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多养了几匹马(下)
下午开始渡河,发髻朋友很少乘船,各个紧拽着身边能稳住身形的东西,一动都不敢动。到了对面惠民镇已经是傍晚。那些晕船的先被抬下去,之后才是这帮没晕的客人。好在这边的也有些屋子,凡是过来买货的都可以免费住,也不至于让他们露宿野外。黄河以北的草屋完全是草席搭在木架子上,宋国这边的都有个夯土墙,上面甚至有木梁。厚厚的茅草覆盖在上面,屋里面更暖和一些。
这边镇里提供热水,众人要么用自己带的葫芦装水。只用一拨就能流出热水的水龙头让大家很是讶异。有了热水,配合携带的干粮,就能舒舒服服的吃口热乎饭。
晚上,大家躺在垫了厚厚草垫的铺上,白天的疲惫劲头上来,各个摸了摸贴身藏好的钱财,很快进入梦乡。第二天一早,这边的市场就开了门。
发髻朋友今天上镇来,原来有很多的计划的。宋国镰刀要买,宋国锄头要买,宋国铁锅要买,宋国铁钉要买,宋国皮具同样要买。这些都在同村或者邻村的人那里见过摸过,还是自家亲戚推荐过。
油灯用的宋国灯油向挑着担子到村里去的小贩买,十文大元中统元宝交钞只有这么一小瓢,太吃亏了。如果几家人家合买一桶分来用,就便宜得多。
也有些发髻朋友带了女眷到了这里,能来的女眷们都有自己的购物计划。宋国肥皂用完了,须得买十块八块回去。宋火也要带几匣。陈列在橱窗里的花花绿绿的宋布听说只要八文半一尺,女眷们看过同级别家族的女眷穿过,早已眼红了好久。得知要家里人要出来,早就想方设法的要一同出来。自己几尺,家里老老少少几尺,都有了预算。
那些有自己嫁妆,并不缺钱的女人的预算里还有给爹妈买的宋布,几面蛋圆的宋镜,几方雪白的毛巾,或者几顶结得很好看的绒线娃娃帽。
女眷跟在家人身边,或者一只手牵着小孩,眼光只是向两旁的店家直溜。小孩给橡胶制的洋娃娃,老虎,狗,以及红红绿绿的铁铜鼓,铁喇叭勾引住了,赖在那里不肯走开。
“小弟弟,好玩呢,洋铜鼓,洋喇叭,买一个去,”故意作一种引诱的声调。接着是‘咚咚咚’‘叭叭叭’。
当,当,当,——“搪瓷面盆刮刮叫,一只真公道,乡亲,带一只去吧。”
“喂,乡亲,这里有各色花布,特别大减价,八文五一尺,足尺加三,要不要剪些回去?”
对那些已经来过的发髻朋友,见到宋国东西的价钱没变,心里面都稍微好受了一点。马匹价格已经下跌,若是宋国货再涨价,那就真的受不了啦。
对于第一次来这里发髻朋友而言,他们只是听说这里有这样的市场,用在大元想都没办法想的低价在卖东西。真正见到之后,才知道果然如此。他们原本就是初来,马匹和马驹在当地并非稀罕货,根本卖不了那么贵。在他们居住的本地,想买到宋国市面上的货物,不多出三五倍的价钱一定买不到。
能拿出马匹马驹来卖的,要么本来就是富户,要么是新成为府兵,见到这些物件,哪里还肯放过。立刻一家家问过。
“你问我们的铜壶为何比另外一家的便宜?他们家用的是紫铜,我们家用的是黄铜。这不是一回事。要是觉得铜壶贵,我觉得你们不妨可以试试铁锅烧水的味道……”
售货员们根据接受的培训做着解释。听了味道这么奢侈的标准,发髻朋友变忍不住反驳,觉得瓦罐烧水味道也许更高。
对这么一个接受过培训的话题,售货员笑道:“你们问为啥要用这么贵的铁锅,而不是瓦罐?你们觉得自己的力气就不要钱么?砍柴,拾柴,都要花力气。同样的柴火,烧开的水完全不同。铜壶铁锅便是落地,也不容易摔坏,瓦罐便是不摔,用一阵子也会开裂。一样的钱买了铜壶铁锅,用的更长久。”
发髻朋友哪里能与这帮受过培训的售货员辩论,加上售货员们所讲的都是实话,他们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然而心里面再被说动,手伸到口袋里的时候,还是不想把交钞掏出来。这些交钞并不好挣,若是花出去了,下次再挣那又得是好一阵子之后。
好在宋国的南蛮子们也不逼迫,每个人来,他们说的话也都一样。转了一整天,大家还是到了想买的铺子前面,定下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众人吃了早饭就开始交易。一小叠薄薄的交钞用出去,大包小包的东西就积累起来。铁器、棉布、生活用品,甚至有些女人鼓起勇气给孩子买了橡胶的小娃娃。那些东西和大人们想的不同,并非硬邦邦的木质玩具。女娃娃有着长长的黑发,以及漂亮的小裙子。捏在手里很有弹性,腿臂可以转动,要她坐就坐,要她站就站,要她举手就举手。附带的纸上有图画,看上去乃是讲怎么用布给娃娃做小衣服。
这么多东西有宋国驴车运到岸边,装船之后送去黄河以北。这批船是中午之后抵达的,等他们带着东西下了船,对面新一批人就运了马匹或者别的东西登船过河。如此川流不息的人群,让交易每天都在进行。
随着交易进行,具体情况越来越明了。大宋情报局济南处归纳了消息,愕然发现最新的热潮竟然大元府兵们带来的。
能当上府兵都得是地方上的中小地主,穷人不起马,所以当不了府兵。这帮比较有钱的府兵们能够从大元这边买来马匹,大元府兵制度又给府兵们提供了长时间相聚以及交流的平台。最初只有上层以及在德州附近才掌握的贸易消息以极快的速度扩展到了整个府兵群体里面。
正常人类都都想买高性价比的商品,大元官方垄断的商品质次价高,大元人民只是在专卖体系下不得不购买。府兵们对自己的武力都有信心,他们认为长途远行带来的利益远比被迫购买大元垄断商品的利益高,于是结成团体成群结队的前来购买。
事实虽然理清了,情报处的干部又觉得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情报站的都是军人出身,他们知道大宋下次北伐就要和大元的府兵进行你死我活的战争,很自然的就将府兵想象成各种面目可憎的妖魔鬼怪。
然而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之后,他们看到的这帮‘妖魔鬼怪’都是些很正常的人。因为兜里有几个钱,他们表现出来的言行比不少大宋穷人还让人觉得亲切可敬些。
到现在为止,从没出现过大元前来做买卖的人敢抢劫市场的北方商客。惠民镇遭受过的六次袭击,三次是山东响马,三次是山东穷人。弄到镇子里防备大宋人比防备北方客人都要更严格。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处长问大家。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收集信息倒是可以的,可这帮人大多数并非本地人,收集的信息汇总之后才能用。眼下就只能看着,完全没有可以利用的方法。这让情报站觉得自己很是被动。
在沉默中,刘宠科长开口了,“咱们能不能沿河多建一些针对府兵的交易点?”
“为何?”处长有点跟不上刘宠科长的思路。
参加了黄河战役之后,刘宠中尉退役的前很想依照约定到杭州肃奸委员会工作。为了实现愿望,他在退役前给丁飞写信,并且在《退役后工作意愿调查单》上填写了自己的志愿。结果,中尉没有如愿以偿的回到杭州,而是被招入济南情报站工作。现在担任情报分析科的科长。
听了处长的反问,刘宠科长答道:“能到这里的府兵还是少数,他们有些人跑了几百里,到咱们这里交易。说明他们真的有这种需求。我们上的管理课,就讲过做买卖是供需,客户有需求,我们就提供。这买卖做起来之后,我们肯定赚钱。距离府兵近,想做什么也容易的多。”
一听刘宠说到‘管理课’,处长脸上的表情就有点尴尬。军队是赵官家的心头肉,所有军人都要加接受培训教育。士兵要完成小学学业,也就是说便没有完成,退役的时候也得授予小学毕业的同等学历认证。
到了尉官,就要有初中学历认证。如果尉官们有意愿,还可以免费接受一个叫做‘军队及社会管理学’的教育。这门课程对校官属于必须完成的内容。
处长只知道自己当兵的时候就没有这等好事,现在他三十多岁快四十岁了,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学这些东西。处长并不知道的是,赵官家学习的是另一个时空的‘美国经验’。另一个时空美国这个国家,立国之本的就是诸侯政治,乡绅治国,官兵分等。
美国军官们若是肯学的话,退役的时候能够完成管理学学历。这种学历等同MBA,也就是工商管理硕士。军官们有学历,还有把自己管理学理论联系实际的环境和条件。通过这个考试的军官们退役之后很受各个企业的欢迎,大企业尤其欢迎这些退役军人。那些校级军官很容易就成为美国各大企业的高管。
赵官家对这个制度非常欣赏,于是就本着拿来主义的态度给用上了。赵官家对军队的看法和正常的新中国人民相同,他认为军队就该有高于普通人民的道德水平。从军经历是人生经历,而不是把人民限制在军队里面。拥有超过普通人民道德水平的军人,自然应该接受更完备的教育,特别是附和军队特点的教育。
当然,处长是理解不了赵官家的苦心。刘宠科长也只是听说过这个理念,并且模模糊糊的感受到学习对他的作用。见到处长一脸不理解,刘宠科长便摆脱自己的理解,用比较课本话的说法把自己的想法换了个角度,“我们想控制府兵,就得先接触府兵。当下让我们更多接触府兵的途径就是走私民用品。走私渠道越多,和府兵接触的就越多。想让府兵们能够主动多接触我们,我们就告诉他们,我们在距离他们更近的地方有交易点。”
这么普普通通的利用逻辑来讲,就容易理解的多。然而处长只是理解了,却并没有特别的热情。在他看来,情报处只是收集情报,做买卖只是情报的掩护手段。若是按照刘宠的办法,那就变成了情报与买卖相辅相成,这可是需要投入更多精力。更重要的是,济南站只管山东黄河沿线,刘宠提出的建议关乎从洛阳到黄河出海口这么长,这里还包括大宋情报局的河南汴梁站与洛阳站。
处长有些担心,如此建议也许会让人觉得他手伸的太长。
经过讨论,最后达成了一个简单的报告。刘宠的建议作为几条附带建议里面最后一条,被缩短为了十二个字的短短一条。
电报发出去之后的第四天,情报站收到了回电,“国庆日将到,情报站要通过学社好好学习赵官家的大宋320年国庆报告。另外,你站的第五条建议,发一份详细电报过来。”
处长早就忘记了第五条建议是啥,调出电报文件来一看,第五条就是刘宠提出的‘建立更多针对府兵的交易点’。看着这十二个个字,处长心里面感叹,他老了。这帮年轻人的确比他更有想法。
然后处长对秘书说道:“把刘科长与宋科长叫来。”
宋科长管学社工作,大宋320年国庆报告乃是第一的大事。虽然大宋已经建立了320年,国庆的概念却是第一次正式提出。320年来,有官家做第一次报告。按照学社内部的通报,这是一次讲过去,谈未来的报告。
情报部门能人多,大家普通认为,赵官家就是要通过这次报告彰显他身为大宋官家的地位。只有大宋官家,才能以正式官方的身份评价大宋。
第77章 刘宠科长做计划(上)
每次听到大宋320年,刘宠就忍不住感觉‘我大宋历史好悠久’。如此悠久的历史,竟然是第一次搞国庆,刘宠觉得无法理解之前的官家都在想什么。
情报处长先给宋科长分派了任务,等宋科长离开,他说道:“刘科长,你提出的建立更多交易点,你做个方案出来。”
刘宠眼睛一亮,他喜道:“总局通过了?”
“总局要个方案。”处长转述了总局的命令。
“是!我马上回去做!”刘宠的声音都有点抖。
回到办公室,刘宠立刻准备纸笔开始写计划。最初提出这个思路的时候只是针对当时的情况怎么应对,按照这个思路推演下去,刘宠把自己参加过黄河战役的经历给用上。
在当下大元和大宋边界的滑县当然要设立一个交易点,在黄河入海口附近还得设置一个。这两个地方容易确定,这两个位置写完,刘宠本想一鼓作气把其他地方确定,然而拿起笔,放下笔,再拿起,再放下,反复好几次,最后更是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便有如此多的小动作,刘宠还是没办法继续写下去。从洛阳到渤海入海口的黄河好长,根据粗略测量,河道长1400里。一个小小的交易点的长度一里地顶天了。该把交易点放在哪里,刘宠发现自己脑子里根本没有概念。
抓耳挠腮到有些心慌,刘宠先是泡了杯红茶,试图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刚冲好的茶还烫嘴,他忍不住在办公室里面来回走,怎么都坐不下去。
作为进士的儿子,刘宠知道自己终于有被上头赏识的机会。赵官家的杭州朝廷与临安朝廷大大不同,然而归根结底还是差不多的,那就是能不能让上头觉得满意。大宋情报局若是满意了刘宠的报告,刘宠就能得到更具体的差事。若是刘宠的报告不被赏识,刘宠就得继续做他日常的差事。
当年刘宠的老爹刘景文就是这样熬过他的官员生涯,直到临安总投降的时候刘景文当了‘不坚定份子’。一想到老爹的过去,刘宠心里面除了焦虑,更增加了不安。赵官家是个手段很严厉的人,赵官家也不是不给机会的人。至少刘宠并没有感觉到自己遭遇了什么出格的打压。只是一想到自己想重新光耀门楣,他心里面就感觉极为慌乱。
不要慌!不要慌!刘宠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回忆着老爹的教诲。虽然老爹是个不坚定份子,然而刘宠觉与他周围见过的人相比,他老爹还是相对靠谱的一个人。
好不容易定下心神,刘宠回忆着不要慌之后要怎么做。按照他爹的说法,接下来该弄清楚自己在干什么,然后再判断。
我在制定一个与北方府兵交易的体系。刘宠做出了决断。
接下来是什么呢?刘宠记不清楚了。此时红茶已经温热,刘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想起老爹讲述怎么做官的信在宿舍里放着。他也不想在这时候急急忙忙跑回宿舍,就坐回到桌边开始继续考虑体系怎么制定。
然而思路发散,怎么都回不到眼前的工作上。刘宠的思绪跳跃到了体系建立之后要怎么办上。亲自参加了黄河战役,参加了让黄河北归的攻城,参加了洛阳之战与滑县之战,刘宠每次回想起来之后依旧觉得有汗毛直竖的悸动。
十万人的军队可以集中在不到一里宽的水坝上,靠着日夜不停的工作把宽阔的黄河截断。十万人的军队也可以展开在几十里的范围内,轻松击败强大的蒙古军。
现在宋军陆军的规模从黄河战役的十五万人扩编到三十万人,若是能够完成针对府兵的体系,应该可以在未来进攻河北的战役里面立下一功。这会是一件巨大的功劳,让刘宠能够更上层楼的功劳。
想到这里,刘宠又觉得心跳加速,脸都有些发烫。低头看已经写的字数很少的计划书,他心里焦虑起来。
下班时间到了,刘宠听着同事们纷纷离开办公室回家,他又多待了一阵,直到来查夜的巡视员提醒,才不得不离开了办公室。和他一起离开是管宣传的宋科长,宋科长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样。
看着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宋科长,刘宠觉得心情更糟糕了。赵官家的杭州朝廷与临安朝廷还是有巨大的不同。在杭州朝廷里面,大宋延续了几百年也争吵了几百年的官吏体系被彻底颠覆。如赵官家宣传的‘秦汉第一帝国’时期的体系,赵官家治下的官吏终于被归入同一体系。所有吏员都有机会晋升为官员,吏员们都接受了制科的系统教育。与那种三年一百多官员的录取速度相比,现在大宋的竞争空前激烈起来。
不仅有每年从制科学校毕业的那票人,更有每年从军队退役的一票人。老爹刘景文写来的信里面,刘宠的弟弟妹妹都已经上了初中。以当下的受教育程度,初中毕业就有机会成为吏员,或者成为某个专业技术学校的学员。
譬如宋科长,他也是军队出身,初中生。现在让他搞宣传,他也同样是极为卖力的。
回到家,刘宠继续考虑具体在哪里设置。各种他知道的内容考虑了一大圈,越考虑越觉得不对劲。翻看地图,在回忆里搜肠刮肚的寻找可以利用的内容。想来想去,除了现有的德州南边的惠民镇,滑县,以及黄河出海口能够确定之外,刘宠找不出别的位置。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精疲力竭的睡着了,直到闹钟把刘宠给吵醒,然后刘宠抬头看着并不明亮的天空,在睡意驱使下按停了闹钟,接着埋头想再睡五分钟。这一觉醒来,就见天色大亮,再一看闹钟,已经迟到啦。
刘宠如同安装了弹簧般的从床上蹦起来,他后悔的咬牙切齿,同时以最快的速度套上衣服,蹬上鞋子,一溜烟的跑出宿舍,直奔办公室。
冲进办公室的时候,刘宠看到大家都坐在办公室各自的座位上,用一种比较讶异的目光看着急匆匆冲进来的刘宠。这让刘宠觉得脸上有些发烧,他军队出身,平素里可是上班守时的标兵。在军队规律的生活下养成了习惯,刘宠那是定时醒来,也尽力按时睡觉。
在处理自己的任务之前,刘宠得先处理科里面的事情。此时他脑子里一片混沌,拿出了工作记录本,看到了上面记录的种种,刘宠才想起自己要干什么。
一一询问工作人员的进度,对于完结的工作进行检查。好像是转眼间,一个上午就过去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刘宠想着心事,到底改在哪里设置交易点呢。毕竟经过了搜肠刮肚的考虑,原本知道的内容被动用起来梳理一遍,原本没考虑过的思路也进行了各种尝试的组合。倒是有那么几个要点可以尝试。
刘宠考虑着该从哪里得知这几个地方的实际情况。情报局管情报,外面的人都觉得情报局应该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正因为如此,情报局恰恰是最清楚自己绝非全知的单位。他们收集到的情报只有那么一点,而且任何情报都有过时的阶段,刘宠就把情报给限制在了黄河北归之后的内容上。
吃完午饭是休息时间,刘宠仔细研究了一番自己的报告,在原本内容就不多的报告上添加了一些地名。
下午上班之后,他就跑去资料室查询资料。资料室给他拿出了文件夹,打开一看,竟然只有并不厚实的内容。仔细看过之后,刘宠就觉得脑袋隐隐作痛。大宋一百多年都没能稳定的打到黄河以南,现在黄河北归,黄河两岸的资料更需要重做。情报局没有时间搜集到完整的情报,甚至连黄河两岸的行政单位都很混乱。
刘宠能理解这种混乱。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黄河北归的时候可不管什么人为划出来的行政区边界,这条大河按照重力规律,向着越来越低的地方去,最后流入大海。之前的地界被这条大河一分为二。更重要的是,现在的地界原本都是大元控制的,大宋也没有详细资料。
垂头丧气的离开资料室,刘宠刚进办公室,科员就告诉刘宠,处长找他。到了处长办公室,就见到宋科长正在汇报工作。处长让刘宠坐下,让宋科长继续报告工作。
“宣传内容可以做四块看板。第一块就是国庆日为何要定在五月初六日。太祖黄袍加身,是正月初二,返回开封,柴家交权,大概是初三。为何不把这个日子定为大宋的国庆日,而是要把后周投降的那天作为国庆日。”宋科长讲述着。
处长听的很入神,忍不住微微点头。
“第二块,则是大宋到底在否定什么。五代十国天下大乱,大宋太祖见到了那么多武人胡作非为,自然印象深刻……
第三块,则是大宋要追求什么……
第四块,则是赵官家所规划的大宋未来。”
听着宋科长侃侃而谈,刘宠心里面更焦躁起来。同样接到的工作,别人都已经完成了,可自己的工作距离完成还有很多距离。光是这种对比就让刘宠心里面一阵阵的难受。
第78章 刘宠科长做计划(下)
宋科长报告完工作,处长点点头,“我觉得这个不错。你们就按照这个来做看板。另外,咱们明天就把官家写的会议内容先在内部开会讲学习一下。官家要求,各个单位内部都要学习,要讨论。大家有什么问题的话,要向上面汇报。这次是一定要把会议让所有人都弄清楚。”
“是。”宋科长点头答应。
“你先去忙。”处长命道。
等宋科长立刻,处长就对刘宠说道:“刘科长,计划做的怎么样了。”
“已经做了一部分。”刘宠答道。
“能不能说来听听。”
“嗯,我是这么考虑的。在下一次河北战役之前,我们要尽可能了解情报,甚至分化府兵。至少也得知道府兵的战斗力……”刘宠开始讲述。
三分钟之后,处长打断了刘宠对于战略考虑的讲述,他说道:“这些虚的就别说了,讲下面的。”
这怎么能叫虚的呢,刘宠心里面想。不过他不敢这么对处长说,于是就把后面的内容稍微讲了讲。刨掉前面的这一大块,后面的内容三分钟就讲完了。刘宠的计划里面准备在一些地区建立起交易点,进而进行宣传,让那些府兵们能到这边交易。
这部分内容消耗了刘宠大量精力,却始终没能理出一个头绪。和花去的时间一比,刘宠汇报的时间那是非常的短。讲完之后,刘宠低下了头,觉得自己很没用。
“看来你想的很多。”处长说道。
这话让刘宠头更低了几分。想了这么多,却还没能找出解决办法,刘宠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
“要是按照你这路数,做方案之前还得亲自去那些地方调查呢。”处长继续说道。
“……我有这个想法。”刘宠觉得处长真的是知心人。
“……你不觉得你这法子就错了么?”处长有些无奈的说道。
刘宠精神一振,他也考虑过是不是自己错了。但是以刘宠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有处长这么讲述,刘宠倒是抬起了头。
“我是这么想的,”处长脸上有种很淳朴的为难感觉,他出身于福州城乡结合部,赵官家征地的时候把他家整个从农业人口给变成了工业人口,所以谈论这些比较理论性问题的时候,处长总是很小心,“我们管不了那些府兵啊。你觉得是不是。”
“……是。”对这样毫无歧义的评价,刘宠只能简单的回答。
处长答道:“既然如此,我们只用告诉府兵,我们有这种买卖,让那些府兵约定下一次在哪里碰头不就好了。我们顶多是多跑点路,等下次碰头的时候不就好商量了么?”
刘宠继续沉默了,然而心里面各种思路活跃,让他脸上的表情稍显丰富。方才处长所说的‘我们管不了府兵’,刘宠那时候还觉得这话就是正确的废话。然而听了处长的言论,刘宠终于发现,他自己听别人说这话的时候觉得是正确的废话,可在刘宠的想法里面,他可是认为府兵不仅应该可以被他刘宠管,还得跟着刘宠的想法走呢。刘宠在哪里安排,那帮大元的府兵就要往哪里去。
深感自己的错误,刘宠沉默了。可看到处长盯着他,刘宠强行摆脱了自己的想法,试探着问道:“处长,你怎么想出这样法子的?”
“这个啊,我浑家生了娃之后没有奶。那时候官家在福州搞起了饲养场,反正就是集中了许多母牛。有了母牛,就有牛奶。我那时候就买牛奶。我买了,卖牛奶的就在往我家那边走,算是给开了一条线。结果这条线上的人见到之后,就和那个卖牛奶的讲,他的线就越走越细。见到之后,我才觉得这种事情得两边商议着走。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哪怕这件事因我而起,以后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是!”刘宠发自内心的表示赞同,“处长,我明天就把方案拿出来。”
第79章 国庆节前的刘宠科长(上)
“太祖建立大宋大概是正月初三,这一天并不适合做国庆。国庆必须和元旦一样要长时间放假,要有诸多活动的节日……”
管宣传的宋科长念着赵官家的内部文件,众人听到这里表情都有所变化。在座的众人在自己的人生中都见过赵官家这个身材高挑的男子,大家的区别就是有没有能够握到赵官家的手,或者更进一步的有机会和赵官家说过话,又或者是听过赵官家的课。
对赵官家越是熟悉的人,就越能感受到赵官家的特点,那就是实在。把国庆日定在正月初三,的确是非常不适合的时候。若是别的官家,这时候大概就会硬拗,或者干脆放弃。赵官家则是率直的把这个理由给大家讲出来。在这种时候,众人要选择的就是各自的立场。觉得合适,或者不适合。
“今年大宋建国从太祖立国开始,那是开创大宋并且结束了五代的时间。选择五月初七作为国庆日,是因为大宋在五月初七消灭了北汉,结束了十国的乱世……”
不管情报处的同志们怎么想,宋科长按部就班的念诵文件。讨论是念诵完之后的事情,这篇讲述分成四大部分,想要全部讨论学习完毕,一天只怕都不够。他是完全不着急的。
整个情况如宋科长所判断,读完之后开始的分别讨论,很快就有人因为各种原因在走神。至少在宋科长看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这些内容陈义过高,而且牵扯的都是国家大事。情报部门算是比较有知识的一票人,所以他们格外觉得这些事情其实和他们关系有限。
便是大家有不同意见,真的提交上去又有啥用?难倒这帮人真的坚持说,要以大年初三为国庆日,赵官家就会改正么?有了这样的想法,宋科长要做的就是走完全部流程。
第一阶段结束的时候,宋科长按照制度问大家,“同志们有什么意见么?”
沉默,沉默。在沉默声中,有人开口了,“我觉得咱们是不是可以建议,国庆日可以先用五月七日,但是以后可以调整。”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说话的刘宠科长身上,年轻的刘科长爽快的说道:“我听整个报告里面,官家为大宋规划的未来目标乃是混一华夏。我大宋320年来一直没能混一华夏,恢复汉唐旧地。这个大愿达成之日,当是我大宋真正国庆之日。”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竟然不知道该说啥。从道理上讲,刘宠的话是对的,而且也符合赵官家定五月初七而不是正月初三为国庆日的本意。只是大宋情报局济南分局提出这么一个建议,好像级别稍微不太够。
啪啪啪啪!处长开始鼓了几下掌,然后说道:“我觉得这个建议很好。记下来,这就是我们针对第一部分的建议。”
大宋不是大元,也不是满清。虽然赵官家是一位超级强势的官家,甚至被士大夫私下抨击为‘威福自用’。然而‘官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理念因为大宋的延续而继续被认同,这些干部们并不觉得自己提出这样的意见有什么不对头。大宋重臣们还敢当面怼官家呢。
讨论果然进行了两天。刘宠对整个国庆报告里面有关‘秦汉第一帝国’的理念非常有感觉。黄河战役之中,刘宠因为在军中属于有知识的,就从事了修建兵站中的测量工作。宋军每隔30里修建一个兵站,这种模式就与秦汉第一帝国的基准测量点类似。在战争中,兵站之间可以用快马,可以用烟火信号通报信息。
只要各个兵站之间的钟表时间基本一致,指挥机构得知某个兵站在某个时间见到某个位置,就能有效做出判断。只要兵站网络没有被破坏,从不同兵站传来的情报进行归纳总结,就可以得出相对准确的判断。
就如刘宠上的‘军队以及社会管理学’课程上讲,在这种管理制度下,军队并非只依靠某些将领或者某些部队的出色表现获得胜利,而是依靠整个军队体系的正常运作来获得胜利。这种管理模式的优势在于,上至最高统帅赵官家,下至普通的战斗员,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各种赏罚奖惩能够真正落到实处。
心中有想法,刘宠就忍不住在轮到他发言的时候,把自己的看法给讲了一番。
“……我们在黄河战役的时候,修建兵站,每个人都要装三到五袋土,都要亲自花气力完成。那时候各个连队的指导员讲的明白,大家互相监督,互相提醒一下。若是我们偷懒,倒霉的很可能是别人。我们若是觉得偷懒是应该的,那我们就敢相信别的兵站修的没问题么?加上工作量在能够承担的范围内,所以兵站的墙修建的非常好……”
情报部里面大部分人都有从军经验,谈及这等实务,大家都能理解。以此推广开,关于土地改革以及土地管理内容,这帮干部也觉得有点触类旁通。要是所有农田都能这样有效的管理,的确能做到上到官家下到农夫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自己该干什么的地步。
有人能够提出看法,会议就开的有趣起来。就在济南情报处会议进行的过程中,来自济南情报处的报告也送到了情报总局。情报总局更早之前就完成了国庆文件学习,此时要做的是正常工作。
在黄河沿岸建设交易点的报告书上来,因为内容详实,非常具备可操作性。经过相关部门讨论,就再次给情报站发消息,要他们把预算提交上来。
到了这个阶段,刘宠科长就成为了听命者。处长和相关干部们制定计划,把计划分解之后交给各个科室来处理。刘宠被处长叫到办公室,“你去趟河南,与汴梁的有关部门见面,和他们谈谈这件事。”
“是。”刘宠答应下来。
这时代虽然已经有了有线电报,有线电报的发报速度也不太能支持相距千里的两地进行长篇大论的讨论。到了这等时候,就得派可靠的人亲自前往河南接触。济南这边到时候只用给在河南的刘宠发报,进行整体方向的指挥即可。
刘宠此时还是单身,加上年轻,听说要出差,立刻精神百倍。他本人就参加过黄河战役,此时在开封在洛阳有许多一起打过仗的战友。刘宠并不觉得那地方是千里之外的陌生之地,重新回到战斗过地方的旅程,让刘宠感觉很是亲切。
从济南西进靠畜力,大路上每隔10里就有一个驿站。刘宠毕竟是年轻人,头几日赶路非常快,每天能前进90里。情报处人员平均年龄都比较年轻。和刘宠一起出发的两位虽然比刘宠年龄大点,也不过三十岁,正属于壮年。
三人这一路上就见到路边的有部队人员正在建设测量基准点,越靠近河南,测量基准点就越多。五天之后,完全进入河南境内。这边看着就颇为荒凉。
“没想到河南这里如此荒凉。”两位同行的情报处同志用淮西口音感叹道。
黄河战役的时候,宋军分成两部分作战。赵官家带领的主力在河南作战,另有一路偏师在山东攻城略地,让蒙古军难以集中兵力。同行的两位都在山东作战,没见过河南。
刘宠也忍不住感叹道:“我跟着部队进入河南打仗之前就听闻说,当年金国在大宋与蒙古夹击下覆灭。蒙古就把河南杀的千里无人烟。当时还觉得这就是传说,等我们在河南作战的时候,才知道这不是传说。这么好的一块地,竟然没什么人口。可见当年被蒙古肆虐成何种地步。”
对于这帮学生出身的年轻人,如此感叹的确是出自真心。因为他们受到的就是这样的教育,便是刘宠没有在制科学校上多久的学,在军队里面的教育也是如此。大宋因为战败而遭受了巨大的痛苦,赵官家定下的宣传基调甚至都谈不上是煽动,只是对现实的描述而已。
听了刘宠的话,接受了同样教育的两位同志也微微叹气。其中一位叹道:“我看通报,里面讲,现在移民河南耕种的人集中在原本就归咱们大宋的归德府那边。没人敢更向北走。看看这么好的土地,竟然没人来耕种。可惜啊!”
刘宠绷着嘴,情绪也颇为激动。然而他想想自己若是让家人前来移民,也感觉心里面很是不安。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听到前面的车里面有大人在叫孩子唱曲,‘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听到这熟悉的曲子,刘宠心情好了很多。只是以前大宋从来没有这样从上到下的宣传体系,至于民间的宣传,都是唱着‘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到了赵官家的宣传,这等失败主义文字统统不许公开传唱,大家唱的已经是《满江湖怒发冲冠凭栏望》,唱的是
不同的宣传内容带来的就是不同的结果,所谓靖康耻其实已经洗雪了。天兴三年(1234年)正月正月十一日,正在行礼,蔡州城南已经立起宋军旗帜,诸大臣亟出抗敌。宋军攻破南门,蒙军攻破西城,双方展开激烈巷战,四面杀声震天。金军将士顽强抵抗,几乎全部战死或自杀殉国。金哀宗自缢于幽兰轩,享年三十七岁。
蒙古将领塔察儿和大宋将领孟珙见在焚烧完颜守绪尸体,忙上前扑灭余烬,捡出余骨,一分为二,各取一份回去报功。据蒙古伊儿汗国宰相拉施特主编的《史集》载,塔察儿仅获得金哀宗的一只手。金哀宗大部分遗骸被宋军带回首都临安告太庙。宋廷最后按洪咨夔的建议处理了金哀宗遗骸,藏于大理寺狱库。
然而唱起《满江湖怒发冲冠凭栏望》的时候,当下大宋的宣传让刘宠觉得靖康耻并未得以洗雪,金国覆灭,然而旧地没有夺回。宋军并没有将徽宗与钦宗的埋葬之地归于大宗治下。带给大宋耻辱的不仅有已经覆灭的金国,还有几年前的临安总投降。
刘宠对临安总投降格外的心中不平。若是没有这场可怕的灾难,刘宠的老爹刘景文就不会以‘不坚定份子’的身份失去官位。
从整体来看,刘家的命运在那一刻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不仅是国耻,还是家丑与家仇。
经过十天时间,刘宠终于赶到了开封。这帮人精疲力竭的进入开封,入眼看到的就是开封已经建设完毕的自来水供水系统。
一瞅这个系统,刘宠心情登时就变好了。济南是个泉城,水质极好。而这一路上,刘宠感觉沿途开水的品质可很不怎么样。出门在外能忍就忍,以刘宠在黄河战役的经历,河南的水中黄土含量高,想获得很优质的饮用水并不太容易。
可有了自来水,这局面就完全不同。自来水厂提供的水便是没有济南的泉水好,也比路边的水好上许多。
此时已经是四月初八,天气已经热了。刘宠他们先跑到军区,递交了自己的介绍信之后,询问济南的电报是不是到了。
便是用过电报,刘宠还是觉得心里面有点惴惴。这两地相距千里,想验证情报并不容易。栅栏后面的女性办公人员翻看着厚厚的文案,刘宠生怕那边会告诉他说,“没接到”。
过了一阵,女性办公人员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电报稿,然后把旁边的一位女性工作人员和一位男性工作人员叫过来。三人让刘宠他们到了旁边的屋子。
“姓名写下来。职务写下来。”
听了工作人员的要求,刘宠等人照办。经过一番信息核对,三人得到了通过。刘宠他们又填了一些表格,就见三人都盖章签名。其他两人离开,那位女性工作人员让刘宠他们稍等一下,没多久就拿回了三张军区开出的证明文件。
在此时的大宋,军队再也不是‘贼配军’而是在各种宣传中反复强调的‘大宋人民的军队’。这么荣耀的头衔并不是赵官家口惠而实不至的虚衔,军队的确有极好的前途,军队同样也成了诸多担保证明的单位。
在济南,拿了济南战区开的证明文件,就可以在住店吃饭买东西。除非公安系统或者别的系统有特别的怀疑,或者是抓到现行,任何盘查人员看到军队的证明文件之后,都会允许他们进入官方单位。
刘宠他们之所以要来部队开证明,就是因为情报局这个单位并不能特别明显的给暴露在外面。出来之后,刘宠赞道:“电报就是好!”
其他两位也连连点头,“这么老远的路,消息比我们先到,这真的是省了太多的事情。”
说归说,三人就按照军区给的路线,直奔目的地。终于赶在下班之前到了开封情报处。在这么一个时代,开封情报处想见到活蹦乱跳的济南情报处的人员,绝非容易事。刘宠他们立刻就受到了开封这边的热情欢迎。开封这边也不废话,处长把他们迎进办公室,接着就给办公室人员说道:“先给他们安排住处。让食堂准备饭菜,给同志们接风。”
“要不要准备洗澡?”办公室人员连忙问道。
处长连连点头,“对对对!赶紧给他们弄,不然没热水啦。”
听到能洗个澡,三人都面露喜色。他们都是军人出身,在军队里面非常强调个人卫生。洗澡便不能达到一天一洗的地步,隔三五天洗一次也是常态。而且他们这一路上赶路,身上痒的难受。
没多久,三人就被带去淋雨间。看着这些设备,大家就知道这玩意和济南的一样。都是那种利用阳光来晒热水的装置。怪不得这边讲,得先给刘宠他们安排。现在已经是傍晚,太阳便没有下山,也不可能再让水温提升。现在是宋历四月(西历五月下旬),虽然水已经不是很凉,却也不到轻松的就冲洗的地步。
当温热的水从头淋下来,三人都爽快的叹口气。这里有肥皂,舒舒服服洗个澡。所有油腻和尘土感觉都已经消失,刘宠他们洗完之后换了衣服,清爽的出现在大家面前。
这场接风宴上,这边除了处长之外,也派了主要的科室负责人。处长站起身说道:“赵官家下令,国家机关不许劝酒,所以大家都随意。”
和21世纪的时候不同,在物质生活并不匮乏的21世纪,公务机关不许饮酒,不许劝酒,这得到了久经考验的公务员们的一贯支持。在物资还属于比较匮乏的现在,这个命令普遍被认为是赵官家提出的‘厉行节约’的一环。
好在赵官家只是勒令不许劝酒,并不阻止大家喝酒,于是酒桌上的气氛还挺热闹。好歹这是一次公款吃喝的机会么。
第80章 国庆节前的刘宠科长(中)
“这位是赵科长。”
“这位是吕主任。”
“这位是冯科长。”
每介绍一个人,便碰一个酒。等人介绍完,刘宠已经喝的有些醉醺醺的。
好不容易介绍完毕,刘宠等着处长先夹菜。跟着他老爹这么一个进士,最基本的饭桌规矩还是知道的。开封这边的李处长在介绍完之后却不赶紧宣布开席,他又让服务员给大家斟上酒,处长站起身居高临下的发表了段讲话。
刘宠觉得头蒙蒙的,只想赶紧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处长说的也不过份,都是身为地主该说的场面话。然而刘宠只觉得胃里不是很舒服,这些合情合理的话听着变得不舒服起来。
好在场面话也不是很久,最后处长端起酒杯,“诸位,干杯!”
刘宠端起酒杯来,就听处长说道:“远来的同志脾胃弱,这一杯就先别喝了。吃点垫垫肚子再说。”
处长这么体贴,刘宠当时就觉得好了起来。接下来就是正式开吃,饭桌上的饭菜也普通,鸡鸭鱼肉都有,还上了几个青菜。至于口味么,一尝就让刘宠回想起军队的伙食。大宋军队的伙食不算差,问题就在于大锅菜,精细程度上很不怎样。好在实在。
填了肚子,大家就开始说起各个单位的情况。处长问了个问题,“山东那边的黄河冬天结冻么?”
“结冻。”刘宠答道,然后他跟着问道:“河南这边呢?”
“洛阳那边有时候结冻。开封这边倒是好些。”李处长答道。
“李处长担心蒙古兵趁着冬天渡过黄河?”刘宠这边来的同志问。
李处长答道:“现在我们有了洛阳到滑县的地区,这一片地上驻扎了不少军队。蒙古军想过来并不容易。要是担心,也该是山东那边担心吧。”
毕竟是搞情报出身的,看问题的高度自然有。刘宠知道山东军区的确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开封这边的想法有点想当然。刘宠忍不住答道:“我们这边其实不太怕这个,蒙古军敢渡过黄河,怎么都得几万人。他们敢派这么多人,我们山东就出兵在直沽寨登陆,杀向大都。若是渡过黄河的蒙古军不回援。大都就完了。若是他们回援,山东自然就安全了。”
李处长听完之后点点头,“若是这样设计的话,的确是个办法。”
在饭桌上已经说起公事,刘宠忍不住问起有关河南对面府兵的消息。
听了这个问题,处长说道:“我们也一直在打探府兵的消息。听说他们都是地方上的中小地主和富农,与之前的那帮汉军世侯的关系比较少。钟科长,你来说一下。”说完之后,就埋头吃起了炸鸡腿。
冯科长之前埋头啃了小半个肘子,此时把已经用过一面的餐巾纸翻过擦了油乎乎的嘴和手指,接着介绍起来。
原本黄河没有改道之前,河对面属于比较干旱的土地,蒙古人主要在那边放牧。作为牧区,是没什么汉人生活的。现在黄河北归,曾经干旱的地方立刻就湿润许多。便是如此,在黄河对岸那边的府兵们距离这边比较近的也是几十里外黄河之外的其他河流的沿河地区。
听了这样的介绍,刘宠觉得有些后怕。他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因为在济南,或者跑去德州,刘宠以为黄河两岸应该和这里差不多才对。便是在河南,他所到的开封与洛阳也算是人口比较多的地区,万万没想到河南其他地区的情况与开封和洛阳大大不同。
然而再一想,刘宠突然就觉得自己考虑问题的时候就没真正弄明白。很多事情其实很好理解,正因为开封有诸多便利,是人口聚居区,这才会出现开封这样的大城。战争这么昂贵的行动,当然要围绕最有价值的目标展开。
如果开封这边是个荒山野岭,是根本没有人烟的地方,黄河战役一定不会以开封为中心的地区开打。
所以把开封的水平当做河南的普遍水平,这想法是缺乏常识的想法。
弄通了这点,刘宠觉得心头敞亮,忍不住在大家劝酒下多喝了几口。酒劲混着睡意,刘宠往椅子上一靠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81章 国庆节前的刘宠科长(下)
抵达河南的第二天,刘宠躺在床上哼哼。同来的两位留了一位在旅馆照顾他,另外一位只说了句“酒量不行就别喝么”,便离开这里前去开封情报局。大家已经约好今天再见面,因为刘宠头痛兼感冒还不至于让大家全部留在招待所不出门。
“我觉得你就是睡着之后又吹了风,这才病倒的。”留在旅馆的同志说道。
刘宠觉得头痛欲裂,脑袋里面仿佛有什么在大力跳动,每跳动一次就带来了剧烈的疼痛感。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刘宠也没有失去思维能力。或者说,正因为他此时思维和感受能力还正常,所以能清楚的感受到剧烈的疼痛。
“我……,我下次再也不喝酒了。”刘宠声音委屈的说道。在军队里面当兵的时候,军队里面倒是有过这方面的课程。据说喝酒之后的头痛是酒里面含一种被赵官家定名为‘甲醇’的玩意,那些特别的好酒里面就没有,则是因为那种酿制的办法就是能够让甲醇含量非常非常低。低到人体不会产生反应。
既然从理论上知道这回事,疼痛让刘宠在这一瞬的决心坚如铁石。
留下来照顾刘宠的老兄点点头,“嗯。不喝酒其实挺好的,至少少喝几杯。喝酒误事啊。”
刘宠在剧烈的头痛中回想起了些简短的内容,譬如军中基本禁止饮酒,更是禁止大量饮酒。譬如赵官家下令官员内部禁止劝酒。总之,他觉得自己如此遭罪就是与喝酒有关。
在旅馆躺了两天,其间喝下了三碗非常难喝的药汤,最后是喝了挺浓的红茶,剧痛变成了微痛。刘宠总算是能够去开封情报局。
李处长见到刘宠之后脸色挺尴尬,安慰了一下刘宠之后,气氛就沉寂下来。倒是刘宠努力用毫无痛感的声音说道:“我们这边考虑要在滑县建立专门针对河北的交易点。这个交易点是民间经营,到时候开封情报局在里面也需要派遣人员。不知道开封这边有什么意见么。”
“那洛阳呢。有没有要在洛阳设置类似交易点的想法。”李处长问。
“洛阳不是管西边陕西的情报么。蒙古在陕西也设置府兵了?”刘宠很是讶异。
“府兵倒是没有。”李处长答道。
“那是为何要在洛阳设置?”
“陕县、潼关、直到长安,他们用的农具什么的,都是从我们这边买。”
听了这话,刘宠登时就懵了。他觉得德州的贸易已经够迅速了,没想到洛阳这边干的丝毫不比德州差。他连忙问道:“要是这么讲,滑县早就有这样的就交易点了?”
“滑县倒是没有。”
“为啥?”
“我们夺取了洛阳之后,蒙古想把他们在大都制造的东西送去陕西,就只能走山西那边的太行八陘。据说大都制造的那些玩意他们自己用都不够,哪里有那么多东西卖到陕西。而滑县那边是我们和蒙古直接接壤的地方,蒙古又在滑县打了大败仗。他们对滑县那边管的很严,当地人也没有胆量跑到我们这边做买卖,我们这边管的也严……”
忍着轻微的头痛,刘宠继续听着李处长的介绍。他第一感觉是,局面其实比他想象的要复杂。第二感觉是,这辈子他都不要再喝酒。平日里刘宠考虑问题的时候思维敏捷,根本不会因为痛苦而有丝毫的不爽感觉。
听完了李处长的话,刘宠最终总结了一下。当下以黄河为界的大元和大宋之间处于一种很奇妙的平衡,黄河的一部分河段到了冬天就结冰,大元可以通过结冰的河面南下,大宋也可以通过结冰的河面北上。
不管是谁先动手,都可以给对方制造不小的伤亡。同样,先动手的一方面对全力防御的另外一方,都会遇到很大的麻烦乃至危险。
至于黄河两边的百姓,他们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比较难适应。德州那边的情况是在当下的黄河以南有数量巨大的百姓原本是黄河以北的百姓,只是河道发生了巨大变化之后才成了黄河以南的百姓。
河南这边的河道一直比较稳定,因为河道改变而被圈进大宋的地方小人口少,就远没有山东的便利。
头痛带来的不爽感觉让刘宠觉得难受,局面和他原本想象的居然大大不同,刘宠此时也觉得心里面非常不安。虽然他并不认为针对府兵开设交易点的设想有什么问题,然而刘宠却觉得此次的摊子也许扑的太大了。其实可以先在山东那边向着河南这边开设。
事情谈的差不多了,刘宠和同事们就一起回去先谈谈。谈到后来却也没能谈出什么新意。当天又喝了些红茶,第二天刘宠起来之后终于觉得脑袋完全清醒了,疼痛感也完全消失了。
刘宠本来想着和大家继续商谈,然而觉得招待所里面狭小,三人觉得干脆就跑出来在开封城走走。这一走,就感觉开封城的确挺有意思的,房屋建筑到城市布局都与山东和南方大大不同。三人干脆就先在开封城里面逛游起来。
停在旧皇城前面,刘宠指着台阶说道:“当时蒙古军被堵在旧宫城里面,据说最后冲进去的时候,蒙古军的血顺着台阶哗哗往外流。”
在这个血流成河的时代,宋军在山东攻城略地的时候也是踏着蒙古军的鲜血一步一个脚印打遍了当下山东的所有地区。只是以前是两位在山东作战的兄台给别人讲述宋军在山东的战争。此时轮到在河南作战的刘宠讲述宋军在开封的战争。
两位忍不住蹲下神,仔细看着台阶的下面缝隙。其中一位还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些更隐蔽的缝隙。大概是想看看能不能摸出些干涸之后的血迹出来。
旧皇城也是有守军的,一看他们三人这么指指点点,而且还是完全的生面孔。就有人下来操着江南口音问道:“你们几个是做什么的。”
刘宠笑道:“我们的部队的。以前在这边打过仗,这是想来看看当时被血浸透的台阶。”
光是一听相同的江南口音,卫兵的表情当时就热情起来。自从赵氏南迁之后,分辨南北的很大手段就是口音。想说出一口地道的江南口音就得在当地成长,单纯的靠后面练习没办法说出那种神韵。
确定刘宠他们是南方人,又听到原来是之前参加战争的军人故地重游,守卫就笑道:“这说法可是一直有。据说最初是过了大半年,台阶上面的血迹才勉强洗掉。可那些浸到台阶里面的血痕还是能看到的。”
“哪里能看到?”两位淮西出身的老兄忍不住问道。
刘宠连忙解释道:“这两位当年在山东打仗,在济南总是他们给我吹牛,是怎么把济南杀的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到了开封,也轮到我给他们吹一吹。”
听了这话,守卫哈哈笑了两声,“这三位兄弟,我这边先给三位陪个不是。既然你们都是自己人,还请把证明亮一下。不然我下来之后也不好交代。”
刘宠也不生气,他当过兵,起码的警觉当然是必要的。三人都出示了证件之后,守卫就引着三人登上了台阶,走到了中间的一个平台上,他指着暗黑色的石头地面,对两位淮西的老兄说道:“你们看,这里到现在还有血痕呢。”
战场上的人一看就知道那是血痕而不是污渍。大量的血长时间浸润着石头之后,那些表面的痕迹怎么都清洗不掉。若是把石头表面挫掉,就会发现血液其实已经浸入到石头里面。两位老兄在山东作战,心中其实有些不服气的。他们觉得自己在山东攻城略地,也是打了许多硬仗。
此时亲眼战争留下的痕迹,他们才不得不承认在河南作战的宋军的确经历了一些惨烈的战斗。而并非是简单的在赵官家的英明领导下完成了让黄河改道北归而已。
而刘宠忍不住问守卫,“这旧皇城里面住进去人了?”
“原本有说法是官家要还于旧都。不过说了这么久,倒是有了最新的说法,官家不迁都到开封了。所以这里准备让知府衙门和开封的其他衙门都搬进来办公。要不是有这回事,我们也不会要检查。”
刘宠说道:“现在要是还没搬进去的话,能不能让我们进去看看。”
“你们要进去看看,那一会儿还得检查一下你们的证件和身份。”
“没问题。”刘宠喜洋洋的答道。他说完之后就看向两位老兄。这两位也知道若是此时没参观,只怕以后就不方便了,便都点头。
三人跟着守卫到了大门处,负责人很快就出来询问。结果只是走近,他就盯着刘宠看。刘宠也觉得这位脸熟,他们肯定见过几次,但是绝非一个部队的。两边互相一报部队番号,大家登时就想起在攻打洛阳的时候在修兵站的时候见过。
确定是自己人,参观一下空荡荡的皇城根本就不是事。刘宠正和以前的战友说话,突然就一巴掌拍在脸上,拿开手,就见到手上有一个头不太大的虫子。几人定睛看了看,负责人说道:“这是蚂蚱吧?”
一只小蚂蚱影响不了大家的游玩心情,等到刘宠他们参观完空荡荡的旧皇宫出来的时候,又见到了几只蚂蚱。等到了傍晚,城内整个紧张起来。回到招待所,就见到招待所正门里面的警告牌上新写了两个字‘蝗灾’。
情报部门管的是与战争有关的情报,蝗灾这等事只有发生之后才会引发大家的注意。在蝗灾发生之前就要注意此事的乃是民政部门,此时开封的民政最高长官是开封知府文天祥。原本文天祥文知州正在考虑挪移衙门的事情。
结果刚策划了一半,就开始得到有蝗灾兴起的报告,文知州和开封的官府立刻就忙碌起来。蝗虫这玩意能够连续飞行八个小时不落地,迁移能力很强。然而蝗虫飞的再快,也没有有线电报快,电报一份份的送进来,文知州得知蝗虫大军正在沿着黄河故道一路北上。
一众集结起来的官员干部们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有焦虑。可焦虑归焦虑,具体该怎么解决,大家都非常无奈。文天祥也觉得很无奈,他看着地图上用磁铁压着纸片箭头标出的蝗虫路径图,心里面盘算着那些地区。
“文知州,你以前在江南的时候怎么应对蝗虫?”有人忍不住压力,开口问道。如果是旱灾,还能引水。如果是水灾,还能加固堤坝,引流。蝗灾这玩意就没有非常固定的手段。
听了这个问题,文天祥苦笑道:“我们那边的话就赶了鸭子来吃。”
“赶鸭子来吃?”这个解决办法让众人都大为惊讶。
文天祥点点头。好年景就是指没有水旱灾害,小虫子也不来作梗。能给百姓造成巨大影响的小虫子之一就是蝗虫。每隔几年,就要爆发一次虫灾。蝗灾所到之处,庄稼和植物被啃食一空。其危害一点都不比水旱灾害小。
在松江当知府的时候,当地就按照‘秦汉第一帝国’的组织模式,水田里面要套养稻花鱼,这些鱼会把水里的小虫子吃掉。除此之外,还要养鸭子。鸭子们吃草,也吃它们能够接触到的虫子。
虽然养鸭子本身增加了许多问题,然而文天祥亲自见到过一次松江府的蝗灾,铺天盖地的蝗虫落在了当地的田地里面,眼看着就要对百姓们赖以为生的水道动嘴之时,当地养的几十万只鸭子被赶进了田地。这些鸭子在平坦的田地里面兴奋的开始享用起从天而降的美食。
蝗虫来了一拨又一拨,鸭子们吃了一拨又一拨。等那次蝗灾结束之后,庄稼遭受了很大的影响,当年收成损失了三成。而是在蝗灾的时候,百姓只求鸭子们能够多吃点蝗虫,所以重新把鸭子收拢的时候,也出现了一些关于鸭子归属的争端。在这种受灾的日子里面,大家自然是更加锱铢必究。
第82章 开封知府文天祥的蝗灾选择(上)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赵嘉仁的长子赵谦看着部队里面养的大白鹅迈着优雅的步伐,伸着修长的脖颈啄食着蝗虫,心中忍不住有点理解了王羲之为啥那么喜欢鹅。
根据他老爹赵嘉仁的教育,这些美丽傲慢地盘意识强烈的家伙都是能够飞行上万里的天鹅的后裔。赵谦自己观察的结果,军队里面饲养的旱鸭子们跑的飞快,用急切的步伐与快速的行动啄食蝗虫,其效率远不如那些动作优雅的大白鹅。
高大的身材与修长的脖颈让大白鹅有远超鸭子的效率,然而赵谦装作无意识的和战友们交流的结果是,战友们觉得动作慌张的鸭子比大白鹅更有效率。
赵谦听他老爹赵嘉仁说过,这世界上只存在两种状态,一种是又快又好,另外一种是又慢又糟。原本赵谦觉得快总是比慢的好,然而大白鹅随便一摆头,就有一只大蝗虫落入大白鹅的肚内。为了争抢一只小蝗虫,鸭子们都要进行争抢。
当然,此时赵谦上士并没有看着鸭子和大白鹅们吃蝗虫,他和战友们一起正在扑打蝗虫。扑打蝗虫的虫网他是战友们一起制作的,在休息时间,赵谦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感想,那是一个四字成语‘箭如飞蝗’。
评话的说书先生经常用‘箭如飞蝗’这个词汇形容古代的残酷战争,譬如说岳里面讲述岳飞麾下的猛将杨再兴误走小商河。岳飞派儿子岳云抵挡金军,激战数十个回合,金军支撑不住。杨再兴单骑独马冲入金军之中,准备活捉完颜宗弼但没有抓到,杀死金军数百人后返回。而后杨再兴与李璋率领三百名骑兵,分为两队,靠近临颍。杨再兴在小商桥同金军遭遇,杨再兴与金军大战,杀死金军士兵二千多人以及金军将领万户撒八孛堇、千户一百人。但终因寡不敌众,中箭无数而死。后来金军得到他的尸体,焚烧之后,共得到箭镞竟有两升之多。
见识了排队枪毙的威力之后,赵谦已经确定这种传说只是传说。现在的大宋军队排队枪毙,挨上三枪就足以致命,在尸体中烧出箭镞两升,杨再兴的肉体结构肯定和正常人不同。
赵谦每分钟都感觉有蝗虫撞在他脸上,或者落在他身上,如果是箭矢以这样的频率落在身上,那就只有死路一条。若是有子弹以这样的频率落在身上,赵谦确定自己在五秒钟内就会完全失去战斗力,十秒钟内就会死于非命。
蝗虫不吃肉,这是赵谦亲身体会的结果。在没有个人危险的时候,他奉指导员之命到附近的村落查看情况。到了村里,就见到村民正在地头跳大神。
带着模仿蝗虫头部的头像的面具,这帮村民在箭如飞蝗的环境下瞧着大鼓,看着跳大神的巫师在在蝗虫肆虐的田地前面舞着,绷着。
宗教是人民的精神麻药,赵谦忍不住想起了老爹赵嘉仁的话。那是赵谦在十岁的候跟着老娘到了寺里上香,回来之后听老爹无奈的感叹。赵谦忍不住问老爹这是啥意思。老爹赵嘉仁带着无奈说出了这样的话。
看着正在啃食麦苗的蝗虫,看着在地头前面舞动的巫师和一脸虔诚的村民。赵谦再也忍耐不住,他对战友们喝道:“咱们把鸭子带过来。另外,咱们自己也去扑打蝗虫!”
部队里面实施的是无神论教育,水旱蝗灾在部队的教育里面被认为是自然灾害,而不是什么神明的工作。然而战友听了之后面露为难之色,“赵班长,咱们是来调查的,咱们十个人能保住一亩地么?”
赵官家登基之后,或者说收复开封之后,大宋的本初子午线终于被确定。本初子午线是通过大宋开封观天台(遗址,现在已经新建)的观天尺的那条经线。经过这条经线的,从北极到南极的海平面高度的一千分之一,为一米。
这个一米的距离以十进制,一米的十分之一为一分米,4赵氏度的温度下,一立方分米的水重量,为一公斤。而一公斤又等于两市斤。根据测量得出了一个很奇妙的结果,传统的一宋斤是600克,也就是一斤二两。市斤与宋斤的关系虽然很奇妙,但是在工业领域,宋斤正在退出度量衡。至少是在国营企业,根据地球尺寸得出的全新度量衡正在逐渐取代传统的度量衡。
所以最新的亩是公亩,一公亩是100平方米。相对的,一宋亩大约是666.67平方米。一个班十个人,想清除666.67平方米的面积,几乎是不可能的。根据军队里面对蝗灾的归纳,蝗灾时刻,一平方米的范围里面可能出现一万只蝗虫。666.67平方米,就是666万6千7百只蝗虫,一个班十个人,一个人要解决66万6千七百只蝗虫。
赵谦脑子里旋转着这样的数据,他只感觉到一种绝望。在这样可怕的数据面前,也许求神拜服,跳着有关‘蝗虫大仙’的大神,更能够让民众感觉到某种心理上的安慰。
就在赵谦上士面对数量巨大的蝗虫之时,文天祥文知州问道:“蝗虫所到之处都是黄河故道么?”
赵官家在黄河战役中大败蒙古军,从战斗局面上,这是一场十万宋军对十万蒙古军的大血战,宋军到最后以千人伤亡,造成了数万蒙古军的伤亡,并且彻底击败了蒙古军。
然而在大宋民间,人民在意的反倒不是这场惊人的胜利。让黄河改道,是大宋民间为止惊叹的大事。黄河改道在大宋民间看来,已经是等同天意的大事。让这样的一条大河改道,意味着天意从此再归大宋。赵官家逼着小皇帝禅让并没有在民间引发任何反弹,就是因为大宋百姓觉得能够做出让黄河改道的赵嘉仁完全有了成为官家的资格。
但是赵嘉仁赵官家并不认为这和天意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赵官家认为这只是很正常的事情。在赵官家的交代里面,就有一个‘黄河故道’的问题。蝗虫趋水喜洼,蝗灾往往和严重旱灾相伴而生,由干旱地方成群迁往低洼易涝地方。有所谓“旱极而蝗”、“久旱必有蝗”之说。
文天祥本来以为赵官家不知道被谁给蛊惑了,当了这么一段时间的开封知府,文天祥就明白黄河故道的自然环境真的如同赵官家所料。
黄河故道曾经水量丰富,便是水流中断,也该是一个鱼米之乡。文天祥曾经这样认为。然而搜集的情报结果与文天祥的想象截然不同,根据军队的测量,黄河故道的河道高度普遍高过河道两边的土地,黄河干涸之后,留下的其实是一条‘高高的土墙’。没有了黄河水的浸润,这条土墙很快就变得干涸,干燥,枯萎。
黄河水带来的不仅有泥沙,更有大量矿物质。黄河故道的整体高度比较高,又富含矿物质,在没水之后就变成了大片大片的盐碱滩。不仅没有丝毫的水分,更是没办法让植物生长。文天祥曾经骑马经过黄河故道,他看到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荒滩,灰白色的沙土绵延到目力达不到的远方。骑着马走出去上百里,看到的除了没有长出植物的沙滩,还是没有长出植物的沙滩。
连生命力顽强的野草都没办法在黄河故道上生存,只有在一洼洼积存的雨水旁边才能看到一丝丝的绿色。在那些荒滩上,看到的最多的是龟裂的大地,马匹的马蹄踏上去,沙土崩毁成一个个深深的坑洞。
对于一个江西人,文天祥觉得自己仿佛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在江西,无论如何都看不到这样的局面。只要有低洼的地方都不会缺水,只要有水的地方,植物都能够自在的生长。在植物自在生长的地方,就能够开辟成农田。
江西多山,平原地区只有鄱阳湖一带。便是在这鄱阳湖平原,就出现了拥有土地百万亩的大地主,这种大地主一年能够出售百万石的稻米。如果按照江西的自然环境,平坦的河南大地上,应该到处都是能够出产百万石粮食的广阔平原,而不该是这种毫无肥力,连野草都养不活的贫瘠沙地。
有着这样的认知,文天祥知州已经知道大概答案是什么,而农业局和水利局的干部遗憾的答道:“现在蝗灾就是顺着黄河故道从南向北而来。”
“唉!看来,我们只能认了!”文天祥无奈的答道。
黄河流域(特别是中、下游)在大水泛滥后,则经常发生严重的旱灾。水、旱灾害的交替发生,使在沿湖、滨海、河泛、内涝地区出现许多大面积的荒滩或抛荒地,这就直接形成了适于飞蝗发生并猖獗的自然地理条件。开封以下黄河河泛蝗区以及渤海湾蝗区也都直接受黄河历代决溢改道、入海水道的改变以及河口泥沙堆积等作用形成。因此,从对黄淮平原东亚飞蝗发生基地的分布及其近300年来北宋时代蝗虫猖獗发生的记录,以及各地县(府、州)志所记载的资料,结合各河道历代变化分析中,可以认为:这一地域内飞蝗发生基地以及蝗区的形成是与黄河河道的历代变迁有较密切的关系。
这是赵官家早在河南收复之后就讲过的问题。文天祥在江南,对于蝗灾的感受并不深刻。便是松江府的那次蝗灾,经过鸭子们的努力以及百姓的扑打,蝗虫硬生生被歼灭在松江府境内。这让文知府对于蝗灾有种轻蔑。
听了文天祥的说法,农业厅的干部们都如蒙大赦,他们连忙说道:“知府,我们定然调集不到足够的人力。蝗灾只能认了。”
水利局的干部连忙补充道:“现在开封府的百姓就这么十万人,加上部队也就是十来万人。我们没办法歼灭这么多蝗虫。好在蝗虫经过的地方也没有太多农田,便是粮食收成影响也很小。”
文天祥没有立刻说话,在他的经验中松江府在遭受大规模蝗灾的时候还能保住六成以上的收成,这已经是极为惊人的结果。从那抗灾之后,人民群众通过事实证明,只要他们好好执行赵嘉仁赵官家和官府的政策,水旱灾害可以靠大家的努力解决。连蝗灾这样以前除了求神拜佛之外只能束手无策的可怕灾害都能够有效抵抗。大家对于农业的看法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原本很多人养鸭子完全是为了图利,所以这么辛苦的工作让不少人主动放弃了。现在再看这种套养不仅是增加了粮食产量,还有一种消灭虫子的作用。在文天祥完成任期的时候,在松江府已经出现了一种新的模式,那就是有专门的养鸭子的专业人员。其他不养鸭子的会给这帮人出些钱,每年可以分到鸭蛋和鸭肉。
至于这种经营之后的结果如何,文天祥没机会接触到。所以他并不知道是否最终达成了百姓们的想法。
文知州知道赵官家的个性,这个人在不久前又进行了一次官员内部普查,调查内容很多,其中非常重要的一项就是调查所有官员和干部们的宗教信仰。根据文天祥所知,赵官家对于有宗教信仰的官员和干部是另眼相看的,那些人会被打进另册,晋升受到极大影响。赵官家自己是‘不语怪力乱神’的人,他可不接受手下有宗教信仰。
回想自己的晋升,文天祥更能理解。从成功抗击蝗灾之后,整个松江府的农业生产组织里面就有了更多信心。然而往事只是在文天祥心头萦绕,他却完全没有办法从过去的经验中得到任何支持。河南这地方不是水乡,无法像江南那样大规模饲养鸭子和鹅。另外,江南那地方人口众多,田地也已经开发完毕。便是赵官家要求江南土地实施轮耕制,每一片林地和田地都能有充分的人去照顾。
现在的河南就是一片荒芜的大平原,既没有足够的人,更没有足够的饲养的家禽来应对。以这样的局面,除了祈祷上天让蝗灾的影响最小化之外,大概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在这种时候,文天祥一句‘听天由命’,是非常容易做出的决定,然而之后呢?他又该如何给赵官家交代?!
第83章 开封知府文天祥的蝗灾选择(中)
“全军参与捕杀蝗虫?”赵谦看着贴出来的告示,整个人都有些懵。
转头一看天空,就见到处都是飞舞的蝗虫。宋军在开封附近驻扎了两个师,这两个师总人数不过两万人。靠两万人捕杀这么多蝗虫,听起来就觉得不靠谱。
赵谦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只能保持沉默。然而在心里面,赵谦觉得这种行动实在是徒然无功的代表。
部队讲的是服从,便是心中再觉得不对劲,赵谦也没有对抗命令的胆量。捕杀蝗虫需要的是装备,命令下达的第一天,部队就开始赶制竹捕杀的工具。
赵谦和战友们沉默的用麻绳结网,比较粗的麻绳当做骨干,细麻绳在上面结成细网。看着赵谦麻利的把一个网兜给打出来,战友们都颇为惊讶。有人忍不住问道:“班长,你家以前是做什么的?”
听了这个问题,赵谦把很单薄的“你们没做过手工课”的问题给咽回了肚子里。赵谦上的学校是一所比较给力的学校,这所学校管理的极为严格。所有的娃敢在学校里面吹嘘自家老爹是干啥的,就会被老师狠狠批评,还会叫家长来。在这么一个时代,叫家长的结果令再顽劣的孩子都会两股战战汗不敢出。而且这所学校也会毫不迟疑的开除被认为无法教诲的学生。
除了严明的校纪之外,这所学校也有非常多的学习项目。譬如手工课,家务课,烹调课。这种捕虫网兜只是当年必须完成的手工内容之一。还有制作风筝,制作小板凳,以及简单的家具维修。
从这样的学校毕业之前,赵谦曾经以为这样的教育是所有上过学的学生都应该接受的内容。后来赵谦明白事情远非如此。
“我以前见过别人织网,看多了之后心里面不虚。”赵谦答道。在很多时候,大家需要的是一个交代,而不是真的需要事实。给人一个交代并非难事,军队里面大多数都是南方人。南方人对于渔网并不陌生。
就如接受过的教育那样,赵谦的话很好的平复了大伙的疑问。加上赵谦还帮助大家做,教给大家一些制作的小细节,班里面的战友们都把注意力放倒了工作上。
每人做了三只捕虫网,完成了规定的任务之后,大家这才继续谈起了上面的安排,“这么多蝗虫,靠咱们这些人能杀完么?”
“肯定杀不完。”赵谦答道。这么简单的事情根本不是靠一个宣传就能把做不到的事情给编成可以做到的。
“既然杀不完,那上头为啥要我们参与捕杀蝗虫?”战友们提出了问题。
“我们等开会的时候问指导员吧。”赵谦直接把该甩的锅甩给原本就该承担的指导员。这个问题其实问的非常好,赵谦也想知道为啥做这样徒劳无用的抵抗。
在赵谦班长做出决定的时候,文天祥文知州也给杭州的赵官家发了一封电报。“蝗灾太大,开封一带无法应对,希望今年朝廷能沿运河输送粮食实施救济。”
电报发出去的时候,文天祥心情沉重。在江南之时,他面对蝗灾可没有这么被动。那时候各地联动的非常同步,靠了有线电报,蝗灾所到之处全部都奋力扑杀,还专门派遣了人到蝗虫的产生地挖蝗虫卵烧掉。没想到在河南,文知州竟然如此束手无策。
军队的电报和地方政府的电报是同时送到赵嘉仁面前的,就在此时,部队里面的连指导员在给自己的连队讲话。
“一部分同志们肯定觉得我们这是在做无用功。蝗灾这么大,我们一个师一万人,就是累的死去活来,又能有什么用。肯定是解决不了整个蝗灾。”指导员大声说道。
赵谦和战友们都没有吭声,因为这是他们的心里话。
“如果是针对整个蝗灾来讲,我们部队的一万人的确解决不了整场蝗灾。但是对于我们这一万人来讲,我们靠我们的力量扑杀几百万,上千万只蝗虫,这个应该是能做到的。要是把胜负限定在接连每天扑杀蝗虫上,我想这样的一个胜利,我们是能办到的!大家觉得呢!”指导员的声音洪亮,并没有丝毫的迟疑。
赵谦心中一震。他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基于一场彻头彻尾的大胜之上,也就是说是以他考虑的是这场规模巨大的蝗灾。然而指导员眼中的斗争限于整个师的规模而已。现在大家投入的战斗仅仅是自己的战斗,大家要获得的胜利只是自己能够把握的胜利。
如此感悟让赵谦心中觉得和自己以前见到的东西格格不入,却更有吸引力。身为赵嘉仁的儿子,赵谦在去年的时候都没有生出自己是太子的想法。便是现在,赵谦也不觉得自己就是什么太子。
然而身为赵进士、赵提点、赵知州、赵相公、赵太尉的儿子,赵谦受到的教育是他应该和老爹一样成为能够执掌国家大事的人。蝗灾就是国家大事。大事自然就该有大事的解决办法,可这几天的时间里面,赵谦发现自己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直到听了指导员的命令之后,赵谦才感觉到一种震撼。
“同志们,我们每个人都想打胜仗。要是把我们觉得打胜仗是一个人的胜利,那就会有个问题,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办法单靠自己打败数以万计的敌人。想打败敌人,是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完成自己的任务,由我们一个一个的单个的人组成的军队才能获得胜利。胜利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胜利从来都是大家的事情。放到这件事上,我们的部队投入灭蝗,并没有办法解决蝗灾。但是这不是我们就因此当了逃兵的理由。蝗虫也是要靠生育来繁衍,我们这次杀了几百万几千万只蝗虫,就让这几百万几千万蝗虫不可能继续繁衍。下次抗击蝗虫的时候就会少遇到一点蝗虫。蝗灾不会只有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然而我们的斗争之心,我们为国家效力的心绝不能有丝毫动摇。身为军人,我们就要为国家奋斗……”
赵谦抬起手,擦了擦溢出的泪水。身为赵嘉仁的儿子,赵谦知道每个人都要为国家奋斗。如果不奋斗的话,就会出现临安总投降那样的惨剧。堂堂大宋朝廷,堂堂大宋官家、皇后、太后、皇室、宗室,竟然要卑躬屈膝的向异族投降,以恳求异族的饶恕。
但是直到今天,赵谦才突然明白他以前认为的奋斗很狭隘。他认为只有决定国家命运的事情才是奋斗,却没想到奋斗竟然时时刻刻存在于身边。就如指导员所讲,如果每一次遇到问题或者困难的时候,都能够选择斗争,积少成多,最终的胜利之日一定会来临。
认识到了这些的赵谦激动的泪流满面。他在这一刻觉得明白了之前一直没能理解的事情,为什么他老爹赵嘉仁每日里都忙忙碌碌。现在他有些明白了,老爹赵嘉仁时时刻刻都在面对挑战,并且努力向前多走一些。便是无法前进,赵嘉仁老爹也会顶住压力毫不退避。逆水行舟不进而退是学校里都会悬挂的条幅,现在赵谦感觉有点里面为何当年要悬挂这样的条幅,并且要告诉学生们这句话该怎么理解。
赵官家并不知道自己儿子在想什么,他把儿子送去军队的时候已经派遣了最好的政委,最好的指导员。该让赵谦接受的教育,赵嘉仁已经让赵谦完成。该教给赵谦的道理,赵嘉仁也觉得自己都讲过。包括以身作则,赵嘉仁觉得自己便不是圣人,也不至于是个垃圾。到了此时,赵谦也该靠自己走自己的人生。
所以赵官家看完了军队的电报,又看了文天祥文知州的电报。他都没想过自家儿子要做啥,而是考虑怎么给文天祥文知州回复。以赵嘉仁看来,文天祥的选择很糟糕。军队的态度是对的,便是没有能力解决蝗灾,也得有与蝗灾战斗的心思。
想到这里,赵嘉仁提起笔就给文天祥写了封信。写完之后他把信交给秘书,“誊抄下来,这个作为这次学社学习的讨论内容。”
秘书受命而去。第二天,在学社的总社会议上,学社成员们就拿到了印刷出来的文稿。
‘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这是文人的通病,他们要的是胜利,要的是胜利之后带来的奖赏、荣誉。文人的问题就在于他们从来不想要艰苦的奋斗。这完全可以理解,因为奋斗是很辛苦的事情。是一个长期的事情,是一个每天一睁眼就要面对的事情。是一个会让我们心浮气躁,让我们认识到自己无能无用,是一个让我们迁怒,是一个让我们二过三过甚至几十过的事情。
所以我们痛恨奋斗,所以我们痛恨通过奋斗进而看到真正的自己……
学社成员们读着赵官家的文章,脸都都变得越来越不好看。
第84章 开封知府文天祥的蝗灾选择(下)
学社的会议结束之后,第二次参加会议的礼部尚书熊裳脸色阴沉。他微微咬着牙齿,手中捏着一串羊角制成的串珠。
串珠最初不是佛教的东西,而是道教给弄出来的。历史上这玩意被佛教给借用的之后的最初阶段并没有出什么问题,直到忽必烈打击道教,道教衰落之后,串珠就如‘清真’的称号一样被弄去了别的宗教手下。此时的江南,串珠还不叫佛珠。而且随着饲养业的发展,串珠的质地也多样化起来。
熊裳尚书手中紧握串珠,脑子里面没有一丝和串珠有关的念头。他回想着赵官家对于文人的激烈嘲讽,心里面觉得愤愤不平。
‘自蝗灾肆虐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蝗’。赵官家也是进士出身,遣词造语便是没有那么文雅脱俗,至少也不至于让大家产生歧义。
原本熊裳是一直被排除在学社之外的,当他因为待遇而决定跟随赵官家之后,就努力参加了学社。经过努力之后成为预备成员,没想到第二次参加学社会议,听到的就是针对文人的刻薄批判。
回想起会议上的内容,熊裳觉得心脏就一阵阵紧缩。偏偏赵官家所说的内容一点没错,文人就是缺乏长期艰苦劳动的态度。赵官家的嘲讽如同匕首一样插在这个命门上。可熊裳并不服气,大家读书上进,所求的不就是能够指点江山,能够干办大事么。
那些艰苦工作本来就不是进士出身的官员的工作,而是那些被进士们看不起的小吏们要承担的工作。熊裳和很多官员一样,都认为小吏就是赵官家借重的‘干部’。干部,干部,干部就是干事的部员么。
马车到了社区门口。熊裳愤怒的从车里面下来,他不想回家,就沿着社区的绿荫道路开始踱步。每过一年,漂亮的行道树都更成长茂盛一些,原本稀疏的纸条已经变得浓密美丽。小风从树下吹过,夹带着人工湖的湿润水汽,感觉非常舒适。
便是心情很糟糕的现在,熊裳也觉得胸中的闷气疏散了一些。文天祥看到这篇东西之后会怎么想?如此念头突然就冒了出来。
大家都知道文天祥是赵官家的好友,当赵官家还在做官的时候,他在京城里面的朋友大概就只有文天祥一位。那时候众人觉得文天祥是因为家庭豪富兼具身为状元而极有个性,赵嘉仁则是因为十三岁考上进士,一路上有大量政绩和功劳,所以难免有些恃才自傲。这两个都有资格嚣张的家伙走的比较近,没人觉得意外。
现在文天祥被赵官家如此批驳,熊裳倒是生出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情。不过幸灾乐祸没多久,熊裳就感觉自己也没办法真的高兴。
赵官家能够有今天的地位,绝不是因为他能说出极为刻薄的话。令众人心甘情愿或者不情不愿的自动低头的理由就是赵官家有实力,有数十万上百万如赵官家认为能够每天坚持干着普通工作的人们坚定的支持赵官家。这些人能够远洋四海,带回大量海外的产品。这些人能够打得蒙古军丢盔弃甲尸横遍地。这些人能够堵住黄河,让黄河改道。这些人还能搞科研,让粮食增产,让牲口快速生长,让食品价格低到普通百姓都能吃肉的程度。
文人的时代就这么结束了么?想到赵官家的支持者,熊裳心里面生出一种恐惧。他发现之前的愤怒并非是最根本的反应,引发愤怒的是恐惧。大宋以前是士大夫与官家共治天下,在赵嘉仁赵官家的天下,这个执行了几百年的政策已经在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熊裳尚书在愤怒,赵官家却没有。要是每件事都要愤怒一段时间,赵官家就可以每天24小时全面处于愤怒之中。抨击士大夫们的秉性,目的是为了教育那帮制科出身的家伙们不要这么做。这才是赵官家的目的。
学社从建设开始,干部的比例就远远高过进士的比例。所以赵官家开完了会,就把此事放到一边。吏部尚书刘猛把致仕名单送了上来。看着以徐远志为首的一大票熟悉的名字,赵嘉仁问道:“加衔都准备好了么?”
“官家。现在加衔已经不增加退休金啦。这么做的话,这些人是不是会生气。”刘猛很谨慎的问道。
“呵呵。”赵嘉仁干笑两声,“他们不生气才奇怪呢!可若是连加衔都没有了,他们岂不是更生气么。”
刘猛听了这话也只能干笑两声,他其实觉得是可以把加衔也给取消掉。不过此时已经不能再说这个问题,于是刘猛换了个话题,“官家,你上次提过,既然是60岁致仕,那么七上八下的规定要不要明着列出来。”
大宋的官员也有任期,一般是一任三年。七上八下就是57岁还能给差事,58岁就没差事了。以现在的规定,60岁致仕。实际操作起来,就是58岁就正式没了差事,进入实际致仕阶段。
“这个就不要直接列出来。而是在吏部执行的时候当做内部条例。”赵嘉仁答道。当他年轻的时候总觉得要有毫无歧义,坚定不移的世界。后来他开始理解,这都是缺乏能力导致的孩子气的想法。必须有秩序,却得认识到意外是常态。
“官家。文知州看了东西之后,会不会生气?”刘猛在最后问了个他之前觉得不太好出口的问题。
“我觉得他会生气。”赵嘉仁回答的很爽快。
“那你为何要那么写?”刘猛有些讶异。
“我写那些东西是希望他能够更好的面对问题,而不是为了去估计激怒他。我在信里面讲的清楚,这些日常的工作是巨大的考验,让我们理解到我们的无力、无能、无用。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树立起向上的态度。文人总是觉得拿到最后的证明才是向上,他们却没想到那艰苦的过程,那百折不挠的意志才是向上。”
“哦。”刘猛只是应了一声。他知道赵官家在很多事情上其实非常较真,特别是这样的事情上。
两天后,文天祥知府就回了一封电报。电报内容是一首诗,名叫《正气歌》。不仅给了官方,文天祥还让在杭州的家人在报纸上给刊印出来。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读着并非官方报纸上的这篇作品,刘猛觉得很感动。但是又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感觉并不好。很不好。
第85章 赵谦班长参加的灭蝗行动
一座座蝗虫堆成的小包旁边,有人快速称重。赵谦和战友们则是揉着酸痛的臂膀,捶着腰,在旁边休息。
在每次长时间的劳动之后,赵谦都能充分认识到肉体和精神的软弱,认识到系统新锻炼以及训练的重要性。刚坐下,屁股还没坐热,通讯员就跑来,“赵班长,指导员让你去他那边。”
“只让我一个人?”赵谦开口问道。如果身体很舒服的时候,赵谦会觉得被单独叫去定然是有什么好事。在身体很不舒服的时候,赵谦发现自己最想要的只是能够和战斗员们一起休息。再好的事情也得有命享用才行。
“是所有的排长班长都要到齐。”通讯员答道。
“知道了。”赵谦答道。看着通讯员寻找下一个通知目标,他强行打起精神,站起来对副班长说道:“你安排大家休息,把咱们灭蝗的斤数记录下来。”
安排完工作,赵谦迈开步子往指导员那边去。有些肌肉酸痛,有些肌肉肿胀,酸、痛、麻、痒,种种负面的感觉把赵谦弄到心烦意乱。没太久,同样看着就满脸阴沉的排长、班长们就集结起来。
指导员扫视了全场的人员,这才说道:“同志们辛苦了。根据情报,蝗虫已经开始大规模向北继续移动。我们已经连续灭蝗三天,一会儿大家回去就可以告诉同志们,灭蝗行动到今天终止。”
一瞬间,紧张的气氛消散,超过一半人的面孔上都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就在这时候,指导员提高了声量,“同志们,你们是不是觉得现在就可以撂挑子躺下休息啦?”
赵谦听到这话,倒是精神一振。这种对话内容听起来挺熟悉的,赵谦的老爹赵嘉仁就经常在赵谦自以为‘干完事情’之后这么讲。
指导员大声说道:“收拾工具,总结数据。你们作为班长,排长,安排部队返回。这些都是你们的工作。这部分工作是要花时间,花精力去安排,去检查。这就跟打仗一样,不是说敌人退下去了,我们就可以放羊了。在这种时候要做的就是赶紧收拢部队,检查伤亡,准备下一次的战斗。你们听明白了么?”
“听明白了。”包括赵谦在内,稀稀落落的有人回答。
“你们听明白了么!”指导员喝道。
“听明白了!”这次绝大部分人员都回答,只是回答的不那么整齐。
指导员锐利的目光扫过,特别是那几名垂头丧气的家伙,他格外瞩目了片刻。赵谦和其他战友一样,目光跟着指导员的目光看过去。那几个家伙的班平素在连队里面评价都是倒数,这三天的高强度劳动对他们的影响看来是格外的大。
在众人的围观下,这几位也终于摆脱了麻木状态。指导员第三次大声喝道:“你们听明白了么?”一众人等异口同声的答道:“听明白了!”
“解散!”指导员说道。赵谦正准备离开,就听指导员喊道:“赵谦和朱信留下。”
在散去的人流中,两人逆流而上,到了指导员面前。指导员打量了两人片刻,这才开口说道:“你们知道细菌通过食物链传染么?”
“在学校学过。”赵谦答道。
“知道。”胡信答道,然而听了赵谦的回答,他又跟了一句,“在学校学过。”
上过高中的学生都接受过生物课上有关生态系统的教育,其中就有传染学内容。同一种细菌并不会对所有生物都起同样的作用,譬如苍蝇身上携带大量对人类来讲非常致命的细菌,它自己都会安然无恙。对于人类非常有害的细菌对于蚯蚓也往往没作用。
如果某只鸟吃下活苍蝇,被感染了病菌。人类又没有对鸟肉充分加热,就会从鸟类身上感染到戏剧。蚯蚓也是如此,如果没有对蚯蚓进行熟化处理,就直接把蚯蚓做成饲料喂养牲口,人类也会因为食用了被感染的牲口而患病。
确定两人都接受过这方面的教育,指导员说道:“旱灾之后有蝗灾,蝗灾之后有瘟疫。蝗虫经过很多人迹罕至的地区,喝了许多人类不会饮用的污水。体内体外都含有非常多的病菌。同志们在灭蝗之后要注意健康。趁着这个机会,你们就在连队里面讲述这些知识。”
“是。”赵谦答道。他作为连队里面学历比较高的人员,承担了学习委员的工作。这等事颇为驾轻就熟。
“指导员。之前我在和同志们普及卫生知识的时候,同志们就说,要是按照我们所讲的,到处都有细菌,到处都有危险,那岂不是活不下去了么。这种时候我该怎么回答?”胡信提出了问题。
“这种时候你就对大家讲,我们告诉他们这些,就是为了让大家能够通过自己注意而少生病。要是什么都怕,那真的是生不如死。可什么都不怕也不行啊。”指导员回答的非常干脆。
赵谦听的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然后就听指导员说道:“赵谦,你学过为什么不要怕吧?”
赵谦一惊,他没想到指导员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正如指导员所讲,赵谦他们上高中的时候也提过这个问题,于是学校老师就给他们讲了人体自身的免疫系统。
人类的皮肤、体液、白细胞、免疫体,种种系统都能够有效对抗细菌和病毒入侵。现在更有了外科处理以及药物辅助,能够让单纯靠人体无法应对的伤病伤害降低到人体可以处理的程度。
经过了那堂课,至少赵谦摆脱了无谓的细菌恐慌情绪。不过此时让他讶异的是指导员的敏锐。于是赵谦说道:“指导员,我只是觉得你说的什么都怕也不行,说的很对。”
指导员并没有被赵谦的推托打动,他应道:“我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只能用这个话。既然你学过,那就趁着这次的机会也给大家讲讲。”
接受了额外的任务,赵谦回到了班里面。此时准备撤退的命令已经传开,人人都喜笑颜开。不少战斗员都已经要撤退的意思。赵谦连忙叫住大伙,“有命令,走之前要把这些蝗虫烧了。”
“烧了多费事啊。”战士们立刻表示反对。
这下赵谦马上就明白了指导员为何要让赵谦额外承担讲课的工作,烧掉这些被打死的蝗虫,目的就是要烧掉病菌来源。深埋对于病菌并不能起到彻底杀灭的效果,在学校的时候讲过,如果深埋的时候不小心让那些慢慢腐烂的玩意渗入地下水,很可能出现更加长久的污染。
“必须烧掉蝗虫,埋只能埋那些烧成的灰。”
“班长,为什么要费这样的事?”
“我们回去之后讲为什么,现在大家先准备烧了蝗虫再说。”
不管是情愿或者不情愿,部队开始大规模焚烧蝗虫的尸体。好在部队搭建了不少比较专业的焚烧装置,赵谦他们只用把蝗虫送去就行。
作为班长,赵谦是整个班里面最后离开灭蝗前线的。长长的清单上所有事项全部应对完毕之后,赵谦自知已经尽力。就他当下的能耐,他已经做到了他此时能做的一切。便是有什么做的不到位,他也已经认了。该被批评的时候就老实的被批评吧。
回去的路上,果然觉得蝗虫越来越少。到了军营附近,就见农民的田地里面,部队饲养的鸡、鸭、鹅都迈着满足的步伐在田里面慢慢的溜达。它们带着饱食者特有的挑剔姿态,偶尔啄起点什么。
仔细看去,那些农田里面的植物看着都不怎么完整,至少还都保持了大概的模样。农民们都拿着农具在工作,看不到任何跳大神的身影。见到大部队回来的身影,农民们还对着比较熟悉的战士们打招呼。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赵谦觉得这帮农民的精气神是大大不同了。
部队很快就把灭蝗的工作简报汇报上去。赵嘉仁看了汇报之后,问了秘书一句,“开封那边有什么新的报告么?”
“没有。”秘书连忙答道。
“如果有的话,给我拿过来。”赵官家吩咐了一句。
看着秘书快步离开的背影,赵嘉仁靠在椅子上。他以前不太能理解什么叫做艰苦奋斗,现在他有点理解了。忠于职守就是艰苦奋斗,如果军队只是为了战胜蝗灾的胜利结果,或者只是为了奖赏,他们就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现在军队只是为了完成他的使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他们的一份气力,这就是忠于职守,这就是艰苦奋斗。那种‘螺丝钉精神’曾经在年轻的时候让赵嘉仁很倒胃口。现在的赵嘉仁明白什么叫做‘XX部就是阎王殿’。本来好好的催人上进的宣传硬是能让阎王殿搞成仿佛失去个人自由和个人意志的东西。
螺丝钉精神就是能让人相信的个人人格与品质,是支撑这种人格与品质的个人能力。就如赵嘉仁的老爹给长子起名赵嘉信一样。有信,是最基本的品德。一个满嘴不着调的人,是没有未来的。
守信的坚定,和被别人强行钉死,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想到这里,赵嘉仁提起笔就写起了自己的感受。写完之后他又给加了个标题,《新时代的宋军的基本精神——守信篇》。
第86章 隔空文战
‘人类社会的进步从来都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一步步达成,这种进步的基础就是个人的成长与进步。所谓生而知之是唬人的屁话。漫长的进化史中,人垒拥有很多生而能行的基因本能,但是能够通过学习,进而形成能解决问题的能力。那是后天通过学习而完成的。譬如守信……’
‘……想守信是非常困难的,因为为了能够守信,要付出非常大的代价。我们趋利避害的本能,会让我们拒绝选择信守承诺……’
赵谦看着老爹的文章,心里面很是感慨。这些文章里面所讲的,有些是赵嘉仁曾经对赵谦耳提面命过的。有些是赵嘉仁从来没讲过,但是他一直努力去做到的。在过去的时候,赵谦这些的无形压力给逼得烦不胜烦。现在赵谦依旧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但是与以前的压力不同。
从前的时候,赵谦觉得他老爹赵嘉仁拥有的一切都直属于赵谦,或者说只属于赵家。此时赵谦看到的是他老爹正在把所知道的一切都讲述给和赵嘉仁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听。别的人对这些内容也许有完全不同的看法,赵谦却深深的知道他老爹所讲的都是他老爹正在做的。
嫉妒洋溢在赵谦的胸中,如果这些本来只属于赵家人的东西变成了所有人都知道,并且都去奉行的内容,那么身为赵家人的赵谦又该置身何地呢?
看到赵官家文章的并非只有参与灭蝗的部队,军队是自然要学习赵官家的指示,政府内部也接到了赵官家的文章。譬如在愤怒的情绪与悲壮感受下一气呵成《正气歌》的文天祥文知府。
文天祥当时写完了那东西,并且负气的发表出去之后,他其实也有一丝丝的后悔。后悔的理由是觉得他也许会引发赵官家的震怒。最初生出《正气歌》的基本构架,并非是在现在,而是在文天祥得知临安总投降之后的事情。
在那时候的文天祥眼里,蒙古是强大到不可战胜的存在。临安总投降意味着大宋的所有力量都在战争中耗尽,剩下的大宋完全是一个残破的状态。在这样风雨飘扬的时刻,文天祥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与很多士大夫一样,文天祥开始怀疑是大宋的文化出了问题。但是文天祥又觉得这不对,大宋的文化没有问题。可屡战屡败的事实又让这种信心变得没有依托的基础,于是《正气歌》的基本理念就出现了。
之后的局面就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赵官家率领军队,不过两年时间就重回临安。之后更是每战必胜,恢复了大宋的基本领土。在当时,文天祥也不敢认为大宋就对蒙古拥有了军事优势。
赵官家并没有让大家失望,在黄河战役中彻底击败了蒙古。也让蒙古不可战胜的神话轰然倒塌。和大宋百姓相同,文天祥感觉自己终于能够从恐惧中被解放出来。所以在赵官家登基的时候,文天祥是发自内心的支持。
故意去激怒文天祥心中的真命天子,这样的行动让文天祥觉得有些不安。然后文天祥就看到了‘新时代宋军的基本精神——守信篇’。
看完了这个标题,文天祥就怒了。就文天祥所知道的历史中,历朝历代的主君都是比臣子弱的。偶尔有几个比臣子强的,譬如纣王,‘知足以距谏,言足以饰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声,以为皆出己之下’。
对于各种理论建设,都是诸子百家们的研究结果,都是干臣们的理念。现在赵官家狂妄的开始写文章直接表达他个人的理念,并且要求下面的人们跟着赵官家的理念走。而且在文天祥看来,赵官家的这些文章也有种要和文天祥隔空骂战的意思。这就更不能忍了。
官家拥有权力的制高点,拥有地位上的制高点,所以官家好好的能够听忠臣的进谏即可。这不能因为赵官家自己就是大宋从所未见的能臣良将,他就要连思想的制高点都给占领了。若是这样的话,赵嘉仁就是在造反。造了几千年来制度的反。
带着文臣的愤怒,文天祥快速的阅读着赵官家的文章。以这位大宋状元的文学水平,读懂这篇白话文的文章实在是太轻松了。
第一遍读完之后,文天祥微微皱眉。他只觉得心中有佩服,也有愤怒。两种感觉同时存在,对文天祥来讲是比较少见的。一般来讲,他的心中要么是佩服与欢喜,要么是愤怒与蔑视。
赵官家对于守信的描述是文天祥佩服的。那样的简单明快,那样的娓娓道来。每次文天祥试图让自己守信的时候,都有过类似的思想斗争。年轻时候的文天祥当被人指责不守信的时候,也曾留下许多遗憾。现在回头看,赵官家明确讲述出了遗憾的原因。那种恍然大悟或者与我心有戚戚焉的感觉,让文天祥觉得佩服。
为了弄清楚愤怒,文天祥又把文章读了一遍。因为看过一次,那种正面的感动就弱化了不少。文知府很快就看到了令他愤怒的东西。
文天祥在《正气歌》里面写到,‘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这玩意就是孟子先提出的浩然正气,也是理学讲述的‘养气’。
在赵官家的理念中,明显没有浩然正气的存在。赵官家的理念中,守信是能力达到一定程度之后才能认识到的必须具备的道德。是为了能够让自身利益得到更大满足的而必须采取的个人立场。
能够达成守信,就意味着对自己的了解以及控制能力达到了一定高度,那么自己就能相信自己,让别人相信自己。自信与他信,又能给个人带来更高的效率,以及更多的利益。
也就是说,守信是‘利’而不是‘义’。正气从来不会先天存在,而是后天学习和培育。而这种学习和培育也是为了‘利’而不是‘义’。
这下文天祥文知府彻底明白了自己和赵官家的巨大区别。合着赵官家从根子上就不认同理学学派,更不是儒家传人。以他的观念,乃是诸子学说。
将文章反复读了好几遍,文天祥一巴掌把文章给拍在桌上。这位中华的英雄气的整个人都开始抖起来。
因为级别的缘故,刘宠科长虽然可以如文知州这样能够得到赵官家的这篇‘新时代宋军的进本精神——守信篇’,却得在比较靠后的时间。因为现在的技术手段中,先靠电报把文章给传输到远方,再由印刷部分印刷出来分发到高级别的部门。高级别的部门阅读之后再分到更低级别的部门。
每天白天就那么多时间,人人都有惰性,所以事情的完成中间自然就有了延迟。一般来讲,刘宠科长应该是比知州级别晚二到三天拿到这样的文件。不过因为刘宠科长在非本单位所在地的开封,理论上就不会有他的份。只有等他回到济南,才能在翻阅旧文件的时候看到相应内容。
前提是刘宠科长回到单位之后会主动的去翻阅旧文件。
但是此次情况不太一样,赵官家的文章刊发在《大宋军报》上,而刘科长因为要延长证明文件的期限,到部队那边办手续,等待的时候随手就拿起报纸来看,于是就看到了这篇头版文章。
看着看着,刘宠科长已经忍不住放在翘起的二郎腿,双手郑重的捧着报架,仔细研读起来。正在反复研读之时,军队的工作人员叫号,刘宠只能放下报纸,和同事们一起去办手续。手续办完,刘宠看左右没人注意,他偷偷从报夹上取下这一张报纸,揣进怀里就走了。
这么多年来,刘宠算是第一次正式‘盗窃’,虽然心情惴惴不安,他却一点都不后悔。回去之后刘宠就开始反复研读起来。这种白文简单易懂,但是里面的道理一点都不浅薄。刘宠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如此明确的告诉大家,无法守信的根本不是个人意愿,而是能力不足。能力不足让大家不得不面对更艰困的生存条件,为了能够面对这种局面,任何利益交换都变得更加困难。
而想通过守信获得利益,那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在远水不解近渴的情况下,守信就变得毫无意义。在里面,赵官家还讲了一个故事,庄子出游的路上见到车辙里的一条活蹦乱跳的鲫鱼求救,鲫鱼要庄子找一升水来救它的命。庄子说他现在就要到吴国和越国去,请求两国国君给这条鱼开凿一条河曲,引来锦江水救鲫鱼的性命。鲫鱼急了,说等到锦江的水来的时候,庄子可以到卖鱼干的集市上去找已经被晒成鱼干的鲫鱼。
‘军队能够拥有诚信,是因为军队拥有了能让自己拥有诚信,理解诚信的制度。并且能够将这种制度维持下去。让社会拥有诚信,也是因为社会有了相应的制度。让大家有能力认识到诚信,并且拥有诚信带来的利益。这样的基础就是社会进步,是生产力的进步。’
读完这段,刘宠放下报纸。感觉文章虽然还有更多深刻的理念,他却只能暂时理解吸收这么多。
休息片刻,刘宠拿起笔。作为情报人员,他的工作之一就是记录。譬如,蝗虫越过黄河,进入河北。
第87章 大宋320年国庆前的准备
一人一头毛驴,加上引路的,刘宠和两位情报处干部和运输行小哥一起沿着官道北上。
两位情报处的干部一位是济南处的,另外一位是开封处的。三人此时已经到了陈桥驿,下了驴子,把驴交给运输行的小哥,三人抬头看着石碑上的陈桥驿三个大字。
“呵呵。”刘宠忍不住干笑几声。国庆节马上就要来了,读过书的人就忍不住联想起陈桥兵变。对于年轻人而言,想起这件事就会觉得很有趣。
见刘宠呵呵干笑,其他人也忍不住笑出声。能到情报部门工作的都不是文盲,加上又都是制科出身,基本的历史学识还是很一致的。
但是大家都只是识趣的干笑,并没有人不合时宜的就此评价几句。虽然大家认同赵官家所讲,大宋建立本身有巨大的进步意义。然而夺了柴家的江山,怎么看都不属于德行完备的举动。
“刘科长,你为何这么喜欢官家的文章?”开封的同志问道。
“难倒你不喜欢?或者你读那些进士的文章,读的很明白?”刘宠反问。
“这个……,比较起来还是官家的文章好懂。”开封的同志答道。
刘宠笑了笑,却没有多说什么。他觉得那些穷人本来应该更被赵官家的讲述所吸引,因为赵官家指出了穷人为什么受穷的根本理由。可就刘宠见到的人中,反倒是有钱的人对赵官家的认同度越高。也许是有钱人都经历过摆脱贫困的过程,所以才会格外的对这部分内容有感触吧。
到了陈桥驿,众人就准备过河。此时的黄河上架起了一座浮桥,一艘艘木船用长长的铁链固定,桥上只允许行人通行。到了浮桥边,就见到人头攒动。军队派人来维持秩序,总算是让过桥的人有了基本秩序。
刘宠他们拿着军队的身份证明,就可以到军人教师干部专用窗口排队。在这里排队的自然有诸多优先,他们很快就上了桥。
粗大的铁链都有婴儿手臂粗细,每隔一段距离就能见到一支粗大的锚链没入黄河里。看那个粗大程度,下面铁锚的大小可想而知。
“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刘宠忍不住吟唱起赵官家对黄河开封浮桥的评价。自己走在这座浮桥上,能格外感觉到这种钢铁的力量。赵官家不仅能让黄河改道,更能建设起越过黄河的大桥。
回想当年自己和战友们拦截黄河的艰辛,刘宠甚至觉得这座浮桥的威力毫不亚于当年。如果当年大宋在黄河上有这么一座浮桥,十万蒙古军只怕无一人能够走脱。宋军完全可以对蒙古军实施包抄战术。
“我来过一次,上次走到半路还走饿了。”开封情报处的同志也感叹道。这可是好几里长的浮桥,加上有点颤颤巍巍,同行速度比平地行走更慢。
“那你们没有吃点啥?”济南处的同志笑着问道。
“别说那个。”开封处的同志有些不堪回首的答道:“有人吃了,吃了之后加上晃悠,吐的一塌糊涂。还差点掉黄河里。最后是我们把他背过去的。之所以限制同行人数,就是害怕这种堵塞。你没看公告牌么?从桥建设好到现在,已经掉到桥下淹死了三十多人了。”
济南处的同志扭头看过去,就见桥上虽然有间隔,还是人流涌动。这是很容易想象的,要是花一个小时就能走过黄河桥,谁还会冒巨大的风险乘船过河?而且为了防止有人落水,桥两边的铁链上还布了网,要不是特别的情况,想落水还真有难度。
众人边走边聊边看,等到过了浮桥,重新踏上坚实的土地。刘宠脚一软,连忙扶住旁边的栏杆,才稳住身形。再看身边的人,不少人都做出了同样的动作。这下刘宠总算是明白为啥要有这么一条长长的带扶手的通道。刘宠对于大桥设计者的贴心,生出由衷的佩服。
通关之后。三人决定先歇会儿。这么一条大桥走过来花了一个多小时,而不是预计中的一个小时。情报人员就忍不住谈军事,三人对这座桥的军事用途极为赞赏。济南处的同志问道:“你们觉得还有什么是赵官家办不到的么?这座浮桥一成,只怕大元是寝食难安。若是行军,不过是三五天就能通过十万人。”
刘宠重重点头。黄河战役中,赵官家获得了巨大战果,被公认是用兵如神的存在。然而这种用兵入神是建立在能够让黄河改道,能够在洛阳恢复孟津浮桥的基础之上。蒙古人对于战争的地理理解,以及对战争的速度理解完全被宋军给打破了,以至于蒙古军每次动手之前都被宋军打的措手不及。
作为战役核心的滑县之战,刘宠炫耀起他参与审问蒙古俘虏的事情。那些蒙古高级别俘虏都表示,得知宋军从黄河以北快速杀向滑县的时候,距离宋军抵达滑县只剩了不到48小时。当时蒙古大量物资都堆积在滑县,他们根本没有撤走的时间,这才不得不决定和宋军在滑县决战。
开封处的同志指了指附近的一系列堡垒,感叹的说道:“兵贵神速。而且我军掌握水上,蒙古只能来攻城。所以我军的桥头堡也能防住蒙古军。说起来,我第一次经过的时候还想着,要是走过去,得在桥上晃晕倒多少人。”
“哈哈!真有你的!”刘宠忍不住大笑。
休息完毕,他们继续前进。根据电报,蝗虫飞过黄河之后继续向东北方向进发。刘宠他们就要沿着这个方向追下去。他们先到附近的兵站,这边已经接到电报,有一队骑兵保护刘宠三人一起追下去。
看到那十几匹高头大马,刘宠就在心里叫声好。他当军队里当测量员的时候就骑马,那时候马匹的个头比现在这群可是小多了。想考上情报员都必须通过骑马考评,众人上了马之后还能适应这些马匹。
向前走不太远,就能看到蝗虫过境的痕迹,越向前走能见到的就越多。第二天的时候,众人终于追上了蝗虫的尾巴。看方向,蝗虫大军正在向东偏北的方向出发。就见成片成片的大蝗虫正在啃食落脚之处的一切植物。此时不过是四月底,正是所有植物都快速生长的时间。本该绿色的大地能看到的只有光秃秃的树枝和蝗虫的身影。
继续向前走,就见每个村落的村头都有摆设的香案,村民们跪了一地,在给仿佛无穷无尽的蝗虫们叩头膜拜。有些村落比较富裕,村头香案前面还请了跳大神的神汉们。
这些神汉玩的是‘请星君下凡’的把戏。就是在脸上,衣服上涂抹上某种星君的符号。然后以疯疯癫癫动作张狂的舞姿一个劲的蹦跶。
远远看去,刘宠忍不住笑道:“有这功夫,还不如打些蝗虫喂家禽。”
“他们又不是真星君。”济南处的同志答道。
刘宠和开封处的同志都愣住了,开封处的同志讶异的问道:“为什么这么讲?难倒真星君就能起作用?”
“不不不。官家下令打击封建迷信,我可不会往枪口上撞。”济南处的同志连忙给自己撇清,“我的意思是,他们又不懂预言未来。哪里知道啥时候有蝗虫。他们若是养许多家禽,平素里家禽也得吃饲料。他们从哪里弄那么多饲料养这么多家禽。”
“……原来如此!”刘宠觉得恍然大悟。大宋的城市周边有大量饲养牲口家禽的饲养场,这就意味着没有遇到蝗灾之前,大家每天就要有巨大的东西喂给这些家禽与牲口。这可是一大笔支出。在学校学习军队和社会管理课程的时候,学校老师有过专门讲述。然而真到了具体应用的时候,刘宠才发现自己竟然给忘光光啦。
这一队十几名骑兵向前跑了三天,只见到蝗虫这么一路肆虐。而所到之处只见到焚香祈祷的大元百姓,并没有见到大元的军队迹象。好像这些军队根本不存在一样。大家也不敢再继续向前,若是真遇到元军可一点都不好玩。而且部队携带的草料也已经不多。若是没有蝗虫,还能让马匹吃点青草。现在这局面下是完全不用考虑这些问题。于是小队调转马头远路返回。
一路上看着如同初冬的大地,刘宠心中感叹。他并没有想到蝗灾的残酷程度竟然到了如此地步。根据资料显示,大宋的南方已经采取了一年两季的耕种模式。黄河以北还是一年一季的模式,经过蝗虫肆虐之后这帮农民今年的收成是泡汤了。他们之后的日子将苦不堪言。
刘宠等人回到黄河北岸,立刻就发电报给开封。开封情报站是不敢对这样的最新消息有所隐瞒,就立刻发电报给杭州。赵官家很快就拿到了大元黄河以北遭受蝗灾的报告。
“看来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么。”赵嘉仁忍不住对正在讨论国庆大阅兵的兵部人员笑道。
“我们是不是要趁机让大元的日子更不好过些?”兵部的人等忍不住问道。
“没那个必要。蒙古人今年还要继续检阅府兵,到时候他们就知道日子不好过啦。”赵嘉仁笑道。
这么一讲,众人也就理解了。府兵操演需要吃粮食,若是这次蝗灾规模巨大,只怕很多河北很多地区都得因为挨饿。到时候府兵集结,定然要出事。不管是出大事或者出小事,蒙古人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对了。这次阅兵的训练结束了么。”赵嘉仁问道。五月初七是国庆日,现在已经五月初一,还有六天时间。这时候所有训练都该结束,大家只是休整准备。
“官家,已经结束了。幸亏拆了这么多旧房子,不然没办法有这么大的空间容纳如此之多的军队。”兵部的将领忍不住感叹。
“那我就等着检阅部队。”赵嘉仁没多话,完全把工作交给兵部。
谈完了这个。兵部的离开,定好见面的户部尚书孙青到了赵嘉仁面前。两人谈了最新的税收情况,最近淮南地区已经基本完成了测量基点建设。淮西的隐田问题一家伙就暴露出来,土地国有推行遇到了许多问题。
“官家,淮西这边很多田地其实已经归了寺院道观。只是之前没有人提及,此次统计完,真令人大为吃惊。”孙青的声音里面颇有紧张的感觉。
“不怕,等国庆节之后我们就先解决这些寺院道观。”赵嘉仁冷淡的回答。在打击宗教方面,赵嘉仁从来都有着冷酷的态度。
“另外,河南那边的运河已经测量完毕,与之前的旧运河大不相同。只怕干起来工作量很大。”
“不急。我们这边正要进行全国范围内的水土保持宣传。先宣传完,然后再开挖的时候,大家就知道为何要在河道两边保持大面积的绿化带。有了绿化带,运河淤塞问题就会好很多。这些事情都不会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可是这样下去,税收只怕就会有问题。”
“税收问题不用担心。明年食盐价格减10%,油料价格减10%,铁器价格减10%。供应量增加一倍。还有煤的供应增加40%。税收还是能再增加一些的。”
“官家,我觉得不能每次到了没税收,我们就增加盐、油、铁的供应。大前年,前年,去年,我们都是这么搞,才算是应付过去。一直下去的话,会不会变成黔驴技穷?”
“黔驴技穷,那是因为没用。我们的法子用到现在,证明一直有用。既然有用,你怕什么。通货膨胀是因为市面上没有那么多百姓必须的货物,食盐、油料、铁器,都是百姓需要的。家里有铁炉子的百姓有多少人?家里有灶台的百姓有多少人?你觉得他们就不想用这些东西么?增加收入,扩大就业,是增加税收的最好办法。”
聊了一阵,孙青愁眉苦脸的想站起身。他这个户部尚书面临着无数的工作压力,想不愁眉苦脸都不行。不过孙青突然想起件事,他有坐稳了问道:“官家。最近有不少人看了些文章。觉得那些文章好像对官家不敬。”
“知道了。”赵嘉仁冷淡的答道。
“官家就不想说些什么?”孙青只能说的更直白些。
“说当然是要说的。不过当下的大事是国庆,事情分轻重缓急。”
“那我就告辞了。”得到了回答的孙青起身。很多人都觉得官家会因为以文天祥为首的一众人等的反对而愤怒,看来这股怒火会在国庆之后倾斜在文天祥等人头上。从斗争的时间上来看,这个时间倒也很正常,差不多是大宋以前传统斗争的周期。
第88章 普通的国庆阅兵
大元驻大宋公使海花辛天没亮就被侍妾叫醒,他是年初接任了前任大元公使乌里不花赤职位的新任公使。海花辛公使平日里有很重的起床气,然而今天他没有骂,更没有打。带着极为不爽的感觉,大使命道:“拉我起来。”
乌里不花赤公使在大宋数年,别说碰大宋正经人家的妹纸,连大宋歌妓的手都没机会碰过。气氛的乌里不花赤公使就在大元使馆里面带了侍妾,海花辛公使就从中受益,终于有了女人服侍。他的两名侍妾是金发碧眼的色目女子。色目女子身材高挑,先拉了个头不足165的大元公使起来,接着服侍着公使入浴。
整个人浸泡在温热的洗澡水里,海花辛公使先是感觉有些紧张,片刻之后就忍不住舒服的叹口气。享受着泡澡的感觉,海花辛公使忍不住觉得有些羞愧。能来当公使的在蒙古贵人里面都不是一般人,海花辛公使在交接的时候曾经讽刺过乌里不花赤前公使‘变得跟南蛮子一样’。在杭州待了这么几个月,海花辛公使发现自己也不知不觉间就习惯了南蛮子的个人卫生标准。在几个月前,这种卫生标准正是他嘲讽乌里不花赤公使的理由。
因为有些不好意思,海花辛公使让身体下滑,让整个人都浸泡在水中。憋了半分多钟,他从水中冒出来。喘了几口气,他就感觉到鼻孔中的臭味。掬起一捧水,海花辛公使把鼻子埋进去,缓缓把热水吸进鼻孔,然后向着木质浴桶外喷去。如此两三次,登时觉得呼吸都畅快起来。
泡完之后由侍妾给搓澡,又用香皂洗了头,再用清水冲洗干净。擦干身体之后,穿上经肥皂洗的干干净净,又熨烫过的衣服。在穿衣镜面前站定,海花辛公使看到的是一个胡子刮的干干净净,一身漂亮笔挺的蒙古装束的利落汉子。
简单的吃了早饭,宋国礼部已经派了引领人员到达。海花辛公使以及公使馆的人员随着宋国人员乘车出门,直奔在皇城外的阅兵广场。此时全部警察以及五个师的部队负责维持秩序。到处都是人山人海看着极为壮观。
五月还没进入梅雨季节,天气晴朗风和日丽。大宋乃是火德,旗帜为赤色。赤色的大旗沿着大路一面面插过来,按照标准,中央是白色圆圈,里面是黑色‘宋’字,看着庄严肃穆。
八点半,海花辛公使在引领下入观礼台。这是搭建的一排排阶梯式观礼台,上面坐的都是大宋的高官、干部以及他们的亲属。此时受检阅的各军已经进入广场,海花辛公使只是看了一眼,心中就是一震。
站立的这帮人如同刀砍过一般,身高齐刷刷的。每个方阵是10*10,一拉溜有十几个方阵。从站立姿势上看,这帮人都不是架子货。那股子内敛的杀气,应该都是上过战场的。
到了八点五十分,观礼台上一阵轰动。许多人纷纷站起,没多久就见到赵嘉仁赵官家出现在主席台上。
‘主席’是一个非常文雅的古语。中国古代没有桌椅,人们席地而坐。席地而坐也颇讲究,先铺上房间那么大小的席子叫“筵”,每个人坐的小垫子叫“席”,跟现代的椅垫和蒲团差不多。
在这种礼节中,进屋先脱鞋,再走过筵,坐在席上。因此,这就是‘入席’的由来。入席时,客人有客座,主人中的长辈独自坐在正位或主家席位,以示尊重叫做主席。后世常说的‘酒席’、‘筵席’‘酒筵’,是从大小不同的筵、席来定名酒宴。
所以赵官家所在的高台很自然就是主席台,在大宋文人和百姓们眼中,主席台这个词是完全土生土长的中华称呼,熟悉,亲切。
在观礼台众人忍不住想靠近主席台,负责维持治安的立刻要他们坐下。瞅着这帮穿飞鱼服的,有人不服气。定睛一看,为首的乃是刑部尚书司马考以及一些侍卫头子。这帮人这才不情不愿的回到座位上。
八点五十五分,阅兵司令到了主席台前。‘司令’同样是中国传统名词,‘司’是掌管的意思,‘令’是指挥命令,‘司令’指的就是掌管发号施令的官员。这个是差事而不是职位,颇为符合此时阅兵的状态。
“报告官家,部队已经准备完毕,请官家视察。”司令员在台下大声说道。
赵官家点头,下了主席台,翻身上马。在阅兵司令的带领下从一个个方阵面前经过。广场在平地上,今天天气晴朗,附近的山上,路边都满是人。在场能够看到赵官家隐隐身影的人得有超过十万。在这么多人眼中,大概分不太清楚赵官家。因为他身穿军服。若是在近距离上,军服的种种标志都能清楚的让众人分清赵官家的地位。然而从远处看去,那些细节根本无从分辨。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区别在哪里。现在他们只能根据马匹的前后去判断到底谁具有更高的地位。
在如此之多的瞩目下,赵嘉仁行若无事。他经过一个个方阵,与部队用口号互相呼应。军队的装备气势在赵嘉仁这样的老军人眼中一看就能看出好坏。以赵官家看来,宋军的状况比20世纪的KMT军强。和PLA就没办法做出明确的比较。
海花辛公使听不到赵官家的声音,却能听到宋军方阵整齐划一的应答声。那股子气势就震的海花辛的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
等赵官家视察结束,他重新回到主席台。军乐队奏乐,行进式开始。
最先过去的是依仗兵方队。最前面的三位旗手与护旗手身高190,后面的依仗兵身高统统185。看得身高165的,在蒙古军中不算矮个的海花辛公使暗生自卑。
大宋男子平均身高超过170,禁军要求身高172以上。前来参加阅兵的则是有北宋时代的一等禁军标准,统统是身高180的军人。他们身材修长,装束整齐。采取标准举枪礼的姿势前进,方阵如同刀砍斧剁般整齐。那股子军队森严之气让观礼的人都下意识的闭上了嘴。
在台上的人多数都没有从军经历,军队对他们而言是个陌生的存在。密集的队形,高度的纪律性,都让这帮人感到了发自本能的警觉乃至恐慌。
海花辛大使更是如此。他作为少见的蒙古文官,并没有参加黄河战役。所以他只能听别人讲述宋军的悍勇。此时亲眼所讲,那些故事立刻就得到了活灵活现的脑补。根据参加了黄河战役的将领所讲,宋军在战场上不急不躁,无论蒙古军如何的骚扰挑战,他们始终排着整齐的队列在战场上行动。便是有战友被流矢射杀在面前,他们也根本不为所动。
此时海花辛大使终于知道那种状态到底是什么样子。然而他却有些怀疑,这样的队列看着很死板,真能有那样无往而不利的威力?
步兵过去,接着就是炮兵。海花辛大使不懂火炮,能确定的只有大宋的火炮样式比较多。火炮大小比蒙古军的大。从色泽上看,大宋有些火炮是铁铸的,还有一部分是青铜火炮。
这些通过之后,大宋骑兵方阵登场了。海花辛大使远远看着马匹,立刻就觉得自己可以居高临下的好好评价一下大宋骑兵到底是个什么水平。等骑兵走近,海花辛大使就觉得失去了评价的愿望。
见到赵官家的高头大马之时,海花辛大使觉得赵官家的马,自然得是万里挑一的良驹。就如同蒙古大汗的马必然是最好的马。宋军检阅骑兵的马匹也同样是高头大马,比起赵官家的马匹并没有低矮的感觉。
蒙古军平均身高165,肩高120-135的蒙古马对于蒙古军挺般配。肩高150的大宋马匹配合了身高180的大宋骑兵同样合适。
作为精于骑术的海花辛大使,他并没有从宋军策马的水平上看出什么明显劣于蒙古骑兵的能力。那些马匹都训练的极好,步行姿态非常稳定从容。作为蒙古人,唯一可以批评的就是马匹带了粪兜。所以在经过主席台的时候,地面上并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瞎讲究什么啊!到战场上还关心这些咸淡事?海花辛大使心里面忍不住腹诽。不过他自己其实很清楚,宋军真到了战场上,一定不会在乎这样的咸淡事。他的嘲讽只是因为不安而已。
最后经过的则是各种花车行进队伍。队伍里面有公务员代表、英雄以及模范代表,工人代表,农民代表。每个花车队伍里都有男有女。看着倒是颇为热闹,也让现场被军队行进式弄到森严肃杀的气氛得到了缓解。
整个阅兵仪式结束之后,海花辛大使等被招待参加国宴。在工作人员引领下离开看台的时候,海花辛大使忍不住生出疑问。便是如此规模宏大的活动,大宋的现场没有出现任何跪拜的礼节。
在大都见惯了三拜九叩之类的大礼,海花辛大使对此非常不习惯。
第89章 《正气歌》引发的普通纷争
赵官家对阅兵很满意。他年轻的时候自然觉得什么是越新鲜越好,到了现在的年龄和阅历之后就明白很多事情未必就是越新越好。有些事情作为传统,自然有其理由与合理性。
譬如有一年阅兵式的傻缺女导播就遭到了大部分人的一致唾骂。特别是那位女导播还表示‘我下次会努力’。原本懒得吭声的人都加入怒骂的行列,‘这一次就够了!还想下次?’
大宋320年的阅兵就是赵官家给后世阅兵定下的规矩。至于阅兵本身,赵官家自己其实并没有特别的感觉。
国庆庆典并非只有这么一项,接下来就是国宴。巨大的皇城里面大摆宴席,席地而坐的传统改成了桌椅。分餐制也变成了大家一起共餐。
赵官家出现的时候态度从容,举止间尽是那种身居高位的人特有的气派。这份尊贵让有资格参加国宴的人都忍不住得高看官家一眼。而被众人这么钦佩的赵嘉仁赵官家倒是没有如此自傲的感觉,他只是完成自己身为大宋官家的义务,在众多人面前来充当主人。
在20世纪的时候,里根当总统,有人问他:“您作为世界上权势最大的人,有什么感觉?”
里根回答:“有人说我是全世界最有权势的人。可我一点也不信。白宫有一位官员,每天早晨把一张小纸片放在我办公桌上,纸片上写着每一刻钟我该做的事情,他才是全世界最有权势的人。”
原本赵嘉仁觉得这是笑话,现在他觉得这只是实话。都当上了官家,行程与安排当然有办公厅来负责。他自己需要的是就是有人每天给他一份行程。当然,并不是由办公厅来制定所有行程。而是由赵官家决定他要解决什么问题,由办公厅来把他的命令给细化。
正因为自觉的承担起自己的角色,赵嘉仁倒是发现自己的形象反倒是从容不迫。让赵嘉仁更感觉到了21世纪的那些传统绝非是心血来潮,而是经过千锤百炼的精华。
国宴上就是让众人见面聊天说话。赵官家也是如此。大家一个桌吃饭,有赵嘉仁比较看重的才俊坐在这桌上。只是看着年轻人的举动,大概就能判断出许多东西。
譬如徐远志的孙子徐怀玉,就能看出世家子弟的传承。不过这家伙给赵嘉仁的感觉并不像他祖父徐远志,而是很有新城市官僚的感觉。徐远志的傲慢或者从容都是自然而然的。身为进士,徐远志有资格活的像自己。徐怀玉则是经过激烈的制科竞争出来的人,他也有傲慢和从容,却都在掩饰。让整个人看着更让人亲近。
除了这位之外,还有一位叫包兴的年轻干部。这位出身普通农民,身上就没有那种城市的感觉。从学历上看,包兴的学历比徐怀玉更完备。所以这家伙身上有股学生气,还有些木讷坚忍的感觉。和赵嘉仁坐一桌,整个人看着都有些放不开。
昨天的时候国庆之前的各种表彰奖励已经完成,今天的赵官家并不需要和他们多说什么。他只是和大家一起吃个饭,完成整个礼数。
吃的差不多了,大家就要敬酒。赵嘉仁站起身,向大家整体敬酒。所有人都喝完这杯,赵官家就与皇后一起离席。再往后的活动都已经有礼部的安排,赵官家可不用操心。
现在的皇城主要是做办公和活动场所,赵嘉仁一直住在作为行宫的后乐园。他一出宫门,礼部尚书熊裳就追过来,“官家。我有事情想讲。”
“边走边说。”赵嘉仁说道。
两人走的离开了人群,熊裳这才说道:“官家,最近不少人写文章附和文知府的《正气歌》,官家难倒什么都不讲么?”
赵嘉仁笑道:“这等事情有什么好特别讲的。我大宋并不禁止言论,文知府觉得有想法,写诗明志。他当然可以这么做。”
熊裳没想到赵官家如此爽快的对大宋传统做了讲述,可传统归传统,赵嘉仁绝非是大宋传统的简单继承者。在言论方面,赵官家对于各种投降主义、悲观主义、不抵抗主义进行了严厉的打击。因言获罪的人数量可以用‘百’来做统计单位。
想不出赵官家的真正理由,熊裳继续问道:“官家,你不禁止讨论文知府挑起的话题?”
赵嘉仁率直的反问:“你想在里面做什么?”
“臣原本觉得文知府说的有道理。不过仔细想想,他所讲的都是‘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也就是说,都是穷途末路之时。我大宋当下蓬勃向上,哪里有穷途一说。所以我觉得很不以为然。”
“若是如此,你自己写文反驳即可。为何来问我?”
“我担心官家要处置此事,若是贸然介入,生怕遭遇池鱼之殃。”熊裳把自己考虑再三的内容给讲了出来。根据他对赵嘉仁的观察,这位赵官家才智兼备,所以威福自用。对于文天祥的反击,赵官家不可能不为所动。所以最重要的是不要拍马屁拍到马脚。而想避免这样的结果,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直接向官家说实话。到现在为止,向官家说实话的人还都没有遭到官家严厉打击的案例。官家对于厚脸皮的家伙一点都不严苛。
“害怕池鱼之殃……,有趣。”赵嘉仁笑道。
“臣还想在退休之前为官家效力。那就得干到退休才行。”熊裳继续说了实话。
此时两人走到了湖边,赵嘉仁在他的专用小码头前停下。这里有个小亭子,赵嘉仁走进亭子坐下,也让熊裳坐下。
“这件事如果只是讨论,便让大家讨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对同一件事当然有不同想法。”赵嘉仁说道。
“那……到何时又是不该再谈的时候呢?”
“谈论是一回事。因为自己的想法对抗命令是另外一回事。谈,那是可以谈的。若是觉得因为有自己的想法,就以自己的想法为标准,那就得看国法政规答应不答应。”
听了赵嘉仁的讲述,熊裳心中一震。他是认为赵官家是在唱高调,最后就忍不住说道:“那些因为言论被治罪的人,又是为何?”
“言论可以自由。因为谁都不能堵住别人的嘴不让别人说话。但是言论不能免责,不能说完了话,对造成的结果不认账了。被惩处的那些,哪个不是违反了战争戒严令的。散布失败主义言论,编造无中生有的战败信息。这都是战争戒严令当中明文规定的。但是因为讨论战争戒严令而被抓的,你给我举个例子。”
“这……”熊裳一时回答不上来。他只是觉得有很多人因言入罪,但是这帮人到底是说了什么而被入罪,熊裳并没有任何研究。他只是本能的觉得赵官家威福自用,并非宽容的仁君。
“你若是想去辩论几句,便自己去。我之所以懒得讲这些,是因为今年我便要制宪,有些东西便在法度里面讲。若是一件事一件事的去解释,累也累死了。”赵嘉仁讲完,就站起身。
船夫早已经准备好。赵官家上了自己的船。船只向着湖对岸的后乐园驶去,把若有所思的熊裳给丢在岸上。
赵嘉仁现在对法制非常满意,法律是个好东西,有了法律之后就可以根据法律本身进行讨论。有了法律,就有了办事效率。若是没有法律,赵官家虽然不想对付文天祥,但是想通过打击文天祥的人就有很多手段。这是赵嘉仁非常厌恶的事情。
文天祥文知州虽然知道一定有人想要对付他,因为最近围绕《正气歌》的争论越来越多,骂战的趋势也已经开始。现在的官家赵嘉仁可不是一般的官家,群臣对普通的官家并无爱戴之心。大家看重的都是官家手中的权力,以及如何能够从中分到差事,获得利益。
许多人则是真心爱戴赵嘉仁赵官家,这些人也许热爱赵官家的权力,然而他们更热爱赵官家本人。这些爱戴者之中就包括文天祥。
没想到这些,文天祥自己都觉得很遗憾。若是普通的人,文天祥还真的懒得如此较真。当年面对贾似道,若不是让文天祥直接接触和贾似道有关的事情,文天祥也是懒得去提贾似道。然而文天祥是真的钦佩敬仰赵嘉仁,所以格外不能接受他和赵嘉仁的理念分歧。
当然,这样的分歧还不至于让文天祥耽误公务。对于国庆节这样的决定,文天祥个人非常支持。平日里想做爱国主义教育,总是显得格外的突兀,大家热情不高。国庆节和元旦一样有七天假,就有充足的时间进行教育。
如果人人都能对国家有清楚的了解,对自己要忠于国家有明白的认识,想来就再也不会出现临安总投降的惨事。虽然在很多事情上与赵官家有很大分歧,然而文天祥本人也觉得自己和赵嘉仁的共识远大于分歧。
然后,文天祥申请在开封进行阅兵的申请得到了回复,“不允许!”
第90章 滑县和议的后续(上)
“熊尚书,我大元是真心想续签《滑县和议》的年限。大元与大宋和平共处,再不动刀兵,岂不美哉……”
在大宋国庆结束的第二天,海花辛大使就按照预约见到了大宋礼部尚书熊裳。
熊裳尚书很淡定的听着大元公使表达着对和平的渴望,脸上有着微妙的表情。最后他终于忍不住,用手遮住嘴,打了个哈欠。国庆节七天假,除了尚书必须参加的三天活动。其他的四天里面熊尚书都在陪伴家人。这可是挺累的。上班之后,尚书感觉颇为疲惫。
看着对面海花辛大使不怎么高兴的表情,熊尚书最初心里面有点紧张。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他稍微有点失礼。稍稍别开头,熊尚书看到了外面的警卫,然后尚书就精神一振。
海花辛不高兴又怎么了?在这里直接对熊裳动手的话,他会被警卫痛打。蒙古若是以此事向大宋兴师问罪,蒙古军会被宋军痛打。所以打个哈欠怎么了?蒙古大使不喜欢又怎么了?他可以不来么。
确认双方力量对比之后,熊裳觉得自己的心情仿佛插了翅膀一样轻松下来。在这一瞬,熊裳尚书有些奇怪,距离黄河战役已经有大概四年。将近四年前,赵官家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彻底扭转了大宋和大元之间的力量对比。为何到现在熊裳才明白世道已经变了?
想到这里,疲倦感突然消失了。熊裳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更轻松的去听海花辛公使的发言。然后熊裳从对面的海花辛公使脸上看到,蒙古公使不得不调整自己的表情,把咄咄逼人的感觉给收敛起来。
大宋共和四年九月十三日与大元签署了《滑县和议》,那一年用赵官家新确定的纪年模式,是大宋316年。距离现在有3年多。在滑县和议当中规定,这份和议为期三年。一转眼就过去了三年多时间。
大元一直希望能够延续和议,以条约的模式维持两国的和平。赵官家对此迟疑不决,因为除了规模为四万人的四个骑兵师还没组建完毕,宋军已经完成了二十六个步兵师的组建工作。即便对面的蒙古军开始组建府兵,宋军也觉得北伐的兵力应该够用。
这么稍微一迟疑,大宋内部的种种事情就把战争时间给延迟了。毕竟大家就是觉得大宋建国320周年这个数字,就是比大宋建国319周年感觉更重要。
等海花辛说完,熊裳开口道:“现在大宋的先帝、先太后、先太皇太后都在大都。理宗的灵柩也在大都。若是这些都没能解决,我也不好提出说和大元和议。”
“可否详细说说?”海花辛立刻急切的问道。之前和熊裳接触,熊裳都是推三阻四,以大宋先在内部事情很多作为借口,特别是以国庆庆典为借口。
“上次滑县和议,是我们打了仗之后,大家都觉得打不下去。于是议和了。这次议和,总得有个由头。若没有由头,我提出议和,在朝廷里面就会被指责。”
听了这话,海花辛乜斜着眼睛看着熊裳。见熊裳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根本不为所动,海花辛才不得不开口说道:“依你的意思,大宋是一定要和大元开战么?”
“一定要开战可是你说的。我只是讲,若是没有由头,我没办法在朝廷里面提。”
“你们如此无礼,就不怕惹怒了我们大汗么?”
“哦?若是蒙古大汗生气的话,他准备做什么?”熊裳饶有兴趣的问。如果蒙古公使言辞文雅,熊裳胡搅蛮缠。熊裳相信赵官家知道之后应该是会不高兴。不过在熊裳以礼相待的情况下,若是蒙古公使反倒吆喝着战争,熊裳觉得赵官家会毫不迟疑的投入战争。
海花辛被派来当大使,也是忽必烈挑选过的。看着熊裳无所畏惧的表情,海花辛立刻就明白自己有些冲动了。他的任务不是引发战争,而是要维持和平。在滑县和议之前,大元和大宋也有一个为期三年的停战协议,那个协议只维持了一年就被撕破。虽然大家都知道当时无论是大宋或者大元都没有维持和平的意愿,战争爆发只是早晚的事情。然而滑县和议之后,忽必烈大汗还是惩处了激化矛盾的责任者。
“若是能交还大宋贵人,便能签署和议?”海花辛反问。
“交还大宋贵人之后,我才能向朝廷提出签署和议的建议。至于能不能签署,那得看朝廷的意思。”
“若是如此,我们大元岂不是损失太多!”
“你们若是想追求和平,本就该更努力。”
“几十年前,我们联合灭金之后,还是宋国先撕毁盟约!”
“哦?你还真敢说,来来来,把你的证据给拿出来……”
虽然还不至于立刻爆发战争,然而都不指望和平的大元与大宋双方的外交人员就用扯皮来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扯皮结束,熊裳在第二天的例行碰头会上准备讲述此事。碰头会已经有了规范,首先就是简报,有关大宋最重要的事件先得通报给赵官家。最先通报的是户部尚书孙青,孙青就将最新的度量衡情况拿了出来。
“官家,我们已经完成了新的度量衡标准。只是这次的更换如此之大,百姓们会不会受不了?”
“现在受影响的是哪些人?你能告诉我么?”
“这……度量衡一变,岂不是全天下的人都受影响。”
“错。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么大的范围。”赵嘉仁冷静的答道。
参加碰头会的都是各部尚书,大家都是聪明人,至少自认为是聪明人。所以对赵嘉仁的话,众人都有了兴趣。
孙青年纪和赵嘉仁差不多,但是被赵嘉仁如此果断的给否定他之前的看法,孙青也是不高兴的。他有点气呼呼的说道:“愿闻其详。”
“你见过乡间怎么卖灯油么?”赵嘉仁问。
一众尚书们你看我,我看你,大家都懵了。这帮身居高位的人在杭州生活的开心,谁会自讨苦吃的跑去乡间。
熊裳本来想着怎么组织语气,能够更好的汇报有关大元公使的态度。此时听到些逸闻,就饶有兴趣想听明白。看着周围的人都是如此态度,熊裳突然觉得有些滑稽。以前都是大臣们给官家‘说书’,现在怎么变成官家给大臣们‘说书’啦!
“在乡间,买油单位是瓢。一瓢油一瓢油的买。而在杭州,至少一半的家庭买灯油,是一桶一桶的买。而诸位大概都是用蜡烛,不用灯油。”赵官家说道。
“一瓢油一瓢油的买?”熊裳突然想起,他回家奔丧的时候,他老婆让他带了不少灯油回去。熊裳自从跟随了赵官家之后,已经好些年没用过灯油这种玩意。当时对这礼物有些不以为然,没想到在乡里,便是不穷的人也很满意灯油这个礼物。如果拿这个应对,还真的很有道理呢。
赵嘉仁继续问孙青,“你觉得这一瓢油有多少份量?这个份量是固定的,还是不同的地方因人而异?”
其他的尚书们都眉头紧皱,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孙青好歹是干部出身,回答的非常流利,“肯定是每个地方一个份量。价格也完全不同。”
“所以,只有购买成桶灯油的人,才会对全新度量衡有需求。因为我们出售的灯油,会采取新的度量衡。凡是我们出产的商品,才会有这方面的需求。至于其他的零售,他们会慢慢的跟着我们来变。因为不管度量衡怎么变,大家实际需要的布匹长度,实际能够填饱肚子的粮食的份量,都不会变化。变化的只是对这个份量的称呼而已。所以,我们要打交道的人,根本就没有你想的那么多。”
啪啪啪啪啪!熊裳已经忍不住开始鼓掌,即便他只是礼部尚书,即便熊裳并没有对大宋工业生产的认知。但是熊裳还是忍不住要鼓掌。赵官家把问题讲述的非常清楚。有理有据的证明了他之前的看法,改变度量衡对于大宋的直接影响范围非常有限。
其他尚书虽然没有这么明白的支持,却也忍不住微微点头。赵官家只是在最初表达反对孙青的看法,真到了证明孙青错误的时候,赵官家的用语优雅,态度诚恳。便是反驳,也没让大家觉得有什么恶意。大有君子之风。
孙青的脸色很不好看,他身为户部尚书,承担着大宋国内的财政重任。所以他便是觉得赵官家所说的有道理,却不敢真的相信就如此简单。肯定会出现超出赵官家想象之外的东西存在,肯定会出现超出赵官家预料之外的事情出现。
赵嘉仁看孙青的表情,他笑道:“孙尚书,我们不是算命先生。我们现在是要做事,至于发生了什么,我们只能尽力的去准备。准备的是万一出了负面影响,而不是准备要事情完全在我们规定的轨道上走。我反复讲过多次,只要能够按照规范来做,出现了负面结果,我也不会追究个人责任。便是犯了错,天下又有谁不犯错呢。”
熊裳听了这话,心里面立刻就有些忍不住吃味。政治斗争上,谁有个错,都是要被抓住猛打,狠打,往死里打!至少要留下备用。赵官家这话对孙青是非常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