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燃烧的烈焰之环
“铛!!!!”
势大力沉的“曙光”大剑拽着一道黑影骤然袭来,猝不及防的雄鹰王只能临时用折断的亚速尔长刀格挡。
轰鸣般的金属撞击声中,薄脆的刀身彻底变形;势大力沉的冲击力仅一个照面,将雄鹰王撞飞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
寒风在耳畔呼啸,雄鹰王却完全顾不及在乎这些,惊愕的双瞳望着那个正在地上死死盯着自己的双眼,漆黑的颜色仿佛天生就带着某种不详。
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摆脱自己“心境”的绝对压制,为什么他还可以开启第一道阀门;他的虚空之力,应该已经完全被自己压制住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惊怒的雄鹰王紧咬牙关,但他已经来不及多想,因为黑发巫师已经扑上来了。
“砰!”
耳畔炸开音爆般的巨响,前一秒还站在地面上的洛伦都灵,骤然间出现在他三步之内,视线中甚至都看不到残影。
面无表情的黑发巫师单手挥剑,一道由上向下横贯的圆弧劈向那“悬停”空中的雄鹰王。
噗嗤!
血浆喷涌,来不及躲闪的身影被撕开胸膛!
带着惯性的冲力,黑发巫师从空中稳稳落地;几乎就在他站稳的同时,雄鹰王的身影已经再次毫发无伤的出现在他面前。
洛伦微微蹙眉,倒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这场战斗已经从简单的厮杀变成了两股虚空之力间的对决,换句话说,只要自己无法遏制或者彻底摧吞噬掉他的虚空之力,造成不可逆的致命伤,敌人都能立刻恢复。
唯一的代价,就是每一次“恢复”,都会让他的意识受到虚空之力的侵蚀。
嗯,就和之前每一次几乎把自己逼到绝路上的敌人一样。
而相较于洛伦的“习以为常”,雄鹰王则是彻底的震惊。
刚刚的洛伦都灵的确是被自己完全压制了,不会错的;掌控着整个心境的雄鹰王也不认为一股突然迸发的虚空之力,能够瞒过自己的眼睛。
那么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又是如何在几乎被自己困死的情况下,打开第一道阀门的?
紧咬着牙关,雄鹰王的目光稍稍垂下,停在了黑发巫师暴露的胸膛中央,那个心脏位置的疤痕上。
一切…都是从这个“疤痕”开始的……
邪神印记?雄鹰王摇摇头。
当洛伦都灵出现的那一刻,四邪神就认出了他身后影子的面目;并且刚刚交锋的时候,他也察觉到了黑发巫师手腕上的蛇形符文。
那究竟……
就当雄鹰王还在惊愕的瞬间,再次扑上来的黑发巫师一剑砸落;近乎本能的反映下,雄鹰王的右手从血泊中拔出了刚刚断裂,现在却完好无损的亚速尔长刀。
“铛!”
利刃交汇,火光迸溅的刹那,黑发巫师胸口的疤痕像是被刺激到似的,微微闪动了下。
等等!难不成那是……
反手刺向对方要害的二人,同时将对方逼开,退到十步之外的距离。
“你、你这个疯子,疯子……”惊怒的雄鹰王,惊恐的吼了出来:
“你居然用自己的身体,打开梦境世界?!”
看着表情有些扭曲的雄鹰王,洛伦冷笑出声:“啊,终于发现了吗?”
用身体充当媒介,打开梦境世界然后再开启第一道阀门早在古木森林时,黑发巫师就干过一次了。
没把握的事情,洛伦可不会轻易尝试,除非有必要。
当然,唯一的区别是当时是阿斯瑞尔将他的意识与自己的精神殿堂重叠,“间接”完成的;尽管如此,自己还是差点儿困在梦境世界中出不来了。
那个混蛋,直到自己不得不和麦兹卡正面对决的时候,才肯和自己说实话…当然,只有一部分。
惊愕的雄鹰王愣了一阵,然后突然对着洛伦哼笑了一声。
“原来如此,原来所谓的‘虚空与物质合一的存在’…是这样可怕的概念,怪不得…怪不得他们最后会肯答应我的要求。”雄鹰王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口问道,微微摇头:
“洛伦都灵,不出意外的话,你或许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真正有资格替代圣十字,成为两界之主的存在。”
这家伙怎么一下子感慨起来了?
洛伦挑挑眉,看着对面迷茫而表情却又突然凌厉起来的雄鹰王:
“但正因如此,我,亚速尔精灵之主…必须杀了你!”
下一刻,挥舞长刀的雄鹰王主动发起进攻,煞气阵阵的利刃向黑发巫师逼近。
“铛!”
利刃交汇!
即便是抢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致命一击,黑发巫师胸口还是多了道血痕;只要再深一寸,他怕是就要被当场开膛。
这里是雄鹰王的“心境”,换而言之就是绝对的主场;只要给洛伦造成致命伤,虚空之力肯定会出现片刻的虚弱;届时他便能再次将洛伦彻底封死;
反过说,“客场作战”的洛伦,同样不能指望自己的高阶魔咒能造成多少效果,唯一能够绝对伤害到雄鹰王的只有秘银武器和最纯粹的虚空之力。
从交锋那一刹那起他们彼此就明白,想要干掉对方,只有贴身厮杀!
挥斩!横劈!猛扑!突袭!闪避!
围绕着黑发巫师的身影,雄鹰王第一次展现了他作为亚速尔精灵之主的刀术,还有堪称恐怖的速度。
迄今为止和洛伦交手过的亚速尔精灵武士中,那位盲眼的精灵少女称得上速度第一,而技巧第一应该是在雾月庭时的米德尔。
两名精灵武士几乎都在各自擅长的领域超越了黑发巫师,最后也基本都是在不擅长的领域,或者被算计,失误导致了最后的失败;单单剑术,洛伦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而如果比较技巧和速度,面前的雄鹰王恐怕还在他们之上!
灵动的步伐上下跃动,仿佛翻飞与花丛之间;手中长刀时而凌厉劈斩横挥,时而迅捷招架突刺;往往只身影交错间,便已走过生死的一回合;
最重要的是,他即便被黑发巫师抓住漏洞和间隙,也能迅速做出反应,并且以极快的速度适应了洛伦从路斯恩那里学来的“双手剑术”。
这种“学习”的速度简直堪称恐怖即便是洛伦,也是在路斯恩手把手教的情况下,花了很长时间才逐渐掌握了这种特殊技巧。
“铛!”
利刃摩擦涌出的火光,将一片黑暗的“心境”照亮了片刻。
“惊讶么,洛伦都灵你眼中躲在数十万魔物大军后的雄鹰王,竟然也如此擅长剑术。”
两柄利刃碰撞的刹那,雄鹰王主动将目光探向面无表情的黑发巫师,隔着手中长刀对他微笑:“在一个帝国人眼中,这应该很不可思议吧?”
兴许是察觉到一时半会儿无法杀死对方,也不会被对方杀死,雄鹰王也像当初和洛伦交手的米德尔一样,开始谈笑起来。
“但…这就是亚速尔雄鹰王的宿命;携四庭督御卫护,统御八万武士百万骁勇,庇亿兆子民如果不是第一武士,根本不足以服众。”
“亚速尔世家也是依靠着代代顶尖并且优秀的武士传人,才能自始至终把控着精灵一族的大权,最后将家族之名冠以国名;让每一个精灵都为‘亚速尔’的称号而感到万分得荣幸!”
长刀掠起火光,犹如溯光般在黑发巫师的视线前一闪而过;在“超越感知”的强化下,洛伦同时看到三道刀光向自己袭来。
太快,简直太快了!
那种近身厮杀,命悬一线的紧张至极的压迫感,在几年前与女武神布伦希尔德一战后…洛伦已经再没遇到过类似的对手了。
真的是太奇怪了…明明所有的精神力,注意力和体能都被压榨到底,紧绷的心弦不敢松懈片刻,甚至多停顿千分之一秒,自己就有可能横尸当场,但是……
现在的自己,全然没有一丝恐惧。
血汗淋漓的身体,不断的向意识传达着名为“亢奋”的情绪;某种源自本能的欲望,正在被眼前强大的敌人激发出来。
自己的身体在狂热,兴奋,激烈…在迫不及待的躁动着,渴望享受“杀戮”带来的快感。
“铛!!!!”
猛劈而下的“曙光”大剑与长刀交汇,被死死拦住;翘着嘴角的雄鹰王身形已经向右转动,准备将大剑的攻击偏向一旁。
毕竟就算洛伦能够单手挥舞这柄秘银双手大剑,也不可能真的做到如臂指使;何况就算是挥出去的拳头,想要立刻停住也并不容易。
就在这一刹那,黑发巫师突然上前一步;紧握“亮银”的左手松开,用力攥住了大剑剑柄末端。
雄鹰王猛地一怔。
被偏斜的大剑,硬生生停住了。
很快,堪称恐怖的爆发力从透过手中的利刃,犹如冲垮大堤的洪水般扑面而来。
“咯啦…咯啦……”
那是小臂骨头,节节碎裂的声响!
抓住机会的黑发巫师毫不犹豫,青筋暴露的臂肘再次爆发出全身的力量,全力向前一斩。
噗嗤!
雄鹰王的双臂齐齐断裂,犹如两块碎肉般直接从肩膀上被硬生生拽下。
长刀,被击飞到半空!
抢在那一瞬间的雄鹰王毫不犹豫的后撤,迎面斩落的剑风仅仅带走了几根发丝。
被剧痛折磨着的雄鹰王,嘴角却挂着有些艰难,还在微微抽搐的笑容。
仅仅片刻光景,伤口的横截面就已经长出了崭新的双臂,甚至连衣袍的长袖也恢复了原状。
紧蹙眉头的黑发巫师,并没有急于立刻攻上去。
“漂亮的斩击…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哪个武士能让我受伤了,上一次做到这一点的,还是督庭首席武士,欧根。”
轻声喘息着,翘起嘴角的雄鹰王用崭新的手臂接住了从空中坠下的亚速尔长刀:
“但那家伙倚靠的是虚空之力带来的力量…听说他死在了你手上,是吗?”
黑发巫师一声不吭,算是默认了。
“可惜啊,可惜…像他那样强大的武士,即便在四庭之内也是极其稀少的存在;若不是太过傲慢,总是违抗我的命令,或许可以让他活的久一些。”雄鹰王低声叹息着,表情微微不忍:
“不过,能让他死在您的剑下,或许也能称之为一件好事吧毕竟对于一名武士而言,没有比死于敌人剑下,更为荣耀的结局了。”
面无表情的黑发巫师,双手紧握剑柄,将大剑横在身后。
目光死死盯着正在一步步靠近自己的雄鹰王。
“您知道吗,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是打算和您做朋友的。”仿佛完全没察觉到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睛,雄鹰王还在自言自语着:
“当我得知一个人类…不,应该是一个来自其它世界的异乡人,居然将‘黑十字’放逐到虚空世界的时候,您都想象不到我有多么的喜悦。”
“我的野心告诉我,一个伟大的机会和计划,正摆在我的面前,摆在所有亚速尔精灵们的面前。”
戴着“施法者”的左手缓缓用力紧握,蓬勃涌动的虚空之力开始在掌心汇集,化作一枚小小的火红色符文;
下一秒,符文碎裂,所有的力量全部涌入了“曙光”大剑的剑身。
“那个潜伏多年的可怕敌人,已经被赶回了虚空世界;我所要做的只剩一件事进军萨克兰帝国,摧毁圣十字在这个世界的痕迹,找到那两座巨龙王国遗失的圣杯……”
还有十步的距离…黑发巫师默默数着。
手中的“曙光”大剑在剧烈抖动,以至于他要双手紧握才能不至于脱手;贯入虚空之力的秘银剑身渐渐泛红,发出震颤的低鸣。
“我…就能带领亚速尔精灵,从被虚空世界入侵的步步紧逼之下夺回物质世界,甚至是反向入侵,篡夺圣十字多年积累的成果……”
“将我…将亚速尔精灵的意志…赋予这个世界!”
“这一切都要感谢你啊,洛伦都灵!”
三步!
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洛伦猛地扑到雄鹰王三步之内,金红色的大剑迎头劈斩。
“都灵之火!!!!”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与四神为敌
“轰!!!!”
火光爆裂的瞬间,金红色的烈焰化作白色的光将两道身影彻底吞噬。
下一秒,光芒消散;被黑暗笼罩的“心境”忠,两个身影依旧保持着他们最后一刻的模样。
逐渐冰冷,黯淡的“曙光”大剑,被雄鹰王手中的长刀死死拦住;暗红色的剑身依旧散发着恐怖的热量修去视线,冒着阵阵白烟。
黑发巫师的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但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全力一击被对方拦下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确信对方肯定有办法挡住自己;
真正让他心情沉到谷底的,是戴着“施法者”的左手。
那伸向雄鹰王脖颈的左手,在碰触到他的前一刻被对方攥住了…在掌心闪烁的符文,也随之消散。
“很遗憾,失败了呢…洛伦都灵。”依旧是那云淡风轻的微笑,雄鹰王目不转睛的与黑发巫师四目对视:
“非常抱歉,但你误会了两件事,第一件……”握住黑发巫师右腕的手掌,轻轻竖起了食指:
“你那种专门克制虚空之力的能力…或者说魔咒,‘喑然之梦’…关于这个如此重要的讯息,我当然早就已经知道了。”
“事实上,就连我特地派出去的那两名邪神使徒最重要的目的…也是为了试探你这种能力的效果和施法方式,结果不出所料,这个咒语很强大,但用起来也很复杂。”
“尤其是在被我完全掌控的心境之内,想让它发挥效果,就必须实际碰触到我才行。”
伴随着话语落下,雄鹰王的“微笑”也逐渐冰冷:“至于第二件事…误判你的敌人,就是你最大的错误。”
“即便开启了第一道阀门又能怎样…难道这样做您的虚空之力就能超越我吗,别开玩笑了;您以为像这样濒临生死边缘的绝境,只有您自己体会过吗?”
“从我下定决心拯救亚速尔精灵灭亡命运的那天起,类似的事情便已经历了不下上百次!仅凭开启阀门所爆发的虚空之力,根本不可能威胁到我!”
挣脱…不掉。
黑发巫师紧咬牙关,感受着从双臂传来的压迫感;攻守在被挡下的那一刻便已经完成转变,被动防御的一方变成了自己。
片刻的松懈,雄鹰王都会毫不犹豫的捏断自己的手腕,或是用长刀贯穿自己的胸膛。
“强行用身体打开第一道阀门,的确令我有些惊讶,但还远远不足以让您有翻盘的机会…别忘了,您现在正身处我的‘心境’之中,而我在虚空之力上的层次与强度,远大于您!”
下一刻,不可抑制的“黑雾”开始在雄鹰王周围弥漫,几乎将他从头到脚都包裹了起来;细密的黑线遍布他的身体,攀入眼珠,刺入嘴唇与鼻腔…直至遍布全身。
这东西,是和当初法内西斯一模一样的……
“咯啦!”
连一秒钟都没犹豫,强忍手腕被捏断痛楚的黑发巫师立刻后撤;冰冷的刀锋从下颚划过,在上面留下了道不太能看清的细密血痕。
持刀而立的雄鹰王只是站在原地,像看猎物的眼神一样盯着“逃跑”的洛伦都灵,云淡风轻的微笑突然间,变得有些许癫狂:
“来吧,让我告诉你成为四神之使徒…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付出一切所得到的力量,究竟意味着什么!”
…………………………
“好吧,我猜你们这帮疯子是不会告诉我了,对吗?”
抱着肩膀,阿斯瑞尔赌气似的打量着潜伏在光雾与黑暗中的四道身影,态度一如既往的恶劣到极点。
“那个亚速尔精灵,给了我们一个非常好的理由。”叹息着开口的,是“亡骸者”莱曼特斯:
“洛伦都灵…无论此人如何重要,他都是一个异乡人;让一个不受这个世界规则约束的异乡人得到那样的机会,太危险了。”
金发少年挑起眉毛,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冰冷的杀意;虽然眼神并不能杀死这帮和自己一样的怪物,但并不妨碍表达态度。
但没错,莱曼特斯说的是实情异乡人,这是亲爱的洛伦最大的优势,也是他最大的劣势。
他不受这个世界很多法则的约束,这给了已经没什么希望的他们与“黑十字”乃至“圣十字”对抗的契机;但反过来一旦让这样的人掌握了力量,再想操控可就难了。
当开启第三道阀门之后,他会怎么做?是成为第二个圣十字,还是第二个黑十字?
“这就是你们畏惧的理由,担心他变成塞廖尔那样的存在?”
阿斯瑞尔露出了冷笑。
“难道不会吗?”
刻薄的“末影者”迪亚波反问一句:“难不成你还要替他辩护相信他拥有崇高的意志,毫无私欲的存在,在完成了你们彼此间的交易后,还能选择放手?”
“不要试图否认,阿斯瑞尔,我可能是这世上除你之外最了解你的存在;操纵人心、利益交换、蛊惑挑逗…说你卑鄙无耻,简直都让这个词汇显得太苍白了。”
“没错,阿斯瑞尔不否认,可怜的阿斯瑞尔是个彻头彻尾的坏孩子而且,我亲爱的迪亚波你说的没错,我和亲爱的洛伦都灵之间,的确有一些交易。”金发少年天真的微笑:
“抛弃了你真是万分抱歉,但谁让亲爱的洛伦都灵太有魅力了呢。”
潜伏在阴影中的目光闪烁着冰冷的光泽,仿佛在不屑一顾的冷笑。
“但是……”阿斯瑞尔的话语声逐渐转冷,气氛变得愈发压抑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仅仅是因为这一个理由,就足以让你们这帮叛徒和胆小鬼变得勇敢起来。”
“一定还有别的原因,还有更重要的理由,促使你们决定支持这个疯子一样的亚速尔精灵,决定让他成为替代洛伦都灵的存在。”
“一定还有,还有一个对你们…更加有利的理由!”
…………………………
“轰!!!!”
漆黑一片的“心境”中,传来了地震山摇般的巨响,仿佛天塌地裂般,开始剧烈的震荡起来。
难不成…他的心境要崩塌了?
不对!
骤然间,仿佛感觉到什么的黑发巫师猛地抬头;一只手臂,一只足足有十几公尺长,巨大的手臂张开手掌,从头顶落下。
没有半分犹豫,洛伦立刻滑步后撤;几乎就在同时,突然加速的手掌猛地拍向他刚刚所占的地方。
“咚!”
伴随着一阵震动,一声低沉的,冰裂般尖啸的怒吼在整个“心境”中响起。
从黑暗中探出的手臂,也一点一点的将它的“身体”拽出;苍白而巨大,如冰雪般枯槁的身躯上露出了一个无比狰狞,却没有脸孔的头颅。
洛伦眉头一皱。
自己眼前的是一头腐尸魔,只不过这头腐尸魔的大小…是寻常魔物的十倍还多。
从黑暗中挣扎着爬出来的魔物,用看蚂蚁般的角度俯视着一切;用双臂支撑着它那巨大的半个身躯,没有脸孔的“目光”锁定了黑发巫师的身影。
“啊啊啊啊啊!!!!”
冰裂般的尖啸,犹如实质般在空气中不间断的震荡。
下一秒,巨型腐尸魔突然扬起另一只手臂,从上方猛地砸向洛伦。
“砰!”
手掌落地的刹那,黑发巫师一跃而起,手中的“曙光”大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形的轨迹,在苍白的手臂上留下了道深深的痕迹。
腐尸魔的手臂,随即断裂。
但这还远远没有结束!
被黑暗笼罩的心境之中,几乎是不间断的有“巨型腐尸魔”尖啸着,从黑雾中艰难的钻出身体有的只露出半个头颅,有的侧着身子将手臂伸出,有的则是后肢钻出来,有的趴着,躺着,站着,倒立着……
他们从黑发巫师的头顶,左右,身后,脚下……所有一切能够有可能的地方出现,挣扎着,迫不及待的侵入一片漆黑的心境之中。
甚至完全不等自己的身体彻底钻进来,这些巨大无比的怪物们便已经迫不及待的尖啸,用它们仅有的身躯扑向黑发巫师的身影。
“轰!”
震动的轰鸣声中,洛伦根本来不及闪躲,更没时间犹豫;至少有不下五六个巨型腐尸魔同时盯上自己,从四面八方袭来。
明明是一切都被隔离凝固静止的“心境”,黑发巫师却能听到空气被撕裂,摩擦,爆裂的声响。
恰如滚滚雷鸣。
“轰!”
三个巨型腐尸魔的攻击撞在了一起,瞬间闪避的黑发巫师翻身一转,一道“都灵之火”看也不看甩向身后。
金红色的火光在空中崩裂,将袭来的肢体在空中炸成碎片。
洛伦借着爆炸的冲力稳稳落地,单手拖拽大剑继续闪避着从四面八方来的攻击,不停的搜索着雄鹰王的身影。
那家伙,到底藏在哪里……
下一秒,又一只手臂从头顶落下;两侧袭来的巨型腐尸魔同时封住了洛伦所有闪避的空间。
“砰!”
崩裂的飓风卷起,以单膝跪地的洛伦为中心,向周围扩散;利刃般的气浪疯狂旋转,将所有靠近的腐尸魔肢体尽数撕碎。
高阶魔咒,原力冲击。
“困兽之斗。”
雄鹰王云淡风轻的话语声,在心境中响起;诡异的回音,让洛伦根本无法判定声音究竟是从什么方向传来的。
“洛伦都灵…如果你以为这样战斗下去就能打败我,或者杀死我的话…奉劝一句,死心吧。”雄鹰王冷冷道:
“若说在此之前你与我还尚有一战之力的可能性,那么现在得到了四神之后,我的虚空之力早已不你能够企及的层次;”
数不清的肢体还在不断的从心境各个角落钻出,疯狂的向黑发巫师扑来。
“对虚空的理解,对虚空之力的掌握,拥有的层次、数量、强度……这些才是决定两股虚空之力间,战斗的根本关键!”
“因为我比你强大,所以我可以决定是否被你所察觉,是否允许你侵犯到我的领地之内,是否能够与我面对面交锋,是否拥有杀死我的机会,甚至…是否拥有继续活下去的资格。”
“不因为别的,仅仅因为我比你强大,比你对虚空之力的理解更深…纤毫之差,就是天差地别!”
“明白吗,我们之间的战斗…早在开始的那一刻,就已经落下尾声了!”
开始的时候就落下尾声…这话听着可真熟悉,好像才不久之前就有个家伙这么对自己叫嚣来着。
一边在心底吐槽着,黑发巫师不断的搜索着范围;飘忽不定的双瞳,突然死死锁定了头顶的方向。
在那!
“挣扎吧,继续挣扎吧,因为就算你再怎么顽抗,身为物质世界存在的我们,精神力终究是有极限存在的…而在虚空之力层次上弱于我的你,为了反抗我附加在你身上的负荷,消耗必定远超于我。”
借着不断向自己扑来的肢体,拖拽着大剑的洛伦一路向上攀爬,漆黑的身影越跑越快,到了垂直上升的地步。
“而当精神力彻底耗尽,身体开始被虚空之力侵蚀的那一刻,就将是你的死期!”
“铛!!!!”
向上挥斩的“曙光”大剑劈开了巨型腐尸魔的头颅,撕心裂肺般的尖啸声中,腐尸魔的颅顶彻底碎裂。
炸开的碎片之中,暴露出雄鹰王的身影,冰冷的长刀横在身前,挡住了迎面劈来的“曙光”大剑。
“如果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那你就该知道这样的战斗对我而言毫无意义。”雄鹰王冷冷道:“恐怕只有持续整整一年,才能让我力竭而亡吧?”
“那就让我们战到天昏地暗,战到世界末日的尽头!”黑发巫师不客气的反驳道:“只要你想,我就奉陪到底!”
“是么?!”
刀刃一横,无数的黑雾从雄鹰王的身体周围蔓延而出,凝聚实质的长枪对准了黑发巫师的身影:
“真不知道你哪来的勇气,但是抱歉,这场战斗的结局从一开始就定下了。”
“因为站在你面前的不仅仅是亚速尔精灵的雄鹰王,更是伟大四神的使徒是曾经终结了巨龙王国的力量。”
“洛伦都灵…你拿什么和它对抗?!”
“你凭什么认为你有资格,与它为敌?!”
第二百二十五章 就到这里了
我…坚持多长时间了?
一天,一周,一个月,一年还是说…才刚刚过去一分钟?
大口大口喘息着的黑发巫师不间断狂奔躲避着从身体四周袭来的黑雾,还有巨型腐尸魔们疯狂且几乎没有停歇的攻势,疲惫到极点的身体让意识都开始变得有些麻木了。
不,这应该是精神力即将耗尽的迹象。
黑眼圈深陷,额头和脖颈的青筋一跳一跳的,眼白布满血丝,瞳孔扩散无法完全聚焦…那种特别熟悉的痛楚,再一次让自己体会到了“旧日的时光”。
想起了,那些一次次将自己逼近绝境的对手。
麦兹卡、法内西斯、布伦希尔德…当然,还有阿斯瑞尔。
两个都有。
心想着,状态已经糟糕到极点的黑发巫师嘴角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微笑。
“轰!!!!”
舍身突袭的巨型腐尸魔在落地的一刹那,便被黑发巫师从容闪避;反手一记大剑劈斩连带“都灵之火”。
瞬间,冰裂般尖啸的头颅立刻变成了金红色,“砰!”的一声炸成了碎片。
他还在挣扎。
黑雾弥漫的阴影中,雄鹰王冷冷的观察着一边闪避一边反击的洛伦都灵…这家伙,明明都已经被全盘压制却还不肯放弃,他难道真的不知道“认输”这个词该怎么写吗?
雄鹰王内心一沉再这样拖下去,自己迟早也会因为耗尽精神力崩溃;即便能赢,最后也只能是惨胜。
当然,他还有另一个选择,那就是彻底放弃抑制身体内属于四个邪神的力量;但那样的代价就是将自己的生死彻底交给他们,变成再没有半点自由权利的“邪神傀儡”,和那些下场凄惨的邪神使徒没什么分别。
但那绝不是雄鹰王想要的结果只要还有任何的可能,他都不算让自己堕落到那种结局。
洛伦都灵…必须尽快打垮他。
“轰!!!!”
又是一声爆炸。
一记“原力冲击”炸碎迎面扑来的腐尸魔,黑发巫师猛地下坠,躲开了身后化作长枪刺来的黑雾,然后借着爆炸的冲力,再次袭向位置暴露的雄鹰王。
神色一变的雄鹰王按住刀刃,一边缓缓撤离,一边卷起黑雾,不断的向洛伦袭来。
凝聚成型的黑雾不断的与洛伦擦身而过,最近的一次直接抹掉了右肩的伤疤,鲜血不受控制的在空中喷洒。
但黑发巫师依然没有停下,漆黑的瞳孔死死盯着那不停躲闪的身影。
必须冲上去,只有贴近身的正面厮杀,抓住机会将“喑然之梦”打进雄鹰王的身体,自己…才能抓住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打败他!
“啊啊啊啊啊啊!!!!”
冰裂般的嘶吼声再一次在耳畔炸响,不下十头巨型腐尸魔的四肢从周围的黑雾中钻出,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向他扑来。
“噗!”
大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将挡在正前方的手臂一分为二;在空中跃起的黑发巫师扬起左手,掌心的红色符文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烈火。
“不要!在这!给我碍事!”
雷鸣巨响中,火光照亮黑暗。
拽起还未散去的余烬,洛伦挥舞着“曙光”大剑冲至雄鹰王面前,然后猛地劈落。
“铛!”
利刃在火花闪烁的黑暗中交汇。
“还不肯放弃吗?!”
雄鹰王第一次怒目而视。
洛伦只是冷笑:“你以为…我是怎么把‘黑十字’送回他该去的地方?!”
……………………………………
“黑十字…塞廖尔…原来是…这样啊……”
黑暗中,金发少年震惊的望着那四个表情各异,却又都十分决然的身影。
回答了阿斯瑞尔问题的四邪神不再多言,令人窒息的沉默仿佛会一直蔓延到世界尽头。
终于,愕然的少年低哼一声,苍白的嘴角勾起一丝颤抖的弧度。
“扑哧!”
破笑的阿斯瑞尔,让四双目光同时一怔。
紧接着连一秒钟的间隔都没有,彬彬有礼的金发少年就像是彻底忍不住,洪水决堤般放声大笑起来。
“噗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笑的前仰后合,笑的表情扭曲;娇小的身体不断的颤抖着,抱在身前的双臂死死抵住腹部,仿佛下一秒就会笑岔了气。
四双神情各异的目光,就这么默默的盯着那个大笑不止的身影;放荡不羁的笑容回荡在冰冷而又死寂的幽暗之中,显得恐怖而诡异。
“哈哈哈…呵呵…哈哈哈哈…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仍在放声大笑的阿斯瑞尔,像虾米一样蜷缩着身体,抱着腹部,头深深的低下,抖动的肩膀完全无法抑制。
“阿斯瑞尔……”
名为“无信者”的鲁顿从阴影中走出,表情中带着一丝怜悯与悲哀:“我知道这样做对你和那位洛伦都灵来说,是非常不公平的;你现在也肯定非常怨恨我们,但是……”
“怨恨?!”
低垂着头的阿斯瑞尔突然停住,打断了“无信者”的话语,微微颤抖的声音仿佛还带着些轻微的喘息:“不不不,可怜兮兮的鲁顿,你真的误会了,我一点儿没有怨恨的意思。”
“我只是太高兴,太高兴了你明白吗我原本真以为你们不一样了,被说服了,被改变了,或者其实是被那个家伙给蒙蔽了之类的,但事实证明……”
“你们!根本没有任何变化,依然还是过去那群背信弃义的逃兵,胆小鬼,叛徒,无耻的阴沟耗子!”
被抢断的“无信者”沉默,目光黯淡的退了回去。
“算了吧,鲁顿……”一旁的“末影者”迪亚波一声冷哼:“何必呢,你以为我们尊贵的阿斯瑞尔又能强多少,我们的本性…都是一样的贪婪,卑鄙,无耻;用多少去衡量,根本毫无意义。”
“如何,阿斯瑞尔你会否认吗?你会否认你和那位异乡人关系的本质,就是彼此利用吗?”
“当然不会!”阿斯瑞尔十分坦诚:“亲爱的洛伦与阿斯瑞尔间的关系,就是从互相利用开始的,我们都希望能够借助对方的力量完成些什么。”
“正因如此,我才高兴…高兴你们这帮家伙果然没有变;你们愿意站出来,不是因为那位亚速尔精灵的雄鹰王说了什么,而是因为他要做的一切,对你们有利!”
“黑十字塞廖尔被亲爱的洛伦放逐到了虚空,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找到机会重返物质世界;于是你们意识到…某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
低沉的话语声在黑暗中回荡,垂落的白金色发丝挡住了少年的视线,让他看起来更像在自言自语:
“没错,只要抓住这一段时间,借亚速尔精灵之手彻底摧毁圣十字在物质世界的根基,你们就能有机会篡夺这个‘可怕造物’所建立的一切;”
“然后…只需要再抢走两座圣杯,便能够顺利的完成巨龙王国遗留的伟大设想,在圣十字的废墟上建立属于你们的‘地上天国’;”
“即便塞廖尔还是能顺利返回这个世界,掌控了大半物质世界又拥有两座圣杯的你们,就也有一战之力;”
“至于那位亚速尔精灵的雄鹰王…在你们眼里他大概就和一个工具人差不太多,当利用价值彻底被榨干后,就会被你们甩到一边去吧?”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亲爱的洛伦赌上性命,将原本其实和他没太多关系的‘黑十字’塞廖尔,放逐到虚空……”
阿斯瑞尔缓缓抬起头,稚嫩的脸孔上一双猩红的眸子,透着讥讽与癫狂。
“你说的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同样刻薄的“末影者”迪亚波,完全没有否认的想法:
“我们利用了你和那位异乡人,但谁让他是个异乡人呢?”
“我们同样利用了亚速尔精灵的雄鹰王,但谁让他如此欲望膨胀不可遏制呢?”
“我们感激那位异乡人的贡献,可那不是我们主动请求的;我们同样没有主动要求精灵们的雄鹰王投靠我们,是他自己找上的门……”
“我们…只是利用了一切方便的条件,来达成一个更好的结果罢了,阿斯瑞尔。”迪亚波冷冷道:“这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对这个世界,同样是最好的结果因为这样就避免了会被一个意志彻底占据;我们彼此间的分歧,将会为这个世界带来更加开放,未知并且不确定的未来。”
“至于洛伦都灵,非常遗憾,但他是不可能赢的…雄鹰王的虚空之力原本就在他之上;得到了我们的力量后…更是如此。”
迪亚波冰冷的声音,犹如法官宣判般落下。
而表情扭曲的阿斯瑞尔,依旧是那般冷漠癫狂。
…………………………
“就…到此为止了。”
冷漠的雄鹰王,用审判般的口吻冷冷道。
戴着“施法者”伸向他面门的左手,被卷起的黑雾死死束缚着,动弹不得。
明明已经快要贴到面门,却始终无法再靠近半分;短短几寸的距离,却犹如天堑。
最终,漂浮在掌心的符文不甘的挣扎了下,消散在黑暗中。
雄鹰王低叹一声,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纯粹的感慨,缓缓抬起的目光转向那手掌身后的身影。
洛伦都灵。
此时的黑发巫师动弹不得的被束缚在空中,十余道黑雾从四面八方束缚住他的脖颈和四肢、躯干上全部的关节。
只要他敢挣扎,这些犹如实质的“虚空之力”就能将他揉碎变成一堆烂肉。
而在身体周围,不下百余道黑雾已经化作长枪,对准了他全身上下所有的部位;瞬间,就能让洛伦感受到“万箭穿身”是什么滋味。
他就像是落入蜘蛛网的猎物,再如何挣扎,也只是加快自己的死亡罢了。
“我相信以你的智慧,当向我冲过来的那一刻就应该猜到了会有陷阱。”终于恢复了平静的雄鹰王,与那双漆黑的瞳孔四目相对:
“但你还是冲上来了因为你清楚,除此之外你根本没有任何赢的机会;你我之间的差距是本质上的差距,不是靠运气或者一次偶然的机会就能弥补的;不打破我的心境或者限制我的虚空之力,您连与我公平一战的资格都没有。”
“明知是冒险,依然必须一试。”
感叹着,雄鹰王摇摇头,表情中多了些别的什么:“不得不承认,洛伦都灵阁下或者说…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异乡人,我被您的不屈的精神彻底打动了。”
“或许正是依靠这样的精神,您才能用短短几年的时间走到和近乎可以和我匹敌的层次;才能用不到万分之一的可能,将‘黑十字’塞廖尔放逐到虚空。”
“作为敌人,武士,精灵们的王…我尊重您的精神与意志,当我成功篡夺了这个世界之后,我一定会让世间一切生灵都知道,曾经有过一位您这样的存在。”雄鹰王平静道:“若有可能,我也许会允许某些生灵供奉您。”
“当然,那都是很遥远的,未来的事情了;眼下的话,我会放您的部下们安全离开;我保证在他们与断界山要塞的军队汇合之前,腐尸魔们不会发动进攻,那么……”
“洛伦都灵阁下,请问您还有什么遗言吗?”
话音落下,不再多言的雄鹰王,静静地等待着黑发巫师的答复。
目光淡然的洛伦,用一种意味深长的口吻轻声道:
“那…就到此为止吧。”
“是啊。”雄鹰王点点头:“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终于…他终于肯放弃了。
也对,事到如今所有的底牌全部都打光,他还有什么办法翻盘呢?
“啪!”
轻轻一声响指。
“咔嚓…咔嚓…咔嚓……”
接连不断的碎裂声传来,缠绕在黑发巫师全身的黑雾,扭断了他身上所有的关节;紧随其后的“长枪”们,迫不及待的刺穿他的身体。
双眼,两耳,颅顶,胸膛,四肢……
笼罩全身的黑雾,在短暂的刺痛后,彻底剥夺了黑发巫师全部的知觉;原本清醒的意识,也随着渐渐消失的痛楚,彻底坠入黑暗。
坠入…什么也感觉不到的黑暗。
第二百二十六章 决断
世界变得安静了。
这是陷入沉寂的洛伦,最先有的感触。
事实上也只有彻底安静下来时,才能深切的感受到随着第一道阀门打开之后,那蓬勃而出再也不受任何限制和物质世界局限的虚空之力,究竟是何等的嘈杂吵闹。
原本还能被自己的意识,理智和冷静所控制的虚空之力,当开启阀门之后再也无法抑制;当自己使用超出了自己控制范围的力量时,也同样被这些“不受控制的力量”所牵引。
虚空的本质是什么?
是因不存在而存在,完全由讯息和情感组成的,纯粹而毫无理由的精神世界。
讯息与情感组成,纯粹而毫无理由的世界……
不论当年那位“戴帽子的罗根”究竟达到了何等层次的境界,他的确是一语道穿了虚空最真实的样貌。
在这个纯粹而毫无理由的世界中,一切都不再是“客观存在”的,而是一个讯息,一个符号,一组数字,一个符文……当你给它命名,予以它意义之后,不论它存在或者不存在,它就都“存在”了。
甚至…在你意识到它的那一刻,它便“存在”你可以认为是因为你“意识到”所以才诞生了它,也可以理解为因为你意识到了,所以它便在你意识到之前就已经存在,直至此刻方才现身。
它没有时间或者空间概念,更不被客观因素所局限。
虚空…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因为没道理可讲。
一名巫师通过一生的不断学习和研究,探索;便可以逐渐掌握和理解一定量的“讯息”,控制自我的情感;而当他有机会开启第一道“阀门”后,他便可以突然间掌握和控制的讯息与情感,将再也不受到任何限制。
开启阀门意味着骤然间将不再受任何限制,并且可以掌握远远超出自己能力范围十倍,百倍乃至千倍的力量……
而后果就是被这可怕的力量反噬,付出代价。
那庞大到无可言喻的讯息量,极端而又完全不可控制的情感;足以变成真正的力量,将妄图掌控它的一切彻底毁灭。
欲戴王冠,先承其重;
杀人者,必须也要有被杀死的觉悟;
一切行为都要付出代价……
不论如何归咎和形容,实质上都是掌握了远远超出自己能掌握范畴的力量,仅此而已。
换而言之,想要真正掌握更上一层的力量,首先要做的不是一次次的去体验,而是真正弄清自己要掌握的究竟是什么,并且拥有与之匹配的智慧。
若能拥有这样的智慧与能力,那么掌握与之对等的力量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如果不能,那么就是不能;膨胀的欲望很容易超越能力的极限,就像野马总是不受缰绳操控;它或许能因为短暂的挣脱束缚而在草原上纵横驰骋,但当它想飞向蓝天时……
它一定,会从悬崖坠落因为它不知道如何翱翔,更没有翅膀,仅此而已。
“啪……”
滴落在眉心的水滴唤醒了洛伦的意识,漆黑的双瞳渐渐睁开。
漆黑、潮湿、幽暗…厚重的墙壁,坚固的铁栅栏,身下冰冷刺骨的积水,还有头顶不断滴落的水滴。
像是刚睡醒似的,盘坐在冰冷积水中的黑发巫师环视四周,略微凝滞的思维,逐渐开始变得清晰。
这里他来过。
印象中仿佛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古木森林…大树墙…食人魔…精灵战舞者…莉雅……
阿斯瑞尔。
手腕和脚腕带着镣铐,脖颈上市枷锁,冰冷的铁链沉入更加冰冷,漆黑的水中洛伦都灵就坐在那儿,静静的一动不动。
明明被束缚着,被拘禁,被锁在狭窄的一方天地中,却好像依旧很舒适,很放松,很淡然;明明有那么多拘束,却感觉不到任何压力和桎梏。
洛伦知道为什么。
枷锁、铁链和镣铐就是自身的限制,一方天地就是自己目力所及的极限,冰冷的水让自己时刻清醒。
而如果打破镣铐、荡尽积水,摧毁囚牢…外面未知的黑暗,不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会遇到什么,只有自己知道。
那将付出无比沉重的代价,而且后果也许并没有一开始想象的那么美好。
甚至…自己也许只是换了个更大,更严密,更加冰冷而且黑暗的囚牢而已;如果是那样,那么一开始打破一切,争取自由的行动又有什么意义?
不,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一旦认识到了现实,自己下一次是否还有再打破囚笼的勇气和决心?
“你在犹豫?”
牢笼外道尔顿坎德负手而立,从身后冷漠的俯视着黑发巫师。
面无表情的洛伦盯着眼前漆黑的,没有一丝波澜的积水,点点头。
“你在犹豫,仿佛现在的你还能有第二种选择。”道尔顿导师的话,永远像长枪利刃般直接:“可会出现在这里,就证明你已经没有选择。”
“还是有的…吧?”
耸耸肩,黑发巫师开玩笑似的翘着嘴角:“大不了就是死而已,所以没什么不了的。”
“真的?”
道尔顿反问一句,仿佛是在嘲讽。
“当然是真的,我说…这有什么难的,任何人都会死,时间区别而已而我现在最大的区别是我有的选,而大多数人绝大多数时候都没得选。”
洛伦眯起眼睛盯着水面,那漆黑的水让他有些焦躁起来:“只不过…这份代价有可能太沉重了。”
“如果你选择去死,代价一样会很沉重。”
站在铁窗外的道尔顿导师冷冷道:“而在许多人的眼里,这样的你也许只是在用死逃避责任。”
“谁管啊!谁在意,我在意吗?!”
有些歇斯底里的反问声,在水面卷起波澜。
停顿了片刻,道尔顿导师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
“所以,你并不在意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黑发巫师的内心越来越烦躁,他已经能猜到导师下一句话要说什么了。
“既然你不在意,又为什么要在意…代价很沉重?”
不出所料。
洛伦的嘴角抽搐了下。
“真正让你犹豫的,不是代价。”道尔顿导师淡淡道:
“真正的关键,是在踏出这一步之后,你就和这个世界真正产生联系,再也无法离开了。”
“你将彻底变成现在的你,变成‘洛伦都灵’,变成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来事的痕迹,将被抹杀的一干二净!”
“所以,现在是决定‘你’是谁的时候了。”
我是谁…黑发巫师在心中默念。
我是穿越者吗?
我是一个和这个世界其实没有任何关联的…异乡人吗?
我是个和邪神做交易的,把这个世界当成游乐场,当成一场游戏一场刺激履行的“冒险者”吗?
在我眼中周围的那些人,那些口中喊着各种口号,有着自我情感和意识,能够理智判断并且做出符合个人思考选择的“个体”…只是特别智能的npc吗?
他们的存在,生命,身体和一切带给自己的感受…只是十分复杂的数据,贴图和模型吗?
甚至…只是几行字吗?
这一切…只是上辈子的自己在死去之后,或者在临死的那一刹那所做的梦吗?
黑发巫师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焦躁的情绪让周围冰冷的积水仿佛都变得不再安定,开始“沸腾”起来。
他死死咬着牙,不断扯动着身上的锁链。
“不…是。”
两个声音,一前一后,同时低声道。
他记得第一次相遇时,小个子巫师的表情,记得艾萨克的自以为是。
他记得院长的顾虑,记得弗雷斯沃克的洒脱,记得科罗纳的谋划,记得阿斯瑞尔的“天真无邪”,记得布兰登的毫无下限,记得艾克哈特的深谋远虑,记得萨莉卡的奔放不羁……
他也记得艾茵与夏洛特,碰触时的触感与温度……
那绝不是什么符号,不是几行字,甚至不是几句话就能够描述和形容的。
“那么,告诉我……”道尔顿导师再次低声道:
“你是谁?”
黑发巫师缓缓抬起头,呼吸渐渐平息,表情也没有那么焦躁了。
我是谁?
我是个穿越者,是个被莱昂纳多骑士捡回来的孤儿,是个流浪骑士也是个巫师,是布兰登的巫师顾问,是个冒牌却被共同推举的拜恩公爵。
我是很多存在的朋友,也是许多存在的敌人;我是他们的同伴,是死敌,是对手,是追随者是臣属,是他们的领导者与合作者,是他们眼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最重要的是…我身上的一切联系,枷锁和符号与标签,都已经和这个世界密不可分,再也不是什么“过客”或者“旁观者”了。
这个世界,已经深深的刻下了属于我的痕迹。
此刻正在做选择的我,是在为和我不相干的世界而战吗?
不,即便我不干预,这个世界也不会毁灭;我所保护的是我“熟悉”和“与我有关系”的世界;
我是在为了我在这个世界的痕迹而战,保护我所在意的存在而战;
我…是在为我而战!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
“……不可能?”
一丝诡异的微笑挂在阿斯瑞尔的嘴角,猩红的眸子闪烁着玩味的光泽:“我亲爱的迪亚波,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还有你们…叛徒与胆小鬼们,你们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金发少年笑得很开心,特别开心,就像是看到了一场有趣的戏剧,一幕精彩的画面,一个滑稽的偶然。
“当然知道。”
刻薄的“末影者”迪亚波冷冷道:“你…阿斯瑞尔,尽管你如此的厌恶我们,但正因你如此的厌恶,就证明你和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你厌恶我们,是因为在我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你与洛伦都灵的关系,也只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罢了。”
“因此这一次…你输了。”
“嗯,你说的没错。”金发少年认真的点点头:“我厌恶你们,是因为在你们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
“或许准确的说…应该是‘曾经’的影子。”
曾经……
意识到什么的迪亚波,猛地望向阿斯瑞尔;而看向他的,是一双无比戏谑的目光。
“猜到了?”金发少年笑的嘴角勾起半月。
“你这个疯子,你知道自己做什么吗?!”
气氛,一下子变了。
“做了什么,很简单啊。”阿斯瑞尔咧开嘴,天真灿烂的笑了出来:“我只是把决定的权力,交给了我最信任的对象而已。”
“所以抱歉啊,输的…是卑鄙无耻,又自私自利的你们!”
…………………………
“啪!”
水滴落下,在漆黑冰冷的水面掀起淡淡的波纹;顺着波纹的痕迹,黑发巫师缓缓将左手探入水底。
“那么…就这样吧。”
自言自语着,扭头的洛伦都灵将目光转向身后的铁窗。
站在铁窗外的道尔顿导师身影和面貌渐渐变化,变成了另一个“自己”。
乱成一团的黑头发,破破烂烂的侍从衣服,背上还背着一柄陈旧的短剑…黑曜石般的瞳孔下,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轰……”
牢笼中的积水突然间不可抑制的向铁窗外喷涌而出,漆黑的水面渐渐下沉,直至干涸暴露出水面下冰冷的地板,紧锁着洛伦身体的锁链……
还有一个巨大的,复杂的魔法阵。
黑发巫师,就正坐在这魔法阵的中央。
那扭曲的形状,诡异的符文,说不清道不明的含义…几乎每一个部分,都在倾诉它究竟是怎样恐怖而令人心畏的力量。
没有半点犹豫,洛伦将左手彻底按在了魔法阵的中央;像扭动转盘一样,将掌心在魔法阵中央转动。
突然冒出幽蓝色的火焰,燃烧着束缚洛伦身体的锁链和镣铐;而除了镣铐的部分,都被那火焰“巧妙”的避开了。
“再见了。”
低头的洛伦凝视着身下的魔法阵,向身后轻声道。
“不。”
牢房外的“黑发巫师”微笑着摇摇头:“我们…不会再见了。”
黑发巫师闭上双眼。
蓝光闪烁的魔法阵先是将整个牢房照亮,紧接着,不可抑制的光线便吞噬一切,吞噬了所有的黑暗。
“此刻,便是永别。”
第二百二十七章 你在我之下
血骸谷的深处,一场对峙正在以“漫长而又沉默”的方式进行着。
三千拜恩骑士与来自波伊的骠骑兵们按照拜恩公爵的命令,在外围组成封锁网;一旦群聚在坡地上的魔物大军开始进攻,则立刻放弃封锁,组织突围。
于是,一个小时过去,三个小时过去了…数千骑兵陷在了一片漆黑的山谷之中,进退不得。
除了极少数掌旗官的马鞍上还携带着火把外,山谷之下完全是一片黑暗。
而与他们对峙的腐尸魔们,则完全出乎骑兵们的预料这帮魔物们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排成整整齐齐的一排又一排,在差不多八十步之外的距离与他们“对峙”着。
距离最近的骑兵们,甚至能看到那些腐尸魔们不停的发出冰裂般的低吼,腐烂苍白的身躯不断的颤抖,活像是被缰绳拴着的鬣狗。
密密麻麻,不下数万的腐尸魔将骑兵们死死围住,双方就这么一直从傍晚,对峙到了深夜。
“话说,你知不知道它……”
盯着对面一动不动的魔物大军,湖心城伯爵兰马洛斯在寒风中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它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扑上来吃了我…我是说向我们发动进攻?”
“怎、怎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被它们吃了?”忍不住嘲讽的白马峰伯爵瑞格雷尔,同样在不停的哆嗦着:“八十步…要是它们立刻扑上来,我们连冲锋的时间都没有!”
“我知道,但相比较被杀死我更不想被活活冻死…嚏!”兰马洛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用力抹了把鼻子:“骑士…就是该死在冲锋的路上…嚏!”
瑞格雷尔已经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的他将目光移向了某个正在朝他们快速赶来的光点:“有人来了。”
兰马洛斯顺着他指的的方向望去那是一只规模不大的骑兵,从西面阵地沿着山谷边缘朝这边赶过来,为首的是他十分熟悉的,墨蓝头发灰眼睛的小个子。
“路斯恩,还有…他的猎魔人军团?”
正当湖心城伯爵脱口而出的同时,纵马狂奔的灰瞳少年已经迫不及待的冲到他们面前。
“是湖心城伯爵兰马洛斯,还有瑞格雷尔大人吗?!”
“是我们。”微微蹙眉的瑞格雷尔主动上前,轻咳一声开口:“请问,后线阵地是否能尽快提供支援,还有浮空城什么时候呢……”
“洛伦大人呢,洛伦大人现在在哪儿?!”
根本不等他话说完,路斯恩直接拽着瑞尔雷尔的胳膊死死盯着他质问道。
被这突然一下子抢断的瑞格雷尔浑身一颤,本能的向身后望去;察觉到这一细节的灰瞳少年不由分说,抛下身后的猎魔人便纵马奔去。
“啪!”
一声闷响,猛然被拽住的路斯恩猛地回头,对着死死按住自己胳膊的兰马洛斯怒目而视:“你想干什么?!”
“什么也不想,但你能不能冷静冷静?!”湖心城伯爵同样不客气的瞪着他:“告诉我,你是不是以为全世界只有你在乎公爵的死活?!”
被一下子抢断的灰瞳少年面色一红一白,哑口无言。
“我、我只是……”
“你只是太紧张了…相信我,因为我们的心情都差不多。”一旁的瑞格雷尔伯爵缓缓开口道,忍不住瞥了眼兰马洛斯。
这家伙…果然还是和博西瓦尔那个莽夫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啊。
“现在的情况很复杂,公爵大人正在和对方一对一决斗,并且不准我们任何人插手如你所见,我们根本不知道眼下的战况,但既然那些黑雾还没有消散,应该就算是好消息吧?”
“好消息…对。”若有所思的路斯恩点点头:“既然心境还没有解除,就说明战斗还没有结束,也就是说……”
“至少公爵还活着,否则那个兔爷早就冲出来杀光我们了!”兰马洛斯沉声道。
三个人对视一眼,表情各异。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路斯恩第一个开口道:“决斗还没有结束,浮空城想要重新启动还需要些时间,大半军队正在休整中。”
感受到两旁向自己集中的视线,瑞格雷尔忍不住瞥了眼仍未散去的黑雾,沉稳着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么我的建议是立刻……嗯?!”
话未说完,漆黑一片的穹顶突然传来声巨响。
“轰!!!!”
宛若雷霆的轰鸣,令所有人浑身一震。
然而这甚至还不是结束,紧随其后的便是平底卷起积雪的狂风,升腾入空;呼啸着,怒吼着在山谷上方不断回旋。
狂风猎猎作响,山谷中到处都是一片飞沙走石的景象;骑兵们原本还算整齐严密的阵型立刻陷入一片混乱,隐隐还能听到混乱的惊呼声和惨叫声。
许多“聪明”并且“有经验”的波伊骠骑兵们立刻翻身下马,拽着缰绳将自己埋在积雪里;结果没到半分钟狂风便刮走了积雪,顺带将他身上的衣服零碎全都撕成粉碎,散在空中。
“轰!!!!”
又是一声雷鸣,震耳欲聋。
呼啸的狂风越来越响,越来越强,几乎是以身体可以察觉到的速度,变的愈发猛烈,仿佛整个山谷都要被那卷起的飓风撕成碎片。
“这是怎么回事?!”
死死趴在马背上的瑞格雷尔伯爵,拼命朝着路斯恩大声呼喊道:“是不是公爵大人用的魔法,还是说…那个什么精灵雄鹰王的魔法?!”
“我不知道!这种级别的威力已经不是可以用魔咒去衡量……”同样面带惊疑的路斯恩目光一瞥,看到一旁的兰马洛斯不知何时抬起了头,目瞪口呆的仰望星空。
“你在看什么?!”
彻底震惊的湖心城伯爵不发一言,只是呆滞的指了指天空笼罩着血骸谷的乌云不知何时化作了黑色的风暴,并且不断的传来闷雷般的声响。
“轰!!!!”
雷霆震颤。
“那…那到底是什么啊!”
瞬息间,三人同时打了个冷颤,就连身下的战马也传来一声嘶鸣;眼前一黑的路斯恩,险些从马背上摔下去。
扭曲、狰狞、恐怖、作呕、麻木……
这…这种感觉,是被虚空之力彻底碾压的,从亦是最深处传来的恐惧!
死死趴在马背上一动都不能动的路斯恩,震惊的在心底默默道。
没有被动一根手指头,却令人动弹不得;明明天色没有变化,眼前却仿佛一黑,身体更是仿佛被冻僵了般的颤栗…这些,曾经和法内西斯对峙过的路斯恩再熟悉不过,因为当时的他差不多也是类似的感觉。
但是…这次不同。
因为这一次虚空之力的反应…和洛伦大人的一模一样!
……………………
“你…还活着?”
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还不足以形容此刻雄鹰王的惊讶。
浑身是血,关节和骨头统统被扭断,浑身上下被数以万计的黑雾长枪贯穿了千百次的洛伦都灵……
此时此刻,正静静的盘坐在血水中,低着头一言不发。
不不不…这些都不是关键。
关键是自己刚刚的确感受到他的虚空之力彻底崩溃,意识消散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现在却……却完完整整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而且毫发无伤,甚至都感觉不到他的虚空反应有任何的削弱反倒是自己,因为刚刚的一系列战斗出现了削减。
“你…为什么还活着?!”
雄鹰王铁青着脸,连瞳孔都在微微颤抖。
低着头的洛伦都灵眉头紧蹙,似乎在思考什么,完全没有理会他。
“啪!”
轻轻一个响指,弥漫在雄鹰王身体周围的黑雾纷纷凝聚,化作长枪袭向黑发巫师的身体。
贯穿头颅,扭断脖颈,砸碎关节,撕开血肉,挖出内脏……
眨眼的功夫,雄鹰王将黑发巫师再一次撕成了一摊血肉。
然后……
眨眼的功夫,洛伦都灵依旧完好无损的盘坐在他面前,低头苦恼的思索着。
“不可能!”
雄鹰王的表情难看到了极点,右手的长刀指着黑发巫师的面门:“你、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这难道又是…又是异乡人特殊的体质带来的能力,还是说某种巫师的高阶魔咒?!”
“不、不对,即便是某种魔咒也只是虚空之力的表现形式,你的虚空之力已经完全被我压制住了,根本不可能……”
“难道说,从一开始我就中了你的幻想,我现在所感受到的一切都只是你所设计的幻觉?!”
“告诉我,告诉我你是怎么将自己的虚空之力和意识隐藏起来,又是如何让自己的身体一次次复活的?!”
这一次,黑发巫师好像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睡眼惺忪的抬起目光;紧张到极点的雄鹰王,几乎是全神贯注的与他对视着。
为什么?
嗯…其实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再试试看,多试几次说不定就…知道了?
黑发巫师没有说话,无辜的表情上一双眼睛眨了眨,就让这句话浮现在雄鹰王的脑海中。
震惊的雄鹰王抬起颤抖的右手,将刀尖对准了洛伦的头顶。
面不改色的洛伦都灵,既不主动迎上去也没有刻意避开,就这么打量着那雪亮的刀刃。
“噗!”
下一刻,秘银长刀贯穿了黑发巫师的面门,将雄鹰王半边身体染成红色。
“噗嗤!”
长刀再挥,断裂的脖颈横截面上,只剩下半截看不出形状的血肉,四散的碎肉与残片倾洒在雄鹰王的身上。
明镜般的刀锋上,没有沾染一丝的血迹。
“呼…呼…呼……”
大口大口喘息着,雄鹰王双眼不眨的死死盯着面前这没了脑袋的尸体,看着“它”开始痉挛,抽搐,随着鲜血喷出而逐渐冰冷,变成极其诡异的模样。
但他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强忍着闭眼的冲动,一动不动的死死盯着。
虚空反应已经开始消散,意识的存在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的确,洛伦都灵已经死了,不会错,他是被自己亲手杀死的。
可为什么刚才…啊!
突然间恍然大悟的雄鹰王,将目光转向手中的亚速尔长刀。
对了,几乎所有精灵武士的佩刀都搀有秘银的成分,最少刀刃是秘银的;而自己的佩刀更是通体皆由秘银锻造这世上,也只有秘银会对虚空之力产生实质的伤害。
所以说不论他玩的是什么把戏,只要没有脱离虚空的局限,就一定能被秘银武器造成伤害!
没错,就是这样!
看着手中被粘稠血浆浸满的刀刃,雄鹰王那过度紧张而僵硬的脸孔上,出现了扭曲的笑容。
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让他本能的眨了下眼睛。
几乎就在眨眼的瞬间,他突然有了种极其后怕的冲动。
染血的刀刃挡住了视线,根本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的雄鹰王,颤巍巍的,一点点的将刀刃向上挪动。
首先,是双腿;
然后,是躯干;
紧接着出现脖颈;
最后……
雄鹰王瞳孔骤缩一下。
头颅…洛伦都灵的头颅,完好无损的安置在他的脖颈之上;那令人厌恶的脸孔,正朝着自己微笑着。
在雄鹰王眼中,那简直不亚于恶魔的微笑!
不!他就是恶魔!是魔鬼!是彻头彻尾无法被杀死的魔鬼!
“为什么?!!!”
雄鹰王歇斯底里的怒吼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抑制内心的恐惧。
“为什么…嗯,原因很多,但你只需要知道一个就够了。”
微笑着,黑发巫师轻声开口道:
“因为你的虚空之力,远远在我之下所以,凭你的虚空之力,无论给你多少次机会,都是无法看到我,碰触我,杀死我的。”
震惊的雄鹰王浑身颤抖,一动不动的仿佛是被怒火攻心了般。
“嗯,看起来你好像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啊,那我就认真的为你解释一下好了你的虚空之力,甚至是一小部分你从四个邪神那里借来的虚空之力,层次上在我之下,所以无法伤害到我。”
“尊敬的雄鹰王,你在我之下;听明白了吗,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你…在我之下。”
第二百二十八章 低下头颅
虚空之力的层次…比我更高?
深吸一口气的雄鹰王,首先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
看着洛伦都灵那“真正微笑”的表情,他实在无法判断对方究竟说的是实话还是在诈自己,或者说这二者其实都无所谓,因为现在最要紧的……
是让越来越对自己不利的局面,尽快缓和下来。
“不得不承认…您的自信真是令我感佩,洛伦都灵阁下。”惊恐万状的雄鹰王恢复了那云淡风轻的姿态,对着洛伦恬然一笑:“在我有生之年,还从未见过像您这般能够在必死局面下依然能扭转局势,收放自如的敌人。”
“仅以这一点而论,您已经远远在我之上,但是…虚空之力层次的增长,并没有您所描述的那样简单。”
“它不是什么突然间顿悟,彻悟就能瞬间掌握的力量;它太可怕了,哪怕是些许理解的层次也需要以年而论;这一点作为巫师的您应该再了解不过。”
“因此…即便要玩弄欺诈的手段,也请不要再继续开玩笑了。”
他在撒谎。
他现在很害怕,很不安。
突如其来的念头涌入洛伦的脑海倒不是说突然间掌握了读心术一类的本领,而是洛伦隐约觉得周围一片漆黑的“心境”,正在用某种方式将这些表达出来。
扩张的梦境世界或者说心境,因为其本质是内心渴望的具象化,所以也能通过其中的虚空之力表达主人的情绪变化和想法吗?
就在那一瞬间,洛伦好像明白为什么阿斯瑞尔那家伙,总喜欢在自己的梦境世界或者精神殿堂内,和自己交流了。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
此时此刻的洛伦完全没心思去在乎一旁的雄鹰王,对他来说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熟悉自己这这幅身体和随之而来的力量。
他能从原本混乱庞杂的虚空之力中得到更多详细而准确的讯息,能够轻易分辨和控制那飞快变化的情绪……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能做很多事情,但究竟能做多少,做到什么样的程度…他还完全不了解。
“……开启第二道阀门,将拥有全新的视野……”
这是科罗纳大师,在与洛伦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话;当时他还完全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现在嘛……
扬起目光,微笑的洛伦看着雄鹰王那故作镇定的模样。
“我好像有点儿明白了。”
一句不知所谓的话,让雄鹰王眉头轻蹙。
他是在指什么?
难道说,他的虚空之力真的…不可能的,对方同样是与邪神达成利益交换的家伙罢了;一个邪神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一个物质世界的存在,变成自己的威胁?
雄鹰王决定再试探一下。
“尊敬的洛伦都灵阁下,我敬佩您的自信,但是……”
“十五分钟…或者说一刻钟。”
洛伦突然伸出右手食指,不客气的打断了他:“我再给你一刻钟好了。”
“你尽管尝试,用任何手段看看能不能杀死我,我保证在这十五分钟内绝对…尽量不还手;差不多,十五分钟……”
话锋一转,黑发巫师偏移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右手,仿佛上面有着什么令他极其感兴趣的东西。
“嗯,对我来说应该足够了。”
…………………………
“你真的…交给他了?”
伴随着“末影者”迪亚波那充斥着恐怖与刻薄的声音,四道同时盯着阿斯瑞尔一下子变得和刚刚不一样了。
那一瞬间,阿斯瑞尔从他们的身上读出了恐惧,绝望,震惊与难以置信。
那一瞬间,阿斯瑞尔感觉好极了。
不……
应该是简直爽翻了好吗?!
额头扬起,双臂自然的向两侧伸展开来,轻轻闭合的猩红瞳孔下,嘴角正在不可抑制的疯狂上扬。
他肆意的享受着那四个家伙身上散发出来的负面情感,那仿佛是在为他鼓掌欢呼的喝彩声。
这就是胜利的气息啊!
“你这个疯子!”
憋了许久的迪亚波咬牙切齿的低吼,目光中闪烁着怒火。
“亲爱的迪亚波,这个你早就说过了。”双眼闭合的金发少年享受着对方的怒目而视,还有怒不可遏:“刻薄如你居然也只能说出‘疯子’这么一个词汇,实在是有点儿对不起你自己啊。”
“那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这一次开口的,是同样怒不可遏的“暴虐者”歌瓦伊特:“布伦希尔德的事情就在眼前,难道你就一点都没有得到教……”
“中二病的傻大个,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金发少年扬起的嘴角,变得冰冷:
“没错,我还记得当初布伦希尔德与黑公爵罗兰都灵北上,寄希望毕功于一役放逐‘黑十字’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
“你们…冷眼旁观了,你们眼真正的看着还未彻底完善‘视野’的黑公爵被塞廖尔毫不留情的抹杀,看着他和黑十字与此世的‘凭借’同归于尽。”
“你们连和塞廖尔正面一战的勇气都没有,所以别在那儿给我提女武神布伦希尔德,你们真的不配!”
黯淡的光雾中,迎来了一阵沉默。
拄杖而立的“亡骸者”莱曼特斯,低声叹息;
跪坐在地的“无信者”鲁顿,自责的低泣;
刻薄的“末影者”迪亚波咬牙切齿,怀疑着阿斯瑞尔此举的用意;
淡漠的“暴虐者”歌瓦伊特面不改色,冷眼旁观。
刚刚还怒不可遏的金发少年恢复了微笑,彬彬有礼的姿态仿佛在谈论着昨日的天气。
“但就像一开始阿斯瑞尔说的那样,我…亲爱的洛伦…都不想与你们为敌;我们不是敌人,更没有利益上的冲突。”
“当然,‘没有利益冲突’这句话换个意思,就是‘不论我们决定怎么做,你们都得接受’)所以,何必再继续为敌呢?”
慵懒而优雅的撩拨着鬓角的发丝,负手而立的金发少年挺起腰肢,语调充斥着胜利者的自信:
“因此…我提出一个互惠互助,能够保障我们彼此利益的折中建议……”
…………………………
“轰!!!!”
巨型腐尸魔的手臂从天而降,犹如重锤的阴影足足比洛伦的身体还要大上几圈;伴随一声巨响和喷浆而出血浆,将黑发巫师碾压在地。
被血浆浸透的重拳缓缓抬起,没等看清黑发巫师的样貌,两旁的黑雾中再次涌出两只巨型腐尸魔的手掌,向着中央包夹而来。
“砰!!!!”
一声激烈的脆响,迎面相撞的两只手掌应声碎裂,化作了烟尘中散落满地的冰块。
隐隐感觉到什么的雄鹰王,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弥漫的冰雾,紧握长刀的右手不停的颤栗。
很快,冰雾散去。
带着难看到极点的神色,雄鹰王死死盯着那坐在一堆“碎尸”中,纹丝不动的洛伦都灵。
毫发未损!
连衣服都和刚刚没什么区别,甚至都看不到上面有任何血污的痕迹。
“怎么会……”震惊的雄鹰王,连眼瞳都在颤栗:“你怎么可能…连一丁点损伤都没有?!”
“为什么你还活着?!”
“告诉我!”
雄鹰王的怒吼,在漆黑一片的心境世界中回荡。
沉默的黑发巫师完全没有回答他的想法,依旧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的手掌。
嗯,还有十分钟。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或者说意识正在逐渐发生变化,正在逐渐的超出身体的“范畴”,达到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格局之上。
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
类似在放风筝,自己的身体站在地上,意识却上升到高空中的风筝之中;虽然依旧与身体保持着联系,但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想……
都已经不再局限于“身体”所传达给自己的感受。
很奇特,非常奇特。
因为在那一瞬间洛伦首先感受到的不是任由自己掌握的强大力量,而是莫名的恐慌;一种“自己所掌握的一切,不再是自己熟悉的一切”的那种恐慌。
仿佛是没有知觉的人,在拥有了知觉后最先感觉到的是痛楚;不曾走路的人,脚落地的一瞬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运动自己的骨骼和肌肉,让自己“走”起来。
现在的黑发巫师,差不多就是这种“恐慌”;因为按照阿斯瑞尔的形容,第二道阀门的开启是不可逆的,他必须彻底适应这种改变才行。
甚至这些比喻都显得非常不贴切,根本无法形容这种近乎“改头换面”般的变化。
这让洛伦忍不住想到过去曾经幻想过的种种“超能力”瞬移,火焰,寒冰,读心,洗脑,感知强化……
这些种种特殊的能力,如果都是像某种“工具”或者说“咒语”一样用的时候才发挥效果,平时都是关闭的,那说不定还算方便。
但要是“变异”的话,首先得到的恐怕不是便利,而是麻烦,大麻烦说不定得到能力的这个人接下来要花上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去逐渐适应,甚至因此彻底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来适应身体的变化。
而现在的他问题比变异还麻烦…因为你再怎么变,也是以“身体”为基础的;而此时黑发巫师所发生的变化,已经彻底超越了身体的范畴。
根本无从下手,连借鉴的地方都没有。
如果一切从头开始,洛伦甚至要像婴儿那样花费大量的时间,甚至是整天整夜的联系“叫喊”,“爬行”,“翻身”…最后到走路和说话,恐怕要好几年时间。
反倒是曾经“杀死自己一次”的雄鹰王,已经不是他最大的麻烦了。
十分钟,嗯…自己还能再适应一会儿……
“噗嗤!”
裹挟着黑雾的亚速尔长刀,猛地刺向黑发巫师的胸膛;在即将贯穿躯干的前一刻,被挡住了。
嗯?
洛伦就像是猛然惊醒一样,看向顶在自己胸口的刀尖,表情微微有些错愕。
胸膛被长刀顶住的位置不知何时,弥漫着一层淡淡的水纹,将身体与刀刃隔开。
我被命中了?
不,与其说是命中,倒更像是被抵消了刚刚碰触到自己的虚空反应和雄鹰王的完全不像,反倒和阿斯瑞尔的有些类似。
换而言之,那并不是雄鹰王本身的力量。
“果然是这样!”雄鹰王的脸上闪过一丝了然的神色虽然刀尖被死死挡住,但这反而说明眼前的黑发五十是可以被伤害到的!
“洛伦都灵,不论你究竟是在玩弄什么戏法,亦或者是某种来自你异乡人体质的特殊能力…但虚空之力间的战斗,就是这样纯粹而直接的!”
雄鹰王再一次找回了自信的微笑:“来自四位邪神合而为一的印记,足以摧毁你变出来的任何一种魔法;而秘银锻造的刀刃,则能成功撕开你的虚空之力!”
话语至此,雄鹰王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化因为他原本并没有做到这一步的打算。
与邪神们合作或者说互相利用,那是一种情况;可如果彻底变成他们的仆人与某种意义上的傀儡,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但现在的自己…没得选。
“就此结束吧,洛伦都灵此时此刻,就是你垂死挣扎的终结!”
“亡骸者,暴虐者,无信者,末影者……来自千年之前,古老的四个时代的英雄们留下的痕迹,将会用他们的力量将你彻底抹杀殆尽!”
高举手中的亚速尔长刀,雄鹰王的脖颈,胸膛,两臂总共四个位置,闪烁着灰蓝色的符文印记那是来自邪神的,为自己使徒留下的印记。
漆黑一片的心境突然开始剧烈的颤动;弥漫在四周的黑雾化作汹涌澎湃的激流,在雄鹰王与黑发巫师的周围激荡翻滚;
黯淡的顶部卷起螺旋的风暴,雷霆之声震耳欲聋,闪烁着紫色的火花与电光,仿佛在不断积攒着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
“洛伦都灵,我不管你玩弄的是什么样的把戏,在伟大四神面前,你终究只是一个凡人,一个必须要仰望神明的…凡人!”
“凡人呐,在伟大四神面前,低下你高傲的头颅!”
第二百二十九章 值得
有那么一瞬间,洛伦突然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踏入地窖,和阿斯瑞尔相遇的情景……
那时的自己第一次面对“魔法”,“虚空”和“邪神”,面对一种只是曾经听闻,却从未一见的力量;
那一天,阿斯瑞尔道穿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亲口告诉自己“你是不同的”;
那一天,自己为了活下去也为了复仇,接受了阿斯瑞尔的互惠互利的“友谊”;
那一天…穿越到这个世界自己,才真正踏入了这个世界的大门;留下印记,成为它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轰!!!!”
雷霆的轰鸣在耳畔回荡,洛伦的思绪却仿佛变得比刚刚更加清晰;漆黑的瞳孔闪烁着异色的光芒,感受着那无比暴虐的力量。
他的眼睛,甚至能准确的分辨出这些“力量”究竟从属于谁,又是因何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拼命拯救病患,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瘟疫蔓延,连自己也染病而死的“亡骸者”;
以杀人来救人,被当成刽子手和嗜血恶魔的“暴虐者”;
一眼洞穿真相,被不愿意正视现实的人们唾骂至死的“无信者”;
相信人性本恶,看穿欲望而厌世的“末影者”……
他们都曾尝试着拯救什么,但最后都无一例外的失败了;从周围那肆意蔓延的虚空之力中,洛伦能深深的感受到其中的绝望。
除了彻底的绝望,曾经心怀理想的他们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而被绝望的他们所利用的傀儡…洛伦缓缓抬起头,目光扫向面前的雄鹰王,眉头微微一挑。
对方此刻的情绪和虚空反应准确的说…有点儿像自己,也有些像路斯恩;一样的焦躁却拼命克制保持冷静,一样的希望乃至渴求胜利的奇迹。
即便只有一丁点儿的希望也紧紧攥住,去争取那希望所昭示的光明未来。
他想赢,想要结束这一切,为此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可惜…我也一样。
大概这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不幸了。
洛伦忍不住叹了口气。
“轰!!!!”
震耳欲聋的雷鸣再次炸响,心境之中沸腾卷起的黑雾伴随着厮杀的,尖啸的,哭喊的,咒骂的飓风一并升入穹顶,向着螺旋的风暴中心汇聚。
几乎同时,挥舞长刀的雄鹰王开始不自然的昂首,逐渐占据全身的黑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从四个邪神印记中攀出的黑线,将他的双眼彻底染成了黑色。
微微抽动,一颤一颤的身体,仿佛已经彻底被这些力量所控制甚至就手中的长刀,也被密布的黑线与手掌化为一体。
洛伦面色微微一变这家伙…他的精神殿堂被虚空之力侵蚀的速度,已经达到了肉眼可见的层次。
恐怕用不了五分钟,他的心境和精神殿堂就会彻底被虚空之力占据、扭曲、蹂躏摧毁…最后连肉体也被控制,变成“邪神躯壳”般的怪物。
“得到力量,就必须付出代价。”云淡风轻微笑的雄鹰王,眼神中充斥着已经不顾一切的疯狂:
“但为了杀死你,我愿意付出这份代价这就是你我之间最后的决断,去死吧,洛伦都灵!”
伴随着决然的怒吼,亚速尔长刀劈下。
呼啸的风暴中,降下了紫色的雷霆。
“轰!!!!”
惊雷的巨响,在血骸谷的上空回荡。
在惊恐万状的士兵们的簇拥下,风暴堡伯爵格伦威尔俯瞰着山谷,表情彻底呆滞了。
“这…我不是在做梦吧?这到底……”
一旁沉默不言的道尔顿坎德倒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只是表情也微微有些僵硬;只有小个子巫师的脸上,隐约露出了些许欣喜的神情。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狂风呼啸的血骸谷谷底,死死趴在马背上的兰马洛斯冲着对面的路斯恩大声呼喊着:
“你不是公爵大人的猎魔人队长吗,这种事情你应该再熟悉不过了对吧?!”
“我说过不用问了,我什么也不知道!”死死咬紧牙关的灰瞳少年,同样在激动的难以抑制的颤抖着:
“我只知道不论是因为什么,都肯定和洛伦大人不无关系!”
“那你这不还是知道吗?!”兰马洛斯还是忍不住反驳道。
“我说两位!”一旁战战兢兢的白马峰伯爵瑞格雷尔扯着嘴角:“你们在争吵的内容,是现在的重点吗?!”
“那你说重点是什么?!”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反问道。
“重点……”
嘴角抽搐的瑞格雷尔僵硬的扭过头,顶着呼啸的狂风将目光投向不远处,刚刚被一道落雷劈成渣滓的几百头腐尸魔。
“重点是不管这东西到底是谁放出来,先保住我们自己别被它劈死了再说!”
“轰!!!!”
话音落下的刹那,又一道紫色闪电从天而降,将三人视野中的腐尸魔化作灰烬。
甚至远远不止如此整个山谷,乃至整个血骸谷都已经彻底被翻滚的螺旋的乌云所笼罩,化作了风暴肆虐的深渊地狱!
一道、两道、一百、一千…数不清的紫色闪电从那滚动的乌云中,犹如狂风暴雨般接连不断的砸落,在魔物大军中“兴风作浪”,肆意的摧残,蹂躏。
冰裂般的尖啸声在山谷中回荡,哪怕成片成片的被雷电炸成碎片,腐尸魔们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只有那透着深深恐惧的,冰裂般的尖啸声,一遍一遍的在灰瞳少年的耳畔作响,然后很快便被随后震耳欲聋的雷鸣声掩盖。
又是一道闪电砸落,伴随着兴风作浪的寒风,在山谷中燃起烈火;汹涌的火势很快便随风而起,紧接着便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在整个山谷内蔓延开来。
瞪大了眼睛的灰瞳少年却诧异的发现,那些燃起的火焰居然只在腐尸魔当中蔓延;在没有魔物的地方,烈焰很快便会被吹灭,被冰雪融化。
而整个山谷中的魔物们,却陷入了一片火海。
……………………
“怎么会是…这样……”
黯淡的心境中,失魂落魄的雄鹰王低声喃喃。
“铛啷!”
手掌一松,长刀掉落在地。
默然不语的黑发巫师缓缓起身,随手挥散了弥漫在周围稀薄的迷雾。
“为什么,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死死盯着洛伦的雄鹰王艰难的抬起头,被黑线吞噬的身体不住的颤栗:
“为什么…你一个区区、区区异乡人,才来到这个世界几年的光景……”
“你才经历过多少次生死,有过多少痛苦至极的挣扎,做过何等艰难的选择,牺牲了多少至亲好友,一次次的付出……”
“而我…亚速尔精灵的雄鹰王…我奋力挣扎,几乎一生都在与虚空战斗,为了精灵的生死存亡付出了我能付出的一切代价,乃至用自己的灵魂和肉体去豪赌……”
“为什么…赢得未来的人…是你,还有那些在圣十字面前卑躬屈膝的帝国人?!”
“为什么!我会是你我当中被抛弃的那一个!”
“为什么!继承了古老的巨龙王国更多遗产的亚速尔精灵,会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这不公平!不公平!”
拼命喘息着,按捺着颤栗身躯的雄鹰王,悲愤欲绝的怒吼。
黑发巫师看着他,表情有些复杂。
当紫色闪电坠落的那一刻,挡住那道雷霆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弥漫在心境中的黑雾…在千钧一发之际,为自己拦住了雄鹰王的最后一击。
虽然在那一瞬间洛伦已经做好了闪避的准备,但这却说明了一件事支持雄鹰王的四个邪神,在最后一刻选择抛弃了他。
洛伦没什么证据,但他隐隐感觉这件事可能和某个金发少年不无关联。
“啊啊啊啊啊!!!!”
就在气氛陷入死寂的刹那,浑身颤栗的雄鹰王突然开始歇斯底里的嚎叫起来。
嗯?!
猛然惊醒的黑发巫师抬头望去,抽搐不止的雄鹰王已经跪坐在地,脸孔扭曲的将嚎叫变成了惨叫,仿佛正在有什么力量撕扯着他的皮肉和内脏一样。
等等,皮肉和内脏……
洛伦隐约察觉到什么,骤缩的瞳孔聚焦在雄鹰王僵硬扭曲的脸孔上;只见那些细密的“黑线”正在不断的收缩;而每当它们收缩一次,就会在雄鹰王的身体上留下一道血痕。
面颊、下颚、鼻尖、脖颈……
耳廓、嘴唇、口腔、鼻孔、眼珠……
“啊啊啊啊啊啊啊!!!!”
沙哑而充斥着破音的叫喊,用“惨叫”去形容都显得太过苍白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面前的雄鹰王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血人”!
剧烈颤抖的身体,传出来的哀嚎声越来越沙哑,越来越凄厉;到最后剩下的已经无法分辨声调与嗓音,仿佛就只是胸腔的共鸣而已。
而那些“黑线”依旧在无情的抽动着,剥夺着原本就不属于他的虚空之力,重新汇聚到胸膛、脖颈与臂膀上的四个邪神印记之中。
“滋……”
四道印记仿佛是烫红的烙铁般从雄鹰王的身上逐渐消散,只留下那丑陋的疤痕和被揉成一团烂肉的肌肤。
属于邪神的力量,彻彻底底的从雄鹰王的身体中消散的无影无踪,被剥夺的一干二净。
浑身浴血的雄鹰王终于不再颤栗,只是一动不动的跪坐在那儿。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黑发巫师,从一旁捡回了被自己脱手扔掉的“曙光”大剑,拄着剑站在他面前,同样一声不吭的静静等待着。
五分钟后,雄鹰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输了……”
低沉的叹息声,感觉不到一丝的怨恨,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松弛。
他缓缓抬起头,平静的目光宛若一汪清泉,再没有一丝的不甘和暴虐,只是那样平和的审视着打败了他的对手。
“恭喜你,洛伦都灵阁下,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让那四名邪神抛弃了我,又是用什么方式打开第二道阀门,拥有了超越我的力量,但……”
“赢,就是赢;这一场对决,您是最后的胜利者;未来和选择的权力,都是属于您的了。”
“我,亚速尔精灵之主…愿赌服输!”
长舒一口气的,跪坐在地的雄鹰王弯下了腰。
黑发巫师深吸一口气,迎向雄鹰王的目光:“你知道…我想要的可不仅仅是你认输这件事而已。”
“您想要的,是拿我当俘虏逼迫亚速尔精灵的大军对您投降…是么?”雄鹰王静静的微笑道:“抱歉,这一点我办不到无能败北的雄鹰王,在我失败的那一刻便丢掉了属于我的王位,已经不再是他们的统帅了。”
“即便您将我挂在城墙上,回答您的也只有武士们的弓箭与长刀;您是无法用‘劝降’这种方式逼迫精灵屈膝的,更何况您的主君,帝国的皇帝也不会允许。”
“不杀光最后一个精灵,他也不会甘心的…对吧?”
洛伦默然。
尽管如此,但他到不认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挑起战争的是你们,率先屠杀的也是你们,肆意侵略的也是你们。
既然如此,帝国凭什么不可以用对等伤害,哪怕是一命抵一命的方式来“报答”你们这帮侵略者?
“所以很抱歉,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对您而言,能得到的就只有我的头颅而已。”雄鹰王微微一笑:“当然,付出的代价也很沉重。”
“那四个邪神告诉我了,黑十字塞廖尔虽然被放逐,但远没有到实力受损的程度您打开了第二道阀门,解放了视野;这样庞大的虚空之力突然诞生,足以为他打开进入这个世界的道路!”
“您打败了一个强敌,却因此要去面对更强大的一个…这样值得吗?”
这样值得吗…如果是之前自己被他这么问,洛伦可能会哑口无言,但现在……
“值得。”
看着他“微笑”的表情,黑发巫师冷冷道:“对我来说,不论是你亦或者‘黑十字’塞廖尔都一样,如果你们任何一个赢了,就一定会将我的存在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除;”
“对我来说,你们没什么区别,都是我‘存在’的敌人而已。”
“所以…又有什么不值得呢?”
第二百三十章 阵痛
雷霆渐稀,乌云散去。
寒风呼啸的山谷中,逃得一劫的骑兵们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的抬头向周围望去;当他们看到掌旗官手中的火把依旧在燃烧,帝国的战旗依旧在飘扬之后,才纷纷露出了“庆幸”的神情。
持续了将近一刻钟的雷霆风暴,在许多骑兵的记忆中却仿佛是度过了整整一辈子;在许多骑士和军官的私人日记中,几乎都用了类似的文笔描写着这一日,血骸谷之战的片段:
“……太阳落山之时,我们随拜恩公爵向地狱深渊发起最后的冲锋;我们在地狱中与魔鬼血战,在亡灵的尖啸中战斗,在漫天雷霆与地崩山摧的风暴中,高举帝国的旗帜;
我们挥舞旗枪战斗,用呐喊鼓舞勇气,用牺牲战胜恐惧;我们以一敌百,被沙子一样多,蚂蚁一样密集,洪水般恐惧的魔物们团团包围,再没有退路;
直至公爵战胜魔鬼,用“曙光”大剑撕开地狱的大门,才得以重返人间……”
但是再怎么夸张华丽繁琐的辞藻,也无法形容骑兵们活下来喜极而泣,以及身旁袍泽逐渐冰冷的悲痛,两种情感杂交在一起的复杂心情。
而当悲喜交加的他们抬头望去时,便发现整个山谷中,已经没有腐尸魔的身影了。
数以十万计,足以淹没断界山的魔物大军,就这么消失在了血骸谷之中,不见踪影。
除了遍地的“砂砾”外,什么也没剩下。
“帝国人,集合!”
挥舞着阵亡掌旗官留下的战旗,白马峰伯爵在山谷中高声呐喊着:“我是白马峰伯爵瑞格雷尔,公爵亲自任命的骑兵统帅!”
“以公爵的名义,我命令你们立刻就近向你们周围的掌旗官集合,向你能看到的,最近的火把靠拢;所有听到我声音的传令官和司号手,立刻吹响集结号角,集结军队!”
“救助你们身边的伤员,搀扶你们的战友不管他是萨克兰人,波伊人还是拜恩人,不论他们是侍从还是骑士,是士兵还是军官,我都以公爵的名义命令你们,保护你们的战友!”
“最后一个命令,也是最重要的任何发现公爵的骑兵必须立刻汇报,服从他的一切要求,同时将你们的坐骑交给公爵,这是军令!重复一遍,这是军令!”
喘息着的白马峰伯爵朝身后招招手,让传令骑兵们就近散出去。
“你觉这样做,能尽快找到洛伦大人吗?”
一旁的路斯恩扭过头,有些焦急的看向瑞格雷尔:“心境被解除,就说明战斗已经结束了不论洛伦大人是不是赢了,他现在一定非常危……”
“你再怎么着急,他还是一样危险!”瑞格雷尔伯爵抢断道:“冷静些,我们的公爵没那么脆弱;我们的骑士们,也比他们看上去的更加忠诚。”
“别忘了,当公爵冲下来的时候,他们没有一个犹豫的,没有一个回头的,这还不足以证明他们的忠诚吗?!”
紧咬着下唇的灰瞳少年实在没什么好反驳的,只能将目光投向四周,眺望着一切有可能的地方。
就在此时……
“快来人啊,找到了!”
“我们找到了,公爵在这里!”
“吹号,快吹号,汇报公爵的位置!”
……嘈杂的话语和混乱的马蹄声让路斯恩猛地扭头望去,远远的能看到一群举着火把和旗帜的骑兵。
“路斯恩,快去找些会医术的猎魔人,给公爵大人…喂,路斯恩!”
根本没听到身后瑞格雷尔呼喊的灰瞳少年,已经抢先一步纵马狂奔而去。
当他推开上前质问他身份的侍从,挥舞着旗枪说要保护公爵安全的骑士,毫不客气的冲过人群之后,便看到一个在旷野中拄剑而立,表情有些怅然若失的身影。
而在那身影之前的,是一个浑身浴血,蜷缩在地的无头尸体;它的背弓着,双手垂在两侧,静静地一动不动。
远远望去,就像是跪倒在拄剑而立的黑发巫师面前,屈膝臣服一般。
但路斯恩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些,翻身下马,小心翼翼的从黑发巫师身后接近上去他隐隐有种触感,面前的洛伦大人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并不是说身体上的变化,而是现在的他隐隐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深处,在对黑发巫师有些畏惧。
那种畏惧…就像是第一次面对阿斯瑞尔,还有“黑十字”塞廖尔时那样。
“路斯恩?”
缓缓回首的黑发巫师眼前一亮,微笑着轻声呼喊道。
“洛伦大人!”灰瞳少年连忙上前,目光不由自主的停在了面前那浴血的无头尸体上:
“这…这就是魔物还有精灵入侵的罪魁祸首…那个…亚速尔精灵的雄鹰王?”
洛伦点点头,表示默认。
“既然这样,那不是是这场战争就算结束了?!”
惊喜过望的路斯恩脱口而出,然后才发觉到自己的话简直单纯到极点:“啊…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国王被杀的话,至少接下来亚速尔精灵们的攻势,一定会因此而减缓下来吧?”
“至少他们肯定会想赎回雄鹰王的尸体,然后还要推举新的雄鹰王;帝国和拜恩都能趁这个机会休整一段时间,或者对着陷入混乱的亚速尔精灵发动突袭。”
“甚至说不定…他们还会因此陷入争夺王位的内战,而无暇顾及入侵了!”灰瞳少年越说越兴奋。
不忍打断他的洛伦,只能是苦涩一笑。
事实上,路斯恩一开始的想法和黑发巫师基本类似作为亚速尔精灵之主的雄鹰王如果能生擒,那一定是非常好的人质和俘虏;虽然不指望能靠这个让精灵们投降,但至少能令他们陷入短暂的混乱,争取机会。
甚至更进一步,就像路斯恩所说的那样,趁他们陷入争夺王位或者推举新王的时候,休整或者发动一次大规模突袭,彻底摧毁亚速尔精灵的进攻势头,夺回这场战争的主动权。
但在短暂的交流之后,洛伦却发现局面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已经付出一切的亚速尔精灵绝不会接受失败的和平;而付出了惨重代价的帝国,同样不能接受精灵们在侵略之后,还能平安离去。
至少…利用雄鹰王的脑袋为帝国争取优势这一点,是绝对想都不用想了。
当然,还有“黑十字”塞廖尔。
洛伦内心一沉。
阿斯瑞尔警告过洛伦,开启第二道阀门就意味着让“黑十字”塞廖尔得到机会,再一次重返物质世界;换而言之那家伙现在很可能已经回归,只是还未出现在自己面前而已。
他正蜷缩在某个角落之中,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机会。
至于塞廖尔的目的,洛伦已经大概有些眉目但不论他想做什么,都必须先得到两个九芒星圣杯,并且摧毁圣十字。
前者一个圣杯在洛伦手里,而且现在他已经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第二个圣杯在哪里的人;
后者则要彻底挖掉圣十字在这个世界上的根基,那就意味着他必须帮助或者暗中操纵亚速尔精灵击败帝国,或者至少让精灵与帝国同归于尽。
想要达成两个目标,塞廖尔都将与洛伦发生最直接的正面冲突。
换句话说,接下来的战斗“黑十字”塞廖尔将再也不能假手他人这一次,他必须既是棋手也是棋子,必要的时候甚至得亲自上阵,再也不能躲在幕后操纵局势了。
这样的结果…真不知道该说是好还是坏。
“至少,是终于告一段落了。”洛伦有些感慨道。
“是啊,告一段落了血骸谷一战,断界山要塞暂时不用再担心会受到魔物入侵了。”路斯恩同样深有感触,目光扫视着那遍地如沙子般的腐尸魔碎片。
这里也曾是他开始的地方,是他获得过荣耀的地方,是他…选择抛弃过去,誓死追随洛伦都灵的地方。
抛弃了家族,抛弃了在帝国光明未来的他,却在洛伦都灵身上得到了连维尔茨大公也不曾得到过的,魔物入侵战争的胜利;甚至亲手击败了一名邪神使徒,完成了维尔茨家族从未实现过的荣耀。
但不知为何,路斯恩的内心感觉不到一丝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惆怅。
越是成长,越觉得世界和自己想象中的并不一样就连想要杀死自己的敌人,似乎也并非是那么十恶不赦,甚至是值得同情,尊重和称赞的。
在和那位“暴虐使徒”战斗的最后一刻,灰瞳少年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对方其实仍有一息尚存;如果真的想,完全是可以拖着自己同归于尽的。
但他没有那么做在被战斧撕开胸膛后,十分从容的将自己的短剑换给了自己,选择了承认自己的失败,还有自己的胜利。
换成是自己…路斯恩觉得,自己可能并没有那样“认输”的勇气…并不是仅仅是责任和荣誉,更多的恐怕还是活下去的欲望,在支配着自己的身体。
“就连你,也是一个十分勇敢,值得敬佩的家伙呢。”
低头注视着雄鹰王的无头尸体,灰瞳少年自言自语的低声道。
话音落下的同时,隐隐察觉到什么的路斯恩扭头望去,便看到黑发巫师正有些戏谑的打量着他。
“啊…洛、洛伦大人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说雄鹰王这个可恶的精灵他……”
“不,你说的没错。”
无力的抬起右手,轻笑着的洛伦打断了路斯恩那慌慌张张的辩解:“不论是决定发动全面入侵,亦或者孤身前往冰川荒原,和邪神达成契约…雄鹰王,的确是一个很有勇气的家伙。”
“当然,他同样残忍,无情,手上沾满了鲜血,害死了我们不少认识的人和朋友,其中就包括哈林梵阿沙迈大师,但是呢……”
“这些并不妨碍我们尊重自己的敌人,就像尊重对手的同时,并不妨碍我们反抗和复仇,斥责他们的暴虐一样因为如果连像怪物一样的敌人都能坦诚的面对失败,都能做到尊重对手,承认自己的暴虐,以及不得已而为之的残忍……”
“那么不能做到这一切,还疯狂贬低敌人,将他们说的好像除了暴虐与残忍之外一无是处的我们…岂不是连怪物都不如了吗?”
说着,洛伦忍不住耸耸肩。
若有所思的路斯恩,表情苦恼的低下了头。
正当此时,周围不停的传来军号和命令的呼喊声;将骑兵们集结起来的军官们,开始从山谷的四面八方朝洛伦的方向集结。
“公爵,您的骑兵们已经集结完毕!”
沉声怒喝着的瑞格雷尔和兰马洛斯伯爵,在黑发巫师面前毕恭毕敬的翻身下马:“高地上的士兵们传来信号,向您请示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去哪儿?
微微一愣的黑发巫师,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既然我们已经站在世界北方的尽头,那么能去的地方也就只剩下一个。”骤然提高嗓音的洛伦环视着周围一张张兴奋至极的面庞:
“全员准备,后队改前队,向断界山要塞方向开拔!”
“帝国人,我们回家!”
“回家!!!!回家!!!!回家!!!!”
激荡山谷的呐喊声,直入九霄。
呼喊的浪潮声中,黑发巫师却逐渐冷静下来,耳畔的声响变得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
远处的山坡上,破晓的太阳将刺眼的阳光倾洒在白雪上,泛着闪闪的银光;远远的能看到两个巨大的“黑影”张开双翼,从南面的方向朝血骸谷而来。
不用多想,洛伦已经猜到是谁了。
嘴角无力的扬起,说不出的疲惫袭入身体;洛伦只感觉意识越来越昏沉,眼皮越来越沉重,身体仿佛坠入云中,再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重量。
“洛伦大人?!”
“公爵?!”
“公爵大人!”……
耳畔传来乱糟糟的惊呼声,但洛伦已经不在意了,身体一松,向后一仰,昏昏欲睡的他已经沉入梦乡。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一成不变的家伙
“咔嚓!”
耳畔传来声脆响,猛地一激灵的黑发巫师突然醒来。
刺眼的光线映入视线,逐渐变得柔和;四周的环境与触感也纷纷通过身体将信息传递到自己的意识当中。
这里是…浮空城…我的房间…我…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断断续续的讯息汇聚成一整段内容,一边摇头晃脑清醒意识一边坐起身的洛伦,将模糊的视线聚焦在自己床边的一个人影上。
“……布兰登?”
坐在床边的红发少年,火红的眸子十分呆滞的看着突然醒来的黑发巫师,手里还攥着一个刚刚削好的苹果。
“洛、洛伦?!你终于醒啦!”
连半秒钟都没用,皇子殿下换脸似的露出了激动的神情:“这可真是圣十字保佑艾因告诉我你今天就能醒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呢!”
“但我还是来了瞧,苹果,给你削好了!”
看着他献媚似的递上来的苹果,黑发巫师连翻白眼的欲望都没有了。
“咔嗤!”
随手接过苹果,用力咬了一口的洛伦瞥了眼皇子殿下那松口气又有点儿心疼的表情,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不论如何,当自己孤身一人在血骸谷与雄鹰王作战的时候,也只有他能想到前来支援自己虽然晚了整整一天根本没帮上半点忙,而且还是和巨龙米拉西斯一起来的。
但至少他来了。
没人那么要求,没人逼迫,更没有任何暗示…可以肯定,他一定是在得到求援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否则即便是巨龙,也不可能这么“巧”的撞上。
巨龙王城,大绿海,埃博登……虽然自己和布兰登之间一直都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但每一次这家伙都能义无反顾,遵守约定赶来救自己。
哪怕每一次,他都是“迟到的王子殿下”……
“怎么样?呃,我是说我当然知道一个苹果当做道歉的礼物肯定还不够,但你这个混蛋好像也已经不缺什么了。”布兰登怔怔的看着洛伦,表情中满是真诚:
“所以…宽宏大量的拜恩公爵,一定能原谅他的朋友稍微迟到了点儿,结果没赶上和他并肩作战这件事的对吧?”
“迟到了点?”
把玩着手里的苹果,翘着嘴角的洛伦笑容玩味。
“呃…应该也没有晚很多吧,我知道我肯定晚了,但绝对是在最后一刻……”
“你来的时候,雄鹰王的尸体都凉透了。”
“也许亚速尔精灵的体质和人类不一样,凉的更快一些?”布兰登的微笑无比天真单纯:“我可能错过了最后一幕,但绝对还有成千上万的敌人没有被……”
“成千上万的敌人…在雄鹰王被干掉之前就被干掉了。”
“当然,我说的肯定不是那些还在反抗的敌人!我是说…在骄傲的帝国骑士们铁骑下被蹂躏,践踏的那些无耻逃兵们,我肯定记得当时在天上的时候看到了你们最后冲锋前的……”
布兰登的微笑越来越勉强。
“最后的冲锋是在傍晚,你来的时候是凌晨。”
“行了,直说吧,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肩膀一耸,布兰登歪着脑袋一副“随你怎样”的表情。
“……”洛伦都灵。
这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架子…当然也就没什么脸皮。
“反正除了肉偿之类的…我能补偿你的东西,你基本上都不需要,所以……”布兰登一副满不在乎的架势,灿烂笑容的嘴角一直咧到耳朵根:
“还是开始聊聊正事吧…按照惯例,我先开始。”
嘴角不停抽搐的黑发巫师,倒是没有反驳;毕竟对方肯坐在这儿一直等自己醒过来,就肯定不是“无事献殷勤”。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血骸谷之战的经过?”
“那个我来的时候,就已经听你的人讲了八百遍了八百遍,八百个不同的版本,但我亲爱的巫师顾问兼拜恩公爵大人,在每一个版本里都是以一敌百的救世主呢!”
调侃似的一笑,布兰登的表情逐渐凝重:“我要知道细节。”
“比如……”
“比如……”火红的眸子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与黑曜石瞳孔对视着:“雄鹰王…真的死了吗?”
皇子殿下的神情却是不同以往的认真。
“你瞧,我是个德萨利昂,而且是个直系德萨利昂很多对别人而言是秘密的情报,对我只是费些功夫就能看到的‘幕后花边’而已。”
“我知道大部分情况下,想杀死一个邪神使徒远比看上去的困难;因为它们与各自邪神间紧密的联系,即便被干掉也往往能在几十年,甚至十几年,几年后再度复活。”
布兰登叹了口气:“如果只是那些普通人变成的使徒倒也罢了,但这家伙是雄鹰王;若让他有了不死之身,那将会变成一个非常可怕的麻烦。”
黑发巫师忍不住挑了挑眉毛,有些意外。
这还布兰登第一次不全是为了自己,而是站在“帝国”的高度上考虑问题呢。
不过……
“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雄鹰王已经死了,而且再也不可能死而复生。”洛伦十分认真的沉声道:“曾经帮助过他的邪神们已经彻底抛弃了他,身上夺走了邪神印记;他本人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痕迹,也已经被我亲手抹杀。”
“即便复活,那最多只是一个被虚空之力操纵,披着雄鹰王无头尸体的躯壳而已。”
皇子殿下怔怔的点头,表情像松了口气。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再次露出了没心没肺的笑容,布兰登对着洛伦竖起大拇指:“不愧是黑公爵的后代,我就知道相信你一定是没错的!”
微笑的洛伦,眼角稍稍一动。
一般来说即便得到了保证,也肯定想知道一些细节上的内容;或者至少是询问如何做的,有没有什么隐患或者代价,会不会有万一的突发状况。
但布兰登都没有问。
他不仅不问,甚至都不想让自己说出口;这已经不是出于纯粹的信任了。
我知道你有一些可能不太愿意说的秘密,没关系,因为我也有;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互相保留一些,不去过多的干涉彼此吧。
这是彼此尊重的“默契”。
“现在轮到你了,想问什么就尽管问吧。”布兰登耸耸肩:“虽然不用说,我就知道你会问什么了。”
……那你还废什么话?
心里忍不住吐槽,洛伦还是表情和善的将苹果放在一旁,后背向后一靠,示意请对方开始。
“首先一个,我得到的求援情报并不是从你这里,而是来自断界山要塞在你抵达血骸谷后不久,断界山要塞就遭到了亚速尔精灵不顾一切的围攻。”
“战斗进行的非常激烈;按照康诺德送回来的信笺内容,他和萨莉卡都曾不止一次尝试突围,向在血骸谷的你求援,但最后都失败了…不过这个你应该猜到了。”
洛伦点点头,在断界山的援军始终没有抵达的时候,他就有预感可能是这样的情况。
四万精灵大军攻破断界山要塞,释放数以十万计的魔物涌入东萨克兰…哪怕光是造成的破坏和屠杀,就足以摧毁帝国的根基!
因为这帮腐尸魔可不是军队,它们除了命令可没有任何“秩序”可言;在冰川荒原的时候还能想办法集中歼灭,可一旦分散到东萨克兰平原上,就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阻止它们了!
“而接下来的,是你绝对想象不到的内容……”收敛笑容,布兰登压低嗓音沉声道:“还记得那个盘踞在埃博登的亚速尔精灵,也就是那位和你打了整整一个月的罗德里亚亚速尔王子吗?”
“记得,他怎么了?”
“他攻破了宝石河沿埃博登一系的防线,数万大军沿河南下,兵锋直指帝都戈洛汶!”布兰登加重了语气:“因为事先根本没预料到防线会这么快就被攻破,眼下的帝都连守备的兵力都凑不出来!”
“然后…呵,就和约定好的一样,洛泰尔一线的亚速尔大军也开始向深林堡发动猛攻;原本兵力还算充裕的鲁文大公疲于应付,甚至到了捉襟见肘的状态;”
“因为亚速尔精灵们驱赶着食人魔从森林中袭击他的后线,他能调动的机动兵力全部都去围剿食人魔了!”
“我收到消息的时候,三万精灵的先锋军已经抵达西萨克兰,在那里四处烧杀抢掠,搜集足够他们消耗的物资。”说到这儿,布兰登还忍不住冷笑一声:
“这可把帝都的那帮贵族老爷们给吓了个半死,他们大概这辈子都没想到,战争居然能够离他们那么近!”
皇子殿下微微一顿,看着黑发巫师那面不改色的表情:“别这样,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没错,其实我一开始是打算扔下你和敬爱的康诺德皇兄,去当守护帝都的英雄来着,不过我最后还是来北边了不是嘛!”
“呃…怎么说呢,原因有很多啦,但你会最关心的一个应该…是那位赤血堡女伯爵。”
“赤血堡女伯爵?”
这和夏洛特有什么关系?
布兰登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种“难言之隐”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洛伦仿佛还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害怕的神色。
当然,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
“没错,她派人写信送到我军营里,告诉我拜恩会立刻出兵救援帝都戈洛汶,告诉我不用担心了。”布兰登的表情瞬间恢复正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呃…不光是这样,她还写信邀请阿尔勒大公和她一起发兵,组成阿尔勒拜恩联军救援;这样最后的总兵力将达到十五万;即便不能消灭精灵们,至少守城是不用再担心了。”
黑发巫师微微颔首,表示默认。
的确…夏洛特的做的决定非常明智;被自己抽调了大部分机动兵力的拜恩赶不及救援断界山要塞,所以将救援任务交给距离上更近的布兰登,而集结了多数兵力的拜恩,则去驰援“不那么紧急”的帝都戈洛汶。
为了给自己出兵找个名义,还拉上了阿尔勒大公一起;这样即便是帝都贵族,也不敢同时挑衅和反抗南方的两大公国。
但这里面有个问题……
“我记得你和夏洛特的关系不是非常不好吗,为什么这次你居然会听她的?”洛伦有些莫名其妙:“该不会是她威胁你了吧?”
房间内昏暗的烛光下,布兰登的表情渐渐僵硬。
“咳咳…这件事暂且不谈,反正你早晚会知道的。”勉强一笑,皇子殿下的眼神越来越慌:“总而言之你先好好养伤吧,我们正在前往断界山要塞,我的军队已经赶去救援了;等我们到的时候可说不定康诺德皇兄还会主动来迎接我们……”
“咚咚咚!”
门外传来三下敲门声。
被打断的布兰登和洛伦“默契”的同时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推门走进。
是守夜人爱德华。
“殿下,有游骑兵从要塞那边赶回来了。”瞥了眼坐在床上刚刚起身的黑发巫师,脸孔僵硬的爱德华背着手沉声道:
“麻烦您稍微耽误些时间,有些事情在下需要立刻向您进行汇报。”
“汇报,既然是断界山要塞的情报你在这里说不也是一样,反正…呃,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一脸无奈的布兰登只好起身,一副“这不是我的意思”表情瞥了眼洛伦,然后便拍了拍爱德华的肩膀和他一并离开了房间。
孤零零躺在床上洛伦,一个人耸了耸肩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爱德华真是一天比一天像鲁特因菲尼特了。
而布兰登也在逐渐变得像他曾经最厌恶的“敬爱兄长模样”,驾驭军队联络盟友,手腕一天比一天熟练;他现在甚至敢将自己的军队扔给别人,这就足以证明他对自己统御的手段有多自信。
艾茵一天比一天自信,艾萨克则开始有了“人情味儿”,道尔顿坎德导师也不再那么冷漠,夏洛特偶尔也会露出脸红的小女生模样。
于是在自己的身边唯一从头到尾没变过的家伙,就只剩下一个。
面无表情的洛伦将视线平移到床边,某个白金色的脑袋映入他的眼帘。
阿斯瑞尔。
第二百三十二章 好消息和坏消息
“每一次,当亲爱的洛伦的朋友们用各自不同的方式关心他的时候,都仿佛有一个听不见的声音在默默告诉可怜的阿斯瑞尔……”
一身午夜蓝睡袍的金发少年趴在黑发巫师的床铺上,用臂肘支撑着小脑袋,可怜兮兮的目光瞪得圆圆的,仿佛受了什么委屈:
“你,不是唯一的。”
“……下去。”
黑发巫师面无表情。
“没错,其实可怜的阿斯瑞尔一直都知道这一点,但谁让亲爱的洛伦是人家唯一的朋友呢;即便被冷言冷语,也只能微笑面对。”少年的表情更委屈了,哀怨的眉宇仿佛在叹春悲秋:
“奉献不求回报,即便不被接受也要一直专注下去,绝不背叛…这就是友情啊。”
一声不吭的洛伦抬起右脚,对准了阿斯瑞尔的面门。
“当然,即便是朋友之间一定的安全距离也是要有的毕竟即便是爱人之间,也是存在所谓‘彼此的小秘密’这样的自由空间呢。”
一个眨眼的功夫,从洛伦床上消失的无影无踪的金发少年已经坐在了床铺旁的靠背椅上,墨蓝色的睡袍变成了红黑色的小礼服,连一头金发也被打理好,在后面梳了一个小马尾:
“这样的距离不仅不会让彼此疏远,还会因此增加一定神秘感而互相吸引,令感情更加持久…嗯,没错,就是这样。”
洛伦忍不住抽了抽眼角。
“嗯,看来亲爱的洛伦心情不错在度过了这么充实而有意义的一天一夜之后还能这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柔和的弧度在金发少年的嘴角勾起,目光温柔:“我知道现在洛伦你已经知道了不少事情,但也肯定多了更多的疑问,所以…想问什么的话,尽管问吧。”
尽管问?
该知道的自己基本上都已经猜到了得到了四个邪神力量的雄鹰王在最后一刻失去力量,不论如何肯定和阿斯瑞尔脱离不了干系。
至于他是怎么办到的…这个其实无所谓,唯一能威胁到自己的“傀儡”已经被他们主动抛弃,四名邪神使徒无一例外,全部倒在了自己手中;即便想再来一次魔物入侵,也要等到几十年之后了。
硬要说有什么令自己不安的地方,那也只有……
“第二道阀门。”
阿斯瑞尔优雅一笑。
“经过可怜的阿斯瑞尔不懈努力,终于说服了那些家伙们不再干涉或者与我们为敌;所以眼下对亲爱的洛伦最为关键的事情,就是一切有关第二道阀门的事情。”
“在很久之前的埃博登时,人家就曾经提出过可以帮助洛伦掌握这种力量,只不过被狠心的洛伦拒绝了,现在嘛……”
“说服?”黑发巫师反问一句。
“别在意这些细节,亲爱的洛伦,偶尔的不拘小节能让你看起来更有风度一些。”阿斯瑞尔的声音纯真而又甜美,好比醇酒:
“他们已经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不会再成为洛伦的敌人了对于那种背信弃义的逃兵,胆小鬼,叛徒,无耻的阴沟耗子们;作为胜利者的我们不妨宽宏大量一些。”
……还真是够宽宏大量的。
洛伦隐隐有种触感,阿斯瑞尔和他们之间的关系绝不像他自己描述的那样简单,那些情绪…厌恶、痛恨、咬牙切齿的痛恨的……
“情绪。”面不改色的阿斯瑞尔轻轻点头,打断道:
“就是这么回事开启第二道阀门之后,你就不再通过对身体变化的观察,而是虚空反应得到的‘讯息’,来判断对方的情绪。”
“亲爱的洛伦,还记不得记得我曾经说过,开启第二道阀门带来的是‘智慧’的提升,让思维能够匹配力量,获得全新的“视野”,理解常人无法理解之物;同时将发现窥视自己的‘眼睛’……”
“当将不再被混沌与感性所遮蔽,在‘看’到虚空存在的同时,你在虚空的面前同样暴露无遗。”
“你将不再只是挥舞着无穷力量的野兽,而是超越其上,拥有更高一层‘智慧’的存在。”
“你的语言、意志、乃至思维碰撞的电光,将被赋予切实的意义。”
阿斯瑞尔眨眨眼睛:“嗯,那其实是一种比较错误的比喻,因为当时的洛伦根本无法理解…不过现在亲爱的洛伦,应该能明白人家的意思了。”
黑发巫师微微一怔,随即有了新的疑问:
“你是说在开启第二道阀门后,我和虚空的联系会更加紧密,所以才会有‘被窥视’的触感?”
“没错,就像当你露出表情时便会被周围的人看到;你的虚空反应就是你所传达出的‘讯息’;它们犹如柴火的烟尘,热水的水汽般散播在外,被周围一切独立意识所察觉,当然也就会有被‘窥视’的触感。”
阿斯瑞尔继续道:“当然,这样的比喻其实也存在偏差,但并不妨碍这么去理解。”
“至于和虚空的关系更加紧密…不,亲爱的洛伦,那是一种对你而言绝对不能有的错觉!”
金发少年的话语突然变得有些严厉了。
弥漫在室内的虚空反应,似乎也在传递着他渐渐有些严肃的心情。
“鸟儿翱翔长空,便以为自己也能化作长风;武士挥舞长刀,以至于将长刀当做自己的一部分,甚至更进一步…达到所谓‘人刀合一’,或者‘刀心一体’的境界。”阿斯瑞尔的情绪中透露出几分不屑:
“但那只是错觉,自欺的谎言罢了。”
“不论再怎么变幻,鸟儿不会化作长风;而所谓‘人刀合一’的狂徒,也只是一个擅长杀人的疯子而已。”
“我们是什么?拥有自我的我们不是杀人的武器,不是冰冷的钢铁,不是地水火风,更不可能与虚空‘更加的紧密’!”
金发少年从靠背椅上站起,弯下腰身,精致的面孔缓缓的,一点一点靠近洛伦:“我们是拥有自我思考的独立意识;情绪、讯息这些都只是外界的存在,并非我们本身。”
“亲爱的洛伦,切记这一点。”越靠越近的阿斯瑞尔与黑发巫师四目相对,几乎要靠上他的鼻尖:“对你而言,虚空最多只是和物质世界没什么区别的存在罢了。”
黑发巫师微微颔首。
“真的吗?”猩红的眸子闪烁着异样的光泽,舌尖轻轻抹过毫无血色的唇角。
“真的。”
“是这样啊…可阿斯瑞尔有些怀疑呢,也许应该更加认真的检查一下……”
“咔嚓!”
轻巧的袖剑从洛伦右腕下弹出,剑尖顶住了金发少年苍白柔嫩的脖颈。
沉默了一瞬,微笑的金发少年十分自然的直起腰身,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面无表情的洛伦,也默默的收起了右手的袖剑,藏在被子下。
“不过现在对洛伦来说最麻烦的,应该并不是情绪和如何理解虚空反应这种旁枝末节……”
微微一笑,背起双手的阿斯瑞尔继续道:“最重要的,是现在亲爱的洛伦已经无法像过去那样‘运用’虚空之力,以至于要反过来拼命遏制自己的力量…对吧?”
黑发巫师微微蹙眉。
“开启第二道阀门,拥有和过去全然不同的视野…不仅仅意味着那些普通的虚空之力无法对洛伦造成伤害,同样,过去使用虚空之力的方式对你也不再有任何意义了。”
“现在亲爱的洛伦…就像是一个拥有强大力量,却不知道自己力量即现在何处的顽童;哪怕稍稍使用一丁点儿的力量,都有可能造成意料之外的后果;杀死敌人的同时,可能连自己的身体和存在也会被一起干掉,所以……”
“亲爱的洛伦,你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需要限制自己的力量,不再使用虚空之力;同时,在某个‘很有经验’的朋友教导下,逐渐懂得如何运用自己的力量。”阿斯瑞尔笑的越来越灿烂:
“同时,你还需要一个绝对能保护你的人,来让你避免一切有可能的意外。”
“绝对能保护我的人?”洛伦反问一句。
“没错,本来可怜的阿斯瑞尔觉得这个任务简直舍我其谁不过考虑到那具吸血鬼身体已经被塞廖尔彻底毁掉了,只能放弃。”
“至于某位冒牌货小姐…她的吸血鬼之躯倒是还保存的挺完整,但那种程度的身体根本不足以拿来应付大多数战斗,最多当个肉盾;洛伦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全天候战斗的护卫,而非只是一面盾牌。”
金发少年耸耸肩膀:“所以…阿斯瑞尔只能交给一个自己能够绝对信任的伙伴。”
绝对信任的伙伴?
愣了一秒钟,猛然察觉到什么的洛伦脱口而出:“路斯恩?!”
“没错,正是我们共同的好朋友路斯恩若论合适,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阿斯瑞尔笑的更灿烂了:
“在将事情原委告诉他之后,亲爱的路斯恩连半点犹豫都没有就接受了这个任务;为此他已经彻底接受了阿斯瑞尔的邪神印记,正式成为了一名使徒。”
“他需要力量,洛伦,我知道这么说你肯定不会接受但这是事实路斯恩,痛恨没有力量的自己,他需要尽快拥有更多更强大的力量,来跟上你的步伐而不是被你扔下。”
“所以他学习精灵们的武士之道,掌握猎魔人的技巧,接受来自阿斯瑞尔的印记;而相对的,可怜的阿斯瑞尔也需要有更多的人‘意识’到,并且‘承认’我的存在。”
“这样说不定有朝一日,可怜的阿斯瑞尔能够恢复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凭借’,而不只是幽魂一般的存在。”
“当然,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毕竟可怜的阿斯瑞尔也只个邪神罢了,并不是什么魔鬼嘛!”
…………………………
“行了,这里除了我们应该不会有第三个人了,可以告诉我了吧?”
浮空城高塔顶端,站在墙垛旁向下方冰原眺望的布兰登,有些没好气的朝身后冷冷道:“说吧,断界山要塞究竟发生什么了,又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十分抱歉,殿下。”虽然这么说,但守夜人爱德华的脸上没有半点道歉的意思,依旧僵硬而且冷漠:
“但关于断界山要塞的情报,在下认为您实在不应该和拜恩公爵同时得到消息至少,也应该在确切了解事情原委之后冷静下来,再与他商讨后续事宜。”
话音落下,布兰登有些愕然的看向身后毕恭毕敬的爱德华爱德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还真是…丝毫不留情面的说辞啊,我记得你和洛伦不也是朋友吗?”
“正因为是朋友,所以我对他的了解和印象都十分深刻只是个很善于主导局面的人,哪怕有时候并非出于本意,也会让事情朝对他有利的方向发展。”
爱德华只是冷冷道:“在下以为,以后类似的事情都应当由在下先行向殿下汇报,然后才能让拜恩公爵参与讨论,而不是反过来。”
寒风呼啸的高塔,安静了片刻。
布兰登目不转睛的望着身后的守夜人,嘴角的笑意变得有些玩味了。
“知道吗,你刚刚的表情和话让我想起了一个人…鲁特因菲尼特。”
爱德华面不改色:“那是在下的荣幸。”
“的确是,因为现在我也觉得有这样一个家伙在身边没什么不好…只要他忠于的人是我,是德萨利昂家族就够了。”布兰登微微颔首:
“现在告诉我,断界山要塞究竟发生了什么?”
“送信来的守夜人说,我们的军队迟到了半天当他们抵达的时候,断界山要塞之战已经彻底结束。”
“结束了?!”布兰登骤然一惊:“喂,你别是要告诉我说输的人是我们……”
“输的一方,是亚速尔精灵…四万亚速尔精灵的军队,全军覆没,除极少数外,无一生还。”爱德华冷冷道:“至于断界山要塞……”
他顿了一下,就像是也有些意外似的,带着不敢相信的口吻低声道:
“可能…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断界山要塞’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城门,破
断界山要塞,深夜。
伴随着一场从潜伏演变成乱战的突袭,盘踞断界山要塞外的数万精灵大军不仅没有任何收手的想法,反而将错就错,倾巢出动。
“冲啊!爬上城墙,攻下高塔,将断界山要塞变成雄鹰王陛下的领土为了亚速尔生死存亡之大义,前进!”
“前进!!!!”
雷霆般的呐喊声,将战争演变成了一场狂欢。
没有铁骑轰鸣的骠骑兵冲锋,没有流星般从天而降的火雨,所有的土墙都被弩箭与石变成残垣,所有的沟壑都被尸体填满……
断界山城墙之外的冰川荒原上,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精灵们进攻的步伐!
唯一限制它们的,只剩下断界山要塞的城墙。
一路远征至此的亚速尔精灵们当然不可能携带任何攻城武器,但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毅力十足的精灵武士们甚至可以徒手爬上覆满寒冰的墙壁;数以千计的精灵武士们就在命令声中,像蚂蚁般攀上断界山要塞最外围的墙壁。
此时的断界山守军,早已在女精灵武士亚莉珊德拉的突袭下乱成一团,所有的高塔哨兵全部死在了亚速尔长刀下,结果直至第一批精灵武士攀上城墙,才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在一片混乱中组织防御。
但很可惜,已经太迟了。
攀上城墙的那一刹那,口中咬着长刀的精灵武士们便犹如狂风般突入墙垛,根本不给守军任何组织防御的时间。
一刻钟后,伴随着一面铁王冠旗帜倒下,断界山要塞最外围防线宣告陷落!
面对着亚速尔精灵们近乎舍生忘死一般的进攻,勉强维持住士气不崩溃的帝国守军纷纷像各个垛口和甬道撤退,在狭窄的通道中组织临时掩护的防线,层层阻击敌人的进攻。
能够做到这一点,也是因为断界山要塞的特殊设计这个世界上可能也只有这么一座要塞,在建造之初就预料到有可能会被攻陷,所以每一段城墙和甬道之间,都是可以用落下的铁栅栏或者石墙封死的。
正因如此,在判断出敌人已经打算不顾一切强攻之后,要塞副司令德雷西斯立刻下达了放弃外围护墙的命令;每一个撤离防御阵地的百人队在离开时,都必须封死所在甬道。
倚靠着断断续续的撤退和不断放弃阵地,层层阻击,断界山守军总算是遏制住了亚速尔精灵的进攻势头,将敌人的攻击范围控制在了外围城墙之内,再不能向内渗入。
而占据了外围护墙的亚速尔精灵立刻发现,他们所控制的所有防御工事与设施全部都是单向的,根本无法用来向要塞内部继续进攻。
但付出的代价同样沉重至少半数百人队因为来不及撤退,被废弃的甬道挡在了外围城墙之内;或是在放下闸门时与进攻的亚速尔精灵一起被困死在甬道中,亦或是根本来不及放下闸门,便被精灵们突破了防线。
“圣十字的信徒们,鼓起你们的勇气!”
断界山要塞城墙防线前,高举大剑的誓言骑士们站在盾墙之前,充当起了掌旗官和战前指挥官的角色。
“不信神的恶徒已经向你们扑来,圣十字国度的大门已经向你们打开今夜并肩作战的勇士们,你们将不用畏惧任何东西,因为你们是在为帝国而战,更是为信仰而战!”
“畏缩不前者,必下地狱;力竭战死者,升入天国!”
“以圣十字的名义,我等坚守于此,与魔鬼血战致死!”
“以圣十字的名义!!!!”
整齐划一的呐喊声,让断界山守军的眼神纷纷重新变得坚定了许多。
虽然誓言骑士们多数并不是什么优秀的军官,但作为圣十字教会“持剑传教者”,他们那不惧死亡,一次次从血泊中站起的身影却能极大的激励战士们的士气,用信仰的旗帜号召所有人坚持战斗。
与狂热的断界山守军相比,冲上城墙的亚速尔精灵们则显得要“冷漠”许多。
死死盯着对面盔甲崭新的誓言骑士,浑身是伤的督庭首席副官亚莉珊德拉低声喘息着,滚烫的喉咙里混杂着泪水、汗水和血水交杂的气息,随着呼出的热气一进一出。
满是破损的长刀随举起的右臂横在身侧,粘稠的血浆从刀刃中央不断滴落;落在青石板上,化作凝固的“血冰”。
“杀!”
伴随着双方声嘶力竭的咆哮,挥舞长刀的精灵武士们视死如归的冲向高举战旗的誓言骑士,组成盾墙的军团士兵们发起进攻。
没有队形,更没有指挥官的怒喝,但这些过分“沉默”的精灵武士们却犹如湍急的“刀锋洪流”般,在“黑色城墙”前划开鲜艳的颜色。
“噗!”
冰冷的长刀穿过盾牌间的缝隙,贯穿了士兵的咽喉,利刃一挥,头颅飞起;但还没等到那名兴奋的精灵武士破开盾墙,两侧的战戟便已经一前一后向他袭来。
厮杀的中线上多了两具无头的尸体,被后排的盾墙硬生生挤出了守军的防线。
下一秒,两句尸体便被彼此厮杀的脚步与喷洒而出的鲜血掩盖;盾牌与身体碰撞,长刀与战戟交击之声交织成片。
狂热的军团士兵们死死顶着盾墙,手中战戟不断的劈落与突刺;几乎每一个人都将自己的盾牌顶在前一个人的后背上,用整条战线来分担冲锋的压力。
一声不吭的亚速尔精灵武士们则更像沉默的狼群般,不顾一切的用各种方法撕扯着军团士兵们那看似牢不可破的盾墙,一次次用血肉之躯尝试着进行突破。
城墙与甬道间狭窄的地形,对彼此都是有利有弊;断界山守军固然可以用极少的兵力封锁某个战线,但同时也意味着一旦被击溃,整个战线都将立刻变得千疮百孔;
而被战场限制了机动能力和辗转空间的精灵武士们,也同样可以借助彼此的配合完成突破;因为地形窄小,敌人又是用大盾组成的盾墙,会受到攻击的范围同样非常局限。
普通的亚速尔长刀固然无法撕开铁甲,但却能劈碎盾牌,在盾墙上撕开无法合拢的缺口,让黑色城墙不再安全。
但无论如何,借助地形和队列优势,军团士兵们总算是减缓了精灵们的进攻速度,将战场局限在了外围城墙与第二道护墙的连接处。
残酷的厮杀剧幕,也就在这连接处上演着。
不顾生死的精灵武士们一次次的在狭窄的地形中挥刀冲锋,又一次次被盾墙挡住攻势,留下单薄的尸体;而看似坚固的盾墙也接连不断的被撕开缺口,在付出了相当程度的伤亡后才勉强封死空位。
而在这场舍生忘死中,顶不住惨重伤亡的断界山守军们不得不收缩阵线,在留下一地的尸体后向更深处狭窄的阵线后退,保证队列不会溃散。
看到战机的精灵武士们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踏过遍地的尸骸,向着后退的断界山守军继续发动进攻。
但就在此时,组成盾牌的军团士兵们突然集体蹲下,将盾牌斜靠在肩上;暴露出了后排举起重弩,填装瞄准的弓弩手们。
“十五步,射击!”
呼啸的黑影与破空声袭向没有任何掩护的精灵武士们,顿时冲锋的队伍像割麦子一样倒下一片。
“十步,射击!”
单膝跪倒的弓弩手们纷纷扔下重弩,捡起了盾牌和重剑;站在盾墙最后的波伊骠骑兵们纷纷举起短弓,对着毫无退却之意的精灵武士们疯狂射击。
看不清的黑影在狭窄的通道中急速穿梭骠骑兵们的短弓威力要比重弩小很多,甚至都很难像弩箭那样贯穿敌人的身体;但锋利的狼牙箭却能撕开伤口,甚至扎进皮肉内难以拔出,给敌人不断的放血。
倒下的武士越来越多,但却没有一个退的,更没有一个畏缩不前的;他们沉默着继续进攻,仿佛多吼叫一声都是浪费杀人的力气。
五步……
“波伊人,为了萨莉卡大公,撕了他们!”
伴随着嗜血的狂吼,扔下短弓的骠骑兵们高举着马刀,组成骑兵冲锋的“楔形阵”,迎着正面冲来的精灵武士们正面扑了上去。
血光喷溅!
和擅长阵线作战的军团士兵们不一样,波伊的勇士们和精灵武士一样擅长单打独斗和混乱的群战,懂得如何用灵活的步伐与速度保护自己;
而他们手中的马刀与短斧、匕首,也都是与亚速尔长刀一样优秀的近战武器;至少对血肉之躯的精灵和人类而言,砍到身上的二者并没有本质的不同。
“圣十字的信徒们,冲锋!”
几乎就在波伊骠骑兵们完成冲锋之后,保持着队列的军团士兵们同时小跑着,冲进了战场;用笔直长刺的战戟和盾墙掩护着陷入混战中的骠骑兵们。
这样一番配合默契的“步骑协同”,总算是在击退了精灵武士们冲锋势头后,又稍稍夺回了些许反击的余地,将战场始终限制在原地,令精灵们不得寸进。
“铛!”
火光迸溅的刹那,残破不堪的长刀与骑士重剑猛烈相撞。
“以圣十字的名义,不信神的恶徒啊,下地狱去吧!”
挥舞大剑的誓言骑士,对着精灵女武士怒目相向,紧握剑柄的双手不断加重力量:“我祈祷圣十字,能够给你们最为公正的审判!”
双臂颤抖的亚莉珊德拉咬紧下唇,手中长刀横起;几乎在大剑劈落的同时,一枝看不见的箭矢已经飞向誓言骑士的胸膛。
武士之道,游击箭!
“噗!”
下一秒,鲜血之花在誓言骑士的胸膛绽放;魁梧的身躯猛然一颤,单膝跪倒,还未劈落的大剑也随之垂直落地。
就是现在,去死吧!
“铛!”
猛然扬起的护臂拦住了斩向头颅的刀刃,锋利的刀刃甚至撕开了甲胄,深入皮肉卡在了臂骨上。
但这样一来,也就等于夺走了精灵女武士的刀刃!
“圣十字教义的守护者,身为捍卫之盾的我们…是不会轻易因为血肉之躯的伤痛而倒下的!”
浴血的誓言骑士缓缓起身,低头俯视着面色铁青的精灵女武士:“在将你们这些不信神的恶徒放逐地狱之前,我…绝不会拥抱死亡。”
“即便千刀万剐,血水洗身,也会继续战斗下去!就算坠入地狱,也会重新起身,继续屹立下去!”
失去武器的亚莉珊德拉看着被夺走的长刀,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而就在这时……
“轰!!!!”
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从外围护墙的方向而来,城墙上所有站着的人皆为之一颤!
紧接着,表情各异的精灵与断界山守军们,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向了那轰鸣声传来的方向。
这声音,难道是城门那边已经被……
……………………
“拿下了!”
站在无数三角旗簇拥下的精灵武士,兴奋至极的看着自己面前被打开的断界山要塞大门,嘴角疯狂的上扬。
五天…不,应当是十天!
从第一次与断界山要塞守军血战,不顾一切的血战至今…整整五天…终于……
它是我们的了!
寒风在旷野中呼啸,卷起“呜呜”的声响,令精灵武士忍不住回首看向自己的副官:“刚刚的声音,你听见了吗?”
“听到了。”护卫毕恭毕敬的答道:“是风的声音。”
“不,那是胜利的号角!”精灵武士表情兴奋的抢断道:“是断界山要塞的悲号,是这片荒凉的冰原在告诉我们,是时候夺下这座要塞了!”
护卫立刻点头称是。
“传令全军,所有人不分前后队,不分身份高低贵贱,所有人立刻向断界山要塞发动突袭,展开全面进攻,所有敌人,一律杀无赦!”
“对于逃散之敌,不要追击;对于要塞内的仓库和物资,不要抢掠;对于还在反抗的敌人,统统歼灭就算逃跑的是帝国的皇帝也不要追杀,让他像条落水狗那样,疲于亡命奔逃吧!”
“今夜,夺城!”
第二百三十四章 皇帝在此!
“不,绝不可能!”
几乎没等到德雷西斯把话说完,康诺德便已经断然拒绝:“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绝不可能这么做龙王家族德雷西斯,没有逃兵,更没有当逃兵的皇帝!”
“陛下!!!!”
心急如焚的德雷西斯,几乎从头到脚都在颤抖。
事实上当听到外围护墙沦陷,城门被攻破的时候,德雷西斯依旧很冷静因为断界山的特殊构造,即便被攻破了城门也不等于攻陷要塞;何况那些狭窄的地形,只能两人并排通过的甬道,足以挡住亚速尔精灵的兵锋。
就算敌人有四万大军又能如何,在机关重重的要塞内你能展开多少军队,你能把战线拉多宽纵使百万大军,同时投入作战的能有两三千就算极限了!
何况城破也并非是被敌人强攻的结果,而是遭到了偷袭;敌人的准备同样不充足,只要站稳脚跟一边等候援军,一边与敌人消磨作战,足以让他们明白攻下城门,并不等于胜利,而且很可能等于惨败。
真正扭转战局的,是来自机关室被攻陷的消息。
敌人的正面突袭和进攻都只是幌子,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目标在机关室攻下那里的亚速尔精灵不仅打开了城门,而且还锁住了内侧城墙的闸门无法放下。
这直接导致的便是在外围城墙第一线作战的军队,遭到了彻底的溃败,甚至因为敌人骤然增多加上前后夹击,导致不仅阵线失手,连溃败下来的军队同样十不存一!
内城门失陷,意味着断界山要塞的守军无法再依靠外围的护墙,和种种针对外敌入侵而设计的防御工事,必须在最内层的内堡前开阔地中,和敌人正面战斗,直至要塞彻底陷落为止。
对于德雷西斯而言,这样的战斗几乎就是在计划之中的,守卫要塞的军团士兵们也曾无数次的演练过类似的情况;就算城堡深陷,阵亡身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敌人一定会为此付出十倍百倍,乃至更为惨重的代价。
但现在的情况不一样,因为康诺德帝国的皇帝在这里!
一旦敌人攻入内堡,德雷西斯根本无法保证不会有精灵武士突破方向,冲入高塔将康诺德斩杀;而且按照精灵们的进攻方式,这样的情况极有可能。
甚至他们向断界山要塞发动突袭的目的只有,就有很大概率是为了杀死帝国的皇帝!
就像不久之前,他们在天穹宫的所作所为一样!
“我理解你的忠心,也尊重你的想法,但是德雷西斯,我是不会离开的。”康诺德沉声道:“我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抛弃我的战士们,孤身一人逃亡那不是皇帝做的事情。”
“如果‘贤者’布兰登一世可以与军团士兵们在最后一刻并肩作战,如果‘狂龙女皇’夏洛特一世可以冲锋如果,如果我父亲…我的父亲艾克哈特二世能勇敢的面对自己的死亡……”
“我,康诺德一世,帝国的第十三世代至高皇帝,没理由做不到!”
跪在皇帝面前的德雷西斯,纹丝不动。
“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我更知道自己的职责是什么;若在这萨克兰帝国与天穹宫都风雨飘摇的时候,我当了有史以来第一个‘临阵脱逃’的皇帝,那才是对帝国和德萨利昂皇室的致命一击!”
面对着忠心耿耿的副官,叹息一声的康诺德十分难得的露出了语重心长的神情:“所以德雷西斯,我要求你执行作为军团统帅的职责必要时,以保全兵力为上。”
“陛下……”
“别那么伤感,德雷西斯,这样的战斗我们不是没有共同经历过。”皇帝僵硬的嘴角十分勉强的挤出一丝微笑:
“只要布兰登的援军及时赶到,我们还是有机会反败为胜的,不到万不得已我当然也舍不得抛弃断界山要塞还记得冰翘崖之战吗?”
“当然记得!”德雷西斯重重的点头。
“那一次我太自信,结果在傍晚时惨败,被几十头不顾一切的冰原狼人杀穿了盾墙;但我在两刻钟后又赢了回来,因为我知道你率领的游骑兵就在附近,一定能及时赶到。”
话语间,他的记忆仿佛回溯到了几十年前,那个自己尚且年轻,被父亲委派到断界山要塞历练的时候。
那时的布兰登已经成为了驭龙者,那时的自己还是一个气血旺盛的年轻人,为了挽回在炬峰山丢掉的颜面,试图以一己之力歼灭山南最大的一个冰原狼人部落。
然后…自己就知道了不自量力和过度骄傲的代价是什么。
平日与自己并肩作战的袍泽一个接一个,为了保护自己而倒下;拼命呼喊着,扯着自己衣袖想要带自己逃跑的侍从,被自己推倒在地,结果变成了狼人嘴里的食物;
但最后自己还是赢了不是因为自己指挥得当,而是运气太好,德雷西斯的骑兵居然就在附近。
“这次…也是一样!”
康诺德站起身,炙热的烈火在那双鲜红的瞳孔中,熊熊燃烧。
“执行命令吧,德雷西斯敌人已经攻入内堡,多余的兵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带领伤兵和波伊的骠骑兵们做好撤退准备;告诉他们不要有任何顾虑,尽快安全撤退。”
“如果和精灵遭遇,不要纠缠放他们过去;若是他们要破坏或者抢夺要塞内的物资,就尽管让他们去抢,正好可以拖延进攻的速度。”
“对了,其中尤其要确保大公萨莉卡约拿大公与拜恩巫师们的安全,拜恩与波伊对帝国至关重要;不论有任何意外,都不能再伤到他们一根寒毛。”
“……遵命。”
德雷西斯艰难的起身,紧咬牙关沉声道。
直至对方离去,康诺德的目光才终于柔和了些许;若有所思的表情打量着自己手上那象征着德萨利昂皇权的戒指。
艾克哈特二世…帝国的第十二世代皇帝…自己的父亲,那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拿来当棋子利用的人,在面对亚速尔精灵的刀锋时,又是如何想的?
还是说连自己的死,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没错…不论再怎么自吹自擂的修饰,其实本质都不会变自己根本无法承担战败带来的耻辱,更不能接受自己成为士兵们眼中的懦夫;自己宁可战死,也不能愿意成为那样的自己。
宁可荣耀着死,也不愿耻辱的活…仅此而已。
既然局面已经颓败至此,那就看看这一次的自己是否还能像多年前的冰翘崖之战那样,能够在最后时刻反败为胜的吧。
默默昂首的康诺德德萨利昂紧握着佩剑,从身侧的墙角拿过一面战旗,大跨步走出了房门。
…………………
寒风呼啸,战旗猎猎!
在涌入断界山要塞的精灵武士们不顾一切的冲过城墙,越过防线冲进内堡之后,随即便和严阵以待的军团士兵们正面相撞,一场惨烈的肉搏战正在浓重的血泊中上演着。
无论精灵还是断界山守军都在不顾一切的战斗着,战斗打到这一步谁都清楚,任何一方都已经输不起了;
如果守军溃败,断界山要塞便会沦陷;
如果精灵们败退,光是惨重的伤亡和伤病,见底的辎重就能让他们原地崩溃;冻死,饿死,病死在冰川荒原中。
所以只能赢,不能输!
随着时间渐渐推移,最初的僵持很快便开始发生变化帝国的军团士兵们耐力更强,但他们的数量远比疯狂涌入的精灵少太多;面对近乎杀不光,刁钻可怕的精灵武士,守军的士兵在迅速滑落。
而辎重匮乏的精灵武士们尽管体能上明显不如断界山守军,但数量和士气就是他们的优势;尤其是当他们士气如虹的攻破城墙,撕碎一道道防线冲到内堡之后,这一点点的优势就变得更加明显了。
甚至站在队列后方,被旗帜簇拥着的精灵武士已经开始盘算究竟要多久才能攻下要塞,以及是否能尽可能的减少伤亡。
毕竟虽然每一个精灵武士都十分乐意为雄鹰王陛下献身,但也只有他们活着的时候才有存在的价值……
“陛下,是陛下!”
正当敌人开始盘算如何胜利的时候,一声激动的呐喊突然在断界山守军的阵列中爆发;一个挥舞战旗的掌旗官激动的指着身后内堡的高塔顶端,一个孤零零的身影站在那儿,手中高举着铁王冠旗帜,俯瞰着整个战场。
“是康诺德陛下,他没有离开!”
“陛下没有抛弃我们,他还在要塞的高塔上看着他们!”
“陛下没有和伤兵一起逃离,他还在和我们并肩战斗!”
激动的呐喊声此起彼伏,许多与康诺德一起战斗多年的断界山老兵甚至鼻子一酸,满脸热泪。
“帝国的士兵们,圣十字的信徒们!”浑身浴血的誓言骑士,挥舞着大剑高声呐喊:
“圣十字在人间的代理者,她教义的守护者,你们的皇帝还在这里,他没有离开,他还在看着我们如何战斗!他将自己的性命和帝国的未来托付给了我们,托付给我们的剑、盾和血肉之躯!”
“帝国的勇士们呐,请为皇帝死战吧!”
“皇帝万岁!!!!”
怒吼如雷,响彻断界山!
原本被逼得节节后退的断界山守军们顿时士气大涨,陷入了狂呼酣战的状态;甚至不少军官直接扔下盾牌,举起战戟随誓言骑士们一并向敌人发动冲锋,将战线推回原点。
但这样的势头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数量上的劣势太过明显;即便断界山守军真的已经到了舍生忘死的地步,也只能减缓敌人进攻的步伐而已。
“什么,那就是帝国的皇帝?!”
看着突然回来报信,一脸激动的护卫,精灵武士同样兴奋到面颊涨红。
事实上当帝国人的士气突然出现转变的时候,他就隐隐感觉到有这种可能,只是不能确定;毕竟已经有一个皇帝死于精灵之手,帝国人肯定会竭力避免这种事再发生第二次的。
但现在却有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个在正面战场上斩杀帝国皇帝的好机会摆在自己面前。
这可不是偷偷摸摸的刺杀,而是在战场上公平公正的的击败对方,然后再从对方的身上夺走他的头颅对武士而言,哪怕是一对一的决斗都不能比这更加光荣了。
这可是连四庭武士,连亚速尔王室的王子们,连雄鹰王陛下本人都没能得到的荣耀!
轻轻一刀挥下,自己就将成为这场战争最大的功臣!
“传我的命令,第一千人队,第二千人队,第三千人队负责掩护,第四、第五和第六立刻开始发动突击,务必尽全力撕开敌人阵线哪怕只有一个人冲过去,就算是胜利!”
精灵武士激动到不能自己的向身侧怒吼道:“告诉每一个精灵武士,谁能抢先一步冲入高塔,将那个挥舞战旗的帝国人斩首,他就是亚速尔精灵最大的功臣,我愿意将我所有的荣耀全都让给他!”
“拿下断界山,诛杀皇帝!明白了吗?!”
“明白!”护卫同样激动到浑身颤抖:
“拿下断界山,诛杀皇帝!”
很快,精灵武士的命令便被下达到了每一个千人队的耳中,得到了消息的精灵武士们甚至比对面狂热的帝国人还要兴奋;一种即将要建功立业,载入史册的“命运感”让每一个精灵武士都变得不顾一切起来。
原本还算“井然有序”的战场,一时间变得无比混乱;不再顾及身旁战友的精灵武士和舍生忘死的断界山守军撞在一起,一个想尽快通过,一个拼命要将对方推回去,双方陷入了一种十分诡异的局面。
混战的双方,都只有极少数的军官和战士还记得自己原本的使命是什么,总算让厮杀的阵线维持了最后一点点“秩序”,但也仅仅是一点点而已。
战斗的结果已经不再取决于纪律和秩序,而是哪一方狂热的士气先行崩溃。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不能停下
随着“皇帝在此”的消息传遍整个战场,陷入混乱的精灵和断界山守军彼此都已经杀红了眼,不顾一切的冲上去,不顾一切的顶回去,不顾一切的杀死对方。
武器折了就用手柄砸,就拔下头盔当成短剑,就操起拳头,就用牙齿,用盔甲,用指甲,断掉的右手露出的骨头…用他们可以用的一切,去和对面耳朵跟自己不一样的家伙厮杀。
这种突如其来的“旗帜”所带来的好处是它激励了战场双方所有人的士气,坏处则是也让这些受到激励的战士们彻底失去了控制,变成了只知道不停战斗和厮杀的野兽,在各自的口号声中疯狂的扑向彼此。
精灵,人类,武士,骑士,长耳朵,短耳朵……混乱的战场上再也难分彼此,甚至连双方的旗帜和命令声也无法将他们再分开,战场已经彻底变成了彼此厮杀的血肉磨坊。
踏着同胞的尸骨冲过第一道防线,精灵武士们很快便在第二道防线前被蝗虫般扑来的箭矢与坚固的盾墙拦住。
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些踩着袍泽遗体的断界山守军们,尽管狂热却依旧拥有良好的纪律性;即便舍生忘死的作战,也能保持着最起码的队形,用盾牌和枪阵拦住他们的去路。
不为什么,因为他们是萨克兰人。
没有骑士,只有步兵,用盾墙作战的萨克兰人,除了这种几十人上百人化为一体的战术外,根本不懂得第二种战斗的方式。
失算了。
看着陷入一片混乱的战场,旗帜下的精灵武士眉头紧蹙,本能握紧了腰间的长刀。
自己原本打算利用“帝国皇帝”这个诱饵激励士气,试试看能否尽快突破帝国人的阵线,但结果却造成了反效果;对荣誉和“光荣战死”太过渴望的精灵武士们彻底失去了秩序,开始疯狂的各自为战,结果演变成混战的结果。
这样一来,战局反而僵持住了。
当然,对这个局面他也并没什么后悔的;因为如果不这么做,士气大振的帝国人势必会逐渐将本就耐力不足的,又累又饿的精灵武士们赶出内堡。
所以他必须这么做,他必须让每一个精灵武士都意识到这场战斗的重要性;失去这次机会,很难说是否还能在战场上,杀死一个帝国人的皇帝!
紧握刀柄的精灵武士再没有刚刚的兴奋,眼神中只有冰冷。
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如果帝国皇帝不是因为主动求死而选择死守要塞,那么又会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他有援军,而且很快就能赶到;所以他必须在援军抵达之前尽可能的守住要塞,哪怕这么做要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
谁能够先一步掌握对自己最有利的时间,谁就能赢得胜利;要么是精灵抢在援军抵达之前,要么是援军及时赶到,歼灭精疲力竭的精灵们。
时间,将决定双方的命运!
…………………………
时间…康诺德的嘴角流露出一丝自嘲的弧度,冷笑声表情便重新变得肃穆。
没想到过了那么久,自己居然还会再一次将自己的生命寄托给时间,让这个冷酷而无情的“死神”去决定自己是否有继续活下去的资格,还是死在这里对世界更有价值些。
一生都渴望将命运紧紧攥在手中,最后却不得不让另一个更高层次的存在去审判自己的命运…不得不说,其中的讽刺意味还真是浓厚。
“萨克兰人,列阵死战!”
一声充满了“地域特色”的怒吼从阵线中传出;随着那名突然举起战旗不顾一切冲上去的掌旗官,周围的军团士兵们也随着命令声将盾牌撑起;成排的战戟横举,将那寒芒闪耀的剑芒的枪尖指向前方。
萨克兰人…这代表的不仅仅是一片土地上的人民,更是他们独有的战斗方式早在巨龙降临人间之前的古王国时代,让他们傲视群雄的重步兵战术。
他们没有雄健的骏马,没有精良的战弓,没有弯刀长枪;踩着泥泞漆黑的土地,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在领主们号召下集结起来的萨克兰步兵们,能依靠的只有手里的盾牌,还有身侧身后的盾牌。
步兵矛换成了战戟,链甲换成了更坚固的板链复合甲,只有盾牌永远不变,只有盾牌…永远是盾牌。
他们不懂得骑士们骄傲的一对一决斗,不懂艾勒芒人的机敏与洛泰尔人的狡诈,更没有阿尔勒人与波伊人优秀高超的战技。
这帮“土”到极点的重步兵们,也只会用这种简单又土到极点的战斗方式用盾牌死死撑住,直至耗尽敌人的气力,再用不断推进的盾墙打败他们。
“噗嗤!”
狂热的精灵武士们挥舞长刀,就像激流奔腾时飞溅的浪花般狠狠砸在“黑色城墙”上;只不过他们喷溅的不是清澈的河水,而是粘稠的血浆。
激流冲撞下的“黑色城墙”不断的抖动着,面对比自己灵活太多的敌人,他们根本躲不开那些角度刁钻犹如灵蛇般的攻击;于是他们索性不躲了,死死的用肩膀和手臂撑住盾牌,将战戟刺出去,再刺出去……
舍生忘死的战斗,彻底杀红了眼的精灵武士们几乎没有察觉到,他们的敌人正在用这种堪称蠢笨,“土的掉渣”的方式稳固阵线,甚至是将前排陷入混战的士兵不断聚拢到阵线之中。
而分散开来,各自为战的精灵武士们,也就逐渐被这黑色的城墙不断“挤出去”;无论他们能挥出多少斩击,甚至是一个一个将军团士兵们斩杀,永远无法融入到这“城墙”之内。
于是这堵城墙便越来越厚,越来越坚固不论前排的阵线如何激荡,又有多少军团士兵悄无声息的倒下,后排都能有充足的人手顶替他的位置。
永远以团体作战,发挥集体的力量…从古至今,始终是让这些“土的掉渣”的萨克兰人获胜的重要手段。
“铛!”
正面刺来的战戟重重的点在刀身中央;早已破损不堪的亚速尔长刀一声哀鸣,应声崩裂;连带着精灵女武士冲锋的身影也为之一颤。
但就在军团士兵兴奋再次将战戟探出的瞬间,猛地站稳身体的亚莉珊德拉左手突然从背后抽出而另一柄长刀,残破的刀身犹如迅猛的毒蛇,沿着战戟划过的轨迹刺去。
“噗!”
身披重甲的军团士兵浑身一颤,像是被夺走了灵魂,无力的瘫倒在地。
“呼…呼……呼……”
粗重喘息着,亚莉珊德拉滚烫的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胸腔共鸣;濒临极限的骨头和肌肉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浸满全身的血浆甚至让她分不清身上究竟有多少伤口。
随手扔掉崩断的长刀,精灵女武士默默的又从身后抽出另一柄利刃在她的背后和腰侧,足足挂着五六柄亚速尔长刀备用,全部都是在冲进要塞后从袍泽尸体上捡来的遗物。
哪怕是为了这些死去的胞族战友们,为了他们让自己站在此地而做出的牺牲;自己也要继续战斗下去。
直至身死。
“呲!”
前一刻还一动不动的精灵女武士突然转身,架起的长刀从刺来的战戟枪尖划过一串火花;没等对面第二次刺出,她便已经从对面视线中消失了踪影。
然后…瞬间闪现在对方头顶。
单刀撞开军团士兵的盾牌,另一边反手握刀,背靠盾牌抹开士兵的脖颈,然后顶着对方的尸体撞上从左右正前方直刺劈落的重剑战戟。
一气呵成。
“噗嗤!”
抛下已经“四分五裂”的士兵尸体,大口喘息的亚莉珊德拉站在被断界山守军们包围中央身后的袍泽战友们,已经因为各自为战的冲锋而被她远远甩在了身后。
冲过去…我必须要…冲过去……
为了…大义…耻辱…荣耀……
视线变得滚烫,她只能隐约看到军团士兵们的身影从四面八方朝自己围攻上来。
“稳定阵线!稳定阵线!”
“杀死她,把她推出去!”
“拦住她,决不能让她冲过去,这是萨克兰人的荣誉之战!”
耳畔传来嘈杂的噪音,挥舞双刀的亚莉珊德拉身影一动。
劈落的战戟重重砸落,不堪重负的刀身应声而断;她毫不犹豫抛出断刀,正中面门;
挥斩的重剑在她的右手护臂上留下一串火花,借着敌人武器砸落的惯性,右手长刀由下向上,贯穿了士兵的胸膛;
盾牌从精灵女武士背后狠狠一撞,纤细的身影直接被撞飞腾空,却因此被她避开了砸落的战戟;
长枪趁机从下向上刺向她的脊背,但已经拔出长刀的精灵女武士身形一转,将枪头斩落,反手抛回;
六枝战戟同时竖起,对准了她的落地之处,身段轻盈的亚莉珊德拉脚尖一点,稳稳落在了六名军团士兵的正中央,双手长刀翻身一挥。
“噗!”
哀嚎四起,血肉泼洒的瞬间,后排数不清的军团士兵身影已经迫近到她十步之内。
环视四周的精灵女武士双手反握刀柄,交叉向两侧张开,就像是两面张开的战弓,又像是展翅欲飞的猎鹰。
以刀为弓,以身为弦。
武士之道,游击箭!
“砰!”
十余人的身影猛然停下,就像撞到了一面看不见的墙壁般;手中的盾牌应声碎裂,战戟长柄崩断,胸膛心脏部位的甲胄绽放出绚丽夺目的血花。
挥舞着两柄断刀,精灵女武士终于杀出了重围,身后是一片混乱的战场,还有正在呼喊着向她追来的断界山士兵们。
拖拽着踉踉跄跄的步伐,连视线都模糊的亚莉珊德拉不断向前,拼命的睁大眼睛让自己看的更清楚些。
身后不断的有亚速尔精灵追上她的脚步,然后被周围的军团士兵们死死拦下,在战戟穿刺和盾牌碰撞间,变成了只会喷血的肉糜。
不能停下…还不能停下……
必须用帝国皇帝的血…来洗刷我的耻辱……
“铛!”
架起的双刀堪堪拦住了迎头砸下的双手大剑,眼前一黑的精灵女武士身影微颤,险些倒地。
“以圣十字的名义,亚速尔精灵…休想通过!”同样伤痕累累的誓言骑士怒吼道:“圣十字啊,请赐我以愤怒,让我制裁恶徒……”
“噗!”
悄无声息间,利箭穿膛的声音打断了誓言骑士的话语。
“噗!噗噗噗……”
数以百计,看不见的箭矢刺入誓言骑士的躯干与胸膛,一瞬间浑身浴血的誓言骑士身体一松,双膝跪倒在亚莉珊德拉面前。
“不!要!再!来!拦着我!”
双刀交错,誓言骑士人头落地。
被血泪浸满面颊的精灵女武士,表情已经扭曲到狰狞的地步。
身后的断界山守军们还在拼命追赶,但是已经太晚了…察觉到敌人阵线出现异常的亚速尔精灵们,更加不顾一切的发动进攻,舍生忘死的从各个方向冲击着越来越单薄的阵线。
兵力的劣势在这一刻因为混乱而变得十分明显和不得不拼命维持住阵型的断界山守军相比,数万大军不断涌入的亚速尔精灵们,近乎有着无穷无尽的兵力可以被投入这小小的战场,硬生生用尸体铺出一条路来。
在这样不顾伤亡的轮番冲击下,坚固的阵线也逐渐被削的越来越薄,越来越窄,到最后甚都无法顾及两翼的地步,不断的有盾墙被敌人冲垮,最终四分五裂,陷入混战之中。
而孤身破阵的亚莉珊德拉,也终于爬上了城墙,站在了高塔的楼梯前。
“砰!”
一脚踹开紧锁的木门,脚步踉跄的精灵女武士几乎是摔倒似的闯进了高塔顶端,扑面而来的呼啸寒风让她的身体蜷缩着,微微颤栗。
到了,终于来到了……
内心一阵窃喜的亚莉珊德拉挣扎着,一点一点的抬起头,抬起目光看向高塔边缘的墙垛。
在那里,一个高大的身影高举着三头巨龙托举铁王冠的旗帜,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挺拔的身影就像是旗帜,像高塔般伫立在那儿。
那是…帝国的第十三世代皇帝。
康诺德一世。
第二百三十六章 我利用了你…又一次。
“啪啪啪啪……”
空旷的高塔顶端,响起了单薄的鼓掌声。
“不愧是亚速尔精灵中最优秀的战士之一,督庭首席的副官正面冲垮誓言骑士与我亲兵们组成的阵列,着实了不起。”
一身戎装的挺拔身影拨开大氅,缓缓转过身;年轻却已经略带沧桑的脸孔上一双红瞳炙热如火,视线如长枪利剑般扫来。
惊疑的精灵女武士有些踉跄的站在原地,尽力平息着怎么都无法平稳的呼吸,紧张万分的盯着面前这个和某段记忆中的身影,相差无几的男人。
艾克哈特…不,是康诺德德萨利昂,他们两人的气场和神色都实在是太像了,除了年龄外几乎看不到任何差别。
亚莉珊德拉心情复杂到极点,简直像受了惊的小兔子般盯着眼前这个生死皆在自己一念之间的男人。
“在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身份吗…没什么好困惑的,我当然知道你。”面色平稳的康诺德沉声道:“杀死我父亲的凶手,我当然会知道她的姓名。”
“我更知道,你从他的手中夺走了铁王冠那个传承自第一世代布伦希尔德女王之手,象征着帝国皇权的至宝。”
“因此…你还会觉得我知道你的存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深吸一口气,紧张的精灵女武士本能的攥紧了手中被血水变得黏糊糊的刀柄。
“你……”干哑的喉咙,让亚莉珊德拉说话都变得很艰难:“一直都在想着如何向我复仇吗?”
“想要杀死你是一定的,但是复仇?从没有过。”康诺德淡淡道:
“否则的话在拜恩公爵将你带来断界山要塞时,我便可以直接向他将你要来,他不会不给,所以又何必等到现在?”
精灵女武士怔了一下。
“某种意义上,我甚至需要感谢你…不。”康诺德突然摇摇头,话锋一转:“应该是我的父亲艾克哈特,还有整个德萨利昂家族,萨克兰…帝国…都要感谢你。”
“感谢…我?”
“没错,因为你,原本帝国与诸公国间的间隙被通通遗忘;因为你,我才能力排众议重新组建御剑骑士团,整合全帝国之力;因为你,巨龙一族才会如此轻易的答应了我们的请求,按照十三世代以来的约定提供援助……”
“这一切都要感谢你们精灵们突袭各公国都城,暗杀公爵和他们的亲族,斩下了帝国皇帝的头颅,夺走了铁王冠……”
“感谢你们,让帝国变得空前强大,让我们有充足的理由和诱因将全帝国的力量真正集合在德萨利昂皇室,在天穹宫的旗帜之下;让每一个不情愿的贵族,也必须坚定不移的成为帝国战力的一部分,贡献他们的一切。”
“是你们……”康诺德的声音越来越洪亮,充满了力量:
“亲手缔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的萨克兰帝国,所以……”
“如何能不感谢你们?”
如坠冰窟!
呼啸的寒风让精灵女武士浑身冰冷,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你、你是说……”亚莉珊德拉连牙关都在打颤:“我们所做的一切暗杀计划,埃博登的登陆战,断界山的突袭,洛泰尔的深林堡……”
“都在你们的预料之中?!”
康诺德毫不在意的看着面前单纯到极点的精灵女武士,眼角的余光扫向高塔之下。
阵线崩溃的断界山守军还在苦苦咬牙坚持,但已经出现了全线溃败的征召,几个关键节点都已经被狂呼酣战的精灵武士们硬生生攻破。
仅有的几个百人队正在誓言骑士和掌旗官们的率领下,在城墙与大门下结成盾墙咬牙坚持,试图挽救颓败的局面……
至于出现动摇的军团士兵们,早已在近乎无穷无尽的精灵大军面前被彻底淹没;而现在已经有精灵武士开始尝试着绕开仅剩的几个百人队防线,准备徒手爬城墙了。
皇帝陛下的眼神中流露出一闪而过的痛惜。
坚持一下,再坚持一小会儿…再有五分钟就够了。
当他转回目光时,对面的亚莉珊德拉依旧沉浸在震惊中不可自拔…这仅仅是一个导火索,让拼命咬牙坚持到这一刻的她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
模糊的视线再也看不清面前的人影,泪水混杂着血水从眼眶溢出,颤抖的双手甚至握不住刀柄。
自己竭尽所能完成的使命,舍生忘死的战斗,放下武士尊严去执行刺杀这种任务…最后,却全部都在敌人的预料之中,并且被完美的利用了。
自己…被利用了,只是敌人眼中的一颗棋子;
自己所做的一切不仅没有帮助到亚速尔精灵生死存亡的大义和雄鹰王陛下,反而致使敌人比原本更加强大;
“噗通!”
精疲力尽的亚莉珊德拉,跪倒在地,沉重的头颅重重地垂下。
只要稍稍去想就能明白,难道自己出现在这里不是敌人的计划?
为什么他们没有杀了自己…为什么会将自己带到断界山要塞…为什么肯放自己离开…为什么让自己知道要塞内的一切布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他们就是要将雄鹰王陛下的大军引诱到断界山要塞的准确位置……
因为自己,是他们的诱饵,自己又一次被利用了;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自己原本应该察觉,甚至自己内心…是知道的,只是自欺欺人的不愿去相信罢了。
“啊啊啊啊啊啊!!!!”
沙哑的,撕心裂肺的尖叫在高塔上空回荡,那悲愤至极的声音中透露的不仅仅是绝望,还有浓浓的心有不甘。
“绝望吧,哭泣吧,尖叫吧…因为这是你们应得的。”
迈开沉稳的脚步,面若寒冰的康诺德一步一步走近已经奄奄一息的精灵女武士,犹如神明般俯视着她:
“当口中高呼大义的你们,再一次烧杀掳掠时千万切记;无力的绝望和心有余力不足的不甘,是你们一定会得到的回报!”
“是你们必定会迎来的下场!”
…………………………
“你说你要回去?!”
断界山以南撤退的队伍中,一脸惊疑的德雷西斯眉头紧蹙,死死盯着这个“正给自己找麻烦”的拜恩巫师,断然拒绝道:
“这不可能,我答应过陛下要将您安全送到布兰登殿下的援军营帐内,现在暂时还不能放您离开。”
“你这家伙…怎么就说不通了呢?!”瞪大了眼睛的艾萨克,表情比他还纠结着急:“我告诉你了我不是要去断界山要塞,我是要去血骸谷找洛伦,表哥…康诺德陛下已经答应过我了,他亲手答应的!”
听到“陛下”一词,德雷西斯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你是说,这是陛下亲口许诺给您的?”
“没错,就是这样!好了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
“不行,因为如果是陛下的承诺,那么将不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我们必须得到最直接的公制文书,至少是盖有陛下印章的信笺才能予以承认。”德雷西斯冷冷道:
“若有,我现在就可以放您离开,没有…那么就是您信口开河,伤害陛下信誉,这可是非常重的罪名!”
“公制文书…他随口答应的,怎么能有那种东西?你有吗?!”
“我不需要。”德雷西斯不为所动:“陛下给我的是军令,而我是要塞副司令即便没有军令,我也有阵前决断的权力。”
“你这家伙…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固执又不讲理的人!”
气呼呼的艾萨克一脸的纠结,有种恨不得冲上去生撕了德雷西斯的冲动。
当然,这是绝对做不到的虽然艾萨克也绝对不会承认这一点。
但仅仅是一秒之后,艾萨克突然间面色骤变,一声不吭的转身钻回车厢,“啪!”的一声关上门,连插销都锁上了。
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对巫师们很不耐烦,但德雷西斯也明白这些家伙懂得很多普通人不懂的知识,这些知识有时很重要…尤其是他们的反应特别大的时候。
“艾萨克…阁下?”
“别说话,什么也别问,我不去了!”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从车厢内传来:“走走走,赶紧走,走的越快越好,越远越好,最好今晚我们就能到宝石河,实在不行随便哪个镇子也行!”
“啊啊啊…镇子不可以,千万不要再有房子的地方停留,随便找个空旷的地方就行!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以一言蔽之…我不再回断界山要塞了,忘了这事吧!”
“艾萨克,艾萨克阁下?”察觉到不对劲的德雷西斯又连敲了几下车厢的门:“是不是断界山要塞那边出事了,还是…啊!难不成……”
“不要问,问就赶紧跑,再晚就来不及了!”艾萨克的声音里已经多了一丝哭腔,慌慌张张充满了恐慌:
“有多快就跑多快,有多远就跑多远,反正千万别回头,否则我们全都得完蛋!”
………………………………
“轰!!!!”
随着一声巨响,亚速尔精灵们正式攻破了内堡的大门,狂热的精灵武士们如同奔腾的洪流般涌入城墙与高塔。
哀嚎、惨叫、怒吼、呐喊……所有的声音,都被狂热的亚速尔精灵武士咆哮所淹没。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康诺德目光逐渐冰冷,右手紧紧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呲!”
长剑出鞘。
听到声响的亚莉珊德拉身躯一颤,像是从噩梦中醒来。
这是…终于要结果我性命了吗?
精灵女武士忍不住这么想到,此时此刻的她丝毫感觉不到恐惧,甚至还有着些许长舒一口气的放松,仿佛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没错,无论如何自己攻破了断界山要塞的内堡,冲到了帝国皇帝的面前;此情此情,自己死于帝国皇帝之手,没有任何值得羞愧和屈辱的地方。
更何况自己的尊严早就已经……
“铛!”一声脆强,长剑落地。
死死盯着地上那柄和普通士兵武器无异的兵器,亚莉珊德拉错愕的抬起头,发现康诺德同样在俯视着她。
“这、这是……”
“补偿…就当是吧。”帝国皇帝沉声道:“算是你付出了这么多应得的一点点补偿既然我无论如何,今夜都要死于亚速尔精灵之手,那么不如死在你的手中。”
“如此一来,你在精灵中的耻辱可以得以洗刷,并且得到重用;有朝一日即便帝国胜利,也会因为你曾经杀死两代皇帝的身份而有所忌惮。”
“若想要,我的心脏任你来取。”
充满诱惑力的甜蜜话语,回荡在精灵女武士耳畔;失神的眸子,怔怔的盯着那柄摆在自己面前的长剑,止不住的血泪滴落在那明镜般的剑身上。
“噗!”
剑身贯穿了康诺德的胸膛,颤巍巍站起身的精灵女武士低着头,泣不成声。
“你、你又利用了我一次…是不是?”
“是啊。”康诺德冰冷的话语声响起:
“亚莉珊德拉…你又被我利用了一次。”
想要开启足以摧毁断界山要塞地震的魔法阵,除了触发之外还需要一定程度的虚空之力引导,才能完全启动。
康诺德将触发器放在了心脏位置的胸甲下,所以他需要的仅仅是一个拥有虚空之力的人,将秘银剑刺入关键的位置。
那一瞬间,康诺德终于明白了父亲面对死亡时,为什么会如此的决然没错,当你的生死变成野心路上的阻碍时,抛弃它…也只是眨眼功夫就能做出来的决定。
一人生死,和随后得到的一切相比,真的是微不足道。
“亚莉珊德拉,恭喜你……”康诺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欢欣的微笑:“你的一剑亲手开启了毁灭这座要塞的魔法阵半分钟后,整个要塞连带周围的山体,都会变成废墟。”
“你,亲手开启了灭亡亚速尔精灵的第一步,帝国必胜,德萨利昂…必胜!”
“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响起的瞬间,剧烈的震动从高塔底端的最深处传来。
崩裂的轰鸣,淹没一切。
第二百三十七章 断界山之殇
“在接到命令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作为一名在萨克兰土生土长的地主儿子,从小被在军团中传令官父亲灌输‘我们是高贵的纯血帝国人’,‘效忠德萨利昂皇室是生来的荣耀’的我,在随布兰登殿下平叛时,是没有任何压力的。
上了年纪的旗团长给团里的小伙子们讲了一大堆为什么他们要和萨克兰人,甚至是他们自己的乡亲们战斗,大道理一个比一个大;但在我看来,他只需要说一句话就够了。
萨克兰人就是忠诚的代名词,不忠诚的人便不是萨克兰人。
尽管如此,能够不再与胞族乡亲们战斗依然是一件很令人高兴的事情;更何况我们此行并非还要前往充满了各种英雄传说的断界山要塞,去拯救被敌人围困的皇帝陛下还有比这样的“忠诚之举”更令人激动的事情吗?
有的。
时间模糊了我的记忆我只记得那剧烈震动传来时烈日当空,急行军的我们排着骄傲而整齐的队列;但下一秒,我们就变成了惊慌失措的鹿群与没头的苍蝇。
上年纪的旗团长拼命大声呼喊,从传令官手中抢走军号用力吹响集结号;但是没有任何用处,因为每一个惊惶的士兵都第一时间捂住了耳朵;
激动的我准备冲上去,帮助他维持秩序,但下一秒胆怯便让我放弃了这个想法十几个不顾一切逃跑的士兵推着装满行李的马车,从旗团长的身上碾了过去。
我甚至不敢去给那位帮助过我的旗团长收尸,因为当时的我同样惊慌失措,和每一个士兵一样不顾一切的去寻找自己的行李。
事后回想时,我隐约记得震动并没有持续很久;但等到傍晚时军团司令官轻点伤亡,逃散,身死与受伤的士兵,达到了五分之一。
这简直是萨克兰人的耻辱!一支军队还没有和敌人交战,居然就已经伤亡五分之一…圣十字在上,这事要让我父亲知道了,他肯定会狠狠骂我,打我一顿的。
但只要是经历过那场动乱的每一个军官,几乎人人松口气看当时的情形,就是伤亡三分之一也没谁会奇怪。
骚动过后,司令官下达了立刻出发的决定;这个决定十分明智,因为它首先给了还在慌乱中的士兵们一件任务,让他们不用胡思乱想。
其次,因为白天的骚动我们赶路的进度已经慢了许多,再不加紧,恐怕会晚上很多。
但或许是因为白天的“震动”让我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也许,我们已经赶不上断界山之战了。
我并不想隐瞒,因为这是真的。
当我们终于抵达断界山要塞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断界山“要塞”了。
我们看到的是堆砌成山的碎石瓦砾,是一片纵横的沟壑,是连绵绝顶的山峦我们甚至以为自己走错了路,但最后却发现这是真的。
断界山…已经不复存在了。
乔伊安德鲁,军团第三旗团掌旗官,记录于断界山要塞……”
………………………………………
轻轻放下手中的信笺,黑发巫师抬起目光,看向表情略微有些复杂的守夜人爱德华虽然他自己也没有好到哪去。
“爱德华,这是……”
“大约三天前的情报了。”没等洛伦说完,守夜人便冷冷的抢断道:“感谢你的朋友艾萨克格兰瑟姆,一场地震将断界山要塞毁于一旦。”
“更重要的是他严重低估了断界山山体的牢固,虽然摧毁了要塞却没能引起山崩,帝国北方现在是门户大开,连一个可以守备的据点都没有;当然也因为他的计算错误,我们这些人才没有被阻断在山峦之外,冻死饿死在冰原上。”
“三分之二的亚速尔精灵被活埋在废墟之下,剩余的精灵武士则不顾一切的向南冲去;现在北上的军团骑兵正在配合波伊骠骑兵围剿他们,但成效不大;”
“恐怕很长一段时间,这些精灵武士都会变成帝国的祸害,这也要感谢艾萨克格兰瑟姆。”
“感谢夏洛特德萨利昂女伯爵,在她听说布兰登殿下军队北上后,立刻便出重金从萨克兰地主手中收购了大批存粮,保证了我们的补给。”
“北上的军队现在停留驻扎在废墟外,尽可能收拾出了一条通道和能够扎营的空地,等候布兰登殿下与您的军队抵达。”
话音落下,爱德华紧抿嘴角,一副“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的表情。
黑发巫师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明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康诺德德萨利昂陛下,帝国的第十三世代皇帝于断界山要塞驾崩…如果你想知道的是这个的话……”爱德华冷冷道:
“你永远不用担心来自康诺德陛下的威胁了,至于菲特洛奈长公主…我不认为她能敌得过你和殿下联手,我甚至觉得她根本没什么心思和你们争斗。”
“鲁特因菲尼特,艾克哈特,康诺德…帝国之内,再没有谁还能威胁到你了,拜恩公爵阁下。”爱德华毫不掩饰的冷嘲热讽。
洛伦不说话了,默默的与他四目对视着。
房间内陷入了短暂而冷漠的死寂。
“他还没准备好。”
一分钟后,守夜人爱德华才缓缓开口道:“他虽然装得好像一切正常,但我看得出来;他或许曾经痛恨自己的兄长,但并没有想过这么快…就要成为新的至高皇帝。”
“帝国的…第十四世代至高皇帝。”
洛伦微微点头,爱德华身上传来的虚空反应告诉自己,他的情感中隐隐带着几分“同情”。
这其实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触虽然自己能从爱德华的言语和表情中得到同样的情报,但虚空之力的反应却要比视觉和听觉能更快的完成“信息处理”,将答案送到自己的意识中,就像是自己又有了另一套完全不同,而且效率更高的感官似的。
这并不是什么好预兆。
“对这个世界的人而言,精神与物质就像是水与土一般,是不可能混杂在一起的;任何一个巫师,一个凡人即便是戴帽子的罗根或者‘黑公爵’罗兰当他们开启第二道阀门的那一刻,就必须做出选择……”
“是保留更多‘物质’的一面,作为一个掌握世界根本法则,但寿命很有限可以被杀死的生命,或者……”
“升华自己的意识,将自己变成某种虚空中的‘存在’,被物质世界所排斥;只能稍稍在这个世界中添加些影响或者‘坠落’在某个倚靠虚空之力的躯壳中;
“但是…亲爱的洛伦,这些限制对你而言都是不存在的,你的精神与物质是纯粹而一体的;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处是你不需要这么快就做出选择,甚至有可能未来两百到三百年内你都不需要做选择;坏处是每一次你使用虚空之力时,都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敌意’。”
“因为你不再只是挥舞着无穷力量的野兽,而是超越其上,拥有更高一层‘智慧’的存在。”
“你的语言、意志、乃至思维碰撞的电光皆被你自己的存在而‘赋予’了意义”
“你所使用的力量不再是你‘借’来的,而是力量本身就来源于你自己这个世界将会感受到你对它所能产生的威胁,并且竭尽全力的排斥你和你的力量。”
夹在虚空与物质世界,既不属于左边,也不属于右边;夹在邪神与人类之间,既不属于前者,也不属于后者……
不再将“成为什么”,而是“成为自己”。
听上去就是一条十分艰难的道路,幸运的是自己现在还不用做出什么选择,而布兰登……
“需要我做什么?”
洛伦抬起头,静静的看向爱德华。
“很简单,履行你的约定。”守夜人冷漠道:“你答应过拜恩将会全力支持布兰登德萨利昂殿下,而殿下也曾不止一次帮助过你。”
“所以现在是拜恩履行约定的时候了无论如何,尽你所能,让布兰登德萨利昂成为帝国的第十四世代皇帝!”
“但他已经是东萨克兰亲王,帝国皇储;现在康诺德驾崩,难道布兰登不应该顺理成章的继承他吗?”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我们都知道并非如此。”爱德华的语气,变得有些像鲁特因菲尼特了:
“在当时的情况下,殿下被敕封为东萨克兰亲王,只是康诺德陛下面对局势和拜恩势力逼迫的无奈之举至少帝国贵族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们是否愿意承认殿下的身份还很难说。”
“更何况…现在帝都之内有长公主菲特洛奈殿下,而戈洛汶和西萨克兰又遭到亚速尔精灵们的围攻;很难说一旦得知了康诺德陛下驾崩消息的帝国贵族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如果他们的胆大妄为到绕开殿下,直接推举长公主的话……”
那样就麻烦了。
看着爱德华那略微带着些紧张的表情,洛伦很能明白他的意思。
现在的局面看似对布兰登很有利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手握军队和领地,都城遭受围攻;只要他领兵解围,甚至不需要真的将亚速尔精灵赶出去,就能让那帮吓坏了小心脏的贵族们乖乖将皇冠奉上。
但实际上…这是个有点儿“天真”的想法。
首先帝都戈洛汶是绝对不能陷落的她不仅仅是一座城市,更代表着德萨利昂家族和帝国的皇权;一旦都城陷落,某种意义上说就意味着帝国已经亡国了,而诸公国也再没有效忠帝国的义务,完全可以自行选择要怎么做。
这一点帝都的贵族们甚至比布兰登还清楚,所以拿“都城陷落”这种事要挟其实更类似于同归于尽。
哪怕布兰登再怎么痛恨那帮对他厌恶至极的贵族们,他也不能拿整个德萨利昂家族的前途命运开玩笑,更不可能让传承了十三个世代的皇冠丢在他的手里,让帝国重新回到古王国时代。
他想要的是名垂青史,不是遗臭万年。
而历经十四世代,帝国对于“皇权继承”已经有了套非常完整的“礼仪规范”说得更直接一点,就是能让所有人都接受,都能够承认的方式。
其中包括圣十字推举,公爵与帝国贵族观礼,来自皇族内部的一致赞同;其核心目的是为了让尽可能多的人参与进来,让他们接受这一结果;
圣十字教会的认可能够拉拢到底层民众的忠心,帝国贵族们的赞同能够为他提供一套高效(僵化)通畅(腐败)的统治机器,实现他的想法和目的;最后各公爵们的效忠,则为他提供了更多的税收,兵源和物资,让他的意志不再局限于萨克兰王国之内。
各方各面的支持,都是布兰登不可或缺的,否则这场加冕仪式的意义恐怕不比自娱自乐的游戏强多少。
所以反过来说只要有一方没有参与,那么布兰登的加冕仪式就是缺乏“合法性”的,他的皇冠是不完整的。
因此,就以这位殿下在帝国内的“人缘”而论,他能争取到多少观礼的人哪怕是威逼利诱,强行要挟的实在是个未知数。
“你的打算是什么?”
黑发巫师将目光迎向爱德华,虽然他现在已经没必要那么做了。
“在袭击断界山要塞的精灵首领手中,有象征着帝国皇权的铁王冠虽然不知道这东西为什么会在他手里而不是雄鹰王,但这样至宝本身便重逾千金。”守夜人冷冷道:
“此外,康诺德陛下本人的遗体…仅致哀悼…上面本就有戒指与佩剑,三样宝物同在,便可以举行加冕仪式。”
“而现在,断界山要塞军团与萨克兰乡土军团都在断界山要塞,再加上拜恩与波伊帝国最强大的军队,全部都在布兰登殿下身侧。”
“只要有这些士兵们的支持,再加上帝国贵族还没有得到消息,殿下完全无需在意戈洛汶贵族和圣十字教会的想法,加冕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