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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剑落英     大宋桃花使txt下载     大宋桃花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5节 别鹤栖琴里

    韩世忠去年随王渊大军到了江南征方腊,竟然运气逆天的擒拿了方腊,可惜这么大功竟然被他的顶头上司辛宁宗贪没,只给他一个小小的“宣正郎”,韩世忠气愤不过,却又无奈,正好有人推荐他到建雄军中谋事,他就从江南直上汴梁,然后转向建雄军中。

    这建雄军的节度使就是王安中,如今镇守在涿州一线,建雄军自五代十国北汉成军,曾有位十分有名的节度使,就是号称“杨无敌”的杨业,建雄军向来对辽作战,胜多败少,在北方很有些名气的。

    韩世忠到这枢密院兵籍院中就是为了转换军籍,本来这样的事是无需他自己亲自过来,但是韩世忠一来想感受一下汴梁城的繁华,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二来他也想看看这枢密院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地方,就自己跑过来了。

    韩世忠不敢和他久聊,急急的先去签事将官文书,不久又轮到方进石签事文书,一通的琐事签下来,都已经过了中午了。

    韩世忠看看方进石笑道:“如今你是从七品的武功郎,我是正七品的宣正郎,我还是比你大一级。”方进石道:“韩大哥如今只是个七品,可是以后定可位列三公,掌管这枢密院。”

    韩世忠赶紧小心的四周看看道:“那个疯书生史浩的鬼话,你也信的?”

    方进石嘻嘻笑了,二人一起出了枢密院兵籍院的门口,方进石道:“我们兄弟重逢,不如去喝上两杯?”

    韩世忠竟然是为难道:“今日午后还有些要紧事情要办,此时要赶回去了,只怕这酒喝不成了。”方进石道:“那就明日好了。”韩世忠道:“明日一大早,我就要启程赶往涿州,怕也是不成。”

    方进石道:“那就今日晚上如何?”

    韩世忠为难道:“今晚要陪着内子去见一个极重要的朋友,怕也是不成。”

    方进石笑道:“原来是嫂夫人也跟着来了,怪不得了,只是若不和韩大哥喝上几杯,实在不够朋友了。”

    韩世忠道:“那……实在是对不住兄弟了。”

    方进石笑道:“既然韩大哥有重要的事,也是没办法的事,若是今晚你们见过那朋友时候尚早,我就在家中摆酒静候着,或是若你们那位朋友不嫌,就全到我家中坐坐如何?我也想多认识一些朋友。”

    韩世忠道:“这位朋友身份有些特殊,怕是不成了。”方进石叹息了道:“那真是可惜。”

    二人又在门口聊了几句,这才惜别,回来的路上,方进石还在想着,也不知韩世忠的那位重要的朋友到底是谁,身份有何特殊的。

    到了傍晚时分,家中准备开饭,方进石和梁翠容坐在正房里刚把饭碗拿起来,邓安从外面进来道:“外面有位姓韩的军爷求见。”

    方进石喜道:“这韩泼皮不是说不来么。”他放下饭碗走出门外,只见幕色中两辆马车停下门口,韩世忠站在第一辆马车前,他一看到方进石出门来,就迎上前道:“我带了内人和朋友一起过来,不会太唐突了吧。”

    方进石道:“韩大哥说这样的话就太见外了,快请快请。”

    韩世忠走到第二辆马车前道:“下车了。”

    车帘掀起,一个女子从里面出来,她看上去个头不高,长的也不算甚美貌,可是眉间却有一种英气,她看起来身材似乎是柔弱,可是却直接从较高的马车上跃了下来,韩世忠伸手相扶,然后对方进石道:“这是内子梁氏。”

    方进石见她竟然不是在陕西时见到的韩世忠的夫人白氏,想是韩世忠又娶的新夫人,就依礼躬身道:“见过嫂夫人。”

    那女子也回了一礼道:“见过方公子。”方进石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忽然心中一震,不由脱口道:“你是梁红……”他猛然察觉直呼韩世忠夫人的名字是很不礼貌的事,赶紧住口。

    那女子嫣然一笑,大大方方的道:“我是梁红玉,方公子怎会知道我的名字?以前方公子见过我?”

    方进石道:“未曾见过,只是好似听人说过。”他这话漏洞太大,梁红玉奇怪了道:“我久在江南,第一次来到这汴梁城,何以方公子会听说过我的名字。”

    只听她身后马车上一个女子笑了道:“这不正是说你的名头太响了么?”

    方进石转过头来,只见马车前已经站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这女人让天下间任何男人见了都会多望上几眼,正是那位天下绝色的飞将军李师师。

    方进石恍然大悟,韩世忠说那位朋友身份有些特殊,说的就是李师师,只是方进石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这韩世忠一个低级军官大老粗,如何和这天下闻名的李师师成了朋友了。

    方进石赶紧上前了道:“原来是师师姑娘大驾光临,实在是……实在是蓬荜生辉啊。”

    李师师踩了矮凳下了马车,这才笑着道:“我听韩军头说他的朋友是方公子,就过来看看了。”

    方进石听到这天下闻名的李师师都记得住他姓方,而且是专程过来的,立时感觉极有面子,他连忙把韩世忠三人让进门来。

    梁红玉笑了对李师师道:“还以为你随口说说的,原来你真的认识方公子。”

    李师师道:“他是郓王爷的朋友,我们见过一次的。”她转了头向方进石道:“你和那位云姑娘如何了?”

    方进石忙道:“她现就在后面,我让人去叫她过来。”

    李师师道:“这次要好好听听她弹的曲了。”她转向梁红玉道:“这位云奴儿之前是沉香楼的头牌,琴艺一流的好。”

    梁红玉笑道:“谁敢在你面前说琴弹的好,岂不是自取其辱么?”李师师道:“我是阳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方公子的这位新夫人,琴艺也是很让我佩服的。”

    方进石见她和梁红玉说话,似乎毫无间隙,可见两人以前相熟,这就明白了何以李师师会和韩世忠认识了,因为梁红玉跟了韩世忠的缘故。

    梁红玉其实也是出身于勾栏瓦肆,早在小时候就和李师师认识,她们是同一个乐师教出来的,私底下关系很好,只是梁红玉颠沛流离的,这才数年不见,两人际遇大为不同了,梁红玉此次跟随韩世忠到了汴梁城,就来看望这位幼时好友。

    方进石将三位请进正庭房中,梁翠容知道来了客人,从后面让人泡好上等的茶水端了上来,梁红玉看到她端庄秀丽,大气不凡,就客气了道:“这位就是那位云氏夫人了么?”

    方进石急忙道:“不是,她是内人梁氏,真是巧了,你们是同姓。”梁红玉陪了笑道:“那我们可是要好好认识一下。”

    李师师看梁翠容婉约秀丽,肤色似雪,个头虽然小了些,可是却有一种凌霸之气,不禁赞了道:“方公子真好福气,家中原来还有一位这么美貌秀气的少夫人。”

    梁翠容道:“师师姑娘过奖了。”方进石道:“师师姑娘也别客套了,韩大哥,我们就在这里摆酒如何?”

    韩世忠道:“客随主便。”

    方进石就让人在这前庭房中摆上酒席,他本想着拿出一坛子上好的桃花酒来招待李师师这样的贵客,可是想到韩世忠这个酒鬼,再好的酒也是糟蹋了,就断了这个想法。

    过了不大功夫,云奴儿从后面过来,梁翠容见她过来,就告辞回自己房中,方进石也由着她,梁红玉看云奴儿也是如此美貌,不禁对方进石道:“你真是太有福气了,这汴梁城中的最美丽的女子,除了皇城内,哪里也比不是你府上了。”

    梁红玉心直口快,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女人,方进石听了她的称赞,顿时觉得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对云奴儿道:“师师姑娘上次给你的那个琴谱你练的如何了?正好两位大行家在此,不如请她们再教授一二。”

    云奴儿点头答应,让人回去取了自己的琴过来,纤指轻抚,流水般的弹了一曲,她想着要给足方进石面子,不能失误让李师师低看,就弹了自己虽拿手最熟悉的那曲子《小雅》。

    一曲既终,李师师赞道:“这首《小雅》弹起来固然不难,可是要弹的这么随意自如,却是非下苦功不可,我的琴师弹了几十年也不过如此了,我也总弹不了这么缓急收放自如的。”

    云奴儿道:“师师姑娘过赞了,云奴儿也是不敢班门弄斧,才弹的这简单些的曲子,难些的终是不敢的。”

    李师师感叹道:“其实我们弹琴的都知道,越是不难的曲子,也越是能听出功底出来,听到这个曲子,我总是能想起当年练琴的苦来,你的琴艺也许灵动稍逊,可是底蕴却是十足了。”

    云奴儿低了头想了一下,抬头道:“家中还有一位姐姐抚琴甚佳,她的琴声清灵透彻,强我十倍,我怎么学也是学不会的。”

    李师师道:“方公子府中还有一位抚琴高手?能否请出来试抚一曲?”

    方进石知道云奴儿说的是黄金绵,李师师这么说了,不请她出来好似说不过去,可是想让黄金绵出来抚琴,却有点小小的难处了,她毕竟是不太好请的。

    在她眼中,李师师的名气再大,也许就不过是个乐伎而已,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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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节 双泪落君前

    方进石放下酒杯道:“好,我去叫。”

    云奴儿自去招呼李师师梁红玉她们,三人都自出勾栏院,反倒是有共同的话题说。

    方进石走的很慢,因为他要想着怎么才可以说的动黄金绵前去弹奏一曲给李师师听,她虽然也不过是个丫头身份,可是骨子里傲气的很,她想去做的事谁也挡不住,比如说来到这方家做小妾,可是不想去做的,任何人也勉强不得,比如说秀王赵子偁让她挑选夫君。

    他走到了西院的门前,也没想到个好的说辞让黄金绵无法拒绝,硬着头皮敲了敲门,开门的刘嫂看到是他,高兴的道:“公子来了。”

    方进石点头道:“黄姑娘可在?”刘嫂连忙道:“在的在的。”

    她把方进石让进院中,小跑着去报于黄金绵知道,在她的眼中,方进石长久不来这西院中,也从不在这里过夜,是一件很让她感觉愤愤不平的事,内心也实在是为黄金绵着急,她是过来人,总是觉得像黄金绵这样的独守闺房很是不值。

    方进石直走到房门口,黄金绵也未见出来迎接,只有刘嫂满面堆笑的请他坐到桌前,为他倒了一杯热茶。

    黄金绵甚至连抬头望上他一眼也未曾,她正自顾着在写一幅字,红烛耀下,她秀眉微蹙,低首握了羊毫笔,在一张纸上写着数十行字,全都是工整的楷体字。

    方进石见黄金绵不理睬,喝了两口茶也觉得无味,就站起身来踱到近前,只见黄金绵又是作了首词:

    日暮晚云收,掩却凄凉向小楼。

    岂必黄昏识寂寞,无由。

    倦任清江颠倒流。

    颦浅愈温柔,看尽繁华画梦休。

    一曲桃夭多少事,绸缪。

    漫理瑶琴又一秋。

    这是一首《南乡子》词牌,方进石粗通词诗,读得懂她的这首词主要讲的还是“凄凉、寂寞”,他站在一边看着黄金绵将这首词写完,心里不免有些不痛快,黄金绵始终是没有抬头看他,可是最后一行的字体,却明显的比前几行逊色少许,也许是方进石站在身旁,终不能心情完全平静下来。

    黄金绵收了毛笔,再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作品,方进石赞了道:“好字,好词。”

    黄金绵终于抬起头来望了他道:“这词好在哪里?”

    方进石一呆,黄金绵脸上毫无一丝笑意,直直的看着他,方进石只得无奈的道:“黄姑娘写的,定是好词了。”

    他明知说这样空洞的好听话,对黄金绵没有任何效果,可是实在是无话可说,只能这样说了,黄金绵道:“你当真以为这是首好词么?”方进石只好无奈的笑了笑,没有接她,黄金绵道:“这首词写一个女人无奈凄凉,思念自己之前的意中人,你也觉得是好词么?”

    方进石道:“每个人都会有难过的时候,世间事,不如意者十之**,谁都会有无奈的。”

    黄金绵步步紧逼着问道:“可是这个女人是你的妾室,无奈之事是因为不能和她意中的人双栖双飞,你也不愤怒么?”

    方进石只得道:“我……我当然心里不快。”

    黄金绵道:“我那何以看不到你有愤怒之色?即不打我也不骂我,还称赞我写的好词,天下间还有像你这般懦弱窝囊的男人么?”

    方进石让她这话噎得哑口无言,本来想着好好给她说说让她去弹个曲子而已,却没来由的让她这样嘲骂,心里怒气慢慢升腾。

    刘嫂看形势不对,赶紧过来想要劝一劝,她刚说了句:“黄二姐……”黄金绵就道:“刘嫂,你先回自己房里去。”

    刘嫂叹了口气,只得自己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黄金绵盯着方进石看,似乎准备着和他大吵一场,方进石心想:她不知又吃错了什么药,今日找寻着来吵架。

    这时,一阵寒风吹过,那窗格子竟是没有关上,顿时将桌上烛火吹熄,房内陷入一片黑暗,黄金绵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方进石走到窗前,伸手把窗子关好,缓缓的道:“怎么连窗子也不关上,这么冷的天。”

    黄金绵忽然骂道:“你这个懦夫,你难道连骂人都不会么?怎么从不见你骂过别人?你是个蠢才,蠢猪!”

    方进石站在窗前,头也未曾回过来,好似没听到她的痛骂,反而自言自语的道:“这窗子关不紧了,明日要记得找木匠前来修一下才成。”

    黄金绵发狂的冲到他面前,伸手抓了他的衣襟骂道:“你听到了没有,我在骂你是懦夫,是蠢猪。”

    方进石使力掰开她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骂就骂了,我不会和你吵的。”

    黄金绵怒了道:“你为何不和我吵?”

    方进石道:“你自己不痛快,我何必要让你扰的也不痛快了,对我有何好处?”

    黄金绵猛然愣住,定了一下,伸手拿了身边桌子上的那首词,狂怒的将它撕成粉碎,气恼的丢在地上,又一脚把凳子踢翻,怒道:“是了,全天下就我一人不痛快,我快要疯掉了,连找个人和我吵吵架都没有。”

    她骂完了,最终一下子蹲在地上,许久没有什么动静。

    方进石心里可怜起她来了,虽然她钟情的是秀王赵子偁,虽然她这么痛骂着方进石,可是她绝对是一个性情中人,和梁翠容的沉稳大气,云奴儿的媚眼如丝,完全是相反的类型,她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都会从表面显露出来,从不作假。

    他走到桌前,用火折子去点燃了烛台,火光刚刚点起,黄金绵忽地从地上站起,冲到桌前挥臂将烛台打翻,烛台从桌面上落到地上,顿时熄灭。

    在这短短的光亮时间中,方进石已然看到她泪流满面,他挠挠头皮,想要上前安慰两句,一时词穷,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

    黄金绵打翻烛台,是不想让他看到在哭,也许今日对她来说,是个值得记念的日子,这日子或者和赵子偁有关,才让她脾气变得忽然狂燥,终是管不住自己。

    方进石站在那里很久,虽然不怕别人说孤男寡女黑暗独处一室,可是想着前面李师师等人还在等他,总是不能太久不回去,他叹了口气,慢慢走到门口,推开房门,回头说了句:“我走了。”

    方进石慢慢走到院中,听到身后黄金绵叫了声:“等一下。”

    他转过身来,房中虽然没有灯火,可依稀可辨黄金绵依在门前,方进石没有说话,在等黄金绵开口。

    黄金绵迟了一下才道:“你来找我,可有什么事么?”她终还是想到方进石无事不登三宝殿,来寻她定是有事了,方进石僵笑了一下道:“没什么事,只是路过来看看你。”

    黄金绵却不信他的话,尽量用平淡的语气道:“你说吧。”

    方进石只好道:“前面来了位重要的客人,想听听你弹的琴,不过算了。”

    黄金绵道:“既是重要的客人,怎能让人家失望而回,有你那个小妾在,你还要找我,我怎能不去?”

    方进石道:“今晚你心情欠佳,还是改日吧。”

    黄金绵道:“你先回去多留客人片刻,我洗一下脸就过来,你放心好了。”

    方进石想要再说什么,又觉得坚持不让她去弹这个琴又不给她面子,他转身离开这西院,到了前庭正房中,云奴儿看他一个人回来,悄声问:“怎么没请到么?”

    方进石低声道:“她一会儿过来。”他又面带着微笑向李师师道:“师师姑娘久等了,抚琴者很快就来,实在抱歉的很。”

    梁红玉起身道:“夜色已深,久留总是不便,不如改日你亲自带上那位姑娘向师师求教了。”

    韩世忠也道:“还是改日再听琴了,听了一个晚上了,已够了。”他是个粗人,却难得这么耐心的陪着梁红玉李师师做了这雅事,实属是爱妻心实。

    方进石微一沉吟就道:“也好,来日方长吧。”他想着黄金绵就算是前来弹琴,可能心情激荡未平,水平也会大打折扣,还是算了。

    韩世忠和方进石客套几句,方进石送他们前去门口,待到那高大的照壁前时,听到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几位不是要听抚琴么,怎地这么快就走了。”

    几人转过头来,只见屋檐挑着的不太亮的灯笼下,院子的一棵树下一个女人抱着琴站在那里,正是黄金绵。

    方进石只好道:“几位客人有要事,只能等下次了。”

    黄金绵走近几步,到了院中的石桌前,把手中的琴放在石桌上道:“十三弦,久不弹,客人请自便了。”原来她抱来的并非是琴,而是十三根弦的古筝。

    她说了请客人自便,就是让客人不用理她了,黄金绵坐下来,按了古筝的岳山,弹出头一个音符出来。

    此时她坐在灯火辉煌处,脸上一片平静,火光照耀在她的面上,从侧面看,是一位秀丽美貌的女子,她从未在别人面前展示过筝艺,此时弹了起来,声音开始平缓,渐渐骤急,便如算盘珠子丢落在盘子中的那种声响,又似乎是一人一骑,独自走在空旷的天地间,马铃声脆响,悦耳动听,她的手指越来越快,后面就如万马千军交战,筝弦之上发出金铁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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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节 天下伤心处

    李师师几人本待要走,可是听她筝音响起,竟然驻足听她弹奏。

    黄金绵越弹越急,筝间连绵不绝,就算是站在近前也已看不清楚她的手指轨迹了,弹到急处,“叮”的一声脆响,一根筝弦飞起,竟让她弹的断了,筝弦锋利,已经割伤了她的手指,可是她竟然未停,又弹了下去,等到曲终,又是一根弦断。

    乐声停止,黄金绵直起腰来,怔怔的望着眼前的古筝,她胸口起伏,微微喘气,好似累极。

    这首曲子本不需要弹的这么急促,可是她心情郁闷,将心中的烦恼全都发泄在这古筝之上,开头还是原曲,等到后面,曲子全然随她弹奏,已经面目全非,是一首新曲了。

    过了良久,竟然是无人先开口说话,半天了李师师才问梁红玉道:“依你来看,她弹的如何?”

    梁红玉明显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以原来这首《战雀台》曲子来说,她弹的一错再错了,可是弹得当真极好,让听到的人热血沸腾,却又唏嘘不已,直想呼可惜可叹不成。”

    李师师长出了一口气才道:“是啊,这是我数年以来,听到的最热血的曲子了,若是那人听到,必然赏百金不可。”

    她说的那人,谁也不敢再问是谁,谁都知道她说的那人,指的就是当朝官家宋徽宗,以赵佶的喜好和修养,听到这样的弹奏,必然赏上百金不可。

    方进石抓了抓耳朵也不说话,李师师转过身来问他道:“她是你什么人?”

    方进石尴尬的笑了道:“她……她是我一个亲戚。”

    李师师哦了一声,道:“不知能否请她到我矾楼中再弹一次此曲?”

    以李师师的名头和地位,若能到矾楼中弹奏一曲,必定可能名声远扬,多少乐师歌伎,甚至是王孙贵族都希望有这个机会,更何况方才李师师话里有话,就是想让她到矾楼弹上一曲,让“那人”听听。

    方进石却是不便替黄金绵作主,忙道:“这个么……”他望向黄金绵,询问她的意见,黄金绵平淡的道:“我不方便到外面抛头露面,多谢。”

    李师师道:“也不算是抛头露面,不过是在静室中,隔了帘子弹奏一曲给一个人听听而已。”

    黄金绵道:“若是去了,只怕有损夫家名节,还请见谅。”她又对方进石道:“你别想着让我去。”

    她这个话说出来,李师师恍然大悟,马上打消了让她去矾楼给皇帝赵佶弹奏的念头,人家是良家妇人,只怕赵佶听得兴起,非要见见弹奏之人不可,那就不太好说了。

    李师师马上道:“那就不强人所难了,走吧。”她当前出门,去上了马车,方进石送韩世忠夫妇一起走了,看着他们走远,这才回来关上大门。

第208节 心若冰将释

    方进石也回过头来看了看那房屋,只是说了句:“我们回去了。”

    二人到了门口上了马车,一路向城中行来,走了一程,梁翠容终于忍不住道:“云奴儿到底如何处理,你有句话行不行?”

    方进石平静的道:“以你的看法,应该如何呢?”

    梁翠容道:“你是一家之主,你说了算。”

    方进石淡淡的道:“那就我们谁也不说什么别的话,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变好不好?”

    梁翠容别过头去,有些气恼了道:“你中她的毒太深了,这样都能忍了她。”稍定了一下她又道:“这样好了,若是让她离开,我帮你想个办法留住黄姑娘,让她心甘情愿的给你做小,这样总成了吧?”

    方进石微微一笑了道:“黄金绵心中另有秀王,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呢?这男女之情是半分也勉强不得的,你又有何办法?若是她真心想走,我绝不会留着。”

    梁翠容道:“我自有办法,黄姑娘才艺一流,家世清白,论长相身段,哪一样比那云奴儿差了。”

    方进石道:“她的去留,全都由着她,我不管,你也别多事。”梁翠容撇了撇嘴,有些不屑,转过话题笑问:“那我呢?我要是有一天真心想走,你留还是不留?”

    方进石诚恳的道:“若是你,我一定要留下的,我什么都不会都不懂,离开了你只怕连饭都吃不饱了,你要是想要离开我,我非抱着你的腿大哭不让你离开了不可。”

    梁翠容给他说的一乐,低骂道:“你就是什么都不好,什么都不会,还总是气我,可就是会说一些我喜欢听的话,偏偏我听了再生气也会不气了。”

    方进石笑道:“那是你心地好,她那么可怜了,就不要和她计较留下她好不好?”

    梁翠容脸色一紧,道:“她可怜?都是装出来骗你的,若是她真的可怜,如何统领得了辽国上百人的属下?再说了,她接近你,根本就不是喜欢你想嫁给你,是另有目的的。”

    方进石道:”她有什么目的?”

    梁翠容咬牙道:“她是薛正派过来离间我们,想让你抛弃我的。”

    方进石去握了她的手道:“那她有没有办成?天下间没有人可能办到,除非我死了。”梁翠容大为感动,伸手去掩了他的口道:“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们这个行当,是很忌讳说这个字的。”

    杀手暗探这些行当,天天游走在生死之间,却是十分讨厌说这个死字,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一语成谶了。

    方进石放下她的手,轻声道:“其实她也是很可怜的人,无论是不是假装的都是事实,她无父母兄弟,辽国已亡,故土难回,许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已的,她再强也是个女人,辽人内斗,她的状况已经不像以前了,我感觉的出她想安稳下来,再不想过那种以前的日子了,你不是也是这样的想法吗?”

    梁翠容低下去头,她虽然没再说什么,可是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方进石又道:“她又不是要求多高,只不过想找个安身之所,以她的的身段相貌,找个什么样的地方安身也不难,只是跟着我了,做人总是要有些良心不是么?多少烟花女子做了别人的小妾,也没有听说败了门风,留人一线天地,她一辈子都会说你的好的。”

    梁翠容又叹了一口气道:“总是我做恶人,明明是来和我抢男人的,话却说的这么富丽堂皇,让人驳无可驳的。”

    方进石搂过她的腰间柔声了道:“黄姑娘的事暂且由她,云奴儿你留下她,只要她没有什么外心,我就此生守着你们两个女人,再也不找了。”

    梁翠容道:“当真?”

    方进石认真的道:“我何必骗你?你说过不超过三个女人,我答应过你的,黄金绵过些日子走了,只有你们两个,也没有超过三这个数。”

    梁翠容道:“那我就再大方一次,只是若她想使坏害人,你可不能护着她。”方进石笑了道:“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这你放心好了。”

    梁翠容道:“你就是太能忍了,什么都不在乎一样。”

    方进石笑了道:“其实你不还是一样,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你还不是一样的骗我,若是我和你计较,我就娶不到你了。”

    梁翠容嘻嘻笑了道:“谁让你一看就感觉老实好骗,不骗你骗哪个?不过后来却是倒了个颠倒,我反而被你骗到手了。”她这么说话了,心情已经大好,方进石抱过她坐到自己怀中,去亲了她的耳垂,低笑了道:“你这身衣服真好看,好久没看到你穿这样的衣服了。”

    梁翠容吃吃笑道:“又胡说,前些日子我还拿出来穿过一次。”方进石笑道:“方才我看你在那里威风八面,想着你晚上和我睡觉时娇声娇气的,太不一样了,肚子里都在笑。”

    梁翠容一手勾了他的脖子,另外一手伸拳头在他胸膛上捶了两拳,娇骂了道:“让你乱说。”然后却又全身扑到他的怀里抱了他的脖子,伸手进他的后脖领里笑道:“又一只泥鳅。”

    她是想起了当日在延州城里那个后花园中的场景,方进石也是嘻嘻笑了,去抚摸揉了她的胸口笑了道:“我要做馒头吃。”

    女人就是这样,尤其是梁翠容这样的女人,方进石是最有办法的,无论她有多气恼,也总是很快让他哄的高兴起来。

第209节 桃花明薄暮

    傍晚。

    华灯初上。

    徐王府的后门处热闹起来,这里是徐王府一些靠技艺的仆从收工可以出府的时辰,府中的一些花匠、武师、马夫、郎中、裁缝等等仆从,只要不是值日,就可以趁这个时机外出,要么回家,要么到街上闲逛。

    相应的,后门处有些商贩看准时机,挑了灯笼在对面附近做些小买卖,挣这些仆从的钱,徐王府人数众多,生意当是不错。

    蹴鞠者当然也是这个时辰出门,而且不用晚上值日,所以都会这样时候出去。

    那罗延高宠慢慢随着人流走出徐王府的后门,忽然背后被人轻拍了一掌,他回去一看,原来是一起蹴鞠的两个伙伴,一人道:“那罗延,走啊,去春香楼喝几杯。”

    高宠陪笑了道:“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另外一人调笑他道:“你又不去喝花酒又不赌的,留着钱让它生钱崽么?”

    高宠尚未回答,先前那人道:“那罗延存着钱娶婆娘呢,哪像咱们……走吧走吧。”高宠也不辩驳,脸上带着笑容拱手相送,这两人相互扶着大笑而去。

    高宠直起腰来,他确实有些饿了,想到前面的小巷子中吃一碗面,就向那巷子走去。

    这徐王府后门的道边栽种了许多大柳树,他慢慢走到最近的一棵柳树旁时,冷不防的从柳树后跃出一人,喝了一声,出现在他面前。

    这人并无恶意,只是忽然出现吓他一下,开个玩笑,高宠并没有让这人吓到,借着有些昏暗的灯光望去,突然出现的这人身材矮小,腰身纤细,脸上带着顽皮的笑容,嘻嘻的看着他。

    他穿了一衣下人仆从的青衣小帽,正是徐王府中最下等的小厮的穿着,虽然这衣服已然够小,可是他的双手依然不能衣袖中完全伸出,腰间的衣带束的又细又紧,反而将胸前显得有些凸起,裤子又太宽,鞋子太大,看上去十分的臃肿,小小的帽子盖不完全下面的长头发,脸颊边几缕披散下来。

    她的衣服极不合身,可是脸上却洋溢着喜悦和欢快的笑容,笑嘻嘻的望着高宠。

    高宠眼前一亮,她虽然穿了男装,可是眼前却晃动着清秀的少女脸庞,高宠要花上些许时间,才能确定眼前的少女是柔福帝姬赵多富,而不是静慧。

    她二人虽然长的极像,可是还是稍有不同的,赵多富热情洋溢,喜欢玩闹,说话直来直去;静慧说话轻柔,平日里小心翼翼,总是一本正经,从不和人玩笑。

    高宠一笑,露出极白的牙齿,刚要开口说话,赵多富道:“你的牙齿好白。”高宠马上收了笑容,闭上嘴巴,好似不让她再看到一般。

    赵多富看他忽然收口不语,不禁问道:“你怎么了?我穿成这样不认得我了?”她整了整衣服又向高宠凑近了一步,将自己的脸朝向灯火一侧,好让高宠看的更清楚一些。

    高宠只好开口道:“当然认得,你怎么穿成这样了?”

    赵多富微笑了道:“当然是为了能来看你了,要不是穿这件衣服,就总是有一群人跟着来,骂也骂不走的,讨厌的紧。”

    高宠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赵多富道:“没到多久,我是算着时辰来的,太早不行,太晚了就呆不了多大功夫,也是不行。”

    高宠道:“真是难为你了。”

    赵多富嘻嘻笑了道:“别的也不太难,最难的是怎么找到这身衣服,然后去哪里换衣服。”

    高宠“哦”了一声,刚要说话,身后一队巡逻的官军走过,赵多富忙得将身形藏在大柳树的后面,直到等官军走过,才又重出来道:“我们不要站在这里了。”

    高宠问道:“那去哪里?”赵多富道:“你方才向那边走去,想去哪里?”

    高宠老老实实的道:“我想去前面的巷子里吃碗面。”

    赵多富上前挽了他的手臂道:“那走吧。”她的动作自然至极,并无做作扭捏的模样,高宠只好和她并肩一起走向那小巷子。

    二人走着,赵多富低声道:“方才我听别人和你说娶婆娘,婆娘是什么?是夫人么?”高宠道:“有些地方乡下人管妻子叫婆娘的。”

    赵多富低笑了道:“你们家乡呢?也这么叫么?”

    高宠道:“我们家乡的农夫也是这么叫的。”赵多富掩了口笑道:“明儿我就给我爹爹说,他有几百个婆娘。”

    高宠顿时收了笑容,她的爹爹就是当今天子,大宋皇帝宋徽宗,他极是宠爱自己的这个二十女儿,赵多富可以和他这么说笑,可是高宠听到“我爹爹”三个字,不自主的肃然起来。

    好在赵多富没有再多说下去,那小巷子并不远,两个人很快走到了。

    高宠在巷子口停下脚步道:“我原来想在这里吃碗面。”赵多富仰起头望着他道:“那就吃吧。”

    高宠的意思是以她公主帝姬之尊,怎能在这又黑又狭窄的小巷子里吃上一碗面,不如换个高档一些的酒楼,可是看她这么说了,也就算了。

    这卖面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伯伯,摊位也是两张矮桌几只小凳,一盏昏暗的小油灯,此时也没有什么人来光顾他的生意,高宠二人走到近前,老伯伯用围裙擦了擦手道:“还是来一大碗清汤面?”

    这高宠最近经常晚上来光顾,吃上一大碗的清汤面,这老伯也已经认识他了,高宠没有回答,回头看着赵多富道:“你要不要吃?”

    赵多富微笑着摇摇头,高宠走上前去道:“老伯,要一大碗清汤面,多放些花椒。”老伯伯应上一声,就走到炉火前张罗。

    高宠走到小桌前道:“坐吧。”他自己坐了下来,赵多富却没有坐,她走到老伯身后道:“老伯,要一大碗清汤面,多放些花椒。”

    这句话和高宠说的一字不差,老伯赶紧回过头来道:“好好好,很快的就好。”

    赵多富这才到了矮桌前坐到了高宠的对面,她依然带着笑低声问:“是这么叫的么?”

    高宠一愣,这才明白,赵多富之前从来没有到外面吃过饭,更不会到这样一个污垢肮脏的小面摊上吃过饭,也就没有机会向店家点菜叫饭,她什么都透着新鲜,所以刻意的去学着高宠。

    高宠道:“是这么叫的,只是那大碗很大,怕是你吃不完。”

    赵多富道:“是么?”她伸手去扯了高宠的衣袖看了看道:“你的袖子破了。”

    高宠转了手臂看了看,衣服袖口处不知何时挂了个洞,他也不在意的道:“没事,回头找裁缝补一下就好。”

    赵多富道:“我看她们很会刺绣的,我却不会,连补个衣服也是不会。”皇城内的衣服当然是不需要破了补补丁再穿的,不过赵多富难得知道衣服是可以打补丁的,对她来说也是不易了。

    她说的“她们”,高宠也不敢问指的是谁,不过想来不是妃子们就是宫女了,高宠道:“你会这个也没什么用的。”

    赵多富软语了道:“怎么会用不上?你的衣服破了我可以帮你补一下的,这样你就可以不用再穿着破洞的衣服了。”高宠不自禁的看了对面的赵多富一眼,以她帝姬的身份,这么美丽的少女,能说出这样的话语来,高宠心里感觉甚是甜蜜,赵多富坐在对面,双手十指交叉支在矮桌面上,下巴放在手腕上,正温情似水的望着他。

    一条黑暗的小巷子,一张沾满油污的矮桌,那盏破旧油灯里的灯油里可能混了水,时不时发出“啵啵”的轻响,由于有了这位美貌可人的青春少女相伴,就让高宠感觉到了这里是那么的美好,寒冷的冬夜也好似温暖起来。

    老伯伯将两碗做好,端放在两人面前,赵多富看着眼前的大碗有些傻眼,因为这碗实在是太大了,就是一个小瓷盆子,她平时吃饭的碗,都是和她的拳头大小差不多,全是上等细瓷,而眼前的这个大碗不仅大,而且是烧制粗劣的黑瓷,更重要的是,这碗口已经有多处破损,都不知用过了多久了。

    高宠笑了笑道:“你实在不喜欢吃就不要吃了,没什么的。”他自己拿了筷子,轻轻搅动了自己眼前的那碗面,热气腾腾,闻起来就好有味道。

    他用筷子挑了面来吃,低下头去喝汤,赵多富拿了筷子道:“我要吃。”她把眼前的大碗转了一下,生怕跟前的那个缺口锋利割伤了口唇,只是她却不能像高宠那样吃的爽快,而是小心细致的挑着面来吃。

    高宠很快的吃完了,他停下来等着赵多富,赵多富依然慢慢的挑了,低声了问一句:“你家乡是哪里的?家里父母可好了?”

    高宠收了笑容,低声了道:“我是常山真定人氏,父亲早年战死,母亲……也死去了。”赵多富道:“那家中还有其他什么人么?”

    高宠道:“没有了,还有个叔叔在朝中做到了朝奉大夫,名叫高淆远。”

    赵多富似乎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了。”高宠不由重复了一句:“那就好了?”

    赵多富大窘,忙道:“不是,我不是说你没了父母好了,是说你叔叔朝中为官,是很好了。”

    其实无论是高宠家中父母双亡没有直系亲人,还是他叔叔是朝中做官的,对她来说,都是“很好了”的。

第211节 眉语两自笑

    史家班的表演完全结束了,人群散去,史班主他们开始将道具装箱放上木轮车,史达泰去收了旗幡,静慧和那红衣童子一起去收拾绳索和火把,清理场地。

    赵多富缓缓的向前走去,高宠不知她想做什么,想要挡下她,可是终于还是没有出手,只是站了远处张望着。

    赵多富已经走到近前,静慧低了头干活,也没有注意到她,赵多富站在那里,从腰间拿了一锭银子丢了过去道:“给你。”她丢完银子,马上转头急步就走,好似生怕别人拦下她一样。

    静慧听得脚边有重物落下,转头看去,竟然是一锭份量甚足的银锭,她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小厮衣着的少年正在离去,她一怔之下,赶紧捡了那块银锭追了上前,只是这少年走的飞快,街头人流又多,很快没入人潮不见了。

    她追上前去只是道谢,或是看清楚给了她这么一大锭银两的人的样子,别人走的急也只能作罢,史达泰赶过来问道:“怎么了?”

    静慧将手中的银锭送到他面前道:“方才有人丢给我这锭银子。”

    “是么……”史达泰接了过来试了试重量,然后道:“这汴梁城里有钱的人太多了,果然是天子脚下,比不得我们涿州乡下。”

    静慧只是简单的“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转了身去继续干活。尽管客人给的这锭沉重的银锭,是史家班几十年来第一次被赏的这么多钱,可是她却淡然的很,因为钱多钱少对于幼年在永泰寺长大的静慧来说,也并不会让她激动起来。

    史达泰叫了史班主夫妇过来看,史班主也是兴奋了问道:“是什么样的客官出手这么大方?”

    静慧将手中的绳索盘好放在车上,头也未回的道:“别人丢过来,没看清。”

    史达泰渐渐收了笑容,他扭头看了看静慧,然后对史班主道:“你们先回去,我有些事情去办。”说完抢了那银子就向正南走去,史班主在身后问道:“你去哪儿?”

    史达泰充耳不闻,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到处搜寻,能收到这样的一大锭银子固然高兴,可是若是送银子的人是让他很不痛快的人,他就会变得愤怒,就会严重怀疑送银的人内心企图。

    因为在方才的表演时,他看到了人群中的那罗延高宠,尽管他也怀疑那罗延能否送的起这么大块的银子,可是除了他以外,谁还会平白无故的送了这么大锭的银子出来?若是平日阔富之人显摆大方,也定会在表演人多时送出,已经结束了人群散去再送,肯定不是寻常客官所为。

    只是街头人太多,又是晚上时分,找了半天终还是无法找寻,史达泰想起静慧说起过,高宠现于徐王府中蹴鞠,就转了头向了徐王府后门走来。

    高宠看着赵多富走了过来,就问了道:“你丢了什么给她?”赵多富平静的道:“只是锭银子。”她再不多言,径直的向了徐王府方向走去,高宠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两人一直没再说话,一前一后的到了徐王府的后门处。

    她终于停了下来,站在少有人行的一个巷子口大柳树下,定了一下,然后轻扯了低垂下来的柳枝黯然无语,一轮如钩的新月高高挂起,月光洒落了整个汴梁城,此时已不太早了,四周都已经安静了许多。

    高宠重重的出了一口气,向着她缓步走了两步,望了她的后背低声道:“对不住了。”赵多富转过身来,笑了笑道:“为何这么说?”

    高宠嗫嚅的道:“因为你不开心了。”赵多富柔声道:“我没有不开心,我费尽心机的来看你,看到你我就开心了。”

    高宠又不知说什么好了,只是“嗯”了一声,他其实很是懊恼自己的笨嘴拙舌闷葫芦,可是总也改不了,赵多富仰起头来,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问了道:“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位卖艺的姑娘?”

    高宠急道:“不是的,我……”赵多富低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又何必多此一问了,你若是不喜欢她,也不会把我当成她,亲我了。”高宠又窘又惭,辩解不得,赵多富向前一步,轻轻投入到他的怀中,搂着他的腰身道:“我不管了,不管了,无论再难再难,今世我都要和你在一起了。”她心中爱到极至,情难自抑,不顾矜持的去抱了他,说了这样坚定的话来。

    高宠反手搂了她,听到这样的话语,心中感动不已,鼻子中闻着少女香气,怀中搂抱着这柔软的身躯,终于情难自持,又低了头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赵多富内心欢喜,仰望了他的脸,目光深情,高宠俯下身来又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再看赵多富时,她却低了头去吃吃低笑,好似有些不好意思了。

    高宠笑了问:“笑什么?”赵多富摇了摇头,伸手托了他的下巴,用了拇指食指卡了他的嘴角,她的指甲尖利,高宠吃痛裂开了嘴巴,赵多富嘻嘻笑了道:“你父母怎么生你的,把你牙齿生的这么白这么整齐。”

    她什么都没记住,就记住了高宠的牙齿又白又齐,高宠被她卡着嘴巴,含混不清的道:“你的牙齿也很白很整齐。”赵多富道:“是么?”话语未完,去勾了他的脖子踮了足尖主动的去亲吻他。

    一阵激烈的亲吻之后,赵多富轻抚了高宠的脸,软语了道:“我要走了,真是舍不得。”高宠点了点头道:“我也舍不得。”赵多富嘻嘻而笑道:“那我就不走了。”

    她虽然这样说了,可是接下来又道:“看看我明晚还有没有机会再溜出来了。”高宠道:“明日康王爷大婚,徐王要带我们这些人过去助兴。”

    赵多富道:“好了,那就再说了。”她挣脱了高宠的怀抱,握了他的手道:“你去里面找那个李总管,让他去告诉张喜儿,就说我在这里。”

    高宠应了一声,向了徐王府的后门走去,走上两步又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赵多富站在大柳树下,向他摆了摆手。

    高宠心情很愉快的走到了徐王府的后门,这里有个耳房,没想到根本就不可能到这耳房中来的李大总管,竟然此时坐在门口看起了大门,这当然是有人授意了。

    高宠赶紧过去向李总管行了一礼道:“李大总管,外面有人找张喜儿姑娘。”李总管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也不敢多问,转身向内走着道:“我马上去叫。”

    高宠看他向内府走去了,又出了府门去看赵多富,距离有些远了看不到那里,他就又向那里走了二三十步,忽然听到有吵杂的声音,高宠心头一收,加快了脚步奔了过去。

    赵多富站在大柳树下等着张喜儿过来接她,想起方才和高宠亲热,她心里又是害羞又是欢喜,此时天色太晚,她不敢一个人站在黑影处,就走到路边的栓马桩前,这里有一盏灯笼照亮,徐王府有钱有势,连离府有些距离的栓马桩处,晚上也点上灯笼给路人照亮道路。

    一个腿脚不太方便的男人从她面前走过,赵多富随便看了一眼也未在意,这男子已经走过去,却又很快的折了回来,他瞪着赵多富说了声:“静慧,你怎么在这里?”

    赵多富抬了头看了他一眼,这才依稀认出,这男子就是方才在史家班表演时,和静慧一起演出的那个人,赵多富皱眉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静慧。”

    这男子正是史达泰,他本是来找那罗延高宠的,路过这里看到一个矮个头的小厮站在栓马桩处,本也没有在意,可是走过时匆匆一瞥,竟然似是静慧,他就赶紧回过头来细看,灯火下这小厮虽然穿着男子衣衫,可是确确实实是静慧。

    他甚至揉了揉眼睛再细看,赵多富让一个陌生男子这么看着,心中很是不快,愠言道:“说了你认错了,我不是静慧。”

    她这么否认,史达泰更加确认她是静慧了,她说话明明是女子,又和静慧长的一模一样的,而且出现在那罗延居住的徐王府门口,史达泰顿时火起,怒道:“你深夜跑到这里做甚?还穿成这样的衣服,说!”

    赵多富懒得理睬他,说了句:“要你管的着。”她生怕这人纠缠,赶紧的向徐王府门前走,她这么说话,更惹得史达泰火冒三丈了,他向左跨了一步挡在赵多富面前喝道:“你是不是又来找那罗延这个狗东西。”

    赵多富本就恨他无礼,此时又听他出言不逊辱骂高宠,也火气上头,回骂了道:“你这个无礼的瘸子,我来找他管你何事!”

    她骂完就绕了史达泰身侧过去,再不理会他径直的向了徐王府的后门走去,史达泰脾气本就火爆,平生又最恨人骂他是瘸子了,更加上静慧瞒着他深夜来找情敌那罗延,态度又是这么强硬,他此时完全丧失了理智,暴怒了右手搭上了赵多富的肩头喝道:“不准去!”

第212节 永怀当此节

    赵多富向前奔了一步挣脱了他的手,回头怒骂了道:“放开你的狗爪子。”史达泰暴怒了回道:“你……我打死你这不守妇道的女人!”他伸掌重重的向赵多富的脸上打来,要赏她一个耳光,赵多富急切之间下意识低了一下头,这掌没打到她的脸上,却重重的打在她的脑袋上。

    史达泰盛怒之下出手很重,赵多富头顶上的小帽子一下子被他打飞很远,头发一下子披散开来,她被打的踉踉跄跄向前几步,眼冒金星头晕目眩,一跤跌爬在地上。

    史达泰向前奔到她近前,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怒骂道:“说……为什么要穿成这样来找这个狗贼!我……我打死你!”说着抬脚就向坐在地上的赵多富踩了下去,赵多富已经让他一掌打懵了,此时毫无躲闪的意识。

    高宠远远的看到史达泰打了赵多富一掌,抢救不及,此时奔到近前,看史达泰起脚来踩赵多富,就在原地跃起,如飞鹰一般在空中收腿起脚,重重的在史达泰胸前踢了一脚,史达泰极速向后跌倒,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这一下动若脱兔,快捷至极,史达泰被他踢翻在地,飞快的又站了起来,怒骂道:“好不要脸的狗男女,你终于出头了。”

    高宠不及理会他,赶紧俯身去扶了赵多富急问:“你怎么样?要不要紧。”赵多富抱了脑袋呲着牙道:“头好痛。”

    高宠心中爱怜,很是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走开一下,他抱了赵多富的脑袋揉了揉,替她稍微减轻一些痛楚,史达泰看他这么亲密,更是怒急了抢过来道:“狗贼欠打!”

    他冲过来挥拳来打,那罗延高宠霍的站起身来,右肘横出,格开他的拳头,挺直了身怒骂了道:“你为何打她?”

    史达泰从怀中取了那锭银子出来丢在地上,然后唾了口唾沫骂道:“好个狗东西,有了几个臭钱就为所欲为了。”然后又指了赵多富骂道:“原来你这么下贱,真是瞎了我的眼!”

    高宠已经无法再忍受他的辱骂,之前史达泰曾经打过他一次,那次他没有还手,是因为他想着史班主静慧他们出钱救了他一次,还收留了他,心怀感激,此时赵多富让人欺负,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了。

    他大步向前,冲到史达泰眼前,一记“冲天炮”,伸拳直打史达泰前胸,史达泰眼见拳到,挥臂急格,却格了个空,高宠的手臂不知怎地从他手臂下穿过,变拳成抓,一把抓了他衣襟衣服,他的力气极大,手臂回缩,将史达泰拉到近前弯腰,他抬膝在史达泰前胸撞了两下,跟着一脚正踢在他的前胸,将他踢飞。

    史达泰身体也算强壮,而且练武之人,可是到了他面前却跟个耍小孩子一般,史达泰被他踢倒在地,又很快爬起来,骂道:“我和你拼了。”他高高跃起,在空中挥拳狠狠的向高宠打来。

    高宠抢前一步,闪过他的拳头,捉了他的手腕向前一送,史达泰如死鱼落在砧板上一样,声音极响的爬在地上,连道路上的落叶都给荡飘起数片来。

    史达泰额头见血,半天再也爬不起来,死撑着翻身坐在地上,他自知不敌,嘴上依旧不饶人,坐在那里痛骂。

    高宠再不理会他,走过去捡了那顶小帽子替赵多富戴在头上,赵多富此时才完全回过神来,看那史达泰还在骂,不悦了道:“这狗厮实在无礼。”

    高宠刚要安慰她几句,听到身后脚步声急,回首望去,只见从徐王府的后门涌出大队人来,急步向他们走过来,当前是那个李总管和一个年轻的宫女,身后跟着几十名黄门太监和手持武器的侍卫。

    那名宫女正是张喜儿,她急急地走到近前问道:“嬛嬛帝姬,你上哪里去了这半天?真是急死人了。”

    史达泰看这众多侍卫和太监冲了过来,又称赵多富为嬛嬛帝姬,当即住口不敢再骂。

    高宠也忙的离赵多富远上一些,低头不敢再看她,生怕别人看出端倪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来。

    赵多富忍不住又抚摸了一下自己头上的痛处,怒火上来,指了史达泰向张喜儿道:“这狗厮实在无礼,平白无故的袭击我,还不叫人砍死他。”

    张喜儿听了斥身后的侍卫们道:“你们聋了?没听到嬛嬛帝姬的话么?还不把他抓起来!”这几十名侍卫如梦初醒,吆喝着纷纷抽刀上前按住史达泰,史达泰自知不敌,束手就缚。

    张喜儿陪笑了对赵多富道:“这刁民招惹了嬛嬛帝姬,杀他十次也不为过,我看不如送到衙门里治他的罪,免得传扬出去累及名声。”她说的也是实情,赵多富看了远远站开的高宠一眼,此时当街杀人颇为不智,而且赵多富也是气极冲口而出的话,并不是真的想要杀了史达泰。

    赵多富向那些侍卫们道:“你们把他送到开封府治罪,告诉蔡绍,绝不能轻饶了。”众侍卫们分了一部分人去押了史达泰,推推搡搡的押他到开封府去。

    赵多富又回头向一个小黄门太监招了招手,这小黄门走了过来,赵多富又低声吩咐他道:“去告知蔡直阁,千万不可让郓王知晓此事。”她是怕赵楷知道了,一则被骂,二则以后出宫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小黄门领令而去,赵多富又对张喜儿道:“方才遇险,是徐王府中的这人出手救我,去和十四哥说说,让他重赏。”

    张喜儿看了高宠一眼,答应一声,赵多富也回头去看了高宠一眼,可是不敢看的太久,以免着了痕迹,遂转头道:“这便回去了。”

    众人随着她一起转回了徐王府第,她自去找了地主换衣服回去,高宠始终不敢上前去替史达泰求情,虽然他方才心痛赵多富,气愤下打了史达泰,可是想着万一真的到了开封府衙门,他被判了什么重罪,甚至丢了性命,也是于心不安的。

    众侍卫们押着史达泰走了没有多久,路过一处牌坊下,道旁一个老者和一个黄衣少女奔了过来,那老者着急的道:“达泰,这……你又怎么了?”

    史达泰叫了声:“班主。”再也无脸说下去,此时静慧就在眼前,那方才被他骂被他打的,确确实实并不是静慧,是他真的认错人了。

    众侍卫们看到忽然嬛嬛帝姬又变戏法似的出现在这里,而且很快的又换了衣服,都目瞪口呆,有侍卫上前行礼道:“嬛嬛帝姬。”

    静慧看这些侍卫向她行礼,称她“帝姬”,吓得赶紧连连摆手道:“不是的,你们认错人了。”这些侍卫们看她衣着神态气度,却又都不太像赵多富,面面相觑之下,也只是心感疑惑,谁也不敢再认。

    不过那领头的侍卫言语间客气了许多,对史班主道:“他得罪了嬛嬛帝姬,你们到开封府衙门问问吧。”他们押送着史达泰去向开封府,史班主和静慧无奈,只得也跟了前去。

    他们二人是左等右等史达泰不回来,又联想到他怒气而去,担心之下一起寻来,却当真又出了事情,只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以史达泰这等身份,怎么会得罪了皇家帝姬。

    开封府晚间只收押犯人,对于这样的平常非紧急要犯也无需马上提审,史班主和静慧也只好无奈而回了。

    高宠回到徐王府自己的住处,躺着半天睡不着,如今,柔福帝姬赵多富已经成为了他幸福的烦恼,静慧的影子在他的脑海里已经渐渐被赵多富替代,或者两人其实本就是一个人,重合在了一起而已。

    别人攀上了帝王之家,可能连祖宗三代都要半夜起来烧香跪拜感谢,可是对高宠来说,却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只是这样的苦闷也只能藏在心头,无法向任何人说起的。

    第二天一大早,高宠起床和蹴鞠者们一起练习,他有些无精打采的,平日最在行拿手的射鞠技术也总是射不中,场边的头目皱眉道:“那罗延,今日是怎么了?午后就要到康王府献艺,你这样如何下场?”

    高宠只得低头不敢回答,旁边一名伴当笑道:”昨晚他救了帝姬有功,王爷尚未说有赏,他在等赏呢。”头目瞪了那伴当一眼,回头骂了高宠一句:“用心些。”

    高宠嚅嚅答应,烦心的事情虽多,可是总也不能时时去想,只能暂且得过且过了。

    康王府的大门张灯结彩,府中张罗一新,门口铺了大红的地毡,一直从大门通往正堂,吹鼓手“滴滴答答”吹个不停息,今日天公也作美,太阳高起,在这寒冷的冬天里难得有这样温暖的日子。

    此时的康王爷赵构也是春风得意,他虽然母亲在宫里的地位不高,自己也不怎么受到官家宋徽宗疼爱,可是终是皇子,岳父刑焕又是朝中官员,前来祝贺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徐王爷赵棣是个很爱热闹的人,平日里和这个九哥赵构关系虽然不是特别亲近,可是这样的日子他是不会不来的,不仅他来,还带了他府中的一些杂耍艺人蹴鞠队等等前来助兴。

    高宠和徐王府中的几十人一起到了康王府中,他自到了徐王府中蹴鞠,也随着赵棣去过一两次类似的助兴。

    到了将近午时,康王赵构前去刑府中接了新娘子刑秉懿过门,他身着大红新郎官服,显得十分兴奋,日思夜想终于娶了心头所爱,也是让赵构欣喜万分的了。

    高宠和众人一起站在了人墙后观看,在众多的贺宾之中,他竟然看到了方进石,他会同郓王赵楷一起前来,站在郓王赵楷身后,面带微笑的看着眼前的场面,高宠在人墙后向他挥了挥手,只是人实在是太多,他又不敢喊叫,方进石竟然未看到他。

第213节 畴昔梦登天

    礼乐声声,鞭炮震耳,康王赵构身穿红袍,帽插金花,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拉着一根大红喜绸,另外一端就是那位新娘子刑秉懿了。

    刑焕的二个女儿,一个嫁了秀王赵子偁,一个嫁了康王赵构,虽然都不是手握重权或者有望登基的赵姓皇室,可是对于他这样的一个地位也不算特别显贵的工部侍郎来说,已经是荣耀至极的事了。

    有礼司官高声宣喊着,赵构二人缓步的沿着大红地毡走到正堂前,准备举行拜天地仪式,就在此时,听到大门口有人高喊了道:“官家驾到。”

    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齐齐向了门口望去,赵构欣喜万分,将手中的喜绸交到刑秉懿手中,再一次整理了一下衣冠,急步前去门口迎接他的父亲,大宋皇帝宋徽宗赵佶。

    方进石站在人后,远远看着门口,也是莫名有些激动,想着后世他连个县长都没见过,到了这里居然可以看到几千年来最有才气的皇帝,真是有点小激动了。

    他是随郓王赵楷来的,虽然他带来的九里桃花醇是酒中的极品,可是在旁人未见识之前,也只是写上“美酒一箱”而已,不过随着郓王来,他就不会显得寒酸了。

    因为赵楷送的礼物太厚重了,他是宋徽宗三十四个儿子的第三子,除了赵氏二哥赵柽早夭,赵家大皇子赵桓身为太子,常居东宫不出,他就是兄弟中年纪最大的了,此时老九大婚,当然不能轻了礼品。

    赵构之前得之父皇赵佶允许,娶刑氏为王妃,他就不敢巴望着大婚时宋徽宗能亲来,因为宋徽宗要“闭关修道”数天,赵构不敢更改日子等他“出关”,深怕他是故意不想参加才这么说的,没想到他却事先没有半点消息的亲自前来,所以真是大喜过望了。

    方进石也趴在地上作作样子,一起山呼几句,宋徽宗笑而叫了众人平身,方进石躲在别人后面远远的看去,这赵佶身材高瘦,面上有须,威严倒是不明显,倒是有些和蔼可亲的样子,他的身侧站着赵构的生母韦贤妃,身后却是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正是柔福帝姬赵多富。

    她一到康王府中,就眼睛四下乱看,自是来看看高宠有没有在了,男女之间情到浓时,那怕分开一会儿也会觉得很长,柔福帝姬回到宫中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不顾得上头上依然还很痛,就跑到后面去找宋徽宗,缠着游说让他前来康王府中。

    她是赵佶最疼爱的二十公主了,比之宋徽宗连大婚都不在意不愿意亲来的康王赵构,她说话的份量要重的多了,赵佶终于给她说去,叫了许久都不召见的韦贤妃,一起到康王府来了。

    韦贤妃也是又惊又喜,事情太过突然,竟然连事先通知一下赵构都来不及。

    赵多富看了一圈微觉失望,因为这里的人太多了,一时竟然望不到高宠,他身份低微,也不可能到前面来的。

    宋徽宗赵佶微笑着坐到了高位,临出宫时还不忘记手书一封送给赵构作成亲贺词,其他赏赐也是不会少的,他也随便说了几句话勉励赵。

    大礼继续进行,有了官家到来,这盛景排场又是不同,而且他身后除了一些随行的大臣外,竟然还有数十名大理人、女真人、黑汗国人一起前来。

    这是他临时起意,因本来今日要在宫中召见这些使节的,就索性带到这里来,让这些使节见识一下大宋的奢华和他本人的长者风度。

    此时的大理国皇帝,名叫段正严,也就是段誉,大理国一直和宋保持友好的关系。

    皇家办亲事,规矩自然是极多的,这里比秀王赵子偁的婚礼,宾客身份层次又高了一大层,等大宴开起,已经下午了,宋徽宗微笑着坐在正中,看着堂下人的表演,赵棣越众而出道:“爹爹前来,可曾带了蹴鞠健卒?”

    宋徽宗一笑道:“听小黄门说你府中也养了些好手,莫不是你也想比一比?”

    赵棣年轻气盛,自信满满,他可不像是赵构处处小心,而且他比赵构年轻两岁,说话很是直接了道:“若是爹爹不差高太尉亲自下场,我府中蹴鞠者定不会输。”

    幸亏了高俅今日没到场来,否则一定会把他的这个话狠狠的记在心里不可,宋徽宗还没有说话,赵多富在一边连声了道:“好好好,我看十四哥府中一定大胜。”

    她是巴不得让高宠早些出来显露一下技艺,赶紧煽风点火,宋徽宗道:“那就比一比,看看如何了。”

    当即有人去传了宫中养的蹴鞠队过来,宋徽宗年轻时就喜欢这个,几十年来宫中养的蹴鞠者都是选之又选的高手。

    当即到了中庭拉开场地,双方下场比试,赵棣气盛,更是豪言胜了大大有赏,玩真的了。

    赵多富终于可以看到高宠露面,只是赵棣起初不让他下场,让他做替补,只是为了他的花样实在不多不好看,只等后面以进鞠球论输赢时再让他下场。

    徐王府中的所谓顶尖高手,也只是在开封城中称雄而已,真正到了皇宫专门所养的这些人手中,也就落了下风了,蹴鞠不过数个回合,赵棣就没有王爷应有的沉稳风度,站在前面大声喝骂了起来,宋徽宗坐在正中笑着喝茶,偶尔还和韦贤妃说上两句。

    赵棣终于忍不住了对站在场边的高宠道:“你上去。”赵多富一看高宠要上,顾不得要矜持身份,向前去走近了场边观看。

    高宠走到场中,替下一名伴当,此时场中也停了下来,那些使者中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走出来道:“大宋皇帝,我等也耍一回如何?”众人一齐看去,这少年身穿金国女真贵族常穿的锦袍,身材高大壮实,正一脸的不屑看着场中蹴鞠者。

    他这么不经通报上前呼叫“大宋皇帝”,实在是很没礼数,他只是随着金国使团而来,并非主要使节,因此场上几乎所有人都不认识他,但是还是有一个认识他,那就是站在人墙后面观看的方进石。

    原来这个少年就是金国的西北路军的行军万户,金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的孙子完颜迪古乃,自己起了个汉名叫完颜亮。

    宋徽宗停止了喝茶,把茶碗放在桌几上这才向了完颜亮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对赵棣道:“金国使者也想上场蹴鞠,你看如何?”

    赵棣毫不在乎的道:“无妨,尽管上来就是。”

    蹴鞠这种精巧技艺,非是短日可以精通的,从来没听说过金人擅长蹴鞠者,怕他何来。宋徽宗笑了点头道:“那就上去耍一回合,莫太当真了。”

    完颜亮等他说了此话,也不言谢,回过头向他们人丛中喊了一句道:“忽土,你就上去和他们踢上几脚,也让这些南朝人见识见识。”

    原来不是他要上,而是叫了他的属下忽土上场,这忽土方进石也是认识,是完颜亮手下一个又瘦又高,长的木头木脑的亲随,完颜亮说话如此乖张蔑视,着实让许多人都对他心有厌恶起来。

    忽土闷闷的答应一起,走到场中,他从走路缓慢着来看,也不像是个什么高手,他一上来,宫中的蹴鞠者自动的下去一人。

    此时的比试不像后世那样有两个球门,而是只有一个球门——“风empty流眼”,哪个队伍踢进去算那个的,等忽土一走到场中,赵棣已经不耐烦了急急道:“开始吧。”

    一声锣响,比试重新开始,徐王府中高宠一位伴当踢了鞠球,按照规矩先耍上几个花样,再传递给下一人耍,这才算开始,这人刚一起脚,忽土猛然上前,向他一起起脚去迎空中落下的鞠球,这伴当吃了一惊,急忙忙的收势,将腿踢向一边,忽土却完全不管他,一肩膀将他撞开,抢了鞠球去,跟着一带一抽,那鞠球准确的飞过风empty流眼,落到后面,这动作干净利索,和高宠的风格完全一样。

    他这么一蹴鞠,场下就有人叫了道:“野蛮无知之徒。”

    “哪有这么蹴鞠的?”

    “夷人就是夷人,一点规矩都不知。”

    忽土默然不作声,只是等着宫中蹴鞠队伍开蹴。

    皇城中的蹴鞠者中一人看皇帝不说话,也不敢停下来,只得拿了鞠球,依照规矩耍了两下,传递给下一个伴当,这伴当刚接了过来,忽土忽然又是上前,这次他却用屁股将此人撞开,抢了鞠球,这人一急,就又过来抢,忽土回头一肘,正打在这人脸上,他哀叫一声抱脸蹲地,原来他牙齿被打掉几粒,鼻子流出血来。

    忽土连队伍都不分了,任是谁得了鞠球,他都照抢不误,且出脚狠辣,全然不按规矩。

    场下开始鼓噪起来,完颜亮等一些女真人却面带笑容,喝起彩来,赵棣怒了道:“怎地有如此没有规矩的番邦夷人。”

    完颜亮哈哈大笑了道:“宋人死守规矩,又有何用?胜了就是规矩,九人不敌女真一人,你们只会骂人么?”他说话全然不顾场合,实在是过份到了极点。

第214节 安禅制毒龙

    就算是宋徽宗这样尊贵身份的人,脸上也显露出不悦之色,可是完颜亮却是一点也不在乎,对忽土道:“南朝汉人蹴鞠之技,也不过尔尔。”

    赵棣站在场边恼怒的刚要开口喝骂,听得身后一个女子声音抢先道:“那罗延,给他点颜色瞧瞧!”

    说话的正是赵多富,她脾气上来,看这完颜亮嚣张跋扈,忍不住当众点了情郎的名字,让他出头。

    完颜亮扭头看到出声的是这样一个美貌的少女,再也不愿转回头去,赵多富看他这么直直的看着自己,更是怒火,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愤愤的走到场边,背对了他。

    赵棣却在场边喊了句:“那罗延先下来,让邓教头上去教训一下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番邦夷狄。”他既然这么安排了,高宠也不好再听赵多富的话,只得退下来站到一边,这邓教头是徐王府蹴鞠队中的教头,技艺当然在徐王府中最好的。

    徐王赵棣本来觉得和皇宫里的蹴鞠队比试,输赢也并不要紧,可是和番邦夷人比试,就不得不小心起来,他叫下那罗延,特意派了邓教头上场,免得坠了堂堂天朝上国的威风。

    赵多富看他走下场来,就又向他站的地方走了两步,可是终还是不敢有所表示,只是趁无人注意偷偷向他笑了一笑。高宠想到她说自己的牙齿又白又整齐,心中甚是甜蜜,想对她回笑一下,又怕和她这般的眉目传情让别人看到了起疑,终是不好,于是只能低下头去,自己傻笑了。

    邓教头走到场中,有礼貌的向忽土行了一礼,他不仅仅是教头,还是球头,蹴鞠队伍分球头、跷球、正挟、头挟、左竿网、右竿网、散立等,高宠的位置就是散立。

    忽土到场边捡了一个鞠球丢向邓教头,让他开鞠,两人蹴鞠比赛,应该以“白打”为准,就是不射风empty流眼,纯粹上技巧定输赢。

    邓教头看他鞠球丢了过来,一脚将它踢飞到高空处,他全力而蹴,鞠球飞上天空极高,众人一齐仰头去望,邓教头似乎后背有些痒痒,手从后衣领处伸到后背去抓,看也不看那急速坠落的鞠球。

    那鞠球已经落到他头顶处,他依然未动,等它将要落地时,邓教头伸出脚去,将脚尖朝天一竖,鞠球在他鞋尖上一砸,又直直弹了起来,他鞋尖面积极小,鞠球急速落下,就偏巧正落此点上,直下又直弹上天,不至于偏了方向飞到别处。

    这又弹起来的力道并不太大,升起不高,邓教头曲了手臂接了一下,顺势将鞠球在身上滚了一遍,然后连耍了好几个花样,他身上好似有磁性一般,将那鞠球牢牢吸在身上,一连串极花哨的动作之后,最终将鞠球踩在脚下。

    这一番动作一气呵成,十分的漂亮,场下懂蹴鞠者众多,顿时赢得一片喝彩之声,邓教头将手一扬,场外徐王府中蹴鞠队中一人又扔过来一个鞠球,邓教头喝了声:“双肩背月!”跟着又是一个花样繁复的动作,将这套“双肩背月”的蹴鞠技法使了一遍,最后又是将鞠球踩到地上。

    他招手一次,场外那人就丢来一个鞠球,他连连使了花样,喝着“转乾坤”、“燕归巢”、“斜插花”、“风摆荷”、“佛顶珠”、“旱地拾鱼”、“金佛推磨”、“拐子流星”等套路的名字,一一将这些花样使了一遍,等他把最后一个“拐子流星”使完,在他的身前已经整整齐齐的排了十个鞠球,十个鞠球一条直线,就如木匠拉了墨线然后小心放在那里一样,一个也没有歪斜。

    这一气下来,场下喝彩四起,连宋徽宗也是连连点头叫好,忽土看得眼花缭乱,站在场中挠头,他怎么也想不到,世间还有人将鞠球玩到这种程度,邓教头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走到场下,赵棣哈哈笑道:“邓教头辛苦了,来呀,马上给邓教头看赏。”

    站在场上的忽土猛然一跳,跳到了那一排十个蹴鞠之前,他动作夸张,引得众人注意,忽土伸足出去,将脚边的一个鞠球踢出,那鞠球飞越过风empty流眼,落到后面,他脚下不停,头抬也不抬,跟着将第二个鞠球踢飞,又是一记中标而过,这排成一排的鞠球给他不间歇的踢的越过风empty流眼,更难得是他从第二个起就未曾抬起头来望上风empty流眼的位置,这十个鞠球踢罢,场下安静片刻,然后场边的几个女真人喝起彩来,显得很是刺耳。

    完颜亮将头一扬,得意的向了赵棣道:“十四皇子,也让他去踢几个试试?”

    邓教头技艺一流,花样耍的极棒,可是要射鞠,却是远不如他的,赵棣也知道他的弱项,他转了头向高宠喊了声道:“那罗延……”

    一个清脆的女声也同时喊了声:“那罗延……”正是赵多富已经有些急不可待想让高宠出场了,两人同时喊出,赵棣住口不喊,赵多富接着喊道:“你上。”

    高宠这才慢吞吞的走到场上,这忽土射鞠准头甚佳,连高宠也有些不自信起来,忽土看他走了过来,去将他身边不远处的一个鞠球踢了过来。

    全场又安静了下来,想看这出场的少年能否压得住这番邦来的嚣张之徒,高宠老老实实的去将鞠球接住,放在地上,抬起头来看了看高处的风empty流眼,助跑一步,将那鞠球射向风empty流眼,鞠球在风empty流眼洞沿的木板擦了一下,飞越而过。

    这一脚毫无出奇之处,虽然也是射中,可是擦板而过,他又是瞄上半天,比之忽土方才神技,已经落得下乘,场中除了清脆的一个女子喝彩之外,出乎的安静,甚至听得到数声叹息。

    完颜亮大声道:“好神技,好准!”他这一声赞叹充满了不屑,谁都能听出他是反语,连赵棣也沉不住气在场下高声道:“那罗延,你今日怎么如此不济!”

    那罗延高宠却出奇的平静,他伸出手来观察了自己的衣袖,又抬头望了望天空和墙头的旗帜,他这是在评估风速气流,忽土站在场中,脸上倒也并没有显露出不屑的神色,只是这么看着他。

    高宠转了头向他道:“我们射小一些,一人一鞠,八圆如何?”忽土不解的道:“何为八圆?”

    高宠没有直接回答他,转头微笑了向场边两名伴当道:“劳驾,给拨个八圆。”

    这两名伴当走过去搬了梯子,爬到风empty流眼的木架上,将有洞的木板拆了下来换个新的,板上的风empty流眼洞的直径一下子小了许多。

    蹴鞠的风empty流眼孔洞的大小,初时有些随意,后来规定了大小,只是有些时候技艺较差的人总是射之不入,这难免就有些让人扫兴,玩不起来;可是技艺高超之人如果太大,也是无趣,后来蹴鞠制做技艺越来越高,就将这木板做成了可拆的,风empty流眼孔洞的直径也由最大一直到最小做了十二块,号称十二圆。

    平时正式比试,默认的都是中号的孔洞,也就是六圆,这数字越大孔洞越小,高宠看安装好了八圆的孔洞,对忽土道:“你先还是我先?”

    忽土望了一眼高处道:“你先。”高宠也不客气,认真的将鞠球放好,轻松的射穿过去,忽土跟着也是老老实实的踢过孔洞中,再不敢低头不看。

    高宠看他射完,向了场边的伴当又道:“劳驾,再小一些。”那两个人又爬上高处,换了个九圆。

    高宠笑了问:“还是我先?”

    忽土望了那已经又小了一圈的风empty流眼孔洞,说道:“这次我先。”他认认真真的去放了鞠球,临起脚时又走去过摆弄了一下,终于一脚踢出,还好,鞠球穿洞而过。

    高宠已经完全放开,跟着将那鞠球轻松射过,转头向二位早已经准备好的伴当道:“再小一些。”

    二人爬了上去,很快的换了十圆孔洞。

    忽土看了那十圆的孔洞,呼吸都有些不自然起来,越来越感到压力倍增,偏偏此时又罢手认输不得,而那高宠竟然还是偶露微笑,看上去自信满满。

    此时场下竟然全都安静了下来,连那完颜亮也不再大声喊叫,静静的站在一边观看,忽土放好鞠球,本待要踢出,却又停下跑到那风empty流眼下,看了一看,这才回到场中,一脚踢出,那鞠球飞到高处,撞在孔洞沿上,而后弹落地上,它并未飞越而过,终于在这十圆上落败。

    人群中竟然有几声叹息可惜之声,这十圆孔洞已经甚小,只比鞠球大了三分而已,平常蹴鞠者除了运气极好时可能穿过,有时蹴上几百次也未必能射穿一次,是以竟然有许多宋人替他惋惜,只差了这一点点。

    高宠将鞠球放好,依然是那么规规矩矩的将它射穿过去,可是下面除了赵多富及赵棣的喝彩声稍大以外,并不热烈,因为众人已经习惯了他穿射而过,不再感到惊奇了。

    忽土吐了一口气道:“我认输了。”

    完颜亮不服了大声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不过侥幸而已。”

    高宠也不理他,向两位伴当道:“再小一圆。”两人爬了上去,换了十一圆的孔洞。

    这十一圆的孔洞已经只比平日用的正中十二两重量的标准鞠球大上一圈,抬眼望去,全然会给一种这孔洞难以穿过的错觉来。

    忽土虽然已经自行认输,可是高宠依然道:“这次我先。”他站定了抬看望了那风empty流眼片刻,这才一脚踢出,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抬头望去,视线随着那鞠球擦边越过孔洞中。

    高宠看着那鞠球射中,叫了声:“侥幸侥幸。”他倒不是嘲笑或者做作,而是真的运气逆天,平时十一圆的孔洞,他射上十次也不过中上一两次,这次一蹶而就,着实是运气太好。

    忽土自知难射中,想要再次认输,完颜亮在场下高叫了道:“忽土,你也试上一试。”

    忽土无奈,只得自己去捡了鞠球,踢了一脚,鞠球重重撞在板上弹落在地,忽土只得无奈摇了摇头,叹息了道:“我射不过。”

    场下赵多富忽然高喊了道:“那罗延,再小一圆。”她看情郎大出风头,心中得意,就更是加大难度,要他将这十二圆射到最小了。

    她全然不知,这十二圆是和那鞠球大小完全一样,也就是除非拿了去用力塞过,要想射穿而过是根本不可能的,十二圆仅仅是个摆设,谁也不会安装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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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节 凤管发昭阳

    高宠站在当场,只好道:“我射不过。”

    赵多富道:“你没有试过怎么知射不过呢?”她对站在场边的两名伴当喊了道:“将十二圆拨上。”

    两名伴当又是好笑,又是替高宠着急,可是不敢有违帝姬的话,爬到梯子上将十二圆的木板装好,这十二圆已经是极限小了,高宠看了看那小小的孔洞,只好对徐王赵棣道:“十四哥,真的射不过。”

    赵棣是知道这十二圆是无法穿过的,就呵呵笑了道:“既然已经胜了,你就随意踢上一脚便罢。”高宠无奈,就瞄准了踢上一脚,那鞠球打在孔洞之上,终还是没有穿过,弹落在地上。

    这一下虽然没有穿过去,可是目标还是很准的。

    赵棣回身向了完颜亮道:“女真蛮夷,你们可心服口服了么?”

    完颜亮没有回答他的话,却转头向忽土道:“他射不过,你射一个给他看看。”

    围观众人不由大奇,方才忽土连十圆都无法射穿,此时更小的十二圆,难道他还想自取其辱?

    忽土哦了一声,走向场边,这场边有几张石桌石凳,全都极有重量,忽土走了过去,将最近的一个石凳抱了起来。

    这石凳足有百斤之重,平日一个壮汉也难以扳起,他抱了石凳走到场中,大喝一声,将石凳端着掷向高处的风empty流眼,石凳沉重,一下子将十二圆的木板击穿个大洞,重重落在地上,将对面青石板的路面砸断,要将这如此沉重的石凳掷的这么高落的这么远,绝非一般力士所能做到的。

    完颜亮对赵棣笑道:“他射不过,我的力士却能射过,到底是谁胜谁输了?”

    赵棣又望了一眼那落在远处沉重的石凳,辩解道:“不过是有几分蛮力,蹴鞠之技比的是灵巧敏捷,又不是比的谁的力大。”

    完颜亮道:“南朝汉人全是侏儒弱儿。”

    他此言刚刚出口,听得身后有喝彩之声,转过身来,正看到高宠将那场边石桌举过头顶,步入场中而来,这石桌连着沉重的桌脚,重量至少是三四个石凳合起,高宠举着走到场中,他举得似乎还并非特别艰难,全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高宠却并没有将它掷出,而是举了石桌向赵棣道:“十四哥,我砸坏了这风empty流眼,不当紧吧?”

    赵棣看他竟然能举起这么沉重的石桌,居然开口说话还很流利,当真是又惊又喜,急忙回答道:“不当紧,不当紧,你尽管砸去。”

    高宠竟然还没有掷出,向那风empty流眼的木板望着道:“可惜了。”这才一气掷出,石桌面积大,一下子将风empty流眼完全打烂,木板随着石桌一起飞出,落在石凳还要远上两尺。

    这一下胜负再无争论,完颜亮也不再说什么,忽土走到场边看看一下相同的石桌,只是摇了摇头,场中欢声雷动,连宋徽宗也是说了声:“当真是神力。”

    场中最高兴的当然是柔福帝姬赵多富了,高宠这么大出风头,无论是蹴鞠还是比蛮力,都力压女真人一头,为大宋挣足了面子,她向了赵棣笑道:“十四哥,怎么没听到你说有赏呢?”

    赵棣这才从得意中回过神来,大声了道:“赏,回去后当然要重重有赏了。”赵多富笑了一笑走到宋徽宗身边道:“爹爹呢?”她到处找人替高宠要好处,宋徽宗将目光转向了身边的黄门太监总管,想询问一下他的意见,这总管还没回答,赵多富就又道:“爹爹不如赏他匹御马,此次也算是出征得胜还朝了吧。”

    宋徽宗在这些小事上最听赵多富的了,当即点头了对内府总管道:“也罢,赐他御马一匹,金帛若干。”

    高宠赶忙过来拜谢赏赐,能得到大宋官家的赏赐,是一件极荣光的事,他此时当然不明白,赵多富为他讨的这御马用意却在别处,因为按照惯例,皇帝赐御马也就几种情况,一种是新科状元及第,再就是得胜归来的大将军,第三是出使他国的使节,第四种就是帝姬和驸马成亲时,皇帝赏赐很多礼物时多半会有御马,除此四种情况外,基本是不会再赏赐御马了。

    她的用意,自然是第四种情况了,只是也只能暗暗的自喜一下,说不得的。

    场下所有人都向高宠投以羡慕的目光,赵多富又向宋徽宗道:“爹爹,看他如此神力,何不召他到殿前侍卫司?”

    宋徽宗又转头向了内府总管,总管淡淡了道:“殿前侍卫司有例,不可。”

    他此话的意思是,殿前侍卫司是有规矩的,高宠的条件达不到,这规矩就是出身,侍卫司作为保护皇城的最重要军队,自宋开国以来,成员都是由皇帝远亲或者重臣之后,非普通民间选拨而来,高宠出身不够,自然不能进入殿前侍卫司供职了。

    赵多富明白他话的意思,接道:“带御器械却是不用出身。”内府总管向高宠望上一眼,道:“他只怕……”他没有说下去,赵多富道:“且试他一试了。”

    “带御器械”是宋皇城侍卫中级别最高的,俸禄和堂堂的一个五品知府相当了,因为整个宋室几十万禁军,却只有三千名殿前侍卫,这三千人中又挑出来六名“带御器械”的侍卫,是为精英中的精英了,带御器械侍卫可以不讲出身的,是特招的,整个北宋各年间定员人数从来未超过七人,俱能以一敌百者的高手。

    此事赵多富也只能当时提上一提,并不能当场决定下来,若是高宠进入殿前侍卫中,那怕就是没有什么职,也能轮值时看到他了。

    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宋徽宗摆驾回宫,赵多富看上高宠一眼,目光中很是不舍,只是也无别法,只得随行。

    康王府中继续开宴,来贺亲的慢慢的开始离去,郓王带了方进石也要离开,临行之时,康王特意跑来和方进石说了两句,康王府中美酒甚多,他带来的那箱酒终究还是没机会打开来。

    高宠跟随着徐王府的所有人回到府里,徐王赵棣心情很好,特别给了邓教头和高宠不少赏赐,他拿出一些钱来给同伴们出去喝酒,又是热闹了半天,这才散去。

    此时天色渐暮,高宠刚想洗一下休息,看门的人传话了道:“外面有人找你。”

    高宠心里猜测着是谁,迈步到了后门处,只见一个少年站在那里,看到高宠出来,大声了道:“恭喜大哥,贺喜大哥。”正是他的那个堂弟高谦宝。

    他消息灵通,一听说马上就来找高宠来了,高宠走过去道:“本待明日知会二叔呢,怎地这么快的就知道了?”

    高谦宝道:“这等让我高氏一门祖上荣耀之事,怎能等到明日?快走快走。”

    高宠奇怪了道:“去哪里?”高谦宝道:“家中已经准备停当,就等着大哥回去向祖上敬告此事,还有众位同宗同乡候着呢。”

    高宠的二叔高淆远竟然如此大肆庆贺,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不敢耽误,马上回头换了身得体的衣服,再出徐王府门来。

    高谦宝带了家中马车前来,高宠刚要登上马车,侧眼看去,只见一个少女正从远处向徐王府后门而来,瞧身形正是赵多富。

    高宠停了下来,不过他很快的识别出来,来的不是赵多富,而是静慧,高宠迎了上去,叫了声:“静慧。”

    静慧平日走路都是低头而行,不会东张西望的,听到喊声才抬起头来,她脸上一喜,小跑了一步,却又停下,等着高宠走了过来,两人一起到了僻静的墙角说话。

    高宠看她容颜有些伤感,有些慌乱,心里一痛,低声了问道:“你来找我的吗?”

    静慧点了下头,而后低下头去道:“我上午来过一次,说你不在。”高宠嗯了一声,等她说下去,静慧也是个闷闷的人,低着头半天才组织好语言,抬起头来道:“他们说……你和史师哥打了一场,就把他关起来了……”

    高宠道:“是开封府衙门的人说的么?”静慧低了头去道:“是,他们还说,史师哥得罪了柔福帝姬,他怎么会呢,我们不过是街头卖艺混饭吃的,见上帝姬也是难的……”

    高宠道:“那是因为皇城里的柔福帝姬和你长的太像,史师哥认错人了,不仅骂了帝姬,还打了她一拳,我和他争执了一会儿。”

    静慧显然吃了一惊,她就算是已经探视过史达泰,以史达泰的个性,也不会告诉她事情的经过的,静慧定了一下,“哦”了一声,过了片刻才又道:“那是他的不对,可是怎生想个办法,让他好好的给帝姬陪个不是,那怕是……那怕是少受着罪,也是好的。”

    高宠明白,她这次来找自己,其实也是全然没有半点办法去解救史达泰,这才来找自己,高宠道:“你放心好了,我去和帝姬说说,让她不要和史师哥计较,放了他就是。”

    静慧抬起头来,脸上终于露出喜悦的神色道:“那就好了,只是……只是帝姬她会愿意吗?”

    这点高宠还是有把握的,他微笑了道:“这个可以放心,她有时会听我的话。”

    静慧会然没感到他这个话的意思,低声道:“那就麻烦你了。”

    两人站在那里又是冷场,他们全是不喜欢多说话的人,高宠道:“班主他们好么?”静慧点了点头,道:“他们都很好,我……我要回去了,太晚了班主他们会担心的。”

    高宠道:“那好吧,一有消息我会去告诉你们。”静慧点了点头,说了声:“多谢你了。”

    她转过身去,向来路走了两步,又回去头来,似乎有话要说,却又没有出声,高宠不由的问道:“还有什么事么?”

    静慧咬了咬下唇,终于下了决心道:“我……前几天,班主安排史师哥和我订了亲了。”

    高宠的心里忽然的感到了一阵的不舒服,不过他还是说了声:“那就恭喜你了。”

    静慧却是连个谢字也没有说,缓缓的转过身去,慢慢的低头走远,高宠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怅然若失,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喜欢柔福帝姬赵多富不假,可是心里还总是会想起静慧来,听到这样的消息,总是会让他心里感觉阵阵的悸痛。

第216节 天寒翠袖薄

    高宠看着静慧走的远了,这才重又回到马车处,高谦宝看他上了马车,向静慧远去的方向努了努嘴道:“这女人又来找你干嘛?”他见过一次静慧及史家班在街头卖艺,竟然还认得她。

    高宠不想和他解释太多,平淡的回了一句道:“一些小事。”

    高谦宝不屑的道:“大哥我给你说,像这种街头卖艺的女人,你可千万莫要当真了,她们都是谁有钱跟谁的货色,这不,你刚刚得了官家的赏赐,她便马上主动找来讨好你了。”

    高宠自知他这个堂弟嘴巴很坏,也懒得多言,也不说什么,二人坐了马车,就来到了高谦宝的家中。

    此时的高淆远家中,已经来了不少宾客,多半是高姓族人,还有一些真定乡亲,可是这些人高宠是一个也不认识,高淆远领着他和这些本家族人、乡亲一一介绍认识,高宠也记不住这许多人,只是陪着笑脸挨个行礼。

    见礼完毕,高淆远带人走到正庭,这里摆了祖先牌位,高宠今日得到皇帝赏赐,光宗耀祖,这是要告知祖先,感谢祖先荫恩,高淆远将三柱香交给高宠道:“今日你得到官家封赏,乃是我真定高氏一门无上的荣耀,你爹爹一生为国为民,拼杀半生,最后却落了个羞辱自尽而亡,他在天之灵看到你为高家争光,定可释怀而含笑九泉了。”

    高宠抬头看着眼前祖先牌位,父亲牌位上书“先父高公定远大人之灵”,他有些激动了,高定远一生“为国为民,拼杀半生”,却没有带来应该得到的荣耀,他不过是蹴鞠得胜而已,就已经抵得上他父亲半生拼命,实在让高宠自己都觉得受之有愧了。

    高宠恭恭敬敬的给高氏的祖先敬上香,高淆远连声道:“祖宗荫德,祖宗荫德,保佑高氏一门再上高楼,更进一步。”

    一切礼毕,高淆远在府中开了宴席,高宠再次成为关注的人物,高淆远领了他到一个席间,向他再次介绍一个老者道:“这位是刘公,官拜工部水司员外郎,和高家的故交。”

    高宠赶紧又郑重行了一礼,这位姓刘的员外郎上下打量了高宠,看的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高淆远领着高宠离了这席,低声了对他道:“刘公有个女儿,年方二八,尚未找到门当户对的人家,方才我向他提亲,刘公满口应允下来了。”

    高宠一愣,停了脚步道:“提……提亲?”

    高淆远皱眉道:“怎地?你父亲不在了,二叔替你作主不成么?”

    高宠尴尬了道:“二叔自当可以作主,只是……”他一时不知道如何给高淆远说,高淆远以为他脸皮薄不好意思,就又低声了道:“刘家这位姑娘长相声誉都是不差,而且会填词作赋,更重要的是一向贤良淑德,断不会做出有辱门风之事,这才是我最中意的,而且刘公为官多年,广有根基,你以后一路坦途,可省不少气力了。”

    高宠黯然不语,过了片刻道:“侄儿想着,再过几年有所成就,再娶亲也是不迟。”

    高淆远道:“《礼记》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只有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你哪里小了,看谦宝比你小一岁,他小女都已经三岁了。”

    高宠辩驳不得,只好不再出声,高淆远确实也是一片好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柔福帝姬赵多富尚不知如何再进行下去呢,这里又来了个刘姑娘。

第217节 急景忽云暮

    云奴儿看他放下了茶水,就过去道:“你要不要泡一会儿热水?我已让人烧了热水了。”

    方进石微笑道:“那木桶修好了?”

    云奴儿道:“修是没修好,我新让人买了个大一些的。”

    方进石哈哈笑了道:“那就好了,这样两个人就不会再挤了。”

    云奴儿抿嘴一笑,也不回答,方进石跟着她来到后面,果然房中已经有了一个更大的新木桶,里面已经盛放了大半桶的热水,云奴儿走过去伸手试了试水温,回头道:“可以了。”

    方进石坐到旁边的矮几上去解自己的衣带,云奴儿上前道:“我来。”她蹲下身来服侍他除了鞋袜衣服,方进石跳进木桶中,冬夜里泡上一个热水澡,实在是一件十分惬意的感觉。

    云奴儿站在他的身后替他认真的洗好了头发,她此时此地,脸色平和,一副贤良淑德妇人模样,再也没有丝毫风尘女子的味道,方进石回头道:“还是在你这里舒服。”

    云奴儿道:“若是少夫人容得,你就多来这里,我也很盼望你时常过来。”

    方进石道:“今日郓王赵楷给我说,还是决意让我到江南淮东给他办茶庄。”云奴儿停了一下手道:“已经定下来了么?”

    方进石点了点头道:“已经定下来了,他早些时候已经派了个总管先去做些前期准备,让我这几天就走。”

    云奴儿道:“要去多久?”方进石道:“不知道呢,少则一月,多则半年也是未必呢。”

    云奴儿没有再说什么,方进石道:“我带你一起去好么?”

    云奴儿迟疑了道:“可以么?”

    方进石道:“怎么不可以,其实我想把家里所有的人全都带上,到江南重新安个家,可是想想不能操之过急,我看你心情可能不太好,就带着你先去,散散心也好。”

    云奴儿露出了会心的微笑,点了点头,却又问道:“为何要去江南安个家,汴梁城不好么?”

    方进石吐了一口气道:“不是不好,我故土总在江南,还是回那里气候习惯一些。”

    云奴儿未再说话,去给他拿了木梳梳理头发,方进石又道:“等到在江南安定下来了,若是有机会,我带你回你家乡里看一看。”

    云奴儿低声了道:“那里已经是金国占着了。”方进石道:“是啊,回去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对了,你家乡是在哪里?”

    云奴儿道:“大定府。”方进石道:“好吧,我答应你,三年内一定会陪你回一次大定府。”

    云奴儿轻声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回不回去已经不重要了,我自小就离开了那里,家里也没有什么亲人了。”

    方进石道:“我不是你的亲人么?”云奴儿已经帮他梳好头发,她停了下来,用双臂从后面搂了他的脖子,用脸贴了他的脸道:“当然是了,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了,从今而后,我一定一心一意的陪着你服侍你,永远也不离开你了。”

    方进石听她这样的话,心中高兴,搂低了她的脖子去亲了她,正亲的当时,听得外面有人打门,接着听到服侍云奴儿的那个妇人开了院门,和来人说话,云奴儿道:“我去看看,可能是少夫人寻来了。”

    方进石答应一声,云奴儿就走了出去,过了时间不久,她就又回来了道:“是西院的黄姑娘,在前面房中等。”

    方进石感觉十分稀罕,就问道:“她来做什么?”云奴儿摇头道:“她只问你在不在,其他的也没说。”

    方进石想起上次黄金绵骂他骂的狠,当时想着她正难受,也不和她计较,现在想来,实在是有点气了,他看云奴儿已经拿了他的衣服过来,就问道:“你干什么?”

    云奴儿道:“她在前面等你,可能有事,我服侍你穿衣服啊。”

    方进石道:“谁说我要出去见她了?这水有些冷了,你再帮我倒一些热水进来。”

    云奴儿只好放下他有衣服,去帮他在木桶中倒入了一些热水,方进石笑道:“还是这里舒服,我都想在这水里睡觉了。”

    云奴儿无奈的只好陪着他,不去理前面的黄金绵,过了许久,只得到房门“砰砰”的被敲的甚响,云奴儿走过去拉开房门,她不过“哎”了一声,黄金绵已经挤过她的身旁,大步走了进来。

    她身穿一件红色衣服,黑色的衣带,看上去很是精神,一脸严霜的站在远处盯着坐在木桶里的方进石,也不说话,就是这么望着他。

    方进石却是未料到她这么大胆,明知他在洗澡还敢闯进来,不过方进石存心要惹她,却故意装作没看到她,将桶中的水撩到自己的肩头,连声叫:“好舒服。”

    云奴儿暗暗好笑,却不敢笑出声来,她向黄金绵道:“黄二姐,他马上就好。”

    黄金绵却不理她,望着方进石道:“我找你有事。”

    方进石道:“说吧。”

    黄金绵生硬的道:“到外面说去。”

    方进石将身体向后一倒,靠在木桶沿上道:“你先到外面等一下,我洗完就出去。”

    黄金绵冷冰冰的道:“我要你此时就出去。”

    方进石顶着她道:“我为何要听你的?你是我什么人?”

    黄金绵脸上马上显现出怒色,大步走了过来,方进石赶紧坐正了道:“你敢过来?我可没穿衣服。”

    黄金绵连走连道:“我管你穿没穿衣服!”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了木桶前,将脚踩在桶身上道:“你出不出来,信不信我一脚蹬翻它。”

    这硕大的木桶装了大半桶热水,而且方进石又坐在里面,份量可是不轻,她踩在桶身上用力摇了两摇,桶中的水马上震荡着溢出不少,方进石真怕她脾气上来,一脚的踩翻了,那就真的太不妙了。

    云奴儿赶忙过来相劝,方进石急道:“好了好了,我马上出来。”

    他坐桶里站了起来,准备要迈出桶来,黄金绵脸上一红,骂了声:“无耻。”马上转过身去,走到门口去,方进石道:“是你说要我此时就出去了,难道我不穿衣服出去么?”

    黄金绵走到房门口,头也不回的道:“我在前面等你,若是我数到三十还不见你出来,我就一把火烧了这里,不相信你尽可一试。”

    说完头也不回的去了,方进石回过去来,看云奴儿在偷笑,就问道:“你笑什么?”

    云奴儿摇头道:“不笑什么,不过以我想来,你把她骗到手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方进石瞪了她一眼道:“骗到她对你有何好处,让你这么高兴。”云奴儿道:“是没什么可高兴的,只是你喜欢就好了,你喜欢我就高兴。”

    方进石也无暇和她说的太多,急急的道:“快些把我的衣服拿过来,迟了她一把火真烧了这里,损失可就大了。”

    云奴儿急急的服侍着他胡乱穿了衣服,方进石鞋子也不及提好,直冲到前面房中,笑了问黄金绵道:“你还没数完三十……”他话都未说完,已看到窗格子上的纸已经烧着,方进石大惊失色,急急端了墙角的洗脸水盆泼了上去,水到火熄,真是好险,若不是恰巧水盆中有水,只怕免不这里就燃烧起来了。

    方进石不由的怒了道:“你想烧死人么?”

    黄金绵将手中放火的烛台放回到桌面上,淡然道:“死就死了,有什么可怕的。”她走近方进石,一把攒紧了他的手腕道:“走吧。”

    她拉着方进石就往外走,方进石给她攒得生痛,想要挣脱她的手腕,扭了两下没扭的开,黄金绵虽是少女,可是习武之人,力气要比平日里什么力气活也不干的方进石有力气多了。

    方进石让她拉到院中,脚上的鞋子因为只是趿在脚上,她走的又急,没走两步就掉了一只,光脚踩在青石板的地面上非常的冰凉,方进石大叫了道:“鞋子,鞋子。”

    黄金绵这才停下来看看他的脚上,松开了他的手腕,方进石赶紧单脚跳着跳到丢了鞋子的地方,低身将鞋子全都穿好,直起腰来道:“你拉我去哪里?”

    黄金绵道:“去了你就知道了,快走吧。”她又过来去拉了方进石的手腕,此次却是没有那么重手了,方进石也乐意让她这么拉着,他也不再多问,两人一起到了黄金绵住的西院。

    黄金绵院中的那个刘嫂看他两人一起前来,喜滋滋的过来奉了茶水,方进石坐在桌边刚刚端了茶起来,黄金绵一把夺了放在桌面上道:“你跟我来。”

    方进石看她竟然引着自己到了她自己的房间,心里忽然一喜,黄金绵这么着急的夜晚拉了他来,又把他带到房中,莫非是……

    他正在想着美妙的事情,黄金绵已经从床头的箱中拿出一套衣服放在几上道:“你速速换上这身衣服。”

    方进石一愣,黄金绵已经迈步出了房门,她回身带上房门道:“快些,晚了就来不及了。”

第218节 白田见楚老

    她催的急,方进石倒是不急了,他四下打量起这黄金绵的闺房来了。

    这里是他的地方,黄金绵未住进来时他也曾来过,可是如今这里已经让黄金绵收拾的十分的雅致,墙壁上挂了一只横笛,张贴着装裱一新的字画,方进石凑近了看,能看的出这墙壁上全是出自她自己的手笔。

    桌上整齐的放着笔墨和书籍,一张小床粉纱低垂,几双女鞋摆放在床前,窗台下还有数盆冬季常青植物,房间中微微有一种淡香,原来是桌几下一个小铜炉烧了沉香木。

    桌面上还铺了一张写成不久的新诗,方进石初看之时,几乎断不开句读不下来,因为这首诗重复的字实在是太多了:

    淡淡流水淡淡忧,

    淡淡桃花淡淡愁。

    淡淡琴声逐春去,

    轻唱相思上高楼。

    这首诗也不知是谁的诗,虽然这首诗的意思依旧还是“相思”,但已经从之前的“恨意”转为“淡淡”,语意之间似乎也轻快了许多。

    方进石正看的入神,听得床下似乎有些动静,方进石好奇心起,爬到床下去看,只见一只白猫忽地扑出,快速跳到床头,方进石扒开床上轻纱,前去捉它,此时听到门被敲了两声,跟着“吱”的一声,被人推了开来,方进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黄金绵走了进来,他上前一把捉了那只白猫,抱了起来。

    黄金绵看他站在自己床前,急问:“你干什么?”说着急步走了过来,方进石抱了白猫转身道:“这只猫是你养的么?以前从未见过。”

    黄金绵刚想说什么,却马上“哎呀”了一声,从他抱猫的手臂下夺了块蓝色丝绸布,快速的塞到床头被了下面去了,方进石这才注意到,原来是一件蓝色的肚兜儿,他只顾着去捉白猫,抱它起身之时,连同床铺上的这件肚兜儿连猫儿一起抱了,方才自己浑然未觉,并未看见。

    黄金绵尴尬万分,方进石嘻嘻一笑了道:“这贴身的小衣你也不收好一点。”

    黄金绵竟然不敢抬头望方进石,却用手指点了他怀中的那只白猫的鼻子道:“都是你这只死猫,人家明明收好的了。”

    她竟然扭捏了起来,方才的气势竟然让一个小小的肚兜儿打落了下去,她骂的是小猫,实则就是给方进石解释来着,方进石道:“你应该用箱子收起来,它叼出来事小,若是前面咬上两个洞洞,而你未发觉穿起来,那就好玩了。”

    黄金绵微定一下才明白他说此话的意思,真是又气又恼,此生此世自小到大从来没有任何人和她说过如此轻浮的话来,黄金绵羞气之下一脚踹出,正踹在方进石的手臂之上,他双手一松,那只小猫落在地上,然后快速的钻入床下去了。

    黄金绵向了门口一指,怒骂了道:“你马上给我滚。”

    方进石吃她一脚,其实丝毫不痛,他拍拍衣袖满不在乎的道:“滚就滚,说不得一点玩笑,实在无趣的很,我又不是没见过女人贴身的衣物。”

    他走到门口拉了门出去,背负着双手慢慢向院中走去,刘嫂看到他出来赶紧上前道:“公子要走了?黄二姐不是找你有事么?”

    方进石笑了道:“她没事,只是拿我出气来了,出完气了我就应该回去了。”

    黄金绵气恼的坐在床上,听得外面两人对话,这才想起此次找他来是有急事要办的,此时让这混蛋小子几句话气的差点忘记了,她赶紧站起来开了房门追了出去,此时方进石刚要拉开院子门出去,黄金绵急道:“慢着。”

    方进石回过头来,笑眯眯的道:“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叫住我,不去接你父母了呢。”

    黄金绵一愣,道:“你怎知是去接我父母?”

    方进石道:“若不是为了接你父母,我那泰山丈母娘两位老人家,你怎肯大晚上的前去后院找我?”黄金绵道:“是我父母,却和你没半点关系,你千万记住了。”

    方进石转身又去开院门道:“既然和我没半点关系,你自个去吧。”

    黄金绵道:“你敢不去。”

    方进石微微笑着拉开了院门,迈步走了出去,黄金绵急了道:“好了,算我今日求你一次了。”

    方进石又折了回来,嘻嘻笑了道:“这才对了,求人办事怎能又踢又骂的。”刘嫂看了两人斗嘴,微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回自己住的地方去了。

    方进石走到院中,凑近了黄金绵道:“一定要换了你准备的衣服?”

    黄金绵沉着脸道:“随便你了。”方进石道:“那还是换了吧,难得你平生第一次给我买了新衣服。”

    他自己主动的回到黄金绵房间里,换了方才她给的那套衣服,这衣服料子极好,正式的黑色深衣,红色衣带,大小却是正合适。

    方进石很快的穿好衣服走了出来,黄金绵这次却未催促,只是打量着他走了过来,方进石展开双臂展示了一下道:“如何?”

    黄金绵叹了口气道:“谢天谢地,你生的还不算太丑,可以少挨几句他们的骂了。”

    方进石不由一噎,想要反唇回敬一句,黄金绵已经转身急走了道:“走吧走吧,已经很迟了。”

    方进石跟着走出院子,猛然才发现,他穿的是黑色衣服红色衣带,黄金绵穿的是红色衣服黑色衣带,这是她故意这样配的衣服,好让人感觉两人极为相配。

    马车已经在家门口静候多时,魏崇在马前梳理它的鬃毛,二人一起上了马车,魏崇跃上车前,轻喝一声,马车徐徐而行。

    马铃声响,一路向东,马车中的两人沉闷了的走了片刻,方进石扯了扯他的衣袖道:“这衣服从哪里买了?多少钱?”

    黄金绵淡淡的道:“没有问,不知道。”

    方进石道:“你自己买的不知?”

    黄金绵道:“我只管挑了料子,说了尺寸,从来没问多少钱。”

    方进石笑道:“那裁缝如何让你取了?这是哪间布庄有这样的裁缝,明天我也做上套衣服去。”

    黄金绵道:“锦线庄,随便你去了。”

    方进石一呆,怪不得她说不用钱不用问价格了,原来是锦线庄,他不禁问道:“锦线庄的伙计难道认得你?”

    黄金绵道:“有邓安在,打了你的旗号,他们就不会收钱了。”

    方进石哭笑不得,家中的这几个女人,除了梁翠容以外,剩下的这两个女人从来不会给他省钱的,尽管施全不会向他要钱,可是也不能总这样了。

    施全幸亏早些已经出门办锦线庄分号去了,尚不知他又找了两个女人进门呢,否则说不得又会骂他了。

    方进石又闷坐了一会儿,掀起马车帘向外看了看道:“这是去哪里接?”

    黄金绵道:“秀王府第。”

    方进石奇怪了道:“为何要在这大晚上的前去,让他们二老在秀王府中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接也好了。”

    黄金绵道:“公子爷和其他相熟的全都不在汴梁城中,他二老那里一个人也不认识,我这女儿的不去接他们过来,总是不好。”

    方进石点了头道:“也是,早些去就好了,这么晚了,只怕回来时宵禁时分到了,怕是麻烦。”

    黄金绵抱怨了道:“让你早些动身,你偏磨磨蹭蹭的半天不出门。”

    方进石理亏不敢再接她,魏崇赶了马车快走,很快的就来到秀王在京城的府第,黄金绵率先跳下马车,到门前拍门,这里的看门人认识她,带了二人到了秀王府的前门正庭。

    自有人亲去请黄金绵的父母,趁着人走开,方进石低声问道:“等一下见到你父母,我应如何称呼才好?”

    黄金绵道:“这还用我来教你么?”

    方进石刚要再说话,黄家二老已经让秀王府中的人请了出来,黄金绵赶忙迎上前去,叫了声:”爹、娘,一路可好?”

    黄家二老看上去年纪都不算大,她母亲一看就是那种出身于高门大户知书达礼的人家,她笑了拉了黄金绵的手道:“好好,都很好。”黄父却是皱了皱眉头,也不说话。

    方进石也凑了过去,他也不好插话,正犹豫着如何称呼黄父黄母,黄金绵轻踢了他一脚,方进石忙的深深辑了一礼道:“方进石拜见岳父岳母泰山大人。”

    黄父平静的挽了一下他道:“免礼,免礼。”方进石感觉到他口气中丝毫没有亲近的成分,只是碍于礼节而已,他抬起头来望去,黄母却是慈爱的望着他,无论如何,丈母娘总是感觉会对女婿亲近一些,宽容一些。

    黄金绵道:“我们回去吧。”她上前去搀扶自己的母亲,方进石见黄父肩头背了一个包袱,上前去准备接过来道:“我来拿,我来拿。”

    黄父后退了一步道:“不用不用。”他的冷淡抗拒,让方进石没有表现机会,黄金绵放开她母亲的手,走到父亲近前,从他肩头硬撸下那包袱丢到方进石手中道:“就让他拿了。”

    黄父无奈的作罢,方进石接过黄父的包袱,不由的暗笑了,黄金绵不仅仅是在他面前凶,而且她父亲对她这样的女儿,也是十分的无奈,怪不得她敢自作主张的将自己嫁了。

第444节 桃花东去桃花开

    黄金绵站在船头道:“你当真不去?”

    方进石坐在岸边石上,别过头去道:“说不去就不去,天下间哪有老子给儿子先低头的,他都不跟我姓方了,我只当没生这个儿子。”

    黄金绵哈哈一笑了道:“几十岁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他不是已经写了帖子了么,这不是就已经认错了?父子间有何大仇的,你就不能大人有大量一些?”

    方进石道:“我没这个大量。”

    黄金绵叹了一息道:“真不去?”

    方进石道:“你当我说着玩的?”

    黄金绵道:“那好吧,我自个去。”她转身对船夫道:“开船吧。”

    方进石在岸上站起身来道:“你也不许去。”

    黄金绵道:“他可是没说不认我这个娘,他说再不姓方了,可是还是跟着我姓这个黄的,他成亲之时,若是爹娘全不在场,总是不像样子了。”

    方进石道:“他若是姓方,我就去,若还是执意姓黄,我决不会去了。”

    黄金绵道:“姓什么不都还是你生的?这次他成亲后,就是大人了,总是要认祖归宗的,姓方姓黄,还不是由着你说?”

    方进石一愣,半天不语低头去想她的话,黄金绵站在船头皱眉道:“你倒是去还是不去?”

    方进石道:“我不去。”

    黄金绵转头向船夫不耐烦的道:“开船开船!真是越老心眼越小了……”

    船夫的早就收了缆绳,听她命令后竹竿在水中一撑,船儿荡起碧波,离了岸边。

    方进石看到船儿离岸,连连摆手大急道:“等等等等……”

    黄金绵望了他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后让船夫重新摆渡过岸边,方进石不等船只停稳,一跃上了船头,黄金绵忙得扶了他道:“这么远就跳了上来,你当你还是年轻的时候?”

    方进石道:“就是不年轻了我才叫停船,若是年轻时候,我就游水追上来了。”黄金绵不禁莞尔一笑,她和方进石二十年的夫妻了,深知自己丈夫有时候说话就是这样没个正路,早就习惯了。

    船夫摇了木浆,船只向了大海航行,离的岸边远了,几名船夫喊着号子将那大帆升了起来,船只航行速度渐快,太阳升起来,万道霞光将海面闪耀的金光闪闪,东海碧波,景色甚是壮美。

    方进石和黄金绵站在船头望了一会儿风景,黄金绵道:“你不是说不来么,怎么又要上船?”

    方进石道:“那个不听话的儿子可以不管,可是让你一个人出海,我就是不放心了。”

    黄金绵笑上一笑,伸出手去握了他的手,微风吹拂,将二人的头发吹的飞扬,黄金绵道:“一晃都快二十年了,你还记得我跟着你第一次出海时的情景么?当年你才二十二岁,如今都四十几岁了。”

    方进石望着大海也叹道:“是啊,时间真是太快了,当年你穿着红衣,提着一把大刀往我身边一站,我胆量马上就壮起来了,什么都不怕了。”

    黄金绵道:“其实是你在我身边,才是给我壮胆呢。”

    两人正回忆着往年美好的往事,方进石忽然“哎呀”了一声,黄金绵道:“怎么了?”

    方进石道:“你说这混小子此次娶的是冯宝的小女儿是么?”

    黄金绵道:“是啊,他来信是这么说的。”

    方进石急摆手道:“不成不成不成的。”黄金绵疑惑的望了他道:“为何不成?难不成……”

    她用一种种怪怪的眼神望着方进石,方进石道:“你想哪里去了,这冯宝的女儿和我没半点关系的。”

    黄金绵道:“那为何不成?”

    方进石道:“你想想,冯宝长的那样,生的女儿又能好看到哪里去?定然是丑的无法再看,我方家上下,无论男女哪一个不是长相俊俏,他若是娶个丑妻生个丑儿丑女儿的,坏了后代相貌就大为不妙了,因而不成不成。”

    黄金绵无奈的道:“你啊……有时都不知你想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为何姓方的就一定要找个相貌出众的女子为妻了?就不许找个丑一些的?姓方的是坐朝廷当天子的?天下女子任着来选了?”

    方进石给她连问之下张口结舌,黄金绵又道:“你当自己找了几个好看的女人就算你运气好本事大了,别天天总想着那么多好事了。”

    方进石扭扭脖子道:“也不是这么说的,就是想着冯宝那长的丑样,那混小子脾气那么怪,怎会看上他的女儿……”

    黄金绵笑道:“你太先入为主了,冯宝的小女儿名叫冯衡,相貌俊俏着呢,而且聪慧过人,看过的书过目不忘,你这混儿子能配得上人家,还是人家冯夫人看在我们多年故交的份上才同意的呢。”

    方进石有些不敢相信的道:“是么?”

    黄金绵道:“当然是真的。”

    二人又站在船头说了一会儿话,忽然间天际处隐隐传来琴瑟之音,这茫茫大海中别处并无船只,也不知此音从何而来,方进石黄金绵正自奇怪,过了一会儿,终于在南面海面上看到一艘船只驰来。

    那声音正是从此船上发出传来,等到再近了一些,已经能辨别出是铁筝之声,方进石奇怪的道:“这声音怎么能传的这么远了?”

    黄金绵摇头也是不知,等这大船近了些,和方进石所乘大船齐头向东,只是后来这船只速度更快一些,很快越过前去了。

    两船相近时,方进石见这船头端坐了一白衣少年,他长相甚是不好看,长长的脸微有胡须,两船交错之时,方进石似乎看到这白衣少年脚下伏着二十条黑色的蛇,也不知是死是活,不禁微吃一惊。

    白衣少年的船只很快越过,方进石回头向黄金绵道:“他弹的是什么曲子?怎么从未听过。”

    黄金绵摇头道:“我也不知,听乐声调子似是从西域那边来的。”

    方进石又不禁看了看那渐渐远去的大船,黄金绵道:“这船只去的方向也是向东,也不知会不会和儿子的婚事有关。”

    方进石也是这么想的,虽然他和黄金绵生的这个儿子气的他不成,可是终归是自己儿子,总是不免为之担心。

    大船慢慢航行,在海上走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海面上太阳再次高起,黄金绵陪着方进石再一次来到船头,向了东面一指道:“前面再走一个多时辰就到了。”

    又走了许久,果然在东方隐隐望见一个岛屿,船只再走的近了些,已经可以看到岛上树木繁盛,更难得的是岛屿上栽种了大片的桃树,此时正是阳春三月,桃花盛开正艳,一片欣欣向荣景象。

    方进石也不由赞道:“这地方真是好。”黄金绵笑道:“好你就多住些时日,以后搬到这里也可以的。”

    方进石摇摇头没再说话,船夫将船只停靠在渡头,这渡头是由一座木桥修成,方进石扶着黄金绵走下渡头,只见岛上草色青青,桃花盛开,蜜蜂正“嗡嗡”叫着忙着采蜜。

    木桥尽处,木栏上有一牌子,上面覆盖着一块红绸布挽成的大红花,显示着岛上正在操办喜事,只是这大红花将牌子上的字遮盖了一半,只能看到“海”“花岛”几个字。

    方进石和黄金绵走到近前,他好奇的去掀起了大红花看了看这牌子,原来下面是“东海桃花岛”五个大字,方进石念了几遍:“桃花岛,桃花岛……”

    他心中忽然一动,听得前方有人大喝一声道:“欧阳锋,有本事先胜了叫花子再说此等大话。”接着听到呼喝博斗之声。

    方进石急奔向前,只见远处两人正在一片桃花林中相斗,其中一人就是方才在海中遇到的那白衣少年,和他相斗的另外一人也是个年纪相若的少年,只是衣衫破旧褴褛,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却是个乞丐儿。

    这两人掌风大起,震落的桃花满地,这乞丐少年身形快若闪电,不停在游走在白衣少年周围,时离时分,甚至偶然间还喝上一口葫芦中的酒,白衣少年手持一根铁杖,可怖的是这铁杖中空,一条毒蛇藏身杖中,杖头蛇头伸出,似乎是等候机会忽然蹿出咬人一口。

    白衣少年大笑道:“洪七,这便是你最拿手的逍遥游么?也不过如此。”他气势若定,似是胜上一筹,那名叫洪七的年轻乞丐大笑着停足道:“不过如此你也胜不得半招。”

    这白衣少年狂笑道:“那就试试看了。”他忽然大喝一声,掌风如电,一掌击出,洪七也不再游走,挺掌迎上,他掌风竟然似隐隐有龙吟之音,二人双掌相合,地上的满地落花顿时扬起,树上的桃花也给激的飘飘扬扬而落。

    白衣少年和洪七双方各退一步,双方力道相若,竟是谁也没占便宜,白衣少年赞道:“好掌力,好霸道,你这掌法叫什么名字?”

    洪七大笑道:“我这掌法名叫打狗掌法。”白衣少年听了怒道:“乞丐儿找打。”说着又挺身又上,双方又斗在一起。

    一声尖锐之音划过,一粒小石子从远处射来,力道十分的霸道骇人,双方两人只得跳开一步分开,桃花林处出现一个黄衣少年大笑了道:“两位是来喝黄某的喜酒的还是来打架的?”

    洪七道:“既来喝酒,也来打架。”

    那黄衣少年道:“七兄放心,我早准备好上最好的九里桃花醇,绝不让你失望。”他又向那白衣少年道:“欧阳兄,洪七方才所使的掌法名叫降龙十八掌,下次你可要小心对付才成。”

    白衣少年道:“药兄,那你方才那石子弹的功夫叫做什么,我瞧也是极难对付的。”

    黄衣少年微笑了道:“名叫弹指神通……”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渐渐模糊,只见他的嘴巴动,却再也听不清他说的什么,桃花林中似乎起了白雾,将这三人笼罩起来,慢慢的看不见了,看不见了……

    方进石恍然如同梦中,感觉身子飘飘然的,头脑一片混乱,心头只有一个念头:明明是我儿子,他怎么成了黄药师了?我儿子怎么是黄药师了?我早应该想到的,他娘亲黄金绵博学多才,我这么机灵敏捷,才能生出这样冠绝天下的儿子来……

    忽然身上一冰,感觉自己好似赤身于荒野之中,方三伟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他揉揉眼睛坐了起来,随手拉亮了床前的台灯。

    灯光下,身边一个美丽的女人被他惊醒,她用手拦着灯光不悦的道:“大半夜的你不睡,开灯干什么?”

    方三伟回头道:“我做了一个梦。”

    那女人是他的女朋友巩梅春,她随口问了句道:“什么梦?”

    方三伟道:“我梦见我穿越回到宋朝了,梦见我娶了好几个美女,发了大财了。”

    巩梅春笑了一笑,翻了个身又睡下了道:“那你继续梦。”定了一下又道:“明天记得交房租,房东又催了。”然后过不多时又沉沉睡去。

    方三伟看了看身边的女人,叹了一口气,他爬起来穿上人字拖,关上台灯走到桌前,摸着打开电脑,趁开机的功夫点上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电脑屏幕的光芒照耀在他的面上,方三伟打开word文档,打下了小说的题目《大宋桃花使》:方三伟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备,他头上戴着个摩托车的冬盔,脖子上绕了条围巾,身上穿了件皮夹克,里面穿了毛衣,手上戴了帆布手套……

    ——全文完——

    201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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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节 君家何处住

    跟随的下人替赵楷推开偏厅的房门,方进石往里一看,不由的吃了一惊。

    只见这很大的房间中站满了女人,穿着各种各样花色的衣服,有高有很矮有胖有瘦,有长相好看的,也有相貌平庸者,但全都是青春少女,看人数只怕有上百人,而且似是门处走廊下还有不少。

    这众多的女人齐聚在一起,不叽叽喳喳的说话是不可能的,偏厅中乱哄哄的说话声一片,赵楷当前走了进来,方进石跟在他身后看着这些美丽的女人,恨不能多生几双眼睛看个够,更有近前的女人掩口看着他吃吃而笑。

    赵楷走到房屋中间,那管家拿了长长的一条鞭子,在厅中空抽几声,大喊了道:“禁声,全都禁声。”场面立时安静了许多,这些少女自觉退后,中间让出一大片空地方出来。

    赵楷微微笑着回头对方进石道:“从这里你挑十个喜欢的。”

    方进石笑了回道:“挑了以后呢?”赵楷道:“挑了以后自然是带回你家里去了。”

    方进石看了四周的这众多美丽的少女,心里感觉十分的舒服,他又问赵楷道:“三哥是要赏我么?可是我尚不知缘由呢。”

    赵楷将脸一板道:“挑了再说,若是不愿意挑就算了。”他是故意这么说,有时候受到奖励的人心情高兴,奖励者也会开心得意的,赵楷现在就是这种心情。

    方进石看着这上百的美丽的少女任由他来挑,感觉好像身上的伤也全好了,他向前走了几步,看这些少女有的大了胆子望着他,有的偷看他一下低下头去,还有的全然无视他,面无表情的,赵楷在后面笑眯眯的望着他,似乎在考究他的眼光如何。

    方进石走了一个来回,又来到赵楷面前,叹了口气才道:“三哥若是真想赏我,还是赏些钱吧。”

    赵楷奇道:“这里众多美人,难道你一个也看不上?”

    方进石摇头道:“当然不是了,只是家中……还请三哥多赏我些金银吧。”

    赵楷哈哈大笑了道:“你不是不想挑,而是不敢挑,没想到你还是个畏妻惧内的货色,你想要金银,我今日偏就不赏你金银,一定让你挑十个美人回去。”

    方进石道:“那这个赏,我还是不要了。”

    赵楷一呆,颇有些意外,没想到方进石竟然真的不要了,赵楷玩心大起,说道:“不要也得要,今日我就偏要送。”他走到人群中,随手点了人头:“你,你,你,还有你……”他一路点下去,也不管美丑,很快凑齐了十个少女,然后赵楷将手一挥,向那总管道:“将这十人立时送到他府上去。”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完成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这十个被他点中的少女有喜有愁,有无奈有哀伤,方进石望上她们一眼,也没有说什么,赵楷向那总管又道:“这就散了吧。”

    总管答应一声,让这些美人全都散去,像郓王爷这等身份的人,府中随时会养了许多美貌的女人,这些女人的命运,如同飘萍一样,也许明天会高攀上枝头,成就一番富贵,也许会从此刻悲剧开始,一辈子凄惨了。

    方进石等这些女人散去,这才上前问了道:“三哥已经赏了这么重的礼,这下总应该说一下赏的缘由了吧。”

    赵楷笑着挽了他的肩膀道:“是你混小子运气实在太好,你可还记得前些日子,你让我写了一封书信,用了六百里加急,前去冀州让王安中到什么客栈中捉拿辽国奸细的事么?”

    方进石道:“当然记得了,三哥这次赏我,可是捉到了什么重要的奸细了么?”

    赵楷道:“重要的奸细倒是没有,不过这些不重要的奸细身上,却有一件极重要的东西给搜到了。”

    方进石脱口而出道:“传国玉玺!”

    赵楷一愣之下笑道:“原来你早就知道这些奸细身上藏有玉玺,这才让我用禁军的六百里加急是吧?你若是明说,我就亲自赶过去了。”

    方进石道:“我只是有所耳闻,当真是不敢确定的。”他心中却是在想着,这传国玉玺如何在那准备要刺杀萧布的人身上,这中间曲折过程,一时也相像不到了,也不外乎是准备送到金国去,碰巧而已了。

    赵楷道:“建雄军节度使王安中一得到这玉玺,大喜过望,赶快送到汴梁城中来,经过朝中上下传看,当真是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那方玉玺,绝对不假,王安中立了大功,加官进爵自是不少。”

    方进石道:“那这十位美人,也是这位王宣抚送的?”

    赵楷道:“他的礼物哪有这么快,这是我自己先送的,我已将一切言明,他到时礼物必定不会轻了。”

    方进石关心萧布,就问道:“不知这些奸细可曾全部捉拿到案了。”

    赵楷道:“听他信中说,一个不剩全都活捉了,不日将押到京城来审。”方进石听了他这个话,稍稍放下心来,无论萧布是否被擒,都一时半会儿没有生命危险,他其实并不在意萧布的,只是想着云奴儿关切,能给她一个交待那是最好了。

    赵楷找他也没有别的其他事,就是告诉他,王安中因为他的消息,立了大功,得到了传国玉玺。

    方进石其实认为,那个刻着“受命于天即寿永昌”的图章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他并不能体会到这方图章对于中原王朝的“正统”有着怎样的意义,尤其是赵宋一朝,万里江山是从周世宗柴荣后人夺得的,总是显得有些名不太正言不太顺,而且还缺少这样一方代表中原正统的图章,好像总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他又和赵楷说了一会儿话,赵楷留下他吃了饭才放他回去。

    方进石从郓王府中出来,坐了郓王府总管安排的马车回家,在路上他就能相像的到,家中一定是热闹非凡了,凭空的多了这十个女人出来,黄金绵不会说什么,可是她父母都在家中,说不得会很生气,刚刚添得的一点好印象肯定会马上消失。

    云奴儿应该不会说什么,最多也是不高兴一下,可是梁翠容……

    方进石有点不敢去想了,梁翠容再好忍耐力,也一定是气的不成了。

    他从家门口老远的就下了马车,徒步走到门口,大门口邓安笑脸相迎了道:“公子回来了。”他尽管没有说别的,可是脸上却是有一种怪怪的笑,方进石和他打着哈哈,进了大门,梁翠容却正站在照壁处平静的等着他,院中竟然静悄悄的,也看不到郓王赵楷送来的十个美人。

    方进石硬着头皮走了过来,梁翠容道:“你回来了。”

    方进石点点头,他在路上盘算着如何应对梁翠容,此时她平静至极,丝毫没有骂他的意思,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不过她又专门在大门处等着他,却又不太寻常。

    梁翠容道:“郓王爷对你真是好,知道我们家中人少,一下子打发了十人女人前来凑热闹。”

    方进石道:“你……你都知道了。”

    梁翠容道:“我当然知道了,方才送她们前来的郓王府的人已经说过了,你替郓王爷立了大功,他奖赏你来着。”

    方进石道:“她们都是郓王爷硬要送来的,非是我愿意的。”

    梁翠容道:“我知道,我已经打发她们有人到厨房花园中帮忙去了,还有的几个送到西院和南院中,让帮着那两位做饭洗衣,不用再给她们再送饭什么的了,省了不少麻烦事呢。”

    方进石顿时无语,梁翠容这么安排,是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他还真不好说什么,这十个从郓王府中出来的少女,其实多也是平时的下人丫头,虽然这里比不上郓王府,可是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十之**都不会抗拒的。

    本来方进石感觉十分棘手的事,竟然这么平静的就化解了,实在是想象不到的,家中添几个丫头下人,丝毫不会显眼,黄金绵的父母也不会多说什么的,云奴儿心中也会好过一些。

    方进石虽然感觉自己有些好女色,毛病虽然有,但不是贪婪之徒,他想的更远,这些女人日后等到金兵一到,必然生灵涂炭,极有可能被金兵劫掠而去,不如趁早就替她们找个安身之所也好。

    他虽然自知身单力薄,实力有限,可是总想着能多救一人总是一人,总是好的。

    家中平平静静的又过了几天,方进石的伤势慢慢的好了,黄金绵的父母终于还是回潼关去了,尽管方进石感觉黄金绵这么的嫁到家中来,她父母面上不太好看,想假办一场婚礼摆几桌喜酒,但是黄金绵冷眼拒绝,他也只好作罢了。

    转眼腊月十五就到了。

    过了十五,离新年就只有半个月了,在汴梁城过了新年以后,方进石就要听赵楷的命令,到江南给他和驸马爷蔡鞗置办茶庄去了。

    腊月十五,是要给祖先上香的日子,方进石让云奴儿换上正式的深衣,到正房去上香,这样就正式承认她入了方家的门,梁翠容尽管心中不愿,但也没太阻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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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桃花使介绍:
北宋末年,起于白山黑水的女真族建立的金国和北宋朝廷签订海上之盟,联合夹击已江河日下的大辽,辽国两线作战,在金国长驱直入下岌岌可危,辽兴军卢龙节度使耶律大石苦苦支撑,遂派出使团出使西夏。 其中使团二十余骑携宝马美人,却偷偷潜入大宋境内,欢乐的青年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众人面前了大宋桃花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桃花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桃花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