常,突然说道。
众人转身,有几个神情凝重,也有几个露出鄙夷之色。
“还是留下几个……”高天义还没有说完,看见荆七微微抬起的右手,把话咽了下去。
“修行者,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狗,鼻子精的很,你到他十丈之内,恐怕就能闻出味道,更厉害的是动作快,不论是剑,还是刀,想到的同时,兵刃也到了,七爷若要硬拼,要多加小心。”彭云义慎重说道。
刀疤重重点头,瓮声瓮气的说道:“老三说的没错,十五年前,我从凉州出来的时候,也跟一位修行者交过手,那人使一把刀,隔着丈余的距离,一刀劈出,刀锋就像在面前三尺。”
郑刀疤声音变低,好像不愿意再说下去,不过最终还是说了:“那天我只挡住了他六招,不瞒兄弟们,我脸上这个疤就是那人留下的。”
众人神色凝重,看向郑刀疤,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经历。
“三年后,我亲手把那人干死了,就在十子坡的野松林里,不过却是七个弟兄一起上,还死了三个。这人一死,我干脆把名字改成刀疤,以纪念死在他刀下那三名兄弟。”
荆七淡淡看了郑刀疤一样,像是安慰。
郑刀疤这段经历,让气氛有些压抑,谢六安一挥手说道:“老郑,扯远了!七爷刀法神鬼莫测,以准狠著称,对付一般的天启境修行者,应该没有问题,只是与修行者对战,我们凡夫俗子压力极大,所以首先要稳住心神,哪怕无关紧要的挨上几下,只要不致命,保持心神不乱,总能窥到良机。”
荆七赞赏的看向谢六安,知道这家伙有真才实学。
谢六安,外号谢大头,看到帮主的赞赏,高兴说道:“七爷刀法如神,十个我也不是帮主的对手,我看此战,有胜的把握。”
彭云天点头,说道:“大头说道对,心战是关键,其实还有一层,与修行者对战,我们压力大,修行者的压力同样不会小。十招之内,如何还杀不死一个普通人,心神恐怕就会变动,要么愤怒轻敌,要么急躁求攻,这时候,可能就有机会了。所以,一对一的情况下,也许拖的时间越长,对我们越有利,”
荆七点头表示认可,彭云天心思够细,把对战的心理分析的很是透彻。
坐在尽头的路五常,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荆七,觉得还是说出来比较好:“帮主,我听说修行者和女人一样,每段时间身上都要难受一次……”
路五常话还没有说完,众人再次哈哈大笑。
“说下去。”荆七说道。
路五常鄙夷的看着哄笑的众人,继续说道:“也许刚好碰见车夫那小子身上来潮,帮主就好办了,我意思是说,修行者很多时候要打坐修行,行话叫做“破境”,这是个下手的机会。或者事先踩好点,在他修习一些武学功法的关键时刻下手,就像帮会的汉子们在女人身上,或者在赌桌上,或者受伤的时候,是一个道理,应该会容易一些。”
……
荆七点头,知道众位兄弟的心意,平静说道:“刚才说的话,大家都要牢牢记在心里,到了郢都,我们面对的对手,可能不再是普通人,而是修行者,金石境,甚至堪命境。”
众人这才知道帮主的用意,心中陡然严肃起来。
荆七继续说道:“兄弟们方才说的都对,尤其是老五,将来面对比我们强的多的对手,就要不择手段,什么好使,就用什么。我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这个人死,至于怎样死,用刀,用箭,还是用毒药,用女人,耍计谋,都行。去郢都,我们心里要有准备。”
“帮主放心,兄弟们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跟着你!有七爷的地方,就是最热闹的江湖,就是死,也不亏。”郑刀疤高声说道。
“你他娘的不会比喻就别乱比喻,你才是王八。”谢六安对郑刀疤很是失望。
时间到了子时,月黑风高,是杀人的好时辰。
荆七吩咐众位弟兄连夜转移,一个人最后步出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