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节 耳光响亮
崔念奴听他语气轻松,完全是一种开玩笑的口气,而方才又是阴狠无耻,再早之前是温柔体贴,不长时间就已经给了她三种相差极大的感觉,崔念奴觉得自已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这个男人头脑极为聪明,对付女人的手段又多又有效,想到在会宾楼游船中见到他时,他连自已的手都没有勇气去拉,那个时候还真笑过他迂腐傻瓜呢。
她觉得自已的信心早已崩溃,想来今晚是逃不过这个男人手掌心,非让他得手不可了,崔念奴坐在那儿乱想,也就没动,方进石低声问:“御廊大街东边有家溢香茶楼你知道不?”
“知道,怎么了?”崔念奴一时不明白他忽然提起一家茶馆做什么,方进石道:“这家茶楼开了许多年了,生意一直很是红火,三教九流的什么样的客人都有,是京城探听消息的最佳去处,我之前也经常去那里喝茶闲逛,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就是在那里听说的。”
崔念奴哦了一声问:“那他们说我什么让你听到了?”
“早就不记得了。”方进石道,“那里游手好闲无聊者众多,你只要稍稍大声说话,有点新奇旧闻的东西,周边就会很快围上一圈伸长脖子听你说话吹嘘的市井闲人,不消多久,整个汴梁城就会传遍。”
崔念奴不屑的道:“这些人也真是闲得发慌。”
“我也有一段时间没去过了,明天一早定要去上一趟,我往中间茶桌一坐,摆上茶碗,然后高喊一声‘我睡过崔念奴了’肯定会有不少人伸长脖子凑上前来,不过他们多半是不信的,我就告诉他们说,半耳娇娘崔念奴不仅耳垂少了半片,而且脚踝处戴着一串佛珠,后背有一个圆形纹身,相信的人肯定会投来眼红羡慕的目光,要不了多久,我就借着你的名头,认识我的人就会多起来。”
他说的形象生动绘声绘色,崔念奴很是无语,听话听音,她也听出来方进石的意思来,思索片刻终于妥协,主动伸脚过去碰了碰他,方进石伸手捉了,攒了她的足踝,崔念奴感觉他得寸进尺,摸了她的脚又从小腿往上,赶紧把脚缩回来道:“男人的头,女人的脚,怎么能随便让人去摸呢,你也别太过份了。”
方进石笑答:“你今晚连身子都保不住,更别说脚了。”
“无论我如何求你,也是不成了是么?”崔念奴低声下气地哀求他,方进石沉吟了一下:“也不是不成,你能解惑我三个问题,我就放过你。”
崔念奴赶紧问:“哪三个问题,你说说看,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全都告诉你。”
方进石坐正身体然后道:“好,第一个问题,董仲孙为何一定想要不远千里的带你去见大石林牙,他说你是耶律大石的三女儿耶律秋霜,你却不认,这中间内情如何,你倒是说说看。”
崔念奴恨恨道:“那是个疯子,我也不知倒了那辈子霉了,竟然让他认错人。”
方进石呵呵了一笑,道:“第一个问题你就不想好好答我,董仲孙虽然粗鲁,但是人却精明能干,他做了多年军中统领,又是被完颜王爷看重特意邀请过来的,这样的人肯定不会是头脑发热做事毛糙的人。”
崔念奴辩道:“我真不认得他,而且自小在江南水乡越州长大,从未到过什么辽国,更不认识什么耶律大石。”
“会说越州乡下话却未必一定要自小生活在越州,有人教你用心学就会了。”方进石道,“董仲孙粗野对你,一定是你做了让他十分气愤的事出来,只是你这样的一个美貌女人,他却可以大大方方让给我风流快活,自已对你并未做出什么男女出格之事,这就让我想不通了。”
崔念奴恨恨道:“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下流无耻。”
方进石嘻嘻一笑:“我却不这么想,董仲孙对耶律大石尊崇有加,纵然耶律大石的女儿有罪,董仲孙火气再大,他也不会对这个女儿做出不齿不堪之事,那样以后如何面见大石林牙,更别说他以前曾经做过耶律三小姐的侍从,以往的主仆名分,他这种人也做不出来这种事。”
崔念奴道:“那你就认定我就是这个八杆子打不着的耶律小姐,我爹爹若是什么大将军,我何必放着富家千金不做,跑到这藏污纳垢的勾栏瓦肆中卖笑为生。”
“这也是我最大的想不通的地方。”方进石叹息道。
“你要非让我认作是这个耶律小姐,那就随你了。”崔念奴叹气道,“谁不想做个千金大小姐天天让人伺候着,谁又愿意到人前卖笑受尽屈辱,怪只能怪自已命不好,生不到大富大贵的人家。”
她这么的一番感慨,让方进石之前的想法有了动摇,他停了一下道:“也许董仲孙痛恨金国女真人意欲亡了大辽,你和那些金国完颜王爷一起听他们的安排,因而对你出手也是未必,这也是我的第二个问题,你为何甘心为鱼饵,受他们的指使。”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只要给了足够多的银钱,而且连朝廷官府都把金国当成上宾,我哪里敢不从。”崔念奴说完,又补上一句,“只要给的钱多,你也可以让我乖乖听话。”
“连天下闻名的半耳娇娘也会缺钱?”
“我为何就不能缺钱?我比任何人都缺钱。”
方进石黑暗中伸手去搭了她的肩头,轻抚了她的头发:“让你乖乖听话,需要多少钱?”
崔念奴却不直接回答,坐在离他远了一些,让他够不着动手动脚才道:“反正你给不起。”
方进石缓缓道:“其实根本不是钱多少的问题,你曾经十分肯定地说过,你这个鱼饵永远不会被吃掉。”
崔念奴道:“那又怎样?”
方进石道:“你名气再大,也不过是个歌伎,那两位完颜王爷是什么样的身份,你如此肯定,让我感觉其实你并不完全受他们的控制指使,倒像是合作关系,所以我才想知道你和这些金国人到底是怎样。”
崔念奴听了却好久不语,黑暗中方进石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就催促道:“说啊。”
崔念奴这才道:“我……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却想得太过深远空洞了,我是何等身份,低贱到尘埃里的勾栏歌伎,那些王爷们对付我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我敢不听他们的话么?”
方进石住口不言,崔念奴说的也合情合理,他也不能说她说的不对,崔念奴看他不说话,就道:“第三个问题你想知道什么?”
方进石道:“我想知道你这半片耳垂的故事,纯是好奇,和那两个问题不同,这总是可以说了吧。”
崔念奴淡淡的道:“不是给你说过了么,被利斧削去的。”
方进石追问道:“是什么人这么狠心?”
崔念奴道:“再狠心也没有你狠心,怎么求你都没用,是一个和尚。”
方进石大吃一惊:“是一个和尚?”崔念奴点头道:“是的,你若肯放过我,我就说给你听。”
方进石爽快的道:“好,我答应你。”
他静静坐在那儿等着崔念奴讲述,半天她却不开口,方进石道:“这你也不想说。”
崔念奴黑暗之中重重出了一口气道:“算了,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我的,不想说了。”
方进石道:“未必,你说吧。”
崔念奴却并没出声,方进石又道:“三个问题,你全都躲闪不正面回答。”
崔念奴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的,这世上没有人会相信我的,你心中只想要了我,睡了崔念奴是你心中最想做的事,这样你就可以明天一早到溢香茶楼吹牛给那些市井闲汉,你要让全汴梁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睡过我。”她的声音有些悲伤,说到最后,黑暗之中方进石听到一声响亮的脆响,猜想她定是打了自已一记耳光。
方进石平静的道:“你在后悔我要出门离开时,你多说了一句话,我就转回来了。”
崔念奴咬牙切齿的道:“你……你就不能不要再戳穿我,你好得意,你什么都猜得到。”
方进石道:“好吧,我不再说话了,我们就这样坐到天亮。”
又是过了半响,崔念奴低声道:“无论我如何求你,你都不肯走了是么?”
方进石闭着眼睛,说道:“那要看你用什么来换了。”
崔念奴道:“我已经活的如此低贱,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活的如此没有尊严,知道这些,对你来说既无好处也无坏处本无所谓,何必逼我呢。”
方进石道:“有那些金国王爷掺和其中,对我就有所谓。”
“那……我也无话可说了。”崔念奴声音低了下去,方进石睁开眼睛大笑道:“好吧,我都等了一个晚上了,我今晚必定要睡到一个京城双姝不可。”说完摸黑搂了她的肩膀,就要把她按倒下去,崔念奴大急,挣脱他道:“我拿别的来换。”
方进石停止了动作:“拿什么来换。”
崔念奴忙道:“你要什么我都应允你。”方进石道:“我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要你。”说着又要动手,崔念奴赶紧道:“我……我答应你,以后必定找机会陪你一夜,我可以拿着菩提佛珠起誓,言而有信决不骗你。”
方进石道:“今晚可以办到的事我何必要等到别日,你以后躲着我不见,言而无信,又没有今晚如此良机,我又能奈你何?”
崔念奴正容道:“我认认真真答应的你的事,一定会做到,你这般强迫,又有什么意思,以后之时我心甘情愿两情相悦不更好么,你男子汉大丈夫,若是真的做了龌蹉下作之事,我一辈子也瞧不起你。”
方进石一愣:“以一换一,却是亏本了。”崔念奴听他口气松动,急不择言道:“那就以一换二,我答应陪你两夜。”
方进石口头占尽便宜,就满意的道:“好吧,只是我要先亲个嘴再走。”
崔念奴眼见峰回路转,大大松了一口气,主动凑到面前扑到怀中,抱着他的头快速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马上松开道:“好了,你赶紧走吧。”
方进石道:“你这也太敷衍我了,我自已来。”抱了崔念奴低头去亲她,崔念奴害怕他反悔不敢抗拒,任他去亲了耳朵脖颈,黑暗之中最能放弃自我,崔念奴觉得困乏迷乱,有些晕晕沉沉,觉得他的双手温柔无比,不知过了多久,方进石抱着她一滚,崔念奴的脚撞到床栏,伤口大痛,崔念奴猛然从迷乱中惊醒,惊觉自已下裙已褪到膝,上身贴身小衣早已经不见,她银牙紧咬从后脑摸出银钗,黑暗中胡乱向方进石刺了两下,方进石猛然吃痛,向外一滚道:“你干什么……”话声未落,小腹就中了崔念奴一脚,这一脚把方进石踹到床外,连帷帐都被他拉扯落下。
崔念奴道:“你干什么?”
方进石道:“也不干什么。”说着站起就又要爬上去,崔念奴斥责道:“你再上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上来试试。”
方进石听她口气坚决,再不敢动,崔念奴转而又软话道:“你答应的事不能反悔,我答应你的事,只要我不死,必然也一定能做到,你且信我一次。”
方进石呆立片刻,说道:“好,我信你,你别紧张,我拿衣服。”崔念奴道:“站着别动。”停了一会儿,几件衣服从床里飞出,盖在方进石的头上,方进石伸手扯下来,摸黑走到桌前,摸索到火刀火镰准备将灯点亮,崔念奴道:“不要点灯,你赶紧走吧。”
方进石就听话灭了火星,坐在地上穿好衣服,向崔念奴道:“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一早给你带吃的东西。”
他走到门口拉开门准备出去,崔念奴在身后道:“天黑路滑,路上小心。”只是说完这话,又是轻轻一声脆响,方进石猜想又是她打了自已一个耳光,因为上次就是他临出门时,崔念奴多说了一句话,又平白生了这许多事端。
方进石出到门外,发现天已放晴微有月光,也不知是何时辰了,突然从这温暖的屋子里出来,让他微微有些凉意。
第460节 西夏铁鹞子
深夜的汴梁城格外寂静。
方进石赶着马车回到枣树院子,薛翎给他开门,抱怨了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方进石敷衍了道:“和大哥在商议事情。”他走到屋内,李师师披衣也走了进来,方进石奇道:“这么晚了你们还不睡?”
“刚刚睡了。”李师师道,“四姐和我轮流守夜,她说如果你回来我们睡得太沉,你叫门怕听不到,外面又冷又是下雨的,别是淋到了就不好了。”
方进石道:“哪有那么容易淋到……”薛翎过来道:“你饿不饿,饭菜还给你留着呢。”
方进石坐到凳上打了个哈欠:“一点也不饿,就是好困,想睡觉了。”
薛翎道:“我给你准备洗澡的热水,洗过就睡觉。”
方进石道:“今天在锦线庄洗过了,不洗行不行。”
薛翎道:“至少要用热水泡泡脚。”说着出去给他准备,李师师看她走出,对方进石道:“四姐真是好贤惠持家,我一辈子也学不来。”方进石拉了她的手腕抚摸着道:“她有她的好,你有你的长处,不能说谁好谁就不好。”
薛翎很快地端了木盆热水过来放在他的脚下,跟着又去给他拿了一杯热茶,方进石低头去脱自已的鞋子,薛翎蹲下来先替他脱了左足,李师师也学样替他脱了右足鞋子,她从未伺候过人,未免手脚有点笨拙,方进石喝着热茶,看着自已的两个女人给自已低头洗脚,感觉人生好不得意,那怕此时给他换个皇帝来做,他也不愿意去换了。
薛翎忽然道:“你身上怎么有股药味?”方进石提起袖子自已闻了一下:“哪有?”他心中却是惊奇,怎么女人的鼻子这么尖。
薛翎向李师师道:“你闻到没有?”李师师凑到方进石衣服近前细闻了下点头道:“有。”方进石无法抵赖只好道:“今天和大哥去他一个朋友家坐了坐,他那个朋友是开药铺的。”
薛翎正容道:“那就必须要去好好洗个澡了。”方进石道:“明天换身衣服不就行了。”薛翎强硬的道:“那怎么能行,身上还是有味道,不洗澡就别到床上睡觉。”
方进石发觉自从带她到汴梁城来,梁翠容不在上面压着她,薛翎也学会了管教他了,有时候一根筋的本性又显示出来,他拉过李师师的手亲昵的道:“那我晚上和你睡。”
李师师挣脱他的手严肃的道:“你不洗澡我也不和你睡。”
方进石举起双足把脚底板向天,身子往后一扬夸张的道:“你们两个真是反了天了,我的小妾不和我睡觉,看我明天把你们两个都卖了。”
薛翎在他的腿上打了一下,把他举高的双足打下来:“这可是你说的,你若是明天不卖,你是小狗。”
方进石看看她,最后无奈的道:“好吧,你明知道我舍不得,因而就一点也不害怕,我就是小狗。”说着汪汪学了两句狗叫,薛翎看他有趣,不由地笑了道:“你若是小狗,那我们两个是什么?”李师师低笑着道:“别说出来,太难听了。”她此时觉得方进石这个人不仅特别聪明会说话,风趣又懂女人心,脾气又好,可以感觉到他骨子里很是尊重女人的独立个体和人格,却在进攻女人时又无赖到让人无计可施,和他在一起的感觉,那些此前所敬仰的才高八斗满腹经纶之辈就不值一提了。
方进石迷了眼睛笑嘻嘻的道:“天气这么凉了,今晚我们三个睡在一起。”薛翎板起脸来:“你想都别想。”说着出去给他准备洗澡水去,方进石看李师师看着他,略带尴尬的道:“她总是莫名的发脾气,我越来越治不了她了。”
李师师抿嘴一笑,拉他从座位上起来道:“你赶紧去洗澡吧。”说着笑嘻嘻的推着他的后背前去厢屋,方进石赤足连跳道:“我还没穿鞋子。”
李师师拿了他的鞋子过来,蹲下来替他穿上,低声道:“你要想达到目的,还要花点心思动一下歪脑筋。”
她的声音太低,方进石未听清楚全部,就多问了一声:“你说什么?”
李师师已经站直身体,坏笑了道:“我什么也没说,我说什么了?我都没说话。”
方进石觉得她和云奴儿太像了,刻意讨好他,什么原则都顾不上了,他走到厢屋中,里面有一个崭新的大木桶盛了大半桶的热水,在木桶有半人多高,薛翎拿了一个小桶把里面的热水一瓢瓢往大桶中添加,方进石看她站在桶边挽了裤脚,小腿光洁,不由童心大起,走到她身后双手抓了她的足踝,一把将她掀倒在大木桶中,薛翎猝不及防全身湿透在木桶中挣扎,方进石哈哈大笑,李师师也禁不住格格笑了起来,薛翎手扶桶沿恼怒道:“你干什么。”
方进石嘻笑道:“让你重温一下我们两个第一次睡在一块儿的场景。”薛翎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看李师师看过来,她赶紧转过身去背对,纵然她刚刚怒火万丈,此时也发作不出来。
李师师笑了片刻,发觉方进石回头看她,很快警觉到男人的目光不怀好意,李师师转身就逃,方进石急走一步追到她身后,拦腰抱起来到木桶前笑道:“你也下去吧。”说着把李师师也扔进木桶中,李师师挣扎也是无用很快湿透全身衣服,方进石看旁边还有木桶的大盖子,就取了盖上木桶道:“我要困死了还让我洗澡,是我听你们的还是你们听我的。”
他走回到屋中,故意把鞋子衣物乱丢的满地都是,扑倒在被子上很快睡着,天将亮时醒来,怀中是光溜溜的李师师,他心中想着,昨天说定要睡到京城双姝,终也不算吹牛。
日上三竿风露消,他才独自赶马车出门,先到溢香茶楼买了上好的点心,转回头来向了大宅而来,他赶着马车离那大宅远远的,就看到一个魁梧的大汉坐在他家门口的石阶处,走的近些,方进石就认出,这个铜箍束发魁梧的大汉是柳如眉身边的那个李霸冈。
李霸冈远远看到他,站了起来迎他,方进石勒住马车从上面跳下来,笑问:“李兄怎么坐在这儿?”
李霸冈向他躬身一礼:“奉主上之命,特来告知方公子一声,万望千万记得午后之约。”
方进石道:“不知柳姑娘约在下,有何要事,需不需要我准备什么?”
李霸冈又行了一礼道:“在下不知,主上也不曾吩咐说要准备什么,方公子自便就是,午后之时我在辉月楼门前相候公子。”他说完就要走,方进石有心套他话,摸出一小锭银子塞到李霸冈手心道:“李兄辛苦跑一趟,这些买酒吃。”
李霸冈赶紧推脱,方进石硬塞给他,他只好拿了,方进石和他套近乎:“李兄自西北而来,不知仙乡何处。”
李霸冈答:“灵州。”
方进石在西北呆过,知道灵州是属于西夏地界,就笑而问:“那李兄是西夏人了,又是姓李,莫不是西夏皇姓?”
李霸冈一愣,赶忙道:“天下处处有李姓,如何高攀地起……,主上有严令,不得多嘴多舌,这便告辞了。”他本就不太喜欢多说话,又觉得方进石狡猾话多,就再也不肯多说一句。
方进石无法,只好道:“李兄慢走,回去告知柳姑娘,我定会赴约。”李霸冈走到他的马车前,衣袖在马车上一盖,转身而走,马车上就留下了方进石给他的那小锭银两。
他竟然不受这小恩小惠,方进石摇了摇头,取了那锭银子在手中抛了抛,放入自已怀中,他刚要转身回去,听得远处有马蹄声传来,方进石不禁扭头看去,只见一辆灰篷马车从远处快速驶来。
这马车错身而过慢慢走远的李霸冈,赶车的汉子猛地一拉马缰绳,生生的马车勒停,这赶车的汉子跃下马车,向背身慢走的李霸冈高喊了一声:“李霸冈。”
李霸冈听闻停足转过身来,赶车的汉子又道:“果然是你。”
方进石一瞧之下,这赶车的汉子竟然是金国的武将唐括辩,李霸冈看了看他道:“原来是你,没想到在此也会遇上你。”
唐括辩还未接话,马车帘布一掀,金国的梁王爷完颜宗弼从马车钻了出来,问道:“怎么回事?”
唐括辩忙了道:“这人是西夏重骑铁鹞子将校教头,名叫李霸冈,以前曾和我有些过节。”
“西夏铁鹞子教头?”完颜宗弼听到这支重装骑兵的名头,不禁肃容下了马车,向李霸冈认真打量了一番,李霸冈垂手而站,也不言语,只是神色倨傲有些许轻蔑之意。
完颜宗弼向他拱了拱手:“李将军盛名,早有耳闻,不想今日在此遇见,实乃幸事。”
李霸冈也打量了一番完颜宗弼道:“你我不熟,不必客气,要打就打,不必废话。”
完颜宗弼真诚的道:“我猜括辩之前和李将军有所误会,李将军也是来找方公子的?赶早不如凑巧,我们也是来找方公子的,不如一起到他家中做客,我让括辩向李将军赔罪。”
李霸冈道:“我不过是路过此地,不认得什么方公子圆公子的。”
第461节 力劝
完颜宗弼也未看到方进石和李霸冈说话,也无从判断李霸冈是不是真正的路过,他向唐括辩转头问:“你们之前怎么回事?”
唐括辩恨恨的望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李霸冈:“多年以前西夏天大王李乾永出使辽朝,这厮是天大王的卫队侍从长,出言狂妄不羁,和我大哥言语失和,双方动起手来,我大哥念他为西夏宾客,本意点到为止,这厮不知轻重,伤了我大哥,使我大哥落下了终身残疾。”
完颜宗弼听后点了点头,唐括辩和李霸冈是私人仇恨,而且又是多年之前他事辽之时,完颜宗弼并不想管属下的这些私人的事,他向唐括辩扬扬手道:“你先办你的私事,办完后到方公子府上找我。”说着向方进石走了过去,唐括辩看他撒手不管,向李霸冈走了过去,李霸冈轻蔑的看着他走近,搓了搓手问:“要不要先不去找些个帮手?”
唐括辩立时站定不前,脸色变了几变,想要上前却又迈不开步子,神情十分别扭,李霸冈哈哈一笑,潇洒负手背对他着大步而去,唐括辩看他越走越远,想了数想,最终还是追了上去。
方进石远远的看着,也没听到几人的说话,只是看着完颜宗弼一个人慢慢走近,方进石对这位金国的梁王爷其实并无好感,他对任何一个金国的人都没有好感,只是这位完颜宗弼对他客气有加,以礼相待,方进石也不愿意得罪于他,看他走了过来,方进石冲他拱手道:“这一大早的,梁王爷可是来找在下的?”
完颜宗弼笑答:“前日请方公子前去吃酒听曲,没曾想让个粗鄙之人从中捣乱,惊扰了方公子家眷,想来让人十分失礼,特前来赔罪。”
方进石赶紧道:“这如何敢当梁王爷的大驾,也没什么惊扰的,不知道王衍先生伤势如何,应是无大碍吧。”
完颜宗弼道:“小伤而已,休息几日就没事了,王衍先生上次和你匆匆一面,就觉得方兄弟头脑伶俐为人做事灵活多变,他十分喜爱,甚至私下和我说,有意收方兄弟为徒,有提携方兄弟一二,有了王衍先生赏识,方兄弟的前途可是不可限量啊。”他说着话,很自然的伸手扶着方进石的肩头,陪着他一起往宅中走去。
方进石故作讶然:“王衍先生这么看的起在下?”
完颜宗弼点头道:“在会宾楼时,我让兄弟新得的那个小夫人弹奏,兄弟自已亲自下场,不仅避免了小夫人的抛头露面,而且变被动成主动,王衍先生说,做别人意想不到之事,不拘小节进退得宜,无人能比方兄弟做的更好,兄弟之前在西边所有行事,也深得王衍先生之心。”说着话两人已经走到狄青题写字的那个照壁之前,方进石呵呵一笑道:“这么小的事也能看出我有才能?只怕这次王衍先生看走了眼了。”
完颜宗弼停了下来,手扶照壁道:“小事也能见真能,兄弟自问一下,你比之这狄大将军如何?”
方进石抬头看看这高大的照壁,答:“这个还用说,狄大将军威镇四海,我连狄大将军的一根小指头也比不上。”
完颜宗弼抬头跟着他看这照壁上的猛虎下山图,意味深长的道:“狄大将军英勇无敌,打起仗来如同这猛虎下山一般,官至枢密使,当年这里发大水,狄大将军搬到相国寺去住几天,不过是在佛殿睡了几晚,此等小事也被谏官指责。”
他住口不说,方进石摇摇头道:“没明白,梁王爷这是何意?”
完颜宗弼道:“当日郓王爷登级大宝,成了当今大宋官家,据我说知,方兄弟是出了大力的,却只得到了一个苏杭应奉局处置副使的边缘闲职,最多又送了一个美貌的歌伎给你,若是你以后以王衍先生为师,前途必不可限量。”
完颜娄室为金国百战百胜的名将,又深得金国皇帝的器重,完颜宗弼觉得方进石不会不知道两边那个更有前途,必然会有正确的选择。方进石听后打着哈哈笑道:“梁王爷误听人言了,我有何本事可以做那等大事,人不风流枉少年,小弟我也只有这一丁点的喜好,我这人胸无大志人又懒惰,杨柳春风拥着美人听听小曲,此生已足矣。”
“是么?”完颜宗弼道,“我女真有一昭阳公主,年芳十八,长相文采均不输于方兄弟新得的那位,自小读你们的书,和你们宋人无异,如果方兄弟前往上京,我愿和王衍先生作媒,方兄弟不妨试上一试看能否入得了这昭阳公主的眼中。”
“梁王爷真会说笑。”方进石忙的道,“在下几斤几两德才几何,我还是有自知自明的。”
完颜宗弼道:“方兄弟不试一下,如何得知不成呢?由我和王衍先生前去说话,非比其他人等。”
方进石听了心中不免一动,转念一想就觉得这完颜宗弼着实厉害,开出这样的条件,能不心动的当真少之又少,如果万一这位昭阳公主看上他了,平步青云一飞冲天那是必然的,就算是事不成,能得以让完颜娄室和完颜宗弼这样的重臣当成撑腰的大树,那也基本上一身荣华富贵是跑不了的。
这完颜宗弼两次相请,还独自亲自跑来,可谓之诚意相当满满,想想跟着郓王赵楷,让人猜忌许个有油水的差遣还不放心担心干不好,这差别也确实极大。
方进石道:“好吧,有劳梁王爷和王衍先生费心了,过些时节我回去把家妻休了,回头就前往上京。”他还是想到一个拖字,既不否决得罪这些女真人,又不爽快答应。
完颜宗弼含笑应了道:“好吧,希望方兄弟不是敷衍,和我闹着玩的。”方进石道:“这怎么能呢。”
二人走到院子中,方进石停下来道:“此时我家中无人伺候,想请梁王爷喝个茶都是难事,不如我们一起到外面找个茶楼吃茶去?”
完颜宗弼四下望望道:“这么大的院子难道空无一人,原来方兄弟金屋藏娇,另有风流快活之处。”方进石嘻笑道:“也不是了,这地方大了点,一到晚上有些阴森可怖,在下我喜欢热闹的所在,我现居江南偶尔来这汴梁城,这里也就清静了下来。”
完颜宗弼道:“此处是狄大将军旧居,我想参观一番,不知可否方便。”
方进石一时为了难,他不知道此时崔念奴是否还在西院的房中睡觉,万一突然出现,给完颜宗弼撞见就说不太清楚了,可是他又无足够的理由不让完颜宗弼参观。
第462节 未来对手
完颜宗弼微笑着等他回话,方进石避之不开,只好点头答应,完颜宗弼做了一个请他引路的手势,方进石头前带路,和完颜宗弼一起走进院中。
方进石心想,他总是不能各个房间里搜查一番吧,也许崔念奴早已离开也是未必,他心中想着,完颜宗弼在后面问道:“方兄弟和西夏的天大王李乾永也是相熟吧。”
“天大王李乾永?”方进石停步问,“在下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平生也从未到过西夏。”
完颜宗弼微微点了点头:“方才在门口遇到了西夏天大王的侍卫长李霸冈,还以为他是来见方兄弟呢,却是我误会错了,可能只是路过你家门前。”
方进石假装叹了一口气道:“梁王爷你太高看我了,充其量我也是个卖布卖茶的市井小百姓,怎么可能认得那些西夏的贵人。”
完颜宗弼道:“其实不认得李乾永也好,四年之前他和其兄李乾顺争夺大位,兵败身死,兴庆府城血流成河,他的一众党羽全都被诛,就是不知他的这位侍卫长如何躲的过了,刚才见到在你门前路过,还以为他是来找兄弟你呢。”
方进石听得这西夏的天大王李乾永之事,想到李霸冈居然是西夏国争权夺位失败者的卫队侍从长,他此时的身份又是柳如眉跟前的重要人物,他就愈发难以猜测到柳如眉的身份了,如若说柳如眉真和李乾永有关系,她如今肯定不敢大肆张扬,此时的柳如眉好似很有闲情逸致,四处游山玩水的心情大好。
他引着完颜宗弼在家中转了一遍,崔念奴始终没有出现,也不知她是不是已经离开了,二人最终来到狄青大将军曾经的练武场处,几个石锁躺在青草上,不知为何,但凡练武之人来到这里,总是会忍不住上前去提练功所用的石锁,高宠第一次来时去提了,施全来时也喜欢去提上几下,贵为金国梁王的完颜宗弼走到近前,也忍不住弯腰提起了一个石锁,问道:“这个是之前狄将军留下的么?”
方进石答道:“我搬来之时就有,应该是的。”
完颜宗弼将一个石锁提了几提,然后将两个石锁放在一块,每只手提了一对,看样子并不十分费劲地就提了起来,完颜宗弼提到平肩膀高度,放下来又提起来,来回几次,向方进石道:“我少年时经常提着石锁,也是差不多这等份量,每天早上起来绕着村头树林走上数周圈,有时冰雪覆地连鞋子都不穿,走的慢了还被我父亲用棍子追着打,当年我最恨的东西就是这石锁了。”他忽然说起自已的少年时候,神情有些动容,方进石听到一个已经身为朝中重臣的中年男子说起少年时代,仿佛和他有种推心置腹的感觉,瞬间也感觉这金国的梁王爷也并不令人厌恶了,甚至有些和蔼可亲。
方进石由衷地赞了一句:“梁王爷好力气。”高宠来提这石锁时也不过一手一个,完颜宗弼却能一手提起两个,当然这也不能代表说完颜宗弼的力气就是胜得过高宠,可是方进石是知道这些石锁的份量的,他自已双手憋红了脸也不过提的动一个。
完颜宗弼放下石锁,甩了几下肩膀,笑道:“看我单手能否举得起三个,若是换成十年之前,肯定不成问题,当下却不敢说了。”他把三个石锁放在一块,找了一截绳子扎在一起,然后蹲下来认真准备了一下,慢慢地把石锁提了起来,最后一个侧身举过头顶。
方进石刚想称赞一声,远处有人提前高喝一声:“好力气。”方进石扭头看去,只见园门处站着一个高个头的汉子,细看之下,竟然是那个泼皮韩韩世忠。
方进石有些时候没见过他了,他竟然不请自来,韩世忠面带笑容慢慢走近,向完颜宗弼拱手一礼,赞道:“这位仁兄真是好力气。”
完颜宗弼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回道:“几分蛮力何足道也。”
方进石等他走近,在他肩膀擂了一拳笑道:“泼皮韩,你怎么来了。”他这样笑骂着喊韩世忠的浑号,自知韩世忠不会生气就放肆了点。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韩世忠笑着,“王大将军有些公事进京面君,我跟着沾点光游玩游玩。”
完颜宗弼听他说公事进京,向方进石问:“这位是?”方进石向他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好大哥,韩军头。”他故意不把韩世忠介绍得很清楚,却转过来对韩世忠却道:“这位是金国来的梁王爷,完颜王爷。”
韩世忠听说是金国王爷,不由得认真看了看,完颜宗弼也正直直地望过来,两人的目光一碰,却是韩世忠先自怯了,完颜宗弼一笑道:“韩军头,不如你也来耍两把这石锁。”
韩世忠走过去手提了一个石锁试了两试:“好重,梁王爷真好身手。”说完放下拍了拍手。
完颜宗弼道:“初次见韩军头,就有一种亲近感,已临近午时,韩军头若无要事,不如和小兄弟一起到附近找个酒楼,喝上几杯。”韩世忠看看方进石道:“我倒是没什么事。”
完颜宗弼向方进石道:“不知附近可有什么酒菜不错的酒楼?”他已经替方进石作了主了,方进石赶紧道:“附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酒楼,只怕要走得远一些,我还有别的事要做,怕是不能陪两种吃酒了。”
完颜宗弼道:“有什么事也总要吃饭的,也用不了多长时候,兄弟有事也可慢些前来,我们找个地方派人前来接你。”
方进石再不好推辞,只得应允下来,完颜宗弼和韩世忠说着闲话一起告辞而去。
听到外面再无动静,方进石到马车上提了先前给崔念奴买的粥和茶点,前来西院之前黄金绵所住的院子,他推开屋门,里面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床铺之上叠得整整齐齐,连那个原本喂野猫的破碗也洗的干干净净。
原来她真的已经走了,方进石有点怆然若失的感觉,稍稍有些后悔昨晚没能强行要她,他把茶点甜粥从竹篮中拿出放在桌面,想着总是不能浪费这上好的溢香茶楼的点心,就打算自已吃了。
“你给我留点。”
方进石听到这声音柔美的女子声音,惊喜地回首望去,崔念奴俏丽至极的脸庞出现在窗口处,方进石放下手中的碗,走到门前去迎她,崔念奴此时身穿着一身灰白色的交领襦裙,头发随意挽了几下,却细心的用了细线缠了说不出来的俏皮的发式,这襦裙是黄金绵的,她个头比崔念奴高了不少,所以崔念奴穿上她的衣服就显得略大,不过也显得有别样不同的味道。
崔念奴本身就生的甚是美貌,她不施粉黛也另有一种别样的风情,她的脚伤并没有减轻,走路还是不太方便,方进石急忙走过去要去扶她,崔念奴伸手把他的手臂打落,笑骂:“又想占我便宜。”
方进石只好由着她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前坐下,崔念奴面带笑意,仿佛昨晚上的事早就忘记,方进石帮她盛好甜粥茶点,崔念奴低头喝了一口,而后道:“你这么晚才给我送吃的,想饿死我啊。”
方进石嘻嘻笑道:“我以为你早就走了呢。”
崔念奴道:“我这个样子能到那里去。”
方进石坐在桌前,看着她大口大口的吃着那些茶点,随意的道:“刚刚你去了哪里了?”崔念奴道:“远远听到你和梁王爷说话,我还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免得让他看见。”
方进石道:“你不愿意让梁王爷带你回去?”
崔念奴只是白了他一眼,没有接话,方进石忽然想到,梁王爷一大早地跑过去,一方面是想游说他,另外一方面何曾没有想查看一下董仲孙会不会把崔念奴安排到此的意思呢?按道理说,崔念奴听到完颜宗弼在院子里说话,怎么会不出声反而躲起来,方进石有点看不懂崔念奴了。
崔念奴一口气把方进石所带的甜粥茶点全都吃的干净,放下碗碟抱抱小腹道:“好饱,好久没有吃的这么撑了。”
方进石微微一笑:“你这个样子,哪里像是名动天下的半耳娇娘,和贪吃的普通乡下女子有何差别。”崔念奴顺着他的话道:“我本来就是个贪吃的乡下普通女子。”方进石觉得,崔念奴和李师师最大的不同,就是崔念奴丢下面子更容易一些,活得更真实,李师师某个时候太做作,难以真正放下身段。
方进石把碗碟收进竹篮,然后道:“你知道你吃的这些,是哪家茶楼的点心?”崔念奴问:“哪一家?厨艺还不错。”
方进石道:“是溢香茶楼的,我一大早跑过去吹了半天牛,我一提起你,周围马上围了几十个人,支起耳朵听我说话。”
崔念奴拿起桌面上的茶碗,作势向他投掷,方进石躲了一躲,崔念奴把茶碗放下:“你真敢乱去说,小心我……”她并没有说下去,方进石微笑着问:“小心你怎么样?小心你吃了我?”
崔念奴又是白了他一眼,方进石此时才觉得,崔念奴特别会做这样的表情,她微微生气的样子特别让人看着舒服,方进石笑道:“早晚的事,我说的也不算假话,难道你想反悔?”
崔念奴道:“反不反悔我说了算,你不许挂在嘴上。”
方进石涎着脸凑到近前道:“那是什么时候?”崔念奴躲得离他远一点,方道:“我心情好的时候。”
方进石追问道:“那你何时心情会好呢,可能你一看到我永远就不会心情好的。”
崔念奴道:“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办到,不过也许是明年,也许是后年,也许十年后,也许二十年后,我答应过你,却没有限定什么时候。”
方进石一呆,傻笑了片刻又苦笑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几十年后你都是老太婆了,我还要来做甚。”
崔念奴道:“我哪里管得了你,总之为人在世,信义为先,双方约定之事绝不能反悔。”她还是不太放心生怕方进石动了邪念,又来拿话挟他。
方进石站起来道:“好吧,那我就等着,梁王爷请我吃酒去,下午还有别的事做,你要离开这里不,晚上还要不要我给你带吃的回来?”
崔念奴道:“我还不知道,你若是不逼迫于我,我估计还能再留下一两天。”
方进石道:“好,我晚上回来看看你在不在再说。”他起身来离开,崔念奴道:“我还有一事请你帮忙。”
第463节 猪鼻子九
“什么事,我都乐意效劳。”方进石盯着崔念奴微笑着问道。
崔念奴明显犹豫了,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没有什么,算了,不用你了。”
方进石坐到她身边近一些,凑近了道:“说吧,你这样总是话说一半,让人猜得难受。”
崔念奴摇摇头,然后道:“不用了,我不想欠你太多,更不想和你纠缠不清。”
方进石哈哈一笑,站起来大声道:“我们两个抱也抱了,嘴也亲了,衣服也不留一件赤诚相见过,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欠我再多,你答应的那两夜也足够还了,你怕什么。”
崔念奴听他乱说,羞急之下又到桌面上找东西打他,方进石眼明手快把茶碗先一步抢过,崔念奴又去拿竹篮中的东西,又给他抢先一步取走,崔念奴恼火了道:“你再乱说,我就反悔了。”
方进石把茶碗和竹篮放回桌面,重又坐好:“话虽然你不爱听,可是道理却是实在,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帮你办到。”
崔念奴撇撇嘴白了他一眼:“你好大的能耐!”她又是这样微微生气的表情,看得方进石怦然心动,不禁想伸手去拉她的手腕,崔念奴急速地把手臂缩回来,又是撇了他一眼。
方进石尴尬地道:“你紧张什么,我不过是想看看你的手臂伤处有没有好一点。”崔念奴正色道:“信你才怪。”
方进石道:“又不是借钱,有什么事难开口的?我真猜不到了。”
崔念奴定了定,而后庄重的道:“就是借钱。”方进石听后一拍脑袋,神经病一样地干笑了起来,崔念奴看他奇怪,就问道:“你笑什么?”
方进石道:“你可知我是做什么的?”
崔念奴疑惑地问:“你不是说,你是江南卖茶的商贾么?难道不是?”
方进石一拍桌面站了起来,豪气的道:“是个卖茶的商贾不错,可是我的商号名叫四海商号,是天下第一的商号,钱庄字号四海钱庄,是天下一等一的大钱庄,名满天下的半耳娇娘崔姑娘照顾小号的生意,实在是在下的荣幸,不知崔姑娘欲借多少。”
崔念奴望望屋顶四下:“天下第一商号的掌舵,就住这样的屋子?”
方进石道:“住在什么样的屋子并不重要,能借你银钱才是重要,说吧,你要借多少?”
崔念奴似乎还在犹豫,方进石催促道:“你在我面前就没过痛痛快快,一次把话说完过。”
崔念奴这才低声道:“一千缗。”
方进石道:“一千缗说不少也真不算少,对半耳娇娘来说,也一点都不算多。”
崔念奴马上道:“你要是心痛,就算了。”方进石坚决地道:“不,我花这一千缗钱,买你下次痛痛快快给你把话一次性说完,这一千缗怎么给你?铜钱,银票还是金子,你要哪种都可以。”
“你不用买我任何东西,我只是向你借,并不是向你讨要。”崔念奴强调这一点,然后道,“明天日落之前,你前去南城固子门外的集市,找一个名叫猪鼻子九的人,你把钱交给他就行了,无论铜钱银票还是金子,只要总数够了,全都可以。”
“猪鼻子九?”方进石听到这奇怪的名字噗的笑出声来,“怎么还有叫这样名字的人,他长了一个猪鼻子么?”
崔念奴脸色马上变作严霜,面带薄怒:“关你什么事!你长得很好看么,那你别去了。”
方进石见她真的发怒,忙得陪笑:“不是不是,我在想,集市中定是人来人往,我如何才能找到这位仁兄,就算是向人打听,这名字会有人知道吗?”
崔念奴正容道:“他在那集市杀猪卖肉,说起猪鼻子九许多人都认识,大名反而少有人知。”
方进石道:“那他的大名叫什么,也许有人知道他的大名,却不知道他的这个浑号呢。”
崔念奴冷冷地看着他并不回答,方进石看她的神情,赶忙又道:“那我找到这位老兄,怎么给他说呢,难道丢下银钱一言不发就走?”
崔念奴的神情这才稍稍缓和,想了一下道:“你就说是崔姑娘让你送过来的,也不用多说什么,放下就走也就是了。”
方进石答应一声,崔念奴又道:“若是他问你什么,你千万不要胡说八道,只管推说不清楚不知道,赶紧离开就是,更千万不要惹怒了他,这个人脾气很不好,稍有不顺心就跟人动刀子的,万一出了事别说我没提前警告过你。”
方进石吐了吐舌头:“这么吓人,那我一定不敢。”
崔念奴依旧不放心了道:“你若是对他胡言乱语说些疯言疯语,我必定反悔让你什么也捞不着。”
方进石道:“崔姑娘,若是我按你吩咐的,妥妥当当地把这件事办好了,你会不会因此心情好了一点,让我一亲芳泽之事,从你说的许多年后提前一点。”
崔念奴求他办事,自然松了口:“你若是老老实实的,我自会好好考虑的,答应过你的事,我绝不会失信。”
方进石嘻嘻笑道:“那我能不能先收些利息,占你点便宜。”
崔念奴板起脸来手指门外斥骂道:“你给我滚。”
方进石故意惹恼她,就是想看她轻嗔薄怒俊俏的神情,如今得逞就狡猾地笑了笑,崔念奴骂过以后又恢复正常神情道:“你和我相处,能不能别总是想着那些龌蹉之事,别总是让我瞧你不起。”
方进石收起笑容:“那多没意思,好了,为了让你瞧得起我,我一定把你嘱咐之事替你办得妥妥当当,我出去陪完颜王爷喝酒去,晚上你要吃什么,我带过来给你。”
崔念奴道:“随便你了。”方进石去到柜中找了黄金绵之前喜欢看的一些书出来,对崔念奴道:“你若是无聊就看看这些书,我走了。”
他走出屋门,路过窗口时看到崔念奴打了个哈欠,又准备去睡觉,方进石摇摇头,回过头来把屋门关好,他走到大门口,就见一辆马车正好驶了过来。
车上跳下一个青衣小厮,向他唱诺行礼道:“敢问是方公子么?”
方进石应了一句,青衣小厮道:“有位王大官人在敝店吃酒,让小的来接方公子过去。”方进石知道他说的王大官人就是完颜宗弼了,就上了这小厮的马车,这马车走了不近的路途,来到一座酒楼前,这酒楼有些陈旧了,门头油漆脱落,虽近中午,客人也没几个。
方进石跳下马车,听到头顶有人高喊:“方兄弟,在这里。”方进石抬头望去,只见完颜宗弼和韩世忠两个人并肩让在二楼窗格,向他喊话,韩世忠面带笑容,手拿酒杯,不时和完颜宗弼说上两句,两个人经过这短短的时间,就熟略了起来。
第464节 泼皮对泼皮
酒楼的店家引着方进石走上二楼,这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完颜宗弼和韩世忠两个人,看来这家酒店生意确实惨淡,耳畔边不时传出鸡叫狗吠声,连空气都能闻到不时飘过来的淡淡的臭味。
怪不得生意不好呢,这里的环境就不适合开酒楼,方进石抽了抽鼻子,道:“怎么找了这样的一个地方。”
韩世忠道:“赶着马车瞎转悠,看到就上来了。”
完颜宗弼插上一言:“这家的酒还是不错的。”既来之则安之,酒菜摆上,三人边吃边闲聊,完颜宗弼十分健谈,韩世忠也喜欢广交朋友,三人喝酒的气氛十分融洽,聊兴正酣,从楼下上来两个食客,这两个食客看到三人,转身就又下去了。
方进石本不在意,韩世忠放下酒杯道:“只怕这酒不太好喝了,要和人打上一架。”
完颜宗弼好奇道:“这是何意?”
韩世忠道:“刚刚来了又下去的两个人,昨天我砸过他们的场子,猜想着这两天他们正满城找我呢,谁知在这里也能撞上。”
完颜宗弼忙是细问,韩世忠哈哈一笑:“也没什么,前天闲逛时看到街边有一赌档,忍不住手痒难奈上前玩上两手,谁知这些泼皮们相互勾结偷奸耍滑,被我抓个正着,他们还不服气动起手来,让我痛揍一番,其中就有方才上来又下去的那两个人。”
方进石道:“泼皮无赖遇到了泼皮的祖宗泼皮韩,他们还能好到哪里了去,刚才那两个人是前去叫人去了,若是不想惹事,我们这就另找他处去喝。”他自知比不上韩世忠和完颜宗弼两人能打架,好汉不吃眼前亏,就想走了。
韩世忠道:“要是这么就走了,倒好像怕了这些泼皮似的,你们先走,我留下来等他们。”
楼下传来一阵吵杂声,有人高声说话,完颜宗弼道:“只怕此时想走,也不太容易了。”说话之间,楼下拥出一大堆人来,有人手持棍棒高喊着涌上来楼,韩世忠看约有七八个泼皮,笑了道:“就你们这点人吗?”说笑间闪过一根棍棒,将一个泼皮打翻在地,他一个人挡在前面,七八个泼皮就难以近身,方进石和完颜宗弼根本就没动手。
泼皮们眼见仍是不敌,纷纷逃走,韩世忠大笑道:“这就走了?”转头回来重新坐到桌前,对方进石二人道:“这些京师的泼皮还不如我们西北的,我们那里的就算打输了,也会硬气的说几句狠话充充面子。”
方进石道:“他们估计会想些损招,还是要当心一点。”
韩世忠轻蔑地道:“怕他何来。”说话间听得楼梯处响,那几个泼皮竟然去又回来,韩世忠怒道:“还来讨打是么!”
数名泼皮突然将手中之物一齐投掷过来,韩世忠只好侧身躲开,被投掷之物落地发出让人作呕的恶臭,原来是一些茅厕之内秽物,这些泼皮眼见不敌,就回去拿了瓦罐衣物包了些黄白便溺,七八个人一齐扔掷过来,就算给躲开了,也难免身上溅上一些,打不过总是要恶心恶心你,京师的泼皮果然和其他地方的不一样。
一时之间这酒楼恶臭充盈,完全没法呆了,几个泼皮丢完粪包马上飞奔下楼逃走,想要追上痛打一顿也办不到。
店家上来又是惶恐又是心痛,韩世忠气极反笑摇头道:“老子当年在西北之时也算是有名的无赖了,都没想到用这么恶心的手段。”
完颜宗弼道:“这叫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三人下楼来,韩世忠道:“我们是另外再找一家,还是先找个地方洗一下换身衣服。”
方进石道:“全身这么臭,处处惹人嫌弃,这就散了先回去洗个干净。”他虽然躲得快,裤角也给溅上一些秽物。
三人结了帐出来,刚要找马车,只听得一阵激烈的犬吠声,三人寻声望去,只见那些泼皮不知从哪里牵了五六只大黄狗,看到三人,一齐松开狗脖套,驱狗上前攻击。
这几只狗凶猛至极,有一只上来去咬住韩世忠的裤角,韩世忠踢打几下,这狗也不松口,完颜宗弼捡起一根棍帮忙棒猛打几下,这狗才松口逃走。
韩世忠怒火之下,前去追击四散逃走的泼皮殴打,方进石和完颜宗弼远远看着,也不帮忙,方进石道:“这些个京城中的泼皮真是花样百出。”
完颜宗弼道:“就算是花样再多,此时还不是让韩兄弟打个落花流水,双方实力差距使然,再多的花招也是无用。”
方进石转过头来:“梁王爷这么看?”
完颜宗弼反问道:“方兄弟不这么认为?”
方进石定了一下道:“当年辽国从东到西,从南到北,纵横几千几万里,女真偏居极北苦寒之地,吃饭穿衣都极为困难,不过数十年,女真人就翻山越岭来到了幽云诸州,王爷也成为大宋朝廷的贵宾。”
完颜宗弼站直了身体,凛然道:“方兄弟瞧不起苦寒之地乡野来的女真人?”
方进石答道:“恰恰相反,女真勇士个个骁勇善战,能征善战的,在下怎么敢瞧不起呢。”
完颜宗弼听了他这个话,竟然若有所思的样子停口不接,韩世忠揍了几个跑得慢的泼皮无赖,再也找不到先前逃走的,慢慢走了回来,完颜宗弼看他走近,望着他道:“韩兄弟何必和几个无赖一般见识。”
韩世忠道:“这些泼皮真是该打,难得梁王爷亲自为我驱狗,这厢谢了。”
完颜宗弼调笑道:“那韩兄弟可要记得我这份大人情,万一哪天我需要韩兄弟帮助,或者像这些泼皮一般落在韩兄弟手中,你可要下手轻点,莫要让我像这泼皮一般狼狈抱头逃窜。”
韩世忠道:“梁王爷说笑了。”
方进石三人上了马车,完颜宗弼要先送他回去,待到快到那狄青旧宅前的大路时,方进石跳下马车,和两人作别,完颜宗弼临别时嘱咐:“等这两天王衍先生好些,再来请兄弟前去喝酒听曲。”
方进石道:“崔姑娘回到会宾楼了么?”
完颜宗弼点点头:“已经平安回来了,再说了,没有崔念奴就没有别的姑娘会唱曲了?”方进石听他信口胡说,也不拆穿他,连连答应说好。
韩世忠在马车上也道:“明天再过来找你喝酒。”方进石也答应了,他站在门口一直目送着二人的马车走远不见,回过头来低身闻闻裤子上的味道,果然让他作呕,他走进门来,就见照壁墙角处蹲着一个壮汉,正是李霸冈。
他一听到方进石的脚步声,马上喜道:“方公子回来了?”
方进石嗯了一声,问道:“李兄怎么还在这儿。”
李霸冈站了起来,拍拍臀部上的土,忙道:“不是还在,是已经回去又来了,主上约了方公子午后,时到中午也不见方公子,特意又让我来接。”
方进石见柳如眉一天两次派人来请,不见真是不太好意思,就对李霸冈道:“我去冲洗一下,换件衣服就来,方才看热闹时,真是倒霉被殃及了沾的粪水,全身都是恶臭。”
李霸冈低笑了,却又马上收起笑容道:“到辉月楼我会先安排给方公子沐浴更衣,本来时间已经迟了,去得太晚让主上责骂,方公子千万莫要让在下难做。”
方进石道:“这怎么能成,还是先换件衣服。”他说着就往里面走,李霸冈张开双臂拦住他道:“方公子还请给在下一个薄面,主上若是生气责罚极重,万望马上就走,先到辉月楼我定先安排给方公子沐浴更衣。”
方进石躲了几躲想要走到后面去,李霸冈就是不让,好说歹说也是不成,方进石有心发火,可想着他终是好意,而且一直陪着笑脸,最终只得道:“那行吧,不过到了辉月楼,一定要先让我沐浴更衣。”
李霸冈陪笑道:“那是自然,我总是不能让方公子就这么去见主上吧。”
方进石无奈只好依他,和李霸冈一起走出大门,拐角处李霸冈这回却是赶了一辆马车来的,他请方进石上车道:“多谢方公子肯给在下一个薄面。”
方进石手扶车辕准备上车,停下来道:“柳姑娘不是说你不喜说话,原来她骗我,李兄原来也是这般的能言善辩,我也说不过你。”
李霸冈笑答:“方公子是主上最尊贵的贵客,那又不同,在下怎敢怠慢。”
方进石不再理他,上了马车,李霸冈自到前面赶车前去辉月楼。
马车的地上铺着洁白的羊绒毛地毡,装饰尽显贵气,屋角还放着两盆绿植,整个车里有股淡淡的清香,只是已经让他身上的恶臭混杂,马车的板壁上还挂着一张漂亮的长弓,一个蓝色的箭袋中装了数十支箭簇。
这马车一看就应该是柳如眉日常所用,一般女子是不会把自已视作私人隐私的空间的马车给别人乘用的,更何况像柳如眉这般满身贵气的女子。
方进石一看到地上铺着干净清白的羊绒毛地毡,生怕自已鞋子上的泥巴灰尘把别人的地毡弄脏了,赶紧脱了鞋子放在一边,只是身上的恶臭气味在这相对密闭的空间内,一定是会停留一段时间散发不去了,也不知下次干干净净的柳姑娘再次乘坐她心爱的马车,会不会气恼鄙视他。
总之方进石觉得极为失礼,心中已经很是后悔应该坚持在家里洗干净换个衣服再来。
只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任由李霸冈赶着豪华漂亮的马车,载着他前去见那个身份迷雾一样的柳五姑娘。
第465节 猜不透的柳如眉
豪华的马车穿过东京汴梁的纵横街道,来到了城西汴河岸边大门楼旁边的辉月楼门前。
赶车的李霸冈纵向跃下马车,恭恭敬敬的请方进石下来,他把马车交给早就候在门口的一个下属,领着方进石穿过花鸟集市,来到了辉月楼中。
此次来这里,不是吃饭时间,大堂中也没有人吃饭,十几个大汉在大堂的一个角落里做工木活,刷墙壁,似乎在进行装修,方进石不由多问一句:“他们在做什么?”
李霸冈答道:“这房子有些年头了,稍做修缮一下。”
方进石又问:“柳姑娘准备常住汴梁?”
李霸冈停下脚步,郑重的对方进石道:“主上的事,在下不知也不敢去多问,她怎么吩咐我们就怎么做,有一点还请方公子千万谨记,不可向这里的任何一人打听关于主上之事,方公子是贵客,他们不敢得罪于你,可是万一他们多嘴多舌的说错了话,方公子即是害了他们。”
方进石道:“那如果我没问,但是无意之间偷听到他们说起的呢?”
李霸冈严肃的道:“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方进石道:“万事无绝对。”
李霸冈住口不答,停了片刻对方进石道:“方公子这边请。”他拒不再聊这个话题,而且神情之间仿佛脸上写着,我不想搭理你了这种意味。
方进石也不在意他的态度,他心中在想,一定是柳如眉下了严令,要手下人严格保密,这就堵死了外人包括方进石向她的属下打听消息这条路。
李霸冈引着方进石来到一间花厅,里面摆满了各种花草绿植,一张大大的书桌放着名贵的笔墨纸砚,桌面上摆放着一摞书,桌边还放着一个敞开的木箱,里面也全是书。
方进石瞥了一眼桌面上的书,蓝封皮的书封面印了“太平御览”四个字,箱中和桌面上放的都是这套书,《太平御览》包罗万象品类庞杂,在平江府时黄金绵曾提起过想要这套书,方进石曾托周金鹏找过,却是没有找到,来汴梁后又托了之前认识的人去找,还没有回音,没想到此间有人正在阅读此套书。
花厅角落斜放着一柄半人多高的朴刀,刀头又厚又重已有不少锈迹,份量应是不轻,朴刀相对粗鄙,一般盗贼农夫江湖游侠多用,有钱之人多半是不喜欢的,若是这朴刀摆放装饰之用,和这花厅的风格又是格格不入。
李霸冈将方进石引入花厅,请他坐下,方进石道:“还请李兄带我先去沐浴一下,身上这味道太不好闻了。”
李霸冈道:“我会安排,方公子先在此喝杯茶,其实已经没什么不好的味道了。”
方进石急道:“怎么会没有味道呢,李兄莫开玩笑,来前说好的,先让我沐浴换身衣服再见柳姑娘。”
李霸冈道:“那方公子在此稍候,我去去就来。”他转身出了这花厅,顺手把屋门开得最大,方进石等候了一会儿,不见有人来就烦躁了起来,起身走到窗前,向外观看有没有人来。
耳边传来一声清亮的女子声音:“你在看什么?”方进石回头寻声望去,只见柳如眉站在花厅通往内室的门边,一脸的刚睡醒的模样,头发杂乱蓬松披散着,身穿着月白色的坦领半臂襦裙,脖子处还露着半片粉色内衫,趿着一双蓝色弓鞋,便似家居随意穿着,邋里邋遢的样子和上次精心打扮有着千差万别的不同。
方进石也没想到这花厅后的内室居然是她的卧室,转回头道:“不看什么,你的人把我引到这里就不管我了,连杯茶水也没有。”
柳如眉走到书桌后坐下,把脚放在桌沿把鞋子穿好,说道:“你又不是没长嘴巴,想喝茶到外面喊一声,让他们给你送茶过来。”她似乎全不在意淑女形象,方进石往她近前走了一步,忽然想起自已身上的臭味,就远远在站在窗前,对柳如眉道:“昨天来和今天来,你这待客之道差别可实在是大。”
柳如眉抬眼看他一眼,看到方进石正目光扫过,柳如眉觉察到了自已的内衫跑到外面来了,伸手赶紧掩上:“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了,你家里的女人的还不够你看的吗。”
方进石给她说得尴尬,只好扭过头去看窗外,柳如眉坐在那里道:“昨天你来,是因为你大哥施掌柜夫妻在,我要和他们做买卖,自然要好生招待了,你不过是沾了光而已,你算什么东西,值得我花心思招待你?”
方进石依旧把头扭到窗外说道:“说得也对。”
柳如眉在他身后道:“你这样扭着脑袋瓜子,很舒服吗?”方进石道:“你不是不让看你吗,我还想保住我的眼珠子呢,万一让你挖出来可就不太妙了。”
柳如眉道:“我没说不让你看,只是说不让你乱看,扭过来吧。”
方进石依言把头扭正,柳如眉抱怨了道:“昨天趴在你耳朵边上让你今天午后再来,今天一大早还专程让李霸冈再去提醒,你却就是不来,我刚刚午睡了片刻,你就来了,还在这里大声说话,吵的我心烦再也睡不着。”
方进石道:“吵着柳姑娘休息,当真是我的不是,你只是说午后,现在也算是午后,并不算迟了。”
柳如眉伸手拿了桌面上的茶碗打开碗盖,可能里面空空的,她又把茶碗盖上放回原处,然后道:“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洗个脸收拾一下。”
方进石答应一声是,柳如眉从桌后站起身,捂了鼻子皱了眉头道:“不知道今天怎么了,这屋里有些味道,我让人瞧瞧。”
方进石不好意思了道:“我来之前瞧了一场热闹,一帮泼皮用粪水打架,溅到衣服了一些。”
柳如眉走近他了一些,然后回头掩鼻道:“果然是你身上的臭味,你存心不良,故意搞得这么臭气熏天的前来见我。”
方进石连呼冤枉,忙道:“怎会呢,我要换个洗个澡换件衣服再来,李霸冈说如果迟了会受你的罚,怎么说都让我赶来,说好在你这里沐浴,谁知你出来的太快了些,还没有来的及。”
“臭男人就是臭男人。”柳如眉站得远远的,手指了方进石,“你赶紧去好好洗一下,换件干净的衣服。”
她走到门前拉开门,拿过门口窗台上的一个铁铃铛连摇了几下,很快一个婢女快步从屋角走了过来,柳如眉对这婢女道:“你让李霸冈安排给方公子沐浴,换身干净的衣服。”
这婢女答应一声,对方进石道:“方公子这边请。”
方进石跟着这婢女出了花厅门,刚走了几步没多远,柳如眉在身后喊道:“回来。”
婢女和方进石一齐回头,柳如眉站在门口道:“前面人多,带他到西边去。”
婢女一愣,站着没动,柳如眉微怒道:“没听明白?”
那婢女这才转回头来,引着方进石转而向西,路过柳如眉身前时,柳如眉道:“好好泡一下,若是有一丁点味道,别来见我。”说完关了花厅的门转身入内。
方进石跟着这婢女向西而行,他忽然想到,李霸冈不让他沐浴更衣就带他过来,让他坐在花厅等着并不马上安排他沐浴,可能就是故意让柳如眉因为他的臭气熏天继而对他产生厌恶,毕竟一般来说,沐浴并不特别需要这么久的时间去刻意安排。
柳如眉的命令李霸冈不敢不听从,可是他也会有自已的小算盘。
他脑子中想着事,婢女引着他到西边进了一条狭窄的过道,来到过道尽头的一个屋门,婢女推开门引他进去,这屋内狭长,靠墙边种着兰草一样的不知名的花草,两边长排的低柜上放着花瓶,里面插好花枝,屋内不知点的什么香料,香气扑鼻,正中放着一个大屏风。
婢女带着他走过屏风,后面是一个小小的清水池,池水清澈上面漂着花瓣,边上放有沐浴所用的铜盆铜壶,池边放着两双木屐,这木屐雕刻精美脚掌甚小,上面还用丝线和粉布做了两朵花朵,一看就知道是年轻女孩子所用的。
方进石一下子明白了,这浴室是柳如眉自已所用,如此一个私密场所,她却让婢女引着一个男子前来使用,其中的味道不用细品也能想明白,李霸冈想让柳如眉对方进石身上的臭味产生厌恶,谁知柳如眉根本不在乎。
婢女站在池水前对方进石道:“方公子,事情突然还来不及烧水,这水有些凉了,我让人马上烧热水,方公子稍作等候,我奉茶过来。”
方进石忙了道:“凉水就凉水了,不用麻烦了,劳烦姑娘帮我找身衣服来。”
婢女转身走到门边,又回头问:“当真不用热水?怠慢了公子,主上会责骂的。”
方进石道:“一切由我给她说,不会骂你的。”
婢女这才关了房门而出,方进石盯着池水呆了一会儿,想着就这么在一个姑娘的浴室中沐浴有些不好,可是主人都不在乎,他又何必纠结于此呢。
他解了衣服闻了闻,确实臭味很大,他走到池水中好好洗了洗,冰冷的池水让他的精神好了许多,再次细想了一下柳如眉,当真之前任何印象都没有。
过了好大半天,那个婢女敲门进来,红着脸给他送来一套干净的白衫,方进石等她出去后从水中出来,取了衣衫穿上,大小还算合适。
他不敢使用柳如眉的梳洗用具,用手指随意耧了几下,散着头发走到屋外,等候在外的那个婢女看到迎了过来,方进石道:“好了,劳烦带我去见柳姑娘。”
婢女头前引路,又来到花厅,柳如眉坐在桌案后,面前放着一杯热茶,她已经重新梳洗好了,换穿了一身淡黄的衣服,金色衣带,耳上戴了一双碧玉耳环,她盯着门外的走进来的方进石,等他走到厅中,问道:“洗的干净了?”
方进石道:“应该是没有味道了。”
柳如眉向他招招手,让他走到近前,她凑上去闻了闻,重又坐好道:“算你过关。”另一婢女及时地奉上香茗放在旁边位置上,方进石坐到那里,拿了茶来喝,柳如眉向婢女道:“怎么不帮方公子梳好头发。”
婢女赶紧去取了木梳过来,方进石对柳如眉道:“你别责骂她,是我不让的。”
柳如眉哼了一声:“我管教丫头,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方进石再不敢说话,只好坐在那里让那婢女为他梳好发髻。
柳如眉叹了口气道:“你长得太丑,怎么打扮都难令人满意。”
方进石少有人这么当面评价他的外貌,不过柳如眉这么说他,他也并不生气,只是道:“父母所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柳如眉走近他面前,看了看道:“若是佩上一把剑,也许会显得英雄气概一些。”她不等方进石说话,向那婢女道:“去找李头领,让他把长剑拿过来。”婢女答应一声,转身而出。
柳如眉转到方进石身后,说道:“这丫头笨手笨脚的,挽的发髻也是不行。”说着动手要将方进石本已经扎好的发髻重新来扎。
第466节 丽人歌声
连一向对陌生人自来熟的方进石都觉得柳如眉太不见外,有点不习惯她的过分亲昵了,有点抗拒就扭了脖子不让她去动自已的头发,柳如眉在他后脖颈轻打了一下轻骂道:“别动,说了让你别动!”
他只好听话就不再动了,任是由柳如眉细心地把他的头发重新拆散,用小木梳慢慢梳理整齐,只是她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柔,有时粗暴的扯的他的头发让他头皮发痛,方进石一度怀疑她是故意的。
婢女引着李霸冈走了进来,李霸冈看着方进石坐在那里闲着眼睛享受着柳如眉给他梳头,深深地看了一眼,低下头向柳如眉拱手行了一礼,并不说话。
柳如眉眼睛也不抬一下,对李霸冈道:“上次那把剑呢?”
李霸冈赶紧从背后拿出一把带鞘长剑出来,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送上前来,柳如眉看了一眼:“放在桌上,方公子会留下来吃晚饭,你准备一下。”
李霸冈看看方进石,答了声是躬身退下,柳如眉把他的头发梳理整齐,回到桌边找了个金环替他束发,又取过桌上拿了过来,这把剑的剑鞘看上去十分崭新,似乎制成不久,柳如眉把剑抽出半分,剑身闪闪,她看了看道:“这剑十分锋利,你用时小心一点。”说完快速还剑入鞘,声音很是脆响清灵。
方进石道:“这是什么剑?”
柳如眉道:“契丹鞍,夏国剑,高丽秘色,皆为天下第一,这是天下皆知的,这把剑来自西夏名家所制,更是精品,东坡居士十分喜欢夏国剑,曾命晁补之作歌称赞,试人一缕立褫魄,戏客三招森动容。”她说着话取剑在方进石腰间挂好,然后退后几步看了看方进石道:“这就对了,人靠衣装马凭鞍,你这样打扮又俊俏几分,又可以多吸引几个姑娘对你心动了。”
方进石莞尔一笑:“你这样对我好,就是想让我多吸引几个姑娘对我动心?”
柳如眉眨了眨眼睛,歪了头反问:“你以为呢?”
方进石道:“你不也是个姑娘么?”
柳如眉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这个话,她扭过身去,停了片刻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再转过来时目光清透,迎着方进石的目光,有些扭捏有点脸红,软语了道:“是啊,所以把你打扮起这样,就是依照我心目中的白衫长剑翩翩少年来的。”
方进石道:“那你还说让我多去吸引别的姑娘?”
柳如眉道:“那又怎样,那是你的本事,关我何事?我又没想着给你做妾做小,更没想过取代你的梁氏正妻,我又何必操心你吸引了几个女人呢。”
方进石瞪大眼睛看着柳如眉,半天才道:“那我实在是看不懂你了,我们认识才不久,你却对我这般的好,如今这里只有你我两人,你可以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了吧。”
柳如眉思索了一下,忽然狡黠笑了:“你一向那么自信,为何就不能相信我对你一见钟情不能自拨,做的这一切都是想方设法的想要和你好。”
方进石摇头道:“别的姑娘也许有这个可能,你却不会。”
柳如眉低笑了道:“我和别的姑娘有什么不一样的吗?你连我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如此看低自已,非是你四海商号方小公子的做人风格,你不是但凡你看的上的姑娘,全都手到擒来战无不胜,怎么连我自已都说了对你一见钟情,你却没有自信了?”
这柳姑娘不仅知道他是四海商号的小公子,还大胆说对他一见钟情,方进石见过不少女人,却没有一个敢这么说话的,尽管她是以一种开玩笑的口气说出的,他刚要接话,柳如眉双掌一拍,接着道:“我知道了,你没看上我,长的不好看不如你的小妾黄姑娘了,薛姑娘了,别的姑娘了,自然没有兴趣了。”
方进石一窘,忙得分辨道:“怎么会呢。”
柳如眉眨了眨眼睛:“什么怎么会,方公子说话吞吞吐吐的,让人听不明白,你这是说看上我了的意思么?”
方进石感觉有点难以招架她了,黄金绵也算是牙尖嘴利的女人了,可是和这个柳如眉相比,柳如眉更敢把什么话都往外抛,黄金绵是另外一种话语刻薄,和她完全不一样,方进石只好客套话接过来:“柳姑娘天生丽质容貌俊俏,试问那个男人会不动心呢?”
柳如眉嘻嘻笑道:“能得到方小公子的垂青,小女子实在感激,尽管你这话说得太假,也不知对多少个姑娘说过同样的词,我却依旧欢喜的很。”
她拿了茶碗走到方进石面前一扬,对他道:“难得你也会对我有所想法,姑娘我感激不尽,以茶代酒我陪你喝一碗。”
方进石不仅没能套出她的身份,却让她步步进逼,搞得灰头土脸,他内心决定反击一下,拿起旁边的茶碗,和柳如眉碰了一下茶碗,柳如眉举起茶碗想要喝下去,方进石按住她的胳膊:“既然郞有情,你妾有意,不如一起喝个交杯酒?”
柳如眉一愣,看了看花厅外面,并没有并个人影,她嘴上说得强硬满不在乎,心其实也虚,她看着方进石道:“你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吸引我,我也想和你好,不过也只是那种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方进石假装失望了道:“原来只有一点点。”
柳如眉却似害怕让他失望,跟着道:“一点点也不少了,我喜欢崇拜头脑特别聪慧灵活的男人,也希望被能做大事的男人征服,你若是能征服了我,让我做小做妾也好,偷偷摸摸见不得光也罢,甚至杀了头也不后悔,只要你有这个本事。”她庄重地说了这几句话,让方进石觉得这几句话似曾相识过,也不知听谁说起过,方进石放下茶碗道:“好吧,那就等着我能做成大事的时候了。”
柳如眉看看茶碗道:“现在和你拐着胳膊喝杯茶,也不算什么。”说完用自已的胳膊环过方进石的手臂,交杯喝了这碗茶。方进石低头看她,突见柳如眉霞飞双颊,脸变得很红,也不知仅仅一杯茶水,何以让她如此。
柳如眉看到方进石盯着她看,放下茶碗快步而走奔入内室,方进石直觉她情绪决堤难以自禁,好笑之余不仅有点自我得意。
他坐在那里等了许久,内室也没有什么动静,他也不太好直入姑娘的内室,傻坐也不是办法,就起身来轻轻敲了敲内室的门,柳如眉在里面道:“等一下。”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柳如眉从里面挤出来,她在里面换了件衣服,换了身淡蓝褙子配了白裙,脚底换了一双黑线靴。
方进石还没开口,柳如眉微笑了道:“我们到汴河上游船玩吧,我另有很重要的事给你说。”
方进石答应一声,目光扫过柳如眉,正好她的目光也来看他,两人目光一碰,柳如眉赶忙移开目光,低头抢先走出这花厅。
方进石跟在她的后面,一起走过花径,来到昨天吃饭的那个二层小楼,柳如眉却并没有上楼,而是带着他从边上的一条小道走,行了几十步就到了汴河的岸边。
河边有一木桩,用绳索系着一只双桨小木船,汴河是城内河,河水不深也没有什么风浪,这样的小木船足够乘坐了。
柳如眉停下来回头对方进石道:“你会划船不会?不会的话我来划。”
方进石看这小船甚小,应该不难,就道:“这有何难。”他解开绳索跳上木船,柳如眉跟着跃上小船,方进石划着小船晃晃悠悠出了岸边水道,到了汴河上。
此处汴河水道又宽又平,方进石问:“你要去哪里?”
柳如眉道:“你随便划,走到哪里是哪里。”方进石就往顺水的下游慢慢而行,昨天下了雨,今天的天气放晴,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坐在船上被河风吹过,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方进石划的累了,就收了船桨任由小船只飘流,只是这小船失了划行几乎就不动了,汴河也是繁忙的河道,不时有货船并行超越,也有船上酒肆画舫丝竹嘻笑之音,更有一个读书人站在船头高声诵读诗文,这才是大宋京师汴梁应有的繁荣景象。
柳如眉坐在船舷,脱了自已的鞋子,将脚放在河水中,不时用脚挑一点浪花出来,口里不知哼的什么曲调,看样子心情甚好。
方进石问:“你哼的什么曲牌?”
柳如眉道:“没名字的乡下小曲,你要听么?”方进石道:“你大点声唱,让我听听。”
柳如眉兴奋起来,她从船舷上站起身来,也不穿上鞋子,赤足站到小木船船头,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又停了下来,回头对方进石道:“唱的难听你可不许取笑。”
方进石道:“你尽管唱来,我绝不取笑。”
柳如眉羞涩低头笑了笑,然后收了笑容站在桥头高声唱了起来,她的嗓音比之崔念奴的清脆婉转差的太多,而且远没有崔念奴唱曲的技术水平。她唱的是一曲西北乡下民间歌谣,这种歌谣用词都是直白大胆,听后让人心跳脸红,充满了乡土气息,听起来却又有一种别样的味道。
她唱完一段,回头向方进石道:“西北乡下的调子就是这样,你可不许笑话。”方进石还没接话,不远处一大货船上有人高喊:“小姑娘唱得好听,怎么不接着唱了,接着唱啊。”跟着又有数人起哄,其中不乏粗野难听之话。
方进石想着柳如眉必定会生气,说不定会招集手下前来报复出气,谁知柳如眉掩面坐下船头,低笑了对方进石道:“糟糕,丢死人了。”
她笑容满面的,方进石道:“你唱得很好听,至少我是喜欢听,你不用理别人的。”柳如眉道:“当真喜欢听?还有一段,你划远一些到没船只的地方,我再唱。”
方进石不解地问道:“唱个曲怕什么,别人听了也就听了去。”
柳如眉道:“你划了……,划得远一点。”方进石听她的话,划得远离别的船只,收了船桨道:“在这里了,这里别人也听不到。”
柳如眉站了起来,还四下张望,她刚要开口唱,又停了下来:“我只唱给你一个人听,可不能取笑我。”
方进石道:“好好,我洗耳恭听决不笑话你。”
柳如眉站了起来,又是唱了一段,这段却没有很大声,听了以后,方进石才知道她为什么不肯在刚才河道上船多的地方唱了,这段唱词更是大胆直白,什么亲嘴啊搂抱啊尽皆是火辣辣的唱词。
柳如眉唱完,吟笑望着方进石,方进石庄重的道:“你唱得真好听,以后有时间教我学一下。”
柳如眉笑了说:“好的不学,尽是学这些淫词艳曲。”
方进石道:“那你还唱。”
柳如眉假装恼怒,走过来赤足踢了他一脚,踢了一脚还不解恨,跟上又是一脚,方进石伸手一探,握住了她的足踝,微一向上抬手,将她掀坐在船里,柳如眉坐在那里也不生气,眼睛斜瞥着方进石道:“说到占女人便宜,只怕世间没有那个男人比你更会找机会。”
方进石嘻笑道:“你不来踢我,也不会让我占到便宜。”
柳如眉坐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儿,对他道:“我让你看个地方。”她低头把自已白裙向上拉起,让方进石看她自已的小腿,只见她白皙漂亮的小腿有两个小黑点,柳如眉按按自已小腿的小黑点处,问方进石:“你知道这里是怎么了吗?”
方进石摇摇头:“看不出来。”
“被狼咬的。”柳如眉低声道,“三年以前,我带人追着一伙盗匪,这伙盗匪一直逃入了祁连山深处,当时雪下得很大,我追了两天三夜,将这伙盗匪全都杀死,黑夜之中和大队人马失散了,我一个人走了好远,遇到了十几口野狼围攻,幸亏李霸冈带人找到我,这里就是被狼咬了一下落下的。”
方进石听她说了这段往事,再看看柳如眉,她虽然说得轻松,可是方进石却能感受到她当时的绝望。
柳如眉又道:“自从那以后,我才觉得人世间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什么名声地位权位,都是虚空的,人生在世只要认准一件事,就拼尽全力去做就是,人最可怕的事其实就是悔不当初了。”
方进石蹲下来,把她的衣裙拉下来盖好,温存的低语道:“看来你也曾吃过不少苦,别人眼中看到的荣华富贵光彩照人,那有那么容易。”
柳如眉坐在那里穿好鞋子,站起来道:“我要和你做个生意,这个生意你一定保密,更重要的是,一定要守信用,我对你别无办法约束,只能期望我没有看错人,希望你能守信。”
第467节 黄金七八万两
柳如眉神色庄重,让方进石觉得她说的生意必不简单。
一股强劲的河风吹过,小船被吹得颠了几颠,方进石把衣服拉了拉,认真坐好以示重视才问:“什么生意?”
柳如眉道:“这件事我想了很久,思来想去只有你是最合适的人,只是还是难以下此决心,我本不愿见你,却让你给在绵线庄撞见了,看来老天要逼着我早下决心。”
方进石道:“这么说,你肯定早就认识我了。”他没有问是什么生意,因为他知道柳如眉肯定会马上就说的。
“我早就给你说了,你在西北之时我就见过你了。”柳如眉说道,“以你的聪明才智,早就应该很容易就猜想到我的身份,只是一层窗纸的那样的难度,你把一件事想的理所当然就应该如此那样,其实还有例外,这就是你难猜到的症结所在。”
“例外?比如说你之前是女扮男装的,所以我就想不出来了。”方进石歪着头看看她,“像你这般容貌清秀的,就是扮作男人,我也不应该认不出来啊。”
他顺口夸赞了一下柳如眉,柳如眉果然给他赞的一乐,笑道:“嘴巴真甜,怪不得哄骗了那么多好看的女人甘心情愿围着你转。”
方进石哈哈一笑:“对你有用么?”
柳如眉道:“是个女人都有用,我也是女人,自然有用。”也许这声夸赞真的有用,柳如眉走近他的身旁,挨着他坐了下来,歪着头手托着腮近距离看了看他道:“以前觉得你长得太一般了,甚至觉得还有点丑,不过看习惯了后,好像还挺顺眼的。”
方进石听了她的话觉得骨头也轻了不少,美貌的女人坐在身旁,他的心就又不安分了,手不自觉地从后腰去搂柳如眉,柳如眉一掌把他的手打落,娇嗔一声:“我在给你说很庄重的正经事呢,你就想着占我便宜。”
“好好好,说正经事。”方进石赶紧坐直,“你直接告诉我你在哪里见过我,绕来绕去让我猜谜,多没意思。”
“说出来了才没意思,说穿了你就不敢这么放肆了,对你来说那才没意思了,我这是为你着想。”柳如眉嘻嘻哈哈地说道。
“说了半天,你还没有给我说,想和我做什么生意呢。”方进石道。
柳如眉收了笑容,停了一下低声道:“我想让你替我保管一些银钱,放在钱庄也好,你另外找地方也好,总之要万无一失,随要能随还给我。”
方进石道:“这也不难,我本就是做钱庄的,天天都有不少大主顾,不知你准备要放多少钱进来。”
柳如眉道:“想来应该大概有七八万两吧。”
虽然这数目确实已经非常庞大了,不过以他四海商号小公子的身份,也并不算很吓人,方进石点了点头,不过他还是多问了一句:“七八万两白银?”
“黄金。”柳如眉轻轻吐出这两个字,让方进石吃了一惊,这也让他慎重了起来,他回头看着柳如眉问:“你要放多长时间?”
柳如眉却叹了一口气,好大一会儿才道:“这也难说,也许存放不了两个月,也许可以存放很久,甚至可能十年二十年也有可能,只是你要确保我要的时候你一定要还给我。”
“那你会在什么情形下要我还呢?如果我万一真还不上又该如何呢?”方进石听她说不确定还期,有点奇怪,柳如眉语调有点沉重的道:“我问你要的时候,就是还的时候,至于何时要还,我现在也说不上来,万一到时你不还我,或者还不上我了,那我……我对你也没有办法,我一定伤心死了,那我真的是看错人了,死了也活该如此。”
方进石瞧她情绪有点激动,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说道:“你放心好了,你绝不会看错人的,只是你为何要这么做,先要让我知道。”
柳如眉摇摇头:“当下我还不想让你知道,只是以后你一定会知道的,这么说吧,就算以后你真的要了我,哪怕是给你生儿育女了,我要你还的时候你也一定要还给我的。”
方进石回头看她,柳如眉也正眼盯着他的脸,她好像是想从他的眼睛中看出什么来,方进石挠挠头皮:“既然如此,放在你自已手中掌握,岂不是更加保险方便?”
柳如眉道:“我自有别的难处,再说了,我此时说的话还有作用,再过些时候,难保不会出什么变故。”她站了起来,走到船头又接着道:“我在豪赌一场,这次把我自已也押上了,赌的只是我会不会看错人。”
就算是方进石再聪明再有脑子,也猜不透柳如眉所说的一切,他坐在那里想了想道:“那我不答应替你保存这些金子,有没有得商量。”
柳如眉道:“没有人能逼得了你,这样我也可以早点看清你的人,早些认输罢了。”
方进石认真地道:“这样却可以保住你的金子,你千万莫要太高看我了,世间比我有本领比我有头脑的人太多了……”
柳如眉回过头来:“这么对你大有好处没有任何害处的事,你会退缩?”方进石一呆,说道:“那你准备何时把这金子给我。”
柳如眉道:“要好好准备准备,等你回到江南以后,我会派人给你送去,此事一切还有变数,也许变化太快不需要你为我保管了也有可能。”
方进石道:“好吧。”
他坐在那里好久不再说话,柳如眉重又坐回到他身边,低声问:“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再问的么?”
方进石道:“问了你也不说。”
柳如眉用肘碰了他一下道:“那你问我可以说的也就是了。”
方进石低头想了想:“你的这么多金子从何而来,这可以说了么?”
柳如眉道:“是我祖先的基业,还有就是在西北我杀光了一大帮盗匪,把他们所有的钱财都据为己有,占了这其中的大部分,这个回答你可满意?”
方进石道:“我绝对满意,好了,我也没有什么可问的了。”
柳如眉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面带轻松地道:“终于解决掉压在我心头,让我睡不好觉的大石头,以后就不会这么累人了。”
方进石道:“没见过把钱给了别人还说轻松的。”
柳如眉哈哈笑道:“那就让你好好见识见识,好了,今天本姑娘心情好,可以陪着你喝杯酒。”
方进石扶起双桨问道:“要回去辉月楼么?”
柳如眉道:“随便你了,你带我去哪里我就跟着你,我不管了。”她说完真的不管了,抱了肩头在这船头躺了下来,还闭起了眼睛。
方进石摇了双桨,准备逆流重新回到辉月楼,只是费了半天力气也不移动多远,柳如眉躺在船板上也没动静,方进石走到她身边蹲下来拍拍她:“起来了,这逆流而上怎么划的走它?”柳如眉翻了个身背转过另外一边,依旧闭着眼睛道:“我才不管呢。”
她对方进石完全放心,任由他带她到任何地方,方进石无奈,索性翻过木桨依旧顺流而下,也不知飘了多远,河岸边的一幢楼的后背写了“和记车马店”五个大字,方进石看到这店的招牌,一下子想到,之前宋钱对他说,如果要找宋钱的话,就到城西的和记脚马大车店,找一位郑掌柜就能找到他了。
这里正是城西,方进石并不确定,河岸边上的这家车马店是不是就是宋钱宋五哥所说的那家,不过既然就在岸边,不如就过去问一下。
方进石在会宾楼遇到了鲁枭,就想告诉宋钱一声,这是宋钱叮嘱过他的,方进石还有一个小心思,宋钱也是从西北回来的,也很有可能在西北见过柳如眉,如果认识,那柳如眉的身份就一定保密不了了。
所以方进石决心带上柳如眉,就去找一下宋钱看看,宋钱虽然不想让人知道他的住处,可方进石觉得柳如眉对他不会有什么不利的地方,于是就打定主意,把小船靠到大车店的岸边。
脚马大车店也有些货物是从汴河水路转运过来的,也修有一个不小的埠头,方进石知道给钱的话,店家也会有人看管小船,甚至可以把小船运到你指定的地方。
临近靠岸,柳如眉一轱辘坐起,看着那埠头人来人往的,问方进石:“这是哪里?”
方进石将小船停靠,跃上岸边道:“你不是说和我一起喝酒么,我随便找了个地方。”
柳如眉提了裙裾,也跃上岸边,方进石找到店家小二,给了他一些钱让他代为看管小船,询问得知城西只有这一家名叫和记的车马店,那就是宋钱说的那家没错了。
方进石带着柳如眉走进和记脚马大车店,这大车店很大,嘈杂而热闹,来往的都是下层穷苦的脚夫马夫赶大车的,路上有不少的马粪也无人前来收拾干净,柳如眉连走边皱着眉头取了一块锦帕来掩住嘴巴。
这大车店更是少见女人,更别说像柳如眉这样穿着昂贵干净的素色衣衫的年轻姑娘了,不时地有衣服不整的粗鲁大汉回过头来观看她,从埠头走到堂口不过百十步,柳如眉引了一股回头潮,有的胆大的用手指指着,还说着让人听得到的评头论足,若是李霸冈等她的属下跟着,只怕能把这间大车店掀翻掉了。
柳如眉追上方进石,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方进石微笑了道:“吃饭喝酒啊,你不是说可以陪我喝酒的么,还说随便由我找地方,这里不可以么?”
柳如眉看看这四周的环境,回过头来道:“好吧,只是这里有酒喝?”
方进石道:“大车店的酒鬼最多,没有酒怎么能成。”
他看看这大车店,感觉右面的厢房就是吃饭的地方,就领着柳如眉走进右面厢房,里面果然是大车店的饭堂,二十余个大汉分了几桌吃饭,还有一桌正在高声猜拳,不时的听到酒坛摔碎的声音。
这里面空气污浊,桌凳都是布满油污,在这里吃饭的不会有一个女子,更别说像柳如眉这样的漂亮姑娘了,柳如眉一出现在这饭堂之中,嘈杂声立时小了许多,连那桌喝酒猜拳的人发现她后,也渐渐声音小了下来,直到安静。
方进石道:“这里吃酒可以么?”柳如眉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她率先走到最近无人的桌前,拿了锦帕出来,垫放在又脏又油,还是四脚不平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方进石呵呵一笑,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柳如眉道:“这里有什么酒?”她一进来不仅那些吃饭的大汉看她,连店里的招呼客人的店小二也注视着她,此时她一问,店小二赶紧跑过来道:“都是一些很辣的劣酒,姑娘要喝什么酒,我到外面去买。”
方进石对店小二道:“我找郑掌柜的,不知他现在可在?”
店小二陪着笑脸道:“这我就不知了,郑掌柜一向很忙,只怕不在。”
方进石摸出十几个铜钱放在桌上,道:“给郑掌柜通传一声,说有个客人找他,这些钱就是你的了。”店小二眉开眼笑地伸手取了,转身出去,方进石现在深谙这些店家小二的想法,能花占小钱办的事绝不浪费不必要的时间。
方进石看小二走出,站起来对柳如眉道:“我们到外面去等,这里气味不太好。”
柳如眉跟着他走到门外,道:“不在这里吃酒了?”
方进石一笑:“这里的酒哪里是你这种人吃的,我就是带你吃酒,也不会让你来这种地方,我来找一个朋友。”他刚才一番试探,对柳如眉的印象感觉极好,觉得她和崔念奴有几分相似的地方,能被捧到天上,也能低到尘埃不做作。
使钱的效果果然不一样,明明店小二说得很忙不在的郑掌柜很快跟着店小二走了过来,不过他显然不认识方进石,毕竟是生意人,又看着方进石衣着华贵,还带着一个美貌女子,郑掌柜远远就拱着手道:“这位公子,我就是这里的郑掌柜,不知有何生意照顾小号。”
方进石也不和他废话,随意还了一礼道:“我是宋钱宋五哥的朋友,想找他有点事,他说有事就来麻烦一下郑掌柜的,不知郑掌柜今天有没有见过他。”
郑掌柜道:“阁下是方官人吧,宋五哥专门向我提起过,这会儿他定不在家,多半在罗老虎家里,我让人带方官人去看看。”
方进石道:“劳烦郑掌柜了。”
郑掌柜客气一声,找了个伙计,引着方进石前去他所说的罗老虎家中。
第468节 罗大姑兄妹
和记车马店的伙计领着方进石二人,拐了两三条巷子,来到一个路边的旧宅前,这宅子看上去也有座两层的高楼,只是破旧不堪,离的远远的就能听到咣咣的打铁声。
领路的伙计走到这家门前道:“这就是罗老虎的家了,你也可以叫他罗大虫。”方进石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伙计也不带他进去,转身告辞而去。
方进石抬手刚要敲门,木门却正好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年轻姑娘的脸探了出来,方进石赶紧退后一步给这姑娘让开,这姑娘穿着一身蓝色衣衫,手挎着一个竹篮,正准备出门,她看到正准备举手敲门的方进石和旁边站着的柳如眉,上前问道:“两位找谁?”
方进石这才细看这姑娘,看样子约有二十岁上下,长相虽说也算平常,可是身段却很好看,看这姑娘问起,方进石行了一礼道:“请问罗老虎罗大哥家是住在这儿吗?”
这姑娘道:“罗老虎是我哥哥,他在的。”她也不问方进石的来意,转身进门,走到院中喊道:“哥,有人找你。”
过不多时,门内走出一个壮实的大汉,这大汉右手臂还用布兜着,应该是受了伤了,大汉看看方进石二人,显然是不认识,开口道:“我是罗老虎,公子找我?”
方进石拱拱手:“在下姓方,是宋五哥的朋友,找他有点事,宋五哥可在府上?”
这大汉罗老虎上下看了看方进石,然后道:“他在的,进来吧。”他转身引方进石入内,方进石带着柳如眉走进这院中,只见院子杂乱的东西很多,两层的小楼,屋前还搭了一个简陋的棚子,棚下声传来一阵阵打铁之声。
罗老虎进到棚子里道:“别打了,有人找你。”
里面的人停止了打铁,从棚下走出来问:“谁找我?”出来的人正是宋五哥宋钱。
他一看到是方进石,说了声:“你先坐着休息一下,我忙完这点活儿。”就又走到棚下继续打他的铁,罗老虎热情地招呼他坐到院子里的树下石桌前:“来来来,坐这里喝口茶来。”
方进石和柳如眉坐到石桌前的石凳上,罗老虎高喊了句:“大姑,给客人拿茶水来。”过不多时,方才那位姑娘从屋内走出,拎了一个茶壶和几个粗瓷茶碗,给方进石和柳如眉倒上茶,说道:“两位请喝茶。”
方进石拿起茶碗先看了看又饮了一口,品了品道:“这是银毫茶么?”罗老虎在旁道:“亲戚在山上摘的,谁知道是些什么平常的树叶,也没有名字。”
方进石回头问柳如眉:“是银毫么?这茶我只喝过一次,味道挺像的。”柳如眉道:“你开着大茶庄专门卖茶的都拿不准,我更不知道了。”
方进石回头问罗老虎的妹妹道:“这是银毫么?这种茶可是少有。”那姑娘道:“我也不知。”
方进石咋舌细品了品,仍是吃不准,罗老虎在边上看他神情,笑了道:“这位兄弟是个品茶的行家,哪像我们这些粗人,喝茶只知道咚咚的牛饮。”
方进石一口气把碗中茶喝干,对那姑娘道:“烦请罗姑娘再给我倒上一碗,我再细品品。”那姑娘又过来给他倒了一小碗,方进石伸手接过,感觉后腰被柳如眉拧了一下,他也没在意,坐下来细品手中茶。
罗老虎对他妹妹道:“说了你上街时给我打两角酒,喊着你只顾往外走。”那姑娘道:“那你现在还不把酒罐子拿给我。”
“过来,我拿给你。”罗老虎和他妹妹回到屋中拿酒罐子,方进石见无外人在了,回头对柳如眉道:“你干嘛拧我?”
柳如眉低声道:“这妹妹也是你的相好吧。”
方进石道:“又来胡说,之前我见都没见过人家。”
柳如眉道:“我才不信,刚才她给你倒茶时表情不对,扭扭捏捏的,你俩肯定有事,我怎么感觉都不对。”
方进石将她面前的茶拿起又重重放下:“好好喝你的茶,疑神疑鬼捕风捉影,别乱胡说。”
柳如眉道:“你的德行还真让人难以放心……”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罗家兄妹从屋里取了酒罐子出来,罗老虎送他妹子走出来,叮嘱道:“记得到酒楼买两个好菜,一只鸡,家里有客人。”
罗姑娘道:“还用你说。”她挎着竹篮出门而去,方进石和罗老虎闲扯了两句,宋钱从打铁的棚子下走了出来,看来他打铁的活儿已经做好。
方进石注意着宋钱走过来时只是瞄了一眼柳如眉,也并没有异常的表情,好像是看一个生人,宋钱到水盆边洗了洗手,走过来道:“你这么快就来找我,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方进石道:“消息倒是有一些,等下再说,这位是柳姑娘,五哥应该认识吧。”柳如眉蔑了方进石一眼,转头换了笑容对宋钱道:“柳如眉见过宋五哥。”
宋钱又是望了望柳如眉,他的表情让方进石失望了,宋钱摇了摇头:“柳姑娘看着面生,没有印象了。”
方进石只好道:“柳家在西北做生意多年,宋五哥也在西北了好几年,我还以为两位认识呢。”
柳如眉道:“小本生意认识的人本也不多,西北那么大,宋五哥不认得我也属正常。”她说完这个话,看着方进石得意地笑了一笑,她对方进石带她来见宋钱的行为洞察一切,宋钱根本不认得她,方进石的计划落空了。
宋钱坐了下来,对方进石道:“罗老虎是我自小玩到大的,他手臂扭到了不能打铁干活,有个活儿要赶,我来替他做一下。”他这是给方进石介绍朋友,意思也是说,罗老虎值得信赖,说话不必避讳。
方进石点点头道:“前天有人请我到会宾楼吃酒听曲,说来也是真巧,在那里我又见到了制作那个木车宝塔的鲁枭。”
宋钱喜道:“你现在还能找得到他么?”
方进石道:“如若没别的原因,他应该还在会宾楼里花天酒地享乐呢。”
宋钱忙道:“你看什么时候约他一下,我想和这个人见上一面。”
“此事只怕要从长计议。”方进石凝重的神色慢慢说道,“宋五哥担心什么就来什么,这个鲁枭已经主动投靠了金国的梁王爷,现在是他的座上贵宾呢。”
第469节 火莲社
宋钱恨恨骂了声:“这狗厮……”
罗老虎在一边道:“如今这汴梁城中风气有些不对,一群泼皮无赖突然一心向道,纷纷穿起道袍做起假道士来了,还说有位郭天师法力高强,但凡百姓自建的道观都要奉这位郭天师为总观主,这群假道士到处蛊惑人心愚弄百姓,结伙在外面欺男霸女,让人实在看不过眼。”
方进石道:“我在会宾楼也见过这位郭天师,什么法力高强没看见,倒是看他对金国人唯唯诺诺诚惶诚恐,把金国人当成他的主子。”
罗老虎一拍大腿:“我早料想到了,这群贼道士必有恶人撑腰,这才敢如此胆大妄为。”他激动之下忘记自己手臂有伤了,拍完大腿马上痛的呲牙咧嘴。
宋钱道:“所以说,这火莲社一定要壮大起来。”
罗老虎抱着手臂忍着痛道:“谈何容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难处。”
宋钱哈哈笑了笑:“无非最大的难处就是缺少银钱么,方公子就是财神爷,由他出钱你来出力,不怕弄不起来。”
“宋五哥说笑了,我哪有什么钱了。”方进石赶紧说道,做为生意人,听到让他出钱,他自然第一步先要把要钱的话给解套推一下,“不知道这火莲社是什么?”
罗老虎刚要说话,宋钱抢话他的话道:“让我给方公子说。”他转头向方进石道,“几十年前有位姓王的京城富家子弟,年纪轻轻的就心向三清出家做了道士,道号火莲居士,火莲道人散尽万贯家财救助周围的贫困百姓,还把自已的家改建成道观,火莲道人行善四十余年,受过他接济扶持的民众不下万计,他老人家仙游以后,百姓们把他家建的道观改名为火莲观,就在城西。”
方进石哦了一声,宋钱接着讲下去:“火莲观占地不小颇有规模,而且经常有善男信女捐助,火莲道人并无后人,亲传的弟子要么亡故,要么年事已高,为防止火莲观落入宵小之徒手中,周边有担当的百姓们结了社,组成了火莲社,最初只是保护火莲观的平安,后来人数多了,街头那些地痞无赖恶霸都怕,也就不敢再欺负穷苦的老百姓,前些日子有二三十名假道人突然来到火莲观,借口说要重修道观,赖着不走了,火莲社众人眼见不对,将这些假道人赶了出去,后来才听说,这些道人都是郭天师的徒子徒孙。”
罗老虎插上一言:“哪里只有二三十人,前前后后一共不下五十个假道人。”
宋钱道:“罗老虎就是火莲社的主事人之一,火莲社当下有一百多人,之前都是分了几个堂口轮流值事,可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人多嘴杂什么事也办不成,于是几个堂口就商议推举出一个掌舵,罗老虎素有威望,在火莲社说话有声,大伙儿都服他准备让他做这个掌舵,他却推三阻四扭扭捏捏的。”
罗老虎急辩道:“谁扭扭捏捏了,不是还没到时间么。”
宋钱又是一笑:“缺钱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难为情的,有方公子援助你,此事可成,正是关键时候,方公子正在此时亲自来到你家认识你,不是你的贵人是什么。”
“宋五哥可千万别这么说,什么贵人不贵人的,能认识罗大哥,也是我的荣幸。”方进石向罗老虎道,“不知罗大哥要兴盛这火莲社,大概需要多少银钱。”
罗老虎犹豫了道:“这……”说着话望向宋钱,宋钱骂道:“我看我做甚,尽管狮子大开口就是,方公子是何等人物,还能让你的数目吓到了不成?”
罗老虎这才转向方进石道:“之前盘算过,火莲观本也有一些财产,要弄得像个样子,只怕每年也要……也要个两三千缗。”
方进石松了一口气,方才宋钱说完火莲社,他已经觉得这是个投资的机会,只是他没有弄过民间义社,也不知花销需要多少,现在想来,参加这火莲社的都是普通百姓,也不会花上多少钱的。
宋钱道:“罗老虎,你也就这点出息,方公子,你觉得如何?”
方进石没有接他的话,转回头对坐在那里一直没有说话的柳如眉道:“柳姑娘,你看如何?”
柳如眉因为宋钱说的火莲社一事不感兴趣,早走了神去想别的事了,此时方进石忽然问她,一时茫然道:“什么我看如何?”
方进石微笑道:“罗大哥说的火莲社啊,既能让乡亲们团结一致对付那些假的恶道士,保护了火莲道人的一番心血,又能结识像罗大哥这样的好朋友,可谓是一举双得。”
柳如眉听了怨念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方进石拉她下水,在众人面前直接说了出来,连跟她商量的意思也没有,柳如眉只好道:“我是跟着你来的,你做决定了。”
方进石满意地点点头,向宋钱罗老虎二人道:“其实这位柳姑娘才是大财主,我在她面前什么都算不上,想来柳姑娘拿出五千缗来,罗大哥可莫笑她小气。”
罗老虎惊喜道:“怎么会呢……”
方进石又道:“既然柳姑娘都这么大方了,我也不能当个缩头乌龟,不过我怎能比得过她呢,那就少一些了,出个四千九百九十缗,替柳姑娘锦上添花一下了。”
罗老虎有点不敢相信,声音都变了:“方公子也要相助?”
方进石自信满满地道:“要做就做大的,区区二三千缗如何能把这火莲社做好,有钱才能好办事,不舍得花钱怎么能成呢是不是罗大哥。”
罗老虎连口答道:“是是是,方公子说的一点没错。”
方进石道:“罗大哥不用这么客气,叫我一声小方或者方兄弟,我就荣幸至致。”
罗老虎还没回答,宋钱道:“罗老虎,你怎么忽然变得如此婆婆妈妈的了,往日的豪气去了哪里,斯文的都不认得你了。”
罗老虎哈哈大笑,站起来向方进石拱手一礼:“什么也不说了,方兄弟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
方进石也站了起来,伸出手掌来,罗老虎明白过来,和他击了一掌,方进石道:“是兄弟就别说我不爱听话。”
第470节 讨打的和尚
罗老虎大声笑道:“痛快,我就喜欢痛快的人,今天定要和方兄弟好好喝一场。”
宋钱在旁边道:“李郎中不是说最近不让你喝酒么?”
罗老虎道:“就算是因为喝了这场酒把这条手臂喝废掉了,今日这酒我也一定要喝。”他回头望望大门口又道:“我妹子前去替我打酒了,可能没这么快回来,算了不等她了,我们出去吃酒去。”
方进石忙道:“午时已经吃过一场酒了,既然郎中不让罗大哥吃酒,我看还是算了,下次再喝个痛快也是一样。”
“郎中的话听听也就算了,吃个酒又有什么关系……”罗老虎正说着话,大门处只听到有人轻声打门的声音,他起身走到大门口,拉开大门和外面的人说话,只听罗老虎道:“我家里今天没有素食,不太方便,大师若是化缘请到别家去了。”
外面那人道:“我不化缘,请问罗大虫在么?”
罗老虎已很少听到别人叫他正式的大名了,回答道:“我就是,大师找我?”
外面那人道:“李郎中上次给你瞧病开的方子少的那味药,如今有了,我正好顺路送过来,他顺便让我看看你的伤病如何。”
“原来大师还会给人瞧病,那就请进来吧。”罗老虎请外面那人进到院子来,方进石抬头望去,来的是一个身穿灰色僧袍的精瘦的年轻和尚,这和尚背着一个灰布包袱,足穿僧人的芒鞋,个头有些高了,加上又瘦,像个木杆似的,眉毛很密,长着一个红红的酒糟鼻,说着实模样有些丑了,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总会让被看的人觉得他闪烁躲闪,不敢正眼和人对视。
和尚给人瞧病当真是少见,这青年和尚走到院中,找了个地方把背后的包袱解开,拿了用纸包着的一点树枝削成的小段药材出来,交给罗老虎道:“加上这味药,和水再煎。”
罗老虎接了过来,仔细看了看道:“这好像是钻山风吧。”
和尚道:“正是钻山风。”
罗老虎道:“李郎中上次说得好似不是这个药材,大师会不会弄错了。”
和尚道:“不会错的,缺少的那味药,用这个代替了也是一样的。”
罗老虎把这钻山风放下,对这和尚道:“大师既然懂医理,给瞧一下,我这手臂什么时候可以做活。”和尚走到罗老虎面前随意看了两眼道:“如果按时煎药来吃,少则三五天,多则十天。”
宋钱在一边道:“不知大师和李郎中是何关系?”
和尚头也不回地道:“师徒关系。”
宋钱道:“李郎中医术高明,大师好好学,以后不仅可以渡化众生,也可以悬壶济世,都是积德造化。”
和尚转过头来道:“是李郎中向我拜师学艺,不是他来教我。”
宋钱讶然半响,忽地笑了道:“大师真会说笑,李郎中一把年纪了,怎么可能向你学艺。”
和尚随口道:“信不信由你,李郎中拿了三百贯要学我的针灸之术,如是老兄知晓有人要学这项本领,介绍过来我给抽头,如果足下亲戚朋友有人遭遇不幸,念经超度我也可代劳张罗,绝对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这和尚倒是会做生意,但是最后面这话极为难听,宋钱本身脾气也好,看他是个和尚想想也就不和他计较了,把火气压了压道:“不必了,小和尚真会说话。”他心中有气,把大师改称了小和尚。
大门一响,罗老虎的妹妹罗大姑挎着竹篮从外面走了过来,她的竹篮里装了一只鸡和别的酒菜,自打她进门来,这和尚就盯着她看,罗大姑感觉到了,内心有些厌恶,低头也不理院里的人,快步准备走到屋内。
罗老虎在她身后道:“这位大师专门给我瞧病来的,你不是说这两天睡不好觉吃不下饭总是呕吐的,正好让这大师给你开个方子。”
罗大姑低声道:“我没病,你才有病。”说着快步迈过门槛,和尚站在檐下嘀咕了声:“她是没病,倒看像是怀了身孕。”
他声音不大,罗老虎却听得清楚,不由马上火气喝道:“和尚你休得胡说八道,再胡言乱语的我就不客气了。”
那和尚却神情傲然地道:“客气不客气我都是这么说话,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得,你请令妹出来我把脉一试就知。”
罗老虎大怒,走上前来道:“贼和尚乱说话坏我妹子清誉,我妹子怎么可能怀了身孕呢?”
和尚眼见他冲上来怒目相对,仍不停嘴道:“她正值青春年少,又不是七老八十,怎么就不会有了身孕。”
罗老虎忍无可忍,用没伤痛的那只手抓住和尚的衣襟,一把将和尚拉到近前骂道:“贼秃驴,你还胡说,真是讨打。”说着不顾手臂有伤就要打这和尚两拳出气,宋钱和方进石忙的上前阻拦,和尚迎着罗老虎的怒目直视,并无气馁求饶之意。
罗老虎并非蛮横不讲理之人,再加上宋钱二人劝解,这和尚说话令人生气,可这是自已家中,打了这和尚就算欺负了他,罗老虎把火气压了压,一把将和尚推远一边,说道:“算了,今天不和你计较,拿了你的东西赶紧走吧。”
方进石将和尚的那个包袱拿过来递还给他道:“大师还是先走了吧,莫要再逞什么口舌之快。”
那和尚愤愤地把包袱背了,却在罗老虎面前伸出手来:“拿药钱来。”
罗老虎将那个装着钻山风药材的纸包扔给他,然后道:“这些药你拿走,爷不要了。”和尚接过药仍不罢休,依旧伸手道:“帮你瞧病的钱呢,来回的车马费总要给的。”
罗老虎气极反笑:“你要多少?你帮我瞧了什么病了,我请的你来么?”
那和尚却道:“至少需给一两贯钱才成,刚才我不是给你瞧了么。”
罗老虎终难再忍受下去,挺身就又要上前打这和尚,宋钱赶紧拦住他,方进石拿了一贯钱交到这和尚手中,道:“大师还是速速离去了吧。”
罗老虎见状喊道:“兄弟,别给他钱。”方进石用身体隔住罗老虎和这和尚,和尚收了方进石的钱,便向外走,口中依旧念叨道:“上门给你瞧病不给钱,当真是以为佛祖大发慈悲了么。”
罗老虎看和尚走了,恨恨的对方进石道:“兄弟不应该给他钱的,这种人如此可恶,岂能再助长这贼秃驴的气焰。”
方进石道:“一吊钱而已,罗大哥又不能打死他,打伤了又让他讹诈,说不得还得惊动官差,为了一口气惹得一身腥臭,实是不划算的紧。”
宋钱接道:“只怕这贼厮是个假和尚,身上有些猪油味,衣摆和鞋子上有猪油渍。”
罗老虎一听马上道:“我去追这和尚回来问个清楚。”
宋钱和方进石忙拦住他,罗老虎听了劝告,被按坐下来仍旧道:“好好的本来挺高兴的事,让这贼和尚闹的扫兴。”
方进石道:“这等小事不必挂怀,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他说着这话,眼睛却望着柳如眉,向她使了个眼色,柳如眉一时茫然不解他的意思,呆立不动,方进石只好道:“柳姑娘,烦请你去看看罗家妹子,我有些口渴了,问她有没有茶水。”
柳如眉这才恍然大悟,答应一声进屋去看罗大姑,这和尚在外面高声说话,罗大姑却躲在屋中静不出声,方进石自然不好前往探问,柳如眉身为女子,会好说话的多了。
罗老虎去将罗大姑打回来的酒拿了出来,说道:“喝茶有什么味道,还是喝酒吧。”
说着就要找酒杯酒碗,方进石忙地拦住他道:“还是喝茶的好,罗大哥你给讲讲你们火莲社,我既然想捐助,总是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吧。”
罗老虎于是就坐在院中,和宋钱三人边聊天边给方进石讲了一遍火莲社的情况,宋钱看方进石边听边点头,还不时提出一些问题,内心甚为欣慰。
说到最后,罗老虎庄重的道:“既然方公子出钱助我们兴盛火莲社,总也不能白使你的钱,若以后方公子有什么事情让我们火莲社去办,必定替你办的妥妥当当的,火莲社的兄弟虽说大多都没有读过什么书,知恩图报几个字还是知道的。”
方进石笑道:“不是说好叫我小方的么,你还叫方公子就见外了,我暂时也没有什么事需要罗大哥帮忙的,不过有个小小的想法建议,就是火莲社不必弄的太多人,军在精而不在于多,关键时候能用的上的,好过一群乌合之众。”
罗老虎道:“看我这记性,兄弟和我的想法一样,开始时人数不多,用不了太多的银钱,方兄弟按两千缗给,我就知足了。”
方进石收了笑容,正色道:“那我就一个铜钱都不给了,要么不给,只当我不曾认识罗大哥,要么就收了这九千九百九十缗,有了钱,兄弟们干起事来才有力气和精神,有些本事的人才能留的住,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好,我一向做事都是如此。”
罗老虎微一犹豫,宋钱看不下去,接了话道:“罗老虎,这世间还有怕钱太多的人么?“
罗老虎道:“我倒不是怕钱多,是怕事情弄不好,辜负了方兄弟的一片期望。”
方进石微笑着道:“我也没什么期望,我虽然出了钱,可是如何运作,如何花钱,全由罗大哥作主,我均不插手。”
听了方进石这个话,罗老虎好似松了一口气,道:“若是我再推辞不受,倒像我太不识好歹了。”
方进石道:“本该如此了。”他刚想顺手拿起手边已经空了半盏的茶碗,却见身边有人拿了茶壶已经替他续满,方进石抬头望去,原来不知道何时,罗老虎的妹妹罗大姑已经从屋里出来了,看他茶水空了,就替他续上。
方进石抬眼看罗大姑神情平淡,再回头看看柳如眉站在不远处,知道柳如眉和她说说话,有了些许效果,罗大姑把他的茶碗倒满道:“方公子请喝茶。”
罗老虎对方进石道:“这是我的妹子罗大姑,虽然说她已经二十二岁了还未许有人家,可是也绝不容许那贼秃胡言乱语往她身上泼脏水,那和尚想想就让人生气。”
方进石道:“那和尚说话做事均是让常人无法理解,短短时间能把所有能得罪的人全都得罪个遍,偏偏脾气又坏嘴上又啰嗦个不停,我若是和此人一起做事,非得气死不可,宁可一个人单干。”
宋钱道:“他这种人自有硬茬让他吃大亏,不用再理会他。”
罗老虎转头对方进石道:“方兄弟可莫要误会,我这妹子这么大了还未出阁,并非是她品行不端或是别的原因没有人要,实则是多年以前,家遭变故,幸得一位身份特殊的玉清妙静仙师帮助得以渡过难关,那时候玉清妙静仙师也是艰难,父母为表感谢,就让我妹子前去玉清妙静仙师面前做了个女道士,玉清妙静仙师为人很好,经常准许我妹子回家,还多次催促我替她张罗亲事,她却拗的很,我一说她就数月不回来。”
罗大姑拿手打了一下她哥哥后背道:“你就不能别揭我的短了,不成么?”
罗老虎哈哈笑道:“方公子又不是外人,说不定有合适的朋友看中你的。”
方进石看他兄妹说话,感觉有点像前些时候冯婉未嫁给施全时冯家兄弟那般,为了妹子的亲事操心的不成。
罗大姑转过头来,对方进石道:“方公子我以前就见过的。”
罗老虎道:“胡说,我都是今天才认识的,你怎么可能会见过。”
罗大姑道:“你不信问问方公子,城北的澄云寺后山之上,那天正是下了大雨,我和方公子曾在同一座亭子里躲雨,只是没有说过话。”
方进石顿时想起,当日他带着乔凌儿到澄云寺去找善霜老尼未果,还在河里游泳了,后面下大雨,在一个亭子里躲雨,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和一个道姑手拉手的也来到亭子里,时间久了也忘记了当时那个道姑的长相,却原来那道姑就是罗老虎的妹妹罗大姑。
罗老虎显然不知道他妹妹和那个少年的事,方进石抬头望去,只见罗大姑趁别人不注意,向他眨了眨眼睛,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就是让方进石替她保密。
第471节 当成好兄弟
方进石哦了一声:“我好像想起来了,之前是在澄云寺后山的亭子躲过雨,原来当日见到的道姑是罗家小妹啊,你真是好眼力好记性。”
“原来你们之前真的见过。”罗老虎道,“方兄弟喜欢那什么银毫茶,你去取了来给他带回去。”
罗大姑有些为难地道:“只怕不多了。”
罗老虎道:“有多少全部拿给方公子,有多少算多少。”
罗大姑只好道:“那好吧,方公子请跟我来。”她转身入内,罗老虎道:“你自已拿出来也就是了,还要……”他话说半截,又对方进石道,“方兄弟去看看,我妹妹收藏的说不定还有别的好货,连我也是不知的。“他原来想说让罗大姑把银毫茶拿出来,却临时有了另外的想法,让方进石跟着罗大姑进屋,好让两个人多说说话。
方进石笑笑,跟着罗大姑走到屋内,罗老虎转过头来,看到站在一边的柳如眉,罗老虎陪着笑问:“姑娘和方公子,是……是……”柳如眉笑颜如花,明白他的意思,答道:“我是他姊姊。”
罗老虎毕竟不是傻子,笑问:“姑娘不是姓柳的么?”
柳如眉眼珠一转,道:“我夫家姓柳,他喜欢和我闹着玩,在外面都叫我柳姑娘。”罗老虎看她笑的古灵精怪的模样,感觉她的话中有假,但也不好继续刨根问底的继续问下去,只好闷闷的坐下。
方进石跟着罗大姑走到屋内,罗大姑去找了装银毫茶的竹筒出来,果然只余一丁点,罗大姑把竹筒交给方进石道:“多谢方公子替我隐瞒。”
方进石接过来,道:“又不要我出什么力做什么事,谢之何来。”他又想到,罗大姑把他叫进屋来,是要再叮嘱他别是说漏了嘴,这姑娘其实也是个聪明的女子。
罗大姑道:“方公子每次出门,身边总是带着不同的姑娘。”方进石听了这话有些尴尬,刚想要解释什么,罗大姑又接着道:“昨日观云师姐来看望法师,闲聊之时还说起了澄云寺里面的善霜找到了十几年没见的女儿,那姑娘最近我还曾见过,就是上次在后山亭子里你带着的那位姑娘吧。”
方进石不由问道:“你最近还见过?什么时候?在哪里?”
罗大姑道:“就在昨天早晨,远远地看她在替善霜在后山翻地呢。”方进石骤然听到罗大姑说昨天还见过乔凌儿,心中欣喜,想不到还是让澄云寺的僧尼给骗了,原来善霜并未带着乔凌儿真正离开,只要能让乔凌儿和他单独说说话,方进石就有把握让乔凌儿重新回到自已身边。
乔凌儿的重要性在他心中,是其他女人比不了的,别的女人或者聪明或者体贴或者有才,或者能给他欢愉,都比不了乔凌儿在他身边给他的那种安心。
方进石道:“多谢告知。”罗大姑道:“你不用谢我,我也不用谢你,就算扯平了。”
方进石看她神情有些哀怨,安慰她道:“若是罗姑娘有什么想法,可告知我一声。”他这话本意是如果罗大姑不需要他替她隐瞒时,他可以代劳给罗老虎说起那个少年,尽管他也对那个少年一无所知。
罗大姑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她手抚在自已小腹叹了一口气道:“我还能有什么想法,过些时候找个无人认识的地方,生下来了。”
这无疑是印证了方才那个和尚的说法,那和尚虽然没有十分确定,可也猜了个十之八九,也算是很厉害的医术了。方进石看着她道:“若是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罗大姑摇了摇头:“不用了,多谢方公子。”方进石道:“那我先出去了。”罗大姑站在那里,也没有回答他。
方进石拿了装着银毫茶叶的竹筒走出屋来,罗老虎上前道:“只有这一点了么,下次同乡过来,我再让他多弄一些给送过去。”
方进石称谢之后道:“我现在倒有两件事请罗大哥帮忙。”
罗老虎拍拍胸脯道:“何事?尽管道来,我必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方进石哈哈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第一件事,就是请罗大哥免了今天这次酒,兄弟我中午才吃过,酒量不行,实在不能再吃一次了。”
罗老虎道:“这……这怎么能成呢,不和兄弟喝上一喝,总觉得少了什么,不够那个味儿。”
“罗大哥身上有恙,下次再喝了。”方进石道,“第二件事就是我们是划了小船来的,停在和记车马店的埠头,回去是逆水而行,这个我不太行,还请罗大哥帮忙找人,送我们回去。”
罗老虎道:“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方兄弟就不必再给火莲社捐助钱了,我自已前去送你们回去。”
方进石道:“罗兄弟手臂有伤,还是请个别的兄弟就行。”罗老虎不再坚持,答应一起,方进石和柳如眉起身告辞,罗老虎和宋钱要送他到和记车马店埠头,罗老虎自去找人帮忙划船,方进石对宋钱道:“五哥,这两天我再找时间过来商议细节。”
宋钱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今天谢谢你了,那个鲁枭,你要多多留意。”他说谢谢却不说谢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过不多时罗老虎带了三四个火莲社的壮汉前来,方进石看罗老虎如此热情实在,就道:“我这船小,用不了这许多人,一人足矣。”
罗老虎就挑选了一人,叮嘱一定要平安好好的将人送到,方进石和柳如眉登舟辞别,小舟缓慢的向上流而行,柳如眉站在船头道:“我们这就回去了么?”
方进石奇道:“不回去还要做什么?”
柳如眉道:“不是说陪你吃酒么,你推掉了罗老虎,却不能再推我。”方进石看那划船之人逆水行舟辛苦,就提议道:“那我们靠岸找个休息的地方,你告诉一下这位大哥将小船停在那里,我们另外找个马车回去。”
于是方进石让小舟找了最近的可以停舟的地方靠岸,他和柳如眉下了小船,柳如眉告诉了划船的人将船只停在何处,找什么人接收,划船的人划了小船离开,方进石领着柳如眉在这附近找了几处酒楼,柳如眉都不愿意进去吃饭,方进石无奈道:“在那个和记车马店那么脏那么不好的地方你都愿意坐下来叫酒,怎么到这些明亮宽敞的酒楼,你却嫌东嫌西的了?”
柳如眉道:“我忽然另有想法了。”
方进石忙问:“什么想法?”
柳如眉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调笑他道:“四海商号果然是财大气粗,今日我算是开了眼了,几千上万缗的钱,眼睛都不眨就答应捐助给一个不相熟悉的人了。”
方进石道:“你这是怪我拉你入局了。”
柳如眉反问道:“难道不应该怪你么,你商量都未和我商量一下,那可是五千缗,也不算是小数了,你怎么知我能拿得出来呢?”
方进石笑了道:“能用金碗银筷招待客人的人,能答应让我保管七八万两黄金的人,怎么可能连区区五千缗都拿不出呢,除非你骗我。”
柳如眉望着他道:“你就对我如此自信?”
方进石道:“我相信自已的眼光,正如你相信你自已的眼光一样,你若真不愿意出钱,那就算是我一个人就好了。”
柳如眉道:“原来你是如此做生意的,怪不得那位孟大先生对你不放心,要和你斗。”她什么都知道,方进石认真地道:“拿钱出来给别人作本钱,世间的生意千万种,在我看来只有两种,一种是看事,一种是看人。看事自然要小心谨慎细细查个明白,看人却是不同,如果你相信那个人,那就相信自已的眼光,这种就简单多了,我虽然和罗老虎刚刚相识,可是对宋五哥却了解甚多,他极力促成的事,那就一定不会错了,再说一万缗我还亏本的起。”
柳如眉低头沉思片刻,抬眼道:“好像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就是相信你,才会想到让你替我保管那一大笔钱。”
方进石得意地道:“正是如此。”
柳如眉道:“只是想想,我花了这五千缗,却好像什么好处也没有,总是觉得心疼。”
“你想要什么好处?”方进石问。
“我想让你请我吃饭喝酒。”
“我们不是正在找酒楼么,都找了好几家了,你都说不好。”
“我想找个特殊的地方喝酒,至于吃什么,却并不重要。”
“什么特殊的地方?”
“你的家里。”
“我家里?”方进石愣了一下,他再一次认真看了一下柳如眉的神情,柳如眉脸上带着严肃,肯定不是说笑的意思。
方进石挠了挠头皮:“我家里什么都没有,去那里喝酒有什么意思。”
“不肯算了。”柳如眉好似生了气了,别过脸去,方进石只好道:“想去就去了,只是我现在有两个家,一个是老宅那里,如今那里没有人住,另外一个是个小院子,才刚搬过去的。”
“那今天先去你那个老宅。”柳如眉回过头来道。
方进石看看天色:“都这个时候了,离这里还有很远,到那里只怕天都要快黑了,不如明天再去。”
柳如眉道:“我都不怕黑你怕什么,莫不是那里藏着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她好像知道什么,方进石也吃不准,不过就算是柳如眉见到了崔念奴,他也觉得没有什么。
“你想去那就去了。”方进石看她坚定要去,就遂了她的意,到街边雇了一辆马车,柳如眉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方进石也上了马车,坐在她的对面。
这马车晃晃悠悠穿过汴梁城的大街小巷,直向方进石的狄青旧宅而来。
柳如眉坐在那里,看方进石坐在对面好久都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好像在想事情,柳如眉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你坐在那里在想什么?也不吭声的。”
方进石一笑:“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想听真话了。”柳如眉坐得太久了动了动,“不过假话也说来听听也是无妨。”
方进石依旧还是想了一想才道:“你是第一个,和我两个人坐在一个马车这样密闭的地方的女人。”
柳如眉瞥了瞥嘴巴:“我才不信呢。”
方进石道:“我还没说完呢,只是我说了你不许生气。”
柳如眉道:“好,我答应你,无论你说什么过份的话,我都不生气。”
方进石道:“你是第一个陪着我坐在马车里,我心里想却忍住了没对她动手动脚的女人。”
柳如眉噗呲地笑了,转过头去,一副好似不知说什么才好的表情,方进石看着她也不说话,柳如眉好一会儿才转过来道:“那一定是我长的不好看,引不起你的兴趣来。”
方进石笑着道:“当然不是,我在想,我们今天去罗老虎家里谈事情,虽然暂时少了点默契,可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心中有不同的看法也没拆我的台,你相信我,我也信任你,你我就如同好兄弟一样,共同进退,我还在想,如果有你在淮东帮我一起对付蔡孟,那我就容易的多了。”
“你当我是你的好兄弟?”柳如眉低低笑了,笑的弯了腰,笑的蹲了下来,笑的差点岔了气,笑的好一会儿脸色才缓了过来,“原来你不对我动手动脚的,竟然是把我当成好兄弟。”
她终于停住了笑,重新坐到位置上,把笑出的眼泪抹了:“我宁愿你对我动手动脚的,也不愿意你当我是你的好兄弟。”
方进石静静坐在那里看着她的狂笑,柳如眉接着道:“我对你一往深情不能自拨了,连我自已都觉得自已太低贱了表现得太着急了,你却认为我是你兄弟。”她说着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方进石淡然道:“我一见到你,就有种奇妙的感觉,觉得你就是我可以很相信的人,感觉可以和你背靠背做任何事,你仅仅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让我能完全相信你,连我自已都吃惊,其实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对你一无所知,可是相信你这份感觉,却是最真实的。”
他说了这么许多话,柳如眉一直认真地在听,等他说完,柳如眉道:“那梁翠容呢?你的正妻呢?”
方进石道:“我也相信她,只是这两种相信是不一样的。”
柳如眉追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方进石认真想了想才又回道:“说不上来,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昨天回来时,我大嫂对我说,你是个简单的姑娘,我当时还不这么认为,现在我觉得,大嫂说的没错。”
柳如眉渐渐恢复了平静,听他说完,接了句:“我活了这许多年,还第一次听别人说,我是个简单的姑娘,我若是个简单的姑娘,只怕这世上就没有复杂的女人了。”
方进石笑问:“你说活了这许多年,是多少年?”
柳如眉也笑了答:“你这样套我多大了,会不会太想省力了,我怎么能告诉你呢。”她把头抬起来仰望了马车顶棚片刻,然后平视方进石道:“不过我却可以告诉你,我肯定比你的正室梁氏小一点,却一定比你最小年龄的妾室大一点。”
方进石道:“你知道我所有女人的年龄?”
柳如眉摇头道:“这我哪里知道,我猜想的,你说我可以当你的好兄弟……”她依旧念念不忘方进石的这句话,“今天你和罗老虎的妹妹进屋时,罗老虎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那你怎么回答的。”方进石问道。
柳如眉笑了:“我说我是你姊姊,他又问我为什么姊弟两个不是同一个姓,我说我夫家姓柳,在外面你乱叫我柳姑娘的,你说我是你姊姊,你回头就说我是你的好兄弟,你我真是心往一起想。”
方进石道:“我发现一个好玩的道理。”
柳如眉问:“什么道理?”
方进石道:“凡是女人想占男人便宜的时候,她会让男人叫她姊姊。”
柳如眉得意的笑了:“那如此男人想占女人便宜的时候,就会对她动手动脚的。”
方进石认真的道:“不错,女人喜欢占便宜在口头上,男人喜欢在实际行动上。”
第472节 进阶暧昧
“凡是一个女人占男人便宜,让这个男人叫她姊姊的时候,她一定心里想着这个男人,内心里希望这个男人对她动手动脚的。”柳如眉说着这个总结性的话语的时候,目光是紧盯着方进石的,方进石却掀开车帘往外望了望道:“这马车走得挺快的,这就走了大半路了。”
王顾左右而言他,方进石说着闲话,脸上笑嘻嘻的,他见柳如眉好似没有回答,扭头望去,柳如眉坐在对面脸沉如水,没有一丝笑容。
“怎么了……”方进石尽量用平和的,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话都说得如此直白,我若是对你动手动脚的,我怎么好意思,真的这样做了,也是朋友之间的打打闹闹,和男女之间的欢快愉悦也是不一样的。”
柳如眉缓慢地道:“我明白了,你不是相信我,你是怕我。”
方进石微笑道:“你又不是老虎,我怕你何来?”
柳如眉坚定地道:“你怕我的身份,在弄清楚之前,你哪怕想说服自已信任我,也仅仅只想做个朋友和伙伴儿。”
方进石道:“你告诉我不就行了,何必让我去猜呢,我又不会乱说出去,无论你身份如何,我也不可能去看低你或者怎么样,还依旧可以做好朋友好搭档。”
“我就是不想让你知道。”柳如眉站了起来,慢慢走近方进石,方进石坐在马车的凳上仰望着她走了过来,“我不想和你做朋友做兄弟,我想让你做情郎,越是偷偷摸摸越紧张刺激越好。”
柳如眉一直走到他的面前,鞋子都踩在方进石的足尖上了,方进石抬头看看,柳如眉站在他面前伸出右手来,方进石伸手握了,用力将她除了大拇指余下四指一齐攥紧了一下,柳如眉吃痛赶紧用力甩开他的手,方进石哈哈大笑,道:“你这样子好像我的敌人设了一个美人计,让我去钻,我可能是怕这个。”
柳如眉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容易生气,她又把手伸到方进石面前,方进石伸手握住,柳如眉道:“若是有人请我来演这场美人计,又要答应给你几万两黄金,那这个本钱出的也太大了点。”
方进石调侃道:“像我这种小虫子小麻雀,也当真用不了这么多米。”
柳如眉盯着他拉着自已手的手腕问:“若是真是个美人计,你是愿意自甘中计呢还是抽身离开?”方进石握她的手抬高一点,在她的手背上搓了搓,调笑道:“自甘中计显得太傻,抽身离开又不舍得好处。”柳如眉又问道:“你此时握住的,是女人的手,还是好朋友的手?”
方进石答道:“既是女人的手,也是好朋友的。”柳如眉又追问:“若是只能二选其一呢。”
方进石仍然没有正面回答她:“你这般调子高高的,全然不顾别人的看法丝毫不做掩饰,就是想和你偷偷摸摸的,只怕也难办到。”
柳如眉道:“只要梁翠容不知道,就可以了。”
方进石愣了一愣,然后道:“要想不让她知道,只怕也难。”
柳如眉道:“她知道了又如何,我又不想坐她的位置,甚至不想受她的管教要什么名分,你那么多女人,多一个她也没办法你,多一个女人,对你却是好处很大。”
方进石刚想说话,马车突然颠簸,柳如眉好似要摔倒,方进石赶忙拉紧她,柳如眉顺势扑到他的怀中,方进石搂着她的腰间看她坐在自已怀里,并没有起来的意思,望着她的脸道:“女人太主动,让男人太容易得手,男人一般都不会珍惜。”
“我不要你的钱,不要你给名分,甚至不在乎是否可以长相厮守,你都不珍惜?”柳如眉提问的时候,盯着他的脸看,两个人挨得很近,方进石回答有点心虚:“当然会珍惜了,只是我怕你后悔。”
柳如眉道:“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会后悔?你又不知我曾经经历过什么,想要得到什么,就说怕我后悔,我后悔也是我的事,与你并没有多大关系,我不顾颜面的这样投怀送抱,也激不起你的兴趣,想想实在是可怜又可悲。”
听了她的话,方进石有些内疚的感觉,他搂着柳如眉腰间的手稍微用了点力气,另外一手握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指每一个都轻捏着玩,柔声道:“你想要得到什么?”
柳如眉低声道:“我不缺金银和权力,整天一大群人围着我讨好我听我指使,我自觉长相身材虽不说多美吧,总还过得去,从不羡慕别的长的美貌的女子,我都这么好了,却每天总是心内空空的,无聊的甚至想着死了算了。”
方进石道:“你不是开始和我大哥开始合作做布料生意了么。”
柳如眉道:“要不是实在无聊得很,我才懒得去弄这些琐碎的事呢,后来我想明白了,我真正缺少一个男人,一个头脑特别好用能做大事,让我内心崇拜佩服的男人,嘴巴很会哄女人开心,又体贴温柔的男人,我找了好久,发现认识中的男人,除了你稍微有那一丁点符合我心中的美好形象以外,一个让我再挑一下的都没有。”
方进石松开她的腰间,拍拍自己的额头道:“那我真是幸运至极。”
柳如眉用手捏了他的下巴将他的头左右摆了摆笑着说道:“只是你的长相和我心目中的英武少年相差甚远了,不过好好打扮起来,也能看的过去,更重要的是,你能让我相信替我办了那件大事,又已经有了妻妾,让我轻松不少,我要是想找个男人,只怕世间也只能找你了。”
方进石奇怪地道:“我有了妻妾,为何还让你轻松了?”
柳如眉道:“因为我明白我自已,相夫教子只怕做不好的,更不想和你的那几个女人天天相处争风吃醋,不过我也说过,只要你能征服我的心灵想法,我绝对比任何女人都要听话,可以伏在你的脚下仰望你。”
这是让任何一个男人听了都觉得心绪澎湃的话,方进石也不例外,尽管他还没有太了解柳如眉的身份和经历过的事,但现在却有几分明白了柳发眉为何有时会很情绪化,不顾别人的看法了,按道理说以她的实力地位,绝不应该是一个感性用事的人,做出如此感性的事,但她却偏偏是这样做了。
柳如眉说完抬头看着他,看他不说话就又道:“是内心怕了我,还是没有信心驾驭我。”
方进石道:“我又不是傻子,这样的好事怎么会没信心呢。”说着双手搂着她的后腰,把她抱在自已身上,低头去亲她的唇,柳如眉抬手挡住他的嘴巴,奋力从他的手臂圈中挣脱出来,用力过猛连她的头发都弄乱了,方进石有些不解的看着她站好,柳如眉站在他面前,用手指稍稍拢好了自已的头发,低声道:“你自已也说,太容易得到的女人,男人都不会珍惜,所以我怎么会让你很容易就得手。”
方进石无趣的重重靠在马车板厢壁上,柳如眉坐到他对面离他远远的,掀起车帘布往外面望了望:“你看一下还有多远。”
方进石看了看外面,此时天近傍晚,残阳染红了半个天空,微微有风,吹来一阵阵凉意,汴梁城繁华繁忙,街头的小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马车交通不便,好久才能走一点路。
方进石看离那个旧宅已经不远,而且他居住地附近并没有什么像样的酒楼饭馆,他心中还挂念着可能还没离开等他买饭食的崔念奴,方进石就提议道:“已经不远了,不如就在这里停下走路回去,顺路也买些酒菜。”
柳如眉自然也同意他的建议,两个人下了马车,方进石多给了那车夫一些赏钱,车夫千恩万谢的谢了,方进石向了旧宅走路回去,柳如眉紧追两步和他并肩而行,低声问:“我们两个坐在一起,赶了这么久的路,那车夫回头会不会乱嚼舌头胡言乱语。”
方进石笑道:“汴梁城赶大车的见多识广都很明白规矩,非乡下不明事理的农夫,说到天边也是最多回头和同行脚夫说几句粗鄙难听的话吹上几句,明天就忘记了。”
柳如眉道:“糟糕,他肯定说得很是难听,说不定骂我不是偷汉子,或者就是骂我不是良家女子。”
方进石道:“难道我们两人不像夫妻?”柳如眉给他说得羞了,想要挥拳打他几下,街头不时有行人走过,终还是让她放下手臂。
方进石停步不行,转了回头往来路走去,柳如眉也回头追上来问:“走错了么?”
方进石边走边道:“不是,我要追上那车夫,要么拿钱封住他的口,要么痛打他一顿,让他不敢胡言乱语,总之必须要还你的清白。”
方进石转进一条小巷子,柳如眉知道他说笑逗着玩,急走两步在巷子里追赶上他,看他走得甚急,赶忙伸手去拉他的后背衣衫,却拉到了方进石的衣带,这一下使的力大了些,将方进石的衣带也拉扯的松了些。
这巷子里本无人,方进石就停了下来重新束了束衣带和裤子,这本也平常,偏巧巷子口两个行人走到巷子,柳如眉脸色飞红掩面趴在墙壁上,头也不敢抬恨不能有条地缝钻进去,这两个行人也没说什么,在他们背后行走而过。
等两个人远走不见,柳如眉才稍稍平和,抬起头来脸上仍旧红扑扑的,方进石调笑道:“本什么事都没有,你脸红害羞什么,让别人还以为我们躲在这僻静处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柳如眉望了一眼巷子口,生怕再有人路过,这才回头低声道:“都怪你,害得我如此出丑,你就不能避一避再束你的衣带?”
方进石道:“是你拉扯掉的还要怪我,我去哪里避一避,外面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难道不应该你避开的?”
柳如眉急道:“那你也应该说一声……”方进石委屈了道:“我不过是拉紧一点又不是脱了衣裤,一下就好了,你要是装没看到若无其事也没什么,偏就脸红害羞趴在墙上,谁见了都会疑心。”
方进石见她有时候直接大胆,甚至有些泼辣,不会怎么顾及别人的看法,有时却又很容易脸红害羞,他见过相处过的女人也不算少了,却没有一个像她这样的,两种相互矛盾的点集中在一个女人身上。
柳如眉咬牙挥拳在他后背击打两下,她这是用了全力,没有半点怜惜,方进石边躲边道:“有人来了……”
柳如眉看到巷子口并没有人走过,但她也不敢再打,方进石赶紧走出巷子,来到大街上,柳如眉追上他的脚步,和他一起往旧宅走去,方进石目光扫过她的脸庞,看柳如眉也正偷眼看他,只见她脸带桃花如沐春风,此刻的心情一定特别的好。
方进石走到一处酒楼停了下来,回头道:“我们是买一些酒菜带回去吃,还是在这里吃完了再回去。”
柳如眉毫不犹豫地道:“带回去。”
方进石也由她,让酒保给他准备了几个好菜,柳如眉又加了两样,方进石问:“这么多,吃得了么。”
柳如眉娇嗔:“要你管。”
方进石也无语,他看酒菜不少,而且还有一些路途,就多花了点钱让店家稍后送上门去,付了钱走出酒楼,往方进石家旧宅的路上行人渐少,柳如眉紧走两步追上来道:“你不是说喝酒的么,好像没买酒。”
方进石一拍脑袋:“是啊,最重要的却给忘记了。”说完转头回走,柳如眉赶忙拉住他手臂:“别去了,我们喝茶也行,都走了这么远了。”
方进石道:“说好的要喝酒的,没有酒怎么能行。”
柳如眉正色道:“你真把我当成你的酒肉兄弟了,美人月下,品茶共话,不比酒气熏天有风景的多。”
“说的也是。”方进石转了回来继续往旧宅而行,柳如眉看天色渐暗,这段路上也没什么行人,就挎着他的胳膊不松和他一起并肩而走,方进石边走边道,“一男一女深宅静夜的,再喝个酩酊大醉,谁也不能保证就能把持的住。喝茶就不一样了,今天正是月中十四了,天气睛好月光铺地,和个美貌姑娘一起品茶共话,也是有风景的很。”
柳如眉道:“你说得对极了,这次我很赞成你的话。”她在酒楼的时候就知道忘记没买酒了,却故意不当时提醒,方进石此时心中却想的是,天气睛好月光铺地,和两个美貌姑娘一起品茶共话,肯定更有风景意境。
第473节 夜来客
夜色渐渐袭来,若非离得很近,对面的来人都不一定能看清楚长相。
柳如眉挎着方进石的臂膀,欢愉地和他一起来到狄青的旧宅大门前,方进石停止了脚步,问道:“真要进去么?”
柳如眉坚定的道:“当然。”
方进石道:“你可想好了,千万莫后悔。”
“我做什么事从不后悔,这里面会有野兽,会吃了我?”柳如眉说着话用脚蹬在破旧的大门上,大门没有上闩,一下子开了,檐下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笼,看门的老叟听到响声出来查看,看到方进石跟着一个女人进门来,话也不说又转回耳房去了。
高大的迎面墙显示着这家宅子之前主人的气派,柳如眉和方进石一起转过背墙,她抬头望了望背墙上面的猛虎下山图,方进石介绍道:“这里原来是七八十年前闻名天下的狄青大将军的旧宅,前面的字也是他亲笔手书的。”
柳如眉手抚了墙砖,抬头望着墙上的图道:“我知道,我之前来过这里,你信不信?”
方进石呵呵笑道:“怎么可能。”
柳如眉道:“你不信算了。”
方进石看她说得认真,就问道:“什么时候?”
柳如眉展颜一笑:“你搬来之后,当然是你不在家的时候。”
方进石却是不信了,道:“肯定是骗我来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柳如眉随口道:“你就只当我骗你了。”她重新回到方进石身边挎了他的胳膊道,“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了,狄大将军在西夏仍有盛名,我们西夏书上所记,都是对他又恨又怕的。”
方进石停足不前,回头道:“你们西夏?你是西夏人?”
柳如眉嗯了一声:“是啊,我何时说过我是宋人了,我一直都是西夏人。”
方进石呆立不动,将手臂从她胳膊弯里抽了出来:“你不是说家在延州城么?”
柳如眉道:“是啊,延州城此前也曾归西夏过,我的部属全都是西夏人,我若不是西夏人,他们怎么肯听我的命令?”
方进石早就想过柳如眉可能是西夏人,只是从长相来看,柳如眉并没有西北党项人的半点痕迹,反而甚至有点江南水乡的味道,此时她却直接承认自已是西夏人,方进石有点出乎意料了,柳如眉看他神情,稍退远了一些道:“你瞧不上西夏党项人?”
方进石忙道:“那倒不是,世间每个地方都有英雄豪杰,也有斯文败类乱臣贼子,党项人也一样。只是一直以为你是宋人,一时没想到你是西夏人。”
柳如眉正容道:“我是西夏人,却非党项人,和你一样,也是拜三皇五帝尧舜禹汤的。”
方进石道:“你的样貌就是宋人汉家女子,其实我从李霸冈就能想到,你肯定是西夏有钱有权家里人的女儿。”
柳如眉奇道:“从李霸冈就能断定我是西夏大户人家的女儿?你之前认识他?”
“我之前不认识,今天他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认识他的女真人,金国的梁王爷给我说,李霸冈之前曾是西夏天大王李乾永的侍从长。”方进石说这些话的时候,盯着柳如眉的表情,“你应该也认识这位西夏天大王吧。”
檐下灯火昏暗,方进石无法看清楚柳如眉表情的细微变化,只见她走远了一步,背对着他,方进石等了一会儿,才听到柳如眉低声问:“金国的梁王又说了些什么?”
方进石道:“金国王爷对天大王之事也不了解,只是说他和当今的西夏皇帝是兄弟,两个争大位失败,他本人包括部族以下全部被诛杀殆尽,血流成河。”
“一派胡言。”柳如眉转过身来,“若是事实如此,那李霸冈怎么还活得好好的,我又从何而来?”夜色中虽然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可是方进石听她的语调,却是坚决冰凉,她本来开心快乐,却短短几句话,就情绪波动,变得不快乐了。
方进石无言,不知说什么好,索性就不回答她,柳如眉看他不答,就又道:“不错,我们这些人就是天大王府的属从,在西夏被人到处追的如过街老鼠,呆不下去了,才跑到这汴梁城的,你怎么看。”
她的话语中带着冰冷,方进石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不过一个西夏千万里之外的小小商贾,好好做买卖才是道理,不用去想朝堂之上天下大事,如果真是问我看法,也就四个字足矣,成王败寇,再说你说的也未必是真话实话,甚至是反话。”
柳如眉哦了一声,情绪稍稍缓和,又问:“你怎么断定我说的不是事实?”
方进石道:“你带着人从西夏来到汴梁,不仅你不紧张,你手下的人也看上去闲情悠哉,轻松欢乐,而且你还有大量的闲钱来做挣不到什么钱的布匹买卖,一点也不像是被人追的快要过不下去的样子。”
柳如眉认真地道:“我们没心没肺故意装出来轻松,这总是个理由吧,或者说你看错了,一切全是假象。”她说话的语调已经渐渐平复,和平时无异了。
方进石道:“我想我不会看错的。”
柳如眉点了点头:“你头脑确实很灵活,又心细如发面面俱到,我就中意你这一点,那你还会和我好么?”
方进石道:“无论你是西夏人也好,宋人也罢,身份如何对我来说全都不重要,只看你的意愿,做对情人也好,最差也要做个好朋友。”
“我才不要做个好朋友,要做就做情郎,要么就当世上这个人不存在。”柳如眉低头沉思了一下,“我有两层身份,对你来说都不太好,只是我又不想让你知道,我想和你好,又有点担心,你发个毒誓来,让我安心一点。”
方进石问:“什么毒誓?”
柳如眉道:“就这么发,你得到我了以后,以后若是我要离开你不让,那你就受到什么什么样的惩罚,若是我离开你不拼命拦着我,真的让我离你而去了,你就受到更严厉的惩罚。”
方进石苦笑道:“果然是毒誓,无论我如何做,都逃不过惩罚。”
柳如眉低笑了道:“有区别的,一个很重,一个非常严重,什么五马分尸不得好死就不要了,后一个非常严重的我都替你想好了,你就发誓若有违犯,全身生毒疮此生再也碰不得女人。”她顿了顿接着道:“前面很重的你自己想。”
方进石道:“好,我就发个誓,若是以后你要……”柳如眉突然上前掩了他的口道:“我和你闹着玩的,你听不出来么?”方进石就没说下去,柳如眉又道:“天色这么晚了,我要回去了。”
方进石奇怪的问:“这大老远的走了半天才到这里,不陪我赏月品茶共话?”
柳如眉摇摇头:“不了。”
方进石道:“为什么突然又不了?”
柳如眉平静的道:“因为我忽然不想和你好了。”
方进石呆立不动,柳如眉转身欲往外走,却又回头道:“你不送送我?”
方进石只得跟了上来,柳如眉走到迎面墙那里停下,手轻轻在青砖上拍了拍道:“你知道吗,你曾经是我心中的神,神是不能够让女人耍得团团转的,更不能靠着赌咒发誓来获取女人的垂青,就算是你这样得到她的身体,她也不会觉得你了不起而高看你的,你让崇拜你的女人心悦诚服的拜倒在你的脚下,她自会心甘情愿的献上自已。”
方进石听了她的话,才真正相信,柳如眉真的有点类神经质一样的女人,外表看似成熟决断,有时候却又想法幼稚,冯婉果然一眼就看穿了她,就是个非常简单的女人。
他站在那里不说话,柳如眉问道:“怎么不言语,没话对我说么?”
方进石这才道:“不是,你说的这个确实太难了。”
柳如眉道:“一点也不难,相反却容易得很。”
方进石道:“我对你了解实在不多,很难做到你心里所想像的那样。”
柳如眉柔声道:“你只管做自已的事就好了,我会用眼睛看用心去想的,不必来猜测我心中如何想的,我要是想找个来讨好我事事顺着我的意的男人,实在是太容易了,只是这绝不是我所想要的。”
柳如眉站在那里,方进石觉得离她很近,又距离很遥远,一会儿热情似火,恨不得马上和你双宿双飞,一会儿又冷漠将你推远,但又不像是那种欲擒故纵耍心眼的女人。
柳如眉道:“我走了。”她再无迟疑,绕过迎面墙走向大门,方进石追上去道:“我送你回去。”
方进石追出大门,对柳如眉道:“我把马车赶过来,你等下我。”柳如眉站在门口嗯了一声,方进石回到家中,把马车套好,他牵着马走出大门口,却不见柳如眉的踪影。
方进石大吃一惊,柳如眉肯定不会自已不说一声就走掉的,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她一个单身女人,这里又是偏僻的区域,方进石几乎不敢相像她失踪的后果,心中不由大急,高声喊了几声:“柳姑娘,柳姑娘……”
四下一片静寂,只听得风声呼呼,并无半点声响,方进石转身到马车里抽了一把短刀出来,这里他以防不时之需日常就放在马车上的,方进石提了短刀在手,四下望望,全是一片黑暗,也不知往那个方向追赶才好。
他只得向最有可能的大道方向奔去,走了几十步耳边似乎听到西边道路有动静,方进石转了头向西而来。
他转过自家墙角,就听到远处有人道:“这女人会两下子,别让她跑了。”月影下,方进石隐隐看到一个人影正向他这边奔来,他再向前十几步,看这人影披散着头发,外形是个女人,方进石高喊道:“我在这里。”说着拨刀迎了上去。
这女子快要奔到他面前时,突然哎哟一声向前扑倒,方进石急走两步,想去扶她,突然斜里不知从哪里跳出一人,隔在两人之间,方进石将刀一横,喝道:“让开!”他话音未落,面前这人持武器削来,黑暗之间也看不清楚是什么武器,方进石只觉得的手腕一痛,手中短刀掉落在地,方进石用手一摸,并无伤口流血,面前这人道:“他不会武,放心。”
他这是给同伴说的,一式就轻松弄掉了方进石的短刀,此人确实有两下子,方进石急道:“我是方进石,此处是我家,足下是何方神圣,要干什么?”
他赶紧自报家门,万一是认识的,也避免误伤。影影绰绰看到远处有两三个人慢慢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人开口道:“原来是方官人,别乱动手。”
等这几个走到近前,方进石才看出对方一共有四人,打掉他手中短刀的个头高高的,看上去很年轻,这人手中抱着一把连鞘单刀,怪不得打中他的手腕他却没有受伤,原来人家根本连刀都没拨出来。
摔倒在地的果然是柳如眉,她正吃力地站起,四人中有一人推了她一把喝道:“别动,再动有你的苦头吃。”
方进石绕过面前那少年,把柳如眉拉起来挡在身后,道:“各位想干什么?当街行凶么?”那少年也没拦着他,站着没动,方进石回头问柳如眉道:“你怎么样?”
柳如眉摇摇头:“我没事。”
四人中有一个道:“方官人,这女人你也享用过了,快活也快活过了,她又不是你的,就还给我们吧。”
方进石听他出言粗鲁,手臂张开拦着柳如眉退后到墙边,道:“各位是什么人,她是我的妾室,当然是我的女人,怎么不是我的了,如何还给你们。”这几人身份不明,又是偏僻的黑暗街上,方进石心中想着如何脱身,却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的方法,如今之计要是能知道这几人的身份,就好办一些了。
先前那人道:“方官人你要讲点道理,不是说你睡过的女人就是你的了,方官人,做人要懂得知足,贪得无厌就让人不好办了。”
方进石脑子神光一现,喝道:“你们是董仲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