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 斯须九重真龙出
方进石走到前厅院中,屋檐下掌着几个灯笼,灯光下,黄金绵靠着柱子,抬头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一身的白衣,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看见方进石进来,站直了身子道:“秀王来看你了。”
方进石从没有看到过她穿过白色的衣服,忽然得见,不由多看了两眼,他一边走一边问:“怎敢劳秀王亲自来见我?现在公子爷在哪里?”
黄金绵道:“在里面等你半天了,现在你架子好大,秀王不仅要亲自登门拜访,还要等是半天才能见到。”
方进石听她这样说话,心里有些不快,可是他并不太在意,因为黄金绵向来对他都是这样的态度。
他走到前厅的门口,忽然明白了一些东西,黄金绵每次和秀王赵子偁见面,都会穿着得体的衣服,细心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从来不会把那装出来的灰头土脸模样给赵子偁看到,包括男装,原来她喜欢的是秀王。
方进石走进前厅中,赵子偁正背对他站在那架子前看摆在上面的酒器,跟着他来的是魏崇和邵云邵大伯,这二人站在门口,看到方进石进来,邵云点头向他打招呼,魏崇却是面无表情,当是没有看到他一样,沉默的如同一块石头。
赵子偁听的脚步声,转过身来,看到方进石,面带笑容道:“这上面的都是假货,过几天我送你一些真的摆上。”
方进石赶忙道:“多谢公子爷的美意,不过这些东西我根本就不懂,说不定那天没钱花了就给当掉了,那可浪费公子爷的好意了。”赵子偁哈哈大笑,走上前亲热的搂了他的肩头,笑道:“你什么时候缺钱花了,尽管去找我就是了,用不着当东西。”
他此时好像是和方进石俨然成了多年的朋友了,方进石自然明白这是秀王向他示好,他打着哈哈点着头,赵子偁又道:“我们几个还不曾吃饭呢,把你府上的好酒拿出来,哥几个喝几杯。”
方进石道:“我这里菜微酒薄,不如去外面酒楼……”他话还没有说完,赵子偁打断道:“就在你这里就成,不用到外面去了,邵大伯,你去街上买些酒来。”邵云点头答应一声,转身和魏崇一起走向门外。
方进石到门口叫张二通知厨下赶紧准备,他看黄金绵站在那里,本想让人去找梁翠容招呼她,想想两人不和,就让个丫头带她到客房去。
赵子偁待黄金绵跟着那丫头转过墙角,对方进石道:“锦丫头个性强了点,以前对你说话多有得罪之处,你别往心里去。”方进石道:“黄姑娘是个直爽的人,有什么说什么,我认识她也不短时间了怎么会不知道呢?怎么会呢!”
赵子偁满意的点头道:“可惜你已经成亲了,要不然我都想把她许给你了,不过现在银娘跟了你,你也算是捡到宝了。”方进石有微微有点尴尬,心里想:也不知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的,黄金绵看来要悲剧了。
方进石岔开话题道:“公子爷,这次到辽国去,没能按你的意思去办事,当真对不住了。”
赵子偁道:“你们在辽国的情形我早就知道了,我此次专程前来就是为了要好好谢你的,若非是你临危相助,我真不知道有何面目去见出手帮我去拼命的朋友了。”
方进石道:“公子爷言重了。”赵子偁拉了他坐下来道:“其实辽国情形一变,我就得了消息了,急得我几次要亲自前往,可是一则我就是去了也于事无补,二则我的身份牵涉太广,极易落人口实,那几日当真是坐卧不宁,可是当我收到锦丫头的传书,知道你已经把事情解决,我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你的表现当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叹为观止。”赵子偁连说两个叹为观止,语气中对方进石肯定有加,赞许之情溢于言表。
方进石听赵子偁如此夸他,心里有点飘飘然了,感觉自己能在那么复杂的环境中带会盟山的人马安然归来,也确实是有点了不起,赵子偁话锋一转,问道:“听人说你抢了柔服县,饮马滩可曾派兵驻防?”
方进石一怔:“饮马滩?什么……饮马滩?”
赵子偁看他这样表情,“哎呀”了一声,惋惜道:“原来你竟然不知道,这饮马滩就在柔服县城东北三十里的十里镇上,对我们大宋来说,能得到饮马滩,远远比得到一个柔服县城要强的多了。”
方进石道:“这饮马滩有何特别的?”
赵子偁解释道:“柔服县别的没有,可是这饮马后面的山里,却出产上好的铁矿,工匠们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炼的出上好的精铁出来,而且产量极大,历朝历代盐和铁都是王朝国运所系,设衙门专管,可见盐铁之重要,若是能将饮马滩握在我大宋手中,那我整个西北川陕,乃至直达洛阳府,将士们兵刀都无忧了。”
方进石听赵子偁这样说了,自然知道这饮马滩,其实比柔服县城要重要的多,可是从头到尾,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给他说起过,也真怪不得他,陈麓君就算是真的知道这饮马滩,也不会特别在意的告诉他的。
赵子偁又道:“我已经见过张宗鄂了,他那一千人马就留在柔服,由邵兴率领接受西北军招安,这样一来,柔服县才真正属于大宋,会盟山上的弟兄以后也才有了长远的退路,这样就一举两得了。”
方进石奇怪的道:“柔服县不是陈麓君在那里么?”赵子偁道:“张宗鄂本部人马还要再观望一些时候再做决定,史斌败回了杀虎山了,双方现在警惕心都非常强,张宗鄂不能亲自去柔服县,邵兴总是比陈麋君持重些,接受招安事大,只怕陈麓君应付不来。”
方进石听了这话,心里想这里面好像没有我什么事情了,他一个闲人,无职无权,现在也到了卸磨杀驴鸟尽弓藏的时候了,想到这里,方进石不由的心里有点郁闷,他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赵子偁识人无数,一望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他把凳子拉的近了,在方进石膝盖上轻拍了拍道:“现在有个差事你可愿意去做?”
方进石抬头望了望他,道:“什么差事?”
赵子偁道:“柔服县里的强盗想要招安,中间却少了一个牵线搭桥之人。”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望着隔壁谢亮的府邸道:“这个事情我不好亲自出头,本来在军中找个信得过的将军是最好的,不过现在金兵迫在眉睫,时间上来不及了,你对柔服县乃至辽国现在的形式了如指掌,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你最合适不过了。”
方进石道:“事关重大,我一个平头草民,只怕……”
他话没有说完,赵子偁回过头来,坚定的道:“你放心好了,我会写一封举荐信给谢亮,你明天一早就过府去找他,我和他虽无深交,可是我了解这个人,他一定会妥善处理此事的。”
他语气中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味道,可是却让方进石没有不愉快的感觉,这个应该就是所谓的王者魅力。
方进石只是道:“那若是这差事我办的不好,你可不许怪我。”赵子偁微微一笑,冲窗外道:“你们把东西拿进来吧。”
魏崇和邵云从外面提了食盒酒坛子走了进来,他们早就买了东西回来,只是赵子偁和方进石在谈事情,他们就在外面候着。
方进石笑了道:“你们到我家里来,还要自己去外面买来,我这个主人真是失礼的很。”
赵子偁也笑了道:“你帮了我大忙,本就应该我来请你的,只是太仓促了些只好请你吃这个。”他定了一下又道:“这个饭本来是张宗鄂说要请的,下次让他补给你了,由你来做这个事情他说放心的很。”
方进石听了这个话,莫名的有一种被别人充分信任的感动,感觉责任重大,可当真儿戏不得了,他正色道:“张大哥真是太看得起兄弟我了。”
赵子偁拿起酒坛,在他面前的杯里倒满了酒,慢慢的道:“张宗鄂一直想要隐退于江湖,可总不放心会盟山上弟兄们的前程,你们这一千来个弟兄实则是探路的,会盟山上几千男女老少以后会如何,就看你怎么带了。”
他这个话似乎是随口而谈,可是细听来却又是一种别的含义在里面,不过他又没有明说,也不知道是张宗鄂的意思还是赵子偁意思,仰或者他们二人都有这样的意思。
莫非张宗鄂想让他接替会盟山的头领老大?至少方进石听来是有这样的意思。
赵子偁举起酒杯,向方进石微笑了,然后一饮而尽,方进石懵懵懂懂的拿起酒杯也把酒干了,赵子偁沉吟了一下看了看魏崇道:“这样吧,魏崇,你以后跟着小石,好好的帮他做事,保护他的周全,他身边总要有个听话的人才行。”他忽然改口叫方进石为小石,进一步拉近了两人的关系。
魏崇明显迟疑了一下,不过他向来话极少,他向赵子偁行了一礼道:“是,公子爷。”
赵子偁道:“以后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尽力去做,只当是我吩咐你去做的。”魏崇看了一眼方进石,苍白的脸上依旧是那种没有什么喜怒哀乐的表情,只是又行礼道:“是。”
第106节 久存胶漆应难并
赵子偁就在酒席之上笔走龙蛇的写了一封信,这信的内容却是只字未提招安之事,只说引荐一个“有些才能”之人给谢亮,他把这封信写好,放下笔来折好给方进石道:“一定要尽快前去,那饮马滩无论如何,你都要把它抢在手中。”
方进石陪笑道:“若是女真人已经占了该怎么办?”
赵子偁瞪了他一眼道:“那你也要想法子给重新抢回来。”方进石一呆,赵子偁笑了道:“我知道你一定有法子的。对了,如果此事了结,下个月我成亲,你也到汴梁来热闹热闹。”
方进石点头答应着,赵子偁扔了毛笔,站起来道:“这就走了吧。”
他起身到了院中,方进石连和他客气几句,他着人去请黄金绵,亲自将黄金绵来时的马拉了过来,将缰绳交给黄金绵时,低声道:“黄姑娘,你回来可见过我施大哥,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黄金绵接过缰绳,轻轻上了马,淡淡的道:“他很好,现在已经坐着凳子到院中来透气了,只是吵着想早些回汴梁去。”方进石哦了一声,算算日子,施全的期限应该也满了,他自然是心急着想要回汴梁去见那位王玉梅王姑娘,只是他现在路都不能走,马更不能上,也没法回的去。
方进石送赵子偁三人到了门口,三人上了马,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去了。
方进石一回头,魏崇站在身后,默默的看着他,方进石想起之前和他有些不愉快,打着哈哈走上前去道:“魏大哥还没吃饭吧,我们回去喝酒去。”
魏崇望了他道:“公子爷让我来伺候你,你有什么吩咐,只管命令我就是了,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我叫魏崇。”
他难得说了这么多字,态度却是依旧冷冷的,方进石希望改善和他的关系,想上去挽了他的肩头,魏崇却转身走入府去。
方进石尴尬的放下手来,摇头苦笑了一下,只好跟着回来,让管家张二给他安排住处,自己回到二进的房间。
梁翠容自然有人告诉赵子偁等人的到来,只是她现在尽量下意识的少去参和男人之间的事,这些事方进石回来自然是和她要说的,她听完方进石的转述,问道:“你想怎么办?”
方进石道:“我想明天去见见谢亮。”
梁翠容走到他身前,伸手搂了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怀中,低声道:“若是你去了,我只怕以后不方便总是像以前那样跟着你了。”
她这般难舍难分,方进石抚了她在头发小声道:“那我明天不去了,天天在家守着你。”梁翠容抬起头来道:“要去,机会难得,若在家里天天守着我,你也会不甘心。”
方进石道:“我不去天天守着你,我们两个逍遥自在,有什么不好的。”梁翠容知他说的是反话,低声道:“男子汉大丈夫,成家立业,你已经成了家了,你这么本事,自当要做出一些了不起的大事,我也好风风光光的做个有头脸的少夫人啊。”
方进石嘻嘻笑道:“如果我在外面混的灰头土脸回来,那可怎么办?”
梁翠容将脸一板,薄怒道:“那就别回来了。”说完这话她却又依入方进石怀中道:“今生今世,我永远永远都会等着你回来,生死不弃。”
方进石什么也不能说了,只能紧紧的抱着她,他其实是一个非常容易感动的人,别人对他的好,他会永远的记得,对他的不好,他会很快的忘记。
第二天一早,方进石吃过早饭,梁翠容为他找了一件得体的衣服,方进石对于所谓的大人物一直没有什么特别的畏惧之心,只是此次去见谢亮,有种求职的味道,也要给这位陕西第一头面人物一个好的印象,所以刻意的收拾了一番。、
他带了秀王赵子偁的那封引荐信,领了魏崇一起到了邻居谢亮的府第,尽管有秀王的引荐信,可是要见到这位兵马大总管,也并非那么容易,主事的管家将他们带进偏厅,一句:“老爷现在正忙,等着吧。”打发了两人。
方进石规规矩矩的等了将一个时辰,也不见有什么动静,这才明白问题出在那里,他将那总管引到偏处,拿了些金子给这人,这人顿时态度大变,笑了道:“你等着,有消息我马上来叫你。”
这金子使两人马上就有了茶水供应,过不多久,那总管笑了进来道:“方公子请,老爷现在正厅呢。”
方进石振振精神,带了魏崇一起到了花园前厅,这里就不让魏崇进了,他看着方进石走了进去,过不多时,听到一声洪亮的声音道:“原来是你啊,还掂记来我家吃饭……”后面就再也听不到了。
魏崇一直等到将近中午,肚子饥肠辘辘之时,才见方进石微笑着从那花园门前走了出来,魏崇迎了上去,他不是个多嘴的人,所以也不主动询问谈的结果如何。
方进石走了两步,自言自语的道:“谢大将军许我个武功郎,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官职?”魏崇接口道:“是从七品。”方进石回头“哦”了一句,道:“七品啊,还是个从的。”
他此刻心中却想,刚刚听到武功郎的时候,心中还在嘀咕:我可不会武功,许我一个这样的官衔,是不是搞错了。
魏崇平静的道:“许多人一辈子都混不到这个位置呢。”他这话里有“你知点足吧”的意思,方进石自然听的出来,他并不在意魏崇的态度,只是笑了一下道:“是吗?我们回去吃了饭,好好休息一下,晚上出发。”
魏崇却问也不问晚上出发去哪里,只是默默的跟在后面,方进石回到自己的住处,就上楼去了。
傍晚时分,外面进来十余名武官,态度客气的说来找方校尉,张二赶忙让人去请方进石下来,方进石迎了出来,这十余名都是低级的九品武官,方进石虽然年纪轻,可是一来这府第广阔,又是和谢亮做邻居,先压人一头,再者说方进石来头神秘,全不敢轻视,客气的很。
方进石和这些人都打过招呼,各人都通名报姓一番,这些人还十分懂道,明知现在方进石也不过是个从七品的武功郎将,也没有正式下文宣布,不过也准备了一些礼品过来,虽不厚重,方进石也觉得给足了自己面子,大手一挥,每个人都有回礼,这些人看他如此大方,全都喜笑颜开,官军和强盗是不同的,强盗靠的是义气,官军靠的是关系,方进石看的明白,运用自如。
这些钱是丈人刘行川送给他的,现在花点小钱笼络一下人心,以后好混一些,他自己认为很值。
几人和方进石闲聊了几句,其中一位道:“时间不早了,涂统制还在西营候着呢,方校尉这便起程吧?”方进石道:“今天时间仓促,待到了柔服县城,我再请各位军头喝酒了。”
十几名九品军官簇拥着方进石向大门外走去,魏崇也一同随行,方进石回头望去,梁翠容牵着刘浣青的手,站在楼上目送着他离开,方进石胸口一热,心想:“若是我平庸一辈子,莫说对不起自己来此世上,也对不住她对我的信任期望。”
方进石十几人骑马一起赶到延州城的西营,延州城是西北重镇,兵营有七八个,他们所到的西营是个小兵营,几人在军营门口下了马,经过七拐八拐,在边角落一个营口停了下来。
方进石望着这军营中旌旗飘扬,操练声响彻云霄,想想以后自己就是这里的一员了,心中颇有些感慨。
有人先进去通报一声,过不多时,回报说:“方校尉,涂统制让你进去。”方进石精神一振,拉了马走了进去,这军营不大,方进石本想进门后找个拴马的地方,再进去见涂统制,谁知道刚一进门,大门处就站了六七个人,其中一个服饰装束明显与别人不同,方进石知道这个人就是自己以后的顶头上司涂高芝涂统制了,赶忙依军中行礼道:“属下方进石参见涂统制。”
涂高芝身材高大,肤色黝黑,尤其是一副胡子如钢针一般,看上去很是威武,他名字秀气,却是这般相貌,真是太名不副实了。
涂高芝紧走一步上前拉了方进石的手道:“以后都是自家人了,何必多礼。”他又右手指指身后的几人道:“你问问他们,我这个人是最不喜欢多礼了,只要上峰不到,这里没那么多规矩的。”
方进石看这涂高芝态度和气,这里的气氛并不像想像中军营中那样,忐忑之心淡了许多,他又躬身行礼道:“多谢涂统制。”
涂高芝呵呵一笑道:“我刚刚说了没那么多规矩了,你又来了。”方进石微尴尬笑了一笑,涂高芝望了方进石身后的那匹红马道:“你这匹马不错。”他上下又看了两眼点点头:“嗯,是不错。”
方进石来军营骑的这匹马,是柔服县十里镇周员外贿赂他的,来时也没多想,此时却有些后悔,骑这样一匹外表神骏的马来军营,也确实太招摇了,他听涂高芝话意,赶忙把缰绳一递,陪笑道:“涂统制若是喜欢,不妨拿去。”
涂高芝摸摸他的大胡子,向身后的随从望了一眼,笑道:“这马是你的,又非营寨之物,我怎好收受,我若是什么时候需得充充面子向你借,到时你不会不肯借吧?”
方进石答到:“在下怎会不借,但凭涂统制喜欢。”他听得明白,这涂高芝其实是真想要他的马,只是现在他刚刚才到,这个涂统制对他底细不怎么了解,所以这么说了。
此时,他对于这个涂统制先前的好感已经消了一半了,涂高芝外表威武,口里说的也是亲热,似乎都是兄弟不和你生分,其实也是个见好处就要的小人,看他模样,应该也是在军中混了多年的老油条了,方进石倒不是在乎这样一匹好马,只是遇见这样的上司,想要在辽国云内州府抢的一方地盘,站稳脚跟,只怕要平添许多困难了。
可是事已至此,方进石也没别的办法,只好跟着涂高芝一众随从进了军帐,涂高芝当即升帐,介绍方进石认识手下的人,这里是属于范致虚的永兴军,他正在城中,所以谢亮可以很快传军令给他,让他派兵随方进石一起前去云内州,接管柔服县。
范致虚的军令到了这左路军营中的“洪水营”,统制官就是这位涂高芝,他接到命令,尚搞不清楚状况,赶紧找路子问个明白,当他大致知道确实是去战事正吃紧的辽境“孤军驻防”,还要招安安抚会盟山的强盗时,当时只是骂了一句:“真是晦气,这种事情怎会轮到我洪水营?”
可是骂归骂,军令如山,也由不得他不去,但是对于这个临时提拔的从七品的武功郎将方进石,他从听说就没好气了,只是碍于方进石是谢亮亲自提携,他不彻底摸底细前怎么也得罪不起,所以表面还是亲亲热热的。
第107节 邂逅无端出饯迟
在这洪水营的军帐中,方进石挨个儿和涂高芝的属下见了礼,涂高芝眯着眼睛看属下的这些校尉们,最后目光落在了缩着头躲在最外面的两三个人身上:“赵良,田兴,董明,你三人率领本部人马,明日一早,随方校尉一起拔营前去柔服县,不得有误。”
这三人上前道:“得令!”他们面色看上去有些不快,回话听上去就知道不太愿意去,那田兴更是似乎有话要说,却给赵良用肘碰了一下,只好恨恨的咽了下去,终于忍着没有说。
涂高芝又转头向桌案边上站着一个瘦瘦的人道:“此次前去柔服,还要仰仗冯参军了。”这瘦瘦的人名冯妙及,是永兴军指挥使范致虚的小舅子,军职乃从六品的参军中郎,此时听涂高芝点到他来,不由一愣,结巴着道:“我……我去?”
涂高芝笑道:“冯参军到这里有些时日了,也是时候带兵出去历练历练了。”他不等冯妙及再说什么,转头向大伙儿道:“就这样了,几位回去收拾一下,明早五更出发,不得有误。”说完话扭头就走了,其他属下跟着散去,那个田兴仍有些愤愤不平的,赵良走过去揽了他的肩头说了句:“走吧,多说无益。”田兴这才和赵良、董明一起走了出去。
方进石对这一切看在眼里,这三人一定是平日和涂高芝不和,受到涂高芝的排挤,才在此次被派着跟随方进石出去辽境打前锋,那个参军冯妙及只怕是来这洪水营锻炼镀金来的,好为了以后升迁之路铺路,却给涂高芝也派出去,也不知道涂高芝打的什么主意,他居然不怕得罪范致虚。
方进石跟着军营中一名校尉到了给他分的一个军帐中,魏崇不能在军中住,方进石想了一下,让他到柔服县城中去等。
方进石在帐中坐了一会儿,有人拿了宋军军服给他,方进石无聊试穿了一下,他对宋军服装中大红色的主色调还是比较满意的。
这军帐中的床板太硬,方进石有些睡不惯,虽现在还在延州城里,可是他也不能回家去抱着梁翠容睡觉,这就参军入伍了,连体检新兵营训练全都没有,他就成了一个从七品的下级军官了。
当四更天刚过,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就被分给自己的属从叫醒了,方进石洗完脸,揉着被硬板床硌疼了的腰间走出来,跟随他前去柔服县的董明赵良田兴部已经准备停当,一共一千人不到。
董明走到方进石近前道:“方校尉,时辰到了。”
方进石四下看了看道:“怎么不见冯参军?”冯妙及军职最大,自然要听他的,董明淡定的道:“呃,冯参军也许有别的事情,误了时辰也说不定。”方进石听他说话,知道可能冯妙及连夜活动找关系去了,也许就不来了,方进石道:“那就出发吧。”
董明赵良田兴部开始拔营行军,方进石的属从给他拉了一匹灰色的瘦马来,对方进石道:“涂统制的马夫给换了一匹这样的。”方进石知道是涂高芝看上他的马了,抢了去了,他也无奈,只好骑了这瘦马,跟着大军出城。
待快要出了城门,天色已经大亮,方进石这才注意到,就是这为数不多的宋军,也有三成是老弱病残的,全军都是懒洋洋的,精神面貌不佳,按照方进石的想法,宋军听说白白得了一个县,又可以招安强盗土匪,而西北军之前从辽国寸土未得,如今一个这样大的功劳唾手可得,还不兴奋的恨不得插翅前去,到柔服县最近的还是抽调龙谷关的军队最快,范致虚却派的是延州城里的军队,着实让方进石想不明白。
其实他是对军中的复杂性没有充分认识,而且他之前造成的龙谷关和西夏军对峙的严峻形式,也不敢轻易让范致虚抽调走龙谷关守军,云内州府城各方势力争斗,情况复杂多变,也让范致虚不愿意冒险派重兵进驻。
方进石率兵走了两个时辰,赵良上前道:“天气太热,方校尉,前面就是九亭驿站,让兄弟们在那里休息下如何?”
方进石望望天空,此时已经进入秋季,西北之地已经不热了,天高云阔,万里晴空,可是他也不愿意不给赵良面子,也只得同意了。
官军就在这九亭驿中休息做饭,方进石在驿中坐了一会儿,看那三个九品校尉不在,就走出驿站找他们,看到这三人在不远的一片树林中坐着休息,方进石就走了过去。
待走的近了些,听田兴的声音道:“老赵你说,你们上次发粮饷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宋营官军克扣粮饷不假,可是像涂统制这般的黑的有几个?因为此事我们三个找他闹过,所以平日打压我们,现在轮到兄弟们拼命了,想起我们三个来了。”
董明道:“可不是吗,此时怎么不派那些平日喜欢拍马溜须的前去了?摆明了要我们三个送死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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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节 英雄割据虽已矣
萧瑟的秋风卷起一阵黄沙,残破不堪的城墙上,战旗被秋风吹的猎猎,城门匾额上黑色的“柔服”两个大字依旧苍劲有力,似乎在告诉人们,这里曾经也繁华过。
一场秋雨一场寒,尤其是在这边关的西北之地,前几天还热的难受,经过一场秋雨,让人也有了些许寒意。
赵良站在这柔服县城的城门下,抬头望望飘扬的宋军旗帜道:“方定军,什么时候我们大宋有了一支方定军了?”旁边的方进石道:“这是会盟山上接受招安的自家起的军号。”赵良不由的又看了一眼方进石,这样的一个军队名号,难免会让他多想一些事情。
柔服县城的南门“吱丫丫”的向两边打开,一对宋军从城中列队而出,这些宋军虽然衣服各式各样,冬夏装都有,可是一个个却是精神饱满,身强体壮,人数大概五百人左右,中间二骑缓缓从队列中闪出来,左面的红脸汉子远远的就喊了一声:“方头领,怎么现在才到,等你多时了。”
右面的那人道:“还叫方头领,应该叫方校尉了。”
左面的红脸汉子就是张宗鄂手下骑兵头领杜成,他既然都来了,也说明张宗鄂舍得把他的不多的骑兵都带到这里来了,右面的却是邵兴,方进石道:“邵三哥也来了,陈二哥呢?”
邵兴微笑着答到:“他有事回去了,张大哥派我和杜成来助你。”
方进石明白,在他回延州城里的这几天,张宗鄂也没有闲着,不动声色的完成了人员更替,换走了陈麋君,把更老成持重的邵兴换来接受招安。
方进石道:“那大家就入城吧!”邵兴笑了笑道:“好。”回头冲城上喊道:“方校尉入城了。”
他这么猛的高声一喊,方进石吓了一跳,然后听到城墙上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城门洞中也响起锣鼓喧闹声,方进石这才明白,原来邵兴给他搞了个欢迎仪式。
方进石虽然感觉有面子,可是也觉得夸张了点,他现在不过一个小小的从七品武功郎将,武骑尉,如何也担当不起这样的欢迎阵势,他骑着马和邵兴一起率着赵良董明田兴部的宋军入城,城中百姓都是夹道欢迎,方进石估计这些百姓都是被会盟山的强盗们驱赶上街的。
方进石悄悄的对身边的邵兴道:“邵三哥,用不得这样大阵势吧?”邵兴微微一笑低声道:“一定要这样,才能显现出方校尉在我军中的威望,否则那些宋军将领会轻视了你。”
方进石这才明白这些是给他带来的永兴军部署们立威来的,赵良三人原本忐忑不安,疑虑着这些强盗们会不会忽然出尔反尔,给自己这些人难堪,现在看他们这样的迎接方进石,心头安定了许多。
在掌声雷鸣一般的欢呼中,方进石走进了柔服县的县衙,他官职不大,可是别人更小,会盟山的人还全听他的,如今的柔服县,就属他最大了。
方进石休息了一下,和邵兴杜成以及永兴军的三个九品校尉商量招安和驻防的事情,一般的招安,都是官军势力占了绝对优势,接受招安的土匪强盗接受改编,或者编入军营,或者新派军中军头统领这些招安之众,可是在柔服县城中却是强盗们的势力大过官军,情形完全不同。
涂高芝没来,连比方进石职位高的冯妙及也没有到,方进石想了一下,这阵前招安他也真有点应付不来,索性就暂时不管这些了,只是安排官军驻防南城门和西城门,会盟山的兄弟们驻防北城和东城,至于其他的事情,只能慢慢融合慢慢来了。
他问起现在军前形势,邵兴早让斥候探子打探清楚了,金兵攻破宁仁县城,步步紧逼,一面清理云内州的抵抗势力,一面向云内州府城推进,如今把萧阔海的骑兵和秦敢开的二千多人,以及一些不愿投降金兵的抵抗势力压制在饮马滩了。
“萧阔海和秦敢开去了饮马滩了?”方进石听的这饮马滩还没有落入金兵手中,稍稍松了口气,可是要让萧阔海和秦敢开投奔大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得不到他们的投诚,大宋就难以得到饮马滩那精良的铁矿。
方进石给秦敢开和萧阔海写了一封信,只是表示一下关怀之情,如今他也不好说什么,宋辽现在是敌对势力,只是现在饮马滩强抢不得,软求不来,一时无法下手。
第三日正午时分,忽然有手下来报,说外面有人求见,方进石走到县衙外面一看,却见十几名客商模样的人押着几个箱子站在县衙门边,为首的是秀王的跟班邵云邵大伯。
邵大伯看到方进石出来,抱拳行礼道:“见过方校尉。”
方进石上前迎道:“邵兄一路辛苦了,邵兴邵三哥此时应该在北门巡查,我这就派人叫他回来,你们兄弟也应该有些日子没有见面了吧?”
邵大伯道:“不急不急,公子爷派我来送东西给方校尉。”他用手一指脚边的那几个大箱子,方进石明白这便是赵子偁答应给他的一万贯军饷了。
方进石嗯了一声问道:“这些东西公子爷可有什么特别交待的吗?”邵云道:“公子爷没有什么交待的,一切由方校尉作主便是。”
方进石道:“那好。”他转身向身后的人吩咐几句,这些人便分头去了,过不多久,田兴赵良带了数十人从南而来,杜成邵兴从北面而来,邵云看到邵兴,微微的点了点头。
赵良向方进石行礼道:“不知方校尉见召,有何吩咐?”
方进石走到那些箱子面前,抚摸着一个箱盖道:“赵军头,秀王爷体谅大家守城辛苦,送来了一万贯钱犒赏兄弟们,你看如何分配才好?”赵良道:“一切依方头领安排。”
方进石笑了笑道:“这些钱虽是不多,可是也是秀王爷的一番心意,不如会盟山的弟兄和洪水营的弟兄们二一添作五,一家一半如何?”
赵良迟疑道:“全分给弟兄们?”方进石笑道:“自然是全分给兄弟们了,在九亭驿时我答应过兄弟们,到了这柔服县城中,我保证让兄弟们有钱喝酒有饷来赌,田兴,我可没食言吧?”
田兴看样子有些兴奋,急切道:“方校尉一言九鼎,我田兴早就信了。”
方进石打了个哈哈道:“那兄弟们就自己分了,晚上两家都好好热闹一下,邵兄,我们先进去。”
邵云跟着他一起进县衙,外面如何分钱他全不用管了,会盟山的兄弟倒还没有什么,可是赵良田兴等一众官军却是兴奋异常,这些人已经多久没有发过军饷了。
大宋官军贪污成风,若真的有一万贯军饷,能最后落到赵良田兴这一级别手中有五千贯已经是个非常不错的上司了,更何况这本不是朝廷所发的军饷,是方进石自己帮这些官军搞到手的钱,他却一文不取全给了属下,这在大宋官军中是根本不可能有的事,这些人不足一千人,每个人分摊下来也有五贯,赵良田兴等人本对方进石有些看不上眼,认为不过是靠门路才得了这样的一个武功郎的位置,如今有钱好办事,对他也高看了许多。
方进石知道这些人有了钱,自然会喝上一番赌上几场,他倒并不禁止这些,而且通过喝酒赌钱,可官军和会盟山的兄弟们之间的关系会大大改善许多,这也是他派钱的目的之一。
他和邵云一起走到后进,在过边门之时,有一个衙役打扮的人站在门边叫了一声:“方校尉慢行。”
方进石回头一看,原来是先前他派去敲诈勒索柔服县城中最有钱人的那个衙役邓安,方进石回来之后忙于公事,一时竟然把这个人给忘记了。
邓安满脸堆着笑走了近前道:“方校尉,借一步说话。”方进石皱眉道:“你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了,这里又没有外人。”
邓安望了一眼邵云才道:“是这样的,之前方校尉不是令我去问城中萧家筹借些银钱么,他家开始不肯,如今大宋官军已经入城,他们家现在怕了,萧家的大少爷萧明再三托在下向方校尉求情,还几次要在下请方校尉过府一叙。”
方进石嗯了一声道:“你去回了姓萧的,去他家就免了,让他府上拿钱出来就不会为难他的。”
邓安陪笑了道:“这个自然是少不了的,萧明也知方校尉军务繁忙,本不敢打扰,只是不请得方校尉他家中不安心,所以今晚在如意楼设宴专门请方校尉前去喝花酒,务请方校尉赏脸前去。”
方进石本不太愿意去,不过他知道若得城中安宁,也非要依仗着当地土豪不可,于是回头向邵云道:“邵兄今晚和我一起去如何?”
邵云欠身道:“公子爷那里还在等着我回去复命呢,只怕不能陪方校尉一同前去了,莫怪莫怪。”方进石呵呵一笑道:“也罢,那就请邵大伯回去向我多多谢谢公子爷了。”
到了傍晚时分,邓安跑过来找方进石道:“方校尉,轿子已经准备好了。”方进石本想骑马前去,也只好作罢,他只带了魏崇和几个手下,一起出了县衙,向南而行。
魏崇虽说还是和他没多少话说,可是态度之间已经客气了许多,方进石渐渐摸透了他的脾气,他不喜欢别人啰嗦,有话直说就行,说完就去办,说的太多反而他不理你。
如意楼在城南一片相对繁华的地方,方进石的轿子路过一座酒楼时,楼前有一些马匹停留,方进石问邓安道:“是这里么?”
邓安忙上前道:“这里是醉春楼,如意楼在前面巷子中呢。”方进石料想那几个军头或者会盟山上的低级头目们可能今晚有些在这醉春楼中买醉赌钱,他本想和这些人热闹一下,想想还是算了。
第109节 使君原是此中人
轿子过了醉春楼又向前走了百多步远,在一个巷子口停了下来,方进石在轿中听外面有人道:“方校尉可曾请到?”邓安答道:“请到了。”紧接着轿帘一掀,一个衣衫华贵年约二十出头的少年公子满面陪笑的向方进石道:“方校尉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这人就是柔服县城契丹人中最有势力萧家的大公子萧明了,若是以前,像方进石这样的从七品小军官,他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的,只有别人巴结他的份,可是如今形势不同了,大辽兵败如山倒,他这样的失势家族,亡国之民,也要巷子口迎接,亲自给方进石掀开轿帘了。
方进石在萧明的恭恭敬敬中走下轿子,相比百步之外的醉春楼,这如意楼倒安静了许多,酒楼在一个巷子中,两面墙上打了红色的灯笼,道旁栽种了一些花卉,相比醉春楼的酒污红裙赤膊划拳热闹俗气,这里更显得文雅清幽,说是酒楼,倒更像一个私人花园。
在十几个丫头仆从的灯笼迎接下,方进石跟随着萧明,身后邓安、魏崇随着,从如意楼两层的正门走了进去,绕过不长的走廊,就来到一个人工湖边。
湖边的树林花海中,已经摆开了几张长桌,上面已经预备了一些瓜果点心,旁边有三四个和萧明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公子站着等候,却是他找来一起相陪的,全都是想要巴结方进石的县上大店铺商贾的公子哥们。
萧明一一做了介绍,这些公子哥们的掌柜老子也是想着方进石年岁不大,年轻人在一起容易沟通,才派了年轻子弟前来。
方进石打着哈哈和这些人客套着,他觉得这样挺不错的,大家落座之后,酒席上来,厨子自然是最好的厨子,酒也是最好的淳酒,酒过几巡,几位公子哥看方进石谈笑风生,眼花耳热之后,也渐渐收了敬畏之心,气氛也好了许多。
一名比较老成持重的公子端酒过来道:“方校尉,我敬你一杯。”方进石记得方才萧明介绍时他好像姓贾,家里是城中专营米店生意的,方进石和他喝了一杯,贾公子道:“大宋官军如今进城,按理说我等商户应该有钱出钱有粮出粮,以犒劳大军,可是近些年头连年兵刀战火,生意难做,小号着实拿不出官军所幕粮食了,还请方校尉能体谅一二,多宽限些时日。”
这贾公子态度诚恳,方进石看了看另外几个,都在等他说话呢,若他一吐口延期,其他几个也会上来求情,方进石一笑,放下酒杯道:“这个嘛,也不是不行,只是今日我是来喝酒交朋友的,别的来日再说。”
他轻轻松松的推脱过去,因为方进石也清楚,这些商贾大户并不是拿不出钱粮出来,而是在观望大宋官军能在这柔服县城中呆多久,反正此时他钱粮暂时无忧,若是大宋官军站稳脚跟,不怕他们不缴。
萧明一看此种情况,知道再多说也没用,上前打圆场道:“方校尉军务繁忙,好容易出来喝喝酒放松一下,贾兄还是莫要烦方校尉了,来日方长嘛。”贾公子只好悻悻而退,萧明又道:“我请了大理国来的杂耍活计,上来一助酒兴如何?”方进石笑着说好好。
这些杂耍艺人早就在外面准备好了,十多个来自大理国的苗疆异服男女走上场来,表演吞火、赤足走钢刀、飞火流星等一些绝技,着实热闹了一阵,方进石对这些表演也只是看看而已,兴趣一般,他连日处理城中事物,有些疲倦,不禁打了个哈欠。
旁边的贾公子看到了冲萧明道:“明兄,还不快些将你的礼物呈上,再晚点方校尉就困倦回去了。”萧明道:“也是。”
他将手一挥,那些苗疆表演者停了下来,收拾东西退了出去,萧明微笑着对方进石道:“初次见面,萧明略备薄礼,聊表心意,还请方校尉笑纳。”方进石道:“萧兄客气了。”
萧明道:“此礼物是专为方校尉准备,请务必收下。”他轻轻连击二下掌,左面树下本站着五六个倒酒传菜的使唤丫头,此时这些人左右散开,后面一个纱屏显露出来。
这个纱屏可能置放准备多时,只是树林灯火不明又给几个丫头挡着,方进石此前没有注意到,现在看见,心想:这个屏风就是要送我的礼物么?也没看有什么出奇的啊。
他疑惑中,纱屏后一个通明巨亮的烛火点燃起来,一个窈窕女子的身影显映在屏风上,旁边走上来两名家丁,伸手去将这屏风推到一边,屏风后面,一盏大大的灯笼挂在树枝上,摇曳晃动的烛火映耀在树下端庄正座的一个少女面上。
这少女怀抱一个琵琶,着一身粉色的衣服,妆容稍浓,云鬓挽发,面上扑了粉妆,眉毛用黑线画的细细,口唇用含红纸染过,她静静的坐在那里,表情不喜不怒,平和而僵硬。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这少女望过来,这少女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没有显现出丝毫的害羞矜持来,萧明朗声大声道:“云奴儿,还不过来见过方校尉。”
这少女名字便叫做云奴儿,她缓缓站起来,怀抱着那个琵琶,走到方进石面前几步停下来,慢慢的作揖半蹲行礼道:“奴婢云奴儿,拜见方公子。”
她轻走了这几步路,每一步路都好似生怕踩死了路上的蚂蚁一般轻轻落步,行礼下身更是规矩工整,这样的礼仪礼节,一看就是经过了不知多少正式的训练,方进石一向是个比较随意的人,忽然之间一个女子这样庄重的向他行礼,他都不知道如何回礼了,感觉自己忽然间土鳖的很。萧明看出方进石的窘境,不禁暗暗笑了,他向云奴儿道:“自今日起,你就是方校尉的人了,以后要用心服侍他,听明白了吗?”云奴儿低头答到:“是。”
方进石一时间有些痴痴呆呆,他万没想到,萧明会送他一个女人做礼物,若是接受了,真不知道怎么给梁翠容交待,也不知道在这军前如何安置她。
方进石抬头看了一眼云奴儿,她正好抬头望方进石,目光交错时,云奴儿赶忙头低下,方进石看她神情,心头一荡,竟凭添几许的怜爱,若要拒绝这样的一个女人白白给了自己,又好像舍不得。
方进石暗的吐了一口气,转头对萧明道:“萧兄的礼物过于厚重,兄弟我只怕。。。只怕无福消受。”
萧明一直注意他神情变化,他知道自己的礼物送对了,方进石年轻气盛,最难抵御的就是美色当前,他现在推辞,其实内心还是舍不得的,萧明微微一笑道:“区区一个女人而已,何来厚重?方校尉少年英雄,才配得上这绝色佳人,若是觉得云奴儿姿色平平不入眼,咱们这就去我府上,任凭方校尉挑选如何?”
方进石窘道:“萧兄言重了,非是我不识抬举,真是兄弟成亲不久,家里已经有了妻室,只能辜负了萧兄美意。”
萧明向其他几个公子哥看了一眼,心说这个人果然是个乡下土鳖村夫,还是个怕老婆的主,不懂享受,脸上他可不敢表现丝毫瞧不起的神情出来,他上前近了方进石身边道:“这有何难的,云奴儿又不是要抢正妻来当,在下出钱,在这柔服县城里找个地方,让她做个外室就是了。”
方进石又看了一眼云奴儿,她一直低了头不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明看方进石想说什么,他马上又道:“方校尉再要推辞可就是不够朋友意思了,云奴儿虽出身构栏院,可是自小便研习音律诗词舞技,原本是要参与南京府幽州城二十七府县花魁竞斗,老鸨以后能卖个好身价,无奈幽州沦陷金兵铁蹄之下,才有我幸运而得,转送方校尉,若是之前,在下可真送不起。”
方进石本就是个豁达大度的人,别人给他面子的时候,他不会驳人面子,更别说是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他对萧明道:“好吧,那我谢谢萧公子了。”
萧明听他收下,也很开心,他凑到方进石耳朵边上又低声说了一句:“放心吧,她现在还是个处子完璧之身呢。”说完拍了方进石肩头哈哈大笑不止。
方进石忽然对萧明这样的公子哥厌恶起来,虽然萧明送了他一个这样的美人,他把身子咧开躲开萧明的手,将手中的酒饮了一下道:“时候不早了,就这样散了吧。”
萧明却道:“还有一道菜没上,方校尉吃完再走。”方进石放下酒杯道:“我酒足饭饱,这道菜下次再吃了,告辞。”
萧明拦着道:“方校尉有所不知,最后的这个菜名叫风调雨顺烤全羊,依照我们这里的规矩,若没有给外面来的贵客上来尝过,主人是非常失礼的,而且不利于河神,河神便不保平安无事,所以还望方校尉吃完再走了。”
对河神鬼怪之说,方进石是不信的,不过心想吃个烤全羊也不费什么时间,给他个面子也没什么,于是点头道:“即是本地规矩,那我就吃完再走了,我也很久没吃过羊肉了。”
萧明看他答应,赶紧向下面喊道:“将风调雨顺烤全羊拿上来吧。”
第111节 美人娟娟隔秋水
几名厨子将一个大大的铁制盘子抬了上来,盘中已经放了一只烤的流油的肥羊。
柔服县虽然汉人居多,可是这里一直是契丹人统治的地方,烤全羊的风俗还保留着,像萧明这样的契丹公子哥,为了显摆和讨好方进石,刻意的搞了超级大的盘子。
一个高个子厨师走上前来,他提了一把剔骨尖刀,轻轻切下一只羊腿,盛在边上一个不大的木托盘中,然后剔骨尖刀在手腕上耍了个刀花,极快的速度在这羊腿上削落,瞬间就将那羊腿上的肉剥落成羊肉片,这厨子双手将那木托盘端起,直送到方进石面前道:“方校尉请。”
这厨子手法干净利落,动作敏捷迅速,整个剔骨过程如同变戏法一样,方进石看的眼花缭乱,大为赞服,待这厨子将这一盘羊肉片送到面前,方进石赞叹道:“好功夫,好手法。”
这厨子面无表情,对方进石的赞赏毫无喜悦之状,只是又弯腰恭敬的把那木托盘向前送了送。
方进石叹服他的技艺,爽快的拿了筷子,在这木托盘中夹了一片羊肉片,刚要送进口中,听得有人低喝一声道:“小心!”
方进石顿时警觉,只见眼前一道白光,这高个厨子方才不见了的剔骨尖刀从木托盘下猛然探出,直刺方进石前胸,方进石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身子向旁边一撤,刀尖划过他的前胸衣服,在他手臂割开一条长口子,鲜血飞溅,飞溅上他的脸上。
这厨子一刀失手,跟着踏前一步补上一刀,只是这时候方进石身边的魏崇已飞身扑了上来,他不及拔刀相向,提了桌面上的酒坛子先掷了过来,正砸在在厨子前胸,他来势一缓,魏崇跟着单刀出手,深深刺入他的前胸。
方进石抱了受伤的肩头退了几步,只见边上树林中冲出二三十个身穿各色各样衣服的汉子,手拿刀枪武器向他奔来,当前一人高喊道:“杀了姓方的,重重有赏。”这些人有些穿着小厮仆人的衣服,想是混进来只为行刺方进石,萧明和几个公子哥脸色大变,那个贾公子颤声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那名头领挥刀将他砍翻,用刀一指方进石道:“上!”带人冲了上来,魏崇挺刀挡在方进石面前道:“快走。”然后迎着最前的人格斗,阻止这些人冲向方进石。
方进石自认打斗拼命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他看这些人挡了前门,只能顺着这如意楼的湖上栏杆曲折小道走到对岸,他刚扭头走了一步,侧面一个杀手手持一柄短剑匕首的已经冲到近前,方进石急切间想找个武器抵御,一时也找不到别的,云奴儿抱着琵琶跟在他身边,方进石上前劈手从她怀中抢过琵琶迎头砸向这人脑门,云奴儿惊呼道:“我的琴!”伴着她的惊呼,琵琶在这人头上开了花,一下把这人砸的晕头转向。
方进石道:“快跑。”伸手拉了云奴儿的手奔上湖面小道,魏崇拼力杀退这些人几步,也随在方进石后面道:“快走。”这湖面小道只有三尺宽,杀手人数虽多,却施展不开太多人应战,魏崇断后切战切退,一直过了湖面到了对岸。
第111节 映阶碧草自春色
醉春楼的大堂中,大宋永兴军洪水营的九品校尉田兴正在坐庄,他环视了周围已经下注了的众人道:“各位,都不再变了吧。”
坐在田兴左手边的会盟山骑兵头领杜成到:“等一下。”他将已经下注到“小”的一堆铜钱又移动到“大”上,自言自语道:“已经连开三把小了,这次换个大。”
田兴微微一笑,伸手开了碗盖,这次果然开了个“五五六点大”,田兴赔了杜成赌注,站起身来道:“时辰到了,杜头领来坐庄吧。”
杜成和他认识时间不久,可是已经混的厮熟,当下拉住他道:“巡夜而已嘛,城中一片太平,田兄多玩两把再去,也误不了什么事。”
田兴道:“不玩了,巡夜要紧,哥几个玩吧。”他带领几个属下走出这醉春楼,慢悠悠的召集当班巡夜的人手,带了官军向南城门而来。
刚走了几十步,田兴停下来道:“为何今晚如意楼这么早就关门了?”手下有人道:“今晚城中富商在这里宴请方校尉,怕是方校尉已回去就结束关门了。”
田兴带了人继续向前巡夜,边走边和手下人聊天,忽听身后有动静,官军们有人扭头看,却是一个人翻过如意楼的墙头,从里面翻了出来。
不用田兴下令,就有手下人跑上去将这个人捉了押到田兴面前,田兴还没开口询问,这人急切的道:“快,有人要害死方校尉。”
第112节 出师未捷身先死
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病逝的消息,对于方进石来说,一点也不令他吃惊,更不要说早些时候梁翠容就已经告诉他过完颜阿骨打病重了,他只是在想,金太祖的死去对于当前的云内州辽、金、宋的形势,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云奴儿看他竟然毫不吃惊,不禁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方进石微微一笑,道:“不是,完颜阿骨打也老了,驾崩归天很正常的,云内州府城的刘成川可以缓口气了。”
云奴儿摇头道:“金兵秘而不宣,就是怕影响士气,因而不攻云内州便罢,若要攻城,必是死战,拿下云内州才会宣布消息。”
方进石想了一下,道:“你可知道昨夜是谁想杀我?”云奴儿道:“这个我不知道,只是若给我点时间,应查的出来。”
方进石向她抱了拳道:“那就有劳云姑娘了。”云奴儿笑了道:“我又不姓云,云奴儿只是艺名,你别问我姓名,我也不记得了。”
方进石站起身来道:“那走吧。”云奴儿道:“去哪里?”方进石道:“去街上买个琵琶赔你,对了,你真的会弹还是抱着做做样子?”
云奴儿白了他一眼道:“我五岁起就学这个,你说我会不会?”方进石道:“那我真要请你弹一曲来听听了。”
他和云奴儿一起走向县衙大门,云奴儿低声道:“别把我的身份说给旁人。”方进石道:“这个我知道,走吧。”
他带着云奴儿一起走出县衙,自昨晚后,田兴专门多派了人手来保护他,他一出门,身后就跟了一群官军,方进石问了柔服县唯一一家乐器店的地址,就在县衙左近,也不用骑马坐轿了,步行着来到了这家经营乐器的店铺门前。
方进石和云奴儿还没进门,几名官军抢先进入店中看有没有可疑之人,他们吆喝驱赶顾客,只听里面有人道:“方校尉好大的官威啊。”
这话音方进石听着耳熟,他进门一看,竟然是黄金绵。她身穿一身蓝色男子的衣服装扮,负手站在屋角,方进石陪笑道:“原来是黄姑娘,你什么时候到这里来了?”
黄金绵道:“这店是公子爷的产业,我过来拿把琴而已,方校尉在此陪这位姑娘买琴,我还是回避回避。”
她说完转身向店外走去,临走到方进石和云奴儿身边时道:“花天酒地风流快活时,也想一想公子爷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她这话似在告诫方进石,莫要太过分。云奴儿望着她走的远了,回头问道:“她是谁?”方进石道:“她是秀王的丫头,名叫黄金绵。”
云奴儿哦了一声道:“这姑娘说话好辣。”她并不在意黄金绵说的话,自去店中挑选。
她选了一把平常的琵琶,只不过五贯钱,这店中也没有什么好的琵琶,方进石陪着她走回县衙,有手下来报,有金兵信使求见。
方进石疑惑着让信使来见,这信使交给方进石一封书信,方进石初时还怕金兵来信是用女真文字,自己不识,打开来看,却是非常整齐工笔的小楷,而且用词文雅,语气客气的邀请方进石入金营一叙,面谈云内州金宋防务之约。
这信的落款名字是完颜迪古乃,方进石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这个名字的一点点印象。
他召集赵良田兴和会盟山的邵兴杜成一起商量,赵良道:“防务大事,循例应有范大帅筹措安排,即使是军前紧急,也至少由涂统制安排,我们还是等涂统制到了再说。”
邵兴道:“涂统制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这里,可是若不及时和金兵谈好,双方误会起来,非出大事不可,况且这金将完颜迪古乃信上题名要方校尉前去,不去恐让金兵耻笑。”
方进石内心是想去见见这位完颜迪古乃,会盟山的兄弟他是放心的很,可以视做他的嫡系,赵良田兴董明虽然也不是什么奸诈贪婪之辈,可是总是不太熟悉,方进石装傻充愣的道:“去金营虽说危险,又不合规矩,可绝不能让金兵耻笑我大宋官军,赵军头,你就陪我去一趟何?”
他这个话已经不是商量而是命令了。
赵良只能躬身答应,方进石回去准备一下,明天一早起程去云内州府前的金兵大营。晚饭之时,方进石走到后面云奴儿所住的客房,想叫她一起吃晚饭,这倒也并不是方进石对她有所企图,只是军营寂寞,他正当少年,就想找个女人来聊聊天而已。
云奴儿坐在房中,抱了那新买的琵琶,神色间似乎有些忧伤,方进石进来,她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低头又随手拨弄了两下琵琶弦,方进石调笑道:“怎么了,舍不得我了还是这琵琶太差了?”
这云奴儿说话大胆,方进石也敢私底下和她说些稍稍过头的话,云奴儿看了他一下,道:“你有什么值得我舍不得的?”
方进石讨好她的坐在她身边道:“那为什么事情不开心了?”
云奴儿道:“我一时间只怕查不到是谁想害你了。”
方进石道:“查不到就慢慢查,总有一天会查出来的,就算查不出也没有什么。”
云奴儿缓缓站了起来,把琵琶放在桌面上,慢慢道:“我派出去的属下给我说,我在云内州和大同府的暗桩,昨天一夜之间,不是失踪就是被杀了。”
方进石微微一惊,道:“这件事情和要害我的人有关?”
云奴儿摇头道:“这很难说,不过显而易见,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
方进石道:“那你怎么办?要我帮忙吗?”
云奴儿当即转了头看着他道:“你肯保护我吗?”
方进石不假思索的道:“我当然肯了,而且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你。”
云奴儿望着他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淡然笑了一笑,方进石看她笑容里似乎有些悲凉的东西,似乎无奈奈何,方进石道:“怎么?”
云奴儿转了头道:“没什么,这话以前也有人跟我说过,只是,这个人现在已经死了。”
方进石看她神情,猜她说的这个人应该是她以前的情郎。
云奴儿走到桌边,拿了那把琵琶道:“我给你弹个曲子吧。”
方进石点点头,云奴儿坐回位置,轻抚琵琶,弹了起来,方进石不懂音律,只听的出这曲子基调低沉,琵琶是音色清亮的乐器,弹这种曲子不仅有难度,意境也差了许多。这曲子不长,很快就弹完了,方进石赞道:“真是好听,你再弹个曲子,我要再听一个。”
云奴儿道:“方才我弹的这个曲子名字叫《小雅》,已经弹错了好几个音了。”
方进石道:“你生的俊俏,弹琵琶的样子也好看,我只顾看你,都没听出来。”
他这样明显的说讨好的话,云奴儿以前不知道有多少人称赞过她这样的话,早已经不当一回事了,今天方进石说来,却让她心情大好。
云奴儿道:“可惜今天我的琴师不在,要不我给你歌舞助兴。”
方进石道:“那就可惜了,不过来日方长,你又不急着走是吧?”
云奴儿道:“我是不急着走,只是你要去金营了,那个完颜迪古乃是刚去世的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的庶长孙,听说脾气很怪,你要小心点。”
方进石道:“他亲爷爷死了,他居然都不回去奔丧?”
云奴儿道:“不是他不想回去,是大局未定,有些人不希望他回去。”
方进石自然知道是因为金国朝堂帝位派系之争,这个完颜迪古乃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的书信上居然写了方进石的大名,方进石不过是大宋官军的从七品武功郎将,值得这位金国皇族亲自写信约请吗?这位金国贵少又是如何知道他一个小小武功郎将的名字的?
这一切,只怕是只有见到完颜迪古乃才会知道了。
初晨的阳光照耀在柔服县的城墙上,秋风起,让人有了寒意,方进石带了赵良和二十多名手下,骑马穿过城门洞,向北方金兵占据的宁仁县城和云内州城外而来。
他们走了三十多里,来到一条江边,这里是浚河的支流,对面不远处就是饮马滩所在,那里驻扎着秦敢开的二千杂牌军和萧阔海的几百骑军,这里还有上千的工匠和家属,房屋连片而建,赵子偁让方进石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将这饮马滩抢在大宋手里,可是现在面对萧阔海和秦敢开这样以前的朋友,现在的对手,打又打不得,谈又无法开口,真是让人无计可施。
秦敢开还好说点,还有点希望,萧阔海是绝不会同意投降大宋的。
方进石在这饮马滩看了看,招呼赵良道:“赵军头,你看这饮马滩地形如何?”
赵良道:“这里前面虽有河水相隔,只是这河太浅,对防守作用不大,可以说这里是易攻难守之地。”
方进石道:“我看也是这样,只是这里有大量上好的铁矿和冶炼窑,萧阔海是舍不得这些,才驻扎下来的。”
赵良道:“苦守死地,陷大军于危境,非大将军及智者所为。”
赵良这些看法,方进石很是认同,萧阔海死守饮马滩,他不是不知道这里易攻难守,只是他想保留一点大辽的家底,实属迫不得已。
方进石又看了一会儿道:“走吧。”
他们一行二十余骑,直向金兵大营中而去,因为有完颜迪古乃的书信,而且没有到金营多久,就有完颜迪古乃派出的一个官名平章的小官迎接,方进石跟着这平章顺利的进入金兵大营,这金兵大营让方进石大开眼界,金兵联营数里,势力之强盛,让方进石也深深忧虑。
方进石和赵良被安排在一座小山下的营寨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就由这个平章带着上了山,这山上有个小小的和尚庙,金兵到此以后,占据小庙,这里就是完颜迪古乃的居住所住了。
平章带方进石和赵良进了院子,其他人被留在山下的营寨,这平章在房门口时,又让方进石换了新的牛鼻子靴,这里连赵良也进不去了。
方进石在这平章的带领下走进了这铺着红色地毡的和尚庙,大殿里一尘不染,房梁下垂悬挂着许多字画,居然把佛像都挡着了,这些字画看上去多是同一人的字体,都没有落款,方进石也无从知道是何人所书。
大殿正中桌面铺着宣纸,用很正楷的字体写了杜甫的二句诗:“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第113节 锦官城外柏森森
这两句诗方进石还是知道的,尽管他背不下来杜甫的这首完整的《蜀相》。
有金营中的小兵上来给方进石倒上茗茶,他想着应该女真人的茶应该是什么参茶奶茶,打开盖子一看,却是地道的江南绿茶,这茶杯上印画了翠竹,明显属于大宋汉人风格。
看这满殿的字画,这地道的江南绿茶,居然是一个来自东北苦寒之地女真高级将领的行军住处,看来这位完颜迪古乃非常喜欢汉人文化。
方进石在这大殿中坐了一会儿,听得后面似乎有些嘈杂的声音,方进石走到大殿角落里那个窗户向外看,只见后院中有一群金兵拥着一个女真族少年将领,这少年最多也不过十六七岁,生的高大而且壮实,应该比方进石高了半个头都不止,他手中拿了马鞭,正指挥金兵将三个光头和尚关进一个后院角落里一个巨大的木笼中。
这三个和尚一老二少,想是这寺庙中原来的和尚,他们战战兢兢的哀求挣扎,硬是让金兵门塞进木笼中。
这三个和尚一进木笼,金兵们手持长枪,伸进去捅笼子中原本就关着的几只饿狼,饿狼们本就饥饿好久了,再给金兵们这么一捅,顿时纷纷跃起攻击这三个和尚,惨叫声顿起,这少年和手下金兵哈哈大笑,这让方进石听起来格外刺耳。
方进石奔到门口,想跑过去给这三个和尚求求情,门口把守的金兵将刀抽出来高声呵斥,方进石听不懂他们说的女真话,可是也知道若是硬闯,这些金兵守卫是决不可能再给他客气的。
方进石回到大殿中,从后窗看去,惨叫声已经听不到了,木笼处血迹斑斑,片刻之间,三个和尚就让饿狼咬死在后院里。
方进石听到门口处脚步声传来,就从后窗转过身来,方才所见的那少年带着一个比他更高大的金将从门外走了进来,这少年边走边问身后的金将道:“唐括辨,赤盏晖的人马到了城下没有?”
后面的金将唐括辨道:“昨夜就已经到了。”
这少年道:“那好,明日一早就开始攻城。”他已经走到殿中,这才看到殿角站着的方进石,他停了下来问道:“你是何人?”
方进石刚要说话,门外领他进来的那个平章跑进来道:“将军,他就是宋将方进石。”
第114节 地厅烈火鬼狼嚎
方进石跟着忽土出了这寺庙,与赵良一起去见金将完颜瓜木斤,共商云内州府双方防务之事,这个赵良从军多年,知道如何运作,方进石只是听他们说,午饭之时一切谈的差不多了,方进石和赵良一起回山下被金兵安排的住处。
路上方进石将上午和完颜迪古乃见面的经过告诉赵良,赵良道:“金兵要出兵饮马滩,咱们也要准备准备,想办法抢在他们前面攻下饮马滩才行。”
方进石摇头道:“不用去攻,若金兵按我的法子去攻打,萧阔海定和他们死战到底,可是他偏偏为人又不够狠,决不会看着几千人被淹死在饮马滩,只要分寸把握好,不怕他不投靠我们。”
赵良道:“那我们应该如何去做?”方进石四下望了望才道:“你马上派个人回去,到饮马滩通知萧阔海,就说金兵要撅堤淹了饮马滩,先送了人情给他,以后才好办了。”
赵良一愣道:“萧阔海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派兵护堤,你的计划还如何实行下去了?”方进石道:“这个消息对萧阔海来说根本没有用处,他的势力就算知道金兵要撅堤也没办法阻止,浚河堤坝如此之长守的过来么?”
赵良沉吟了半响才道:“宋金同盟,若金兵知道我们这样做,怕是。。。。。。”方进石道:“怕他何来?完颜迪古乃绝不会就算知道了,也决不会因此事和我们翻脸。”赵良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方进石看他神情,知道他有话说,问道:“怎么了?”
赵良想了一想道:“我们这样做,即使逼的萧阔海投靠,好像做事不够光明磊落,日后万一他知道此计是我们和金兵合谋,”
第115节 五更鼓角声悲鸣
完颜亮身穿大将军铠甲,站在一个木头搭成的箭楼之上,他看了看下面整装待发的攻城死士,抽了腰刀,大喝道:“攻城!”这些金兵抬着云梯,呐喊着如潮水一般冲向城下。
云内州府城墙太高,金兵以前的云梯要接起来才能搭上城头,军中传令兵不停的大声喊:“凡上城头者,赏银一百两,攻到城楼上,赏银三百两,后退不前者,斩!”
金兵们纷纷越过浮桥到了城下,将云梯搭在墙上,向上爬去,做掩护的弓箭手向城头上的辽兵开弓射箭,攻城的金兵上到一半,城头上一阵锣声,云内州的辽军将在城上烧滚的热油当头浇了下来,金兵顿时惨叫一片,但金兵军纪严酷,督战的刀斧手紧跟在后,退后就砍,一波热油过后,尽管金兵畏惧,但是依旧很快附梯再上。
辽军的热油很快就浇完了,但是第二波却是灶下方才烧油的燃烧木材和火把,以及辽军向下射的火箭,方才泼到城下的热油遇火,很快燃烧起来,城下火海一片,金兵畏惧,后逃不及,许多跳进护城河中,女真兵会游水的不多,淹死上百人。
火焰渐熄,在刀斧手的喝骂声中,金兵们后续军又一次重新附云梯而上,这一次辽军先是用石灰洒下迷眼,滚水浇头,而后就是一阵滚木大石头雨,更要命是城墙肚子上搭云梯的地方忽然出现一些小洞,辽军躲在城里用叉子将金兵的云梯推翻,或者用长矛攻击爬城的金兵,这些小洞不大,金兵要防备城头上面的石头,就防不了这些攻击口出来的长枪,一点办法也没有。
第116节 哀鸿独叫求其曹
李宝下令金兵将登城车推回到护城河金营这边,让自己带来宋兵将登城车加高四尺,这样一来,登城车已经比城头高了三尺,辽兵想要将百千斤的圆木掷上去顺着台阶滚下来,就办不到了。
解万里站在城头看着远处的宋兵们加高登城车,嘴角轻蔑的笑了一下,他下令辽兵将城角几十个瓦罐搬到城头,待这登城车加高以后慢慢逼近,解万里一声令下,城头辽兵捧起这些瓦罐摔向登城车,瓦罐破碎,里面装着的灯油顺着登城车流了下来,李宝大惊失色,连忙传令快将登城车推回来,这登城车移动起来速度极慢,解万里指挥辽兵射火箭在登城车上,这登城车全是木制,浇了油后非常容易燃烧,不大时间,登城车就成了一个火架子,想要扑救都无法扑救。
完颜亮大叹可惜,要是早些做些防火措施,比如将登城车浇水淋湿,说不定已经借此登上城头了,这登城车制造耗时费工,短时间已经无法再造一架了。
完颜亮问李宝道:“李将军说的万斤锤何在?”李宝道:“万斤锤还在三十里外,若要破城,登上城头看样子不太容易,不如试试挖地道。”
完颜亮摇头道:“挖地道需要很长时间才行,而且这城头有瞭望楼,城中也必定有地听室,怕是无用。”李宝却道:“我军中有挖城车,挖一地道入城,天亮即可挖通。”
完颜亮听他说的这挖城车,名字都闻所未闻,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李宝亲自由几名大力士持盾牌到城墙下查看,皱眉选了半天才在城墙下选了地方道:“就在这里开始挖吧。”
云内州府城所在地方是浅山丘陵地带,不仅城墙地基是远从西夏运来的巨石筑城,本身城下地面石头很多,挖掘起来很是费力,难怪李宝要皱眉头了,云内州论土地水利不如宁仁,交通便利不如柔服,但是辽国却偏偏选了这个地方做府城,重要的原因就是这里筑城易守难攻。
城墙下挖地道,只要挖的够大够阔,等于就是又开了一个城门了。
完颜亮听说李宝要在城墙脚下挖城,大感意外,须知挖地道入城就是有突袭的意思,自然是越隐蔽越好,开挖的地方都是远离城池,还要做些伪装,地道穿过护城河底部而过,一个不小心挖穿了,河水就倒灌进来,后果非常严重,是以工程量很大。
守城者在城墙下地底深处往往设有地听室,用大缸来侦听挖掘声,城头瞭望楼观察敌营,若是有新土层翻起,护城河变浑,就知道敌军在挖地道了。
李宝要在城墙脚下明目张胆的挖地道进去,自然是快速了许多,可是城头的辽兵怎么会无动于衷的看着你挖掘?等这挖城车推到城墙下,方进石就明白了。
这挖城车就像后世的大货柜一样,板壁和顶上都是很厚的坚硬松木板,里面还有一些立木支撑,为了防火,顶上用淤泥厚厚铺了,这挖城车推到城墙脚下,金兵们钻在车里埋头尽力挖掘,城头的辽兵无论是大石还是木头,都不能毁坏这挖城车,甚至辽兵抬了府衙前的石狮子投下来,也没有砸烂这坚固的挖城车。
辽兵无法出城来,只能眼看着没有办法,挖城车直延伸到护城河边,里面架上绞盘绳索小车,将挖出来的泥土石块倒进护城河中,挖掘虽不受城头敌军干扰,只是云内州地基太硬,石头又多,挖城车里面空间有限,所以挖掘进度不快。
金兵们向下挖了很深,才向城中方向挖掘,为的就是绕开云内州巨石筑成的根基,第二天早晨时分,挖掘的金兵搬开一些石块,竟然出现了一个洞口。
这洞口挖的大些,前面又是城墙的巨石根基,向两边延伸着两条巷道,黑黑的不知道通向何处,完颜亮得报,心中喜悦,这分明就是挖到了城下的某个神秘地宫,或者是挖穿了辽军的秘密地道。
完颜亮下令挖掘兵撤出,作战攻城兵从挖城车进入地道,向两边暗道分别前进,这地道很狭窄,只容一个人前进,一路走了不远,就来到一个很大的大厅中。
这大厅的顶上三丈高,地上放了许多干草棉絮的东西,仿佛是辽兵储藏这些物资的地下仓库,沿着巷道继续前进,走了不远又是一个大厅,里面的东西一样,一直走了四五个大厅,前面一道不大的石门紧闭。
金兵头领们相信,打开这个石门,前面就是云内州城里了,命令金兵上前去撬开这个石门,忽然头顶有响声,大厅顶上出现一个方方的洞口,一缕阳光射了进来,金兵们纷纷抬头观看。
这洞口有一线水流从上面浇了下来,淋了正地下金兵一头,接着上面要人哈哈大笑,原来这人向下尿了一泡,接着又有几人向下撒尿,上面竟然是云内州城的辽兵。
几泡尿过后,从洞口投下来许多火把和烧着的木材,地厅中到处都是干草和棉絮,大火很快燃烧起来,金兵们一起向外跑去,只是出口狭窄,逃命时几人挤成一团,后面的拥挤上来,谁也出不去,几个大厅同时着火燃烧,地下浓烟出不出去,大火还没烧到,就让浓烟熏倒。
这地道大厅成了人间地狱,鬼哭狼嚎声一片,身在地下逃无可逃,有些金兵想要出去,肆意砍杀前方堵路的同伴,可是逃的出去的也只是后面进来的数人而已。
完颜亮看着从挖城车里逃出的金兵,怎么也想不明白,地下为什么会有大火燃烧,金兵挖的不是什么地宫密道,而是云内州城防挖的防挖沟。
完颜亮铁青着脸,等了好一会儿,向唐括辨道:“速令清理通道,再派人进去。”李宝道:“不可,进去也是送死。”完颜亮道:“可燃之物已经烧尽,怕他何来?”李宝叹息道:“火是没有了,可是还有水,这防挖沟必定和河道有通路,进去多少人都没有用,此法放弃了吧。”
完颜亮怒道:“攻城一天多,死伤近万人,这云内州城当真就是铜墙铁壁不成?”李宝道:“为今之计,只有用万斤锤冲撞城门了。”完颜亮道:“那李将军还不下令将万斤锤运上来,更待何时?”
第117节 北极朝廷终不改
方进石看着金兵攻破城门,心中哀叹一声,完了!身边的忽土却兴奋的站了起来,提了武器不再管他,也向城门奔去。
云内州城门失守,让金兵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千斤闸只有四五尺高,骑兵无法跨马进入,被步兵挤在后面。
第118节 屡貌寻常行路人
方进石看着这哲伦大口的吃着熟牛肉,将水袋递给他道:“喝口水吧。”然后望着他身后的阻卜部骑兵又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哲伦抹了嘴巴道:“金狗围城之前,刘大帅就让我带人出城了,他说只怕以后会长期围困云内州,让我找机会破坏金狗的运粮道,我们对此地不熟,一直找不着金狗的运粮道,今日白天寻得金狗的粮仓就在前面,就想趁夜烧了,不想在此遇到你。”
方进石道:“存粮的地方金狗一定重兵把守,车**哥的人少了点,此事只怕不太容易。”哲伦道:“容易不容易都要去,草原上的不会有胆小的男人,时间不早了,再晚我们就去不成了,几位保重。”他向方进石一抱拳,方进石回了一下道:“车**哥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可以派人到柔服县城里找我。”
哲伦向方进石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是行虎安答的妹夫,我相信你。”方进石一呆,微觉好笑,这哲伦相信他,居然仅仅因为他是刘行虎的妹夫,他抬头望去,哲伦带着他那四百手下已经继续前进,去攻打比之人数多几百倍成建制的女真铁骑去了。
方进石看了一会儿,上了马继续向柔服县城进发,没有走多远呢,后面一阵急促而沉闷的马蹄声传来,方进石回头望去,只见哲伦独自骑了快马赶来,他到了近前勒马停住道:“方进石,我的名字是孛儿只斤·哲伦,不是叫车轮,你一直都叫错了。”
方进石看他急匆匆的追了上来,以为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呢,没有想到只是告诉他这个,这个哲伦实在是很可爱的一个人,他直呼方进石的名字,也不带个称谓。
方进石忙道:“孛儿只斤·哲伦是吧,这次我记清楚了,再不会叫错,哲伦大哥放心吧。”哲伦满意的转了马头回去,方进石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摇摇头。
柔服县渐渐的近了,方进石一行来到城下,城头的当值守将是田兴,他迎了出来笑了道:“方校尉一路辛苦了。”方进石笑着和他寒暄着,一起走进城里来,守城的军士都认识方进石,知道是这位方校尉前些日子发的军饷,纷纷和他打招呼。
田兴找机会低声对方进石道:“昨日冯参军到了,朝廷还派了个蔡县令接管柔服县。”方进石一怔,冯妙及本要和他一起来的,因怕死找关系不来柔服,想是看现在形势稳定,就赶紧过来了。
方进石脸上没有任何变化,继续和街头认识的人打招呼着,田兴第一时间就告诉他这个消息,说明这田兴还是拥护他的。
方进石在柔服县的县衙门前下了马,杜成在县衙门口当值,他一看方进石进来叫了声:“方头领回来了。”
方进石冷眼白了他一下,杜成不自禁的低了头,因为方进石早就给会盟山来的人说过,以后不许再称呼他“方头领”这样带有强盗山寨色彩的称谓,他在军中渐有威严,杜成开始有些怕他了。
方进石边向里面走边道:“冯参军和新来的蔡县令在里面么?带我去见他们。”杜成道:“他们现在住在城南的馆邑之中,不在这里。”
方进石停住了脚步回头道:“他们怎么不在县衙里住了,谁给安排的。”杜成道:“是邵头领安排的,他们也没说什么。”
方进石骂道:“邵二哥怎么办事的?县太爷不住县衙让人家住馆邑成什么样子了,快带我过去赔罪去。”
杜成不敢再说,带了方进石去馆邑里见蔡县令和冯妙及,当然在杜成邵兴这些会盟山下来接受招安的强盗眼里,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和军营参军中郎将,根本不算什么,方进石才是他们的头。
第119节 古来材大难为用
邓安找来了几个仆人把这院子重新打扫干净,房间里的家具被褥全部换新,他还把在城北养伤的魏崇也一并叫来,魏崇上次受伤也没什么大碍,方进石执意让他好好休息几日,去金营也没叫上他。
云奴儿自己到了后面花园转了一下,回来时已经不见方进石,问那个丫鬟,说去了书房,一直都没出来过。
她有点好奇,方进石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很喜欢读书的人,一个下午都躲在书房看书,也不知道这周员外珍藏的什么书籍让他这样着迷。
云奴儿轻轻推开书房门,这书房里的书很多,架子上塞的满满的,方进石赤了足坐在地上,他面前摊开了一本很大页面的书籍,他用手指在页面上点着看的津津有味,可能是坐的时间久了点,不时的用手捶捶后背。
云奴儿走的近前,原来方进石在看一幅幅的地图,他抬头看见云奴儿,忙的坐了起来去穿鞋子。
云奴儿笑问:“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方进石边穿鞋子边道:“哦。。。。。。我在看柔服县的县志,这些地图是百年来柔服县和宁仁县治理河流水患的工程图。”
云奴儿奇怪的道:“你看这些干嘛?治理洪水不是县太爷的事情么?”方进石道:“我想认真看看,用来讨好新来的蔡县令不行么?”
云奴儿知道他这话是假,方进石摸摸肚子道:“这天都快黑了,居然没有一个人来祝贺我乔迁之喜。”云奴儿道:“谁说没有,那个邓安准备了好酒好菜,说晚上有人来喝酒。”
方进石道:“我去看看有没有人来。”
他走到前面大堂时,就听见杜成和邵兴的说话声音,方进石走过去招呼他们,邵兴道:“今日午后,冯妙及下令将我们打出的方定军的旗帜收缴,然后一把火烧了。”方进石道:“我居然把这个给忘了,这旗帜容易授人把柄,以后不要再打出来了。”
邵兴道:“这冯参军和蔡县令一到,以后事情就不太好办了。”方进石道:“所以以后大家谨慎一点,别把以前的习惯继续下去。”
方进石和邵兴杜成正聊着,邓安进来报:“赵军头和田军头也来了。”方进石出门去迎接,赵良田兴提了礼物过来,董明正是当值无法前来,不过也派人送了礼物。
会盟山的两个头领过来带的酒菜,宋军低级军官却是送的茶具摆设等礼品,不同的背景带的东西也是不同,方进石知道以后他有必要时,也要学着赵良他们送礼物了。
酒席摆开,几位军头一起恭祝方进石校尉乔迁新居,方进石招呼着,酒席开始没多久,冯妙及带了属下也过来了。
方进石出门迎接他进来,冯妙及看几个军头都在,打着哈哈道:“几位都在啊,看来我是来晚了,该罚三杯。”
这冯妙及处世圆滑,平日里谁也不得罪,他自然知道方进石现在在柔服县军中的威望,所以特意过来联络感情。
这一顿酒饭一直持续到深夜,方进石架不住几人的轮番灌酒,平生第一次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