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巫师自远方来TXT下载巫师自远方来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巫师自远方来全文阅读

作者:空痕鬼彻     巫师自远方来txt下载     巫师自远方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二章 在教堂

    "攸伦·艾克特,一位勇敢而高贵的拜恩骑士;"

    拜恩大教堂内,气氛一片肃杀;

    到场众人无不默然,眼神中蕴藏着化不开的悲痛。

    一身黑色礼服的洛伦站在人群中的最前排,目光瞥向立于自己身侧,同样一身简朴却庄重的赤血堡女伯爵;微微颔首的夏洛特面色铁青,眼神中看不到半点伤感。

    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怒火,还有一丝悔恨与自责。

    "一位圣十字虔诚而谦卑的仆人;"

    主祭台上,手捧经文的韦伯面色郑重——身为拜恩主教,原本为逝者祷告的工作应该交给下面的执事;但眼下拜恩大教堂破败不堪,许多有经验的教士都在那一夜遇害,剩余的分摊到整个赤血堡,再没有多余的人手;只能由他亲力亲为,主持整个葬礼。

    虽然小教士一直强调要让教会远离政治,但他并非不懂人心;对眼下沉浸在悲痛与愤怒中的赤血堡而言,一场庄重的葬礼能够令他们重新振作,凝聚人心。

    "一位我们身边不可或缺的同伴,继承了怒火堡艾克特血脉的,赤胆忠诚的朋友;"

    面色晦暗的怒火堡伯爵艾克特低着头,单膝跪倒在棺材前,颤栗的右手十分吃力的扶住棺椁边缘,恍惚不定的双眼躲闪着,不敢直视那躺在里面的身影。

    失魂落魄的老人,原本健硕的身躯突然垮了;两鬓斑白,满是血丝的眼珠泛起了暗黄色。

    挺过了后"黑公爵"时代,帝国总督时代,"新拜恩"时代,历经三位至高皇帝的怒火堡伯爵,在失去了自己的儿子之后,有失去了最后一位直系的血脉,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

    "他用自己的身躯,将邪恶与恐怖挡在了我们看不见的地方;用赤红如酒的鲜血与高贵纯洁的灵魂,证明了他不容置疑的誓言。"

    带着一丝伤感的鼻音,强忍悲痛的小教士还是肃然道:"遵守承诺之人,必得祝福;为守誓而死的勇士,必将超脱于世。"

    "今天,我们不为逝者的离去而哭泣,因为凡人皆有一死;今天,我们恭送他的离去,将他的忠诚、谦卑、勇敢与不畏强敌的高贵精神,传扬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是圣十字天国中最勇敢的英灵,是照耀拜恩大地最明亮的星星;正因为攸伦·艾克特的存在,正因为在他的身后,还有几十上百,成千上万勇敢的追随者;拜恩…才能自豪的称之为骑士之乡!"

    "所以,朋友们…请不要哭泣;因为哀伤,是那些奉献了生命的**之人最不愿看到的东西;"轻声开口的小教士缓缓转过身,低沉的嗓音仿佛在安慰孩童:

    "英雄选择高贵的牺牲,不是为了留下一个充满了悲伤与灰暗的世界;而是为了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第二天太阳的照常升起,一切如旧。"

    "这不仅仅是圣十字的意愿,更是他们的意愿!"

    .................................

    葬礼结束,聚集在大教堂内的众人依旧没有散去;隐隐约约的交谈声,哭泣声,依然不断的从门内传到门外的走廊中。

    表情灰暗的艾克特伯爵瘫坐在棺椁前,一个一个接受着到场来宾们的哀悼与宽慰,机械的点头,依旧没有从亲人死去的悲痛中恢复。

    "攸伦·艾克特没有结婚,但他有一个六岁的侄子。"走廊外,扶着门框的夏洛特默默注视着艾克特伯爵的身影,声音低沉:

    "艾克特伯爵说,他想让那个孩子继承艾克特家族的姓氏和爵位,我替你答应了。"

    "我还承诺过会让他成为公爵的亲兵…攸伦的宫廷侍卫长职务,留给他直至二十岁为止;等到他继承爵位,再继任公国骑士学院的副院长。"

    黑发巫师一言不发,默认了这个结果。

    虽然称不上补偿,但至少也是对一直忠心耿耿的艾克特伯爵有了一个交代。

    "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自量力的擅作主张…才导致了这个结果。"

    嘶哑的嗓音在颤抖,低头的夏洛特瞪大眼睛,像是溺水之人在拼命的喘息。

    "如果我没有下令让攸伦·艾克特赶赴大教堂,他应该还完好无损的站在我身边..."

    "如果、如果我没有自作主张的替你答应那个一年之约,我们原本是可以拼着最后一口气,拿下那两个罪魁祸首..."

    "如果那一晚我没有逼着你和我在一起,如果我没有自以为是的出现在那儿,就不会..."

    啪!

    感受着突然按住自己肩膀的右手,夏洛特浑身一颤。

    "夏洛特,你已经做的很好…比许多人都好了。"站在自责的女伯爵身后,黑发巫师轻声道:"在所有人当中,你是最无需自责的一个。"

    "但是我..."

    "如果你不开口,我最后还是要二选其一。"打断了面色苍白,急忙反驳的夏洛特,洛伦按住她肩膀的右手稍稍用力了些:

    "你帮我做了一个十分艰难的,不用再让更多人牺牲的决定…对此,我由衷地表示感谢!"

    紧咬下唇的女伯爵眼神中依然满是酸涩与悲痛,十分难得的露出了些许的柔弱。

    "最重要的一点,我们并没有输…不是么?"小心翼翼的叹口气,黑发巫师勉强露出些微笑:"敌人的计划落空了——刺杀并没有令拜恩和帝国变得混乱,反而因为共同的敌人变得愈发团结。"

    "更何况事实上,即便只是令他们的计划落空本身,就可以算是某种程度上的胜利了。"洛伦继续安慰道:"你用承诺和誓言逼走了两个强敌,为拜恩争取到了一年的机会,已经是非常大的优势了。"

    "毕竟…这不再是仅仅某个公国的威胁,而是要全帝国共同面对的敌人;对方是倾尽全力来进攻,想要不付出些代价就打败,甚至是彻底毁灭他们…那是痴心妄想!"

    "说得好!"

    下一秒,一个十分突兀的声音从走廊的另一端传来。

    黑色的长袖风衣,罩在下面的是略有些紧身的深色骑马装,长筒皮靴的厚鞋跟让此人的看起来比应有的身高高了半头,还特地用乱糟糟的棕色卷发遮住了半张脸。

    以"为攸伦·艾克特阁下吊唁"的名义特地从波伊公国赶来的,布兰登·德萨利昂的亲信与使者。

    当然,关于对方来此的真正目的,拜恩上下也都是心知肚明。

    "半人马战争是一回事,亚速尔王国的入侵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使者一边走来,一边悠然开口道:"除非聚集整个帝国力量,发动全面战争,否则必输无疑。"

    "想要做到这一点唯一的办法,就是结束眼下帝国内部的分裂,将所有的力量重新集结在一个声音之下,与敌人决一死战!"

    看着对方的身影越来越近,刚刚还露出了些许柔弱神情的夏洛特冷哼一声,高傲的挺起胸脯转过身,只留给二人一个挺拔的背影。

    在周围或是惊愕,或是奇怪的目光中,铁青着脸的赤血堡女伯爵快步离去,在人群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被"扔在原地"的拜恩公爵大人除了尬笑保持稳健状外,什么也做不了。

    "看来即便过去了这么久,赤血堡女伯爵对于布兰登殿下依旧没什么好感呢。"虽然自己效忠的对象"被嫌弃"了,但使者依旧是副云淡风轻的表情,轻笑一声:"拜恩公爵难道就没什么好办法吗?"

    "如果有,你觉得我还会等到现在?"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洛伦吐槽了一句:"只能说,您来的实在不是个时候。"

    "哎呀,是的呢。"使者恍然大悟:"为什么作为布兰登殿下亲信的我,会出现在拜恩公爵的宫廷呢?"

    "真的是很奇怪啊…明明布兰登殿下刚刚经历了一次九死一生的刺杀,拜恩公爵却好像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似的;悠哉悠哉的待在自己的宫廷里,和可爱又优雅的赤血堡女伯爵朝夕相处,却对自己最好的朋友和效忠之人不闻不问..."

    "真的是…特别特别的奇怪啊!"

    瞪大了眼睛,一脸真诚且好奇的使者站在洛伦面前,两张脸几乎都快贴到一起了。

    感受着身后异样的目光,嘴角抽搐的黑发巫师轻咳两声,强忍着尴尬朝走廊另一旁的偏厅摆摆手。

    微笑的使者欣然会意,迈步走去。

    "关于遇刺的事情,我事先已经向波伊派去了通信的使者,事后也特地命人关照过了。"轻哼一声,洛伦沉声道:"我是在确认了布兰登殿下完好无损的前提下才留在拜恩,并没有不管不顾。"

    "更何况也请您不要忘记,作为帝国公爵的我如果没有皇帝陛下的命令,擅自离开公国本就是大忌…尤其是在眼下这种时候,不是没事找事吗?"

    "说的没错,但殿下依旧认为,您应该将他的利益和安危放在第一位。"使者笑的活像个孩子——冥顽不灵:"毕竟,您并非效忠帝国,而是效忠于殿下。"

    "那请问殿下希望我做什么,怎么做?"洛伦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趁着天穹宫和帝都乱成一团,集结军队向戈洛汶进军清君侧?且不说眼下根本不好说天穹宫的真实情况如何,一旦我们动手,就是给了康诺德皇储最好的'平叛';理由——我敢说,他等这一天一定等了好久好久了!"

    "没错,但趁眼下帝国动荡的机会集结军队,我们还是能办到的。"使者趁机接过了话题:"公爵遇刺,公国动荡,内忧外患…这种情况下拜恩完全有足够的理由无视帝国的声音,召集所有的兵力,以备不测!"

    "这是我们的优势,因为康诺德皇储不能这么做——断界山的帝国军团,是为了防备北方的魔物入侵,他无权调集这些军队南下;所以真正直接向他效忠的军队,仅有东萨克兰境内不到一万的守备兵力而已!"

    "与之相对的,波伊和拜恩两大公国,却至少能集结十五万上下的大军…抢在天穹宫和其他公国反应过来之前,先声夺人!"

    "唯一的问题,只有路程和距离,以及其他公国的态度。"看到洛伦始终沉默,使者便继续侃侃而谈下去:

    "大军如果从东萨克兰过境,必定会被阻挠,所以只能走艾勒芒的山岭;如此一来,尤利·维尔茨大公的态度就至关重要,必须拉拢他,或者保持中立才..."

    砰——!

    话音落下的前一刻,一声不吭的黑发巫师猛地转身,关上了偏厅大门。

    "拜恩…公爵?"

    被吓了一跳的使者扭过头,脸上带着一丝惊愕:"你、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这应该是你告诉我的问题。"背对着使者,洛伦悄悄勾起了嘴角:"我的使者大人,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呃..."

    "暗中集结军队,密谋联盟大公,刺探天穹宫的意图…这些罪名但凡有一条成立,有一句话传到艾克哈特二世的耳朵里,我这个拜恩公爵就要被人人喊打了;而你居然敢在拜恩大教堂,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和我聊这些?"

    使者先是一愣,随即轻笑出声:"看不出来,洛伦·都灵公爵大人居然还是如此小心谨慎的一个人啊;在下听闻了不少关于您的故事,一直都觉得您其实是一个..."

    没等他说完,就被黑发巫师打断了。

    "而现在,这些话居然从一个我从来没听说过的,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无名无姓的'殿下亲信';口中说出来..."洛伦摇摇头,叹了口气:"别逗我笑了——我们的布兰登殿下要是这么有魅力,随便路边捡一个人都对他忠心耿耿,皇储就不是康诺德而是他了。"

    "所以..."

    故意停顿了很长一下,黑发巫师转过身,满眼戏谑的打量着惊愕无比的使者:

    "您跟谁学的易容术,我的…嗯..."

    "布兰登·德萨利昂殿下?"

第七十三章 惊闻

    "埃博登之乱,断界山的魔物,帝都御前审判,半人马战争,云巅峰政变…再加上亚速尔和古木森林精灵,帝国这些年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呢。"

    "是吗?"

    "是啊,不少从戈洛汶回来的人都说,这些年出的乱子,简直和过去十个世代加起来一样多了。"

    "这么夸张?"

    "夸张的还不在于事情多少,而是几乎每个都和洛伦你有关呢。"

    "哎呀,您不说我都没有发现呢,布兰登·德萨利昂殿下..."

    带着虚伪且公式化的微笑,大教堂偏厅内,紧闭房门的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三年不见,布兰登明显比过去更加狡猾,也更加的强硬了。

    换成以前的布兰登要是撞见这种事,第一反应绝对是认为这里面肯定有陷阱,要躲得远远的,以免自己成为康诺德皇储和天穹宫的"针对目标"。

    但现在…哪怕再怎么掩饰,黑发巫师都能看出他眼底兴奋的表情——那绝不是幸运到从刺杀中活下来的窃喜,而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在扫荡猎物时的模样。

    当然,唯一不变的是他还是如过去那般,热衷于冒险…否则手握一军的皇子殿下出现在一位公爵的宫廷,结果绝对是灾难性的!

    因为他察觉到了,亚速尔王国的刺杀行动对他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一旦艾克哈特二世——他高贵的父皇陛下——遇难,不…哪怕只是身受重伤,只要利用得当,布兰登都可以扭转局势,将康诺德皇兄从这场游戏中踢出局。

    他需要的仅仅是一点点力量,一点点混乱的局势,一点点时间。

    但是...

    "你不同意?"看着始终和自己兜圈子的黑发巫师,布兰登有些闷闷不乐的托着腮帮,额头火红色的发梢耷拉下来。

    "应该说…眼下并不是最好的时机。"洛伦没有摇头,但等于默认了:"你能看到这次绝佳的机会,康诺德·德萨利昂同样可以。"

    "以他的智慧,眼光和手段,会对这种事情没有任何防备?"

    布兰登嘟着嘴,扭过头表示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其次,就算他没有准备…只有一万军队可以随时调动——别忘了,他还是合法皇储,帝都戈洛汶内支持他的人仍占据多数。"洛伦无奈的劝说道:

    "一旦天穹宫真的有变,那些帝国贵族最先想到的依旧是康诺德,而不是您这位'丢脸皇子';——您觉得届时那帮手里攥着城门钥匙的家伙,会给哪一方的军队开门呢?"

    皇子殿下又翻了个白眼。

    "眼下在帝都支持您的是皇家巫师学院,基层工会和几个大商会…巫师学院且不多说,剩下的两方愿意效忠都是因为跟着您可以发财;但要是您觉得他们会为了您牺牲自己,赌上性命那就是真的异想天开了。"

    丢脸皇子瘫在椅子上,歪着脑袋伸出舌头,做挺尸假死状。

    "至于艾勒芒的维尔茨大公…我和他打过交道,您要是觉得他会看在路斯恩的份上给我们面子,那就更想当然了——以我的经验,他直接将我们认定为叛军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这次的机会看起来是很诱人,实则陷阱重重,困难百出…闹不好,还会被扣上'与精灵同谋';之类的帽子,您不觉得那就太得不偿失了吗?"

    已经"死去"的布兰登一动不动,双手合十放在胸口,面呈死灰状。

    说完一大段的黑发巫师啧啧嘴,端起桌旁放着的清水润润喉咙——自从韦伯成为了拜恩主教,这座大教堂内就再也看不到葡萄酒了。

    房门紧闭的大教堂偏厅,足足安静了五分钟。

    最后忍不住的依然是布兰登自己:"...你不同意?"

    "是啊。"面色淡然的洛伦,这次回答的相当果断:"我不同意。"

    那你刚刚还扯那一大堆有的没的干嘛——?!!!

    太阳穴青筋直冒的布兰登满脸黑线,恨不得直接扑过去将那个一脸镇定自若的黑发巫师掐死!

    但他也清楚,眼下已经不是三年前了…洛伦已经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巫师顾问,而是威名赫赫的拜恩公爵。

    两个人的利益紧密相连,但实际情况却是自己更需要他一些。

    更何况他说的很有道理,这个计划非常的不理性,太过大胆也太过冒险,一旦有些许的变数都是满盘皆输。

    但…如果这么简单就低头认错了,丢脸皇子就不是丢脸皇子了。

    "真丢脸啊,堂堂拜恩公爵,凭一己之力在半人马战争和古木森林谈判中扭转乾坤的人,居然也会这么胆小怕事,谨小慎微。"

    带着某种揶揄又酸酸的口吻,布兰登故意用十分挑衅的目光看向黑发巫师:"真是的,当初那个在埃博登大放异彩的小巫师到底去哪里了,该不会是已经没了吧?"

    激将法?

    扯起嘴角,放下水杯的洛伦微微一笑:"没办法,我们都只是普通人,而不是某本小说里的主角——游走在深渊的边缘又不想被深渊吞噬,就必须尽可能的谨慎。"

    "特别是…现在的我们连敌人是谁都还没有搞清楚。"

    黑发巫师的表情逐渐凝重了起来。

    布兰登微微蹙眉,鲜艳如火的眸子闪烁着疑惑:"你是说..."

    "我不想危言耸听,但…事实就是亚速尔王国所带来的威胁,绝对超乎我们的想象。"洛伦无比认真的看着布兰登,目光锐利:

    "布兰登…如果现在你还以为这场刺杀只是单纯的刺杀,那就大错特错了!"

    "是啊,这肯定只是他们入侵计划的一环,我知道。"

    带着依旧有些不快的口吻,布兰登耸耸肩膀:"如此大规模的刺杀,肯定是为了致使帝国境内动荡,让他们有可趁之机;我猜大概半年或者几个月之内,埃博登的港口外大概就会..."

    "不,你还是不清楚!"

    黑发巫师叹了口气,打断了还想继续说下去的皇子殿下。

    布兰登的想法其实和当初的洛伦差不多,敌人突袭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削弱,使得他们在大举入侵时帝国无法迅速集结足够多的力量,与他们交锋,从而获得战略上的优势。

    这一点没有错,和从精灵武士和米德尔那些家伙口中挖出来的情报相对比,也大致符合。

    唯一的问题在于,入侵规模的大小。

    入侵的方向也只有两个——从埃博登上岸,沿宝石河一路向帝都戈洛汶进军;或者拿下古木森林,突袭深林堡。

    隔着一个迷雾海,哪怕再怎么想敌人的兵力也不会很多;哪怕按照帝国远洋舰队的两倍到三倍计算,算上充其量也就三万人左右;这点儿兵力围攻埃博登都略显吃力,更别说进军帝都了。

    所以虽然遭遇了刺杀,险些丧命,但布兰登对亚速尔入侵这件事仍旧不以为意,而是将他们当成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在埃博登乃至帝都城下,击溃一个实力和声望丝毫不逊于帝国的强大势力,比在断界山要塞击溃魔物入侵更能赢取威望,获得帝国的认可。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亚速尔精灵的兵力,真的只有区区两三万而已。

    "什么意思?"布兰登表情更困惑了,眨了眨眼睛:"你是说…他们还有别的办法,能够让更多的军队横跨迷雾海,在帝国的海岸线登陆?"

    "不是可以办到,而是必须办到。"

    洛伦摇摇头,目光意味深长:"对亚速尔精灵们来说,这场战争的结果,关乎到整个种族的生死存亡!"

    "所以不论结果如何,手段如何…亚速尔精灵们都一定会创造令我们瞠目结舌的奇迹,让一支规模的军队,出现在帝国边境!"

    沉重的话语声,在偏厅内回响。

    终于稍稍能理解问题严重性的布兰登,终于收起了脸上的不以为然,变得沉默许多。

    但他还是有很多事情不明白。

    "虽然我对亚速尔不怎么了解,但…这应该是一个和帝国不相上下的王国吧?"他皱着眉头,拼命挠头:"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就会面临生死存亡这种问题了?"

    心中困惑的皇子殿下看向黑发巫师,希望得到答案。

    但洛伦一言不发,只是举起右手的食指,朝头顶指了指。

    布兰登恍然。

    断界山要塞,北方冰原…尼德霍格。

    "你是说,亚速尔精灵们也和当年巨龙王国一样,遭遇了邪神和魔物入侵,整个王国乃至大陆都毁灭了?"

    "天灾、魔物、邪神、内战...都有可能。"黑发巫师微微颔首,表情十分平静:"但无论是哪一种,能够令亚速尔精灵感受到威胁的存在,对我们恐怕也不会多友善。"

    "更何况帝国要面对的敌人并不只有亚速尔精灵…在北方,上一次被干掉邪神使徒法欧达也仅仅是陷入沉睡,并没有消失。"

    "潜伏在冰原中的威胁,随时还会扣关断界山,威慑整个帝国。"

    布兰登低着头,一声不吭的陷入了沉思,表情无比的纠结。

    哪怕黑发巫师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对他而言这仍是一个十分两难的选择。

    是抓住眼前的机遇,还是继续沉默下去?

    "事实上,布兰登…这场亚速尔入侵对你而言,的确是一次机会。"洛伦突兀的开口道:"而且,很可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千载难逢?

    "当史无前例的敌人出现在海岸线边境,当帝国都处于生死存亡之际;三头巨龙托举的铁王冠旗帜遮蔽下的大地上,万千民众惶恐不安。"

    "这种时候,这种局面下,他们会呼吁怎样一位统治者呢?"黑发巫师意味深长的勾起嘴角:

    "是一位贤明的,睿智的,**且为众人追随的合理合法的君主,一位能够给所有人带来利益,令帝国都处在欢乐海洋中的明君?"

    "还是说…能够用无与伦比的力量,用震慑大地的怒吼,毁灭世界的烈焰,将一切来犯之敌统统扫除殆尽,让帝国的'黑色城墙';将敌人蹂躏成渣滓,将他们的尸体堆砌成山,头颅挂满城门的..."

    "...救世主呢?"

    布兰登面色一变,突然愣住了。

    "一直以来,布兰登…你都将自己最大的天赋当成自己被针对的缘由,这没错。"洛伦微笑着继续说道:

    "但是当这种可怕的力量被众人所需要的时候…那就是你的机会来到的时候了。"

    "利用好这种力量,你不仅可以得到你想得到的,还能在这场战争中变成众人瞩目的救世..."

    砰——!

    随着一声巨响,洛伦的话语声戛然而止——偏厅的门被撞开了。

    闯进来的是路斯恩。

    "洛伦大人!不好了…布兰登殿下?!"

    急匆匆冲进房间的灰瞳少年刚抬起头,就被眼前第二个熟悉的身影一惊;面色骤变的他恍惚了半秒钟,便立刻将身后的门再次"砰!"的一声关上。

    布兰登殿下出现在拜恩大教堂的消息要是走漏,那可就全完了!

    等到他再回头的时候,闷闷不乐的皇子殿下已经重新将易容的装扮整理好,头发遮着大半张脸,用仅露出的一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路斯恩:

    "说吧,出什么事情了?"

    抽动了下喉咙,灰瞳少年先偷偷瞥了眼旁边的黑发巫师;在得到默许之后,放在长舒一口气,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封信。

    "这是…从帝都送来的情报,刚刚送来。"

    "帝都的情报…不是说流言太多,无法确定吗?"洛伦随即微微蹙眉:"从哪里弄来的,有多少可信度?"

    "可信度百分之百,因为这是彼得·法沙亲手交给我的…他人现在就在赤血堡宫廷,您一会儿还可以亲自问他…最好等等,因为他伤得很重。"

    伤得很重,被谁?

    "所以..."布兰登惊愕的挑挑眉毛:"这是守夜人总部的内部情报?"

    "对,更准确的说法是绝对的第一手情报"灰瞳少年点点头,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开口:

    "虽然…可能已经没什么'守夜人总部';了。"

第七十四章 天穹宫之变

    时间,倒退回几天前……

    帝都戈洛汶,天穹宫。

    午夜。

    空荡荡的大殿,看着面前背对着自己的鲁特·因菲尼特,唯独一个被留下的彼得·法沙心里有点儿发毛。

    这还是第二次…自己独自一人…距离鲁特·因菲尼特大人这么近。

    上一次还是在自己从预备的守夜人密探,提拔为埃博登守夜人的时候。

    在守夜人内部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如果鲁特·因菲尼特大人愿意在没有防备的前提下令你靠近他五步之内,那么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种,你就快死了;第二种,你就是内定的下一任守夜人首领。

    彼得·法沙用力抽动着喉咙,让自己“砰砰”跳的心脏平复下来。

    眼下这种情况…怎么看都不像是第二种吧……

    感受着背后吹入衣领的冷风,还有大殿外不停传来的,皇家侍卫们急匆匆的脚步与命令的怒喝声,沉默寡言的教会誓言骑士“捍卫之盾”们甲胄碰撞的声响,彼得只感到寒毛直立。

    胆战心惊的彼得·法沙低下头,别说开口,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彼得·法沙。”

    轻柔而温和的语调响起,但到了他耳畔却不亚于晴天霹雳。

    “在!鲁特·因菲尼特大人!”彼得连忙站直身体:

    “还请吩咐!”

    “彼得·法沙,你在守夜人总部待了……”

    “一百一十二天!”彼得毫不犹豫的开口道:“过了今晚,就是第一百一十三天!”

    “一百一十三天,这么久……”鲁特·因菲尼特喃喃自语:“想必已经对天穹宫,乃至整个帝都都了解甚深了吧?”

    “当然。”

    “知道为什么我们会出现在这里吗?”鲁特·因菲尼特继续问道:“为什么,帝都守夜人的精锐会集结在最靠近寝宫的大殿之内?”

    猛地低下头,一脸惶恐的彼得·法沙连呼吸都不敢了。

    “你很聪明…我麾下不留蠢货。”守夜人首领微微翘起嘴角:“但你不敢说,对吗?”

    “没错,敌人是擅长使用虚空之力战斗的精灵武士,所以此战的第一道防线,是皇家巫师顾问艾尔伯德大师——他常年在帝都留下的虚空痕迹,配合皇家巫师学院的药剂喷雾,足以张开将整个天穹宫笼罩其中的寒冰屏障!”

    “所有具备虚空反应的‘外来者’,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都会被瞬间冰冻血液,在反应过来之前就会被变成冰晶的血撕裂身体。”

    “紧接着第二道防线…六百名精锐皇家侍卫;在天穹宫这样地形狭窄的山顶,占据优势地形的他们足以抵挡十倍来犯之敌,入侵的刺客连冲入宫殿的时间都不会有!”

    彼得·法沙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倾听。

    “紧接着第三道…也就是我们,最靠近陛下寝宫的八名守夜人,十位捍卫之盾——实力强悍,战功赫赫;任何两个联手,我都没有单独拿下的绝对把握。”

    “面对能力未知,实力强悍的刺客,数量除了碍事与人墙之外没有意义;所以我将其余的守夜人分散潜伏在帝都之内,作为通讯和必要时反杀的棋子。”鲁特顿了一下:

    “但为什么…为什么作为拱卫陛下的王牌,要留守最后?”

    “彼得·法沙,你知道其中的缘由吗?”

    就在此时……

    “轰————————!!!!”

    空荡荡的穹顶突然传出一声巨响,那仿佛是无数的玻璃碎裂成渣滓般的声响。

    彼得·法沙猛地一震。惊愕的抬起头。

    站在鲁特·因菲尼特身后的他,只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有一大片强烈的虚空反应,正在从天穹宫的正门向内侧攻入,而且速度非常快。

    五个、十个…不,这怕是至少有二十个以上!

    战斗开始了……

    激烈的碰撞声传来,皇家侍卫镇守的大门处响起了阵阵惊呼。

    还有奋力迎战的嘶吼,凄厉哀绝的惨叫,刀剑碎裂的声响!

    哪怕隔着层层叠叠的楼梯和大殿,面色苍白的彼得·法沙也听得一清二楚。

    冷汗如雨的彼得·法沙面色惨白,几次想要抬头询问鲁特·因菲尼特,但最终都还是欲言又止。

    面无表情的守夜人首领,锐利如太阳耀斑的目光始终紧盯着远处。

    “寒冰屏障并未被完全破坏,但刺客已经袭入宫殿正门…所以说,皇家侍卫之中,也藏有他们的内鬼?”

    他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即将到来的并不是敌人,而是一群“热情过度”的客人!

    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两刻钟。

    站在原地,度日如年的彼得·法沙明显感觉到大殿外的厮杀声逐渐开始减小了,凄厉的惨叫与厮杀的声响逐渐稀疏,逐渐归于沉寂。

    但这份“难得”的安详,却令他更加紧张,心跳开始不可遏制的加速!

    “彼得·法沙。”

    鲁特·因菲尼特的话语声突兀的响起。

    “在、在——!”

    “还是刚才那个问题,你知道这一切的缘由吗?”

    “我……”面色苍白的彼得·法沙张开嘴,欲言又止;恍惚之间的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却根本不敢说出口。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低声喃喃的鲁特·因菲尼特,仿佛是自言自语:“在艾克哈特二世陛下的眼中,打从一开始他就不认为那些防备,能够挡住亚速尔精灵的刺客。”

    “从一开始…我们就是天穹宫中,唯一的防线;六百名皇家侍卫,只是拖延敌人步伐和时间的消耗品罢了。”

    砰——!

    一记沉重的撞击声,和守夜人首领的话一起狠狠的砸在了彼得·法沙的心头!

    连惨叫声都不曾有,被抛入大殿的皇家侍卫狠狠砸在了大殿中的一根廊柱上,犹如破布袋般的摔落在地,倒在血泊之中。

    从头到脚浑身上下,犹如被无数刀刃撕碎了般,没有一块完好的骨头和皮肉;坚固的甲胄变成了碎片,黏在浸透了血水的伤口上。

    瞪大了眼睛的彼得·法沙,死死盯着那个血泊中的尸体——哪怕已经变成了一堆碎肉,对方身上的铠甲和纹章他也认得,那是皇家侍卫的首席掌旗官。

    他到在这里,也就是说天穹宫的皇家侍卫已经…全军覆没了?!

    “嗒…嗒…嗒……”

    就在此时,大殿外传来了脚步声。

    很平稳,也很沉重——听声音应该是布鞋,但每一下都能在青石砖上敲打出清脆的声响。

    随着脚步声而来的,是一个持刀而立的身影。

    抬起头的彼得·法沙目光穿过身前的守夜人首领,看清了来者手中还在滴血的长刀。

    阴骘的双眸,从斗篷下刺向大殿中的二人。

    “抱歉…好像…杀了你们不少人。”

    阴骘的精灵刺客,淡淡开口道:“还请见谅…没办法,因为这是雄鹰王陛下的御令。”

    “我等武士,自当为陛下分忧;将尔等尽数诛杀,一个不留!”

    彼得·法沙抽动着喉咙,右手死死按住后腰的魔杖。

    面无表情的鲁特·因菲尼特站在原地,像没听到对方的话似的,目光平淡。

    下一秒,空荡荡的大殿内的角落中,骤然间接二连三的响起声音。

    “天穹宫正门大殿,三百二十五名皇家侍卫全军覆没!有三名刺客袭入,能力不明!”

    “侧门长廊楼梯,一百五十名皇家侍卫全军覆没!刺客已被拦截,正在试探!”

    “左侧皇家庭院,一百二十五名皇家侍卫全军覆没!刺客突入陷阱,正在佯攻!”

    “偏殿五十名皇家侍卫全军覆没!所有出口已被锁死,正在包围!”

    月光照入大殿,在鲁特·因菲尼特的脸上留下漆黑的影子;面无表情的守夜人首领拔出匕首,嘴角勾起一丝狰狞。

    “无须试探、无须拦截、无须包围……”鲁特·因菲尼特轻声开口:“敌人不是猎物,更不是人类,用不着太客气。”

    “守夜人…压上,配合誓言骑士围攻他们,绞杀他们,蹂躏他们!”

    “遵命——!!!!”

    轰然作响的大厅,下一秒又恢复了死寂。

    全程沉默的彼得·法沙,目不斜视的盯着对面的身影。

    为什么…明明掉进了陷阱,却丝毫不感觉对方的气息有任何慌乱的地方呢?

    “有意思,很有意思……”

    沙哑的嗓音从兜帽下传来,拖着刀的精灵刺客一步一步走上前来:“不愧是米德尔亲口警告过,一定要多加提防的守夜人。”

    “看起来…您就是这些守夜人的首领,帝国皇帝的亲信吧?”

    “守夜人首领,鲁特·因菲尼特。”鲁特淡淡开口:“作为密探,我没有向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通禀身份的爱好。”

    “不过…对一个快死的家伙,就没必要那么讲究了。”

    “说得好…隐匿于阴影中的存在,只对死人透露一切真相。”对方似乎同样很悠闲:

    “至少在这一点上,我们俩还真是颇有些相似之处——在下欧根,添为雄鹰王座下四庭之首,督庭首席;奉王命,拜访帝国的皇帝陛下。”

    “看起来想要完成这份任务,除去杀死您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了。”

    “这话是我该说的。”守夜人首领冷冷的打断道:“胆敢踏足天穹宫,让我们只能选择杀死您了。”

    话音落下的刹那,彼得·法沙就看到对面的精灵刺客,嘴角勾起了些许的弧度。

    不好,有诈!

    果然…就在下一秒,四道黑影同时从不同的方向凌空袭来,出现在守夜人的头顶。

    “鲁特大人!小心!”

    “退下!”

    电光石火间,鲁特·因菲尼特左手的袖剑刺出,拦住了险些斩落彼得脖颈的长刀;大惊失色的彼得·法沙本能的服从了命令。

    下一秒,另外三道黑影已经欺近守夜人首领的五步之内,三柄长刀同时对准了他视线死角的三个位置,笔直刺出。

    鲁特·因菲尼特没有犹豫,右手变戏法般多出了一只漆黑的匕首,拽着看不见的轨迹,轻轻弹开了最靠近自己的刀尖。

    火光迸溅的刹那,刺出的刀锋出现了些许的偏斜;鲁特·因菲尼特松开右手;就当匕首在空中翻转的刹那,轻轻打了个响指。

    低阶魔咒,悬停咒。

    “砰!”

    一声轻到几乎不可察觉的声响,三名精灵武士的手中刀都出现了些许方向的偏差;匕首落下,鲁特从容不迫的腾空攥住,看也不看,将手中匕首朝向彼得抛出!

    “噗嗤——!”

    鲜血喷洒在脸上,瘫坐在地的彼得·法沙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举起长刀,准备斩了自己的精灵武士,面门中央多出了一把匕首!

    而更令他震惊的还在后面……

    当那名精灵武士倒下,他便看到那三名袭向鲁特·因菲尼特大人的刺客站在原地,像是雕塑般的一动不动。

    手中的长刀贯穿了彼此的喉咙,组成了“稳定”的三角锥形状,诡异的僵在原地,动也不动。

    局面,突然变得安静了起来。

    毫发无伤的鲁特·因菲尼特立于三道身影的中央,淡淡的向身后瞥了眼:

    “彼得·法沙…去陛下的寝宫,做你该做的事情。”

    “这场战斗,没有你踏足的余地!”

    彼得先是一惊,随即匆忙擦掉脸上的血污,单膝跪下:“是!”

    看着守夜人离开的背影,鲁特·因菲尼特才缓缓收回目光,扫向始终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精灵刺客。

    “你的狗崽子都被我杀光了,还能无动于衷吗?”

    “狗崽子…呵呵,一群卫庭派来抢功劳的砸碎,就算一个不剩也没关系。”精灵刺客——督庭首席欧根——冷哼一声,摇摇头:

    “不过能让四名精灵武士毫无还手之力,连‘武士之道’都还没有放出便被杀死…不愧是守夜人的头目,看来我们针对你的情报,依然远远不足呢。”

    “没什么大不了的。”鲁特冷冷道:“和某个难缠的巫师比起来,你的这帮狗崽子连开胃点心都不算。”

    “哦,是哪位巫师…我还真想见一见。”

    “用不着,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鲁特·因菲尼特表情狰狞:

    “胆敢踏足天穹宫的下场…只有死!”

第七十五章 冰火二重

    午夜,银钩高悬于穹顶。

    天穹宫大殿之内,一片死寂。

    对峙而立的二人,四目相视,纹丝不动。

    “怎么,堂堂帝国皇帝的亲信,对敌人就知道放狠话?”精灵刺客——督庭首席欧根——冷笑一声,右手的长刀仍在滴血:

    “不是说要杀了我么,还是说…只是说说而已?”

    站在对面的鲁特·因菲尼特像是失神了般,完全不为所动。

    “嗯。”

    足足过了五秒,他才像刚刚听清似的,将视线聚焦在精灵刺客的身上,从容不迫的开口:

    “关于这一点…请别误会,我只是没有先动手的习惯。”

    那一刻,精灵刺客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好大的口气,让我先拔刀是么……”铁青着脸,督庭首席手中长刀一甩,粘稠的血浆在地板上留下了七个精致的六瓣花:

    “鲁特·因菲尼特…以刺客而论,你称得上狂妄了!”

    “区区一个刺客,下贱的东西,也敢向我挑衅!”

    “狂妄之辈,必须被蹂躏,被碾碎,被撕碎…连带灵魂一起,灰飞烟灭!”

    这是怎么了?

    看着突然变得暴躁不安的精灵刺客,守夜人首领警惕的眯起双眼,右手的施法者已经悄悄准备好了一次“原力冲击”。

    “胆敢激怒我堂堂督庭首席,很好,非常好!”

    精灵刺客的身体猛地颤抖一下,额头青筋暴露,狰狞的双眼瞬间被血丝布满,骤缩的双瞳死死盯着守夜人首领:

    “你要为这份愤怒…付出代价!”

    嗯?!

    鲁特·因菲尼特惊愕的刹那,欧根的身影就已经迫近,右手举刀,猛然挥下。

    炙热的火焰从刀尖喷涌而出,犹如本腾的激流般向守夜人首领涌来;漆黑一片的大厅,因为金红色的火光而变得明亮如昼!

    就在那一瞬间,某种无比熟悉的记忆突然涌入他的脑海。

    “轰——!”

    烈焰散尽,焦黑一片的地板上已经没有了守夜人首领的身影。

    消失了?

    愤怒的欧根面色骤变,就在他猛地回首张望的刹那,一道冰冷的杀气已经向他的脖颈袭来!

    眨眼间,袖剑已经迫近咽喉!

    “轰——!”

    火光炸裂。

    被完全命中的鲁特·因菲尼特,像烧尽的破布袋般腾空,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才停住;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

    “以为只有刀尖上才有火焰么,渣滓?”

    看着狼狈不堪,十分勉强才站起身的守夜人首领,欧根的脸上全然是愤怒到极致的狞笑。

    脖颈处留下了一道伤口,那是刚刚鲁特·因菲尼特竭尽全力,才留下的痕迹。

    “让我告诉你吧,现在被彻底激怒的我可是从头到脚,每一块骨头,每一滴血……”

    “……都在拼命的燃烧啊!”

    是么……

    挣扎着起身的守夜人首领面无表情,冷冷的甩掉了脸上的血迹;烧成灰烬的甲胄下,溃烂的肌肤正在迅速恢复原状。

    一旦受伤,身体的恢复机能就会变得极其迅速…算是当初误服圣血药剂的一点点回报吧。

    “那我就帮你降降温了,‘督庭首席’阁下。”鲁特·因菲尼特难得讲个冷笑话:

    “免得没等我动手,你这根大蜡烛就把自己烧光了!”

    听到这话的欧根不怒反笑,猛地一甩,右手的长刀再次燃起烈火:

    “试试——?!”

    那一刻,刚刚还伤痕累累,步伐踉跄的守夜人首领突然暴起!

    冰冷的杀气犹如万千箭矢,再次朝精灵刺客袭来。

    “轰——!”

    烈焰迸溅,但鲁特·因菲尼特的身影早已爆炸的刹那完成了闪避;迅猛的身影没有一刻停歇,腾空掠起的刹那,手中的匕首已经对准了欧根的后颈。

    “轰——!”

    又是一次爆炸!

    金红色的火光,同时将两个人的面目映照的无比清晰;怒不可遏的眸子与杀气阵阵的双眼,在空中短暂交汇。

    下一秒,二人同时出手。

    “铛——!”

    长刀与匕首奏响激烈的音符。

    一击未中的守夜人首领再次从精灵刺客的面前消失,潜伏于暗影之中。

    “愚蠢至极,狂妄至极!”欧根怒吼着,右手的长刀再次向守夜人首领逃遁的方向挥出火焰:

    “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渣滓,杂碎?!”

    “以为靠着速度就能抢在烈焰爆炸之前,打败我?!”

    “我的愤怒,就是烈火——而现在的我可是从头到脚,都怒不可遏!”

    “胆敢碰触我,激怒我的下场,就是被我的怒火焚烧殆尽,灰飞烟灭!”

    谎言……

    堪堪闪避的刹那,感受着身边烈焰的热度,冷漠的守夜人首领依旧冷静。

    对方脖颈上的伤口就是绝佳的证明…如果他真的浑身上下都化作烈焰,又为什么会有伤口?

    两次突袭,一快一慢,是为了确认对方的能力。

    对方的刀刃,的确可以挥出不逊于某个巫师“都灵之火”的烈焰,威力强大范围很广,从对方可以不断挥舞烈焰追击自己来看,这招对他的负荷不大。

    其次,对方的身体周围应该还有一圈类似“铠甲”的能力存在;一旦察觉到有目标接触,就会自动引发一次爆炸…这才是最棘手的。

    必须扒掉他身上的甲胄,让他赤身裸体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这场战斗才能有转机。

    “轰——!”

    又是一道烈焰,带着滚滚热浪喷涌而来。

    鲁特·因菲尼特想也不想,迅速闪避;爆炸的余烬从他身旁掠过,稍稍撩着了他的衣袖。

    头也不回的守夜人首领身影不停,躲避爆炸的同时,不间断的在精灵刺客的身边一次又一次,疯狂试探。

    烈焰,一次又一次在守夜人首领的身边炸裂,怒吼,咆哮!

    “来啊,杂碎!”怒不可遏的精灵刺客嗓音沙哑,烈焰已经从他刀刃蔓延到他全身上下:

    “不是说要杀我么,来啊!试试看!”

    呼——!

    长刀挥舞,两道火光一左一右,向守夜人首领袭来。

    鲁特·因菲尼特眼神骤变,一刻不停的身影陡然腾空,几乎贴着身从两道烈火的中央穿过;右手的匕首突然落下,猛地掷出,不给对方半点喘息的余地。

    砰!

    不出所料…在触碰到欧根身体的前一刻,爆炸的烈焰就将匕首弹开了。

    漆黑的匕首在空中翻滚,面无表情的守夜人刺客不闪不避,从容不迫的等待着落下的匕首“自动”回到他的手中。

    而随匕首一起来的,还有刺眼的金红色!

    “轰——!”

    燃烧的烈焰,从中央被撕开!

    怒不可遏的欧根面色骤变,瞪大了眼睛。

    拖拽着被烈焰烧伤的身体,不闪不避的守夜人首领从火焰中央冲出,手中匕首径直刺向精灵刺客的面门。

    “铛——!”

    横劈而下的长刀勉强卡住了刺来的匕首,将那致命的刃尖拦在了鼻尖前不到五寸的位置。

    “哈…哈…哈……”大口大口喘息着,惊愕的精灵刺客先是颤栗,随即变得更加愤怒了:“疯、疯子…你这个狂妄的疯子!我不是都告诉你这种武器对我根本没用了吗?!”

    “没用?”鲁特·因菲尼特冷笑:“如果没用,你为什么还要招架呢?”

    “你……?!”

    “你知道,我和你提过的那个巫师…也是个喜欢用火焰的家伙。”守夜人首领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

    “因为和他的战斗,让我学到了一个很有用的小技巧……”

    “火焰这种嚣张至极的力量,越是外层越是强大,里面反而并不如何强悍;”

    “是一种…徒有其表的能力呢。”

    表情凶恶的欧根,面颊不断的抽搐。

    “说到怒火,那个小混蛋巫师还曾与我提及过一个很有趣的理论。”微微喘息着,鲁特·因菲尼特握住匕首的右手不断用力:

    “他说…愤怒,就是恐惧到达极点的结果。”

    “换而言之,现在对我如此怒不可遏的你…督庭首席,欧根阁下…也同样对我的恐惧到达了顶点。”

    “想趁这个机会…确认一下么?”

    “狂妄之徒——!!!!”

    怒不可遏的欧根表情扭曲到了极致,卡住匕首的长刀再次燃起烈焰:

    “不管你有什么招式,对我都统统没用——!!!!”

    三步之内,烈焰已经袭来。

    避无可避……

    但自己也不需要再躲避了。

    握紧刀柄的鲁特·因菲尼特右手稍稍用力,将刃尖稍稍上挑,对准的方向从鼻尖改成了额头。

    高阶魔咒,原力冲击。

    “轰————!!!!”

    守夜人首领再次被炸飞,腥臭和烧焦的浓烟遍布他全身上下。

    但下一秒,他的身影就再次冲入了爆炸产生的烟尘当中;右手的匕首反握,径直抛向爆炸正中央的那个身影。

    “铛——!”

    匕首被长刀弹飞,稳稳插在了大殿旁的一根廊柱上。

    极速躲闪的守夜人首领让开了落下的长刀,右手的双指对准了欧根的胸口。

    高阶魔咒,原力冲击。

    砰——!

    又是一声碰撞,喷涌而出的气浪,在爆炸的瞬间被从容化解。

    “可笑——!”

    怒吼的精灵刺客举起长刀,雪亮的刀刃二人身影交汇的刹那再次落下:

    “你以为……”

    “就凭这种伎俩……”

    “能够杀了我——?!”

    “铛——!”

    刀刃命中了鲁特·因菲尼特右手的臂甲,混入了秘银锻造的精钢甲片多出了一道裂痕。

    但也卡住了他的刀刃!

    “不是以为……”

    鲁特·因菲尼特那冰冷而毫无感情的腔调,在督庭首席,欧根的耳畔响起。

    “而是我十分确信……”

    “你…就要死了!”

    铛!

    随着一声机括声响,左臂腕下的秘银袖剑猛地探出。

    精灵刺客面色骤变!

    那一刹那,眼前的守夜人首领从像是突然睁开眼睛的凶兽,露出了它的爪牙。

    刀刃被卡住,所以能够喷涌烈焰的刀刃,也就无计可施……

    刚刚结束的爆炸,让最后能够庇护他的甲胄,也暂时失去作用。

    目光一横,鲁特·因菲尼特刺出了左手的袖剑。

    嗯?!

    在那刹那,他突然感到从头到脚,寒毛直立。

    自己的动作,也随之慢下来了。

    是对方的杀气所致,还是说这是个敌人早有预备的陷阱?!

    不。

    这是……

    惊愕的鲁特·因菲尼特瞪大双眼,在“超越感知”的辅助下,他的眼睛看到了原本不该看到的东西。

    自己左手的袖剑,居然…结冰了?

    而且随着靠近精灵刺客的身体越近,上面的冰层就越厚!

    “砰——!”

    从甲片中拔出的长刀迎头落下,欧根脚前的石板化作碎石瓦砾;抢在最后一秒,鲁特·因菲尼特闪到了五步之外。

    “本事不怎么样,跑的倒是很快……”

    狞笑的欧根抬起头,沙哑的嗓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意味:“不愧是隐匿在暗中的密探,只有逃命的本事比较厉害啊。”

    铁青着脸的守夜人首领单膝跪地,身体还保持着最后一刻进攻的姿势。

    左手的假肢和右臂护甲掉落在地,变成了冰晶般的碎片,彻底报废了。

    碎片上,还残留着些许的冻霜……

    鲁特·因菲尼特紧紧皱眉。

    “看你的表情,好像是明白过来了?”嘴角挂着喜悦的弧度,督庭首席…欧根举起那已经满是冰霜的刀刃,散发着寒意的刀尖对准了守夜人首领的面门:

    “没错,这就是我的‘武士之道’…不怎么招人喜欢啊。”

    “当我怒不可遏时,它就会化作烈火,焚烧一切;”

    “当我满心欢喜时,又会变成冰霜,夺走温度。”

    “今天的我真是太高兴了…鲁特·因菲尼特;在我遇到过的所有对手当中,能让我同时展现出两种能力的,屈指可数——通常遇到你这种喜欢挑衅的渣滓,我是不会感到高兴的。”

    欧根一步步靠近,随着他的脚步,整个大殿都开始弥漫起冰雾:

    “但就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有种几乎被你杀死的错觉。”

    “了不起!太让我惊讶了,太让我惊喜了!”

    “那么,为了奖励你,我会告诉你我的武士之道的名字……”但见精灵刺客手中长刀一横,眨眼间,五步之外的廊柱已被冰封:

    “由衷地感激吧…能死在这传承四百年,‘唯心天象’的刀下。”

    “通常我都喜欢叫它的另一个名字;”

    “冰火二重!”

第七十七章 卑贱的毒

    唯心天象…冰火二重?

    听到这个名字的刹那,面沉如水的鲁特·因菲尼特,下意识的挑了挑眉毛。

    是某种可以操纵温度的能力么。

    从对方的言语和表现来判断,这种能力似乎和他的情绪不无关联;但这只是一面之词,可信度很低,不能排除是对方故意设下的陷阱……

    “嗡——!”

    刀锋在中震颤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守夜人首领的思绪。

    下一秒,只能隐约看到的冰汽犹如透明的利刃般,扑面而来。

    鲁特·因菲尼特毫不迟疑;闪避的刹那,脚下的地板已经被冰面覆盖…哪怕只慢上半拍,他这辈子都再也不能用脚走路了。

    但这眨眼间的差距,就是绝对无法碰触到的鸿沟!

    刹那间,守夜人首领的身影已经闪现到一旁冰冻的廊柱上;暴起的右手从冰层中将秘银匕首拔出,直扑刚刚挥出第一刀的督庭首席。

    高阶魔咒,原力冲击。

    在两道身影还未碰触的三步之外,漆黑的秘银匕首便开始不住的震颤,灌入剑脊的“原力冲击”犹如箭矢般,猛地刺出。

    冷笑的精灵刺客欧根站在原地,像是在故意等待鲁特·因菲尼特先出手。

    “砰——!”

    在即将靠近的前一刹那,透明的气浪便已化冻结成冰,“咔嚓”一声,在空中碎裂成无数的冰晶。

    “相同的把戏,居然还敢在我面前使用第二次。”欧根的脸上露出一丝失望的神情,布满冰霜的长刀在身前横起:

    “鲁特·因菲尼特阁下,你都快把我弄糊涂了…到底是刚刚是你险些杀了我,还是因为我太不耐烦了,才主动寻死的?”

    下一秒,长刀在身前凭空一舞。

    砰——!

    巨大的声响震荡着整个天穹宫大殿,急冻的冰汽以精灵刺客为中心,犹如圆环般向四面八方涌出,崩裂开来。

    气势惊人!

    “轰——!”

    又是一声巨响,暴虐的冰汽肆意蹂躏着一切;散发着阵阵寒气的冰晶无处不在,将整个大殿完全变成了冰雪覆盖的世界。

    站在这“寒冰世界”中央,唯一一块完好无损地板上的督庭首席欧根,四下观望。

    没有人影……

    逃跑了?躲起来了?死了?

    不可能的……

    面带微笑的精灵刺客,表情稍稍有些僵硬。

    下一秒,右手的长刀毫不犹豫的向身后挥出。

    但是晚了!

    冰汽喷涌的刹那,鲁特·因菲尼特的右手食指与中指屏气,顶住了他的肩膀。

    噗嗤——!

    指尖激射而出的气浪,贯穿了欧根的右臂,血浆犹如箭矢般透出。

    偏斜的刀刃挥出冰汽,堪堪从守夜人首领的身侧掠过;而左臂探出的袖剑,已经向他的脖颈袭来。

    欧根面色骤变,立刻向后闪避,同时左手强行握住右臂,举起长刀招架。

    但鲁特·因菲尼特似乎并没有乘胜追击的想法;在确认第一击命中之后便迅速撤退,躲到了距离欧根五步左右的位置。

    不远不近,刚刚好。

    被血水浸染的右臂垂挂在欧根肩膀上,完全扭曲的不成形状——贯穿臂膀的“原力冲击”不仅砸断了骨头,还连同一起里面的肌肉组织一起破坏了。

    仅仅是靠着薄薄一层皮肉,和紧急封冻的坚冰固定而已。

    “又是坚冰又是烈火,看着挺热闹…但都不过是凡俗的血肉之躯变出来的戏法,完全没什么分别。”

    冷笑的鲁特·因菲尼特举起匕首,太阳耀斑似的眸子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之色:“相似的把戏居然敢在我面前用第二遍,督庭首席阁下,您都快把我弄糊涂了。”

    “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死在我的刀下么?”

    欧根的嘴角的微笑多了一丝狰狞。

    “激将法,很好…守夜人头目阁下,继续努力啊,别让我刚起来的高兴劲儿这么快就散了。”精灵刺客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别这么快就完了,来啊,继续啊——才一只胳膊而已,你还没杀死我呢!”

    “不,你好像误会了。”鲁特·因菲尼特打断道:“刚才那一下,并不是为了杀你。”

    嗯?

    欧根表情一怔。

    “刚才那一下,真的就只是为了让你断一只手而已。”一边说着,嘴角突露笑的鲁特·因菲尼特举起左臂,将断掉的义肢在他眼前晃晃:

    “瞧,公平竞争。”

    “去死吧——!!!!”

    一刀斩断断裂的右臂,用冰封住伤口的欧根挥刀袭来,两道冰汽化作利刃,已经先行一步,一左一右迫近。

    不是为了命中,而是要封锁守夜人首领的逃跑路线。

    轰——!

    冰汽肆虐的刹那,迎头斩落的亚速尔长刀劈开冰雾;面前却空荡荡的,一无所有。

    落空了…不好!

    “铛——!”

    猛然转身的欧根,手中长刀却被撞偏;凭空出现在他身后的守夜人首领,冷笑着甩出一记飞刀。

    精钢锻造的刀刃被冰汽冻裂,但还是在精灵的甲胄上留下了一道口子。

    他什么时候出现的?!

    “别惊讶啊,督庭首席阁下。”鲁特·因菲尼特一贯“温柔”的声调响起:“为什么,你会因为追不上我而感到惊讶呢?”

    “掌握了那么多情报,难道还不清楚我们这些‘不值一提’的杂碎守夜人,最擅长的就是跑路和隐匿么?”

    “还是说你原本以为…自己的速度可以追上我?”

    “别逗我发笑了。”

    刀光闪烁!

    哪怕已经尽可能躲闪,还有看不见的冰汽保护,欧根的衣袍上还是多出了一道利刃割开的痕迹。

    “渣滓,给我站住!”

    长刀挥舞,大片的冰汽犹如海浪般扑向鲁特·因菲尼特的身影。

    轰——!

    急冻的水汽在正前方凭空聚起了一道冰墙,身影急促的守夜人首领犹如闪烁的影子般,从容躲避;

    任凭长刀挥舞,冰汽轰鸣,始终追不上他的步伐。

    “砰——!”

    冰晶炸裂的声响在脑后响起,惊愕的欧根猛地回头,看到的只有空中碎裂的冰晶,还有守夜人首领那一闪而过的,冷漠的眼睛。

    又是那招!

    又是那个看不见的空气箭!

    表情僵硬的欧根呲咬着牙,连带着手中的长刀也开始变得凌乱了。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的刀追不上他?!

    不应该这样的,被动挨打的应该是他,应该是这个渣滓才对……

    为什么反倒是自己毫无还手之力了?!

    “杂碎!给我站住!杂碎!”

    歇斯底里狂叫的欧根像是又变回了那头怒不可遏的野兽般,愈发暴虐的冰汽随着长刀挥舞,在他身边不断涌动,蹂躏着已经变成冰雪世界的大殿。

    冷漠的鲁特·因菲尼特在空中凌舞的冰汽间不断的闪躲,如残影般急速接近着像是已经丧失了理智的欧根;

    漆黑的匕首在手中翻转,再次灌入“原力冲击”的剑脊发出像是即将崩溃的哀鸣。

    十步…八步…五步…三步……

    眼看着最后一道冰汽被闪开,怒不可遏的欧根径直向前踏步,挥出了最后一刀。

    现在!

    就在这一刹那,看不见的气浪汇聚在匕首刃尖,犹如箭矢般刺出。

    就在这一刹那,歇斯底里的欧根,嘴角露出了狞笑。

    然后…他稍稍后退了半步。

    手中的亚速尔长刀,笔直刺出——随后,便等待着那他期待已久的一幕。

    没错,就在鲁特·因菲尼特不断试探他的同时,他也在试探着这位守夜人首领阁下。

    灌入剑身的“原力冲击”虽然威力巨大,但毕竟只是气流而且被压缩了,有效的攻击范围极短;

    最远,也只有两步而已。

    但他的亚速尔长刀配合臂展,却可以攻击到三步之外…即便算上守夜人首领闪避的速度,四步之内,他绝不可能躲掉刀尖涌出的冰汽。

    所以…安心去死吧,渣滓!

    感受到可以威胁自己生死的敌人固然兴奋,但能够看与自己不相伯仲的对手不甘的惨死…那是另一种层次的愉悦。

    气浪从刃尖涌出的同时,冰汽也已经顺着刀刃挥向鲁特·因菲尼特的面门;嘴角勾起笑容的欧根已经迫不及待要看到对方那最后一刻,不甘而绝望的眼神了。

    眨眼间,被冰汽封冻的气浪已经化作冰柱,步步迫近…三步、两步、一步……

    一步?!

    怎么会,他的空气箭不是只有……

    “三步而已。”

    鲁特·因菲尼特的声音淡淡响起:

    “因为超过三步,就没有杀伤力了…原本是这样。”

    “但当空气凝结成冰,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什么?!

    这、这么说…他…他是用我的能力,来…杀死我?!

    濒死的恐惧和喜悦,两种明明截然相反的情感,却同时涌入了精灵刺客的脑海。

    “轰——!”

    凝聚成剑的冰晶,炸裂成无数的碎片。

    仅仅在欧根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血痕而已。

    嗯?

    我没死?

    没错,对方只是个小小的,稍微能威胁到自己性命的渣滓而已;怎么可能拥有杀死自己的力量和运气!

    但为什么…为什么感受到生死边缘的我…会那么,那么愤怒呢?

    “呃啊啊啊啊啊——!!!!”

    歇斯底里的欧根长刀挥舞,身边的冰汽陡然消散。

    瞬间,耀眼的金红色烈焰在他周身喷涌,炸裂!

    “去死吧!杂碎——!!!!”

    喷涌着烈焰的刀刃,向着鲁特·因菲尼特的残影挥舞。

    “感受到死亡的威胁,也会令你如此的愤怒么?”滑步闪避着肆虐的烈焰,鲁特·因菲尼特右手的袖剑探出:

    “看来某个小混蛋巫师的假说,在你这里得到了证实啊,督庭首席阁下…真的是太感谢你了。”

    “愤怒的顶点,就是恐惧。”

    但怒不可遏的欧根,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了。

    “去死!去死!去死啊啊啊啊啊——!!!!”

    “对啊,为什么你会追不上我呢?明明刚开始的时候,几次将我逼进死路的那一位…是你啊,督庭首席阁下。”冷漠的鲁特·因菲尼特呢喃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为什么到后面,反而追不上我了呢?”

    “你……”

    双目喷火的欧根正欲挥刀,突然间身体像是不受控制般颤栗一下;抽搐的双腿,瘫软着跪倒在地。

    铛啷——!

    附着烈焰的长刀,掉落在地,凶猛的火光四散殆尽。

    “惊讶么,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俯视着濒死的精灵刺客,鲁特·因菲尼特冷冷开口道:“守夜人是帝国的密探,刺客,是藏在阴影中的刽子手和眼睛……”

    “像我们这种杂碎,在武器上涂毒…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说话的同时,秘银袖剑已经顶住了欧根的咽喉。

    就在下一秒……

    “轰————!!!!”

    剧烈的震动从大殿之外传来,毫无防备的守夜人首领身影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但震动并不是他失神的缘由,真正让他惊愕的是……

    “寒冰屏障…被攻破了?!”

    剧烈的震动中,鲁特·因菲尼特看着面前依旧惊恐不安,像是彻底被吓傻了的督庭首席,低声自语。

    敌人都是使用虚空之力战斗的武士,凝聚着浓烈虚空残留的寒冰屏障,简直是一切此类存在的天然克星,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攻破了?

    但鲁特·因菲尼特也来不及惊讶了。

    “轰——!”

    一声爆炸的轰鸣,从他的身后传来。

    位置,距离,还有这个时间…是陛下的寝宫?!

    砰——!

    又是一声巨响,但不再是爆炸,而是空气被撕裂的呼啸。

    “噗!”

    恍惚间失神的守夜人首领来不及闪躲,被箭矢贯穿了右肩肩胛;身躯一颤,勉强不至于倒下。

    充血的双瞳无意中瞥向身侧,骤然睁大。

    原本倒在地上的四个精灵武士的尸体,不知何时变成了三个!

    也就是说,那时的四个中,有一个是故意的……

    “噗!”

    又是一箭,贯穿了守夜人首领的小腿;“噗通”一声,鲁特·因菲尼特单膝跪下。

    “这位…嗯,守夜人阁下,请您离我效忠的督庭首席大人远点儿好么?”

    一个正义感十足的音调,从守夜人首领的身后传来。

    “你和他离这么近,会让我这个副官兼学徒很苦恼的。”

第七十八章 龙域!

    “铛啷——!”

    染血的匕首掉落在地,表情痛苦的彼得·法沙跪倒在地,左手死死按住被箭矢穿透,血流不止的右手,拼命地忍不住不去叫喊。

    他输了。

    而且输的毫无悬念。

    虽然已经竭尽全力,虽然他的表现连自己都难以置信,但…根本无济于事。

    对方虽然是个女孩儿,但实力却远胜于他…话是这么说,自己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守夜人,专职是密探而不是刺客,会被鲁特·因菲尼特大人留下,也只是担任他的联络官而已。

    想想也知道…拱卫陛下寝宫这般任务,怎么可能交给他一个忠诚度很可疑,还有过私下和巫师塔联络“前科”的家伙?

    但是……

    挣扎着抬起头,一脸绝望的彼得·法沙望向自己的敌人,忍不住紧抿嘴角。

    尤其是在看到她那爽朗无比的笑容的时候。

    “放弃吧,彼得·法沙阁下,您根本就不是什么战士。”

    左手叉腰的女精灵,举起手中那酷似战弓般的双刃亚速尔长刀,灿金色的长发下露出了无比自信的笑:

    “就算是你那诡异古怪的魔法,也根本挡不住我的‘游击箭’,不要再在那里负隅顽抗了!”

    彼得·法沙一愣,下意识的开口:“你、你知道我的名……”

    话还没说完,他就后悔了。

    “没错,我知道你的名字,甚至包括你曾经在哪里,做过什么…亚莉珊德拉·提比利亚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哦!”

    颇为得意的精灵少女,还很是骄傲的将下巴一翘:“毕竟人家可是亚速尔第一武士的学徒,将来还是亚速尔…不!是天下第一刺客,这点小事当然不在话下!”

    “血溅五步,用最小的代价拯救世界…这就是亚莉珊德拉的梦想!”女精灵豪爽的咧嘴笑着:“所以…彼得·法沙阁下,请您让开,今夜的战斗和您没有任何关系。”

    “只需艾克哈特·德萨利昂一人的性命,就能拯救全天下所有的生灵,一切的战争与苦难,都能在最小的范围内终结;百年之后,无论帝国还是亚速尔,大家连‘战争’是什么,都会彻底遗忘。”

    “为了这样的伟业,付出的只是一个人的生命;怎么样…听起来一定很划算对吧?”

    彼得·法沙目瞪口呆。

    他怔怔的看着面前一脸“理所当然”的精灵少女,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打败自己的人,居然有着如此清奇的脑回路。

    还是说这个世界本就是越单纯的家伙,就能拥有越强大的力量?

    不不不…乱了乱了!

    自己怎么会胡思乱想这些东西,现在最重要的是保证眼前这个精灵少女不会出现在陛下的寝……

    “砰——!”

    就在此时,身后寝宫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

    同时怔住的二人,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去。

    漆黑的身影,从大门深处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向他们走来。

    明明感觉不到任何杀气,明明那身影看上去并不伟岸…但当缓慢的脚步逐渐接近时,门外的二人还是像感受到千钧重担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杀死我,就能换来和平…这倒容易了。”

    厚重而略显沧桑的嗓音,低沉的充满磁性,令人能亲身感受到他的威严:“可惜,这世上所有容易的事情,从来都不容易。”

    他的双目落下,烈焰般的双瞳凝视着跪坐在地的彼得·法沙。

    “帝国人,站起来,我们不向敌人下跪。”

    “我们只斩下他们的脑袋!”

    彼得浑身一震,猛地低头,强忍着手臂和身体的伤痛,咬着牙站起身,重新捡起匕首,

    “遵命——!”

    而愣住的精灵少女,似乎也终于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

    “真是难以置信…不过,不愧是帝国皇帝,孤身一人就敢出现在未来的第一次刺客面前!”翘起嘴角,督庭首席副官——亚莉珊德拉·提比利亚——举起右手那酷似战弓的双刃长刀,摆出了张弓搭箭的姿势:

    “虽然有些胜之不武,但若为了世界和平,我是觉不会介意的!”

    强忍疼痛的彼得·法沙挣扎着挪动脚步,将艾克哈特二世挡在身后。

    虽然赢不了,但至少自己可以为陛下挡住她的……

    “胜之不武?”

    艾克哈特二世低声喃喃,沉稳的声音不带半点情感:“是啊。”

    “让你孤身一人出现在我的寝宫门前,还要与一位至高皇帝为敌,就算我打败你,也有些胜之不武。”

    精灵少女双目圆睁,手中长刀绽出光芒。

    修长的身影从容跃起,紧接着左手拨弦,一枝看不见的箭矢向着艾克哈特的身影袭来。

    “陛下,小心!”面色一惊的彼得·法沙,焦急怒吼的同时,拼命的朝身后的艾克哈特扑去:“那支箭是无法被挡……”

    话还没说完,他就愣在了原地。

    站在原地的艾克哈特二世,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铛——!”

    布满符文的剑刃,笔直的钉在了他的身前。

    “节点…完成。”目光凌厉的艾克哈特,骤然昂首:“张开吧……”

    “断界·龙域——!”

    下一秒,耀眼的白光绽放,点亮了整个天穹宫;寝宫大门前的三道身影,瞬间都被光芒吞噬。

    若不是还有寒冰屏障遮挡,整个帝都都将“沐浴”在这道光芒之下!

    惊愕的彼得·法沙,一动不动的带愣在原地。

    啪!

    不远处传来一声仿佛水花般的声响,一支折断的箭矢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地上。

    这、这究竟……

    “这究竟是什么呀——?!”

    精灵少女那惊怒的尖叫声,在他的身后响起。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堵墙而已。”一脸淡漠的艾克哈特二世开口道:“德萨利昂家族传承数百年的…小小的伎俩。”

    “将来犯之敌挡在墙外,同时一旦有任何具备虚空反应的生命靠近,就会被从天而降的光束击杀。”

    “就在这万丈光芒之中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想法是否有误吧!”

    面无表情的艾克哈特二世转身重新走进了寝宫大门,没有再回头多看一眼。

    “等一下,我……”

    焦急的精灵少女想要拦住离开的艾克哈特二世,但就在这一刹那,耀眼的光束已经闪现在她的头顶,犹如离弦之箭般,迎头落下。

    “轰——————!!!!”

    寝宫的大门,再次紧闭。

    …………………………………

    寝宫之内,失血过多的彼得·法沙无力的倚靠着大门,大口大口喘息着,额头的冷汗如雨点般不停地滑落。

    紧贴着寝宫大门,还能听到宫外爆炸的轰鸣,犹如雷阵雨般接连不断,肆意蹂躏。

    但此时的彼得·法沙脸上却没有任何幸存的喜悦,反而只有满腹的疑惑。

    既然有这么强悍的防御设施,为什么一开始没有用,却要等到敌人攻入寝宫再启动呢?

    是因为限制太多,或者一开始觉得没有必要,或者是因为……

    “断界墙…是传承自巨龙王国的遗产。”

    没等他开口询问,艾克哈特二世就已经做出了解答:“这本是用来抵挡巨龙空袭的防御措施,对于普通类型的敌人,抵挡效果并不理想。”

    “最多两刻钟,她应该就能察觉到破解的办法了。”

    两刻钟?!

    刚刚才松了口气的彼得·法沙,惊愕的望向艾克哈特二世的身影。

    也就是说刚刚那个敌人,最多还有两刻钟就会攻破大门,从外面杀进来了么?!

    “噗通!”

    听到声响的艾克哈特二世一顿,目光转向身后。

    只见彼得·法沙单膝跪地,抬起的双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既然还有两刻钟,那就请陛下尽快从这里撤离——寝宫之中也有连接到城外的秘密通道,出口附近有守夜人把手,绝无危险!”

    “如果敌人攻入,就由我替陛下拦住他们!”

    说完,紧抿着嘴的彼得·法沙一动不动,等待着艾克哈特二世的回答。

    他已经做好去死的准备了。

    但艾克哈特只是默默的看着他,缓缓摇头。

    “我不会离开的。”

    彼得·法沙愕然:“陛下?!”

    “你愿意用自己的死来为帝国尽忠,为万千帝国人的安危牺牲…对于这一点,我十分感激。”艾克哈特二世缓缓落座,姿态从容:

    “但我不能离开…非但不能离开,我还必须死在今晚,死在某一个精灵刺客的刀下——嗯,最好是连头颅被斩下,出现在帝都子民们的面前,那就更加完美了。”

    彼得·法沙目瞪口呆。

    “当然,这个过程不能太过轻松,否则会引起他们的怀疑;所以皇家侍卫,守夜人,教会的誓言骑士…我给他们设计了重重关卡,令他们确信我早已知晓了这场刺杀,是有所防备的。”

    “然后…同样必须让天穹宫隐瞒我的真实死亡时间;越晚被曝光,可信度也就越强——最好是是等到他们自己从一堆线索中发现‘真相’,或是等到无可挽回的局面为止……”

    看着一脸“惊呆了”表情的彼得·法沙,艾克哈特二世话语一停,用那双赤红的瞳孔,与他四目对视:

    “对,彼得·法沙,不用如此惊讶,你没有听错。”

    “我,艾克哈特·德萨利昂,精心谋划了自己的死亡——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设计好的;到目前为止,没有出现任何差错。”

    那个瞬间,彼得·法沙只感觉自己大脑一空。

    艾克哈特…陛下…他…他……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在困惑,这不奇怪…即便是我在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也曾经犹豫过。”低沉而缓慢的嗓音响起:

    “但如果想让这场棋局按照我的想法继续走下去,我的死亡就是必须的一环——不,应该说‘艾克哈特二世,帝国第十二世代的至高皇帝’的死,是开启下一环节的必须步骤。”

    “想要让帝国真正感受到威胁,想要真正打败我们的敌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想清了这一点,我就坦然了。”带着那充满了磁性的嗓音,艾克哈特低声叹息:

    “优秀的棋手,不仅要将棋盘上的一切计算在内,也要将棋盘外的一切握在掌心…棋子的性命,敌人的性命,自己的性命…都是筹码,都是可以被利用的。”

    抬起头,仰视着头顶天花板的艾克哈特二世目光深邃,仿佛陷入了沉思。

    彼得·法沙还是不明白。

    “陛下,您这么做…是为了让帝国上下团结一心,打败亚速尔王国的入侵么?”瞪大了眼睛的彼得,连声音都在颤抖:

    “如果是这样的话大可不必,不论是康诺德殿下还是布兰登殿下都一定会……”

    “亚速尔精灵?”

    闻言的艾克哈特二世眼底闪过了一丝不屑,摇了摇头。

    “不,不是亚速尔精灵…我们的敌人是比他们要恐怖一千倍,一万倍的存在;是自帝国创立至今就始终存在的威胁,是足以令整个世界都遭遇灭顶之灾的可怕力量!”

    整个世界,愕然的彼得下意识开口道:“您说的是…北方的魔物吗?”

    这一次,艾克哈特没有再回答他。

    “你不能理解,这不怪你…即便在帝国上下,真正能理解这种威胁的存在,也是寥寥无几;有能力阻止的,屈指可数。”艾克哈特沉声道:

    “帝国十二世代……自第二世代艾克哈特一世先祖起始,每一代的德萨利昂都在竭尽所能的与这威胁抗衡,或是在痛苦中无力坐视它滋长。”

    “这种苦难,是非常真实的…就像是布满污秽之物与裂痕的陶瓶,我们要替换掉这瓶上的每一块碎片,却又要提防着自己不会将整个陶瓶粉碎。”

    “狂龙女皇,夏洛特·德萨利昂,我的祖母…她几乎办到了,但也险些将陶瓶粉碎;我父亲,他穷尽一生将碎裂的瓶子重新拼好,却又让瓶身上出现了更多的污秽。”

    “而现在轮到我了,终结这一切的机会终于摆在了我的面前;于是我做了一个决定,我会结束这一切,但…不是在第十二世代,甚至不是由我的手。”

    “但却要按照我的意志,让这一切画上句号!”

第七十九章 打碎枷锁

    “……每一个德萨利昂,在他出生的一刹那,在他或者她加冕为至高皇帝的一瞬间,都要做一个至关重要的选择。”

    惊愕的彼得·法沙竭尽全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一动不动的单膝跪地,望着面前仿佛在自言自语的艾克哈特二世。

    “是成为不择手段,用尽一切方法将帝国和家族统治延续到下个世代,让铁王冠旗帜永不落下的萨克兰王室;”

    “还是继承巨龙王国的遗愿,与这个世界的敌人对抗,成为此世的拯救者和永远的统治者;”

    “这个看似是同一个结果的问题,实际上却是矛盾重重——若要统治帝国,必定要拥有足够的盟友和势力;但若要拯救世界,则要与全世界为敌;”艾克哈特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悲戚的哀伤:

    “我的祖母,夏洛特用她的亲身经历告诉了我这一教训;”

    “于是我预备了自我加冕至今的谋划——我算到了所有的可能性,每一步的结果,每一颗棋子的变数,每一个决定的影响,耐心的…等待着我的敌人一步步对这场游戏充满兴趣,直至他自己也加入进来。”

    “断界山的胜利,赢回了治理帝国的时间和威望,也让帝国放松了警惕;”

    “对教会的放纵拉拢到底层的民心,也让他们随之猖狂;”

    “拉拢埃博登获得了巫师的支持,令自由贵族与商会壮大,到了反过来影响帝国的程度;”

    “在这动态的变化,一得一失之间,我掌控了帝国的一切;我将所有的棋子都攥在手中,却发现要面对我的敌人仍显不足;所以我问我自己,我究竟还需要什么?”

    “在那一瞬间我方才醒悟,我领悟了自‘贤者’布兰登一世之后几乎没有任何一个至高皇帝明白的道理。”

    “首先,如果我将同时实现两个愿望,那么我注定不可能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实现;其次,为了打败我的敌人,我需要尽可能的迷惑他,同时还需要一点点额外的运气。”

    “所以我放纵了对亚速尔王国的一切,对远洋舰队的遇难不管不顾,对断界山以北的巨龙王城视若无睹,任由半人马部落不断壮大…因为或早或晚,它终究会需要这些外界的力量,来对帝国造成实质性的破坏。”

    “敌人会打出那一张牌不重要,关键在于他打出的牌是我留给他的;决不能让敌人的底牌,在我的预想之外…这个很关键。”

    “至于运气…洛伦·都灵,他的存在的确超出了我的预想。”

    “当他第一次在古木森林崭露头角时,我原本只想让鲁特·因菲尼特将他收到麾下…能够与邪神对抗的战力,永远珍贵;但他能力的街巷显然不止于此,所以我授意了科罗纳暗中培养他,将他引诱到冰川荒原,去试探我的敌人。”

    “我不否认我很看重他,正如我不止一次想要他的命;这是个不确定的因素,一个会自己走动的棋子;或是成就我的棋局,或是让一切功亏一篑,都在他一念之间。”

    “但我最后还是决定试试看——他成长的太快,已经变成了我敌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哪怕我不再推动,洛伦·都灵这颗棋子也注定会走上和‘他’对抗的道路。”

    惊愕到张大嘴的彼得·法沙,欲言又止。

    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内容却比一辈子听到的真相…更吓人!

    眉头紧锁的艾克哈特·德萨利昂,鲜艳如火,深邃无比的双瞳中仿佛正酝酿着风暴。

    “布兰登一世穷尽一生,为后世的德萨利昂们留下足够与敌人一战的资本;而我不会将希望和重担给予别人,我会将一切在我的棋盘上终结。”

    “康诺德,布兰登…我的孩子们,我磨砺,训练,教导他们;我将德萨利昂之血一分为二,让他们各自继承两个古老血脉各自最精华的部分,却又不分彼此;”

    “我一点一点的压抑他们的欲望,培植他们的能力,嫉妒彼此的同时又必须仰仗彼此;我给了康诺德一份千钧重担,又将野心的种子埋在了布兰登的心底。”

    “我的孩子们…圆满的实现了我的期待,不需要太久,他们就能明白这一切安排的核心所在;”

    “富有责任心的康诺德会竭尽所能的保护帝国,所以他必须仰仗时刻想要了他命的弟弟;”

    “野心勃勃,觉得一切都待他不公的布兰登…他想篡取帝国乃至一切,就必须击败一切敌人;他会倾尽所有,不择手段的摧毁我的敌人。”

    “他们会配合的亲密无间的…按照我既定设想的那样。”

    “而想要让我的计划继续执行下去,想要让棋盘上的棋子继续走动…我必须拆掉他们身上的最后一道枷锁…对帝国。对亚速尔精灵的雄鹰王,对我的孩子们,对洛伦·都灵,对…我的敌人。”

    “这道枷锁的名字叫做艾克哈特·德萨利昂,萨克兰帝国第十二世代的至高皇帝。”

    “亚速尔精灵…他们完美的遵循了我设计好的每一步计划,让他们确切的相信我的死,会让萨克兰走向崩溃,从一个强大的帝国分裂为古王国时代的数个邦国。”

    “这些可怜的傀儡和棋子们…他们看不见自己背后的棋手,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为何而战,被利用了也浑然不觉,再完美不过了。”

    “他们自以为正在走向胜利,却不知道正在埋下了灭亡的种子;他们想拯救自己,拯救世界…很可惜,他们缺乏必要的视野。”

    “即便在全世界,即便算上曾经拥有的人也是屈指可数;‘贤者’布兰登,狂龙女皇,黑公爵…还有如今的拜恩公爵,洛伦·都灵——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这个巫师总能给我惊喜。”

    “不过…能看到是一回事,是否能做到就是另一回事了。”艾克哈特二世闭上双眼,低声叹息:

    “我期待着,他能在接下来的棋局中给我带来更多的惊喜。”

    “可惜…看不到了。”

    轰——!

    门外还在不断传来爆炸的巨响和光束坠地的轰鸣,彼得·法沙却浑然不觉。

    他正拼命抑制着自己,不会因为艾克哈特二世说的这一切而惊叫出声。

    就在这短短的刹那,他感到仿佛世界“真相”的大门已经朝自己打开;但却因为这一切和自己所熟知的世界大相迥异,而没有丝毫头绪。

    不是半人马,不是矮人,不是亚速尔精灵…甚至不是北方的魔物。

    “那、那究竟是什么?”颤栗的彼得·法沙,下意识的开口问道:“您的敌人…这个世界的敌人,究竟是什么?”

    刚开口他就后悔了。

    该死的…这种事情,这些真相…是自己一个小小的守夜人该问的吗?!

    彼得·法沙,你不要命了?!就算你自己想死,一旦被别人发现你知道这一切,爱德华还有……

    啪!

    一只粗糙而又温柔的手掌,轻轻扶住了他的面庞,将那张惊恐的脸缓缓托起。

    感受着手掌上的温度,还有那双注视这自己的,鲜红如火的眼睛,彼得彻底失神。

    不论是传闻,还是记忆中…他都从未见到过艾克哈特二世,帝国的至高皇帝陛下如此温柔的表情。

    “我的敌人,这个世界的敌人,是来自虚空中的意志。”艾克哈特低声道:

    “远在千年前,这个意志摧毁了巨龙王国,甚至几乎成功的统治了整个世界,只是最终功亏一篑;”

    “这便是我的宿命,也是整个德萨利昂家族的宿命——我们的身体里流淌着巨龙之血,我决不能接受一个凌驾于整个世界之上的统治者,将我们视作傀儡和玩偶。”

    “若有,我必须摧毁它,毁灭它,让它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头顶。”

    “或者…彻底的,一劳永逸的取代它,二者皆可。”

    “这就是真相,最开始的也是最后的——这个躲在阴影中的怪物,潜伏在虚空世界的敌人,无时无刻不再计划着将整个世界纳入它的掌控,将它的意志侵蚀掉整个世界,将整个世界变成他的游乐场和羊圈。”

    “届时整个世界都将活在它的意识与脑海之中,一举一动都受到它的管控;死亡或者痛苦,幸福或者快乐,都只在它的一念之间,甚至只需要稍微想一下。”

    “而我要结束它,彻底终结这一混乱,给这一切画上句号。”

    “这就是我的计划,我穷尽一生…不,应该说自巨龙王国时代,所有感受到这威胁的所有人,穷尽一切将要达成的目标;而我只是碰巧,比他们所有人都更要接近这一目标而已!”

    带着某种压抑许久的情感,艾克哈特二世的语速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激动;瞳孔之中,仿佛真的正在燃烧着熊熊烈火。

    彼得·法沙的呼吸愈发的混乱,面颊涨红;因为皇帝陛下扶住他面前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掐住了他的喉咙。

    艾克哈特微微一怔,僵硬的松开右手,怔在原处:“抱歉……”

    “没…咳咳咳…没什么,陛下,只是……”剧烈的咳嗽几声,又惊又惧的彼得·法沙缓缓抬起头:

    “只是您为什么,要将这一切告诉我?”

    这是此刻的彼得心中唯一困惑的问题。

    如果陛下不愿离开,又为什么要将真相告诉自己,告诉区区一个守夜人……

    “难道!难道您是想让我……”猛然间想到什么的彼得,眼前一亮。

    “不!恰恰相反!”

    艾克哈特二世突然打断,死死地盯着彼得·法沙那惶恐不安的眼睛:“关于我所说的这一切,半个字也不准透露出去。”

    “如果真的有必要,你必须将这份秘密永远保存下去,直至你死去的那一天!”

    唉?

    既然如此,又何必告诉自己呢?

    听到这个命令的彼得,满心疑惑,但还是本能的点点头:“遵、遵命!”

    “听说…你在埃博登的时候,有过一个‘看门狗’的称号。”艾克哈特沉声道:“做我的看门狗吧,彼得·法沙——将这份秘密永远的保存下去,永远…永远不要告诉任何人,直至你决定背叛对我的忠诚那一日为止。”

    “守护这个世界的真相,守护这份计划,将秘密永远藏在心底;这一次,也许会是我们与敌人的最后一战,我必须确保整个计划万无一失。”

    “所以…若是真的出现了任何变数,彼得·法沙…你,就是我留下的最后一张王牌——竭尽你所能,让计划能够如我所想那般,进行下去!”

    浑身一颤的彼得·法沙一点一点,将头低了下去。

    哪怕到现在,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都是真的。

    所以…如此信任自己…将一切真相告诉自己…从敌人手中救了自己一命的至高皇帝陛下,究竟……

    “……需要我怎么做?”

    艾克哈特二世缓缓起身,威严而充满磁性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

    “现在…我需要你活着离开寝宫,离开天穹宫甚至是帝都——将我已死的消息传达给布兰登·德萨利昂。”

    “接下来你只需要待在他身边,什么都不要多插手,尽可能活着,安安静静的看着大幕拉开,让这场混乱自己走向顶点。”

    “剩下的事情…那些心怀鬼胎,各有异志的忠臣们会替我完成的;我可爱的孩子们,也会扮演好他们接下来的角色。”

    “而我…也该去满足那些亚速尔精灵们的‘诉求’了。”面对着大门的艾克哈特二世,语调讥讽:“想要让人听话,就要给他们想要的。”

    “朋友,亲人,臣子,盟友,敌人…莫不如此,不是么。”

    彼得·法沙半句话都说不出口,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哪怕再怎么没有感情,哪怕对方告诉了自己如此多的真相,哪怕给了自己一个千钧重担,哪怕……

    但…他是皇帝,是自己曾经发誓效忠,为他而战的皇帝;

    现在,却要自己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而且是死在敌人之手!

    看到哭泣的彼得,微微一怔的艾克哈特,突然…笑了。

    “不要为我伤心——恰恰相反,你应该替我高兴才是。”艾克哈特微笑道:“对人而言,选择如何活着并不困难,真正难的……”

    “是如何死。”

第八十章 吾皇已死!

    “噗——!”

    尽管已经竭尽所能的闪避,看不见的箭矢还是贯穿了大腿;身形摇晃的鲁特·因菲尼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连中三箭,他的半个身子都已经被血水染红。

    擦掉嘴角的血迹,挣扎的守夜人首领只能勉强单膝跪地;肌腱和腿骨被贯穿的他,连起身都勉强了。

    何况,他要面对的精灵武士还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叮!”

    犹如战弓般的双刃亚速尔长刀横起,轻轻挑起鲁特·因菲尼特的下巴;被迫抬头的守夜人首领,金色如太阳耀斑的双眼与金发金瞳的精灵少女对视。

    “放弃吧,守夜人头目阁下。”督庭首席副官——亚莉珊德拉——不忍的开口道:“身中三箭还伤到了关节与脏器,这样的你是不可能与我…将来的天下第一刺客为敌的!”

    “更何况,现在的你已经没有继续与我们为敌的理由了。”

    “亚莉珊德拉,别和他废话了!”

    一旁的廊柱下,刚刚好不容易才捡了条命,还没有完全从中毒状态恢复过来的欧根恶狠狠道:“快宰了这个渣滓,不然他还会抓住一切机会,不择手段的……”

    “我认为您这么说,实在是万般不妥…欧根师傅。”倔强的少女瞪着理所当然的大眼睛:“待敌为友,难道不是我等正义之士应该做的吗?”

    “更何况作为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和我的直属长官,督庭首席,您应该先向我询问任务进展,而不是只想着公报私仇才是。”

    啪!

    一巴掌拍在脸上,咬着牙脸色难看的欧根,嘴角挤出一丝无比狰狞的“微笑”:“好……”

    “那么请你…我亲爱的徒弟兼属下告诉我,任务进展的如何了,是否已经破除寝宫的防御?”

    “防御并没有解除,但……”金发金眸的精灵少女顿了顿,表情十分不明的开口道:

    “帝国皇帝,艾克哈特二世…已死!”

    话音落下的刹那,鲁特·因菲尼特的表情陡然剧变!

    甚至就连对面的欧根也是一脸惊愕。

    “你、你说什么?!”

    “我说,帝国皇帝…已死。”

    哪怕重复第二遍,精灵少女的表情依然很踌躇,目光闪烁:“我、我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当我试着破除防御的时候,有一支箭不知怎么,贯穿了寝宫大门。”

    “正中…皇帝的心脏!”

    冰汽四溢的大厅,顿时死寂。

    “就…这样?”欧根皱着眉头:“皇帝死了?你没看错?”

    “嗯!”精灵少女用力点点头:“除了皇帝之外,还有一个之前在这里的守夜人,不过被他逃掉了”

    “绝对不会看错的…那具尸体,就是帝国皇帝本人!”

    欧根依然不敢置信。

    确实,为了这场刺杀整个督庭乃至四庭武士们几乎精锐尽出,阵容不可谓不强大;即便敌人的防备再增加一倍,他也有信心攻下。

    但斩杀帝国皇帝…实话实说,欧根并没有过这种把握——对方毕竟是身份地位不逊于雄鹰王陛下的统治者,即便一时匆忙措手不及,想逃跑应该还是很容易的。

    而现在…他居然死了?

    还是死在自己这个有点儿蠢,满脑子都是“和平正义”的笨徒弟手上?!

    这未免也太……

    “铛啷!”

    精灵少女从怀中掏出一个铁环状的物体,反手扔向欧根的怀中。

    “这是?!”

    瞪大眼睛的欧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惊愕的将“铁环”拿到眼前——就在那正中央的位置,三头巨龙托举王冠的浮雕纹章,赫然醒目。

    而且这根本不是什么“铁环”,而是货真价实的秘银!

    “从皇帝身上掉下来的,像是冠冕一类的东西。”金发金眸的精灵少女答道,有些迟疑的看向欧根:“应该可以用来证明身份了吧?”

    眉头紧蹙的欧根,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当然可以。”

    冷漠的话语声,打断了还没有从惊愕与困惑中恢复的两个精灵。

    “那是第一世代,来自巨龙王国的布伦希尔德女王下嫁萨克兰帝国时,亲手赠予的‘嫁妆’…传承了十二世代的铁王冠。”鲁特·因菲尼特面无表情道:

    “只有皇帝本人,才能触碰的至宝!”

    嗯?!

    猛然惊醒的两个精灵立刻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浑身浴血的守夜人首领,已经不知何时从精灵少女的刀下逃离,出现在他们身后的十步之外。

    一双阴森可怖的眸子,死死盯住了他们!

    几乎只是眨眼的刹那,他便化作一道残影,笔直的扑向依旧愣在原地的精灵少女,冰冷刺骨的杀气几乎毫不掩饰。

    恍惚之间的精灵少女,本能的张弓搭箭准备应敌。

    “蠢货,不要和他交战!”

    瘫倒在廊柱下的欧根焦急地怒吼道:“亚莉珊德拉,这是陷阱,快跑啊!”

    但是已经晚了……

    弓弦声作响,随着箭矢呼啸声而跃起的精灵少女,骤然间像是突然离水的鱼,身体不受控制似的坠落。

    自己…中毒了?可究竟是什么时候……

    感受着逐渐变得不受控制的身体,惊愕的精灵少女瞪大双眼,看着那犹如呼唤死亡的鬼魂从容不迫的躲开呼啸的“游击箭”,向自己袭来。

    “轰——!”

    怒吼的烈焰从精灵少女身前掠过,身形踉跄的守夜人首领来不及闪避,只能选择后撤。

    精灵少女无力的瘫坐在地,如雨般的冷汗浸湿了前发。

    “居、居然敢无视我堂堂督庭首席……”强忍着痛苦的欧根,用长刀支撑着身体站起,大口大口的喘息:

    “别太狂妄了,渣滓!”

    后撤的鲁特·因菲尼特面无表情,反手便将匕首向着欧根抛出。

    “铛——!”

    匕首攻击的位置不是欧根的面门,而是他用来支撑身体的刀刃;失去平衡的督庭首席,一个踉跄径直扑倒在地。

    “欧根师傅——?!”

    惊叫的精灵少女还来不及躲闪,鲁特·因菲尼特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噗——!”

    鲜血喷洒,袖剑割开了少女右手的肌腱。

    瘫坐的精灵少女双眼失神,带着太阳穴的淤青倒下。

    趴伏在地的欧根怒目圆睁,死死盯着守夜人首领那踉踉跄跄,犹如恶鬼般的身影,眼神中包含着不甘与愤怒。

    “我提醒过你们…我警告过你们……”

    大口大口喘息的鲁特·因菲尼特,勉强用左臂的袖剑撑起身体,苍白的面色当中,一双灿金色的眼珠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踏入天穹宫的下场…只有死!”

    又怒又惧的督庭首席,张着嘴,却只能紧咬牙关。

    捂着伤口的鲁特·因菲尼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大殿中两个只剩下半口气的精灵武士。

    可惜…真的是太可惜了。

    如果自己没有被伤到关节,刚刚那一剑…应该是可以干掉她的。

    三处伤口,每一个都是贯穿伤,哪怕是有圣血药剂遗留的副作用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现在的自己,只是个徒有其表的空壳,勉强可以吓吓人而已。

    但是…陛下,陛下死了?

    这、这怎么可能呢?!

    那个威严的,恐怖的,狠辣无情,机关算尽的陛下,让自己毫不犹豫献出了忠诚的人……

    死在了一个小小的刺客手中?!

    自恃整个帝国上下,对艾克哈特二世最了解的人,鲁特·因菲尼特觉不相信——那个拥有洞察未来之眼的皇帝,会如此轻易的被人杀死。

    不!应该说对方根本不可能看得到陛下,就连接近的可能都十分渺茫…不谈整个大殿中的守卫们,就连寝宫本身也是壁垒森严,哪怕巨龙也无法……

    就在鲁特·因菲尼特还在沉思的时候,身后传来的动静让他的身体本能的动起来,转身的同时,左手的匕首已经刺出。

    “铛——!”

    利刃碰撞的火花,在空中迸溅;一击未中的身影毫不犹豫的向后闪避,躲开了守夜人首领的飞刀。

    “伤成这幅模样还能保持警惕,不错嘛!”俏皮的嗓音响起,娇小的身影稳稳落地:“让我刮目相看了哦,守夜人首领阁下。”

    “就连当初那位洛泰尔的公爵老爷爷,都没有躲掉人家的偷袭呢。”

    眯起双眼的鲁特·因菲尼特借着透入大殿的月光,看清了来者的模样。

    娇小的身影,墨蓝色的头发,尖尖的耳朵…还有那柄独特的,笔直而短小的“亚速尔长刀”。

    是那个杀死了洛泰尔大公,还在新大公加冕仪式上大闹了一番的……

    “哦,看你的表情好像还认识我——很好,这样就不用我再多做自我介绍了吧?”把玩着短刀的女精灵笑嘻嘻的,用奶声奶气的嗓音开口道:

    “不过…守夜人首领阁下,您没有觉得自己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吗?”

    鲁特·因菲尼特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虽然督庭的武士就是一群被宠坏了的大笨蛋,但毕竟是陛下身边的亲信,地位也在我们这些御庭武士之上。”笑嘻嘻的娇小身影仍在继续:

    “一次干掉两个,还外加三个卫庭派来抢功劳的傻瓜,这可是会让陛下颜面扫地呢!”

    “哎呀哎呀,真是没办法,看来我这个御庭次席的副官,要让督庭欠我一个大人请了——您说呢,督庭首席欧根大人?”

    “少在那儿冷嘲热讽了,你这个米德尔身后的跟屁虫!”欧根冷哼一声,似乎是嘴角的皮肤扯到了伤口,让他的表情变得有些诡异:

    “杀了这个渣滓,这场任务的头功算你一份!”

    “真的?!”

    “再敢多嘴,我就判你个谋逆之罪!”

    “哎呀哎呀,好吓人的说…真是的,米德尔大人要是还活着该多好啊,那么温柔体贴的前辈,居然死在了古木森林那种地方,让人家也变成了孤苦无依的孤儿…好过分。”

    “铛——!”

    反手拦住了突袭的鲁特·因菲尼特,娇小的精灵少女嘴角挂着纯洁无辜的微笑:“趁着人家和督庭首席大人交谈的时候偷袭,真不愧是守夜人首领…够卑鄙,够无耻。”

    “我就当你在赞美了。”动作利落的守夜人首领反手抽剑,右手的指尖已经袭向少女眉心:

    “不管是几个,但凡踏入天穹宫之人…都得死!”

    砰——!

    堪堪闪掉“原力冲击”的精灵少女横劈一道,将失手的鲁特·因菲尼特击退。

    “不管几个,都得死?”娇小的精灵少女外头一笑:“挺少去好吓人,好吓人哟。”

    “那么请问…死过一次的,也会再次死去吗?”

    鲁特·因菲尼特面色骤变,目光转向她身后。

    从她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能听到纷乱的脚步声,正在逐渐靠近这座大殿。

    “啪…啪…啪……”

    “嗒…嗒…嗒……”

    纷乱的,迟缓的,犹如提线木偶般的声音,几十上百的响起。

    守夜人首领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因为随着那脚步声闯进大殿的,不止有已经死去的皇家侍卫,还有自己安排在帝都内各个据点驻扎的守夜人!

    数以百计的身影,迈着踉跄摇晃的脚步,密密麻麻充斥着,拥堵了大殿的正门。

    “没想到,很惊讶对吧,守夜人首领阁下…但我能站在这里还多亏了你安排的这些守夜人呢。”娇小的精灵少女,前御庭次席的副官笑嘻嘻的说着:

    “如果不是这些尽忠职守的大哥哥们,在看到人家的第一时间就冲出来想要杀了人家,还真的凑不出足够的人手,打破封锁天穹宫的寒冰屏障呢!”

    “那东西好像天生就能对我们这种存在产生反应,人家又不是可以挥舞寒冰之刃的督庭首席大人,就只能请这些尚且还没死透的大哥哥们,帮了个小忙。”

    “……用他们的身体,将寒冰屏障的力量抵消大半;才让人家能够这么么顺利的进来。”娇小的精灵少女微笑着,举起了手中的“傀儡戏”,指向鲁特·因菲尼特:

    “现在看来,还得再麻烦他们一下,将您这个‘大麻烦’彻底清除掉才行啊。”

    “守夜人首领,鲁特·因菲尼特阁下!”

第八十一章 今夜

    黯淡的夜色下,督庭首席副官,亚莉珊德拉搀扶着她的长官兼师傅欧根,出现在天穹宫城门下。

    他们没有死…因为御庭次席的副官及时救援或者说,是被她控制的“活死人傀儡”及时救援,才终于从守夜人首领,鲁特因菲尼特的手中留得一条性命。

    面对数以百计的活死人,身负重伤的鲁特因菲尼特根本逃无可逃,面无表情的冲进了人群之中大开杀戒;挥舞着匕首和袖剑与身披重甲的皇家侍卫,昔日的属下们厮杀。

    结果…当然是不言而喻。

    亚莉珊德拉眼睁睁看着那道令她心惊胆战的身影,被人群活活淹没,刀剑碰撞的旋律中夹杂着血肉被撕裂,骨头被砸断的声响。

    但却没有听到任何哀嚎或者惨叫声…连一次都没有,就这么默默的归于了平静。

    背对着大殿,背着欧根匆匆离去的她,再也没有看到有任何身影从那大门中走出来。

    也许,这就是他所期望的结果…为了保卫天穹宫,保卫他的皇帝而死。

    也许…他比自己,更有资格自称为天下第一的刺客,为荣誉而战的武士。

    亚莉珊德拉如是想到。

    过了整整两刻钟的时间,分散突袭的精灵武士们才姗姗赶来…仅剩下四五名还能行动的武士,而且个个都是身负重伤。

    虽然没有人开口,但都已经能想到还未归来的同伴们,已经是什么下场了。

    铁青着脸的欧根瘫坐在地,一言不发。

    “唉……督庭、卫庭精锐齐出,连帝国皇帝的寝宫都还没有攻破,就死的只剩下这么小猫三两只啦。”把玩着手中的短刀,一头墨蓝色长发的精灵少女毫不掩饰的嘲笑:

    “丢人啊丢人,简直是颜面扫地啊!督庭首席大人。”

    欧根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丢人?再怎么丢人也比不上你们御庭的武士吧?”亚莉珊德拉轻哼一声,不屑的瞥了眼还在那儿幸灾乐祸的精灵少女:“就算我们打得再难看,至少完成了陛下的使命。”

    “古木森林,洛泰尔,拜恩…和你们一个任务都没能完成的御庭废物们比起来,简直是有天壤之别!”

    “你、你你你你……?!”

    没等到嘴唇哆嗦的小姑娘反驳,亚莉珊德拉就直接扭过头去,将目光偏向重伤的精灵武士们:“汇报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您所见,亚莉珊德拉小姐,眼下还活着的就剩下我们几个了。”面色灰败的精灵武士抱着伤口,嗓音沙哑:“帝国的‘誓言骑士’和‘守夜人’还在四处搜查,恐怕用不了太久就会发现我们的位置。”

    “什么?!还有敌人依然……”

    “那些‘誓言骑士’…即便受了再重的伤,也依然能在眨眼间恢复就像是杀不死的怪物!”

    “我们干掉了几个,但剩下的依然不依不饶;断臂,穿膛,断喉,放血…这帮疯子像是不会恐惧似的,托着破破烂烂的身体朝我们杀过来!”

    “不仅如此!”另一个精灵武士死死按住刀柄,仿佛这样就能克制住恐惧般:“还有他们的守夜人…不知道在武器上涂的是什么毒药,只是沾染些许就会全身麻痹,根本无法调动半点力量!”

    面色铁青的欧根,恐惧与怒火充斥着双瞳。

    亚莉珊德拉紧蹙眉头,敌人的实力远远超乎了她的想象。

    “‘誓言骑士’?应该是圣十字教会的捍卫之盾…他们的实力只有在宣誓驻守的地点才能完整的发挥出来,你们还没有见到更可怕的‘誓言之剑’呢,据说已经没有了。”

    慵懒的腔调悠悠的在精灵武士们的背后响起,奶声奶气十分可爱:“至于守夜人的毒药…那是专门克制虚空之力的炼金药剂,除非张开‘心境’,否则就会被里面的力量彻底压制。”

    “还有外围的寒冰屏障…其实是数量惊人的虚空残留凝结而成的集合体,对于使用虚空之力…也就是‘武士之道’的我们而言,可谓天然克制的东西;没有准备的话,一不小心着了道也是情有可原……”

    铛!

    狭长如战弓般的双刃亚速尔长刀横起,紧贴在精灵少女的下颚上,打断了她的话。

    “如此重要的讯息,为什么之前你没有向我们汇报。”亚莉珊德拉眉头紧蹙,眼神中带着一丝愤然:

    “还是说身为御庭武士的你,故意坐视督庭与卫庭的武士们白白牺牲生命……”

    “唉?!唉唉唉唉…说话是要负责任的,不要乱讲啊!”

    感受着周围聚拢而来,杀意满满的目光,惊慌失措的精灵少女刀也不要了,直接扔在地上;平举在身前的小手不停的摆啊摆:“人家可是已经冒着被杀死的风险,特地来救你们啦!”

    看着她那娇小可爱,楚楚动人的面颊,亚莉珊德拉表情稍稍柔和,手中的刀刃稍稍松动了些。

    也许,自己真的误会她了?

    对啊,毕竟还只是个喜欢玩闹的孩子,和人家这样已经拥有远大志向的大人是无法相提比论……

    “呲啷!”

    趁着她表情恍惚的刹那,抓住机会的精灵少女眉头一动,右脚轻挑勾起佩刀,荡开下颚利刃的同时,身形已经闪到了三步之外。

    “至于为什么没有告诉你们这些,那当然是因为你们没有问啊……”

    依旧是奶声奶气,单纯可爱的声调,但在此刻亚莉珊德拉耳畔,丝毫不亚于恶魔的奸笑:“人家只是小小的御庭次席副官而已,如果诸位大人没有问,我又如何知道哪个该上报,哪个不用上报?”

    “当然,现在人家知道该告诉你们了毕竟,你们马上就要死光了呢!”

    啪!

    亚莉珊德拉用力攥紧了手中的刀柄,白皙的手臂上青筋暴露。

    就不该对这个小丫头心存侥幸!

    御庭出来的家伙,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毫无荣耀可言的恶徒,除了那位盲眼的首席大人之外就没有一个是真正的武士!

    正当她准备下令,将这个该死的御庭小丫头拿下的时候,身后的欧根突然攥住她的手腕。

    “欧根师傅!?”

    督庭首席没有看他,直视着对面还在笑嘻嘻的精灵少女。

    “只是‘小小的次席副官’而已,是么……”欧根缓缓开口:“换句话说,如果你是御庭次席的话,就能准确无误的向我们传达情报了,对吧?”

    “唉?”精灵少女一怔。

    “此次吾等攻破天穹宫,斩杀帝国皇帝,剿灭守夜人精锐…用这些,换你晋升为御庭次席,应该不成问题。”

    “唉?!哎哎哎哎……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少女激动的不能自己,水灵灵的大眼睛瞪得浑圆:

    “您要让雄鹰王陛下…晋升人家成为御庭次席?!”

    “不愿意?”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猛地抬起头,精灵少女的眼睛仿佛会发光:“要是让米德尔知道,他最喜欢的雪拉继承了他的职位,那该有多高兴啊!”

    看着她那手舞足蹈的模样,一旁的亚莉珊德拉冷哼一声:

    “是啊,可惜他死了。”

    “没关系啦,反正只要人家永远将米德尔放在心里,米德尔就是永生的。”雪拉很不在意的摆摆手:

    “重点是您必须遵守承诺,说到做到才行;不然人家要是心情糟透了的话,可不知道告诉您情报究竟是对是……”

    轰!

    一声巨响,躲藏处外的大门被炸开了。

    “……错。”娇小的雪拉面色一僵,身体微微颤抖了下。

    仅存的几名精灵武士们纷纷变色,本能的按住刀柄。

    他们都无一例外,中了守夜人刀刃上的毒药,或是在穿越寒冰屏障时受到了不可逆的伤…换而言之,手中的长刀与多年磨练的技巧,就是他们仅剩与之对抗的力量。

    这些…在面对几乎杀不死的敌人时,显然是不够的。

    惊颤的亚莉珊德拉扭过头,看向身后的督庭首席:“欧根师傅,我们……”

    “御庭次席的…雪拉阁下,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不动声色的按住自己的徒弟,欧根冷冷地直视着刚刚还在幸灾乐祸,此刻却六神无主的精灵少女:“那些‘捍卫之盾’…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杀死吗?”

    “理、理论上应该不是的…他们只是生命力极其顽强,真正拥有不死之身的,只有誓言之剑。”雪拉慌慌张张道:“就算是誓言之剑,附着着诅咒的虚空之力,也是可以对他造成伤害的。”

    “很好,第二个问题…这种会困扰我们的毒药,只要开启‘心境’就能解除?”

    “对,但是一旦解除‘心境’就会造成二次伤害的副作用,一、一定程度上是不可逆的!”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雪拉几乎要尖叫出声:“只能靠身体慢慢恢复而已!”

    “欧根师傅,我们还是暂时撤退吧!”亚莉珊德拉终于忍不住喊道:“任务已经完成,已经没有理由再继续……”

    “没有理由?!”

    欧根猛地回头,狰狞可怖的目光,瞬间让他的徒弟闭上了嘴。

    “堂堂四庭武士,被一群杂碎像条狗似的追杀,你告诉我没有理由?!”

    “堂堂督庭首席,靠着以多欺少才勉强留得一条性命,你告诉我没有理由?!”

    “我们干掉了他们的皇帝,这帮杂碎不仅没有对我们敬畏之至,反倒还敢扑上来咬我们,杀我们,你居然告诉我…没有理由?!”

    “我告诉你,这就是理由他们肆无忌惮的向我们的荣誉挥刀,将我们看成是与他们这些卑劣的愚民等同的存在,这就是理由!”

    “我堂堂督庭首席,绝不会就这么像条落水狗似的逃跑!我要证明,要让那个该死的鲁特因菲尼特鬼魂亲眼看看,让他知道他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面红耳赤,双目充血的欧根喘着粗气,用长刀支撑着身体缓缓站起:“我要让用他部下临死前的哀嚎,让他后悔…后悔挑衅我!激怒我!羞辱我!!!!”

    脚步声还在急促的逼近,已经能听到誓言骑士们命令的呼喝声,还有守夜人们的惊呼。

    大殿中的活死人傀儡,已经被尽数剿灭;

    精灵刺客们的藏身之地,也被彻底挖了出来。

    面色狰狞的欧根双目一睁,手中长刀挥舞。

    “轰!!!!”

    冰冷的寒气,在他身体周围凭空崩裂!

    周围的精灵武士神情骤变没有惊喜,只有恐惧。

    不仅仅是欧根周围,而是连带着周边的空气,温度都为之一变的力量!

    大门,地板,天花板,墙壁…甚至是窗外,都刮起寒风,晴朗的夜空下飘荡着无数晶莹的六瓣结晶。

    寒毛倒竖,抱着肩膀瑟瑟发抖的雪拉,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米德尔和他聊过的,关于为什么“欧根”这个名门之后能盘踞督庭首席之位数年的缘由。

    “……不要被眼前的表象所欺骗,小雪拉,更不要被脑海中的思维定式所禁锢了哦。”

    “欧根大人之所以能成为督庭首席,并不是因为他的出身,更不是因为他的狂傲,或者被雄鹰王青睐的缘故,一切的缘由很简单……”

    “挥舞着‘唯心天象’之刃,或者说开启心境后的欧根大人,其实力堪比一军;通俗的说,就是……”

    “他一个,就是一整支军队!”

    轰!!!!

    又是一声炸响,猛然间被惊醒的雪拉,震惊的睁开双眼。

    寒冰,已经遍布了天穹宫城门的所有角落!

    “欧根师傅……”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亚莉珊德拉,艰难的抬起头看向督庭首席:“你究竟是要……”

    “要是还有体力的话,就尽快离开吧…我可不敢保证接下来不会波及到你们。”目光狰狞的欧根,凌厉的开口道:

    “我得给这群渣滓们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让他们永远记住……”

    “今夜…我们攻破了他们的皇宫!”

    “今夜…我们杀了他们的皇帝!”

    “今夜!我们…亚速尔的武士,正式向他们宣战!!!!”

第八十二章 谈一谈

    拜恩,赤血堡。

    黑发巫师站在病房门外,远处传来大教堂连绵不绝的钟声,让他心烦意乱。

    攸伦艾克特的葬礼,在昨天就应该结束了但在夏洛特的强烈要求下,将这场葬礼变成了盛大的弥撒仪式,而且还将持续整整一周。

    目的只有一个,将皇子殿下的使者(布兰登德萨利昂本人)留在赤血堡,给外人一个他无法离开的理由。

    更何况,他现在的确不能走。

    门的另一侧,夏洛特忧虑的看着眉头紧锁的洛伦,还有他手中那封被血水浸染的信笺,迟疑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哪怕到现在,夏洛特都不敢相信当时一脸惊愕的洛伦都灵,十分匆忙的告诉她的那句话。

    艾克哈特德萨利昂…帝国第十二世代的皇帝陛下…死了。

    那个永远掌握着帝国一个角落,永远能够预料到一切的男人,在自己的寝宫里…死在乐一个小小的刺客手中!

    为什么会这样?!

    夏洛特完全猜不到,她的反应和某个被她极其厌恶的守夜人,还有某个令她深恶痛绝的皇子殿下一模一样。

    当然,她也无法想象到任何听到这消息的人,还能有第二种反应了。

    但真正令她忧虑的,并不是情报本身,而是洛伦都灵。

    艾克哈特二世的死,将彻底打乱他的全盘计划哪怕是为了拜恩,为了都灵家族,为了布兰登德萨利昂的利益…洛伦也必须将他的精力与资源,投入到即将到来的皇位战争之中。

    这与他的想法绝对是背道而驰。

    如果亚速尔王国背后的力量真的如那个精灵武士所言,如果“黑十字”塞廖尔真的还会再次从虚空归来;

    那么即便是集结整个帝国上下的力量,也未必有绝对的胜算…更不用说一分为二,互相敌视的帝国了。

    逼迫之下,身陷两难处境的洛伦,究竟……

    “夏洛特,夏洛特?”

    嗯?!

    神情恍惚的女伯爵猛然惊醒,就看见刚刚还眉头紧锁的黑发巫师,正站在她面前歪着脑袋坏笑,不停的摆手:“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儿?”

    “没有!什么也没有!”

    面色一僵的女伯爵怒哼一声,毫不犹豫的将目光扭向别处。

    真的是因为攸伦的事情弄得太疲倦了么,连这种家伙我都会替他担心?!

    “放心吧,没什么可多操心的。”轻笑一声,黑发巫师悠哉悠哉的开口道:“某种意义上来说,反倒是让我松了口气呢。”

    “唉?”

    夏洛特表情意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啊,只要我觉得自己能够一帆风顺的时候,就肯定会出事情的。”一开始回忆,黑发巫师的嘴角就勾起了无奈的笑:

    “明明只是要铲除吸血鬼,最后却要和教会作对;”

    “以为当别人的巫师顾问很简单,结果发展到与邪神为敌的地步;”

    “明明都倒霉到被人要挟了,居然还能碰上活死人暴动这种事;”

    “去一趟北方冰原,差点被活埋;”

    “到帝都休假,险些人人喊打;”

    “逃跑到拜恩,在赤血堡寄人篱下……”挂着玩味的笑,黑发巫师看着面色微醺的夏洛特:“怎么就被推选成新一任公爵,还要带兵去打仗了呢?”

    “嘁……”

    扭过头去的女伯爵,轻哼一声。

    洛伦笑得更开心了。

    “所以说根本不用替我担心这种倒霉到家的情况,对我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反倒是最近这两三年过于顺利,弄得我都有些不适应了。”挠挠头,黑发巫师长长一个深呼吸:

    “这下好了,皇帝死了…碰上这么倒霉的事情,也就是说我接下来一段时间会…嗯,稍微顺利点儿。”

    “毕竟就算神想要折磨人,也是要给个缓冲期的啊。”

    匪夷所思的理论,让夏洛特根本无法理解…她现在也不想理解了。

    “我不管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但这件事必须妥善处理,决不能干扰到大教堂的弥撒仪式和攸伦的葬礼,这点很重要。”夏洛特挺起胸脯,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接下来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十三领的伯爵与骑士们将会齐聚大教堂观礼,这场盛事将会惊动整个拜恩上下,容不得半点差错。”

    “另外也请您…我的公爵大人好好想清楚,这场纷乱究竟该如何收场,不要再闹到像当初御前审判那般几乎无可挽回的地步了!”

    话音落下,屈身“恭敬”行礼的赤血堡女伯爵,头也不回的将洛伦一个人留在了病房门外。

    黑发巫师讪笑。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夏洛特变得这么有“默契”了呢?

    根本无须多言,她就能猜到自己下一步的计划将会朝什么方向变动弥撒仪式也好,惊动整个公国的观礼也好,目的只有一个……

    将全公国的战争潜力再次唤醒,并且集中在这座赤血堡城内。

    攸伦艾克特的死将会引爆拜恩人的怒火,而愤怒的拜恩骑士,是甘愿为自己的主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

    一周的时间,也足以让十三领的伯爵们弄清局面,与洛伦达成妥善的协议;不论结果是包围公国,还是争夺皇位…越是争分夺秒的局面,越是要从容不迫。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要留出自己说服布兰登德萨利昂的时间。

    这场很可能引爆整个帝国内战,拜恩必须掌握一定程度的主动权。

    不论是协助布兰登登上皇位,或者与康诺德达成某种程度上的妥协…拜恩都不能被彻底绑死在一辆战车上,成为别人利益的消耗品;必须要根据自身的需求,做出利益最大化的决定。

    为此,洛伦必须先一步说服布兰登,稳住这位已经躁动不安的皇子殿下,同时让他接受自己的想法,而不是让拜恩彻底服从于他。

    拜恩可以出兵,洛伦可以带着十三领的骑士和银盔山的矮人为布兰登而战;但前提是一定能赢,而且是赢得名正言顺,大快人心。

    “嘎吱……”

    面前的门被打开了。

    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蹒跚着走出病房。

    “哎呀哎呀,真的是累死了…再有这么两次,我这种上了年纪的老骨头大概就彻底进棺材了吧?”

    “瞎说什么呢,阿刹迈大师明明恢复的很好,就连上次开启阀门的后遗症都恢复的差不多了……”

    “我的傻徒弟,话不要乱讲;记住,身为炼金术师你的每分每秒都是很值钱的;要是让别人知道你的工作其实很轻松,那些万恶的雇主就会拼了命的压榨你!”

    “又在胡说八道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能压榨您的雇主吗……”

    一脸无奈的小个子巫师一边应付着回答,一边搀扶着某个正在向她传授“人生经验”的长辈,限于两个人的身高差距,“一瘸一拐”的向黑发巫师走来。

    “阿刹迈大师,艾因…情况怎么样了?”

    “还可以,伤势已经基本控制住了…倒不如说他能带着这么重的伤势跑回来,而且直至拜恩境内前都没有被发现,这份生命力本身就是个奇迹。”

    瞬间“精力满满”的哈林梵阿刹迈松开了被小个子巫师搀扶的手臂,表情十分轻松:“另外还得夸一句苍穹之翼的猎魔人小伙子们…急救的措施非常到位,替我省了不少事情。”

    这是理所当然的紧急情况下的急救工作,本就是猎魔人必备技能之一;既然要让他们在荒野中与怪物单兵作战,道尔顿当然不会忘记如此重要的科目。

    “真正麻烦的,是侵入他体内的两道虚空之力。”一旁的小个子巫师补充道:“他的体表和伤口上的虚空残留非常强烈,普通的治疗手段根本无法消除。”

    洛伦微微蹙眉,嘴角的笑容渐渐隐去。

    “第一处,是他身上的贯穿伤伤口看上去像是箭镞导致的,但因为虚空残留的缘故导致伤口无法愈合,只能勉强封住;但这样的方式只能是暂时的,必须想办法祛除掉。”小个子巫师忧虑道:

    “第二处是在体表非常可怕的虚空之力,明明看不到伤势,从头到脚却像是被冰封了般,身体机能和意识都变得十分迟缓,也因此才稍稍遏制了两处贯穿伤…但在这种情况下依旧跑了回来,这份毅力……”

    小个子巫师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不忍的摇了摇头。

    “前一个我不太清楚,但后一个明显是艾尔伯德惯用的伎俩。”阿刹迈缓缓开口:“长年累月堆砌起来的虚空残留,被这家伙当成武器和堡垒一样使用。”

    “听说公爵大人您在帝都时曾经拜访过他,想必也已经见识过这种力量的恐怖之处了。”

    “嗯……”黑发巫师默默颔首:

    “记忆犹新。”

    气氛稍稍变得有些冷了。

    很显然,不论是前一个的贯穿伤还是后一个的冻伤,想要彻底消除都不是那么简单的哪怕可以压制,虚空残留也必须靠时间慢慢消除,几乎没什么太好的解决办法。

    “虽然不能完全解决,但…让他稍微舒服些的办法还是有的。”

    阿刹迈突兀的开口道:“我们可以配合高阶魔咒的符文,制作一些虚空之力强烈的止痛药剂,来缓解他的状况。”

    “那样不是会让虚空之力侵蚀到他的身体吗?”艾茵存疑道。

    “对,但反过来说更强烈的虚空之力会抑制住他身体上的虚空残留。”阿刹迈耸耸肩:“至于侵蚀身体…中了艾尔伯德的虚空残留,我觉得这点儿侵蚀也不算什么了。”

    “纂刻符文的工具和一些药剂都被我留在房间里了,我亲爱的傻徒弟,能帮你上了年纪的导师大人跑一趟腿吗?”

    “才不是什么傻徒弟呢!”

    虽然这么说,但小个子巫师还是乖乖的转身离开,朝阿刹迈的房间匆匆跑去。

    直至艾茵走远,阿刹迈脸上的笑容才逐渐隐去,意味深长的目光转向同样面色平静的黑发巫师:

    “布兰登德萨利昂殿下就在病房内等您,公爵大人。”

    洛伦微微一怔,目光看向一片漆黑的病房:“他什么时候进去的?”

    “一直都在,只是委托我们不要告诉您而已。”阿刹迈摇摇头:“他坚持要见彼得法沙一面,想从他口中听到关于…关于艾克哈特二世陛下的内容。”

    “不过他失望了哪怕是在昏迷状态下的呓语,关于那场血腥的刺杀,彼得也没有透露半句;从这一点来说,倒是很符合道尔顿坎德对于守夜人的评价。”

    一群挖出秘密,还能保密的人。

    导师的话,洛伦当然知道。

    “他现在很愤怒,也很惶恐…像个总是抱怨父亲不公平,但真的有一天听到父亲死讯的小儿子…虽然的确是这样。”阿刹迈的目光十分复杂:

    “谨慎你说的每一句话,我的公爵大人因为现在的他十分脆弱,也十分冲动;任何稍稍过激或者不和他心意的言辞,都有可能激怒他。”

    “我明白,我也不是第一天见这位丢脸皇子殿下了。”稍稍翘起嘴角,洛伦还有心思开了个小玩笑。

    稍稍让开的阿刹迈颔首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走进漆黑的病房,稍有些黯淡的光线让他的眼睛花了几秒钟适应,才勉强看得清坐在正对门的那个身影。

    他孤独一个人,一动不动的像个雕塑般,坐在墙角处的椅子上默然不语。

    一旁的病床上躺着身受重伤的彼得法沙,浑身上下的绷带都快让人认不出他的模样了。

    “进来了吗,洛伦?”

    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在房间内响起。

    黑发巫师一怔如果不是很熟悉,他几乎都听不出这居然是布兰登的腔调。

    黯淡的光线下只能隐约看到他的身影,驼着背坐在椅子上,双肘撑在膝盖上,低垂的头颅被头发遮住了面颊,看不到他的表情。

    就像是要拼命将自己藏起来,不被别人看到似的这在以前,根本无法想象。

    “正好,我也刚好想着…是该好好谈谈了。”

第八十三章 三个前提

    默默走进病房内,黑发巫师一言不发。

    坐在椅子上的布兰登,表情木然,鲜红的瞳孔中看不到任何光彩。

    “说啊,说点儿什么。”扯着沙哑的嗓子,布兰登开口道:

    “作为我的巫师顾问,拜恩的公爵大人…对帝国皇帝的死,究竟有何看法?”

    停下脚步,站在距离布兰登三步之外的地砖上,洛伦依旧沉默。

    安静,就像一种默契般在二人中间飘荡。

    “不说是么…好,那么我先来。”僵硬的抬起目光与黑发巫师对视,丢脸皇子殿下扯动着颤巍巍的嘴角:

    “我现在很兴奋,也很害怕…就是这么矛盾的心情,但不论哪一种矛盾,就是没有丧父之痛的悲戚!”

    紧抿了下嘴唇,布兰登连牙关都在打颤:“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就是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我这是骗局,不可能的!那个男人他在骗你,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死了,而且还是死在自己的寝宫里?!”

    “我、我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就是有一种活在梦里的不真实感,就像一群人围在我身边开一个又老掉牙,又俗套还特别不好笑的笑话。”

    “而当我稍微冷静下来,就立刻明白了这种不真实的感觉究竟来源于何处因我我没有准备,甚至从未料到过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可笑吧,我觉得可笑极了!我一个信誓旦旦哪怕不择手段也要成为帝国皇帝的人,居然从未想到过父亲的死,究竟会是什么样的!”

    “我…居然从未想到他也是人,也是会死的!”

    前一刻还面如死灰的布兰登,此时却是歇斯底里般的激动。

    颤抖的声调,急促的话语在光线黯淡的病房中回荡,反而更显得孤独寂寥…犹如疯子在无人的世界中,独自呓语。

    “我觉得没什么可笑的。”低声开口的黑发巫师,摇头道:

    “以艾克哈特二世的格局,眼光和谋划;就算是哪一天有人告诉我,他打算让自己永生不死,大概都比现在这份情报更让我觉得可信。”

    “但事实就是,他死了…而且他死在天穹宫,死在亚速尔精灵刺客手中的消息,一个月内就会传遍整个帝国,人尽皆知。”

    “一个月…如何利用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但此时此刻的布兰登显然没有在想这些。

    “你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就是说,这一切都只是他的计划,故意假死来欺骗我们?”惴惴不安的布兰登,此时连说句话表情都显得小心翼翼:

    “也许他只是假死,也许这都只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也许就连精灵刺客都是他早就已经安排好的,也许连彼得法沙也是…算了,就当我没说吧。”

    自言自语的丢脸皇子殿下说到最后,连自己都觉得这些实在是太扯淡了。

    至少…他还不觉得自己重要到需要让父皇“假死”才能试探的地步。

    亚速尔精灵?虽然在听了黑发巫师的一番解释后布兰登终于不再轻视他们,但依然不觉得这帮家伙会让打赢了两次魔物入侵(有一次是我的功劳)的父亲感到为难。

    至于北方的魔物…艾克哈特能打赢一次,就能打赢第二次;帝国十二世代的皇帝们打赢了十几次,这种时候装死只能削减父皇的威信。

    毕竟,不是每一个德萨利昂都能像自己这样毫无下限,厚颜无耻。

    究竟是什么…究竟是什么敌人,能逼得无所不能的父皇大人做到这种地步?还是说所有人都被他骗了,这又是他某个计划中的一部分?

    “无论究竟是怎么回事,帝国第十二世代的皇帝…我无所不能的父皇大人死了,而且看起来应该是真的死了!”

    木然的布兰登摊开双手,像是在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般说个不停:“哦,顺便一提…鲁特因菲尼特,那个你恨到入骨的家伙,他八成也死了。”

    “煊赫十二世代的天穹宫被精灵刺客大闹一通,帝都守夜人全军覆没,六百名皇家侍卫无一幸免,连帝都大教堂的誓言骑士据说都有几位阵亡的…如果真的是父皇陛下的计划,我还真好奇谁可以有如此‘荣幸’?!”

    布兰登越说越快,从开始的沉默寡言变成了滔滔不绝,明明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也说个没完,嘴唇抖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只有眼神,依旧和刚刚一样的木然,黯淡的赤焰红瞳中没有半点光彩。

    洛伦轻轻低叹一声。

    布兰登…他依然没有从兴奋和恐惧中走出来,只是在拼命掩盖而已,想让自己看起来已经恢复镇定了。

    他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可以低声下气可以傲慢无礼,可以让自己滑稽的像个小丑或者纨绔子弟;但依然不愿意将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在别人面前…哪怕是朋友。

    “所以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布兰登还是在不停的转换话题:“集结两大公国和我手中的军团北上,抢在内阁和帝都贵族们反应过来之前,成为天穹宫的主人,然后把我亲爱的皇兄大人打成反贼?”

    自言自语的口吻不像是在询问洛伦,倒像是在说服自己似的。

    “然后在帝都的贵族挡在城门下,被临时摄政的御前内阁宣布为反贼,等着被‘隔空加冕’,远在断界山要塞的皇储殿下围剿是么?”

    搬过一把椅子坐下,洛伦故意用开玩笑的口吻比划着:“前提还必须是忠心耿耿的艾勒芒大公愿意放开道路让我们通过,或者萨克兰亲王,皇储殿下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从他的领地内经过,还不阻拦。”

    “嗯……”紧蹙眉头的布兰登毫无形象的蜷缩在椅子上,死死咬着大拇指甲:“倒也是啊。”

    “第二种途径,向全帝国所有的公爵们发出号召,向帝都进军,捍卫被敌人偷袭的天穹宫;最后再借您的继承人身份,先得到所有公国的承认。”洛伦伸出两根手指:

    “这也是个办法,不过问题是谁会响应阿尔勒大概更想坐山观虎斗,艾勒芒的维尔茨公爵在新皇帝出现之前一定会保持中立;”

    “洛泰尔倒是可以考虑争取一下,但教会在那里根基深厚;就算鲁文弗利德愿意帮我们,他也得考虑封臣和民众的想法;至于埃博登…您要指望一帮只认钱的佣兵替您打仗吗?”

    皇子殿下歪着脑袋:“你的意思是,我们最多只能争取到三个公国的力量,而且还有一个随时可以为了钱背叛我们?”

    “三个?”洛伦故意反问一句:“哪三个?”

    “哪三个?拜恩,埃博登,波伊…哦,行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布兰登唉声叹气的摆摆手,慵懒的瘫在椅子上:

    “女人心,海底针啊。”

    深有感触的黑发巫师,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萨莉卡约拿…这位刚刚加冕不久的女大公,在之前的半人马战争中的确作战骁勇,不止一次冒着生命危险与他们并肩作战,的确称得上是合格的盟友。

    但这位“盟友”的无私是有前提的那就是这场战争,必须让波伊得到足够多的利益,并且至少局面看上去是稳赢的才行。

    现在的局面是康诺德皇储占据了绝对的道德和法理制高点,先动手的下场就是成为出头鸟…怎么看都是稳输的局面。

    只认钱的埃博登雇佣军,举棋不定还经常“脑回路清奇”的弯刀女大公,加上荣耀至上的拜恩骑士与忠诚至死的三个帝国军团。

    “胜算好像不是很大…哈。”微笑的布兰登,笑容中出现一丝尴尬。

    黑发巫师再次点头,并表示并不打算陪他一起傻笑。

    “嗯…所以眼下我们并不是占据上风的一方,而且因为拜恩和波伊都不与帝都相连,地理和时间上也没有什么优势;虽然康诺德的精锐都钉死在断界山不能动,但我们也无法立刻投入太多的兵力…何况如你所说,还得考虑亚速尔王国的入侵。”

    “那么究竟该怎么做,才能稳住眼前的局面哪怕至少是差距悬殊,也许我的巫师顾问兼拜恩公爵大人有什么办法能稍稍挽回呢?”

    不再是自言自语,而是布兰登几乎整个人都前倾着要趴到洛伦面前,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嘴角挂着“等你告诉我”的…略带讨好的笑容。

    这才对嘛,这才是布兰登应有的面目。

    重重的叹息一声,洛伦有点儿无奈的开口道:“眼下,我们的优势在于比康诺德提前一步知道了皇帝陛下的死讯…如果没有第二个知道真相的守夜人去告诉他的话,这是我们稍稍占据上风的地方。”

    “换句话说,在这场博弈中我们占据了先手优势,可以第一个出招不论接下来康诺德会怎么做,一定程度上,他是被动的。”

    “嗯,嗯嗯嗯!”喜笑颜开的布兰登连连点头,表示你说得对,说得好,继续。

    “然后…虽然在法理上,我们是不占优势的一方,但也并不等于康诺德可以随意拿捏我们。”洛伦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划着:

    “一旦他想要针对你,我们就是受害者的一方,就在道德层面占据制高点到时候就算我们的弯刀女大公再不情愿,也不得不站在我们这边了,谁让她已经被我们绑在战车上了呢。”

    “至于其它的公国洛泰尔的鲁文弗利德肯定不会看着我们完蛋,阿尔勒一向对德萨利昂家族没有好感,艾勒芒的维尔茨大公…他大概还会和上次一样,主动站出来居中调停。”

    “而且本人还是德萨利昂家族现存于世的,最后一名驭龙者杀了我,在接下来的亚速尔精灵入侵中,康诺德就必须面临无龙可用的悲惨局面了。”布兰登冷笑着勾起嘴角:

    “届时皇室的亲戚们会怎么想,帝国的民众又会怎么想呢…他们的皇帝放着强悍的巨龙不用,让他们去流血牺牲?”

    “失去巨龙的萨克兰,又该如何震慑周围像你们这些丝毫不比帝国逊色的公国呢?”

    黑发巫师微微颔首,右手食指指着头顶的天花板:“这…可以算是天时。”

    “那么地利呢?”布兰登反问道:“怎么看,都是亲爱的皇兄占优啊!”

    “没错他是断界山要塞的守将,又是萨克兰亲王,占据帝国中央最肥沃繁华,战争潜力最强悍的东萨克兰领;但反过来说,这也是他的劣势。”

    “劣势?”

    “如果他真的准备不顾其余邦国的劝阻和天穹宫的反对,将我们打成叛军的话,艾勒芒一定不会放行维尔茨大公不会冒着让全帝国陷入战火的风险所以,他只能走波伊。”

    “而波伊,是骠骑兵的天下;以‘黑色城墙’闻名天下的军团重步兵,要如何应对马背民们的拼死反抗呢?”

    “没有巨龙的皇储殿下,又该用什么办法和愤然起义,在大草海上纵横驰骋的拜恩一万骑士对垒呢?”

    “有道理有道理。”

    不停点头,像个啄木鸟似的布兰登竖起右手,一个一个将手指掰出来:“所以…我们有天时,有地利…那么人和呢?”

    “就这么坐视下去,怎么看大家都一定是站在我那位天生就像是要统治世界的,最最伟大的皇兄那边啊?”

    “而艾克哈特二世陛下…您同样伟大的父皇,是靠着臣民们的忠诚来统治帝国的吗?”洛伦反问道:“要我说,他最在乎和最不在乎的,应该都是这么同一样东西。”

    “人心……”

    布兰登轻声低喃,目光恍惚陷入沉思。

    “我们需要人心,但不是那些既得利益者,也不是那些靠我们才能获得利益的人;我们需要的…是一群跟忠臣,或者说忠诚与否都无所谓,但一定要很有能力,可以帮助你获得优势的人。”摇晃着食指,洛伦循循善诱道:

    “那么,艾克哈特二世陛下是靠着哪些人,掌控着帝国一切的呢?”

    “守夜人?!”

    “没错!”

第八十四章 守夜人的意义

    这是一个十分特殊的组织。

    它无处不在,但真正知道它的人却寥寥无几即便是有所了解的人,也仅仅是听说过名字而已,根本无法想象它的潜力和能量。

    刺客、杀手、密探、地下情报网、刽子手…兼容并包,替皇帝陛下与他们的首领完成一切需要完成的脏活。

    在一部分对这个组织“略知一二”的人眼中,那些掌握着诡异魔法和高深技巧,被称为“守夜人”的成员们,才是这个组织的中坚力量。

    他们错的厉害。

    确实,能够成为这个组织高层的成员,无一不是顶尖的刺客,但刺杀可能是这个组织最“无关紧要”的一项职能,极其必要的情况下,才会考虑动用武力。

    情报搜集,才是他们的真正可怕之处遍布帝国所有角落的守夜人们,尽忠职守的将所有搜集到的情报上交给和自己对接的“单线”;哪怕只是旁枝末节的小事,哪怕只是无意中发现的意外。

    “但…就是这些小事和意外,琐碎的信息拼凑出了最‘详细’的帝国百态,将万千生灵的生死放到一个人的掌心。”挑起眉毛,洛伦意味深长的与布兰登对视着:

    “比如说我就知道,在我和半人马打生打死的时候,就有十几名守夜人不分昼夜的将情报送往天穹宫…最多一周,就能看到我的最新战报。”

    嗯…其实是四天。

    抱着腿坐在椅子上的布兰登睁大眼睛,一脸尬笑。

    “而天穹宫中的皇帝陛下,依靠着守夜人的情报网来掌控整个帝国。”黑发巫师双瞳骤缩:“这…才是你要争取的‘人和’!”

    “鲁特因菲尼特或许死了,帝都守夜人或许已经彻底破灭,但遍布帝国所有地区的守夜人都还在等待命令和召唤现在是他们最脆弱的时间,因为他们还不知道高层已经消失了!”

    “趁着眼下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培植一位亲信一步步掌控帝国各地的守夜人组织与情报网,就是我们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在没有成为皇帝之前,先拥有皇帝才拥有的手腕…是这样么?”歪着脑袋,布兰登的双眼像猫一样的眯起:

    “控制了帝国守夜人的情报网,掌握第一手的情报,我们就能拥有绝对的主动权,甚至能够控制皇兄大人的一举一动,要挟天穹宫内阁和议会为我们所用?”

    “这不是根本目的,但的确是‘福利’之一。”黑发巫师耸耸肩:“更重要的是如此强大的武器和工具如果不是在我们手里,而是康诺德攥着它…那就危险了。”

    “即便只是为了自保,尽快将他们控制在我们手中也是极其有必要的。”洛伦点点头:“当然,如果我们动手的话,康诺德应该也会想到这么做…所以必须要尽快。”

    “所以,才说这是当务之急天时,地利,人和…人和,才是扭转局面,乃至反败为胜的重中之重!”

    空气安静了一分钟。

    一分钟后,咬着大拇指甲的布兰登才缓缓抬头,灼灼有神的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黑发巫师,连眨都不眨。

    “你…干什么?”

    被他这么看着的洛伦有点发毛,下意识向椅子背靠了靠。

    “没什么,只是有点儿感慨…虽然以前就有这种感觉了,但现在尤为强烈。”一脸真诚的微笑,布兰登像是下意识的舌头抹了抹干燥的嘴唇:

    “顺便多说一句…虽然现在聊这些还太早了,但是等到我加冕为帝国皇帝的时候不论是第十三世代还是第十四世代我还是需要一个信得过的,能帮我压住整个内阁的掌玺大臣。”

    “显而易见,我不会再用梅特涅利奥波德,也不会再用那帮打心底厌恶我的帝都贵族,至于新兴贵族,巫师,有头衔的富商…不是不可以,但恐怕很难服众。”皇子殿下越是说,嘴角的笑意就越是浓:

    “所以我就想…当然这不是什么提拔和许诺,我们是朋友,朋友不讲这个…洛伦都灵,我亲爱的朋友,你有没有这方面的兴趣?”

    “和我一起…统治帝国?”

    说完,一脸“微笑”的布兰登表情固定,一动不动的眼珠里闪烁着某种名为“期待”的东西。

    嗯?

    怎么…扯到这儿了?

    不过如果真的有机会,倒也未尝不可啊的确,如果能掌握并且整合全帝国的资源,再面对“黑十字”塞廖尔的时候,自己的把握就更……

    不,等一下。

    黑发巫师心弦猛颤,突然隐隐的想起了什么。

    “若说为何…有着天生统治者的觉悟,早就分不清责任与权力之间区别的家伙,又怎么可能辅佐别人?”

    “……如果我是帝国皇帝,而夏洛特都灵是拜恩之主又是掌玺大臣…我一定会倾尽所能,将她彻底铲除,连根拔起……”

    “要么是‘摄政’,要么,是‘权臣’……”

    洛伦用力抽动了一下喉咙。

    对面的布兰登眨眨眼睛,递过来一个“怎么了”的眼神。

    “没、没什么!先不谈这个了!”黑发巫师马上岔开话题:“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找一个合适的,我们又绝对信得过的人选,让他将整个守夜人组织整合起来…趁着消息还没走漏之前!”

    “没错,我猜皇兄那边,早晚也会做同样的事情,所以我们得趁着还能抢在他们前面,把该做的事情做了。”布兰登深以为然:“亲爱的菲特洛奈小姑,也是拥有守夜人权限的!”

    “既然是‘人和’,那么‘人’是谁…就尤为关键。”洛伦轻叹一口气,忽然笑了出来:“碰巧,我有一个特别合适的人选。”

    “你这么一说…其实我也有一个特别合适的,而且这家伙绝对信得过。”

    慵懒的放开双腿,摊坐在椅子上的布兰登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而且…我觉得咱们想到的,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

    “嚏!”

    寒风中,站在千帐城城门上的爱德华,用力打了个喷嚏。

    揉揉鼻子,守夜人有些无奈地回首看向身后,对着一片废墟的千帐城叹了口气。

    为什么自己总是要做这么多额外的工作,还总是厄运不断呢?

    明明原本只是一趟跑腿的工作,却被布兰登殿下强行扣住多待了整整一个月;好不容易可以离开了,又撞上亚速尔精灵刺客;

    本想着只是最后兼任一下诱饵工作,安全无风险,但最后地道的门还被堵住,险些和那帮刺客一起在城堡里被巨龙米拉西斯变成烤肉;

    九死一生的活下来,还要被布兰登殿下继续“重用”,在他偷偷离开(去哪了当然不言而喻)这段期间替他隐瞒,同时肩负起一部分日常政务和情报搜集工作;

    简直莫名其妙…布兰登殿下,他不知道自己是被派来监视他的人吗,还是说他心宽到如此地步,相信自己这个“监视者”是绝对不会害他的?

    当然,他这么想也没什么错,这本来也就是鲁特因菲尼特大人的想法;自己尽量配合布兰登殿下,就像菲特洛奈长公主配合康诺德殿下那样。

    但不论再怎么配合,监视者依然是监视者啊;自己首先效忠的仍旧是鲁特因菲尼特和皇帝陛下,其次才是布兰登殿下。

    另外,虽然知道这是自己想多了,但爱德华总觉得自己好像被殿下当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特别好用的廉价劳动力……

    嗯,一定是想多了;嗯,一定是。

    守夜人爱德华再次叹了口气。

    “爱德华大人!”

    一道身影出现在守夜人身后,毕恭毕敬的低着头,单膝跪下:“关于您需要的,驻扎在千帐城的三个军团情报已经送来了。”

    这么快的么?

    “很好。”掩饰着自己的惊愕,表情有些僵硬的看向身后的年轻人。

    大人…他还是很不适应这种称呼,还有别人看自己时那副敬畏和恭敬的模样。

    “念。”

    “遵命!”年轻的随从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背着双手起身:“我们调查了三个军团的所有中下层军官,大致没有任何任何不满的声音;因为殿下一贯对他们很好,薪俸和补给也从未拖欠。”

    “至于上层的将领们,尤其是旗团长和掌旗官、骑兵与步兵司令官…似乎早已习惯了殿下的行事风格,也没有任何异常或者动作。”

    看着说完便低下头的年轻随从,爱德华终于忍不住挑挑眉毛。

    三个军团,算上辅助兵团将近三万人,抛出底层士兵也有数千…从自己下达命令到现在才过去一个晚上而已,他们就已经全部搜集完了。

    这种过去要自己彻夜不息忙碌的工作,现在只需要下一个命令,开开口说句话而已。

    真是…前所未有的体会。

    过了将近半分钟,爱德华才缓缓开口:“下次,我不要听到大致、似乎这种词汇。”

    “是!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诚惶诚恐的年轻随从,连肩膀都颤抖了下。

    “与帝都总部的联络怎么样了?”爱德华把头扭过去,他还是很不适应:“任何命令或者情报,最近有送来吗?”

    “没有…不仅没有命令和情报,甚至就连过去的常规联络都断掉了。”年轻随从摇摇头:“过去哪怕接头的负责人遇难,至少也会有紧急情报送来…这次什么也没有。”

    也就是说…亚苏尔精灵的刺客,同样对帝都的天穹宫展开突袭了是么。

    爱德华眉头紧蹙,思考着这件事问题的严重性。

    帝都守夜人总部是整个组织的中枢,更是最重要的情报网,汇聚来自世界各地的讯息…失去中枢,整个守夜人就形同分裂,变成一个个,以地区和公国划分的半独立组织。

    怎么想,他都不觉得鲁特因菲尼特和皇帝陛下会坐视这种情况发生。

    而且眼下帝都的情报网一片混乱,充斥着大量真伪难辨的灰色情报;这种老练到极点的烟雾弹,怎么看都像是守夜人的标准风格否则还有谁能拥有这样的能力?

    “继续想办法,尽一切可能与帝都的总部联络,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接头人。”爱德华冷静道:“还有,关于帝都的讯息,一条不漏的送来…不论真伪。”

    “遵命,属下这就去办!”年轻随从很是积极的点头,像是迫不及待似的紧接着说道:“另外,拜恩那边…布兰登殿下命人送来了一封情报,标记是绝密。”

    绝密?

    诧异的从毕恭毕敬的随从手中接过信笺,爱德华迅速扫了两眼。

    下一秒,他的表情瞬间凝固,瞳孔骤缩。

    这…这……

    这一定是洛伦都灵那家伙提出来的吧?!

    那个疯子!狂徒!卑鄙无耻的小人!居然真的,真的要把事情做绝到这种地步……

    “我说……”爱德华突然眉头一挑,冷冽的目光死死盯着面前的随从:

    “你,看了这封信是吧?”

    “噗通!”

    没有半点犹豫,年轻随从立刻跪倒在地,深深低下头:“万分抱歉,但信笺送来时属下十分意外,所以就忍不住……”

    “忍不住…打开偷偷瞥了眼,还觉得不会被人察觉到?”

    “属、属下不敢!不敢!”

    原来如此,原来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对自己那么毕恭毕敬,再艰难的任务也能如此高效的完成……

    曾经以探索秘密,守护秘密为己任的守夜人组织,也开始一点一点的腐败,将这些“秘密”当成自己手中的财富了么?

    爱德华低叹一声,收起信笺,沉默的转身离开。

    低头的年轻随从冷汗密布,嘴角却微微勾起了笑容。

    赢了,自己赌了!

    果然没有猜错,相比较守夜人那古老死板的传统,上位者们真正看中的依然是命令执行的效率;只要自己能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务,任何人都不会讨厌一个好用的工具……

    “噗!”

    脑海中的最后一个字,被从嘴里探出的刺剑“堵”住了。

    “我们是帝国阴影中的守夜人……”口中喷血不止的年轻随从,耳畔响起了爱德华的声音:

    “我们…不是野心家!”

第八十五章 让子

    赤血堡城外,连绵不绝的燕尾旗和披着甲胄,全副武装的战马正沿着四方大道,犹如一条条湍急的细流般向城堡汇聚而来。

    得益于约德商会与联合商会的道路整修计划,以及近乎不计成本的投资,洛伦终于能将拜恩十三领的道路连接在一起;完整的道路体系不仅让贸易变得繁荣,也让整个公国的军队拥有了更加严密的体系和制度。

    不再是按照各自的想法,在某个给出的几天或者几周内赶到战场或者君主的城堡;而是在限定时间内按照限定路程,前往预定地点完成集结。

    这样的制度很僵硬也很死板,但十分高效,并且能够迅速将分散的骑士和征召兵们变成一支军队,而不是游兵散勇。

    在洛伦近三年推行的种种“新政策”中,这可能是最没有引起争议的一个了原因很简单,因为帝国的军队也是这么做的。

    哪怕拜恩人不愿意承认,但他们的潜意识中仍然有着“强者的做法是正确的,是值得借鉴的”想法,并且将萨克兰视作强者…虽然他们连这一个也绝不会承认。

    拜恩的骑士制度,帝国的军团制度,艾勒芒的轻步兵战术,波伊的弯刀攻势…洛伦尽可能的借鉴各公国军队的特点,并且逐步推行到拜恩的军队中。

    当然,这个世界上一切制度都有其优缺点,没有十全十美的存在;比如说这套全新的征召集结制度,的确将军队的集结速度加快了,但成本也提高了因为要供养比原本多三倍的传令兵,还要在公国内建设大量的兵站和补给点。

    封建体系的起因,本就是为了削减统治的成本;洛伦和夏洛特想要集权,彻底挖掘出整个公国的战争潜力,就必然要付出更多的代价来维持这台战争机器。

    但是和得到的力量比起来,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

    看着从城门下经过的“细流”,巫师塔的顶端,站在窗帘后的黑发巫师眉头紧蹙。

    他说服了布兰登,也有信心说服十三领的伯爵们…事实上,至少已经有一半的伯爵们暗地里向自己表示过他们的想法了。

    他们信奉忠诚与荣耀,但也很清楚究竟哪位殿下加冕为皇帝,才更符合拜恩的利益。

    但究竟怎么做,才更符合自己的计划?

    自己可以竭尽所能,为布兰登在与康诺德的对峙中尽可能争取优势,但想要赢依然是很不容易的皇储殿下不是什么能轻易打败的对手,哪怕只是保持优势,都要花费巨大的精力。

    究竟应该如何,才能化解眼下这种分裂的局面,让帝国不至于因为皇位之争一分为二?

    不行,情报不完整,有太多事情自己没有弄清楚了…艾克哈特二世的真正死因,彼得法沙为什么能活着离开天穹宫,亚速尔精灵“生死存亡”背后的含义……

    究竟漏掉了什么,究竟有什么是自己已经知道,心底却始终不愿意承认的?

    “你在紧张。”

    冷漠的声音将黑发巫师惊醒,下意识回过头,看到的是道尔顿导师那张更加冷漠的脸。

    “啊。”扯扯嘴角,洛伦表情略尴尬:“有…那么明显吗?”

    道尔顿坎德面无表情:“明显到我无法无视你的存在…你挡住了这个房间里唯一的光线来源。”

    黑发巫师连忙让开身子,投过窗帘缝隙的微弱阳光映在桌上,道尔顿的表情终于柔和了些。

    既然不愿把窗帘扯开,那为什么不开灯呢?而且您堂堂一个巫师,房间里居然没有任何炼金造物或者魔咒符文,连一盏萤石灯都不愿意装…这究竟是什么怪癖?

    当然,这些话洛伦并不敢说出口。

    “导师,我现在很犹豫。”迟疑了片刻,洛伦还是搬了把椅子在道尔顿身旁坐下还刻意躲开了窗帘缝隙的光线:“我发现……”

    “我知道你很犹豫…我有眼睛。”道尔顿冷冷打断他:“有些事你能做,有些事你想做,有些事别人希望你做…但并没有多少,是你必须做的。”

    “统治者的通病,莫过于此失去目标,陷入迷茫…何况你还不是一个优秀的统治者,顶多算合格。”

    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带着锐利到能将人解剖的目光,刺穿了黑发巫师的心脏。

    “我没有失去目标!过去三年到现在,我的目标一直很明确!”摇摇头,洛伦用力反驳道。

    只有这一个,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组建苍穹之翼的猎魔人军团,壮大拜恩的实力,建立公国级的巫师组织,重建拜恩教会…所有的一切都为了同一个目标……”

    “塞廖尔…黑十字。”

    道尔顿抬手打断他。

    “洛伦都灵,你有一个强大到很可能无法战胜的对手,一个随时随地都可以将世界撕碎的敌人,一场会把整个帝国拖入战火的入侵,一个等待你复兴的家族和邦国……”

    “现在,你告诉我…你很犹豫,却没有失去目标?”

    黑发巫师下意识的将目光转向别处。

    “一切…都是因为彼得法沙和他带来的消息。”道尔顿也低下头,不再看自己的学徒,手中的羽毛笔飘逸的挥舞着:

    “他带来的消息不仅打乱了你的计划,更让你失去了一个十分迫切,也十分明确的目标。”

    一声不吭的洛伦微微颔首,握住椅子扶手的十指更加用力了。

    “……艾克哈特二世的死,打乱了洛伦的计划……”

    这是夏洛特的忧虑。

    “……布兰登殿下的欲望,会成为困扰公爵大人的重要因素……”

    这是哈林梵阿沙迈的观点。

    真的是这样吗?

    当然,肯定有一部分是真的,但就像洛伦对夏洛特说的那样,计划被破坏或者打乱从来不是什么会困扰他的事情,因为一直都是如此,他早就免疫了。

    不,真正的原因不是这些。

    真正的原因是……

    “鲁特因菲尼特,死了。”

    道尔顿坎德沉声道。

    心弦一颤的黑发巫师,抬起目光,正好与停笔的导师对视。

    “一切都是从那天开始的…不是全部,但却是起因。”道尔顿一点一点眯起眼睛:“那天,应该是你第一次受到别人的要挟,不得已去做一件你原本非常不想做的事情。”

    “你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着杀死或者向鲁特因菲尼特复仇的办法为此你不仅仅需要力量,更需要足够的地位,权势,财富和人脉,成为你复仇的力量。”

    紧抿着嘴角,洛伦的表情僵硬。

    “你渴望复仇,但更不希望希望复仇的自己再次成为别人的‘棋子’,不想因此成为别人的手中刀;如果说鲁特因菲尼特带给了你什么,那就是绝对不受人制约的想法!”

    “与‘黑十字’塞廖尔相比,鲁特因菲尼特这个敌人更加实际,也是一个更加明确的目标;我猜你甚至都已经有了完整计划,并且找到了替代鲁特因菲尼特的人选,来确保将来的守夜人不会对你造成威胁。”

    “但鲁特因菲尼特的死亡,让你失去了这个明确的目标你既不愿意在皇位争夺战中消耗实力,因为这将不利于接下来对亚速尔乃至黑十字的战争;也无法坐视康诺德加冕,因为那样对拜恩和你都更加被动。”

    “因此你才会犹豫…对你最有利的那个选项,已经随着守夜人首领的死亡消失了。”

    说完,道尔顿默默的看着洛伦,右手敲打着桌上刚刚写好的字条。

    始终沉默的黑发巫师抬起目光,长长吐出一口气。

    “导师,今天的你…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犹豫一阵,洛伦忍不住开口道:“你以前,不会说这么多话。”

    挑挑眉毛,道尔顿表情依旧僵硬:“这当然。”

    “恨他入骨的人…你不是唯一一个。”

    随着一声木轴转动的声响,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一个很年轻的,一身黑色巫师袍的少年驻足在道尔顿坎德身后,像是没有看到洛伦似的低下头:“坎德大人,一切都准备完毕,可以开始了吗?”

    “把这个交给负责人,告诉他计划不变,一切按原定方案执行。”拿起桌上刚写好的字条,道尔顿递给身后的年轻巫师:

    “要求只有一个,我要活的。”

    “遵命!”

    同样冷漠的年轻巫师接过纸条,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书房。

    目瞪口呆的洛伦,只看到了少年离去的背影,还有关上的房门。

    这…要不是道尔顿就坐在自己面前,他几乎都以为导师大人变小了!

    “道尔顿导师,这个……”

    “我在巫师行会内安插的眼线,不止一个。”

    道尔顿果断回答,表情似乎很不耐烦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最重要的是,他们能帮我抓住鲁特因菲尼特。”

    “鲁特因菲尼特,你的意思是……”

    “你真的以为他死了,至少我不这么认为;至少在看到他的尸体之前,我都不会这么认为。”道尔顿的表情,微微有了一丝狰狞:

    “帝都守夜人全军覆没,很快布兰登和康诺德就会瓜分整个守夜人组织…也许你已经开始动手了。”

    “这也就意味着鲁特因菲尼特地位尽失,再也不重要…不,应该是两位殿下都迫不及待的想确认他的死亡这就是动手的绝佳时机。”

    “没有人希望他还活着,所有人都希望看到他去死…但能确认他死亡的人,却寥寥无几。”

    “幸运的是,我是其中一个。”

    洛伦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从刚刚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所以,您……”

    “我会抓住鲁特因菲尼特,让他付出他应当付出的代价…只要他还没有下地狱。”道尔顿冷冷道:“他或许曾经是,但现在已经不是你应该注意的对手了。”

    “康诺德,亚速尔精灵,‘黑十字’塞廖尔…这些才应该是你需要竭尽所能,去对抗的敌人。”

    “至于你今天特地来找我的理由…抛出某个学徒不计脸面的向导师寻求帮助之外,应该就是守夜人的事情。”

    “明面上,你会找一个你和布兰登都信得过的人来控制局面;但私下里,你希望还能有另一股力量渗透到这个‘新’守夜人的组织当中,成为你的眼线和主要情报来源。”

    “你不想被康诺德钳制,但更不想被布兰登钳制,对吧?”

    冷漠的道尔顿,话语是一如既往的锋利,可以剖开人心。

    黑发巫师点点头,在导师面前他的确没太多可以隐瞒的,也无需隐瞒:“没错。”

    “眼下他还有求于你,的确是渗透和策反守夜人的绝佳时机。”道尔顿的的表情毫不意外:

    “但,我并不建议你渗透布兰登麾下的守夜人首先,你很难对他隐瞒这件事,即便他有求于你也会产生反感,对方是合理合法的帝国继承人,这对你不利。”

    “我的建议是…不妨尝试着策反‘康诺德’麾下的守夜人。”

    嗯?

    洛伦微微一怔。

    但下一秒,他就立刻反应过来了:“您的意思是,故意……”

    “故意在收拢情报网的同时,漏掉一部分;比如说…艾博登,萨克兰和帝都的残余。”道尔顿继续道:“将他们打散重组,然后再在必要的时候,‘投靠’康诺德麾下;如此,我们就能控制康诺德的一举一动!”

    “即便被察觉,对方也会将漏网之鱼当成是被布兰登渗透进去的棋子;控制得当,风险可以降至最低。”

    “更重要的,即便地方真正察觉到了我们的计划,他们也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废弃他们的守夜人,这样他们就会变成聋子和瞎子;要么任由我们掌控他们的一举一动,却还只能看着,因为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他们也无法绝对确认自己的猜测。”

    瞬间,洛伦觉得房间里的气温有点儿冷了。

    道尔顿挑起目光,意味深长的看向洛伦:“有时候,故意预留些棋子给敌人,远远要比排除一切你知道的威胁,更加有利!”

第八十六章 帝国为重

    “已经是…第十六天了。”

    帝都戈洛汶,天穹宫御前内阁大厅。

    掌玺大臣梅特涅利奥波德坐在自己的席位上,默默看着长桌尽头那个空出来的席位,那个和自己只差半个身子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万丈深渊的位置。

    从半个月前…那个刺杀之夜开始的时候,他就待在这里了。

    没错,他梅特涅利奥波德完完整整的经历了那场刺杀之夜,最近的时候甚至和那些精灵刺客们只有一墙之隔;

    虽然在掌玺大臣本人看来十分滑稽因为哪怕是最危险的局势下,依然没有任何一个精灵刺客发现这里,他们的目标始终都放在了陛下的寝宫,完全无视了这个真正掌握着帝国至高权力的场所。

    当然,就算发现了其实也无所谓;按照艾尔伯德的说法,整个内阁大厅铺满了篆刻着“静默符文”的砖石;而在大厅外围的“寒冰屏障”要比天穹宫门外的还要坚固三倍。

    所以在梅特涅眼中,他既经历了那场刺杀之夜,又没有经历那场刺杀之夜…就是这么滑稽。

    至于原因…不知道。

    他只接到了皇帝陛下本人的手谕,在内阁大厅留守,一直等到皇家巫师顾问宣布一切安全之后,以掌玺大臣,御前内阁之首的身份,宣布陛下本人的命令。

    仅此而已。

    堂堂内阁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着“影子皇帝”和“副王”称谓的掌玺大臣,在艾克哈特二世眼中和御用图章与传声筒无异…对此,梅特涅表示情绪稳定。

    他侍奉艾克哈特二世至今,陪着皇帝陛下一起从年轻熬到年迈,早已习惯了对方的手腕和行事风格…对于如此强势,充满掌控欲的皇帝,他的所有臣子都应该与工具无异。

    “十六天了…您在等什么,艾尔伯德阁下?”

    掌玺大臣侧目,衰老而又明亮的眼珠转向皇家巫师顾问的身影:“即便是您,在与我这个无聊的老头子一起待了这么长时间,也早就应该厌烦了吧?”

    “看您还有开玩笑的心情,我怎么会厌烦呢?”坐在长桌的另一端,与梅特涅利奥波德对视的艾尔伯德微微一笑:

    “不过您说的很对,十六天…差不多是时候了。”

    话音落下,艾尔伯德从怀中十分郑重的抽出一份卷轴,毕恭毕敬的递到掌玺大臣的面前。

    “这是……”

    倒吸一口气,梅特涅的目光顿时一凝。

    “陛下的手谕,也是最后一份手谕。”艾尔伯德微微颔首,表情中带着些许悲痛:“默默等候,直至时机恰当时交予掌玺大臣…是陛下给我的命令。”

    “原来如此。”

    哪怕早就有所察觉,但亲耳听到的掌玺大臣依旧十分惊愕;足足过了一分钟才恢复正常,重重的叹了口气。

    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卷轴上那无比干练的字迹,梅特涅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艾尔伯德阁下,您是否知道一旦我们将这份御令,以陛下和御前内阁的名义发出去……”面沉如水的掌玺大臣,拖着沙哑的嗓子无比艰难的开口道:

    “帝国…就会瞬间陷入战火,一分为二?”

    “亦或者浴火重生?”皇家巫师顾问的表情意味深长。

    “我也希望如此,但事实就是因为皇位之争,这个帝国早在几年前就已经一分为二了。”梅特涅的语气变得急促起来:“而这种时候不做任何准备,不留任何后手就立刻发布这种御令,是会让原本就出现分裂的帝国彻底……”

    “掌玺大臣阁下!”

    表情沉重的艾尔伯德厉声喝断,让对面的老人为之一惊。

    “这是陛下的最后一份御令,是他最后的愿望。”

    “如果我们还是他的臣子,忠心耿耿的臣子,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如愿。”

    “这是他的计划,是他付出了一生心血的计划如果您有任何的不解,我可以理解;因为不止是您,我、包括所有人,都只是陛下计划中的一环,都只知道自己该知道的东西。”

    “我只知道一点,那就是陛下在将任何任务交给我的时候,都是抱着绝对的信心相信我可以完成的。”

    “所以我要做的就是确保您的安全,以及您会在这份手谕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看着一贯温和甚至有些懦弱的艾尔伯德,此刻变得如此强硬,梅特涅失声不语。

    “我明白了。”

    默默的提起笔,沉默的掌玺大臣在卷轴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盖上了象征着御前内阁的印章:

    “让我们这些忠心耿耿的臣子,去实现陛下的愿望吧…不论结果如何!”

    ………………………………………

    断界山要塞。

    要塞堡垒内,倚靠着椅背的康诺德德萨利昂看着坐在面前的客人,即便再怎么克制也无法掩饰眼角的意外之色。

    巫师塔的领袖,埃博登执政官…此刻就坐在自己的桌前,品尝着东萨克兰的土酿。

    和皇储殿下相比,科罗纳此刻的表情堪称云淡风轻;仿佛这里并不是世界的边缘,抵抗魔物入侵的最前线,而是某个朋友的家中一般。

    这种淡然,让站在一旁的骑兵长官德雷西斯非常难以接受。

    “如果您特地为了品尝东萨克兰的干红,那我现在就可以给您预备一整辆马车的陈酿。”

    终于按捺不住的康诺德终于先开口了,语气有些冷漠:“但我想手握埃博登和帝国海港的执政官阁下,跑到断界山来…应该不只是为了找我喝酒的吧?”

    “这是自然,在下的身上还背负着皇帝陛下的御令…以及一些想要带给您的重要情报。”科罗纳会心一笑,露出了犹如孩子般的表情:

    “虽然如此,但这也并不妨碍我欣赏断界山壮丽的景色,品尝一下这里独有的佳肴啊,尊贵的皇储殿下。”

    “要知道…活到我这个岁数的人如果还不能看开些,那么生命对我而言,就只剩下漫长的等待了。”

    “但我还很年轻,很难对您说的那种情况有所体会;所以请直言吧,科罗纳执政官阁下,您究竟为何而来?”

    挺起身姿的康诺德,用那锐利无比的目光直视着科罗纳。

    “年轻人啊……”

    叹息着摇摇头,科罗纳拿起了那他一直放在桌角的卷轴,递向皇储殿下。

    “这是……”带着疑问句,接过卷轴的康诺德没有直接打开,而是朝科罗纳探过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关于亚速尔精灵王国的情报,涵盖军事组织、政治体制、民生风俗、信仰传统……还有他们那独特的魔法理论和‘四庭’武士们所使用的,名为‘武士之道’的力量。”

    科罗纳悠悠开口道:“所有内容,涵盖了迄今为止我们所搜集到的一切情报,有些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看完它们,您就算是帝国内对亚速尔精灵最为了解的人之一了。”

    康诺德身体微微一颤,随即不动声色的那份卷轴按在桌上。

    “那么,第二个问题。”皇储殿下表情凝重,一字一句的问道:“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情报交给我?”

    “那您认为,我应该把它交给谁呢?”科罗纳笑着反问道。

    康诺德一声冷哼:“您是在与我说笑的对吧,执政官阁下?”

    “恰恰相反,我正在尽到一个忠诚于帝国的帝国人应尽的义务。”科罗纳再次摇摇头,表情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您是帝国的皇储,是未来的帝国皇帝;在眼下帝都一片混乱,埃克哈特二世陛下生死不明之时,如此重要的情报当然要委托与您,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如此场面的“客套话”,康诺德当然不会当真,就连站在角落里的德雷西斯也是一脸不屑。

    “没错,但恕我直言,全帝国的人都知道我是支持教会反对巫师的;全帝国的人也都知道我亲爱的布兰登弟弟,站在巫师的一方。”康诺德目光闪动:

    “而他是帝国的第二继承人,顺位仅次于我。”

    在康诺德与德雷西斯充满怀疑的目光下,终于不再微笑的科罗纳缓缓起身,长吁一声。

    “那么也请恕我直言,皇储殿下,眼下的帝国最不能出现的…就是内斗与分裂。”与康诺德对视的科罗纳,语气严肃到了极点:

    “我不否认我对您的恶感,正如您不信任巫师一样;但当我们必须要面对一个强敌,一个很可能已经杀害了您的父亲,很快还会入侵您的国家的敌人时…团结,是必须的!”

    康诺德没有说话。

    房间安静了几秒钟。

    “科罗纳阁下,您说话的口吻……”沉默了一会儿的康诺德,缓缓抬头,赤红色的瞳孔终于微微有了些许颤抖:

    “就像是在父皇临终之前,得到了他的手谕一样。”

    科罗纳长叹一声。

    “皇储殿下,在下来的时候不就已经告诉您了吗?”

    “我的身上,背负着埃克哈特二世…您父皇的御令!”

    ……………………………………………………………………

    “你说什么,陛下的御令?!”

    惊呼一声,艾勒芒的维尔茨大公从书桌后的椅子上猛地起身,仅剩一只的银白瞳孔死死盯着单膝跪在门前的骑士身上。

    在经历了刺杀之夜,牺牲一只眼睛才拼掉精灵刺客的尤利维尔茨将自己日常处理政务的地点,从宫廷大厅搬到了偏殿的小书房。

    一方面因为这里的结构最为坚固,又有静默符文加持;另一方面狭小的环境也不利于刺客隐匿和逃亡;即便自己不幸遇难,也可以保护城堡内的绝大多数人。

    自从刺杀之夜后,从拜恩的猎魔人手中得到情报的维尔茨大公就一直在苦苦等待消息,同时不断从一片混乱的帝都搜集情报;哪怕多半都是无用功,也始终没有放弃过。

    但即便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维尔茨公爵也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皇帝…死了?!”

    “是……”单膝跪地的骑士垂着头,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从天穹宫的御前内阁发出的消息,一个路过的猎魔人将情报带来的。”

    “埃克哈特二世,帝国的第十二位至高皇帝陛下…死于亚速尔精灵刺客之手!!!!”

    随着他声嘶力竭的喊叫,书房里的光线似乎都随之黯淡了些许。

    面沉如水的维尔茨大公,却随之想到了另一件事。

    这个情报,是苍穹之翼的猎魔人带来的;换句话说洛伦都灵…不,布兰登德萨利昂已经知道了是么?

    接下来他会怎么做,是不是要集结拜恩与波伊两大公国的兵力,与康诺德皇储争锋?

    如此一来,不等敌人来,萨克兰帝国就已经一分为二,陷入到可怕的内战之中…直至流淌足够多的鲜血,毁灭足够多的土地与城镇…选出一位手染亲人与同胞鲜血的,第十三世代的至高皇帝陛下。

    自己该怎么做,艾勒芒该怎么做?

    就在维尔茨大公陷入沉思的片刻,书房的门外再次走进一个急匆匆的骑士,将一份信笺放到他的书桌上。

    赤血堡都灵家族的黑底金狮子,以及德萨利昂家族的三头巨龙托举铁王冠的纹章,赫然其上!

    “这是从拜恩发来的信笺,刚刚送到,公爵!”满头大汗的骑士迫不及待的开口道:“从赤血堡发来的,拜恩公爵和布兰登殿下两个人的联名信!而且……”

    “而且什么,快说!”紧蹙眉头的维尔茨大公,不耐烦的催促着自己的骑士:“他们究竟还想要做什么?!”

    “拜恩公爵洛伦都灵阁下,已经将这封信作为他的第二次‘帝国宣言’传遍了整个帝国,现在恐怕所有人都已经收到了这封信。”骑士越说越慌张,越说越失措:

    “洛伦、洛伦都灵公爵阁下,他想要邀请所有的公爵与他一起…前往帝都戈洛汶……”

    “拥立东萨克兰亲王,帝国皇储康诺德德萨利昂殿下,为帝国第十三世代的至高皇帝!”

第八十七章 北上的豪赌

    随着一封封盖着皇帝本人与御前内阁印章的信笺,由忠心耿耿的帝国骑士和信使们的脚步延伸向每一条道路、城堡、村镇和乡间,整个帝国都随之那简简单单的一行字而掀起万丈惊涛。

    皇帝已死——!

    再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更多的阴谋论,没有吟游诗人们的传唱…从城镇的大街小巷到每一个乡间,哭泣不止的信使们甚至来不及下马,就在镇子的广场上大喊起来,紧接着所有人都跟着大喊起来。

    举国震动。

    平心而论,艾克哈特二世并没有多得人心——第十二世代的萨克兰帝国既不是最和平的,也不是最繁荣的,更无多少荣誉,税赋并不轻松,被吟游诗人们津津乐道的传奇故事,也是少之又少。

    但就是这样一个皇帝,在他活着的时候所有人都相信,帝国正在日渐走向强盛;

    就是这样一个皇帝,在断界山被魔物入侵,在埃博登出现活死人,在半人马入侵…甚至帝国境内妖魔四起的时候,他依然有办法让所有人相信,自己生活在一个强大而又和平的国度中。

    因此,当他的死讯传来时,整个帝国上下从平民到贵族,都有种天塌地陷的恍惚感;还有愤慨与无可遏制的怒火。

    我们的皇帝陛下,不是平静的在卧榻之上,随圣十字的光芒离开人世;不是在战场上,荣耀的与敌人奋战致死;

    而是在自己的寝宫之内,被一群阴险卑鄙的歹毒小人,用刺杀这种不名誉的方式害死。

    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帝国之中对亚速尔精灵有所了解的人根本寥寥无几,甚至连绝大多数贵族们,都将洛泰尔森林(他们连古木森林都不知道)的精灵和海外亚速尔王国的精灵都弄混了,叫嚣着要“西征洛泰尔”,居然还得到了不少骑士和军队的响应。

    而等到愤怒散尽,随之来的便是恐惧。

    毕竟对帝国上下…尤其是贵族们来说,康诺德皇储和布兰登殿下之间的矛盾,已经是众所皆知的秘密了;而现在的布兰登殿下也已经“今非昔比”,不仅拥有三个军团,近三万兵力支持,背后还靠着波伊与拜恩两大公国的支持。

    一旦他不甘心被自己的兄长——皇储康诺德殿下占据那至高的位置,起兵几乎是必然的事情;强盛了一个世代的帝国将再次一分为二,陷入到可怕的战火之中。

    他会不会抓住这次机会?

    整个帝国,尤其是帝都戈洛汶的贵族们,都在万分紧张的等待着;等待着那位永远喜欢“给人惊喜”的丢脸幌子殿下出现,打破眼下的局面。

    但他们失望了…从消息传遍帝国过去了整整十天,布兰登·德萨利昂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像人间蒸发似的,从帝国的视野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十天后,帝国没有等来布兰登·德萨利昂起兵的消息,反而等来了拜恩公爵洛伦·都灵的“帝国声明”。

    ………………………………

    沉重的脚步声,盔甲碰撞的声音,细碎的窃窃私语的动静……

    明明门外已经足够安静了,但孤独一人坐在圆桌大厅内的黑发巫师,还是会感到心烦意乱。

    为什么,一切不都是正在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着吗?

    天穹宫如他所料,过了足足半个月才宣布艾克哈特二世的死讯,打了康诺德皇储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没能找到鲁特·因菲尼特的踪迹,但道尔顿导师还是成功渗透了东萨克兰和帝都残余的守夜人组织,将主动权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说服拜恩十三领的过程虽然艰难,但有夏洛特、艾克特伯爵还有小教士韦伯的帮助,结果还算令人满意;

    但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还是能感到有些紧张呢?

    “大概,是因为太顺利了吧?”

    表情恍惚的黑发巫师,低声喃喃着。

    “顺利,究竟哪里顺利了?”

    轻到几乎无法被察觉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声十分不屑的冷哼。

    “爱德华?”

    惊醒的黑发巫师将目光转向身后,聚焦在那个正在冷冷看着自己的守夜人身上,嘴角多了一丝调笑:“哦,不对…现在应该是‘守夜人首领’爱德华了。”

    紧抿着嘴的爱德华,甚至都懒得理会。

    过去的十天,他几乎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从“皇帝死了,鲁特·因菲尼特很可能也死了”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迅速收拢了拜恩、艾勒芒和波伊三地的守夜人组织,

    十天…整整十天,彻夜不眠的工作,才勉强控制了帝国南部和东部地区的情报网,将半个帝国的守夜人组织整合在布兰登殿下的麾下。

    但这些都没什么,真正的问题在于整个收拢的过程…异常的顺利。

    原本以为会遇到重重阻碍甚至反抗的爱德华,在真正动手的时候却发现根本没什么阻碍,甚至有些地区的守夜人主动找上门来,心甘情愿的向自己…还有布兰登殿下效忠。

    大名鼎鼎的“丢脸皇子”殿下,什么时候开始在守夜人中这么有威望了?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洛伦·都灵早就计划好的,他早就开始渗透这些地区的守夜人了?!

    不论答案究竟是哪一种,都让守夜人爱德华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他感觉自己正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一个早已设好的陷阱。

    “也许你已经忘记了,但是在埃博登的时候,我就曾经向你提出过邀请。”没有察觉到爱德华表情的黑发巫师,继续说道:

    “而我是一个绝不食言的人,爱德华我答应过你,要让你取代鲁特·因菲尼特成为守夜人的首领;因为你和他不一样,你绝不是会刻意伤害别人的……”

    “洛伦·都灵,你究竟想做什么?!”

    爱德华冷漠的打断他,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你究竟想得到什么,又是为了什么?我绝不相信你会为了布兰登殿下,为了帝国无私奉献!”

    “但问题就在于,这一次我的确没什么私心。”黑发巫师淡淡道:“硬要说的话,我的目的只有一个——维持一个统一的,不至于因为内战而分裂的帝国。”

    “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敌人,已经强大到就算我们团结一心,也不一定能打得赢的地步了;”

    “因为就算我不想,也无法否认即便集结拜恩的全部力量,仍然未必有绝对的把握打败康诺德·德萨利昂皇储殿下;”

    “因为艾克哈特陛下死了…我别无选择。”洛伦目光平静:“要么束手就擒,要么在还有优势的时候,争取一把。”

    “仅此而已,没有别的野心。”

    爱德华的表情十分纠结。

    理智告诉他,洛伦·都灵说的都是实话;但脑海中另一个声音却在不断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相信这个家伙的鬼话。

    “我是帝国的守夜人,我忠于也只忠于帝国;洛伦·都灵,我是绝不会为你做事的。”爱德华的口吻中带着些许无奈:“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也没兴趣知道,你也不用告诉我。”

    平静的话语中,夹杂着一丝恳求。

    黑发巫师微微颔首,轻轻勾起嘴角。

    “爱德华,我们是朋友——如果你真的不愿意,那么我也绝不会强迫你最任何事情;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绝对的承诺。”

    冷漠的守夜人并没有任何答复,只是点点头。

    显然,他依然对洛伦保持着怀疑态度。

    “在聊什么呢?”

    随着阳光灿烂的布兰登殿下从一旁走进大厅,冷漠的爱德华随之转身离开,默默的站到了大厅的角落中。

    “没什么,只是朋友间的闲话而已。”黑发巫师随口应付道:“您也知道,我和爱德华是在埃博登的时候就认识的……”

    “行了,先不谈这个。”布兰登摆摆手,表示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他深吸一口气,犹豫的目光仿佛在天人交战:“关于你提出的那个计划和那个‘帝国声明’…我还是有点儿不太放心。”

    “亲爱的巫师顾问,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想法是什么;但我那位敬爱的皇兄…他真的能如你所想的那样,心甘情愿的跳进来吗?”

    “这也是对他最有利的选择,或者说…没办法的办法。”洛伦耸耸肩,很是冷静的摇摇头:

    “当然,即便如此…他还是有可能不这么做;但事情如果真的发展到那一步,双方就是彻底不死不休的局面;而责任在他,不在您这一边。”

    “这就是一场赌博,一场豪赌——赌的就是在康诺德·德萨利昂眼中,帝国与德萨利昂家族安危的重要性,要远远超过您这个皇弟的性命!”

    布兰登的表情十分的纠结。

    “嗯…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意思,虽然被这么说稍微有点儿不太高兴……”略微思索一下,皇子殿下无奈的叹口气:“不过看起来,眼下我们也只能这么期望着了。”

    坦荡荡的表情,就像是已经患上绝症的病人最终选择认命了似的。

    不过洛伦很清楚,布兰登绝没有任何这方面的打算;甚至就包括服从自己计划的这一环,都只是他的选择之一。

    一旦自己的计划失败,眼前这位皇子殿下绝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起兵叛乱,并且将波伊和拜恩一起拽上他的战车,拼上最后一搏;即便是让帝国陷入漫天战火,他也在所不惜。

    这就是布兰登,帝国的丢脸皇子。

    “行了,别在这儿装假正经了——外面有人在等你呢,还是装给他们看吧。”拍拍洛伦的肩膀,拽上一旁的爱德华,布兰登一脸满不在乎的躲到了大厅的角落里:

    “去吧,既然是赌博,就得拿出豪赌的气势来!”

    扯扯嘴角,洛伦将目光转向面前,转向圆桌大厅那紧闭的大门。

    是啊,说的没错;

    既然都到这一步了,那还畏首畏尾,谨小慎微做什么?

    就算赌输了,大不了也就是放手一搏罢了。

    “砰——!!!!”

    沉重的门扇硬生生向两侧砸开,孤身一人的洛伦·都灵迈开脚步,走向大门之外。

    明媚而有些刺眼的阳光下,大门外的阶梯到后面的广场上站满了人——全部都是身披甲胄,举着燕尾旗与家族纹章旗帜,来自拜恩十三领四面八方的骑士们。

    站在阶梯上眺望而去,简直就是一片旗帜的海洋!

    在大门被撞开的声音响起之后,所有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转向那走出的身影。

    那万千目光汇聚于一点的力量,足以令人窒息!

    感受着这力量的洛伦,脑海中不断的回忆着自己早已想好的演讲稿——道尔顿·坎德导师与夏洛特花了整整两天两夜,精雕细琢出来的文章。

    那文章里详细阐述了拜恩辉煌的历史,讲解了此行对帝国,对拜恩的重要性;讲述了将于自己一起北上的骑士们,他们的举动是正义的,是光荣而且必定会赢得荣耀的。

    总而言之,就是为了激起拜恩人传统的“骑士信仰”,让他们相信自己是拯救世界,拯救帝国的英雄。

    历经了两个世代沉沦的拜恩公国,将再一次成为帝国的救世主。

    但是…自己真的需要这么做吗?

    长篇大论,用一堆华丽的辞藻让这些对自己深信不疑的骑士们,去做一件赌博般的事情。

    有这个必要吗?

    许久沉默的黑发巫师,突然猛地抬起头;“铛鎯!”一声,“曙光”大剑出鞘,举过头顶。

    “拜恩的骑士们,十三领的战士们——!”

    “今天——!帝国十二世代之末,至高皇帝死去的日子……”

    “随我北上!”

    “勤王!”

    随着他话音落下,阶梯之下回应他的是接连成片,响彻云霄的利剑出鞘之声;是高举燕尾旗的拜恩骑士们,声嘶力竭的呐喊。

    “为了拜恩,为了帝国——!!!!”

    “拜恩万岁,帝国万岁——!!!!”

    十二世代之末,拜恩公爵在发布“帝国宣言”之后率先领军,前往帝都拥护皇储康诺德·德萨利昂加冕。

    帝国震动!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5120/ 第一时间欣赏巫师自远方来最新章节! 作者:空痕鬼彻所写的《巫师自远方来》为转载作品,巫师自远方来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巫师自远方来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巫师自远方来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巫师自远方来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巫师自远方来介绍:
流浪骑士的小侍从,到对世界一无所知的穿越者,他披上斗篷,拿起法杖,在这个邪神笼罩的黑暗时代,行走在理智和疯狂的边缘,当起了外来的异乡人法师……巫师自远方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巫师自远方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巫师自远方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