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结婚日
天色微亮,艾萨克格兰瑟姆便早早的醒来了。
和所有“真正的”巫师一样,他厌恶睡眠这种“物质身体必然的环节”;冥想可以恢复精神上的疲劳,但无法缓解身体上的。
对他而言,睡眠就等于“一个充满了智慧与灵感的头脑”要暂停思考整整六个小时,外加两个小时无法保持绝对的注意力集中哪怕只是大致的估算,也等于是将一辈子三分之一的时间白白浪费掉了,简直不可接受。
当然,在艾萨克眼里,所谓“真正的巫师”在全帝国的范围内,大概也只有他自己。
但今天的他,却有种恨不得直接睡过去的冲动最好是“一觉醒来,第三天了”的那种。
恐惧,是面临危险情境时,想摆脱又无能为力所产生的一种强烈压抑情绪体验,具体表现可以是兴奋,可以是愤怒、慌张、激动、痛苦……
无论如何,这是一种身体和意识上的本能之一;艾萨克并不陌生,对所有接触过那不可名状的虚空之力的巫师而言,都不陌生。
但兴奋、慌张、激动、痛苦…这些表现同时出现的时候,这还是第一次。
虽然整整一晚上都笑的咧嘴,乃至到整个脸都僵硬抽搐的地步,依然无法抑制这种没来由的恐惧。
艾萨克终于明白自己六神无主的缘由因为现在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
怔怔的他抬起头,看向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身影。
象牙色开襟翻领长袖风衣,繁琐的荆棘花花纹遍布了袖口与衣扣处;底衬是苋红色的衬衫,配以灿金色流苏与右肩上的单肩斗篷,平举的双手被盖在一双小鹿皮手套下,与手掌完美的贴合在一起。
一条简单的皮带衬起风衣的衣摆,简单的链扣皮靴用鞋跟撑起小腿,配上斗篷和修身的风衣,硬生生将树枝似的身材衬托的十分挺拔。
挺拔的都不像是自己了。
一直以来,艾萨克一直都不明白穿衣打扮有什么必要他能理解服饰与封建社会等级观念的联系,可以理解人类这种“明显退化”的动物需要靠衣服保护自己过于脆弱的身体。
但他就是不能明白,穿衣服和“漂亮”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就像莉娜德萨利昂,她最最漂亮的是她思考是的面部表情,也没见她把全身的衣服都盖在脸上啊。
何况要是都挡住了,还怎么分辨好看不好看呢?
深深吸了口寒冷的晨雾,也不知道是在放松还是让自己精神精神,或者二者皆有的艾萨克,只有脸还能认得出是自己的。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
就在艾萨克扭头的瞬间,一道倩丽的身影就已经直接闯了进来,两道视线几乎同时扫向对方。
然后两个人就同时呆住了。
呆住了好一会儿。
“你、你…你你你你……”死死盯着眼前一身墨蓝长裙,放开了头发,摘掉了黑框眼镜的女孩儿,双眼发直的艾萨克彻底结巴了。
鲜红如火的长发,犹如海浪般披散着;那平日里躲在镜片后的“死鱼眼”,此时此刻也变得妖媚异常,舍人魂魄。
“圣十字啊…你美炸了!”
一句话,让莉娜露出了笑意。
“这不是我的最佳水平,但你真的很美我刚才突然想到了一百二十五个形容你的词汇,外加六十首诗歌描述你的模样,真的!可我现在一首也念不出来,因为于此同时,已经另外有超过一千个黄段子外加邪恶想法冲进了我意识!”
浑身一颤,眼睛都直了的艾萨克哆嗦着,用极快的速度说完了这一大段话:“你绝对想象不到,我现在究竟在用何等强大的意志力,抑制我那几乎快不可抑制的邪恶想法!”
“……我明白。”
微微一愣,莉娜的语调开始随着嘴角一起上扬,背着手一步步靠近,直至火辣辣的眼睛和艾萨克对视,直至两个人的面颊贴合。
直至鲜红的樱唇,靠在已经呆滞的自大狂耳畔:
“就像你绝对想象不到,我现在有多想用鞭子,把你这身衣服撕成碎片!”
说完,莉娜调笑着看向他那发直的眼睛,贝齿轻咬下唇:
“这才叫‘邪恶想法’…你说呢?”
呆滞的艾萨克,像宠物狗似的拼命点头。
莉娜吃吃的笑出了声。
原本紧张的二人,此刻却毫不紧张了。
那种平静,就像是一切放下之后的淡然。
莉娜德萨利昂,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
作为皇室旁支,她的命运几乎是从一出生就被安排好的荣誉伯爵的待遇,几乎可以在任何地方随意出行,贵族们的阿谀奉承……
不用担心缺衣少食,不用为明天着想,视金钱如粪土…这一切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来自天穹宫的绝对控制。
所有皇室成员严禁参与一切工作,每年从天穹宫得到一笔钱外加个人庄园的产出;男性可以从军,女性则必须接受“所有的安排”。
说得更直接一点,就是天穹宫内的皇帝陛下对所有皇室成员拥有绝对的人身控制权,可谓生杀予夺只需皇帝开口,一切针对皇室的决定都可以无视帝国法典。
所以当康诺德找上门,要她配合教会和贵族们“坑一把”洛伦的时候,莉娜毫不犹豫的同意了;因为她没有任何的资本,去对抗下一个能够对她生杀予夺的皇帝。
但事情的结果,却完全超乎她的想象。
她站在这儿,面前是她爱的人,身后就是通往婚礼现场的通道走出去,她就能和她相爱的人,在万众瞩目之下,完成一场前无古人的婚礼。
这不是命运的“捉弄”,这恰巧是因为她第一次选择了对抗自己的命运;虽然过程险死还生,但得到的结果却超乎了她的想象。
哪怕是在夏洛特能想象的最好的结果里,她也不敢相信自己能光明正大的得到一位主教的祝福,在无数人的瞩目之下嫁给艾萨克格兰瑟姆。
一个巫师。
当然,她不知道的是面前的这个家伙,比她还要惊讶。
“我曾经一直认为,甚至到不久之前我都这么认为…我不会结婚,我不会有孩子,不会因为另一个人的心情不好也跟着不好。”
涨红了脸的艾萨克,结结巴巴的自言自语着:“理解女人的想法,对我来说是一件太浪费时间的事情了;直至在见到你之前,我都认为自己这辈子只会为了一件事而费心思,那就是真理。”
“我错了,错的厉害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有这种感觉的,但当你刚刚走进来的那一瞬间,当我第一次说我喜欢你的一瞬间……
“我突然觉得…觉得这个世界的命运和未来都无关紧要了,我发现自己再也不在乎让这个世界的巫师们走上正轨,不在乎去解开真理的面纱,不在乎是不是能名垂青史……”
“我有你,我还需要在乎什么?”
这、这真是……
看着面前激动过头的自大狂,莉娜的眼睛闪烁着,拼命的眨动掩饰着那即将溢满的光泽。
“这么说…我是那种坏女孩儿了?”
“你当然是坏女孩,你坏的我都无以言表,无法形容了…你简直就是个女妖精!”自暴自弃似的,艾萨克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
“要不然,为什么我现在会完全丧失理智,说这么多毫不害臊的话坦白的说如果不是早上,我还想和你说更多没羞没臊的话,做很多很多没羞没臊的事情!”
“你让一个冷静而理智的头脑,变成了发情期的野兽,你简直罪不可赦啊!”
莉娜张了张嘴,想笑却又想哭;最后却只是紧抿着唇,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既然如此,那就和我这个女妖精一起下地狱吧,巫师异教徒!”
“嗯,先说好是哪个地狱到处都是火焰和刑具,用来惩罚死人的?还是荒诞不经,充斥着发情期野兽幻想,用来展现人类丑恶**的?你知道,现在的我比较倾向于后一个……”
话音未落,嗦嗦的艾萨克突然愣住。
“怎么了?”
突兀的暂停,让莉娜也怔了怔。
“两个…没错,我怎么没想到呢,我怎么没想到呢?!”瞪大了眼睛的艾萨克,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莉娜,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关于皎光剑最开始的设计理论,是起源与一个亚速尔精灵的高阶魔咒吗?”
眼睛少女点点头。
“我一直在尝试着按照洛伦的想法,去设计一个简化版可以推广的‘皎光剑’比较一下的话,大概就是弩炮和十字弓的区别。”
“但我错了,这两者从一开始就是长得特别像,其实完全不同的两种东西我被洛伦的话给误解了,我怎么能按照男人的标准去设计女人呢?!”
“这应该也必须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武器;它和真正的皎光剑不同,需要的也绝对不是简化版的‘皎光剑’,它……”
话语声戛然而止,艾萨克的瞳孔骤缩了一下。
“所以…其实是为了这个目的?”
莉娜眨眨眼睛,没有开口,等待艾萨克自己说出答案。
“他并不仅仅是为了打造一种新武器,而是要开启一种新模式没错,一旦这种武器诞生,拥有大批巫师的拜恩就能成批的生产,巫师的地位自然会得到提升,因为传统的甲胄和弓箭在它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所以,洛伦不仅仅是希望你能设计一种‘简化版’的皎光剑。”莉娜尝试着理解道:“他是希望通过这个过程,提高巫师们的社会地位?”
“提高地位…对!就是这么一回事!”艾萨克眼前猛的一亮:“如果我真的设计出来,并且将它作为一套完整的产业加以推广……”
“那么就能改变巫师的地位,因为只有巫师才能设计和改造出威力更强,也更实用的‘皎光剑’!”莉娜紧接着说道:“这种武器将改变战争的模式,变成谁的皎光剑更多,威力更强,谁就能打败另一方。”
“就像现在比较谁的骑士更多一样!”
“我们就能改变…不,是创造历史了!”一脸兴奋的艾萨克直接吼了出来。
话音未落,他直接从旁边的桌上抄起墨水瓶;没有羊皮纸,他就直接趴在地上;没有笔,他就一把抢过了莉娜的绿松石胸针。
“首先是符文排列顺序必须更改,既然不需要那么庞大的虚空之力供应,那么缩小到两道三层魔法阵就足够了……”
“新型皎光剑的设计,这种简略化的东西完全没必要像真正的皎光剑那么完美…不,它必须是完美的,但应该是那种简约美,改成几个可以拆装的部分似乎可行,应该回头尝试一下……”
“……要不干脆放弃高阶魔咒,只要达成威力水准的话,低阶魔咒其实就够了…不,不行!一旦放弃了最严谨的序列,用四到五个低阶魔咒替代,故障率会大大提高……”
看着趴在地上近乎癫狂的艾萨克,默默站在旁边的莉娜一声不吭,双手背在身后安静的注视就像是在欣赏画家作画,舞者起舞。
直至第三个身影,打破了这份宁静。
“你们在干什么?!”
急匆匆的小个子巫师发现门没有关,就直接闯进了房间:“典礼马上就开始了,为什么还没有…这是什么?”
“你来的正好,快过来帮忙!”头也不抬的艾萨克趴在地上,气喘吁吁的:“我找到问题的关键了,小型皎光剑必须有一种彻底全新的设计才行!”
“全新的设计…你在说什么,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不,那个不行!还没抓到重点吗,我们得从头开始而不是弄一个小型化就算完了!”
“这种事情难道就不能等典礼结束……”一脸急躁的小个子巫师看着满地的“图文”,突然愣住:“等等,这个…你说的对,这是全新的设计……”
“这当然是全新的设计,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东西!”兴奋的艾萨克还不忘了扭头瞥她一眼:“我们要摆脱那个该死长耳朵精灵的固有理念,创造我们的历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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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忠诚
“什么?”
看着小心翼翼开口,表情古怪到极点的宫廷总管查尔斯,强忍着吐槽冲动的洛伦嘴角不停的抽搐。
“莉娜小姐让我告诉您,只是一些小小的意外,绝不会耽误正式婚礼的时间。”查尔斯小声道:“请您不用担心,按照原计划专心主持典礼就行。”
“……我知道了。”
查尔斯不再多言,通禀之后便转身离去。
“怎么了?”一旁的路斯恩看着离去的宫廷总管,有些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艾萨克那边出了点小状况。”扯着嘴角的洛伦,面不改色的笑了笑。
和未婚妻见面时突然来了灵感,前去找他的小个子巫师不仅没能把人带回来,自己也一头扎进了“新发现”里去……
这种事情,洛伦真不知道该怎么用一句话从头到尾解释清楚。
灰瞳少年倒是毫不在乎的耸耸肩,在他看来艾萨克的身上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倒不如说这家伙居然能顺利的结婚,才是天底下第一奇怪的事情。
如果说真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就是这场庆典本身了;明明是为了庆祝埃博登之战的胜利,黑发巫师却做了全副武装的准备,甚至在来之前还不忘提醒自己带好武器,以防万一。
难道这场庆典,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有人打算在这场庆典上图谋不轨,甚至是刺杀洛伦大人?
灰瞳少年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亚速尔精灵,天穹宫的刺客,教会的走狗…数不清的可能在他的脑海里徘徊。
直至一声闷雷的声响,打断了他的思考。
“轰隆隆……”
伴随着沉重迟缓的门轴声,赤血堡宫殿的大门缓缓打开。
门外,便是一片人声鼎沸!
虽然名义上真正受邀的,只有拜恩十三领和来自帝国各地的三百名贵族与使者,但这并不等于夏洛特会放弃这样一个提高都灵家族的声望,乃至宣传拜恩的好机会。
整个庆典期间,赤血堡城内各处都有免费的食物、葡萄酒提供;而作为庆典场地的拜恩大教堂也将敞开大门,共同分享胜利的喜悦,领受圣十字的荣光。
拥挤如潮水般的人流中,一条不到三人宽的道路被预留出来;全副武装,举着盾牌和旗枪的拜恩骑士们竭尽全力维持着秩序,将身后的人群推回去。
望着眼前莫名熟悉的画面,黑发巫师的记忆仿佛回到了三年前,自己被夏洛特“反击”,成为拜恩公爵的那一天。
这不是自己主动要求的,甚至不是自己想要的,更不是自己选择的。
但既然命运非得要站在自己的对立面,那就应该坦然接受它的挑战。
“…亲爱的洛伦,如果真的赢了,我会把你一直想得到,却始终没能得到的东西给你……”
自己一直想得到,却始终没有得到的…究竟是什么?
洛伦并没有怀疑的意思倒不是说完全不相信,而是布兰登根本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欺骗自己,因为那对他根本毫无益处。
“路斯恩。”
平复着呼吸,黑发巫师头也不回的轻声道:
“走吧,我们不能迟到了。”
“嗯。”
灰瞳少年用力点点头。
………………………………
当洛伦穿过如潮水般的人群,踏入拜恩大教堂时,大厅内已经挤满了身影,小声议论的话语,交头接耳的声响充斥着教堂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拜恩十三领的伯爵家族成员,名声卓著的骑士,各公国乃至天穹宫,教会前来的祝贺使者,身居高位的公国官员……
济济一堂的三百人,按照事先安排好的位置排列。
不论是洛伦还是夏洛特,都不准备将这场典礼当成简单的庆典或者“盛夏节宴会”,仅仅举办一场奢侈的宴会款待所有的客人,那样除了炫耀财力之外根本毫无用处。
所以他们要做的是通过这场典礼将拜恩的意志,或者说洛伦都灵的意志传播到整个乃至整个帝国的各地。
一方面是为了进一步利用埃博登之战的胜利,提高拜恩的声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统一拜恩上下的想法,提高拜恩的凝聚力,让他们真正明白洛伦想做什么,以及拜恩在这场精灵战争中要做什么。
黑公爵就是因为无法让拜恩人明白他的想法,才落到了最后众叛亲离的下场,夏洛特当然懂得这一前车之鉴。
就像她说的那样,有了这次的胜利和巨龙的出现,眼下洛伦在拜恩的声望已经到了一个极其高的程度,现在不论他说什么,热衷并且崇拜英雄的拜恩人都会答应。
“拜恩之主,都灵之主,骑士王的子孙,洛伦都灵公爵驾到!”
随着路斯恩一声呐喊,教堂大厅内顿时息声。
或是喜悦,或是骄傲,漠然,冷淡……数不清的脸孔纷纷变色,同时将目光转向黑发巫师的身影。
眼前的情景让洛伦想起了康诺德的加冕仪式,唯一的区别是那是站在人群中的是自己,站在自己这里的,是现在那位帝国的至高皇帝。
头也不回的黑发巫师穿过人群,走向圣十字雕像下的主祭台前;以赤血堡女伯爵为首的拜恩十三领伯爵最先簇拥上来。
“拜恩的骑士们,上前,向你们的主人宣誓效忠!”
在踏入大厅之后,早早等候的公国总管查尔斯接过了路斯恩的“工作”,神情肃然的进行着拜恩传统的仪式。
这些都是之前进行了无数次的“传统活动”,甚至每个伯爵都曾经不止一次的独自演练过,按照自骑士王时代就定下的顺序;十三位伯爵依次上前,一步不能多,一步不能少。
虽然这种“遵循规则”的习惯来自萨克兰王国,但那种充满了神秘和肃穆的仪式感,倒也很贴合拜恩人对宴会的喜爱。
夏洛特率先走出人群,以一身黑红色的艳丽长裙向洛伦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还不忘了偷偷瞪他一眼。
面无表情的洛伦只能挑挑眉毛,强忍着笑意。
紧接着上前的是山岩堡伯爵盖伊安格特和怒火堡伯爵特里斯艾克特;作为黑公爵时代留下的老人,他们也是洛伦最能指望的骑士统帅。
旗枪堡伯爵乌尔萨拉尔德,断剑塔伯爵赛德里克伊兰迪尔还有忠魂堡伯爵加尼斯鲍斯,是拜恩北部的三位守门人,更是重装步兵军团的核心将领;
湖心城伯爵贝尔兰马洛斯,白马峰伯爵安汶瑞格雷尔,光荣塔伯爵伊德杰兰特拱卫赤血堡外围的东、西、南三面领主,坚守拜恩传统的他们,一直都在骑兵部队中被委以重任。
双子塔伯爵威廉嘉利赫斯和彩虹桥伯爵奥克尼加雷斯,这俩人就是如今拜恩人的两大极端,并且毫不犹豫的表现了脸上。
以虔诚和顽固著称的嘉利赫斯伯爵对于洛伦和圣十字教会的矛盾十分不满,在行礼时很“不经意”的冷哼一声;
而加雷斯伯爵则对巫师和炼金术十分热切,在听说埃博登的巫师撤入拜恩后,一直都希望在自己的彩虹桥伯爵领重建巫师塔,连看向洛伦的眼神都带着几分讨好的神色。
一脸温和的风暴堡伯爵艾顿格伦威尔半弯着腰,牵扶着才五岁大的翘望峰伯爵博恩博西瓦尔走上前,向黑发巫师行礼。
上一代翘望峰伯爵博利诺博西瓦尔在半人马战争中牺牲,结果人丁单薄的博西瓦尔家族居然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继承人,只能让博利诺才五岁大的儿子直接继承爵位。
这个结果让洛伦很是伤感,但也很无奈在拜恩的骑士制度下,他这个公爵的军队主力是以各个伯爵为核心组建的;没有一个能打仗的翘望峰伯爵,就意味着拜恩的骠骑兵军团战斗力会大打折扣。
翘望峰的博西瓦尔家族很明显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洛伦推行新军制的时候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这次让“伯爵”出面,一定程度上也是想表现他们对公爵的“拥护”。
当“咿咿呀呀”的“小博西瓦尔”躬身行礼,又被风暴堡伯爵格伦威尔搀扶着退下后,大厅内的气氛骤然一滞。
“咚!!!!”
大厅之内,所有的拜恩骑士们同时将手中长剑,在地面用力一砸。
“诸位”
黑发巫师的声音在教堂大厅的圆形拱顶与大理石墙壁间回荡,清晰无误的传到每个人的耳畔。
十三伯爵上到两鬓斑白的怒火堡伯爵艾克特,下到五岁大的翘望峰伯爵博西瓦尔,同时神色肃然。
“我很感激大家,能够接受我的邀请来参加这场庆祝胜利的典礼。”黑发巫师沉声道:“但就如诸位所预料的那样,这次典礼的目的,也绝不仅仅是为了庆祝胜利和凯旋。”
静默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十分自然的注视着洛伦的一举一动,等待他接下来要说的内容。
面对着那一双双眼睛,黑发巫师厉声开口道:“因为那场战争的结果,也远远不能称之为胜利!”
话音刚落,原本还算喜悦的气氛突然冷了许多。
“没错,我们用不到敌人三分之一的兵力和一座几乎不设防的城市,拖住了敌人入侵的步伐;我们极大的挫败了他们进攻的兵锋……”
“但同样,我们也失去了埃博登,失去了帝国最大,更是唯一的出海口,将这场战争的主动权让给了我们的敌人!”
“我绝不是要危言耸听,也绝不是要让诸位畏惧我们的敌人。”稍稍一顿,洛伦冷冷道:“但现在身处这场战争的我们如果还有任何侥幸,如果还有在团结一致,击溃来犯之敌以外还有任何的想法,都请不要忘了……”
“从埃博登到拜恩,远远比不上从亚速尔王国到帝国的距离!”
所有人…尤其是拜恩的伯爵和骑士们,脸色立刻难看了几分。
黑发巫师话里的意思,说是“威胁”都太轻了。
只有怒火堡伯爵表情依然如故在埃博登他亲眼看到了亚速尔精灵的军队,也与洛伦一起分析过,所以清楚洛伦现在的说法已经尽可能的缓和,给在场的骑士们一点儿信心了。
真相,远远比这恐怖的多。
“敌人可以在预定的时间内组织十万有战斗力的军队,并且准备了充足的运载设备将这支军队,以百分之百的战斗力投放到大海对面的战场…而且据我所知,这恐怕还不到他们实力总合的六分之一!”
“即便这是敌人将全国乃至整个种族力量压榨彻底,近乎于‘举族入侵’和‘大移民’一样的战争,想要完成这样的举动需要怎样的上下一致,怎样的众志成城?”
“所以我们和亚速尔精灵的差距不是武器装备,不是顶尖战力的数量,甚至不是等同兵力下的战力水平而是他们能完成这样的动员,我们,帝国…不可能!”
洛伦的说法很直接,也很伤人,在看到赤血堡集结起来的骑士军团和波伊的帝**团后,这位怒火堡伯爵一直认为即便敌人真的很强大,也不可能比团结一心的帝国更强大。、
但他不得不承认,洛伦说得对面对一支机动性堪比波伊游牧马背民,纪律与萨克兰“黑色城墙”相仿,素养和战力与拜恩骑士比肩的军队。
对强大的敌人心生警惕,是他身为统帅的本能;让他更警惕的是绝大多数的拜恩骑士和伯爵们还没意识到这一点,甚至单纯的以为“拜恩赢了,长耳朵们没什么了不起”。
这才是最可怕的。
“诸位,敌人已经吹响了他们的号角,,现在已经不是是否会开战,要不要开战,能否迎战的问题;战争,已经摆在我们我们的面前!”
黑发巫师深吸一口气:“因此从今日起,我以拜恩之主,都灵之主的名义号召拜恩的骑士们,遵守你们许诺的誓言:向我,向洛伦都灵绝对效忠,追随我信任我,随我打赢这场决定拜恩乃至帝国命运之战!”
“我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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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他是谁?!
就在那声音响起的同时,哗然声也在教堂大厅内震荡了起来,以至于负责维持秩序的拜恩骑士们忘记了维持肃静。
因为他们也惊呆了。
几乎所有的与会者们在踏入大厅时,基本上就猜到了这场典礼的目的,甚至私下了解了不少关于“长耳朵精灵”的事情。
赤血堡遭遇的刺杀之夜并不是什么秘密,而随拜恩公爵出征埃博登的骑士们,以及一同撤回来的巫师们也将那场战争的“真相”,散播到了许多人的耳朵里。
因此很多人尤其是十三领的伯爵和拜恩骑士们,对洛伦要做的事情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也完全不排斥,甚至还隐隐的有些期待。
追随英雄的步伐,让每一个燃烧着壁炉的大厅和酒馆,都传颂着与自己有关的故事与歌谣,至少也必须是传奇故事的一部分…这对拜恩人,尤其是拜恩贵族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在拜恩传统里,骑士或者说拜恩十三领对公爵的义务不是无偿的,更不是无限的,甚至是要受到圆桌议会监管和控制的;洛伦现在提出的要求,明显是要摆脱这些,让拜恩的所有骑士无条件效忠自己。
但为了“骑士梦”,他们一点儿都不抗拒对拜恩公爵的绝对忠诚,甚至是超越“领主与骑士”这种关系的忠诚,为拜恩公爵的梦想与伟业奉献一切。
某种意义上说,还得感谢“黑公爵”如果不是他曾经做到过这样的伟业,让拜恩成为帝国的救世主,几乎完全凌驾于德萨利昂家族之上,洛伦想说服拜恩上下还不太容易。
一片哗然的大厅中,只有黑发巫师和夏洛特依旧冷静,面无表情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希尔维克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第一个站出来质问的不是拜恩人,甚至不是十三位伯爵之一,而是天穹宫派来的使者,御前**官维克托修斯,愤怒让他的表情都有些扭曲。
作为被派到拜恩“祝贺”的使者,和洛伦在御前审判中打过交道的维克托没有半点祝贺的想法,但他也能理解康诺德皇帝对看重他能力却又不信任的态度,所以答应了。
维克托来的目的是为了试探拜恩和洛伦对帝国的真实态度,以及弄清这个帝国第一公国国内的真实想法,绝不是来挑事所以希尔维克的突兀发言才让他这么恼怒,对方所代表的圣十字教会,很可能把天穹宫“拖下水”。
当然,让他更恼怒的是对方没和自己商量就擅自这么做:“圣十字教会的执事和代表,难道因为在教堂之内,就迫不及待想展示自己的权威吗?!”
“圣十字的权威不容置疑,更不需要我专门去展示!”
稍有些畏缩的希尔维克强忍着对御前内阁的恐惧,还是顶了回去,他知道自己既然开口,就绝没有回头路了:
“但作为圣十字在人间的代表,需要奉献时我依然应当站出来,为圣十字的国度匡扶正义!”
面对着“义正辞严”的希尔维克,维克托修斯内心的恶感愈盛,但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已经被另一个声音抢断:
“那请问圣十字在人间的代表,您要匡扶的是什么正义呢?”
面若寒霜的夏洛特转过身,先抬手拦住了眉头紧蹙的怒火堡伯爵艾克特,凌厉的目光犹如利剑般刺向对方:
“难道我们公爵刚刚的言论中,有任何对圣十字不敬之处?如果有,我以都灵家族一份子的名义,代他向您致歉。”
话音落下,周围的拜恩骑士与各地的使者客人们纷纷将目光投向希尔维克,疑惑了诧异占据了绝对多数。
只有御前**官维克托隐隐有不太好的预感,拼命抑制着自己冲动的情绪,因为他刚才突兀的看到台上的黑发巫师面无表情,沉默的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似的。
难道他……
“对您如此谦逊的态度,以圣十字仆人的身份,我向您表达敬意。”希尔维克十分大方的躬身行礼,哪怕他知道女伯爵绝不是什么“虔诚的信徒”:
“但这绝不是洛伦都灵阁下本人对圣十字教会不敬,更不是说我要否定他曾经做过的功绩,曾在圣十字庇佑下完成的伟业。”
“但即便一个人的功绩再伟大,也无法掩盖他的罪恶,因为罪恶就是罪恶。”希尔维克沉声道:
“而洛伦都灵阁下的罪恶,就是他试图以‘拯救者’,以仿佛‘黑公爵’般的姿态夺取拜恩公国的无上权柄,成为这个伟大国度唯一的主人。”
“而我反对的理由,就是他根本没有这样的资格!”
根本没等他说完,愤怒的哗然声就已经在大厅内爆发了。
拜恩骑士们终于弄明白了,这位圣十字教会的执事和使者,居然在质疑和否认洛伦作为拜恩公爵的合法性。
“这是什么意思?!”
“圣十字教会想干什么?!”
“卫兵,卫兵在哪儿,把这个疯子拖出去!”
“你疯了吗,你要把一个圣十字的仆人拖出教堂?!”
“没听见他刚刚说的话吗,我看你才是疯了!”……
愤怒的火焰在大厅内熊熊燃烧,也让到场的宾客们和维克托修斯一样的瞠目结舌教会这是想干什么,难道他们还嫌拜恩教会和圣十字教会的关系太好了?
铛!!!!
一声重响,短暂的制止了这场愈演愈烈的混乱争吵。
“够了!”
山岩堡伯爵安格特拔出佩剑,像战斧似的砸在了地上;他抬起怒不可遏的目光,死死盯着希尔维克:
“这位教会的执事大人,您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质疑拜恩的传统,质疑圆桌议会的推举不合法是吗?!”
“我绝无这种想法。”
希尔维克果断的摇头否认道:“作为圣十字的仆人,我尊重拜恩的传统,更尊重代表了这一传统,最最至高无上的圆桌议会。”
“但我要说的是,你们被欺骗了,圆桌议会被欺骗了,整个拜恩都被欺骗了你们自以为的强盛和伟大,都完全被浸泡在谎言和欺骗之中!”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一种强烈的正义感和责任感突然浮上希尔维克的心头;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感觉自己在做一件特别正确的事情。
连一秒钟都没到,他就不光是这么感觉,而是这么认为了。
没错,自己就在做一件正确的事情,自己就是在拯救拜恩人,将他们从谎言与欺骗的地狱深渊中拯救出来。
“拜恩人,我要告诉你们一个真相……”带着莫名的慷慨悲壮,深吸一口气的希尔维克猛地转身,看向正对自己怒目而向的人群:“洛伦都灵不是你们的公爵,他也不姓都灵,更不是所谓的都灵旁支。”
“他…甚至都不是一个拜恩人!”
有那么一瞬间,大厅安静了,安静的甚至能听到所有人的心跳声,听到人们睁大眼睛,倒吸冷气的声音。
下一秒,就是狂风暴雨般的怒喝与咆哮。
但希尔维克浑然不惧,犹如踏上战场的骑士般,死死盯着面无表情的黑发五十,仿佛恨不得用眼神杀人似的。
只有在亲身经历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这些愤怒的声音里面同样充斥着怀疑的眼神与声音显然这种想法,并不是完全没有出现过,只是被夏洛特还有十三伯爵的圆桌议会压下去了。
没错,一个远离拜恩多年的旁支突然回归,并且成为了拜恩之主,怎么可能没人怀疑呢?
“你凭什么这么说?!”
一个十分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刚刚年满五岁的“小翘望峰伯爵”博西瓦尔瞪着一双幼狼似的眼睛,跨着对他来说堪比双手大剑的弯刀:
“洛伦都灵大人是拜恩上下共同推举的公爵,是都灵家族承认的骑士王血脉,更是得到了天穹宫的血统与身份认证,证据确凿!”
“你凭什么质疑他,你拿什么否认他,你有什么资格…说出你刚刚的那些话?!”
这段回答的内容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在场的众人有不少也都默默的点点头,看向“小翘望峰伯爵”的眼神也变了许多。
这番话从一个五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实在是令人不能不动容。
但希尔维克的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窃喜这种“有理有据”的质问,正是他需要的。
“若无证据,我当然不会站在这里向诸位进言;我也很清楚在拜恩的领地,拜恩的庆典上说出话,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希尔维克挥动着手臂,唾腥飞溅,一副马上就要慷慨就义的模样:“但真相就是真相,真相就是正义,是必须让大家看见,明白的!”
“让我活劈了他!”
暴怒的山岩堡伯爵再也忍不住,正想拔剑扑上去,却被怒火堡伯爵艾克特死死按住肩膀,默默摇了摇头。
“洛伦都灵,拜恩人,祖父莱昂纳多都灵;父亲盖约都灵,母亲未知,疑似洛泰尔人或阿尔勒人。”
正当大厅内吵成一团的时候,希尔维克突然又从怀中掏出一份卷轴,放声朗读,让一旁的维克托修斯眉头一跳。
教会的人,是从哪弄到了天穹宫内的档案卷封?!
“莱昂纳多都灵因家族仇怨,意图刺杀拜恩贵族遭受除名,仅保留骑士头衔;一同离开的还有他唯一的长子盖约,成为流浪骑士;
约二十年前,盖约都灵于一次护送商队途中遭遇强盗围剿身亡,仅存留一子…即为洛伦都灵。
此人为拜恩公国,赤血堡伯爵领,都灵家族旁系;莱昂纳多都灵死后继承其骑士头衔;”
“相信这些,大家都是清楚的,上述的内容也都明确记载在天穹宫的档案上。”希尔维克滔滔不绝:“但请问,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洛伦,一脸热切的希望看到这个该死的巫师惊慌失措,或者至少表情狰狞,恨不得吃了自己的模样。
但希尔维克失望了。
面无表情的洛伦不仅没有站出来反驳,也没有阻止自己活着打断的意思;他就像是站在旁观者角度,看着一场和自己毫无关系的闹剧。
他怎么能这么冷静,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莫名的慌张犹如冰冷的空气般,从胸腔渗透,紧紧的攥着希尔维克的心脏。
“这段信息的内容有两个问题首先,没有人能证明盖约都灵的死亡时间;其次,也没有谁能确定盖约都灵有过一个儿子。”
尽管察觉到有些不对,但事到如今希尔维克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据我所知,莱昂纳多曾经在洛泰尔一带当过流浪骑士,打听过后当地认识他的人都只知道洛伦是他的侍从,从来没听他提起过是他的孙子,更没有提起过他姓都灵!”
“而我们的洛伦都灵大人在离开洛泰尔之后,也没有选择返回赤血堡,而是前往了巫师之城埃博登;在抵达帝都之前,他也从未和都灵家族有过任何联系!”
“一个失去了最后的亲人,又离开了学院庇护的年轻人居然宁可选择前往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也不愿意挥刀属于他的故乡,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那又怎么样?!”
这次站出来的是彩虹桥伯爵加雷斯因为喜欢炼金术和符文学,所以他对宽容巫师的洛伦很有好感。瘦弱的他一身长袍,面红耳赤的反驳道:
“莱昂纳多被逐出家族,当然不可能再对家族有太多好感;从出生就没有再拜恩待过的洛伦公爵,想得到出路当然只能按照他当时巫师的身份来考虑。”
加雷斯伯爵很清楚自己的解释有多牵强,但此刻他能做的也只有尽可能将问题引开,转移到希尔维克的证据是否真假上面。
“希尔维克大人,您根本没有任何切实的证据能证明您说的一切,全都是妄断臆测而已,根本无法证明洛伦公爵不是盖约都灵的儿子!”
“我还真的有证据!”希尔维克立刻针锋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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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知道还是不知道
愤怒的咆哮,惊诧的尖叫,满是忧虑的质疑…在大厅内此起彼伏,犹如海浪般的上上下下,让往日沉寂的教堂喧嚣的像是街头酒馆一样。
站在簇拥着黑发巫师的高台上,十三位伯爵神色各异夏洛特面沉如水,五岁大的翘望峰伯爵与彩虹桥伯爵“并肩作战”,与希尔维克争得面红耳赤。
风暴堡伯爵格伦威尔与怒火堡伯爵艾克特则强作镇定,不停的看向面无表情的洛伦,视线来回移动着,猜测着事情背后的真相。
其余的伯爵们则与骑士们一样,或是惊异或是怀疑,或是恨不得干脆直接扑上去,一剑将这个“捣乱”的教会执事给捅了。
但他们没有,因为他们其实也并不是没有半点怀疑。
而站在吵闹人群中的御前**官维克托修斯,。自始至终目光都没有从洛伦都灵的脸上挪开半分,对方那种毫无表情,甚至冷漠到根本不关心的样子,他到今天仍是记忆犹新。
那不是成竹在胸,那就仅仅是冷漠;仿佛站在他面前慷慨陈词,滔滔不绝的希尔维克执事,并不是一个有生命的实体,而是冰冷的尸体。
这种想法让维克托一阵颤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恐怕不仅仅是猜到了会有这样的事情,甚至有可能像御前审判时那样,刻意引导了这样的局面,让跳梁小丑和质疑的声音主动站出来。
他……
他到底在干什么?!
“彩虹桥伯爵加雷斯阁下,您说需要证据,而我正好有证据!”希尔维克从怀中掏出一份卷封,激动的在手中挥舞:
“这是莱昂纳多阁下在离开阿尔勒前,在一处教堂墓地内埋葬儿子盖约都灵的正式记录上面的签名,根本没有洛伦都灵的名字!”
“按说洛伦都灵大人当时应该至少已经十二岁,好吧,我们就算之前因为他太年幼所以大部分时候都被人无视了,那么至少这份安葬他父亲的文书上,应该有他的名字吧?!”
“安葬文书还有死者墓志铭这种事情,全部都被教会的人操持!”加雷斯伯爵面红耳赤的为洛伦辩护着:
“既然如此,那这种东西还不是您说怎样,就怎样?!”
希尔维克冷哼一声,很是轻蔑的打量了加雷斯伯爵一眼,对方已经开始强词夺理了,这简直是让自己乘胜追击的号角声:
“好吧,即便如您所说,是我心怀叵测,我不怀好意的想要站出来指责洛伦都灵大人但这件事当中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那就是……”
“在场的诸位,乃至帝国上下,有谁见过洛伦都灵十六岁以前的样子?!”
这个问题让许多人一愣,没明白希尔维克究竟想说什么。
“没有…据我所知,是没有的。”希尔维克阴沉沉道:“我从洛泰尔搜集了不少情报,古木镇,野狗村…凡是记得洛伦都灵大人的都很一致的回答:大概是十六七岁的模样。”
“我们的洛伦都灵大人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根本没人见过童年时的他,从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时就已经十六七岁了!”
“一派胡言!”
加雷斯伯爵厉声反驳道,可越是反驳他就越是感觉自己没底气,只能扯着干涸沙哑的嗓子,激动的让面颊充血:“那些人只是被你收买了,谁都知道在洛泰尔,教会的权力甚至比公爵还要大!”
“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加雷斯伯爵您是在质疑教会的诚信和权威?”希尔维克也怒了,对方已经明确在指控自己抹黑事实:
“难道您认为我是在污蔑?”
“不是吗?!”
“绝无可能当众指控和污蔑一位公爵,对教会有什么好处?!”
“那当然是……”
没等到加雷斯把话说完,就感到自己被人按住了肩膀;回过头,怒火堡伯爵艾克特就站在他身后,冷静的注视着对面“嚣张可恶”的希尔维克执事。
“争吵就到此为止吧,希尔维克执事。”
摇摇头,怒火堡伯爵叹了口气,十分冷静道:“如果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就请开口;我向您保证,在场绝不会再有人打断您的话。”
面面相觑的拜恩骑士们愣了半晌,纷纷向周围退下,或是愤怒或是惊疑的目光在希尔维克与洛伦只见来回移动。
一个是被众人所信赖的教会,一个是带领他们打赢了半人马之战与矮人内战,带来荣誉的公爵。
究竟谁才是居心叵测,欺骗了他们的野心家?
“我要说的只有一个……”
希尔维克冰冷的视线扫过十三位伯爵,停在了黑发巫师的脸上;在终于安静的大厅内,响起了他那充满正义感的话语声:
“洛伦都灵大人,从我找到的证据来看,您并不是莱昂纳多都灵阁下的孙子,更不是盖约都灵的儿子最多,只是一个不知道从哪儿被莱昂纳多阁下找到,收养的侍从而已。”
“都灵这个姓氏,是您偷来的!”
说完,他挺胸抬头,正气凛然的看向黑发巫师,等待着对方反驳自己。
没错,对方根本无法反驳自己。
盖约都灵的墓志铭,有关莱昂纳多都灵在洛泰尔的记录,主要都是阿尔勒公爵的使者向自己提供的,一部分也是希尔维克有意无意察觉到的。
这些证据当然有捕风捉影的嫌疑,但好处就是它无法被证伪不论是那些来自洛泰尔人的口供,还是阿尔勒某个小教堂的墓志铭,都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洛伦反驳,说这些都是假的,优势反倒在自己这一边;无论如何,怀疑的种子都已经被种下,等待拜恩的将会是一场四分五裂的内讧。
一个陷入内斗,从强盛走向虚弱乃至分裂的拜恩,就是希尔维克的目的;只有让他们彼此分裂敌对,教会和天穹宫才有插手干涉的余地。
至于自己的生命安全,希尔维克根本不在乎倒不如说他现在恨不得立刻有人冲出来,杀了自己;如果自己死于意外,死在了这场庆典上,说不清人是洛伦都灵。
所以他绝不会伤害自己,甚至会竭尽所能保证自己不会有任何意外!
“既然您说是我偷来的,那么……”
面无表情的洛伦走下台阶,与希尔维克对视:
“您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我想让你下地狱!让你身败名裂!让你被无数人生吞活剥,然后求着我赐你一死!
这些话希尔维克当然只会在心里说说,他甚至不会露出一丝一毫这样的想法,目光灼灼的迎向洛伦:
“我希望您能够拿出足够的证据,来证明您的身份或者反驳我刚刚说的一切,证明您是都灵家族的血脉!”
“只是这些?”
黑发巫师突然问道,那询问的口气在希尔维克听来,好像还带着一丝嘲讽。
“只是这些。”希尔维克郑重的点点头,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打自己的脸。
“太好了。”洛伦突然一笑,平静的目光在大厅内环视一周:“我还以为教会是想抓着我的把柄,让我下地狱,身败名裂,被无数人生吞活剥,然后求着赐我一死呢。”
开玩笑似的话语在教堂大厅内回荡,十三伯爵与到场的宾客中不少人也露出了心领神会的冷笑,更多则依然是愤怒与不满。
“这种玩笑话,您还是少说为妙。”希尔维克的表情难看了许多:“还请公爵您尽快拿出足够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身份比较好。”
“证据,这个简单。”笑容不减的洛伦抬起头,迎着那双已经从“正气凛然”变得有些阴毒的目光:
“既然是在阿尔勒发生的事情,那就请阿尔勒的使者来为我澄清吧阿尔勒主教大人,有请!”
嗯?!
顺着黑发巫师的目光,大厅内众人同时回首,看向站在人群中一位头发花白,一身金红色教会长袍的老人。
“尊敬的拜恩公爵大人,尊敬的教会执事大人,以及在场的诸位……”带着友善的微笑,这位代表阿尔勒公爵前来的老人一副老好人的架势:
“拜恩公爵的身份这种事,应该是拜恩的私事,我本人和阿尔勒公国并不打算牵扯其中。”
希尔维克面色一黑,嘴角本能的抽搐了下。
因为地处偏僻,阿尔勒与拜恩的情况类似,甚至更严重些虽然当地对教会很是虔诚,但并不怎么搭理帝都的圣十字教会;尤其是最近几年,阿尔勒教会几乎变成了半独立王国的状态。
尤其是这位阿尔勒主教大人过于长寿,都快八十岁了还没有半点快要蹬腿的意思,让教会想给阿尔勒换个主教都不能。
不过看在对方足够虔诚,并且大部分时候还能遵循教会的命令,圣十字教会也就捏着鼻子忍了。
“没有关系,您只需说清知道还是不知道,就足够了。”洛伦神色淡然的看着对方,一丁点儿紧张的意思都没有。
这下,反倒是希尔维克紧张起来了。
他知道阿尔勒人是绝对不愿意公开牵扯到这件事情里的,否则拜恩和阿尔勒就要不死不休了;所以对方绝不会主动承认,或者站在自己这一边。
当然,他也不需要;希尔维克需要的,仅仅是对方别主动否认自己的证据,说自己造假就行了。
“作为阿尔勒主教,我必须承认她不是一个富饶繁荣,并且充满和平的国度,很多事情并不在我这个主教的掌控之中。”
阿尔勒主教用一种很遗憾的口吻说着,但紧接着就是话锋一转:“不过幸运的是,在我准备前来拜恩的路上,一位曾经与公爵大人有过交集的教士找到了我,希望能和您再见一面。”
“他…现在就在这里。”
在众人疑惑却又有些许期待的目光中,一个穿着黑色教士服,表情冷漠的年轻人从主教的背后走了出来,很是僵硬的向洛伦躬身行礼。
“洛伦都灵大人,好久不见了。”
希尔维克骤然变色,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没错,是他,就是他……
提供给自己那些证据和消息的人,就是他!
为什么他会在这儿,为什么?!
突然间,希尔维克想通了什么。
瞳孔逐渐收缩,正气凛然的表情被恐惧替代而愈发狰狞可怖,面颊的红晕褪去,变成了看不到血色的苍白。
他不敢回头看向自始至终面无表情的洛伦,更不看去看周围那些还在惊异和愤怒的拜恩骑士们那些视线对希尔维克来说,就仿佛是一根又一根束缚着自己的锁链,正在慢慢收紧,勒断自己的喉咙!
这是一个局,一个早就设好的局…而自己居然真的就乖乖听话,连想都不想就钻了进来!
“…当时情况比较突然,莱昂纳多都灵阁下处于极度悲伤的状态,仓促之间我们并没能记录完整,包括盖约都灵阁下的墓志铭是否要纂刻他的姓氏,莱昂纳多都灵阁下也犹豫了很久。”
“因此为了照顾莱昂纳多大人的情绪,我们仅仅登记了他一个人的名字,但我们教堂里的人,都是认识洛伦都灵大人的。”
说着,冷漠的年轻人看向御前**官维克托修斯:“关于这一点,曾经到我们这里征询情况,确认洛伦都灵大人身份的天穹宫,应该是知道的。”
听到这句话,极度恐慌的希尔维克立刻将目光转向维克托修斯,眼神中带着一丝乞求的颜色。
面色冷漠的御前**官眼神闪烁,很难确定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但如果他愿意置身事外,甚至是否认这件事的存在,或者说忘记了……
没错,只要他能否认这件事,哪怕只是说自己不知道,自己就还可以……
“对于洛伦都灵公爵身份的确认问题,是由帝国专门的情报人员负责,与御前内阁没有隶属关系;不清楚的事情,我不会说我知道。”
维克托修斯冷冷道:“但…情报本身,应该属实。”
啪!
那一瞬间,希尔维克的耳畔回荡着清脆的声响,就好像有什么东西……
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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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婚礼开始
面色灰白,六神无主的希尔维克像是意识与**分离了般,浑浑噩噩的站在拜恩大教堂的大厅正中央,站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
上当了…自己上当了。
被恐惧勒住了脖颈的希尔维克,在这种“窒息”中突然明白了这一切的缘由和目的。
洛伦都灵…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软肋在哪里,他也明白自己“谜一样”的身份在拜恩人心中是个多么尴尬的问题;无论都灵家族如何强调,无论他为拜恩带来过多少胜利,这种怀疑永远都不会消失。
在平时,这么一丁点儿怀疑并不是什么问题;但当他需要拜恩上下对他绝对效忠的时候,就变成必须解决的麻烦了。
所以他联合阿尔勒人找上自己,让自己在这种盛大的场合当众提出质疑,然后他再用“铁一般的证据”将自己反驳的体无完肤。
如此,洛伦便轻易的让“怀疑”的声音彻底消失于无形,再没有人敢提;同时让拜恩人与圣十字教会彻底割裂,任何胆敢为教会说话的人,都会被当成是“怀疑公爵的叛徒”!
一举两得。
他甚至想到了这很可能只是对方试探的举动,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仅仅“怂恿”了下,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证据和痕迹。
而自己居然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面色灰败的希尔维克浑身颤栗不止,周围的目光也迅速从质疑和愤怒,变成了咬牙切齿的愤恨,与不屑一顾的冷漠。
“希尔维克执事大人,看起来好像很疲倦了。”冷漠的洛伦瞥了他一眼,对方的身体立刻打了个冷战。
希尔维克完了,洛伦心道。
哪怕自己现在一剑捅死他,在场众人也不会有任何反对的声音;但毕竟今天是拜恩的庆典,又是在大教堂内,自己不能让韦伯为难。
杀他,还不够恶心自己的呢。
“查尔斯,安排下,命人服侍执事大人下去休息。”
“遵命。”
毕恭毕敬的公国总管点头,很好的掩饰了嘴角的冷笑。
沉默的大厅内,精神恍惚的希尔维克在一双双鄙夷与拼命抑制着怒火的目光中被“拖”了出去,原本被破坏的气氛似乎也因为这位教会使者的悲惨下场,稍稍扭转了一些。
“诸位”
洛伦故意抬高声音,目光环视大厅:“虽然因为一些我本人的原因,和圣十字教会的使者产生了一些小小的误会,但这些并不能阻碍今日的典礼。”
“为了缓和一下大家的心情,我正式向大家宣布一个人的婚礼有请,戈洛汶的莉娜德萨利昂小姐!”
嗯?!!!
无数双惊愕的眼睛,在夏洛特都灵的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齐齐回首看向身后。
打开的教堂正门外,一卷鲜红的地毯突然从大门向门内延伸,将人群一分为二,停在了主祭台的正前方。
而站在那地毯尽头的,是一道火红色的身影。
看着那张与菲特洛奈长公主颇有几分相似,却截然不同的脸孔,御前**官维克托修斯叹息一声,走出人群,主动上前。
“瑟维林德萨利昂大人正在前线领军与敌人对峙,无法脱身。”面无表情的维克托看着莉娜的眼睛,轻声道:“奉陛下御令,由我暂且担任您的监护人身份,还望不要嫌弃。”
“这是哪里话。”
莉娜德萨利昂的表情十分坦然,微微一笑小声说道:“那个脾气暴躁的死人脸能不来,我高兴还不急呢。”
假装没听见的维克托嘴角动了动,搀扶起莉娜的臂弯,与她并肩跨入了大教堂的门。
地毯的两侧,骚动声不断响起;面带惊异的人们,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目光一遍遍的打量着她。
但莉娜头也不回,像是根本听不见这些声音似的,泛起红晕的面颊上完全是幸福的笑容。
笑的合不拢嘴的艾萨克格兰瑟姆已经早早站在了红地毯的尽头,一旁是同样面带微笑的黑发巫师,艾茵和神情肃然小教士韦伯。
当然,还有面无表情,冷酷如柄的道尔顿坎德站在三个人的身后。
艾萨克的父亲早已去世,所以监护人的身份只能由道尔顿导师担任,洛伦和艾茵则作为他的“伴郎”出场,而小教士韦伯则是主婚人。
维克托修斯走到台前,面无表情的将莉娜的手递到艾萨克的怀中,目光转向一旁的道尔顿坎德,同样不会笑的两个人面对面,彼此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就在此时,御前**官转身背对着新婚的二人,面向大厅内数以百计的宾客们,令所有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汇聚在了他身上。
“奉康诺德一世陛下之命,于此祝贺莉娜德萨利昂与艾萨克格兰瑟姆两人的婚礼,并送上天穹宫皇室的祝福!”
惊诧与喜悦的气氛中,只听见维克托淡淡开口道:“认可莉娜德萨利昂为德萨利昂皇室第十三世代成员,享有‘公主殿下’称号,册封为西萨克兰湖畔庄园女伯爵,不世袭,不承继。”
“艾萨克格兰瑟姆,因其在埃博登之战的战功卓著以康诺德皇帝的名义,正式册封其为帝国骑士,享有帝国贵族一切应有权利,享有‘爵士’称号!”
“自今日起,艾萨克格兰瑟姆爵士有权设立家族纹章,有权列入帝国贵族谱系,有权将纹章登记于帝国纹章院,世袭罔替,传承不断,以示皇恩!”
全场哗然!
那一刻是,所有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在了艾萨克一个人的身上,在场众人的表情热切到了极点,还带着一丁点儿的嫉妒。
这可不是仅仅册封的荣誉而已在场的绝大多数人,尤其是拜恩骑士们的爵位仅仅只有自己一代,后代只能挂着一个“贵族”的名号而已;整个拜恩上下能够能够世袭的爵位,只有不到一百个!
而现在,一个巫师,一个洛泰尔乡下出身,八辈子绝对都没有一滴贵族血统的巫师,居然成了世袭的贵族?
说他们不嫉妒,鬼都不信!
而在场的伯爵们和各地的使者们,则从这份“册封”中听出了另外一个很重要的信号。
康诺德皇帝,这是准备正式打破“巫师不准册封贵族头衔”的禁令了吗?
一旦康诺德决定这么做,那么可想而知在接下来的精灵战争中,必将崛起一大批“巫师贵族”这批人将会成为教会的眼中钉,肉中刺;而同样,这批人也将会成为康诺德皇帝和德萨利昂家族的死忠。
因为他们的地位和特权来自皇室,所以他们也必将比所有人更忠于皇室。
可以想象这会在帝都,在圣十字教会,在全帝国上下将引起怎样的轰动!
而得知这些的巫师们,也必然会对皇帝陛下感恩戴德,令之前他们对洛伦和布兰登“救命之恩”有所削减,转而变得渴望能从皇帝手中获得正式的承认和爵位。
毕竟就算洛伦这个拜恩公爵能给他们再多,再好的待遇,也不可能册封他们爵位,那是皇帝的特权。
带着某种程度的忧虑,不少人将目光转向了台上的黑发巫师,却诧异的发现这位公爵大人丝毫没有自己的朋友被“皇帝收买”后的担忧,反而是一脸想笑,却又强忍着不敢笑的模样。
该怎么形容呢…眼神带笑的洛伦,上下打量着面前同样笑的合不拢嘴的好友。
帝国骑士艾萨克格兰瑟姆,简称“艾萨克爵士”,这可真是……
一想起上辈子某位脑袋被苹果砸过的“艾萨克爵士”,洛伦就感觉有一阵无法克制的笑意拼命上涌,让他的嘴角不停的抽搐。
直至夏洛特和小个子巫师一左一右瞪了他一眼,黑发巫师才悻悻的收敛了笑容,保持严肃原地站好。
至于艾萨克本人…他倒是对这件事没什么感觉,除了“设计家族纹章”能稍微引起一丁点儿兴趣之外,爵位和头衔在他眼里,是真的和粪土没多大区别;“赏赐”他爵位的康诺德皇帝,更是和土豆差不多。
唯一能让他高兴的,大概也只剩下“莉娜的家里人同意这门婚事”,仅此而已虽然嘴上说办不办婚礼,对方认不认可没区别,但能够得到承认还是会让人很高兴的。
任何人,如果想用财富和头衔拉拢这位“自大狂”,都要做好肉包子打狗,甚至根本不被他当回事的心理准备。
“诸位”
面带微笑的韦伯主教缓缓上前,并不嘹亮却清晰的声音,准确无误的传达到每个人的耳畔:
“今日我们团聚于此,在圣十字的祝福下,共同见证艾萨克格兰瑟姆与莉娜德萨利昂的结合。”
“旧经上说,我们生于土中,在土地上生活,死后尘归于尘,土归于土我们生前的荣誉,地位,财富和传说,都不会伴随着我们。”
“伴随我们的是另一土,一曾与我们相伴几十年的尘土;当我们成为一土之后,也只有另一个人才能站在黄土前,在我们的墓碑前,准确无误的说出我们的过往。”
随着韦伯那平静到仿佛不带感情的声音与话语,大厅内的气氛也变得十分安静。
“所以今天我们共同祝福两位新人,祝愿他们能像千千万万,曾经生活在这个世上,最后化为黄土的人们一样彼此相互敬佩,相互爱戴,相互扶持,相互之间带着对彼此深沉的爱恋,走向他们心中已有的路。”
轻轻低下头,韦伯那平静的目光看向还在傻笑不止的自大狂,温柔的话语声中带着一丝庄重:
“艾萨克格兰瑟姆,从我们相识相遇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一个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天才;你的智慧必将让你产生难以言喻的傲慢,你会疏于和人交流,会用更加冷静且毫无任何情感的目光,去注视这个世界。”
“所以,现在请摒弃圣十字赐予你的智慧,不要思考的回答我……”
艾萨克眉头骤起,正想要反驳那句“圣十字赐予的智慧”,就听到韦伯轻声说道:“你愿意永远爱她吗,你会永远爱她吗?”
“当然!”
睁大眼睛的艾萨克,用不能更理所当然的口吻回答道:“这根本不是问题好吗,就不能问点儿有建设性有意义的?比如说如果我是你,我就会问……嘿!”
“莉娜德萨利昂。”微笑的小教士韦伯不动声色的打断,并且无视了艾萨克的抗议,冷静的目光与眼睛少女对视着:
“我们并不算熟识,甚至称不上有多认识;即便如此,我也能从你的眼神中看到不逊于艾萨克格兰瑟姆的智慧,以及生活和阅历赐予你的胆识和机智。”
“你懂得用言语和姿态打败敌人,懂得如何趋利避害,所以…现在请你摒弃你心房诸多屏障,放下所有的戒备,用你最本心的话告诉我……”
“你爱他吗?”
“爱!”
简短的一个字,在莉娜德萨利昂的口中却如此的铿锵有力,甚至令站在她身后的夏洛特为之一震。
韦伯郑重的点点头:“那么我在此宣布,从今日起,艾萨克格兰瑟姆将与莉娜德萨利昂正式结为夫妻,祝愿他们的爱情如大地般坚定不移!”
“新郎……”嘴角一挑,小教士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窃笑,故意朝艾萨克使个了眼色:“你可以吻新娘了。”
“用得着你说!”
话音未落,艾萨克就像是护着保护的凶兽般,一把将眼睛少女搂在怀中,死死的不松手,用力的像是打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似的。
毫无拒绝想法的少女,同样抱住了他的腰身。
“啪!”
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第一个掌声,在教堂大厅内久久回荡。
紧随其后的,便是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的声响,激动的拜恩骑士们一个个涨红了脸,简直比艾萨克本人还激动。
新年的凛冬中,一场“别具特色”的婚礼正式拉开了拜恩庆典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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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盛宴的欢愉
夜幕降临,火热的太阳一声不吭的沉入大地,披着星辰与飞雪的皓月高悬天际;已经喧嚣了整整一个白天的赤血堡,仍没有任何要就此沉寂的打算,欢乐和喜悦依旧充斥着每一个大街小巷。
宴会,宴会,宴会…这世上大概不会有第二个比拜恩人更喜欢宴会的民族了!乡间的农夫们至少一月一次,贵族们则恨不得每天都有。
奢侈如赤血堡宫廷的款待,从一份份红酒炖牛肉的扑鼻香气到火焰般辛辣可口的赤血酒;简易如城墙外镇子里大大小小的家宴,在小巷里点起油灯和火把,支起桌子和椅子,实在的炭烤猪蹄和压饿的黑面包,配上土酿的新酒清口,一样沁人心脾。
考虑到有很多外来的客人们可能对拜恩的“宴会习俗”不了解,夏洛特甚至在城内大大小小的广场和主要街道,都摆放了宴会用的长桌,堆满了食物和酒,任人享用。
从赤血堡宫廷到城镇的最外围,数不清的人群在被火光和灯光照耀的街头巷尾流动着,白天的集市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更热闹了。
街市上,路边上,行人的手里,店铺的门外,从窗户透出……在漫天的大雪中一闪一闪,宛若银河的倒影。
任何统治者看到这样一座城市,都不可能抑制澎湃而出的激情坐拥如此繁华的城市,意味着精锐的军队,意味着充足的税收,意味着无论如何强大的敌人,只要雄城在手,自己就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作为这座城市的“主人”,此时此刻的黑发巫师却感觉不到半点骄傲,反倒是十分忐不安的站在拜恩大教堂的主祭台上,孤零零一个人。
白天曾经热闹非凡的拜恩大教堂,此刻冷冰冰的,看不到一个人影。
这是当然的,宴会开始了,所有人都去了赤血堡宫殿,没事的话怎么会有人特地跑到这里来?
但是……
“啪!”
清脆的声响,像是高跟鞋与青石板碰撞的摩擦,却不知为何,让黑发巫师寒毛竖起。
浑身一激灵的黑发巫师猛地回头,某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教堂大门前;借着门外的光,在漆黑一片的教堂内拖出长长的影子,让洛伦根本看不清她的脸。
“夏、夏洛特?”
表情十分不冷静,有些慌的黑发巫师试探着问道。
“嗯……”
慵懒的骄哼一声,女伯爵随手一抛,精致的酒杯摔落在地。
洛伦又哆嗦了下。
迈着醉意盎然的步伐,挺胸抬头的夏洛特一步一步的从大门走向黑发巫师;如果此时的洛伦还能保持一丁点儿的冷静,他就能察觉到夏洛特是按照白天时莉娜的速度和模样,踩着地板上“不存在”的红地毯走来的。
可惜,洛伦现在很慌。
特别慌。
因为按照小教士之前的说法,现在出现在这里的至少应该有韦伯,夏洛特还有艾茵,加上他一共四个人。
但现在,四个人减到了两个。
“你喝酒了?”
洛伦试探着问道。
“没错,我当然喝酒了今天是宴会,宴会就应当痛饮!”
真正走进了,洛伦才发现眼前的夏洛特已经是满脸酒气,淡淡的粉红色从面颊向下延伸,又将耳廓和眉目都染上了红晕。
洛伦突然想起之前夏洛特喝醉的情景,本能的向后缩了缩。
“你去哪?!”
夏洛特立刻尖声喝道。
“哪儿都不去!”
“那你为什么要向后躲,不准躲……”才两句话,踉踉跄跄的女伯爵就暴露了自己已经喝醉的本质:
“躲……就是想跑!”
嗯,洛伦现在更想跑了。
“你、你…你你你你……”摇摇晃晃,夏洛特用一种十分“别扭”的语气,醉醺醺右手指着黑发巫师,开口问:“你为什么不问…不问艾茵和韦伯他们…去哪儿了?!”
“我…我该问吗?”
“问!必须问!”
“好吧……”一点一点向后挪动着脚步,洛伦抽动了下喉咙:“他们去哪儿了?”
“谁?”夏洛特故意问道。
“艾茵和韦伯。”洛伦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嘻嘻嘻…嘿嘿嘿嘿嘿……”满脸通红的夏洛特,露出了和她十分不搭,阴谋得逞般的笑容:“那个小教士,我让查尔斯去和他解释了,时间改到明天早上;至于艾茵嘛……”
“我…把她灌醉咯。”
嗯?!
“瞧你紧张的样子,担心了吧!”冷哼着,夏洛特瞥了洛伦一眼:“放心,她已经被莉娜搀扶回房间睡觉了才两瓶就醉,洛泰尔人的酒量真差劲!”
抽了抽嘴角,洛伦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所以,我亲爱的拜恩公爵洛伦都灵,你猜猜看……”夏洛特步步紧逼,一点一点靠近:“我这么处心积虑,想尽办法换来一个能和你独处的机会……”
“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呃…不知道。”
洛伦笑的很僵硬:“要不你告诉我?”
该死,后面没路了!
伸手一摸,后面就是圣十字的雕像,面前是步步紧逼,嘴角挂着“得逞微笑”的女伯爵。
“我告诉你?很好……”夏洛特灿然一笑,表情突然一变:“我觉得行动,比言语更直接!”
话音刚落,浑身一震的女伯爵像是突然觉醒的母狮子,笔直扑来!
兴许是醉酒的缘故,或者更可能是因为堂堂都灵家的家主,夏洛特都灵小姐接受的骑士训练中并没有“火箭头槌”这种技巧,所以毫无意外的……
她撞歪了。
“噗通!”
抢在最后一秒,手忙脚乱的洛伦只得主动迎了上去,稳稳的接住了扑过来的夏洛特;当然,代价就是胸口也挨了一记头槌。
连带着惯性和冲击力,两个人在圣十字雕像下倒成了一团。
啪!
没等洛伦来得及爬起来,醉醺醺的夏洛特一把按住了他的胸口和大腿,死死的将黑发巫师压在身下。
“不准动!”
根本用不着她“呵斥”,洛伦完全没有起来的想法,是真的纹丝不动就自己现在被她像八爪鱼缠住似的状态,多动一下除了“缠得更紧些”外,不会有任何帮助。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洛伦能听见她那强有力的,坚定的心跳;闻到她身上的香水,还有掺杂其中的酒气。
“我知道……”醉醺醺的夏洛特,用一种半睡半醒的口吻低喃着,看向洛伦的眼神却很坚定:“他说的…都是真的。”
“教会的使者…希尔维克执事,他说的都是真的,全都是真的你,是个假都灵。”
洛伦猛地一震!
他几乎本能的想要起身,然后就被夏洛特用更加坚定的力量按了回去。
“道尔顿坎德…他在制定这计划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瞒我。”泛着水光的目光,死死地与洛伦对视着:
“我亲眼看到了那些证据,盖约都灵死在了阿尔勒,醉生梦死的莱昂纳多都灵不愿回到拜恩,于是去了洛泰尔。”
“…至于盖约都灵,他可能真的有过一个儿子;但即便真的有,恐怕也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你是在莱昂纳多抵达洛泰尔的第三个月前后与他相遇的…两年后他死在了一个叫野狗村的地方,于是你去维姆帕尔学院……”
“…于是,你从洛伦…变成了洛伦都灵……”
一动不动的洛伦,不停的观察着夏洛特的表情。
“不用担心,公爵大人,你的导师没有背叛你他这么做,是让我做选择。”断断续续的,夏洛特的声音更平静了:“究竟是选择你,还是选择都灵。”
“呵呵呵…很奇怪吧,我也很奇怪,我选择了你……”低声的哼笑中,带着浓浓的自嘲:“我为了都灵几乎奋斗一生,到头来却因为一个人就放弃了。”
“但是啊,我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痛苦,悲伤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我并不难过,仿佛这就是我想要的,我感到…感到…解脱……”
“我…没有任何失去带来的空落感,而是解脱了…像是从某个诅咒里…解脱了……”
低声喃喃的夏洛特,表情有了些许恍惚。
一滴晶莹,从她的面颊划过。
“洛伦,不知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我知道,你和黑公爵是同一种人,你们的身上背负着某些原本不属于你们,却不停催使着你们去做的事情;和你们要做的事情相比,区区都灵家族的存亡,简直不值一提……”
“但是啊,都灵…她依然是我的家族,依然是我必须要为之奋斗的一切,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会因为任何理由,从这个世界上消散,我办不到;”
“当我能明白这一切的时候,我就知道留给我的选择,恐怕只剩下最后一个那就是将都灵家族的兴亡,系在你的身上。”
夏洛特颤抖着,挑起的睫毛上下摆动:“即便你不是都灵,你也必须是都灵你是洛伦都灵,是都灵之主,拜恩之主。”
“你…就是我们的骑士王,我的骑士王!”
抽动着喉咙,洛伦试探着将手挣脱出去。
“啪!”
一声脆响,右手像要逃跑的螃蟹般,被夏洛特一掌拍住。
“你想干什么?!”
刚刚还精神恍惚的夏洛特,立刻恢复了醉醺醺,却无比警惕的模样。
“不、不干什么……”
“你想逃跑?”
“没、不…不敢……”
洛伦立刻果断摇头,瞬间没有了“骑士王”的威严。
当然,前提是这东西真的曾经存在过。
“洛伦都灵公爵,骑士王大人……”眼神迷离,神态恍惚的夏洛特死死地将洛伦压在身下,让他动弹不得:
“为了你,我放弃了都灵家主的位置,我答应了你不要一场正式的婚礼,我愿意和艾茵一起和你站在圣十字雕像下,接受祝福……”
“我放弃了这么多,牺牲了这么多,难道你就不觉得…应该给我一点儿补偿?”
话语间,夏洛特的语气中多了一丝嗔怪,还有委屈。
“应该应该,必须应该!”
洛伦忙不迭的点头,但突然意识到有点儿不对:“那、那个…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我特地支开了所有人,特地清空了大教堂,我费了这么多周折……”夏洛特玩味的低喃,调笑着:
“你说呢?”
嗯?!
洛伦满脸惊吓。
他突然想起来上次夏洛特喝醉时的表情,那已经连话都快说不清楚了,绝对没有现在这么条理清晰,一句一句的将自己堵到说不出话的地步。
果然…再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女伯爵正狡黠的冷笑着,一点一点将被死死压住的自己,顶在身后的圣十字雕像上。
门外的光照亮了二人头顶的圣十字雕像,漆黑的影子却完完全全的将黑发巫师笼罩其中。
感受着背后刺骨冰凉的圣十字雕像,还有面前扑鼻的芬芳,洛伦突然有了种“走投无路”的错觉……
“夏洛特,那个…要不,你先冷静冷静,我觉得咱们这样可能……”
“冷静?我费劲周折弄出的大好局面,你让我冷静……”冷笑着,夏洛特摘掉了碍事的头饰,右手猛地掐住了黑发巫师的喉咙:
“我的公爵大人,没发现你已经走投无路了吗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你!”
“更何况…你敢吗?”
“……”洛伦都灵。
看着他没说话,夏洛特笑的更得意了。
下一秒,敞开了衣领的夏洛特,猛地将黑发巫师抱在怀里,用力的像是要将他和自己化为一体般就像白天时,艾萨克抱着莉娜那般。
虽然没有开口过,但不等于夏洛特不会嫉妒。
感受着那微微颤抖的身躯,黑发巫身体一僵,挣扎着想要爬起。
“干什么?!”
夏洛特相当警觉。
“我…我去把门关上。”
“用不着,这个时间根本不会有人来!”
“那你也总该…总该让我把衣服脱了吧?!”
“那就更用不着了……”醉醺醺的少女,语气中带着浓浓的笑意,还有气势:
“今晚,你就给我一动不动的躺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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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快乐
在感官的快乐过去后,巨大的悲伤也随之来临;如果它没有完全占据你的心灵,它也彻底让你感到迷惑和麻木。
洛伦已经不记得在哪儿听过这句话了,但他认为这句话不无道理…至少是曾经。
乐极生悲,大概就是这个概念。
在纵情的欢愉,在肆意的享受物质或者精神上一切能享受,能够麻痹思维的一切快乐之后,人…是真的会麻木的;而且越是享受,随后而来的悲伤就越大,到了能逆流成河的地步。
吃够了喜欢的美食,喝了无数的酒,畅快淋漓的看完了电影,废寝忘食的读了一本书…不一而足的纵情声色,但结果都一样:疲惫。
快乐的尽头是悲痛,兴奋的顶点是疲惫。
积压已久的情绪得到了极大的放松,并不会感到快乐,更像是…自然;人会变得冷漠而冷静,像是超脱了世俗般。
好像是有了说法来着…叫什么,什么模式?
哦,贤者模式。
半睡半醒的洛伦任由自己的思维飘散,不再维持着绝对的冷静,不再约束自己,很是随意的胡思乱想,想到什么是什么。
艾萨克曾经不止一次嘲笑过他这种“状态”,在他眼里,人类的一切情绪其实都是身体的某一部分机能反应,至少身体的主动权要占绝大多数。
只有理智并且沉着冷静的思考,才是意识存在的体现;所以巫师们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而在多数巫师眼里用感性思考的女人,才被认为不适合成为巫师,甚至产生了“女巫都是魔鬼”这种严重偏见。
一旦服从于身体而不是意识本身,人类对虚空之力那低下的抵抗能力会被迅速腐蚀,吞噬乃至彻底“改造”,变成被虚空之力操纵的“怪物”或者“活死人”。
正因为保持绝对冷静,保持对意识掌控的难度非常高,巫师的数量才会稀少到每个地区都能用手指头数清楚的地步。
但是……
洛伦十分确信,现在的艾萨克绝对就像他自己曾经嘲笑过的那样,“沉溺”于身体机能所表现出来的情感之中。
午夜的风,穿过拜恩大教堂的正门,在空旷的大厅内回荡。
随着微风摇动窗帘的声音,大厅两侧的窗户随之“呜呜”的叫嚷,沉重的大门也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却一点也不吵闹,更显得寂静几分。
明明已经入冬,可不论是脊背下的青石板,还是头顶紧贴的圣十字雕像,好像都没那么冷了。
两个人的衣服就这么散乱在主祭台前,摆着歪扭七八的模样,或是胡乱的盖在身上,胡乱的甚至并不能盖住多少应该盖,或者“用不着”盖的地方。
当然,不论是洛伦还是夏洛特,都不算什么虔诚的“圣十字”信徒,但他依然很担心要是被小教士韦伯发现了什么,自己该怎么和他解释。
不小心摔着了…太俗套。
虔诚的祈祷了一夜,最后忍不住睡下…他应该不信。
终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黑发巫师缓缓侧目,蜷缩着的夏洛特长发披散,硬拽着枕在他的右臂上,微微颤动的樱唇发出轻轻的“呼”响,连带着眉眼也跟着起伏。
她在装睡。
但洛伦并不想戳破,甚至有一种“如果能永远这样下去就好了”的想法,虽然只是一闪而过。
美好的,挺拔的,慵懒的。
目光很是自然的扫过身侧的她,三个词汇立即飘入黑发巫师的脑海。
热衷盛装和宴会的夏洛特,可能是洛伦接触过的最在意自己“体型”的女孩儿天生骑士血脉的她骨架其实要比普通的女孩儿宽些,但修长的体型却丝毫不显得不过分,匀称而不瘦小。
匀称而结实的四肢,圆润而顺滑的曲线,大腿因坚持锻炼而保持着一贯的浑圆且饱满;明明身体看不到任何“刀削斧刻”的棱角,肌肤犹如绸缎般白皙细腻,却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爆发力。
这还不是最奇怪的。
夏洛特酷爱饮酒,早午晚三餐,外加下午的点心时间还有偶尔的“宵夜”,至少一杯乃至更多葡萄酒,喝什么,喝多少,全凭心情。
就是这样,她的小腹居然还是那么平坦单薄,侧趴着都摸不到一丝赘肉……
这也太神奇了。
带着这种“一探究竟”的想法,黑发巫师稍稍加了些力道,希望从那平滑又充满弹性的肌肤上找到些许痕迹,弄清这一切的真相。
“啪!”
臂膀传来的刺痛,让洛伦很自然的停了下来。
缓缓扭过头,夏洛特正死死瞪着自己,水汪汪的眼睛像是受了委屈,气呼呼的小狮子;薄薄一层樱唇,完美“契合”在洛伦的右臂上。
“你咬着我了。”
洛伦很简单的阐述着一件正在发生的事情。
恶狠狠的瞪他一眼,夏洛特毫无要松口的迹象。
“都流血了。”
示意了一眼肩膀上的红色,洛伦叙述着一件已经发生的事情。
于是夏洛特咬的更用力了。
“你要是再这样我可就要叫了这里是拜恩大教堂的正厅,和韦伯的寝室就隔着一道走廊,我要是喊出来的话他肯定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我猜到时候我们俩都会很尴尬,特别特别的尴……”
话语戛然而止,全部都被堵在了嘴里。
当然,如果没有血腥味就更好了,洛伦如此想着。
两分钟,两个人在彼此即将进入窒息状态前结束了这场“憋气游戏”。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很讨厌,太强势并且不懂得体贴别人的女孩儿?”涨红着脸,气喘吁吁的夏洛特幽幽问道。
“没,完全没有。”洛伦摇摇头:“我觉得你是个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回避自己的劣势,并且善于得到一切自己想要的那种…女孩儿。”
“这就是把我刚才那番话重复一遍,然后稍微改了改意思而已。”
“完全不是,你再认真想一想,就会发现很多不同的地方…很多。”
“你就是这么想的,对吧?”
“我不是。”
“你果然是这么想的!”
洛伦突然怀疑,自己的话是如何同时包含两种截然不同,相反的意思的?
突然间,一个惊奇的想法,突然涌入洛伦的脑海。
唉,等等,她这是在…撒娇吗?
带着某种莫名期待的神色,洛伦将目光落在了夏洛特那姣好的面容上那皱起的眉头,利剑般的眼神,涨红的面孔微微颤动,樱唇紧抿,还隐隐能看到牙关紧咬的迹象……
这凶兽捕食,恨不得下一秒将自己生吞活剥的架势,令洛伦微微一笑,在心底赞同着自己的想法。
没错,肯定不是!
我真是想得太多了!
夏洛特都灵,她的骄傲,傲慢,自以为是,种种规则、习俗和传统…与其说是因为从小受到的教育,更像是一种抗争,一种与这个世界的抗争。
她骄傲,是因为不敢软弱,更不敢暴露自己自己善良的一面;傲慢如此的她都已经不得不低声下气的保护家族,一旦示弱后果只会让敌人更加的变本加厉;
羡慕艾萨克,羡慕艾茵能够拥有自己的朋友,不是因为得不到,而是不敢争取那种生怕对方居心叵测,生怕自己被欺骗的恐惧,让她本能的拒绝友谊;
至于伯爵的头衔,对传统和规则的坚持更不是出于教育,更像是她的铠甲;虽然这套规则对她并不公平,但至少是有规则的;面对这样一个注定不公平的世界,所谓的“公平”早就已经是一种奢望。
这样一个强作骄傲,竭尽所能的维持现状,活在恐惧里的岁月,缔造了如今的夏洛特都灵…当她真正决定不再为了虚妄的“梦想”,“复兴”,决定为自己而活的时候所展现出来的勇气……
才是她最迷人的地方。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低声喃喃的开口,夏洛特还在询问:“特别轻浮?”
问的时候,她的脸微微一红。
当然具体红成什么样,洛伦并没有看清楚,天太黑。
不过……
嗯,又是个送命题。
“你喝醉了。”洛伦小心回答道。
永远不要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迂回转进的替她解释…这是洛伦花了几年时间总结出来的经验。
虽然这个办法并不好用,因为夏洛特的心情就像个随心所欲的晴雨表。
“但、但如果不是轻浮的女孩儿,也不会在酒后作出…这种事情的对吧?艾茵就不会…不。”夏洛特摇摇头:
“艾茵她根本就不会喝酒,根本就不会让自己这么醉醺醺的失去理智,这么冲动……”
她还在自怨,或者说纠结黑发巫师甚至能看到一黑一白两个“小夏洛特”,正在她的头顶打的热火朝天,有声有色。
顺从传统的夏洛特正在和为自己而活的夏洛特,进行最后的殊死斗争。
洛伦十分能够理解现在的她究竟是怎么想的,不…应该是因为体验过类似的心理历程,所以明白为什么她会如此惶恐的原因。
离开旧的“世界”,步入完全未知的环境本就容易令人惶恐;性情骤变都是轻的,哪怕变一个人都完全不奇怪。
如果让上辈子的洛伦和这辈子的自己接触,恐怕双方也都很难能再理解彼此的想法了至少,那时的自己绝对无法如此冷静的面对生死,面对随时有可能让自己疯狂的“力量”,还能和明显不怀好意,利用自己的邪神谈笑风生。
当然,如果在那时的自己看来,大概现在的自己也和疯了一样。
所以洛伦丝毫不怀疑,能够赢得最终胜利的是哪一个“小夏洛特”。
“轻浮不轻浮,我不确定。”洛伦缓缓开口道:“但我知道你很勇敢。”
夏洛特依旧很不高兴:“我说了,将我说过的话换个好听的词汇,并不能……”
“勇敢和轻浮,这两个词汇还是有区别的…不是简单的反义或者近义词。”笑了笑,洛伦轻声打断道: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更准确的说,应该是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明白你有多勇敢。”
夏洛特轻哼一声,似乎对洛伦的“吹捧”很是不以为然。
心高气傲的女伯爵,讨厌无意义的奉承。
反过来说,她喜欢的是那种更实际的,更“有理有据”的吹捧把握其中的度,是一件比打败邪神还要艰巨的工作。
“当然,那时的我对你没什么好感,甚至一定程度是在疲于应付虽然我很尊敬莱昂纳多,但对都灵家族并没有任何的感觉,我也不觉得自己需要为这个家族付出什么。”
“但对你来说,都灵家族还有这个姓氏所代表的意义,就是一切我并不想评价这么做是对是错,但显然它对你很重要,重要到可以为此牺牲生命的地步。”洛伦低声道:
“地位,荣誉,头衔,声望,尊严…乃至自己,这些都可以为了同一个目标抛弃;我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也从未认为自己可以为了什么并非活着的东西付出这么多,所以我也不敢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和想法……”
“你到底想说什么?!”夏洛特有些不耐烦了。
“我想说,在都灵家族和洛伦都灵之间做选择的时候,我被彻彻底底的震撼了。”黑发巫师平静的与她对视着:
“抛弃一直以来的梦想,将一切寄托于所爱之人…这样的勇敢,我不敢想象自己能办到。”
“我…洛伦都灵…何德何能,被这样勇敢的女人深爱着?”
夏洛特愣了一下。
下一秒,她将埋在了黑发巫师的怀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掩饰着轻微的颤抖,还有眼眶里无可抑制的晶莹。
凛冬的寒风在大厅内回荡着呜呜的声响,漆黑的一片的天色逐渐露出光芒;地平线的尽头,已经能看到晨曦即将绽放的迹象。
轻轻搂住夏洛特的腰身,微微颤抖的身体并不没有拒绝或者反抗。
“天快亮了…还有一个小时,韦伯就该起床了。”
轻轻贴在她耳畔,黑发巫师小声提醒道:
“我们最多…还有一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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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我的价格
“我以为邀请我前来和我商议的人,是拜恩公爵。”
清晨,气色不太好的维克托修斯端着一杯提神薄荷茶,面无表情的看着坐在对面的黑袍巫师,道尔顿坎德。
“主持昨天的典礼后,公爵很疲惫。”道尔顿还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也一如既往的厌恶和别人打机锋:“所以与天穹宫交涉的任务,由我执行。”
“典礼,疲惫?”
冷笑一声,御前**官的脸上堆满了嘲讽的意味:“您指的是那场羞辱圣十字教会的闹剧,别开生面的婚礼,还是最后的宴会据我所知,宴会开始后半小时,我们的公爵大人就‘不胜酒力’的离席了。”
“他有事在身。”微微蹙眉,道尔顿立刻转移话题:“而我也相信,您并不太在意他。”
“没错,我并不在意他他就是个麻烦,一个祸害,一个狂徒;但不幸的是他拥有一个对他忠心耿耿的国家,一群对他忠心耿耿的人,还有可怕的谨慎与超乎想象的行动力。”
恢复了冷漠的神情,维克托修斯平静道:“所以告诉我,特地在这个时间吵醒我究竟为了什么总该不会是为了昨天典礼上的事情,向我道歉吧?”
“您需要吗?”道尔顿坎德反问。
“不需要。”
御前**官同样的言简意赅。
“那就跳过这一环节。”道尔顿微微颔首:“特地请您来,是为了接下来天穹宫与赤血堡之间的合作意向。”
两个人都是厌恶浪费时间,厌恶场面话的类型,所以直接进入话题。
埃博登之战虽然结束,但深林堡之战没有,并且埃博登敌人实力仍在,并且占据着帝国唯一的出海口,掌握了这场战争的主动权。
只要没有夺回埃博登,帝国就永远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埃博登地形并不算很开阔,虽然拥有交通优势,但一次投入十万军队也就是极限了。
非但如此,交通优势反过来说,对敌人也是一样的顺宝石河而下,帝都戈洛汶随时随地都处在亚速尔精灵大军兵锋的威胁范围之内。
这对帝国而言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并且敌人明显还拥有更多的兵力投放能力,同时帝国依赖的重装步兵军团面对精灵武士优势极小,且机动性远远弱于对方。
能够补上这一短板的,只有拜恩骑士军团和波伊的骠骑兵;同时帝国也需要富饶的拜恩公国,替帝国承担一部分这场战争带来的后勤压力。
与拜恩公国交涉,示好,得到对帝国更有利的条件,就是维克托修斯此行的最后一个目标。
所以问题就来了……
“没有任何贬低您的意思,道尔顿坎德阁下,我知道您是洛伦都灵的导师。”维克托修斯微微蹙眉:
“但这种事情,不是您能够决定的所以告诉我,拜恩公爵在哪儿?”
“我告诉您了。”道尔顿依旧冷漠:
“公爵,现在有事在身。”
……………………………………
“那么,开始吧…虽然有些简陋。”
小教士韦伯缓缓转过身,目光扫向洛伦,艾茵还有夏洛特三人,缓缓开口。
昨日还曾经热闹非凡的拜恩大教堂,此刻却因空荡荡而恢复了其圣殿的本来面目;黎明的晨曦透过雾气,穿过彩色的玻璃,倾洒在青石板上的同时,也照亮了空气中的尘埃,犹如羽毛般飘散。
这是一场注定不会载入史册的婚礼没有伴郎和伴娘,没有监护人和见证者,更没有座无虚席的宾客,奢侈的宴会和欢唱的圣歌。
“但对我们来说,婚礼本就不是一场快乐的事情不,这是责任,是承诺,是一份沉重到无法言喻的重担。”韦伯轻声开口:
“更何况,除了我们自己与将要托付的人之外,还需要谁来见证自己的誓言呢?有圣十字的见证,有彼此的眼睛在,又何须他人旁观,来见证这一神圣的时刻?”
“男人和女人,在圣十字面前的结合对这个世界而言,没有比这更自然,更神圣更纯洁的事情了;既然如此神圣,又何必一定要众人目睹,来证明它的神圣?”
小个子巫师很认真的看着他,在听到“结合”的时候,面颊红了下;而黑发巫师则是表情一颤,身侧的夏洛特更是眼神慌张,不敢和韦伯对视。
眼下韦伯站着的地方,准确的说是他身后的主祭台和圣十字雕像,就是俩人昨晚“神圣结合”的位置。
“洛伦都灵。”小教士韦伯轻声唤道。
黑发巫师点点头。
“我们是很多年的朋友了,从你第一次出现在古木镇的时候,我就确信你的身上,一定背负着某个使命。”韦伯轻呼一口气,用一种很是凝重的口吻道:
“这份使命也许是圣十字给你的,也许不是;但无论如何你是一个为自己而活,却又为别人而活的人,你的所作所为即便是以‘英雄’的标准,我想都已经无法去准确的衡量了。”
“你有伟大的目标,有沉重的责任,有自己的梦想、野心和**…这些,都是你已经背负的重担。”
“而现在,我要给你远比这一切还要沉重,甚至会让你不堪重负的责任。”韦伯的语气愈发沉重,肃穆:
“而且不是一个,是两个。”
说着,小教士的双眼死死盯着黑发巫师的一举一动:“夏洛特都灵,艾茵兰德…她们两个人都是如此的爱你,愿意为你牺牲自己的一切,并且都曾不止一次的为你做出过牺牲,奉献了自己。”
“艾茵,她永远是在你身后默默的付出,默默的尽自己所能的帮助你不求名,不求利,她用自己的真情实意感动了一个又一个曾经对你充满敌视的人;”
“至于夏洛特…她为了你放弃了原本可能属于她的公爵之位,放弃了如此多的荣誉,全心全意的将一切,奉献给了你。”
“所以现在告诉我,回答我…你,愿意承担起这份责任吗?”
…………………………
“绝无可能!”
根本连想都没有想,维克托修斯断然拒绝了道尔顿坎德的提议:“虽然埃博登已经被亚速尔精灵占领,但这并不意味九芒星巫师塔必须建造在拜恩!”
“等到帝国夺回埃博登,还是要在那里重建巫师塔的!”
“帝国没有那样的财力。”道尔顿冷漠的摇摇头:“拜恩有,都灵家族有。”
正是因为拜恩拥有这样的财力,才不能在拜恩重建九芒星巫师塔你们已经有了帝国首屈一指的骑士军团,庞大到可以和帝国抗衡的财力与物力,难道还想成为巫师世界的中心,乃至领袖吗?!
这种话,维克托修斯当然不会说出来;他也相信对面的道尔顿坎德明白,自己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九芒星巫师塔,对巫师世界的地位等同于戈洛汶大教堂之于圣十字教会,这样的建筑当然应当建立在帝都戈洛汶,而不是一个偏南方的公国城堡。”御前**官换了个说法:
“当然,如果拜恩想要建立属于自己的巫师行会,帝国绝对不加以干涉,一切负担和责任皆由拜恩自己负责。”
简单来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帝国不会干涉拜恩的巫师行会,想怎么搞都随你们;但九芒星巫师塔和巫师世界中心的地位,必须留给帝都戈洛汶哪怕是名义上的”。
这就是道尔顿需要的,但他想要的却不仅仅是这些。
“天穹宫想让赤血堡在巫师塔问题做出让步,那么就必须在别的方面提供补偿。”道尔顿沉声道。
“接下来的精灵战争,赤血堡需要独自领军的权力。”
“不行,赤血堡必须服从天穹宫的命令!”维克托修斯断然否决:“这是全面战争,帝国上下都必须遵循康诺德陛下的御令!”
“这场战争拜恩完全可以独自承担所有的开销,不需要帝国提供任何补给。”
“我说了这不可能帝国所有的财富,军力和战斗,都必须由天穹宫负责,由御前内阁筹划,由陛下裁决;任何公国都在不得到命令之前,都不得私自开战,更不能抗命!”
“我们已经答应了天穹宫的物资需求,并且同意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协助帝国的军团;难道天穹宫连这样一点让步,都不肯吗?”
“我们当然可以让步,但必须是在合理的范围之内因为赤血堡是天穹宫的封臣,这不是平等的谈判,您和您身后的拜恩公爵无权提出平等的要求,请您弄清这一点,道尔顿坎德阁下!”
“那么天穹宫愿意做出何等程度的让步?”
一脸冷漠的道尔顿依旧没有放弃,将问题反扔给维克托修斯。
“我说了,我们可以在合理的范围之内做出一定程度的让步我们不介意让都灵家族从这场战争中得到应有的荣誉和利益,但最高权柄必须属于康诺德皇帝!”
“既然您如此坚持,那么就干脆不要让步。”道尔顿依旧冷漠,对方的强硬并不出乎他的意料:“来做个交易吧。”
“交易?”
“没错,我的开价是帝国三分之一的军费开支和物资流通,交给拜恩公国的联合商会负责;并且公爵的军队在战时,有从帝国境内各地仓库征调物资的权力;征调的部分,由联合商会负责补偿。”道尔顿冷冷道:
“愿意做这个交易吗?”
……………………
“我愿意!”这是洛伦都灵。
“我愿意!”这是艾茵兰德。
“我愿意!”这是夏洛特都灵。
小教士韦伯微微颔首:“既然你们三个人都没有异议,那么我以拜恩主教,圣十字仆从的身份正式宣布,以世俗的法典,教会的教义和圣十字赐予我的权柄,我将应准你们三人的订婚,并赐予你们正式结合的权力。”
“既然你们愿意向对方许下誓言,那么你们的婚礼将不再需要任何人的见证当圣十字和自己所爱之人作为誓言的见证者时,任何的外人…包括我…都是多余。”说到这儿,韦伯忍不住轻笑了声:
“我猜,这可能是我主持过的最奇特,也最还原本质的订婚仪式了因此,我要说的也只有一句……”
“祝你们幸福。”
面对着小教士那充满了希冀的目光,黑发巫师微微颔首:“你的这份祝福…我,洛伦都灵……”
“接受了。”
………………………………
“接受可以,但前提是,您必须拿出能够与这份价格相对等的东西。”维克托修斯冷冷一笑,表情中带着些许嘲讽:
“听说拜恩公爵的导师就是苍穹之翼,那个猎魔人军团的创建者;难道说您的手中还握着有关亚速尔精灵的情报?”
“恕我直言,如果真是这样,您大可不必再考虑了陛下已经亲临战场,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如果有不知道的,那就说明有人故意隐瞒不报…那是要死人的。”
“亚速尔精灵的情报,恐怕还比不上我提出的价钱。”道尔顿坎德面不改色:“我要拿出手的东西,是康诺德一世陛下可望而不可即的。”
“哦,那是什么?”维克托修斯来了兴趣:“皇帝陛下想得到却得不到的…还有这种东西存在?”
“有的。”
道尔顿微微颔首,轻轻念出了那个名字:“鲁特因菲尼特。”
“我知道他在哪儿了。”
维克托修斯眉头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惶涌上心头:“你、你是说……”
“他是前任守夜人首领,更知道那一夜的真相…我可以把他让给康诺德皇帝陛下。”道尔顿冷冷道:
“我知道皇帝陛下也在找他,对吗?”
“这种事情,不是我一个御前**官可以……”
“但我要您现在就做出决断,否则就请忘了我刚刚说的话吧抓住守夜人首领就等于刺探皇室,操作不当的后果你我都是清楚的,可如果成功了,您就会成为康诺德皇帝身旁的绝对亲信;所以告诉我……”
“您答应,还是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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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筹划
自“埃博登之战”结束,已经有两个月之久,凛冬的寒风从断界山起,遍及帝国每一个角落。
但是对帝国的臣民而言,一切仿佛和昨日没有什么分别。
这其实也很正常,帝国原本之所以能够存在,就是为了对抗北方魔物入侵所组成的“联盟”,否则如此庞大的领地,习俗和文化完全不同的国度根本不可能整合在一起。
古木森林的精灵与食人魔,萨克兰北方的冰原狼人部落,大绿海的半人马,山峦之间的矮人王国,荒原中流窜的巨怪…可以说除了帝都和埃博登常年保持和平之外,其余领地几乎每年、每季都有战争。
最年长的老人尚且经历过黑公爵时代,稍微有些年纪的还依稀记得已故艾克哈特二世陛下统帅帝国大军,在断界山与入侵的魔物军团战斗的英姿。
最近的一次半人马战争,波伊的马背民们依然历历在目;而严格意义上讲,眼下正在抵抗亚速尔精灵入侵的洛泰尔人,狩猎巨怪的阿尔勒人,内战不断的东萨克兰,也都在进行着各自的战争。
战争,才是帝国的主旋律,才是帝国存在的根本意义;对帝国人而言,战争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什么很特别的事情。
要么在战争,要么在备战,这就是帝国的常态。
正因如此,哪怕康诺德皇帝下达了“全面战争动员”,对帝都内的贵族和各个公国“横征暴敛”,也没有人敢站出来指责皇帝的“暴政”;遭到摊派的贵族除了抱怨和一些小动作之外,根本不敢有任何明面上的反抗。
年轻的贵族和骑士们更是热血沸腾,根本没等到征召令下达就主动跑到了军营,要求加入帝国的军队;满脑子都是在战场上砍下精灵的头颅,然后让姑娘们为自己疯狂。
工会和商会的会长们更是激动的手舞足蹈,迫不及待的承包了帝国的一切军需打仗就是发财,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再明白不过了。
因此在眼下的帝国境内真正最受到万千瞩目的人,是艾萨克格兰瑟姆。
更准确的说,应该是艾萨克被授予骑士头衔,并且迎娶了一位皇室虽然是旁支这件事。
帝国震动!
全帝国…或者说至少是帝都戈洛汶的巫师们几乎都震惊了,而紧随着震惊之后的就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激动和雀跃,兴奋到无法形容的地步。
据帝都治安官的统计,仅仅是一周时间就至少有二十处酒馆被学院里涌出来的巫师学徒们包下,跑到天穹宫请愿,向康诺德皇帝宣誓效忠的巫师超过一千人次,学徒不计。
考虑到全帝都的合格巫师还没超过一千人,这个数量已经极其恐怖了。
与此同时,帝都周边各地的巫师还有学徒们,也都在成批成批的向天穹宫赶来,请愿加入康诺德陛下的军团,愿为“帝国的胜利贡献绵薄之力”。
当艾萨克授勋的消息传来之后,几乎所有的巫师都明白了“皇帝陛下的暗示”只要有战功,即便是巫师,也可以得到爵位和贵族头衔。
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帝国境内的巫师们,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因为无法继承家族遗产和头衔,或者找不到任何出路,才走上了成为巫师的道路。
当然,对真正的巫师…比如艾萨克,或者巫师塔的元老们…这样的“收买和拉拢”手段并没什么价值,世俗的头衔和财富对他们的意义十分有限。
但是对于占据了巫师世界绝大多数的成员们而言,这几乎就是给了他们一个无比光明的未来,以及看得到的希望。
只要努力,只要为皇帝效忠,只要立下足够的战功…自己,也可以和所有的贵族乃至骑士们一样,得到特权,得到财富和成为人上人的机会!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教会的全面反抗。
稍微有点头脑的教士们就能明白,一旦巫师们可以获得贵族的地位,那么就意味着教会将彻底失去对巫师阶层的绝对压制,意味着再也不能保持教会在精神领域的绝对统治权。
这对教会,将会是致命的一击!
根本没等英诺森大主教开口,愤怒的教士们就已经带着“虔诚的教众们”率先涌向街头,同时由教会审判官在御前内阁正式提出申诉,要求康诺德陛下撤回成命,否则教会将“收回对天穹宫的绝对支持”。
这场帝都之内的“巫师与教会之战”,眼看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一件震惊四座的消息从赤血堡传来前往赤血堡谈判的使者,圣十字教会执事希尔维克,在拜恩公爵举办的典礼上“公开挑衅”拜恩公爵,质疑其身份的正当性与合法性,在被“识破诡计”后,遭到了拜恩上下的一致驱逐!
几乎就在同一天,洛泰尔、波伊、阿尔勒四地也同时寄来信笺,质问关于此事的原委,并且恳请天穹宫评估此事的“严重性”,给出一个合理合法的解释。
是不是只要有些捕风捉影的证据,就能质疑一位帝国公爵的身份?
是不是只要教会有所怀疑,各公国的公爵就必须立刻拿出证据,证明自己身份的真实性,否则就要被罢黜?
是不是帝国法典规定的继承法和公国内贵族的承认统统无效,只有被教会承认的公爵,才能成为帝国的合法公爵?!
面对这场飞来横祸,之前还气势汹汹的圣十字教会顿时慌了手脚,原本的强硬态度再也无法保持,只能祈求天穹宫的皇帝陛下尽快解释,让这件事情能够得到妥善的处置。
但康诺德却像没听见也没看见一样,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筹备冬季之后的战争上面,根本“无暇”调解“教会与公国贵族矛盾”这种琐事。
如果此时的教会稍微还能保持一点冷静,他们就能明白这是康诺德在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失去了各公国的信任,维系帝国的纽带就将从信仰转变为各公国对帝国,德萨利昂皇室的忠诚。
教会的权威和地位,将遭受前所未有的削弱,从根本上变成帝国的附庸和属臣之一;眼下对他们最好的选择,就是独自与拜恩公国达成和解,避免矛盾的进一步激化。
但很可惜,圣十字教会一贯的强硬态度,让他们不愿意这么快就低声下气的妥协,依旧在指望着洛伦都灵能先低头认错,或者天穹宫可以居中调停。
当然,这两个都是绝对不可能的。
于是帝都之内,巫师和教会间的纷争,也随之愈演愈烈。
在得到了康诺德皇帝的保证,并且听说了科罗纳牺牲的消息之后,皇家巫师顾问艾尔伯德一改往日“老好人”的常态,在御前内阁上与教会审判官针锋相对,寸步不让,誓言斗争到底。
不论是年龄,阅历,经验甚至是词汇量,年轻的教会审判官都不是艾尔伯德大师的对手;而巫师一贯的冷静态度更让他很容易从对方激情洋溢的话语中找出漏洞和破绽,然后十倍百倍的奉还回去。
平心而论,艾尔伯德并不认为自己能赢毕竟就目前而言,教会的总体实力还是远远强于巫师们的;所以他打算将这场纷争拖下去,一直拖到开春以后,战争打响为止。
就在这场巫师与教会之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之后,早已被道尔顿坎德收编的守夜人也终于找到机会将真正关键的情报,悄悄的送往赤血堡……
…………………………
“…从传回来的情报看,埃博登前线的情况并不太好……”
一边念着手中的情报,道尔顿坎德的眼睛一边打量着对面的黑发巫师那垂着脑袋,一脸放松到极致的模样,和平日里谨小慎微的他简直截然相反。
“…因为东萨克兰的动荡,封锁埃博登边境的军队根本不得到任何增援,艾勒芒的军队又实在太远在军力有限,又被下令不准与敌人决战的前提下,尤利维尔茨大公决定利用交通和资源优势,在埃博登边境建造了一系列驻防用的塔楼。”
“配合军营,骑兵封锁通道,压缩敌人的伸展空间,稳步推进。”
“近期之内,帝国的军团和亚速尔精灵的小股侦查军队,发生了不下上百次冲突,伤亡惨重对方在这种小规模的战斗中,比在大规模决战中更具优势;同等兵力不谈取胜,想要安全撤退都已经十分困难。”
“…通过多次交战,尤利维尔茨大公认为骑兵和弓弩手是取胜的关键;不论是机动性优秀的艾勒芒战士亦或者帝国的军团士兵,都很难单独与亚速尔精灵正面交锋,因此急需得到更多的骑兵增援,并且要求帝国增加重弩的配备数量……”
“…十六日,艾勒芒大公亲自率领三个旗团,总计一千余名军团士兵,冒雪与亚速尔精灵小股军队交锋,险胜;二十日,敌军向军团总营地发起猛攻,企图夺取宝石河的河道,试探后无果;二十三日……”
抬起头,看着还一脸恍惚,茫然不知所措的洛伦,道尔顿冷哼一声:“二十三日,帝国惨败,戈洛汶沦陷!”
“嗯?!”
黑发巫师猛地惊醒,抬起头:“道尔顿导师,您刚才说什么?!”
“二十三日,亚速尔精灵再次向军团营地发起猛攻,失利。”道尔顿面无表情:“怎么了?”
“不对吧,我记得您说的是戈洛汶沦陷?!”
“不,我说的是有可能,如果宝石河的河道被夺走,戈洛汶的确有可能沦陷…当然,也有可能不会沦陷。”
“……”洛伦都灵。
“汇报工作就先到这里。”一边说着,道尔顿将信笺收起来:“你现在的状况很不好,回去休息吧。”
“不,不用…我倒是觉得可能是最近休息的时间太长了,所以……”
“我就是这个意思!”
粗暴的打断了自己的学徒,道尔顿冷眼一扫:“你现在身上的颓废感,浓厚到令人无法想象如果这就是婚姻的结果,那我宁可不把真相告诉夏洛特!”
黑发巫师尴尬的抽了抽嘴角,一种想解释又无从解释的无力感,深深的涌上心头。
“埃博登的事情不用太过在意事实上,你就算在意也没用;经历了上一次埃博登之战,康诺德皇帝是不会再给你统领此地的兵权了,除非他想让你成为黑公爵第二。”
冷哼一声,道尔顿迅速恢复了镇定和一贯的冷漠:“倒是洛泰尔的战斗你可以稍微警惕一些从情报上来看,那里的敌人战力并不比埃博登逊色,但却更加鲁莽一些,几乎是不惜代价的在进攻深林堡防线。”
“洛泰尔大公,鲁文弗利德已经完成了全国上下的动员,但狭窄的战场注定双方都无法彻底展开兵力,与对方厮杀;这会是一场很漫长的消耗战,任何一方的溃败,都会导致优势向另一方倾斜。”
“但不论是远道而来的精灵,亦或者并不富饶的洛泰尔,都无法在这场战斗中坚持太久;所以……”
微微垂首,沉思的道尔顿很是果断道:“很快,这场战斗应该出现转机。”
“有多快?”洛伦一挑眉。
“不清楚,但也许…就在此刻,就是现在!”道尔顿坎德冷冷道:“从传来的消息看,埃博登前线的战斗已经遭遇了僵局,而深林堡在几次惨败之后已经放弃了主动进攻,转而进入了被动防守的状态。”
“距离冬季结束还有两个月,敌人不会给我们两个月慢慢准备的时间。”
黑发巫师沉默着。
如果可以,他当然不会在这里干坐着两个月;但康诺德已经明确要求自己在得到命令前,不准再干涉任何一场战争;而即便他想给远在深林堡的鲁文提供什么帮助,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根本帮不上忙。
“当然,这些战斗毕竟都是远在深林堡和埃博登的事情,不是我们能直接干预的。”道尔顿摇摇头:
“可有件事情,我们必须尽快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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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雪中精灵
清晨,洛泰尔,深林堡。
大雪。
随凛冬而至,突如起来的大雪,对深林堡的守军而言不可谓不及时尽管已经做好充足的准备,甚至有在危急关头抛弃深林堡,带领军队和民众撤退的想法,鲁文弗利德依旧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敌人。
身披轻甲,甚至无甲的布袍,挥舞着锋利的长刀与长矛的亚速尔精灵武士们,不论是任何一个单独的武力,团队配合的默契乃至机动速度,都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
在和洛伦交流之后,鲁文不是没想过敌人也会有一批类似骑士的精锐,更不怀疑精灵们的战力水准要在人类之上;但如果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恐怕每一个亚速尔精灵武士,都有“骑士”的水准!
开战之后,抱着“主场作战优势”的心态,鲁文前后在古木森林中组织了两次针对敌人后线的偷袭;但敌人堪称恐怖的反应速度,每一次都将遭遇战打成了阵地战;甚至还几次尝试着在林间快速机动,反向包围他们。
在两次都损失惨重后,鲁文终于放弃了轻视的想法,转而固守深林堡,同时派出大批的精锐洛泰尔弓手在林中埋伏,组织小规模的偷袭。
从雾月庭开拔挺进,又被行军路途的地形限制,一时间无法组织足够兵力硬攻深林堡的亚速尔精灵大军,也转而在靠近森林的空地建设营地,与深林堡守军对峙。
于是,冬天到了。
也许是因为辎重没有跟上,也许是根本没有想到会一直对峙到冬季;深林堡城外的精灵大军居然没有携带冬衣!
几乎只要站在城墙上就能肉眼可见,两万亚速尔精灵武士们只有甲胄和布袍护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这让深林堡的守军们都松了口气冬天来了,就说明直至来年开春前,敌人除非打算集体冻死,否则都不可能冒着风雪向深林堡进攻,更不可能再向前推进半步。
但鲁文弗利德并不这么想。
“他们一定会来的。”
站在护墙的边缘,年轻的洛泰尔大公眺望着被暴风雪遮蔽的古木森林低声喃喃,泛红的双手不由自主的紧紧扣住护墙。
“什么?”
站在他身侧的战舞者,女精灵莉雅挑起眉毛,忍不住瞥他一眼。
“我是说你的同…亚速尔精灵武士。”看着那高挑的身影,本想说“你的同胞”的鲁文赶紧改口:
“如果我是他们,我就会在近期组织一次全面进攻,试探深林堡守军的实力如果足够强硬,那么就撤退;如果防御空虚,就一次性打垮我们。”
“为什么?”女精灵很不理解:
“现在正在下雪啊,在这种时候真的能组织进攻吗?”
“能…只是难度很大。”鲁文摇摇头:“但是洛伦那家伙告诉我,所谓战争,最重要的是了解自己的优势和劣势,其次是敌人;在弄清这一点后,才能做出判断,应该在何时进攻,何时防守。”
“所以我询问自己,我们的优势和劣势是什么毫无疑问,是以逸待劳和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才让深林堡从边境据点,变成了难以攻陷的堡垒。”
“我们的劣势是严重低估了敌人战力,在骑兵无法展开的森林中很难与其正面交锋;唯一的优势弓箭,又因为天降大雪很难补充。”
“而敌人呢?”洛泰尔大公喃喃自语:“毫无疑问,他们拥有正面厮杀的绝对优势,而他们的劣势只有一个……”
“时间,就是他们唯一的劣势距离冬季结束还有三个月,他们的物资储备绝对坚持不了三个月,更不会等到三个月后再来进攻蓄势已久的深林堡。”
“所以如果我是敌人,我一定会趁着最严酷的寒冬彻底降临之前,冒险发动一次进攻即便不能攻下深林堡,也要彻底摸清我们的底细和防备部署!”
“这就是我从洛伦那小子身上学到,最有用的一个……”话没说完,突然又想起什么的鲁文扭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提到……”
“没关系,不用在意这些!”
女精灵冷冷道:“我为什么要在意他,何况…他已经结婚了,也不会再来深林堡和古木森林了不是吗?”
这不还是很在意吗?
抽动了下喉咙,鲁文没有说出来。
虽然隔着很远,但拜恩要举办典礼的的消息还是传到了深林堡;当然,典礼不是关键,婚礼才是关键。
由赤血堡女伯爵亲自筹办,对拜恩公爵又“至关重要”的婚礼,除了他俩人之外,还能有第二种可能吗?
算算时间,婚礼大概已经过去几天了,那家伙…鲁文忍不住叹了口气。
女精灵嘴角紧抿着,恍惚的扭过头去,将目光转向城墙外被风雪遮挡的森林。
洛泰尔大公低下头,目光很是自然的落在了腰间悬挂的“折影剑”上面这是在结束了雾月庭之争后,洛伦送给他的战利品。
锋如溯光,身如银镜;轻若鸿羽,削铁如泥。
就像眼前的亚速尔精灵。
“莉雅,有些事…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再考虑一下。”忍不住挑起目光,鲁文微微蹙眉:“这场战争是帝国和亚速尔王国之战,和你们晨星林的精灵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女精灵猛地扭头,死死地盯着鲁文:“我告诉过洛伦,现在也告诉你我们是古木森林的孩子,我们是骄傲的精灵;我们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至于那帮亚速尔的血亲们,从他们夺走晨星林的那一刻开始就不再是我们的血亲了;我们不是在为你们帝国,为你们人类而战,而是在为了我们的家园而战。”
“所以少在那里自作多情,替我们着想了,鲁文弗利德!”
话音落下,面色铁青的女精灵扭过头去,紧抿着嘴更加“认真”的盯着那一片苍茫的风雪,仿佛能够告诉她想要的答案。
更重要的是,她不敢回头,不敢去看为自己和晨星林精灵的鲁文;她害怕自己会在对方的目光下,忍不住低头道歉,承认是自己错了,承认自己的确很需要洛伦的帮助。
那、那个家伙……
都已经和他放过狠话,而且居然还不声不响的和他那个女亲戚结婚了,这种时候再让自己主动上门,恳求他收留自己,这实在是……
办不到,绝对办不到!
宁可去死,也不想看他那“你果然来找我了”的奸笑啊!
攥紧了拳,女精灵牙关紧咬。
鲁文倒是对她的话并不怎么在意,耸耸肩膀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既然你不准备离开,那就留下来帮助我一起坚守深林堡怎么样就像当初我还是深林堡伯爵时那样,并肩作战!”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下一批车队返回鹰狩堡的时候,带上你们;如果你们真的不肯去拜恩,那么至少在洛泰尔的森林应该可以……”
“分配任务吧,公爵大人!”女精灵抱起肩膀,有些不太冷静的仓促道:“说,究竟要让我们坚守哪一处堡垒,城墙或者塔楼?还是说…要让我们离开深林堡,偷袭敌人?”
“都不用!”鲁文笑了出来:“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练兵!”
“练兵?”
“没错,我要你按照你们战舞者的标准,狠狠的训练我的士兵们!”
鲁文用力一点头:“我们还有半个冬天的时间半个冬天,我要让洛泰尔的战士们彻底明白,究竟该如何与精灵战斗,明白自己的优势在哪儿,敌人的劣势在哪儿;哪怕没什么成果,至少也能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他们过去和人类、野兽还有怪物打仗,学到的都是和人类、野兽还有怪物战斗的方法;现在他们要和精灵打仗,当然就要学习和精灵战斗的方法!”
女精灵微微一怔,过了一会儿才明白鲁文的意思。
“这个…可以倒是可以,但战舞者的训练很严格,即便是精灵也不是每一个都能完全接受。”莉雅有些无奈道:“如果你的战士们坚持不下去,或者拒绝接受训练的话……”
如果鲁文只是需要了解精灵的战斗方式,莉雅倒是无所谓,但如果要按照战舞者的标准训练,那就另当别论了按照他了解到的人类身体素质和特点,能够训练成功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
当然,某个巫师除外!
“谁要是敢拒绝,就按叛国论处!”对于女精灵的担忧,鲁文倒是很果断:“我第一个接受训练,看谁敢说自己受不了?!”
“当然,也不止是你一个;所有晨星林的精灵,我也要你说服他们和我的战士们一起训练,按照最严格的标准;毕竟目的是为了彻底了解精灵与人类在战斗中的优劣势,不认真的话那就没什么意义了。”
“这样的请求,可以接受吗?”
面对鲁文那灼灼目光,有些无奈的女精灵也只能点点头:“我只能尽我所能古木森林的战舞者和亚速尔精灵的武士截然不同,很难说我们教你们的究竟有没有用处。”
“不管有没有用,都只能试试看了。”鲁文叹了口气,看向那白茫茫的大雪:“这场大雪就是最后的期限,等到它结束,我们就得……”
就得什么?
疑惑的挑挑眉毛,回过头的女精灵却发现咬紧牙关的鲁文死死盯着墙外的大雪,瞳孔中倒映着一丝惊恐。
那墙外白茫茫的大雪中……
十分突兀的,出现了许多巨大的身影,不下几十余。
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是食人魔?!”咬牙切齿的鲁文已经怒吼了出来:“这帮疯子,他们到底从哪儿找来了食人魔替他们送死?!”
而一旁的女精灵则在震惊之外,感到一阵涌上心头的痛楚。
这么多食人魔突然出现在深林堡之外,也就是说大树墙上已经没有还在驻守的精灵战舞者;而向南收复故土的精灵们,恐怕也已经凶多吉少!
这究竟……
“呜呜呜呜”
急促的号角声打断了女精灵的思考,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警戒声就已经响彻整个深林堡;刚刚还一片死寂,悠然自得的堡垒,立刻进入了全面戒备状态。
“敌袭!”
怒吼的鲁文猛地转过身,“仓朗”一声从鞘中拔出了雪亮如镜的长刀,看向城墙下正在迅速集结的骑士和战弓射手们:
“备战!”
“洛泰尔!!!!”
数以百计的洛泰尔骑士用最传统,也最整齐的呐喊回应着他们的主君,召唤着身旁像一群无头苍蝇似的战士们。
“鲁文……”女精灵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但不到一秒就恢复了冷静:“让我去吧!”
“开什么玩笑?!”听到这话的鲁文猛地扭过头,都顾不及自己的战士们:“没看到外面那么大的雪,你还准备冲出去和那帮怪物拼命?!”
“外面是平地,没有凭仗更没有落脚的地方,还当这里是森林呢?!”
“我是战舞者,我生下来就被训练如何去跟食人魔战斗了有没有树,对我都一样!”女精灵毫不客气的瞪了回去:
“更何况你想让我给你那帮心高气傲的战士当教官;没有看见我的能耐,他们怎么可能服气我这个教官?!”
说完,不等他答复,女精灵就已经纵身跃下阶梯,站在了城堡的大门前。
“公爵,这……”一旁负责城门守卫的骑士扭过头,十分为难的看着鲁文:“晨星林的精灵是我们的盟友,莉雅大人是他们的首领,要是……”
“把城门打开!”
猛地扭头,鲁文暴躁的怒吼着:“把枪给她,让她去!”
“然后你们都给我看清了,看清精灵战舞者们是如何战斗的,都给我学着点还有,掩护她,所有骑兵都给我上马,在城门下等着!”
“是!”
随着机关闸口的咬合与锁链扯动的声响,城门缓缓打开。
女精灵深吸一口气,倒持长枪,在一片严阵以待中踏过了城门。
向那一片白茫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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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揣测
埃博登,宝石河,帝国堡垒。
傍晚。
半小时前的一场血腥的遭遇战,刚刚以亚速尔精灵的突袭军撤退宣告终止。
精疲力竭,伤痕累累的艾勒芒战士与帝**团的士兵们根本没有追击的打算,甚至都懒得举起弓弩,向逃遁的敌人射几箭。
他们只是一声不吭的打扫着满是狼藉的战场,收敛袍泽的尸体,在河畔旁比较松软的位置挖上一个大大的坑,就地掩埋。
披着墨蓝色斗篷的艾勒芒大公骑在一匹健硕的战马上,亲自举着一面铁王冠旗帜伫立在战场中央,所有士兵们都能看到的地方,挺胸昂首,一动不动的眺望着敌人撤离的方向。
只有离得比较近的人,才能从他那银灰色的瞳孔中,看到一丝疲态。
又一次,让敌人安然撤离。
又一次,毫无意义的惨胜。
紧咬着牙关,艾勒芒大公铁青的面孔下包含着怒火。
面对亚速尔精灵武士,身披重甲组成方阵的军团士兵只能正面抵挡,却很难实施有效的反抗;而双持武器,穿戴轻甲的艾勒芒战士则很难在一对一的战斗中取得优势。
小规模的战斗即便打赢,也只能是惨胜。数量较少,或者没有防御工事的军队一旦遭遇突袭,更是几乎只有全军覆没一个下场。
这是前所未有的劲敌。
不再是无脑的魔物,不再是被邪教徒趋势的难民,不再是披着重甲的骑士和挥舞长矛盾牌的征召兵…而是战技高超,挥舞着锋利长刀,配合默契的武士。
不是一个两个,不是几十上百,而是成百上千,成千上万!
这样从未迎战过的对手,让接受了传统帝国教育的艾勒芒大公尤利维尔茨,十分的难以接受;明明自己才是占据地利、兵力和物资优势的一方,却处处被动。
显然,天穹宫的康诺德皇帝陛下,对自己“能力不足”这一点也十分清楚,所以留给自己的任务是“固守”而非“进攻”,甚至明确要求自己,不准向困守埃博登城市的精灵大军发动任何攻势。
尤利维尔茨没有为自己被“轻视”而感到屈辱,真正让他痛苦万分的,是自己内心居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受。
除非有奇迹,否则仅凭自己是打不赢的…尤利维尔茨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在宝石河的重要渡口建立了军营,在埃博登边境所有的交通要道设立了箭塔和堡垒,用步推进的方式向埃博登城靠近,一点一点的锁死敌人的活动空间。
当然,最后一句是废话,因为敌人的活动空间原本就不在埃博登城外只要埃博登港口一日不被夺回,这场战争的主动权就一直都还在精灵们的手里。
所以他艾勒芒大公真正的“使命”,其实是守护宝石河的河道,确保精灵的兵锋不会触及帝都;同时为来年开春的决战,做好充分的准备。
来年开春的决战……
自己…真的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
“又在自怨自艾呢?”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尤利维尔茨回首,与他一同前来的瑟维林德萨利昂已经出现在他身后。
“军务大臣阁下,我……”
“不,别解释,我懂。”瑟维林德萨利昂摆摆手,嘴角挂着怀旧般的笑:“我和你父亲还有叔叔们共事过,这张脸都看过无数次了。”
“你们艾勒芒人啊,只要一遇到问题就会抱怨和自责,觉得是自己能力不足造成的真不知道该说你们谦逊,还是傲慢。”
尤利维尔茨微微一怔,有些思索的低下头,打量着战场上留下的痕迹。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瑟维林德萨利昂摇摇头,半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多想了,我们不是这场战斗的主角能封锁战场,确保敌人在冬天结束前不会威胁到帝都和宝石河的河道,就已经算是完成任务了。”
“剩下的,就交给我们那位战无不胜的康诺德皇帝吧,哈!”
“封锁战场,守住河道。”尤利维尔茨缓缓的低声自语,紧蹙的眉头死死盯着敌人撤退的方向:“究竟是我们击退了敌人试探和突袭的军队,封锁战场并且守住了河道……”
“还是我们的敌人用尽手段,希望我们这么想?”
嗯?
闻言的军务大臣面色一紧:“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艾勒芒大公神色复杂,银灰色的双瞳始终没有离开过埃博登城的方向:
“只是突然觉得,有这种可能性存在……”
…………………………
“噗嗤!”
贯穿了食人魔颅顶的长枪,被莉雅倒着硬生生拔出;凄厉的哀嚎声中喷涌而出的血浆,染红了女精灵半个身子,眼前的世界也被暂时染成了红色。
身下食人魔倒下的同时,三个身影已经撕开风雪的帷幕,抛下远处的深林堡,向她袭来。
这些痴愚的怪物已经意识到,如果不尽快干掉这个“小不点”,它们都会被一个一个的杀掉。
“轰!”
沉重的轰鸣声,奄奄一息的食人魔被自己的同胞拍成了肉酱,散发着恶臭的液体犹如爆浆般喷涌。
没有一刻停歇,腾空跃起的女精灵借着转身和下落的惯性,猛地将长枪抛出。
黑影撕裂寒风,在哀嚎声中贯穿了食人魔的眼睛。
坠落的女精灵猛地踏住食人魔的面门,用力一踏拔出长枪,毫不犹豫的扑向第三头怪物。
犹如冰雪中的精灵,在寒风中御风而舞。
“啪!”
巨大的响声,夹杂着怒吼在莉雅的耳畔炸裂。
手中的长枪,在食人魔利爪轻触的刹那毫不意外的碎裂,只剩下手中握着的半截枪杆。
扔掉枪杆,紧抿嘴角的女精灵从背后取出两杆一尺半的短枪。
“铛!”
两柄一尺半的短矛,在半空中合二为一。
小个子巫师的礼物,莉雅就从未离开过身。
噗嗤!
血肉撕裂声中,食人魔挥向女精灵的利爪被直接一枪贯穿;枪尖一横,随即撕裂。
哀嚎不止的食人魔,随即倒地。
紧抿嘴角的女精灵,就像狩猎猎物的猎鹰般在风雪中急速的穿梭,每一次挥动长枪,每一次瞄准目标,都犹如行云流水般的自然。
每一次攻击,都是一击制敌,绝不拖泥带水。
“啊啊啊啊啊!!!!”
女精灵怒吼着,双手紧握着长枪贯穿了食人魔的胸膛,巨大的身躯却在剧痛和冲击力的作用下踉踉跄跄,向后翻仰。
“轰!”
食人魔倒地。
失去借力点的女精灵稳稳落地,紧握着长枪站在堆满食人魔尸骸的战场上。
洁白的雪地,被散发着浓郁恶臭的液体浸满,滚烫的“水汽”升腾而起,笼罩着气喘吁吁的女精灵,那单薄到有些过分的身体。
在她的身后,深林堡城墙外的战斗也已经结束;在精灵战舞者的层层阻击下,落单的食人魔还没来得及靠近城墙,就被弩炮和箭雨射成了筛子,一个一个倒在城墙外的雪地中。
女精灵轻轻的抬起双眼,极目向战场的对面望去,已经能看到亚速尔精灵的三角形旗帜,还有密密麻麻的身影了。
寒风中,他们就站在对面,一动不动的看着被他们驱赶而来的食人魔死在深林堡城下,自始至终都没有要插手,或者干预的意思。
一个持刀而立的精灵武士就站在大军的正前方,冷冷的眼神,带着几分挑衅看着她。
“来啊!”
紧握长枪的女精灵站在战场中央,对着精灵的方向怒吼着:
“亚速尔的血亲们,你们不是想要战争吗,来啊!”
“你们不是还想夺走更多的土地吗,来啊!”
“你们不是还想要杀死更多人吗,来啊!”
“我给你们,统统给你们!”
“只要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染血的长枪举起,笔直的指向对面,女精灵一字一句,从紧咬的牙关中吼出来:
“来吧!”
“我就在这儿!”
“来杀了我啊!”
撕心裂肺的咆哮,在寒风中回荡。
但对面的亚速尔精灵大军,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就像冰雪中的雕塑般,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任凭女精灵在那里“耀武扬威”。
为首的精灵武士冷冷的打量了女精灵一眼,很是轻蔑的冷笑着;收起了手中的长刀,向身后摆摆手。
得到命令的亚速尔精灵大军终于动了起来;但他们没有发起进攻,反而缓缓向后撤回了自己的营地。
一种被“轻视”的愤怒,涌上女精灵的心头。
但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又被委托守护家园重任的她没再像过去那样乱发脾气;冷冷的看着敌人离去的身影,握着长枪的手用力攥紧。
为什么,为什么不进攻?
费尽周折驱使食人魔攻城,难道就只是想看看这些怪物能不能攻破深林堡的防御吗?
不可能的,这场战争他们显然已经计划了很久,不可能会做这种蠢事;
还是说……
…………………………
“试探?”
军务大臣困惑的皱起眉头,看向艾勒芒大公:“你是说敌人,也在试探我们?”
“除此之外,没有第二种解释了。”尤利维尔茨微微颔首:“参与过埃博登之战的艾勒芒战士告诉我,敌人始终没有立刻攻城的计划,而是在有目的组织和守军的正面战斗;一方面,这样的战斗可能消磨守军战力,另一方面……”
“也最能了解和摸清我们的战斗方式。”军务大臣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不论是亚速尔精灵还是我们,都是第一次和完全陌生的敌人交锋了解对方的战术,战斗的方式,彼此和优势和劣势,是对一个统帅而言最重要的情报。”
所以不仅仅是帝国,就连精灵们也在利用眼下的机会试探着帝国。
艾勒芒大公沉声道:“对方很清楚,在冬天结束之前他们不可能得到任何的支援;与其偷袭帝都这样一个即便打下,也绝对守不住的城市;不如利用整个冬季和我们对峙的机会,尽可能了解帝国的战斗方式。”
“这个情报很重要,我们得……”
军务大臣刚想说“我们得立刻禀报皇帝陛下”,但是转念一想,康诺德怎么可能没料到会有这种结果?
既然双方陷入长期对峙状态,那么试探彼此就几乎是必然的事情帝国的战术,特点和优劣,都会逐一暴露在敌人的面前。
“听起来很吓人,但其实只要认真想想就能明白,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反应过来的军务大臣轻笑一声,拍了拍尤利维尔茨的肩膀:
“既然是没办法的事情,又何必想这么多?”
“不,对方这么做绝不仅仅只是想要了解我们他们想要的,绝不只是这些!”艾勒芒大公眉头紧蹙,表情越来越紧张:
“一次次的试探,一次次的突袭,逼迫我们停下来与他们对峙,这简直…简直就像是拼命的想要让我们以为,他们会和我们一样,等到来年春天的时候,再用一场血战来决定双方的胜负!”
“这不对吗?”
“这当然不对!如果敌人兵力稀少,那么当然会希望速战速决,但他们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像是打算决战,更像是准备一步步吞并我们的土地,举族迁徙到帝国的领地上一样!”
“事实上,我还有一种更担心的猜测……”尤利维尔茨忧虑的看向还未明白的军务大臣:
“如果敌人并不是打算在埃博登与我们决战,而是想将这里变成他们的殖民地和大本营,步步推进呢?如果夺取埃博登港口只是他们的障眼法,真正的进攻目标另有别处呢?”
“这个…帝国的海岸线是很漫长,但真正能够供应船舶停靠的也只有埃博登一处而已!”瑟维林德萨利昂十分不能理解:“如果他们不在埃博登登陆,还能在哪里让他们的舰队停泊?”
“这也是我想知道…他们的真正目标究竟是什么,真的只是为了宣战,让帝国俯首称臣吗?”艾勒芒大公摇摇头,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南方:
“也许那位和亚速尔精灵正面交锋过的拜恩公爵会略知一二…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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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阴影里的人
拜恩,赤血堡。
傍晚。
阴沉的云,淅淅沥沥的冷雨将曾经热闹的街巷染上一层铅灰色;被积雪和污水变得泥泞的街道十分的冷清,除了急匆匆赶着回家的,宿醉的酒客和旅人外,根本看不到几个行人。
披着斗篷的黑发巫师孤身一人在街道上漫行,尽可能用兜帽遮住自己的脸孔。
感谢夏洛特精心准备的那场典礼和盛宴,整个拜恩上下至少在赤血堡内,上到伯爵们下到街边的酒馆老板,已经没有谁不再知道自己的公爵大人长什么模样。
好处是所有人都认识他,坏处是所有人都认识他。
嗯,这可真是……
太好了。
轻笑着扯扯嘴角,黑发巫师抬起视线,打量着面前酒馆的大门。
只是赤血堡城外,一个普普通通的酒馆而已。
庆典刚刚结束不久,许多外地的商人和旅客都在这里住宿这种城墙之外的酒馆虽然比较简陋,但胜在物美价廉。
干净的床铺,清洁的热水,烤火的壁炉,畅饮的麦酒与黑面包,不算昂贵的葡萄酒和烤香肠,炖肉与蔬菜汤。
对一个远途至此的旅人而言,没有比这些更令人满足的了。
当然,也是热衷探听消息的人最喜欢的地方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也带来了四面八方的传闻八卦;只要有心,就能搜集到自己想要的情报。
扯了扯头顶的兜帽,黑发巫师径直走进了酒馆的大门。
………………
“鲁特因菲尼特?”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洛伦微微一愣。
“鲁特因菲尼特。”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学徒,道尔顿坎德重复了一遍:“我告诉过你不用在意他,他不再是你的敌人了。”
“但他依然是我的敌人我永远无法介怀他打破当初的协议,利用我,再次将我变成他的棋子和布局谋划的一部分。”
“所以我找到了他,用我的方式;利用他的存在为你和你的拜恩谋利,将消息透露给了那位御前**官维克托修斯,换来了埃博登与洛泰尔前线的战报,换来了维克托修斯的私人承诺,为拜恩争取到这场战争中,三分之一的后勤控制权。”
道尔顿坎德的声音平稳,冷静,听不出任何的感情,没有愤怒更没有激动,或者炫耀的意味。
他在陈述一件事,也仅仅是陈述一件事。
这种绝对的冷静,不因身体本能的情感产生任何波动,才是一个巫师应有的风范。
“能确定他真的会答应吗?”洛伦有点儿怀疑:“我了解维克托修斯,这个人原则性很强,不是那种会被权力欲蒙蔽双眼的人。”
和前守夜人首领扯上关系,就必然会刺探到皇室的秘密;这种事情一旦沾上就摆脱不掉,要么成为皇帝的亲信要么死于非命。
维克托修斯…他不是那种为了往上爬,就会不择手段的家伙。
“他会的。”道尔顿冷冷道:
“梅特涅利奥波德就要死了,康诺德需要一个绝对信得过的掌玺大臣维克托修斯,是梅特涅预备好的人选,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赢得皇帝的绝对信任。”
黑发巫师微微一怔,略微思考便明白了道尔顿导师的意思。
这是“艾萨克敕封”事件的发酵。
无论康诺德皇帝再如何有决心打破壁垒,决心授予巫师们可以被册封的资格,如果得不到足够的支持,他也是绝对办不到的。
帝都之内,有能力让各方妥协并且将命令执行下去的人只有一个…梅特涅利奥波德,只有他能将这件事从皇帝的决心,变成现实。
所以他一定要付出代价。
这种注定会严重削弱教会权威,引起各方反对的举动,想不遭到报复是不可能的;他们不敢针对皇帝本人,那么就一定会针对这件事的执行者和推动者。
御前内阁掌玺大臣,梅特涅利奥波德…他死定了,教会绝不会放过他。
当然,堂堂掌玺大臣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干掉,康诺德也不可能允许;但教会可以等,他们可以等到皇帝需要帮助,乃至上门求自己的时候,再闹出些“意外”的动静来。
天穹宫,也只能是假装真的只是“意外”。
维克托修斯,就是他安排好的“后事”以康诺德的谨慎,如果是梅特涅主动推荐的人选绝不可能得到他的信任;所以他要给维克托增加筹码,在皇帝面前变得重要起来。
让维克托和拜恩达成重要的协议,应该是这份计划的第一步;
而道尔顿坎德决定利用这个机会,推他一把的同时从天穹宫手中换到更多东西。
嗯…如果不是对导师有着足够的了解,洛伦绝对会以为这是他设计好的,而非临时起意。
不过有一个问题……
“如果真要这么做,那帝都守夜人的身份岂不是就要暴露了?”洛伦有些警惕的问道:“而且您要向鲁特因菲尼特复仇的目标也……”
“他们不会成功的。”
道尔顿坎德摇了摇头:
“我告诉了维克托修斯有关‘前守夜人首领’的情报,我没有撒谎;但…这不等于鲁特因菲尼特还在那儿。”
“他是守夜人首领,对帝都的了解超过任何人;如果他不想被人发现,那么谁也不可能找得到他。”
“至于和维克托修斯的约定…他只要找到有关鲁特因菲尼特的线索,我们的约定就能够达成。”
“您对他那么有信心?”挑挑眉毛,洛伦忍不住一笑:“也许他失败了,康诺德则会开始怀疑帝都守夜人的忠诚,而我们也抓不住鲁特因菲尼特。”
“他不会失败如果他不是热衷权力之人,这就是他继承梅特涅的理想,成为掌玺大臣的唯一机会;如果他热衷权力,这就是他走向权力巅峰的唯一机会。”
道尔顿坎德的语气多了一丝肯定:“帝都的守夜人…我认为康诺德皇帝早就不再信任他们的忠诚;但他不会全面推翻,至少在找到替代品前,他还需要这些人为他效命。”
“至于鲁特因菲尼特…他的命,是我的。”
平淡的语气,听不到一丝杀气。
但黑发巫师就是能感受到,那冰冷刺骨般的气息。
…………………………
没有理会周围狂欢买醉,或是已经醉的满面潮红的旅人与熟客。径直走向酒馆台前的洛伦推开已经不省人事的酒鬼,朝老板轻轻打了个响指,将银币放在了桌子上。
精致的银币,在藏污纳垢的桌面上敲打着好听的音符。
看到有客人登门,百无聊赖的酒馆老板连忙热切的走上前来,还不忘从身后的酒架上取下一壶葡萄酒和一只漂亮的高脚杯。
“今年新酿的好葡萄酒,这位老爷。”
酒馆老板摸走了银币,将酒杯放在浑身被雨水淋透的黑发巫师面前:“要住店吗,还是要打听什么消息?”
血红色的酒浆在杯中摇曳,震荡的表面倒映着酒馆内昏黄黯淡的烛光,显得十分漂亮。
一脸讨好的酒馆老板搓弄着双手,低声下气的模样,手腕下却有一个犹如血痕般的魔法符文印记,隐约可见。
和苍穹之翼的猎魔人,一模一样。
“要见一个老朋友。”
洛伦微微一笑,端起杯子,将那装得满满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清冽甘甜的酒浆渗入喉咙,还带着未能除尽的葡萄酸味,从嘴唇一直凉透心脾,只在五脏六腑中能稍微感受到酒力发作的温暖。
等他喝光了杯中的酒,放下杯子的时候,面前的酒馆老板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在柜台上留下一行用酒渍写下的字迹。
挑了挑眉毛,黑发巫师随手将那酒渍抹掉,带着兜帽转身向酒馆上层的楼梯走去。
……………………
“鲁特因菲尼特…他是个守夜人,所以当我发现他的同时,他一定也能觉察到自己已经暴露;所以他一定会逃跑。”
“如果他想要继续为帝国效忠,那么早就应该已经自首;但既然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证明他并不打算继续侍奉天穹宫,而是另有所图。”
就像是在讲述一个故事,道尔顿坎德冷冷道:“在整个帝都守夜人都背叛的情况下,帝都对他早已不安全,所以他不会留在那里,他甚至不会留在东西萨克兰。”
“过去对他最安全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最危险的地方。”
“但他很聪明,清楚如果找他的人得不到任何线索,那么就绝不会善罢甘休,会寻觅着任何一点点蛛丝马迹继续找下去,直至发现更多的线索,确认他的死亡为止。”
“所以他会留下一些情报,让找到这些的人全神贯注的去弄清这些情报的真伪;这样…他就有了更多的时间逃亡。”
“至于维克托修斯……”道尔顿稍稍停顿几秒,继续说道:
“找到了鲁特因菲尼特的情报和线索,就等于牵扯进了德萨利昂皇室最隐秘的阴影之中;他不会知道太多,也不会知道太少;他的能力和性格,会因为这一次的事件彻底展现在康诺德皇帝的面前。”
“一个能力出众,毫无野心,清高又出身低下的掌玺大臣…是康诺德皇帝梦寐以求的。”洛伦自言自语道。
“这是一次双赢。”道尔顿缓缓起身,将双手背在身后:“我们得到鲁特因菲尼特,康诺德皇帝得到维克托修斯。”
洛伦微微颔首,但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
“啪,啪,啪,啪……”
吱呀作响的楼梯上,轻盈的脚步敲打着已经腐朽不堪的木板;兴许是贪图省钱的缘故,酒馆老板并没有在楼梯和走廊间放置油灯和火把;走上楼梯的同时,周围的光线也随之一黯。
推开了刚刚下楼的旅客,又随手打发了两个想要惹事的酒鬼,带着兜帽的黑发巫师朝一片漆黑的长廊走去。
狭窄的走道,脚下是破烂如抹布般的地毯,两侧是旅店的房门,乌黑的门板上用炭笔随意的写着几个数字。
人影在前方,脚步稳健的走向长廊深处,昏暗的油灯在漆黑的走廊外忽明忽暗;每一次晃动,都让墙上的数字显现一次。
借着这并不明亮的光,黑发巫师停在了一扇门外,漆黑的眸子打量着门上的数字。
和刚刚柜台上的酒渍,一模一样。
…………………………
鲁特因菲尼特…如果他不在帝都,那他究竟在哪儿?
这是个问题。
守夜人的密探和情报网遍布整个帝国,这在过去是他的优势利用这庞大的情报网,鲁特因菲尼特能轻易的判断和了解一个地区的准确形式,并且只要他想,谁也不可能找得到他。
但在艾克哈特二世死后,分裂的守夜人一分为二,而不论是康诺德还是布兰登麾下的守夜人,都不可能再听从这位“前首领”的任何命令。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会去哪儿?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的他究竟会做什么?
他已经不再是守夜人了,手中却握着浩若烟海的情报和那一夜的真相;这些都是他的筹码,只要方法合适,完全可以卖一个很高的价钱。
难不成……
“他不会背叛帝国,投靠亚速尔精灵的。”
没等洛伦开口,道尔顿坎德就先打消了学徒的顾虑:“鲁特因菲尼特他是个守夜人,他的忠诚也只属于艾克哈特二世一个人;不论精灵们能开出多高的价钱,都不可能让他背叛。”
“即便艾克哈特二世已经身死,他也会继续执行这位皇帝陛下的命令,直至他生命终结为止,直至任务完成为止。”
“所以…不论他现在正在做什么,都肯定是在继续自己没有完成的任务;一个哪怕会让他有生命危险,也必须完成的任务。”
道尔顿的一番话,让洛伦一头雾水。
导师他…到底想说什么?
“洛伦。”道尔顿坎德缓缓回首,与黑发巫师四目对视:
“鲁特因菲尼特,他现在就在这里。”
“就在赤血堡。”
第一百八十一章 最后一次交易
灰蒙蒙的天色下,孤身一人的猎魔人卡尔科林站在巫师工会大门的屋檐下,一声不吭的看着从天而降的雨水,时不时溅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从合适开始养成了这种“兴趣”。
在那一晚的“刺杀之夜”失去了双腿和左臂之后,卡尔科林不得不放弃了原本猎魔人的工作,转而暂时经营起自己的“老本行”替道尔顿坎德处理来自各地的守夜人的情报,并且搭建专属于他本人的情报网。
对于这位“前守夜人前辈”和猎魔人的创立者,卡尔科林保持着十二万分的敬佩,并认为对方不论执行力还是对情报的敏锐,都丝毫不逊色于某位“前守夜人首领”。
雨水越下越大,微微蹙眉的卡尔科林用仅剩的右臂支撑着起身,正准备推着轮椅离开的时候,一个瘦削的身影从雨幕中朝巫师工会的大门狂奔而来。
“卡尔…卡尔科林是你吗?!”
急促的喘息和踉踉跄跄不加掩饰的脚步,让这位猎魔人兼守夜人皱起眉头。
对方显然出门时十分仓促,连件像样的斗篷都没准备准备,从上到下被淋了个透湿,就像在水池里泡过一样。
“彼得…法沙?”
卡尔科林总算从记忆中找到了对方的名字,那个从帝都逃回来的守夜人:“是你?”
他不在赤血堡宫殿待着,跑这儿来干什么?
“洛伦,洛伦他在吗?!”面色苍白的彼得焦急的问道,甚至来不及擦掉脸上的雨水:“还有道尔顿,道尔顿坎德大师,他们在哪儿?”
“他们……”卡尔科林先是怔了怔,随即面色一变:“出事了?!”
“我刚刚从城外回来,刚刚通知过路斯恩。”彼得紧张的点点头,急促的说道:
“守夜人的前首领,鲁特因菲尼特大人……”
“现在就在赤血堡城外!”
………………………………
微卷的,棕白脸色的卷发,凌乱的胡茬布满了面颊,破破烂烂的皮质长袍已经看不出原本应有的模样,面色苍白到看不一丝血色的地步。
只有那双眼睛…那双犹如太阳耀斑的灿金双瞳,依然如故。
“洛伦都灵,欢迎。”
声音沙哑的鲁特因菲尼特侧躺在窄小的床上,挣扎着像是十分吃力的起身:“是你的导师告诉你,我在这里的对吧进门时那个酒馆老板,应该就是他的线人了。”
“哼…说着不像再继续当守夜人,结果还是干上了这行;道尔顿坎德…口是心非的家伙。”
落魄至极的他,还不忘了嘲讽昔日的“挚友”。
黑发巫师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盯着这位守夜人首领:
“为什么要到赤血堡来?”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也是在这样的酒馆,也是在一个下雨的晚上。”
鲁特因菲尼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带着那惨白色的笑容开始“怀念”起过去,依旧在吃力的挣扎着想要起身:
“那时的你刚刚打败了古木森林的食人魔邪神麦兹卡,为你的领主,洛泰尔未来的继承人赢得了古木森林精灵的友谊,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
“那是的你,大概都快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了。”
“即便竭力掩饰,我还是能从你身上感受到那种强烈的自信和傲慢,谨慎和冷静被抛到一旁;明知是陷阱还毅然决然的踏了进来;”
“于是我断定,你会成为一枚绝好的棋子,甚至有可能会成为陛下计划里的重要一环;只需稍稍挑拨,就会按照设定好的轨迹走下去;”
守夜人首领的表情十分放松,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讲故事般轻声道。
“你不负众望的解除了埃博登的‘圣血药剂’危机,找到了潜伏在那座巫师之城下的另一个邪神;不出所料的接受了布兰登殿下的邀请,走上了前往断界山之外,巨龙王城的道路;”
“御前审判之前,你的表现一直都是那么的完美,完美到令我以为你真的是什么‘天命之子’,‘背负着使命的救世主’,我甚至以为黑公爵的血脉真的有什么奇异之处;”
“直至我发现,你并非都灵血脉,并不是黑公爵的子孙……”
“你究竟想说什么?!”
粗暴的打断了“前守夜人首领”的话,黑发巫师的目光死死地锁在他身上:“特地跑到赤血堡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沉默了片刻,鲁特因菲尼特抬起目光。
“我要做的事…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鲁特的声音十分沙哑,似乎很久没喝水了:“而且,我很久之前就告诉过您了,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第一次见面?
某段快要“尘封”的记忆涌入洛伦的脑海。
“……我们并非某个教会旗下的教团,也并不是什么地下的巫师组织,我们效忠的对象只有一个您脚下的这片土地,永恒的萨克兰帝国……”
洛伦冷笑一声。
“如果您真的效忠‘永恒的萨克兰帝国’,现在就应该掉头返回帝都,主动向康诺德皇帝自首,把你知道的一切真相都告诉他。”黑发巫师盯着眼前的鲁特因菲尼特:
“所以我再问一遍…为什么要到赤血堡来?”
鲁特因菲尼特与他四目对视,先是沉默,然后……
笑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低沉,落魄并且充斥着悲戚的笑声,在破败狭窄的酒馆房间内回荡。
“哈哈哈…洛伦…哈哈哈…洛伦都灵……”明明在笑的鲁特因菲尼特,却从那耀斑似的眸子里溢出了泪水:
“在见到了巨龙王城的真相之后,在与那么多的邪神交锋之后,在打败了法欧达与查卡尔之后,在见到了巨龙之后……”
“你还打算告诉我,真正危及到帝国存亡,乃至会让帝国从这个世界上被毁灭,或是被永远奴役的恐惧……”
“仅仅是那些不值一提的长耳朵精灵?!”
“你真的相信,康诺德殿下…还有布兰登,对整个世界真相一无所知的他们,真的能带领帝国走过第十三,十四世代而不至于毁灭?!”
他同样死死地盯着黑发巫师,双眼布满血红:“如果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你还是这认为的…也许你才应该前往帝都戈洛汶,告诉康诺德皇帝他想杀的人就在你手里!”
“就用我的死,为你在这个即将毁灭的世界攒取这最后一丁点儿毫无价值的利益吧!”
嗓音沙哑的鲁特因菲尼特,就像是受了伤的野兽般低声哀嚎着。
衰老疲惫的脸上,露出了十分真实的愤怒。
“不要怀疑我的目的,洛伦都灵,至少这一次,我并不是来与你为敌的准确的说,几乎每一次我都没有想要于你为敌的打算。”他的声音渐渐恢复平静:
“你也许因为我曾经要挟逼迫你而感到愤怒,但不要忘记,我从未违背过我们之间的约定。”
“这次…也是一样。”
一句话,让洛伦对这家伙升起的最后一丁点儿好感,瞬间灰飞烟灭。
“同样是酒馆,同样是下雨的傍晚…不同的是,这次的我手中没有人质。”鲁特因菲尼特轻笑出声:
“但我还是要和你做一次交易,这也许是我们两人的最后一次交易了当然,我相信你肯定也是这么希望的。”
“我更希望上次就是最后一次。”洛伦冷冷道。
鲁特因菲尼特只是淡然一笑,像个已经看开了的老人。
“也许你不相信,但事实上这场亚速尔精灵之战,乃至半人马战争和矮人的内战,包括你的一系列经历…全部都在艾克哈特二世陛下的预料之中,有些甚至正是陛下一手早就的。”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仿佛又恢复了那个守夜人首领应有的风采:“而我只是其中一些事情的执行者;科罗纳,艾尔伯德,梅特涅…他们都只是陛下的棋子之一,他们之中的某些人,甚至了解了一部分真相。”
“包括你,洛伦都灵,你也是陛下钦点的棋子之一;你在埃博登的那些机遇并不是什么巧合或者意外,而是被设计好的;是陛下的命令,才让科罗纳放弃了他原本的计划,转而决定培养你……”
“说重点,我现在没心情陪您忆苦思甜,鲁特因菲尼特大人。”
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面无表情的洛伦内心却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离开埃博登的时候,科罗纳曾经说过有些事情要告诉自己,最后却因为亚速尔精灵骤然攻城草草了之。
难道就是这些?
“陛下的视野,要比我们所有人都更高,更远…即便是他的死,也在他的计划之内。”鲁特因菲尼特用一种很是眷恋,崇拜的口吻低声喃喃:
“即便是我,在陛下死后过了这么长时间,才堪堪明白了其中的些许恐怕整个世界,从虚空到现实,在他的眼中都只是一张一目了然的棋盘而已;这个世界对他,恐怕从来就没什么秘密可言。”
“我不敢想象,他是从何时开始谋划这一切的;但毫无疑问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在陛下的计划之中;唯一的问题是在他死后,这份伟大的计划就很难有人能监督它施行下去了。”
“作为他忠实的仆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我的理解,将陛下的计划准确施行下去。”他看向黑发巫师:
“包括你,洛伦都灵…既然陛下在想杀死你后,又决定让你活下去,就表明你在他的计划之中也有一席之地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一定不可或缺。”
黑发巫师一言不发,默默看着鲁特因菲尼特的自言自语。
“因此,我向你提出一个交易我恳求你无论如何,不论这场亚速尔精灵战争打到了何种地步……”
鲁特因菲尼特,用那平淡的,落魄的,苍老而疲惫的声音,说出了他的要求:
“杀光他们,不论是成千上万还是数以十万计…决不能让任何一个亚速尔精灵活下来!”
嗯?!
诧异的洛伦站在原地,没有弄清他的意思。
“别误会,我和那些亚速尔精灵没什么深仇大恨…硬要说,也只是各为其主的厮杀过一次罢了。”鲁特因菲尼特的声音冷静的令人颤栗:
“但既然他们已经被陛下认定为‘敌人’,那么不论原因肯定是必须被消灭的;任何一个活下来的亚速尔精灵,都是帝国的威胁。”
“如果你还不明白…想想半人马部落的下场,想想帝国是怎么对待北方的魔物的,我觉得你应该就能明白了。”
“另外,如果康诺德殿下在赢得决定性胜利后,有任何想要和亚速尔精灵们和解的迹象……”鲁特因菲尼特淡淡道:“你必须支持布兰登殿下上位,打破帝国与亚速尔精灵的协议,将他们诛杀殆尽。”
“一个不留。”
说完,他死死地盯着黑发巫师,等待着最后的答复。
沉默了片刻,洛伦微微颔首。
这种事情答应了也无妨倒不是说想欺骗一个将死之人很容易,而是洛伦一点儿都不觉得,康诺德或者布兰登会合亚速尔精灵达成任何协议。
彼此双方的仇恨,在埃博登沦陷,艾克哈特二世遇刺的那天开始,就已经是不死不休了。
“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出来吧。”
“哦,尊敬的拜恩公爵竟然如此慷慨?”
“反正都是最后一个次,我也不介意对一个死人慷慨。”
“一个死人……”
鲁特因菲尼特自嘲的哼笑一声,似乎因为触及到伤口,身体剧烈的抽搐了几下才恢复正常,只有额头暴露的青筋,证明他是在强撑着。
“没有了…只有这个。”大口大口喘息着,鲁特因菲尼特强撑着抬起被冷汗和雨水浸湿的头颅:“彼得法沙…最后一个见到皇帝的人是他以免你还不知道,算是最后给你的新婚礼物吧,不用承我什么情。”
“让道尔顿坎德出来吧,我知道他就在这儿。”
黑发巫师微微颔首,默默的转身离开房间,关上房门接下来的事情是他们俩的恩怨,洛伦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参与其中。
反正只要鲁特因菲尼特和守夜人不能再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洛伦并不介意自己曾经被胁迫过之类的。
还未迈出的步伐,定在了漆黑的走廊中;
浑身湿透的彼得法沙站在走廊的尽头,大口大口的剧烈喘息着。
那一双惊恐万状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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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看门狗
当走廊对面的彼得法沙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洛伦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什么词汇,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彼得法沙,他肯定知道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也许知道的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但他出于某种理由选择了隐瞒,选择了保持沉默。
洛伦尊重这一点。
因为在这一点上,他同样没有对自己的朋友们真正的开诚布公过;即便是出于同理心,他也不认为要强迫对方说出他知道的一切。
至于为什么彼得会出现在这里……
也许是因为他察觉到了鲁特因菲尼特的踪迹,想要告诉自己;也许是出于想要保护自己或者鲁特因菲尼特的想法…不论哪一种,他显然都是想要来阻止一场冲突的。
但这里没有冲突,只有复仇。
“我…洛伦……”浑身湿透的彼得法沙神情恍惚,颤抖的嘴角甚至无法说清任何一个词汇,只是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黑发巫师:
“鲁特…鲁特因菲尼特大人他…他是不是在里面?”
洛伦点点头。
“那……”他死死地盯着洛伦,很是艰难的挣扎着开口道:“你、你杀了他?”
“没有,不过……”黑发巫师摇了摇头:“我的导师,道尔顿坎德在里面。”
“你知道,当初的我之所以会去埃博登,就是因为鲁特因菲尼特抓了我的导师当人质要挟…鲁特因菲尼特,违背了他们两人之间的约定。”
“他要报仇?”
洛伦一声不吭,算是默认了。
彼得法沙咬紧牙关,像是在强忍着被雨水刺激,不停打着冷颤的身体:“洛伦你、你听我解释,我知道鲁特因菲尼特大人曾经做过很多伤害你和你朋友的事情,我不是在为他狡辩什么,但他做的每件事情都是为了……”
“我知道。”
黑发巫师轻声打断了自己的朋友。
话被堵住的彼得顿了顿,紧抿着嘴角,双眼布满了血丝。
“真的…就没有可以挽回的余地了吗?”
轻微到不可察觉的声音,隐隐的带着一丝乞求。
“……是。”洛伦轻声道。
表情纠结的彼得法沙张了张嘴,但最后却一句话都没再说出口;他有些踉跄的靠在了身后破烂不堪的木墙上,表情落寞。
洛伦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他当然不能让彼得过去,但让一个守夜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首领去死,也的确……
太残忍了。
没错,哪怕再怎么解释鲁特因菲尼特死有余辜,告诉彼得“你其实不欠他任何人情,他一直都在利用你”之类的话…也实在太残忍了。
对陌生人大概还能毫无顾忌的说出这种伤天害理的话,对朋友洛伦还暂时做不到。
死寂的走廊,醉酒的喧嚣早已终止似乎在彼得闯进来的那一刻,那位“线人”老板就已经清空了酒馆;相隔几尺,洛伦甚至能看清他在微微颤抖,听到他的心跳。
算了…就当再骗他一次。
一片死寂中,黑发巫师默默的走到彼得法沙身旁,咬咬牙:“我…我知道你现在暂时还不太能接受,但这是他们两人的恩怨,和外人无关,彼得。”
“鲁特因菲尼特,我相信他肯定也是知道这个结果,才会来到赤血堡;不然的话我们绝不可能这么轻易的……”
“别解释了,洛伦。”
神情麻木的彼得法沙,沙哑的嗓音充满了哀痛:
“我没有在怪你,我懂。”
安静的走廊,灰败与平静的眼睛四目对视。
“所以…你知道多少了?”彼得低声问道。
顿了顿,洛伦面不改色:“只有一部分。”
一瞬间,彼得的眼神变得十分复杂。
“我知道,死去的艾克哈特二世皇帝并非对亚速尔精灵一无所知,他是故意放纵自己的敌人,导致了远洋舰队的覆灭;”洛伦淡淡开口:
“我知道,他大概从很久之前就已经在谋划…不,应该说整个德萨利昂家族,至少从第二世代开始就一直在谋划着什么,只不过仅有极少数的人了解全部的真相;”
“我知道,艾克哈特二世,就是其中之一;”
“我知道,甚至就连天穹宫那一夜,也并非什么意外,而是很可能早有预谋的至少如果没有艾克哈特二世的授意和鲁特因菲尼特的配合,有关守夜人的情报不可能在亚速尔精灵面前,漏得筛子一样;”
“从断界山到天穹宫的那一刻,就连他自己的死,都在他的谋划之内;甚至有可能包括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也是他所谋划的一部分……”
“当然,最后那个只是我的猜测。”洛伦平静地看着他:“至于有多少真实性…无所谓了。”
“无所谓?”
微微一怔的彼得表情黯然,凄凉的笑了出来:“我猜…你知道的事情应该还差最后一件,对吗?”
“那就是大难不死的彼得法沙,九芒星巫师塔的‘看门狗’…他绝对不是凭自己的能力逃出来的,而且他知道的也绝不仅仅是‘陛下已死’这么一件事而已。”
话音落下,他死死地与洛伦对视着。
黑发巫师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
“我并不确定……如果你没准备好或者不打算说,我也绝对不会强迫你。”
“但你还是知道了。”
彼得法沙有些自嘲的笑了:“我原本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掩饰的够好呢。”
“彼得,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具体发生了什么,肯定对你意义重大,但是……”
洛伦打断了自己朋友的自暴自弃:“它已经过去了。”
“这一切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你自由了,已经是不再被什么誓言或者命令拘束着的守夜人只要你愿意,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没有人拦着你。”
“如果你想继续为守夜人效劳,爱德华现在已经是布兰登殿下的心腹,你可以直接去找他;如果你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巫师,现在全埃博登剩余的巫师几乎都在赤血堡,你也随时可以去找艾萨克或者艾茵他们,没有问题。”
话音落下,洛伦试探着伸出右手,想要搀扶他一下。
但被他拦下了。
“自由…当我这个应死之人苟活着逃出天穹宫之后,就没有任何自由可言了。”依旧是自嘲的笑,浑身冰冷的彼得低下头,拼命抑制颤栗的四肢:
“我是艾克哈特二世陛下的看门狗,是被用生命托付的人不要说性命,就连我现在用来呼吸,用来维持意志的身体……”
“都已经不算是我的东西了!”
话音落下的刹那,他整个身体都踉跄了下。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洛伦忍不住问道:“如果艾克哈特二世宁愿自己死也要让你活下来,肯定是有他的理由他让你记住这一切的真相,究竟是要告诉谁的?!”
“我不知道!”
彼得猛地抬起头,一脸恍惚的笑着看向黑发巫师,明明在笑却笑得那么痛苦:
“这就是最关键的,我不知道陛下他…他告诉了我所有的事情,但唯独没有告诉我应该把这一切告诉谁!”
“他只是想要让我活着,让我眼睁睁的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永远坚守这一切秘密直至需要我的那一刻…但究竟谁,究竟何时又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我不知道!”
“我真的想知道,可我不知道!”
“我知道我得活着,可我不知道为何而活,为谁而活!”
“洛伦我不像你,你…还有爱德华,你们是那种为自己而活的人;我不行,我从出生开始就被委托了太多太多别人的意愿了。”
剧烈颤抖的声音,让那份痛苦几乎犹如实质。
“父母的期许,家族的指望,师长的礼遇,贵族的鄙夷…还有上位者的拉拢,豪门的庇护,知识的沉重……”
“我都接受了,我都背负下来了,我完成了他们的期望我做到的事情;因为他们对我的期望很重要,但也太沉重了!”
“太沉重,真的太沉重了…我这个看门狗,早就已经不知道为自己而活究竟是什么滋味…究竟该怎么活……”
彼得法沙哭得撕心裂肺,嗓音喑哑;布满血丝的眼珠看了洛伦一眼,步履蹒跚的转身离去,走向酒馆的大门。
“如果我知道…就好了……”
…………………………
“你应该从他口中问出真相的。”
空荡荡的酒馆,不知何时出现的道尔顿坎德站在黑发巫师身后,冷冷道。
“他现在的情绪波动剧烈,只要逼问,有很大的几率会直接说出真相对他而言,会是一种解脱。”
“也许吧。”黑发巫师头也不回的答道,表情有些落寞:“但我们也不是非得知道那些‘真相’不是吗我们已经知道敌人是谁了,又何必非得无所不知,更重要的是……”
“更重要的是…他是我的朋友,如果可以我不想逼他。”
道尔顿坎德没再多说什么,他也仅仅是提出自己的建议而已。
扭过头,洛伦看向自己的导师此时此刻的道尔顿坎德看起来与寻常无异,依旧冷静,严肃,锋利如刀尖的眉宇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情感,全部都被掩藏在了瞳孔之下。
如果不是对自己导师足够了解,洛伦可能真的以为他和平时真的没什么区别。
“你…真的把鲁特因菲尼特给……”
黑发巫师有些试探着问道。
“……忘记他吧,他不在是个威胁了。”
沉默了一阵的道尔顿,用一种很不正面的方式“回答”了自己的学徒。
这本身就十分异常,因为道尔顿坎德是洛伦认识的人当中,最不喜欢玩文字游戏,崇尚语言简洁的一个。
洛伦耸耸肩,没有追问理由和彼得法沙一样。
“守夜人的问题解决,接下来我们就需要将注意力放在亚速尔精灵,还有‘黑十字’塞廖尔上。”道尔顿的声音平稳,但转换话题的想法还是很刻意:
“你说过他迟早会再次归来,而这个…不是邪神的邪神,就是曾经摧毁巨龙王国的罪魁祸首,如今的他还要得到更多。”
“如果…他的判断无误并且没有撒谎,亚速尔精灵,应该就是‘黑十字’放出来的棋子用来牵制、吸引帝国注意力的障眼法。”
不论有意还是无意,道尔顿十分不想提到那个人的名字。
“没错,关键就在于这些信奉‘武士之道’的精灵们是否也有这个自觉还是说,他们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被逼无奈的。”
看着十分想回避鲁特因菲尼特下场的导师,洛伦轻咳一声接过了话题:“但有一点毫无疑问,如果我们不能打败亚速尔精灵并且杀光他们,我们就会被亚速尔精灵打败然后杀得一干二净。”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这一切都是塞廖尔计划好的,他十分盼着我们费尽周折的去打败亚速尔精灵们,因为这就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就像半人马战争那次一样。”
“要么一败涂地要么被他利用,这就是塞廖尔的风格。”
道尔顿坎德微微蹙眉:“但你说过,他已经被彻底放逐到虚空世界除非有足够庞大的虚空之力模糊两个世界的边界,并且有一个可以在物质世界作为凭据的身体,否则他不可能再回来。”
“既然如此,他究竟如何才能影响乃至入侵我们的世界?”
“我不知道…也许艾克哈特二世知道,但我们永远也没机会问他了。”开玩笑似的,洛伦扯了扯嘴角:“反正到时候我们总会知道的。”
“那你现在打算做什么?”道尔顿继续追问道。
“等。”
“等?”
“等…筹备军队,设计新武器,顺便看能不能弄到更多的物资…总之,等。”黑发巫师吐了口气,轻笑着看向自己的导师:
“不论这家伙究竟在谋划什么,他接下来肯定都是冲着我来的,那么我就只需要等就可以了。”
“而且说实话,对这家伙接下来要干什么我其实……”
“还真的有点儿小期待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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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寒假
轻轻推开餐盘,脸上有了些倦色的夏洛特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目光却始终忍不住抬起,然后又赌气似的沉下去。
对面的黑发巫师一脸放松的半躺半坐在躺椅上,左手边放着没吃完的点心和葡萄酒,右手翻着宫廷总管查尔斯刚刚送来的卷轴,脸上堆满了闲适的微笑。
窗外是飘飞的雪与寂静的庭院,结冰的池塘,还有在凛冬中化作白色的赤血堡,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窗内是绸缎窗帘与绘制着各式图案的地毯,通旺的壁炉与亮如白昼的萤石吊灯,柔软的床榻与沙发椅,厚重的羊毛毯。
冷与热,明与暗,仅有一墙之隔;看着窗外的雪景在温暖的房间里享受美好的下午茶,慵懒且悠闲的度过短暂的下午与漫长的黑夜,再美美的享受晚餐时的熏肉和热汤,的确很符合一个标准“拜恩贵族”的风范;
但有一个问题……
“这里是我的房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忍不住的夏洛特终于开口道:“要想喝下午茶请去餐厅,或者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餐厅太大,壁炉想要烧热要很久。”舒舒服服的蜷缩在羊毛毯里,捧起酒杯的洛伦慢悠悠的开口道:
“至于那个公爵卧室…我让给艾萨克了。”
“为什么?”
“因为他…嗯,准确的说是莉娜德萨利昂想要享受一段二人共处的时光,不想被人打扰整个赤血堡宫殿内,也只有公爵卧室有独立的盥洗室,衣帽室和小餐厅。”
“所以在仔细斟酌后,我觉得应该为我的朋友做出这么点小小的牺牲…你瞧,其实你的卧室也很大,睡两个人完全没有问题……”
“不要扯开话题。”女伯爵冷着脸,没好气的打断道:
“回答我,为什么非要跑到我的房间来?”
“就这么忙不迭的想赶我走?”洛伦面色一惊,声音都在颤抖:“你已经对我厌烦到都不想看我的地步了?”
“一次两次当然无所谓,但问题是整天整夜…还有,不要用那种好像我把你如何了似的口吻!”
夏洛特气哼哼的。
从半月前…更准确的说,是从典礼之后,洛伦就一直处于一个相当“颓废”的状态,没日没夜的躺在床上或者沙发上,无精打采的处理着每一件事情,无精打采的享受着宴会和每一个下午茶。
这副慵懒的架势,还真的颇有几分“爵爷范儿”,也是一个拜恩贵族的常规日常。
但就因为太“正常”,出现在洛伦都灵这家伙身上才显得特别不正常只有去见道尔顿坎德那个雨天,似乎让他稍微恢复了往日的状态外,之后又继续“颓废”了下去。
晚宴,下午茶,逛花园,或者干脆就瘫坐在那儿,无所事事的坐上一整天;每天只考虑三件事早餐吃什么,午餐吃什么,晚餐吃什么。
并且最近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开始赖在自己的房间不肯走了!
这家伙,究竟……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慢悠悠的开口,一脸无精打采表情的洛伦放下酒杯,用叉子取走了点心盘里的小樱桃:
“只是偶尔也想体会体会,悠闲度日的活着而非在生死一线的搏命,是什么感觉。”
一句话,让女伯爵积攒了许久的疑惑和怨念,烟消云散。
半人马战争,矮人内战,赤血堡的刺杀之夜,出使雾月庭,埃博登之战……
在得到了公爵的头衔之后,这家伙似乎根本没有真正清闲下来,享受过一个拜恩之主应有的一切。
即便现在的悠闲度日,还尚且不及拜恩“颓废贵族”的平均值,和拜恩历史上那些醉生梦死的骑士王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自己为何会如此反感?
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太苛责了?胡思乱想的夏洛特,心头弥漫着浓浓的自责。
完全没注意到身旁少女变化的黑发巫师,依旧瘫坐在长椅上,品味着嘴里樱桃的清香,让那甜腻的味道在口腔内完全扩散开来。
大概是因为蜜渍的缘故,让樱桃原本的香气被完全盖住,甜的掉牙了当然,至于五六月份的水果还能在冬季吃到这种事情,完全不在拜恩公爵的考虑范围内。
“突然想吃腌火腿。”
懒散的黑发巫师低声道。
“好,我去让厨房准备。”没多想的夏洛特低声答应道:“现在就把壁炉点上,晚餐的时候餐厅应该就很暖和了。”
“不去餐厅,就在这里。”黑发巫师继续提出要求。
“……可以。”迟疑片刻,夏洛特还是答应了:“看着雪景用餐似乎也不错。”
“还是把窗帘拉上吧,晚上也看不见什么。”黑发巫师继续试探。
女伯爵点点头:“也对,那就现在开始准备吧,得腾出放下餐桌的空间才行。”
“我今天不打算下床了。”黑发巫师开始变本加厉:“反正只有我们两个人,也不用收拾什么。”
“但点心盘和床头柜只放的下两只盘子…我们要端着吃?”
女伯爵开始怀疑。
“没关系。”黑发巫师微笑着抬头,一脸的理所当然:
“你喂我。”
话音落下,骤然安静了许多。
明明壁炉烧的通旺,却依然能感到卧室内的温度跌了几分。
一声不吭的女伯爵缓缓起身,神色平静的走到身后的酒架面前,轻轻的抚摸着那些她珍藏许久的佳酿那些尘封许久的瓶身,摸起来手感甚至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呼”
黑影袭来的瞬间,洛伦几乎是本能的完成了警觉、闪避和格挡三个动作;再回过神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只酒瓶。
“少在那儿得寸进尺了,混蛋!”
沉默许久的夏洛特,终于爆发似的怒吼了。
“喂喂喂…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
“鬼才信你!”
“呃…这好像只有艾茵特别喜欢说。”
“从现在起不是了!”
“那你总得容我解释吧?”
“你就会骗我,还有艾茵,还有所有人!”
“也没那么夸张吧?!”
“就有!”
“那你怎么才肯信我?”
“再说一遍,鬼才信你!”
紧抿着嘴的夏洛特气喘吁吁着,看了眼身后空荡荡的酒架,又看了眼被黑发巫师摆在面前,一整排整整齐齐的酒瓶,冷哼声。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是真的无所事事,还是别有所图?”
“没有什么所图的……”轻笑了声,黑发巫师坐起身,认真的看着她:“硬要说的话,只是不想后悔而已。”
“后悔,后悔什么?”夏洛特没好气的扭过头,咬了咬牙:“后悔答应了我…是吗?”
“不是。”
“那是什么?”
“其实我也说不太好,只是有这种感觉而已。”
洛伦笑着挠挠头,又耸耸肩,目光始终没有从夏洛特的脸上挪开:
“我怕自己后悔…后悔只是答应了你。”
沉默的夏洛特缓缓回首,与黑发巫师四目对视着。
“我之前因为某些原因,伤害了一位朋友不是故意的,但客观上的确是我造成的。”抽动着喉咙,洛伦有些吞吞吐吐道:
“他…某种程度上和你有点儿像,都是将某些事情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甚至超过了自己生命和存在的意义,我一直不太理解……”
“只有你不理解!”夏洛特忍不住冷冷道。
“因此,在伤害了他之后,我才更加明白你为了我,做出了多么大的牺牲。”洛伦很认真的说道:
“一想到他当时的表情,我就庆幸,庆幸你没有变成那副模样;同时也很后悔,在你答应了之后仅仅是向你做出了‘承诺’这种微不足道的补偿。”
一种莫名的情绪,开始在她心头蔓延面前的黑发巫师仿佛不再像之前那样真实,变成了一个随时都可能消失不见的幻影,只是因为自己的记忆才得以停留在眼前。
莫名的痛苦,纯粹出于害怕失去。
在得到之前的渴望,在得到之后感觉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在得到一段时间后又开始患得患失……
不仅仅是他,就就连自己也是这么单纯到有点傻傻的,却又十分复杂纠结的存在啊……
自嘲的笑意,不可抑制的在夏洛特嘴角蔓延。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卧室内的宁静,让两人十分“默契”的同时回首看向房门。、
间隔了足足十秒后,躲在门后的路斯恩才试探着推开一点门缝偷瞥几眼,确认无误后才放心的走进卧室。
在某次撞到了洛伦和小个子巫师的“意外”后,对待开门这件事上,路斯恩就变得特别小心,甚至谨慎到了有些过分的地步。
每次看他的那个架势,仿佛房间里真的好像发生了什么似的……
“从天穹宫传来的情报,原本应该是由卡尔科林负责,但因为您一直都没有离开…卧室,所以他就转交到了我手里。”
灰瞳少年的解释,让夏洛特面颊红了下,忍不住冷哼一声。
“天穹宫的情报……”洛伦压低嗓音,小心翼翼瞥了眼夏洛特,再三确认对方不会发作后才扭头看向路斯恩:
“是前线的战事吗?”
路斯恩点点头,将怀中的信笺递来;黑发巫师打开信笺,一旁的夏洛特也忍不住凑了上来。
最开头的,依然是有关洛泰尔的情报。
在决定进入固守防备之后,深林堡的洛泰尔大军和对面逐渐完成集结的亚速尔精灵大军进入了对峙阶段;对方的兵力每天都在增强,还有源源不断的物资从雾月庭的方向送来,推断应当是敌人也已经得到了增援。
不过有大雪阻挡,敌人并不敢冒然进攻,仅仅是组织和驱赶着数量不一的食人魔试探深林堡的防御而已。
能够组织起如此数量的食人魔,前线的鲁文推断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南下的古木精灵已经遭遇不测,要么是因为大批的古木精灵迁徙,将这些食人魔赶了出来。
鲁文和晨星林遗留的精灵们,都更愿意相信后者。
比较出乎洛伦意料的是,这一次鲁文在遭受失败后没有鲁莽的继续开战,而是选择耐下心来训练军队,由晨星林精灵们担任教官,让洛泰尔的战士们逐渐熟悉自己和精灵之间的不同之处。
深林堡对峙的双方似乎进入了一种“十分有默契”的状态,彼此都在不断的聚拢军队,筹措物资,等待着在实力达到巅峰状态时再正式决战。
而另一边的埃博登战场,情况似乎就要恶劣许多。
凭借充足的后勤和埃博登城内的资源,据守埃博登城的精灵小王子罗德里亚亚速尔几乎是一刻不停的向封锁埃博登的帝国堡垒发动试探性突袭,尝试着夺取宝石河河道的控制权;
虽然每次进攻都被击退,但帝国的守军都是伤亡惨重,却没有让敌人付出太多的代价,甚至让敌人有充足的时间,将袍泽的尸体和武器带回去;
这样的情况在持续多次后,让负责帝国守军的艾勒芒大公尤利维尔茨已经不敢再继续组织任何与亚速尔精灵的小股军队交锋,更加着重于建设更多,更坚固的堡垒,向埃博登城的方向推进。
仅目前来看,效果十分的不明显。
“……所以,我们的那位康诺德皇帝终于等不下去,准备在冬季结束之前就要动身了?”
看完信笺的黑发巫师,做了个大致的总结。
这封信是从天穹宫发来的,换句话说就是康诺德希望自己看到的东西前线战斗十分不顺利,反过来说就是他已经不准备等待下去,让战斗继续“不顺利”下去了。
“天穹宫的意思是,让拜恩尽快做好准备,同时催促阿尔勒和波伊两个公国集结他们的军队。”路斯恩按照记忆中的话,完整的重复道:
“康诺德殿下的军团已经集结完毕,正在宝石河渡口等候命令拜恩的军队抵达后,他们就会正式开拔。”
“宝石河…所以他还是准备先夺回埃博登?”
“不,康诺德殿下准备北上断界山要塞传来的消息,敌人的身影出现在断界山以北。”
灰瞳少年表情严肃:
“这一次,是雄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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