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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空痕鬼彻     巫师自远方来txt下载     巫师自远方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八章 “挚友”们

    “铛——!”

    锋利的短剑在石门上撬砸出一串火花,除了留下几道划痕之外再没有半点反应。

    攥紧剑柄的双手支撑着身体,灰瞳少年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近乎绝望的看着对自己紧闭的冰冷大门。

    汗水打湿了墨蓝色的发梢,黏湿着额头,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该死…自己就不该听他的。

    刚才从背后突如其来的那股巨大的压迫力,让路斯恩充满了不好的预感;而被挡在这扇破门口面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站在绝对安全的地方,在一旁干看着,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哪怕自己想,也只会被当成是累赘和敌人要挟的筹码。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啊——!”

    眼眶泛红的灰瞳少年胡乱用手中的剑砸向大门,牙关紧咬。

    “啊啊啊啊啊啊啊——!!!!”

    咆哮着,路斯恩再次扬起了手中的短剑。

    啪。

    一只枯槁却十分有力的手,攥住了他挥剑的手腕。

    “不要在这种地方…浪费战力。”

    灰瞳少年惊愕的回首,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身后的人。

    刚刚还被贯穿了心脏的誓言骑士,此刻却立于他面前;瘦削的面颊依旧是肃穆而庄严,只是微微有些苍白。

    这…这怎么可能呢?!

    “这扇门已经完全被虚空侵蚀了,凭单纯的攻击无法打开它,但我可以。”誓言骑士的话说的很慢,但每个字都铿锵有力:

    “摧毁一切邪神庙宇,本就是誓言骑士的使命。”

    说着,他攥紧了璨星的剑柄,自鞘中一点一点显现出它的峥嵘锋芒。

    看着面前的誓言骑士,震惊的灰瞳少年却又陷入了另一种沉默…骄傲不能掩盖理智,他也很清楚眼前的这位信仰坚定的骑士,究竟强悍到何种地步。

    能得到他的帮助,对洛伦一定比自己这个不称职的护卫要有用得多吧。

    “现在的我,还没有恢复到可以和法内西斯战斗的地步…如今的他,已经比过去强太多了。”

    用“璨星”支撑着身体,誓言骑士凝视着犹豫不决的路斯恩,犀利的目光仿佛瞬间洞穿了他的想法:“而你…维尔茨家的私生子,你也并没有完全展现出你应有的力量才是。”

    灰瞳少年惊愕的昂首!

    “我是圣十字的仆人,持剑传教的骑士…你身上的力量,瞒不过我的眼睛。”誓言骑士冷冷道:

    “我知道那是什么。”

    路斯恩一脸惊恐。

    “但只要你是法内西斯的敌人,我可以既往不咎。”誓言骑士淡淡的开口道:“只要你没有抛弃人性,我……可以……假装不知道。”

    只有这句话,他说的无比艰难。

    路斯恩先是一愣,随即郑重的点点头:“我知道了。”

    誓言骑士没有再理会他,仿佛自己的眼睛已经不能再看见灰瞳少年的身影了;郑重而庄严的举起剑锋:

    “圣十字啊,您的光辉将照亮卑微的我们;

    您的旨意必将行走于地上,正如同行走于天上;

    愿光芒照耀大地,穿透黑暗与阴影,让不信神者相拥而泣;

    那时……

    众生必将高声赞美吾主之名……”

    ………………………………………………

    阿斯瑞尔?!

    惊愕的表情从洛伦的脸上一闪而过,因为面前的少年已经转过身面对他;柔顺如丝绸般的白金发丝下,一双狡黠的眸子正“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唉…亲爱的洛伦,你这么惊讶的表情,难道是觉得阿斯瑞尔不会来救你?我们可是朋友啊,最最要好的朋友,我怎么可能会弃你于不顾呢?”

    洛伦歪着头,颇为无语。

    你这话…让人该从哪儿开始吐槽比较合适?

    就在此时,巨大的压迫感再次扑面而来!

    动弹不得的黑发巫师瞪大了眼睛,全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要蒸发了似的,在剧烈的燃烧着。

    面无表情的“法内西斯”再次张开右手,凭空攥拳。

    “噗——!!!!”

    挂着如孩子般纯真狡黠的微笑,少年在洛伦的面前瞬间扭曲——娇小的身躯犹如被无数铁钳夹住,四分五裂。

    精致的面孔和头颅一起被活活拍碎,眼珠爆裂;

    四肢和被拦腰斩断的躯干一样,连骨头带筋肉一起被揉烂搅碎,像是炸开的气球般,血浆喷涌而出;

    鲜血四溅,粘稠的暗红色喷了洛伦一身。

    一秒不到的时间,阿斯瑞尔就在“法内西斯”的力量下变成了一滩看不出形状的血肉。

    然而不论是“法内西斯”还是黑发巫师,表情都没有露出任何变化。

    果然…下一刻,微笑的少年再次背着双手,从遍地的血浆之中走了出来。

    黑红色的精致小礼服,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肌肤,白金色的发丝…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睁开双眼,阿斯瑞尔微微勾起嘴角:

    “还要继续吗?我可以这样打一天。”

    话音还未落,洛伦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这个家伙…又偷看自己的记忆了吗?

    “阿斯瑞尔……”

    冷漠的“法内西斯”上前一步,眼神中带着森然的杀意:“我还在想究竟是谁,胆敢当着我的面前偷走了九芒星圣杯…果然是你。”

    “唉…单纯可爱的阿斯瑞尔,怎么会做出这么粗鲁的举动呢?”少年委屈的快要哭出来了,水灵灵的大眼睛透着无比的无辜:

    “阿斯瑞尔只是帮助他最好的朋友,去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东西而已——也许,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误会?”

    嘴角讽刺的扬起,“法内西斯”枯槁的脸上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神情:

    “没错,这一切都只是个‘误会’罢了。”

    看着他的表情,洛伦只感觉汗毛倒立…身体,在下意识的产生恐惧。

    而阿斯瑞尔…面带微笑的少年,娇小的身躯挺得笔直;背在身后的双手,十指紧紧的扣在一起。

    他,在害怕?

    在洛伦的印象中,这还是阿斯瑞尔第一次如此明显的,在自己面前表露出“害怕”这种情绪。

    “告诉我,阿斯瑞尔。”不慌不忙,“法内西斯”一字一句开口道:“如果这个‘异乡人’真的是你‘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你没有告诉他真相?”

    “呃…这个主要是因为……”

    “因为你永远是满口谎言,一个接一个。”他目光侧翼,蔑视而讽刺的看着少年身后的黑发巫师:

    “告诉我,这个满口谎言的小人是不是告诉你,我…‘黑十字’塞廖尔就是导致巨龙王国陨落的‘大魔头’和幕后黑手?”

    “荒谬的语言,古怪的外貌,一点点挑战…让你觉得可以尝试着和这个狡猾的爬虫交锋,从他的身上占到一些便宜,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可以做到这些……”

    微笑的阿斯瑞尔偷偷瞥向身后,却发现黑发巫师低垂着头,面无表情。

    嗤笑一声,“法内西斯”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洛伦·都灵…你真该滚回去,好好沉浸在童话故事的世界里。”

    “妄图和魔鬼谈判,火中取栗之徒,下场就是变成魔鬼的傀儡和玩偶——某些特别的人也许能躲过这样可悲的下场,但你并不特别。”

    “你…只是个以为自己很特别的,普通人。”

    微微一怔,黑发巫师不自觉的攥紧了手中的剑柄,微蹙的眉头下双眸紧闭。

    气氛,陷入了死寂。

    安静的能听到心跳,还有咬紧牙关的声音。

    表情紧张,双瞳黯然失色的少年缓缓回首,有些怯怯的看向身后,竭尽全力维持着嘴角的弧度:

    “亲爱的洛伦,阿斯瑞尔绝对没有……”

    用力睁开双眼,洛伦深深叹了口气:“……闭嘴。”

    阿斯瑞尔愣住了。

    猩红的眸子闪烁着无比复杂的光泽,欲言又止的少年苦涩的低下头,却依旧保持着微笑。

    “明白了吗,洛伦…不,是异乡人。”冰冷刺骨的眸子凝视着黑发巫师:

    “在这个世界上,你根本没有朋友,你只是个卑微不值一提的……”

    “……闭嘴。”黑发巫师冷冷的打断道:

    “我说的是你!”

    “闭嘴!”

    阿斯瑞尔微微一怔,猩红的眸子闪过一丝惊愕。

    枯槁的面色一寒,“法内西斯”的表情难看到了极致:“很好。”

    “爬虫…永远无法正视自己的卑微。”

    语调平淡,却是杀机四溢。

    眨眼的片刻间,沉重的压迫感再次扑面而来。

    轰——!!!!

    崩裂的巨响在耳畔炸开,洛伦惊愕的感受着身体里血浆的沸腾的流转,心脏在无比强健的跃动着。

    自己…能动了?

    “三秒钟!洛伦!”

    张开双臂的金发少年咬紧牙关,纤细的身影挡在了前面,笑的无比灿烂:“你有三秒钟!”

    三秒…够了。

    黑发巫师瞳孔骤缩,右手的亮银再次绽放出灰蓝色的剑芒;“精神视界”完美锁定了“法内西斯”的视线盲区和主要弱点,“超越感知”则迅速判断好了攻击路线。

    三秒……

    “噗——!!!!”

    不出意外,微笑的少年瞬间四分五裂,变成了沸腾的血肉喷溅的整个房间到处都是;而在他的身后,洛伦的身影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微微一怔,“法内西斯”的嘴角闪过一丝轻蔑;下一秒,无穷无尽的黑雾化作箭矢,对准那个迅速突进的身影,骤如雨下。

    正面进攻去就是必死无疑的下场,但洛伦要做的…就是从正面攻上去——!

    急转、骤停、招架、格挡、跳跃、翻滚……短短不到一秒钟的瞬间,区区十步左右的间距,黑发巫师犹如一道残影般,闪开了所有冲自己而来的“箭雨”。

    灰蓝色的剑芒,也让所有的黑雾望而却步。

    两秒……

    冷笑的“法内西斯”右手猛挥,黑雾拦在了洛伦的面前,再不得突进半步。

    但洛伦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

    收剑…拔剑……

    “斩——!!!!”

    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化作烈焰的剑芒向前一记横扫!

    刺眼的金红色火光,几乎和相撞的黑雾同时消失不见;黑发巫师的身影已经逼近到法内西斯五步之内…再有两步,就能让他毙命当场。

    但“法内西斯”嘴角的弧度丝毫不减,甚至更讽刺了。

    噗——!

    鲜血喷涌,黑雾化作的长枪从背后贯穿了洛伦的胸膛,身体无力的倾倒,逐渐模糊的视线看着自己的血浆飞舞。

    一秒……

    “骗你的。”

    冰冷瞳孔狠狠骤缩了一下。

    刚刚还奄奄一息的黑发巫师已经扑至他面前,桀骜不逊的漆黑瞳孔和“法内西斯”四目对视。

    高阶魔咒,此刻即死。

    剑锋横掠,伴随着浸满了视线的鲜红色,“法内西斯”惊愕的面孔瞬间四分五裂,变成了一滩血肉。

    零……时间刚刚好。

    洛伦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接下来只要借助九芒星圣杯的力量开启喑然之梦,就能在“法内西斯”再次复活前将他重新挡在物质世界之外。

    他要是再想复活,那就要等到下一次出现大规模邪神献祭了,到时候……

    “洛伦,低头!”阿斯瑞尔的叫喊声突然传来。

    嗯?

    “轰————!!!!”

    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黑发巫师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形容枯槁的身影。

    动弹不得!

    不…不对啊,他至少应该要有四五秒钟的冷却时间不是吗?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轻蔑的打量着一脸难以置信的黑发巫师,法内西斯冷笑着抬起右手,黑雾化作的长枪正面袭来。

    这次…瞄准了他的面门。

    不好,躲不掉了!

    “铛——!!!!”

    金属碰撞般的声响奏起,呆滞的洛伦跪倒在地,只能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在最后一刻,拦在了自己的面前。

    阿斯瑞尔…不,不是他,这、这好像是……

    路斯恩?!

    双剑犹如盾牌般招架,灰瞳少年硬生生拦住了脸色难看至极的“法内西斯”。

    灰蓝色冰冷的眼瞳中,却是烈火熊熊。

    “抱歉,法内西斯主教大人。”路斯恩表情漠然,死死盯着那个诡异至极的身影,双剑一前一后,将剑尖对准他的身影:

    “此路…禁止通行!”

第八十九章 阻断

    路斯恩?

    刚才救了我一命,而且还挡住了“法内西斯”正面一记攻击的人…是路斯恩?!

    感受着面前人身上那堪比高阶魔咒的虚空反应,被剧痛惊醒的洛伦喘息着,漆黑的瞳孔迅速锁定在了灰瞳少年的背影。

    在脑勺后的墨蓝色发梢下,赫然有一个仿佛在熊熊燃烧的,赤红色的蛇形符文。

    一瞬间,洛伦全明白了。

    “阿斯瑞尔——!!!!”

    愤怒的咆哮声中,一脸尬笑的少年“瑟瑟发抖”的躲在墙角里,双手食指按在一起,无辜的猩红大眼睛左右飘忽不定。

    成为邪神的使徒,某种意义上就形同于邪神的傀儡——得到力量的同时,生死摆布都会落入邪神的手中,乃至成为其在物质世界的“躯壳”。

    洛伦自己是因为异乡人的“特殊体质”和当时阿斯瑞尔太过虚弱才没有落到如此下场,而他应有的下场…看看现在的法内西斯,一切就都清楚了。

    “是我主动要求的,洛伦大人,请您不要怪他。”表情冷峻的路斯恩紧抿着嘴角,灰蓝色的瞳孔中再没有半分神采:

    “我是您的护卫,自然应当竭尽所能保护您的安全,无论…是要付出何等代价,都心甘情愿!”

    冰冷的杀意,刺骨的寒!

    “所以说,亲爱的洛伦…真的不是阿斯瑞尔非要做这么可怕的事情。”可怜兮兮的少年连忙凑上来,表情无辜到了极点:“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也不想伤害你的朋……”

    “闭嘴!”洛伦目光一瞥,没好气的打断他:“这次说的是你。”

    话音刚落,阿斯瑞尔立刻露出了微笑,迅速而识趣的用右手在嘴唇上比划了一个“缝起来”的动作。

    十分流畅。

    洛伦转过身,目光重新锁定在了“法内西斯”的身上,但却在对身旁的路斯恩说话:

    “没问题吗,还能坚持多久?”

    “为了这一天,我已经准备很久了。”灰瞳少年面不改色:“至于能坚持多久……”

    “只要您需要,我就可以一直战斗下去!”

    黑发巫师叹息一声。

    法内西斯…不,现在是塞廖尔了,能力未知疑似和时间有所关联,他的强大这一点毋庸置疑,无论是布局还是切实的实力,都不是自己可以匹敌的。

    唯一限制他的,只有这具物质世界的身体而已——和阿斯瑞尔乃至一切邪神都不太一样,塞廖尔显然不太清楚该如何操控“自己”。

    当然,这对他而言也无所谓…哪怕被干掉也能一瞬间恢复,在这样的情况下换成是洛伦自己,恐怕也会有类似的想法。

    就像是游戏里的角色,被别的玩家干掉当然会生气,恼怒乃至恨不得顺着网线爬过去打人…但绝对不会有任何的危机感。

    因为你知道这一切不可能对自己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区区一个角色,被干掉千百万次,哪怕连存档和账号都被删了,也不可能动得了你半根寒毛。

    等等,操控?角色?傀儡?

    塞廖尔不是坠落的邪神,在现实世界也没有任何传说作为他的依存,

    这样的话似乎还算不上无解。

    只要自己的计划不出错…那就……

    轰————!!!!

    巨大的压迫感再次袭来,强作微笑的阿斯瑞尔挡在了前面,苍白面颊已经遍布纹路,吹弹可破的肌肤下血管已经是红的发紫,让少年的笑意也变得狰狞了许多。

    “哼…借助虚空力量投影形成的压迫力,粗陋但有效的招数,但是……”帅气的背着右手,侧身站立的阿斯瑞尔单手撑于前,猛地甩开额头的刘海,露出了炯炯有神的眸子:

    “同样的招数,对我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洛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路斯恩,还记得你的‘双手剑’理论吗?”

    “嗯?!”先是一惊,路斯恩随即点头:“记得。”

    “很好……”洛伦认真的点点头:“现在的我们,非常需要把这个理论活学活用起来。”

    噗——!!!!

    重复的招数下,阿斯瑞尔仅仅坚持了不到十秒钟,就在巨大压迫力下被撕扯的四分五裂;碎裂的血肉散落的遍地皆是。

    “进攻!”

    话音落下的刹那,两道残影同时从不同的方向发起了突袭。

    哼…蝼蚁的挣扎。

    哪怕明知是死,也会奋起一搏,以脆弱的身体去对抗“神”的力量…称之为勇敢?

    不,这只是单纯的无知且狂妄。

    塞廖尔的目光同时锁定了两个人,轻轻扬起两根手指,化作利刃长枪的黑雾便自动扑向洛伦和灰瞳少年。

    以为同时有两个人,就吃定自己了吗?

    荒谬,可笑。

    “铛——!!!!”

    利刃碰撞的声响奏起,二人的攻势同时被拦下;不紧不慢的“法内西斯”再次调度着身边的黑雾包围二人,但除了阻拦之外,也已经无法顺利捕捉二人的身影了。

    原来如此…是想通过同时进攻分担压力,来让其中一个有机会接近自己?

    神情一如往常的“法内西斯”,手脚却已经开始不自觉的颤抖。

    遍布血丝的瞳孔,青筋暴露的太阳穴,嘴唇青紫…哪怕被虚空侵蚀多少遍,物质世界的生命体对虚空的承受力都是有其上限的。

    “真是…狡猾的爬虫。”

    冷哼一声,法内西斯后退半步,尽可能缩小防护的面积,同时最好能集中针对其中某个人……

    “轰——!”

    下一刻,挡在正面的黑雾突然被汹涌如潮的气浪冲开,挥舞着双剑的灰瞳少年趁机径直扑向正前方。

    高阶魔咒,原力冲击。

    “路斯恩——!”黑发巫师怒吼着,灰蓝色的剑芒荡开了两翼黑雾,为那个迅捷的身影保驾护航:

    “冲啊!”

    “遵命——!!!!”

    在席卷而来的黑雾包夹下,灰瞳少年正在以自己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反应力越过重重阻碍,向着法内西斯发起突袭。

    布满血丝的眼瞳中不仅没有慌张,反而露出了一丝轻蔑。

    蝼蚁…你们以为我没有猜到你们的想法吗,不过是…嗯?

    就在那一瞬,“法内西斯”惊愕的察觉到黑发巫师停下了脚步,而突袭的灰瞳少年同样在用闪避的方式躲开正面。

    原来如此,突袭的护卫只是用来迷惑自己的幌子,他自己才是真正的杀手锏…洛伦·都灵,真是永远都那么狂妄。

    为了获得胜利,不惜付出“朋友”的性命作为代价,很好;

    不过你死定了!

    轰——————!!!!

    陡然暴起的气流,带着不可阻挡的力量,将黑发巫师硬生生撞飞了出去!

    轰然作响的尘埃之中,犹如炮弹般命中了大门的洛伦瘫倒在地,翻腾的胸腔中喉头一甜,“哇”的一声,鲜血从口中溢出。

    努力的挣扎了两下,但那个身影再没能站起来。

    但下一刻,另一个早已应该躲开的身影却凭空般出现在塞廖尔的视线之中。

    哪怕是在巨龙王城的穹顶,路斯恩都从未感受过像现在这样的压力——每一根骨头,每一丝筋肉仿佛都在燃烧般的痛楚,心脏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跃动,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趁着对方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洛伦身上,路斯恩已经穿越了最后一道防线,犹如撕开长空的箭矢般,扑向分神的法内西斯。

    那个阿斯瑞尔的傀儡?!

    塞廖尔瞳孔骤然缩紧。

    但是他已经来不及了…哪怕“黑十字”塞廖尔的力量再如何强大,都必须依靠“法内西斯”这具身体来施展。

    能够被杀死的“神”,从来都不是无敌的。

    “给!我!去!死——!”

    骨肉分离的撕裂声和喷涌而出的血浆,交叉的双剑已经贯穿了法内西斯的身体,倒在了血泊之中。

    “就是现在!”

    灰瞳少年瞳孔一缩,右手的剑锋已经对准了法内西斯的后脑勺,果断的向下方笔直刺去。

    噗——!

    “啊啊啊啊啊——!!!!”

    在剑尖刺入的刹那,化作长枪的黑雾先一步贯穿了路斯恩的肩膀;惨叫的灰瞳少年强忍着剧痛拼命的挣扎,但还是被一点一点提到了半空中。

    撕心裂肺的哀嚎声,鲜血已经浸透了他的右臂。

    “再想动手的时候,记住这一刻的痛楚。”蹒跚的从地上爬起来,法内西斯冰冷的扬起右手,张开对准了路斯恩的身体:

    “你真应该学学你的主人…第一下,要瞄准头部。”

    神情狰狞的路斯恩,艰难而痛苦的开口:

    “呸——!”

    染血的唾腥落在面颊上,面色依旧的“法内西斯”缓缓攥紧了右手。

    “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中,无数的黑雾涌向了灰瞳少年的身体。

    嗯?!

    下一刻,那些黑雾竟然突然停下,转而扑向了法内西斯的身体。

    “尊贵无比的‘黑十字’大人,您是不是忘了……”

    不知从何处现身的阿斯瑞尔,带着最最真挚的微笑朝“法内西斯”躬身行礼,猩红的眸子里却闪烁着最最冰冷的光泽:

    “在这个房间里…您…并不是唯一可以直接操控虚空之力的存在。”

    “你放弃了吸血鬼身躯的阻断,直接使用虚空之力?”冷哼一声,“法内西斯”,布满血丝的眸子凝视着那张稚嫩的面容:

    “就那么迫不及待想要被我干掉吗,阿斯瑞尔?”

    “当然不,因为先一个会倒下的,是您。”阿斯瑞尔嘴角高高扬起,像是得到了大人夸奖的孩子,双臂张开,然后双手猛地合拢,高声大喊:

    “一路……顺风——!”

    黑雾卷起,法内西斯的身影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奄奄一息的灰瞳少年从半空中坠落,还没弄清状况就被阿斯瑞尔焦急万分的扶起来:

    “听着,我最多只能拖住塞廖尔一小段时间,你趁着现在赶紧带上洛伦离开这……”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

    下一刻,阿斯瑞尔的头颅瞬间爆裂!

    “砰——!”

    灰瞳少年死死瞪大了眼睛。

    他看着阿斯瑞尔的头颅,在自己的面前变成了无数的碎片和喷涌而出的血浆,无头的娇小身躯倒在了他怀中。

    没有半分预兆!

    “喂…骗人的吧?”

    这一瞬间,路斯恩明显感觉到脖颈后的蛇形符文,对自己的控制力减弱;

    “阿斯瑞尔,你……”

    这一瞬间,倒在他怀中的身体没有溶解成看不清形状的血肉,红黑色的精致小礼服被血浆完全浸透了。

    “还活着…对吧?”

    这一瞬间,礼服下的躯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瓦解,蒸发、枯萎、崩裂。

    大口大口的喘息,灰瞳少年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活着,是你们物质世界的定义;存在,则是虚空的基本法则。”冷漠的“法内西斯”俯视着地上的路斯恩,淡淡开口道:

    “早已被圣十字抹杀了痕迹,只剩下最后一丁点儿‘存在’的坠落者…不会拥有第二次生命的机会。”

    房间,一片死寂。

    直至另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那您有如何呢…塞廖尔大人?”

    眯着眼睛,“法内西斯”缓缓侧目看向大门的方向。

    瘫倒在地黑发巫师靠着大门,带着“施法者”的左手则按在血泊之中,右手抱着一只杯子,毫无血色的脸孔无力的微笑着。

    那是…九芒星圣杯?

    “依靠法内西斯主教的身体和‘存在’,哪怕力量被削弱到十不存一的地步…嗯,这是阿斯瑞尔告诉我的…也能无限次的复活,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洛伦笑了笑:

    “绝妙的打算,但您忘了一样东西…九芒星圣杯。”

    微微一怔,“法内西斯”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是啊,我都快忘了为什么要杀你了。”

    “多谢提醒,洛伦·都灵。”

    下一刻,黑雾卷起,犹如蔓延的蛇群般,席卷着靠近已经动弹不得的黑发巫师。

    “洛伦——!!!!”路斯恩声嘶力竭的叫喊着。

    “不,我的意思是您忘记了,圣杯所打开的通道是双向的…也就意味着只要方法合适,不仅可以让虚空的存在穿越到物质世界,也同样可以把你们存在的‘凭据’,逐出物质世界。”

    看着尚且还在疑惑的“法内西斯”,洛伦第一次露出了“智商碾压”的得意笑容,朝他比了一个中指:

    “拔网线的时候到了,你个死宅!”

第九十章 黑色的黎明

    像是终于察觉到什么似的,表情轻蔑的“法内西斯”突然浑身一震。

    但是已经晚了……

    席卷着扑向洛伦的黑雾,在颤栗着溶解消散,还未靠近他的身体便已经在空气中彻底蒸发,消失不见。

    犹如清晨下的露珠和水雾,奄奄一息的垂死挣扎,也不能阻挡最终的命运。

    而令他感到震惊的,还远远不止是这些。

    墙上、地板上、石桌、石碑……整个房间之内,所有的血迹都像是“活”过来一样流动着,散发着灰蓝色光芒。

    最终…这些流动的血浆,用诡异的图案铺满了整个房间。

    惊愕的“法内西斯”,艰难的将目光转向了黑发巫师的手边——那破烂不堪的九芒星圣杯,正是一切图案的源头。

    “这是…九芒星圣杯的力量?”他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死死盯着洛伦手中的杯子:“不、不可能,圣杯的力量绝不可能办到这些,它是用来……”

    “用来模糊两个世界的间隔…没错,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喘息着,洛伦依旧瘫倒在门前的血泊中,毫无血色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典型的…虚空生命体的想法。”

    九芒星圣杯,始终被他握在不住颤抖的右手:

    “但事实就是,它真的可以办到——只要有一点信心,一点点打破常理的思维,就能利用九芒星圣杯的特性,将虚空之力彻底逐出物质世界。”

    “任何人,哪怕不是巫师,哪怕…是个中二病的疯子都可以办到!”

    塞廖尔死死盯着他,脸孔狰狞而扭曲到了极致。

    就在二人交谈的片刻,地上的魔法阵已经逐渐完成了最后的形态。

    高阶魔咒,喑然之梦。

    打从一开始,这个魔咒就不是为了巫师,而是用来对抗邪神们准备的…扭曲一片空间,隔绝一切虚空力量,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塑造。

    没错…只要用九芒星圣杯的力量打开模糊掉虚空和物质的界限,自己就能用这个高阶魔咒,将法内西斯这个并未完全“坠落”的邪神,从物质世界驱逐出去。

    换成是以前的“法内西斯”,想办到这一点就很难,因为他对这个不了解——而“塞廖尔”恰恰相反,他对九芒星圣杯的力量和使用方式太了解了。

    而越是了解,就越容易对自己过分自信,产生“盲区”。

    善泳者…溺于水。

    “啪!”

    轻轻一个响指。

    脚下的地板,乃至整个房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坠入深渊。

    整个房间犹如黑色的水池,又像是精神殿堂般——或者说精神殿堂,本就是巫师们“塑造”出来的,在虚空世界的避风港。

    而现在…他们却站在虚空与物质世界的大门“正中央”。

    塞廖尔那冰冷至极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的惊慌:“洛伦·都灵,你是想……”

    “看来我刚刚说的还不够清楚啊,尊贵的‘黑十字’大人。”洛伦虚弱的轻笑着,紧咬住下唇:

    “我说…是拔网线的时候了!”

    就在那个瞬间,一道黑色的浓雾从深渊中伸出,死死按住了“法内西斯”的右手,将他向下拽扯着。

    没有半分犹豫,“法内西斯”立刻硬生生扯断了自己的右臂;但越来越多的“手”从他的脚下伸出,朝他的身体爬上去。

    大口喘息着,洛伦难得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但下一刻,情况骤变!

    刹那间,头脑中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似的,让黑发巫师浑身一震,脑海一片空白。

    “啊啊啊啊啊——!!!!”

    黑发巫师的脸孔扭曲到了极致,剧烈的耳鸣像是直接从耳朵捅进大脑一样——乃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这就是虚空的力量…爬虫。”被无数只“手”扒住身体的法内西斯冷笑着,表情愈发的狰狞:

    “从虚空进入物质世界需要付出代价,难道你以为反过来就不需要了吗,蝼蚁?!”

    “哪怕你是来自别的世界的异乡人,哪怕你的精神和物质并不分离——但想要打开虚空的大门,你依旧要付出代价!”

    洛伦死死咬着牙,浑身从头到脚都在颤抖。

    就在这时…疼痛感突然消失了。

    不,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被挡住了,就像…就像戴上耳机,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一样,被阻断了。

    嗯?!

    黑发巫师猛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只见衣服下,一个竖长形状的东西正在闪烁着熠熠星光。

    这是…女武神的羽毛?

    塞廖尔先是一惊,随即察觉到异状的他愤怒的咆哮:

    “布伦希尔德——!!!!”

    而精神恍惚的黑发巫师大口大口喘息着,用左手从衣服里拿出了那根羽毛,颤抖着笔直举起伸向怒吼的“法内西斯”。

    这一刻的他其实并不清楚为什么,那段中二到极点的“咒语”就像是直接钻进了自己的脑海中似的,于是他就是这么做了:

    “君临大地,冠以统治之名的力量,将在世界之尽头的岩壁刻下永世之符文……”

    原来越多的“触手”伸向“法内西斯”的身体,苍白的脸已经扭曲到了极致:“不!不!你不可能办到的!布伦希尔德,你居然利用我附在你身上的力量?谁给你的胆子,让你个贱种居然真的敢……”

    话还没说完,一只触手直接刺穿了“法内西斯”的下巴,拽住了他的舌头;

    脱臼的下巴被小半快肌肉拖拽着,咽喉完全暴露了出来…半张脸都被硬生生扯烂的他,表情也愈发的可怖。

    “在瀚海苍穹之渊拱卫此世生灵,其纯白之信念终将消散,化作淤泥般的黑暗……”

    双腿发抖的黑发巫师扶着门墙,缓缓的站起身。

    身体的疼痛和无力感正在逐渐减弱,就连身上的伤口和精神损伤也在迅速恢复着,而且快的不像话,简直比充电还快。

    这是什么原理?

    同样惊愕的洛伦忍不住回想起女武神在消失之前和自己说过的话。

    ……去变强,变得比曾经的我们更强大,然后去打破原本注定的命运……

    到底是谁的命运,还是某个既定事项?

    ……但愿和我们的会有些许不同……

    布伦希尔德,她和“黑公爵”罗兰,也曾经历过和自己类似的境遇?

    洛伦心中充满了疑虑,但有一点毫无疑问…如果没有布伦希尔德留下的羽毛,自己这个看似“完美”的计划,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和塞廖尔同归于尽。

    “星罗棋布之城市,拱卫世界之四海,长枪与利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光照的土地遍布着鲜红的血浆,生灵涂炭的山川湖泽狼烟四起……”

    愈发坚定的黑发巫师抬起头,死死盯着“法内西斯”的身影,吟唱的声音愈发的坚定:

    “打破命运枷锁之人,注定一生坎坷荆棘;捍卫自由之人,誓要与暴政独裁抗争……”

    “休想!痴心妄想的蝼蚁,爬虫!你不要太得意了!”

    即便被撕裂了半张脸,“法内西斯”依旧能够发出和原本毫无二致的声音,不甘的怒吼只是更加沉闷,更加可怖:

    “就凭你们这帮小人、傀儡、贱种和爬虫也想打败我?痴心妄想!我要你们付出代价,我要将你们一丁点儿都不剩的从这个世界上抹杀殆尽!”

    下一秒,他脸上的疯狂突然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无情的冷酷,

    轰——————!!!!

    巨大的压迫感骤然来袭,洛伦的身体一震,直接被强行按着,跪倒在地。

    用力将右手的九芒星圣杯砸在地上,勉强没让自己直接瘫倒在地,但也仅此而已了…痛苦的压迫感几乎让心脏停止了跳动,满脸冷汗的洛伦表情扭曲到了极致,要将牙关咬碎。

    “啊…抱歉,我知道给蝼蚁们希望是多么过分的举动,但…呵呵哈哈哈哈……”

    伴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法内西斯”仅剩的半张脸上露出了玩味讥讽的笑容:“真正的绝望,永远不是彻夜的黑暗。”

    “真正的绝望,是被抹杀的黎明!”

    话音落下,他抬起仅剩的一只手臂,猛地向下一按。

    啪——!

    没有半分预兆,黑发巫师直接趴在了血泊中;像是被重锤直接砸中的脊椎和肋骨,发出阵阵哀鸣。

    被撕扯的破烂不堪的“法内西斯”,无比享受的欣赏着眼前的这一幕。

    坚定的信仰被粉碎,最后的希望被掐灭,慷慨就义之辈却不得不屈辱苟活……

    看看他的表情…哪怕他成功了又能如何?不过是苟延残喘些时日罢了——丧钟已经敲响,圣十字终将被自己取而代之。

    黑公爵?他再也没有阻止自己的机会了!

    哪怕他们弄来了一个异乡人,想用这个爬虫埋下变数,但…我已经赢了。

    残陋不堪的身躯,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趴倒在地的黑发巫师,优雅的张开仅剩的手臂,笑的诡异:

    “来啊,爬虫,你不是信誓旦旦的想要打败我吗…我就在这里,哪也不会去。”

    “我…仁慈而慷慨的塞廖尔,赐予你这个机会,一个…弑神的机会!”

    洛伦不甘的抬起头,挣扎的用膝盖和右手撑起身体,急促的喘息着:

    “追寻理想之人,永不能与幸福安逸相…伴!”

    轰——!!!!

    失去平衡的洛伦,再次趴倒在地。

    十步……

    狞笑的塞廖尔“无奈”的摇摇头,就像是看到蹒跚攀爬的调皮顽童。

    作为高阶魔咒,喑然之梦同样是存在着时间上限…如果不能在不断收缩的“深渊”彻底泯灭之前结束,这奋力拼搏的一切……

    将毫无价值!

    “被玷污之荣光,遭唾弃的尊严……”

    砰——!

    被硬生生砸下去的黑发巫师,喉咙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呻吟。

    五步了……

    已经是…近在眼前。

    “以悲哀之名,伸张其正义与光辉……”

    三步……

    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胸腔和喉咙被死死遏制着。

    筋肉撕扯的痛楚与哀鸣下,自己根本无法再靠近半步。

    精神恍惚之下,趴在地上的黑发巫师,连举起手中羽毛的力量都不剩下。

    俯视着他那颤栗到绝望的表情,“法内西斯”笑的愈加癫狂。

    “噗——!”

    这是利刃刺穿头颅,从喉咙里伸出来的声响。

    塞廖尔难以置信的垂落双眸,死死盯着从嘴里伸出的利刃。

    “多谢您的提醒,法内西斯大人……”

    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灰瞳少年紧紧攥着手中的剑柄:

    “这一次,刺的是头!”

    话音落下,洛伦就感觉到胸口的某个“存在”又重新开始跳动了,几乎能碾碎身体的压迫感,瞬间不见踪影。

    洛伦先是像刚刚活过来般深吸一口气,然后他站起身,高举起右手的羽毛,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

    “……苟延残喘的…举起最后反抗之旗帜——!!!!”

    无数的触手伸出,瞬间将“法内西斯”仅剩的残躯彻底包裹,连同他散落的血肉和贯穿颅腔的剑锋一起,拽入了深渊之中。

    还在“垂死”挣扎的塞廖尔不断的身体不断的被撕扯着,但他的挣扎越是用力,周围的触手就越是强劲;

    指头、肋骨、大腿、脑浆、脊椎、肩甲、脾脏……在无数双“触手”的扯拽、撕咬、掰取下,变成了无数粘黏着血肉的碎片。

    最终全部都无一例外的,坠入了黑色深渊之中,连一滴鲜血都没有剩下。

    平静的“水面”立刻掀起大片大片的波澜,波涛起伏,震荡的波纹下还在不断伸出更多的黑雾,扑向黑发巫师和一旁同样奄奄一息的路斯恩。

    但所有的“触手”,全部都被女武神羽毛的“星光”统统拦在了外面。

    梦魇消退,黑暗散尽…短短数秒之内,血迹、虚空力量、魔法阵、深渊……全部都和“法内西斯”一起消散,什么都没有剩下。

    而被洛伦紧攥在手中的女武神的羽毛,也逐渐枯萎,像是燃烧殆尽的余烬般,化作飞灰在空中飘散,漫天飞舞。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洛伦和路斯恩两个人,无力的瘫倒在地,神情恍惚,不知所以的看着天花板。

    其余的…什么也没有剩下。

第九十一章 还没有输

    黑发巫师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感受生命的跳动、伤口的撕裂和骨断筋折的酸痛,让自己意识重新沉入身体。

    精神恍惚的睁开双眼,酸痛的瞳孔仰视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模糊一片的视野花了一分钟才重新恢复聚焦。

    我…还活着。

    强咬着牙,洛伦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再三确认周围的虚空残留已经全部消失殆尽后,他才长松了口气,眼神疲惫到了极点。

    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但也差点儿就失败了——赌上了自己,阿斯瑞尔还有路斯恩三条命,尽一切可能分散“黑十字”塞廖尔的注意力,才争取到了完成“喑然之梦”的机会。

    但如果没有女武神布伦希尔德留下的羽毛,自己…绝对坚持不到最后,不等法内西斯被逐出物质世界,就已经崩盘了。

    感受着心脏跳动的节奏,怅然若失的洛伦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痴愚的麦兹卡,谎话连篇的阿斯瑞尔;

    想“结束”自己的艾莉儿,依旧没有放弃毁灭帝国的莱曼特斯;

    绝望的布伦希尔德,野心勃勃的法内西斯……

    曾经洛伦真的把那“邪神入侵巨龙王国”的故事想成是理所当然,曾经……

    现在来看,哪怕只是按照已经了解的情况去做对比,这些所谓的“邪神”恐怕每个都和尼德霍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所谓的“历史”,所谓的“真相”,早在写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不,也许真相早就已经不重要了…如果真如塞廖尔所说,一切都已经在他的计划之中,哪怕自己再怎么做,也不可能改变最后的结局。

    缓缓低下头,洛伦看向手中的九芒星圣杯…所有的一切,皆由它而始。

    “洛、洛伦大人…您,您还活着,还活着对吧?!”

    洛伦回过头,只见狼狈不堪,满身血污的灰瞳少年,正托着受伤的右臂瘫在地上,挣扎着吃力的朝自己爬过来,脸上写满了急迫。

    微微一怔,过了几秒钟洛伦才忍不住扬起嘴角:“嗯…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看到黑发巫师脸上的笑容,伤痕累累的路斯恩才长松一口气,紧张的表情也舒展了许多。

    紧咬着下唇,他蹒跚的撑起上半身,爬过了不到两三步的距离;一边喘息着,一边朝着黑发巫师靠上来。

    洛伦向后挪了挪,直起后背——两个人就这么背靠着背,坐在这空荡荡的房间中。

    “结束了吗?”

    支支吾吾的,精神有些萎靡的路斯恩开口道:“那个‘法内西斯’…塞廖尔,您把他打败了?”

    “准确的说,应该是被这个世界驱逐了。”洛伦摇摇头,他还不至于狂妄到以为自己能打败一个连邪神都惧怕的存在:

    “他那样的存在,想要被彻底消灭是极其困难的…至少现在,还不存在能彻底抹杀他的办法。”

    “但至少他暂时消失了,并且无法再出现了对吧?”灰瞳少年追问道。

    “理论上是这样,但……”洛伦喃喃道,微微一愣:“你怎么会想问这个?”

    路斯恩的表情有些古怪,吞吞吐吐,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就是…那个…您应该还记得的。”

    “我记得什么?”

    “您答应过萨莉卡·约拿小姐,说会把法内西斯留给她来处理。”路斯恩只好解释道:“但现在您又让法内西斯消失了,所以…她会是作何表情?”

    话还没说完,洛伦的表情就僵在脸上,然后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就是想看我笑话的对吧?”

    “绝对不是!”一本正经的还没说完,路斯恩的嘴角就已经忍不住翘了起来。

    黑发巫师翻了个白眼,噗嗤一下子,也笑出了声。

    “您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顺口气,洛伦扯了扯嘴角:“第一,只是个意外;第二,他还活着——我没有撒谎,更没有骗她,我只是…选择不把全部的事实告诉她而已。”

    “法内西斯…‘黑十字’塞廖尔,这些敌人太可怕了,可怕的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大反派一样,光是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这样的敌人…不该再把别人也牵扯进来。”

    灰瞳少年微微一怔,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那…阿斯瑞尔呢?”

    “嗯?”

    “我是说…阿斯瑞尔,他……”试探着开口,路斯恩用自己也不太相信的口吻问道:“他…那样的存在,应该没那么容易被杀死的才是;他还活着,对吧?”

    洛伦眉头紧蹙,没有说什么。

    路斯恩抽动了一下喉咙,紧咬着下唇。

    空荡荡的房间,一片死寂。

    不可能的…没错,不可能的。

    阿斯瑞尔被那个混蛋活生生捏爆了头,自己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脸,在自己的面前变成了碎片,血就喷在了自己的脸上,娇小的身体像灰烬般的瓦解。

    那个孩子,那个比自己还小很多的孩子,总是彬彬有礼微笑的阿斯瑞尔……

    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灰瞳少年微微一颤,靠着洛伦的后背,缓缓低下了头。

    “抱歉,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一个无比稚嫩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刻的安详。

    嗯?!

    猛然一惊的路斯恩立刻回头,眼珠几乎都伸直了。

    一尘不染的红黑色小礼服,娇小笔挺的身段儿,淡金色的发丝下一双狡黠的猩红色眸子,嘴角挂着优雅而玩味的轻笑。

    “你、你你你你……”表情抽搐的路斯恩,已经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长叹一口气的洛伦,更是无奈到了极点。

    “亲爱的路斯恩小乖乖,没想到居然如此的在意阿斯瑞尔…嗯,真是让人家受宠若惊。”左手背后,右手按住了胸膛,带着愉悦笑容的少年,还意犹未尽的摇头晃脑:

    “如果不是先一步认识了亲爱的洛伦,路斯恩…我一定会把你当成是我最好的朋友的。”

    但是震惊的灰瞳少年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些,表情震惊到了极点。

    “你怎么还活着啊——?!!!”

    看着他诧异而且受伤似的表情,阿斯瑞尔笑的更开心了。

    “等等?!”惊恐的路斯恩猛地回头,怀疑的目光在黑发巫师和少年两个的身体上来回骚动:

    “难不成…你们是计划好的?!”

    洛伦和阿斯瑞尔面面相觑。

    “简单来说,我曾经和这个邪神达成了一个契约,在我被干掉之前或者彻底变成一个傻子之前,他永远都不会被抹杀。”洛伦叹了口气:

    “但…你想听的肯定不是这些。”

    路斯恩死死盯着他,恨不得在洛伦脸上穿个洞。

    在他的目光下,洛伦平静的开口道:“塞廖尔的实力很强大,绝不是我们可以正面对抗的;在与他对峙时我就明白;打败他绝无可能,所以……”

    “所以在我出现的那一瞬间,亲爱的洛伦就立刻想清楚了一个计划。”优雅的微微躬身,阿斯瑞尔轻笑着接过了话题:

    “他要故技重施,让‘黑十字’塞廖尔能轻易的击败他;好因此忽略他的存在,专心致志的对付可怜的阿斯瑞尔。”

    “当然,出现了很多意外。”洛伦平静的耸耸肩:“比如…塞廖尔已经彻底吞噬了法内西斯的意识,矮人历史的真相,还有这个房间……”

    “还有我。”灰瞳少年紧抿着嘴角,有些喘不上气来:“对吗?”

    洛伦没有回答。

    倒是阿斯瑞尔笑的更灿烂了:“亲爱的阿斯瑞尔,你怎么能是意外呢…应该称之为惊喜才……”

    “总而言之……”

    拖着长音,打断了阿斯瑞尔的洛伦目光瞥向他,少年立刻识趣的选择了闭嘴,微笑着站在旁边:

    “虽然过程和一开始计划的不太一样,但进行得很顺利——当然,也幸亏出了意外,否则我们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而可怜的阿斯瑞尔也的确被杀死了…为了保证不被塞廖尔看穿洛伦的计划。”少年可怜巴巴的插嘴道:

    “我的存在…除了仅剩下和亲爱的洛伦联系之外,都已经被抹杀殆尽,和当初待在那个又小又破的神庙时没什么两样……”

    打量着还在喋喋不休的阿斯瑞尔,路斯恩抽动着喉咙,重新将目光转向了黑发巫师:“所以,这就是您当时想要暗示我的内容…双手剑术?”

    “正是如此。”

    洛伦点点头,平静的开口道:“单纯较量力量,甚至是谋划,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是‘黑十字’塞廖尔的对手,不论是实力还是情报信息都强过我们太多。”

    “我们唯一的优势,是数量…是数量超过了他几倍的,可以独立思考的存在——群策力,是我们唯一胜利的钥匙。”

    洛伦顿了顿,注视着灰瞳少年的眼睛:“而这个钥匙,还是你告诉我的。”

    “即便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左右手…乃至群体中的每一个人,都可以从完全不同的角度去独立思考,而不是固执的坚持于一种规定,去为了最终目标奉献自己。”

    “独立而团结…就是我们的力量。”

    若有所思的路斯恩低下头,表情像是拼命理解着这句话的意思。

    “当然,说是这么说,关键时候的运气也是很重要的。”洛伦叹了口气,打量着手里的羽毛残骸:

    “这次如果不是有女武神留下的羽毛,我们…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和塞廖尔同归于……不。”

    话说一半,洛伦苦笑出声:“用不着自己骗自己…没有她留下的最后一丝力量,用她自身的存在抵消了虚空对我的影响,我们就死定了。”

    “即便驱逐了塞廖尔,也仅仅是暂时的,他早晚还会找到机会回来;而我们…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

    “是啊,真是没想到。”背着手的阿斯瑞尔小脑袋用力点点,表示赞同:

    “真难想象,那个超级中二的暴力狂居然也能做出这么细心的事情来;当然和可爱的阿斯瑞尔存在云泥之别啦,但以她的智力水平和情商,这已经可以算是超乎想象的奇……”

    话说一半,微笑的少年突然停住了。

    因为洛伦手中的亮银已经架在了他的小肩膀上,紧贴着那白皙的细嫩的喉咙。

    “你知道,在消失的前一刻,布伦希尔德告诉了我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一直没和你提起。”嘴角挂着笑意,洛伦和少年四目对视,淡淡开口道:

    “务必,务必提防阿斯瑞尔——这是她的原话。”

    一动不动的阿斯瑞尔面不改色的保持微笑,轻轻咽了口唾沫:“我真不知道为什么。”

    “真的?”洛伦反问道。

    “当然!亲爱的洛伦,你应该相信我。”阿斯瑞尔姿态诚恳,表情真挚,无辜的大眼睛又圆又亮:“而不是一个在企图临死前在你心底留下痕迹的中二病。”

    “我相信你。”

    信你才有鬼。

    洛伦点点头,可还没等少年松口气,手中攥着的利刃又更用力了几分:“但你也要答应我——等这件事结束,我要你把一切‘真相’都告诉我,原原本本,一滴不剩!”

    “我保证。”阿斯瑞尔十分配合的点点头,还不忘了神秘兮兮的眨眨眼。

    一旁的路斯恩微微蹙眉,对他们两个人的“悄悄话”完全不感兴趣:“洛伦大人,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接下来啊……”说到这儿,洛伦抬起头仰视着天花板,漆黑的瞳孔仿佛已经穿过了绵延的矿坑,到达了银盔山要塞的顶层:

    “我们按照原本的计划,想办法配合外围的军队拿下银盔山要塞!”

    看着灰瞳少年疑惑的目光,洛伦解释道:“虽然我们已经驱逐了塞廖尔,但恐怕银盔山矮人的权力核心已经被他彻底控制,变成了傀儡——只有打败他们,波伊和拜恩才不会腹背受敌。”

    “然后,我们再等待拉斯洛·瓦尔纳大公的消息,在时机恰当的时候与他合围半人马部落就行了。”

    话音落下,似懂非懂的路斯恩点点头:“那等我们完成这些,是不是就算赢了?”

    “赢?”洛伦挑了挑眉毛,明亮的黑眸迅速黯淡下去:“不…不是。”

    陷入沉思的黑发巫师深吸一口气,又低叹一声:

    “我们顶多是还没有输。”

第九十二章 毁灭倒计时

    漆黑的隧道依旧黯淡无光,但却比来的时候看起来更让人安心了。

    离开了那个“房间”的洛伦和路斯恩,在坑道的某个角落里发现了誓言骑士的身影;浑身血污的独臂骑士默默的看了他们一眼,蹒跚的跟在了后面。

    按照之前矮人鲍利斯的提示,三人寻找一阵后,果然在坑道的另一端发现了另一条铁轨,而且还是单向的。

    感谢圣十字…或者说感谢当年统治矮人的巨龙王国巫师们,创造了一个如此“实诚”的种族。

    紧蹙的坐在狭窄的矿车里,伴着耳畔呼啸的轰鸣,面面相觑的三个人却是相顾无言,沉默良久。

    足足过去了有一刻钟,就在洛伦以为他们会这么沉默一路的时候,才看见对方抬起了头。

    “过去多久了?”

    “不好说……”洛伦猜测着回答道:“一个晚上,两三天…都有可能。”

    “成功了?”

    这是誓言骑士的第二个问题。

    犹豫了片刻,洛伦先是点点头,紧接着摇摇头。

    紧蹙着眉头,目不转睛的誓言骑士凝视着黑发巫师的表情足足一分钟,表情才稍稍松弛了些许…他已经知道对方的意思了。

    法内西斯已经被打败了,但“黑十字”塞廖尔却没有。

    得到答案的他,似乎完全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神情依旧肃穆如故——仿佛那个房间里所发生的一切,他都完全不在乎,更不关心。

    沉默的誓言骑士微微颔首,仅剩的右臂举起剑柄,将额头抵在“璨星”的圣十字配饰上;黑暗中,仅能稍稍看出他的嘴唇轻动,像是在吟诵,又像是在祷告。

    这份莫名的安静,让洛伦十分的好奇。

    如果自己没猜错,誓言骑士应该也是进入了龙王高塔的,或者至少他对“尼德霍格的真相”有所了解。

    换句话说,誓言骑士…他知道“圣十字”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黑发巫师飞快的思考着。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路斯恩——按灰瞳少年的说法,对方早就已经察觉到了他身上的阿斯瑞尔印记,但依然选择了合作。

    甚至在路斯恩和自己都伤痕累累的状况下,也没有从背后偷袭…如果之前的合作还可以解释为“有共同敌人”的存在,那后者就完全违背了一个誓言骑士应有的责任。

    他为了信仰可以抛弃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份乃至自己的存在,抛弃了一切的权利,只为仗剑传教,斩杀邪神捍卫圣十字的信仰…这绝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牺牲。

    洛伦毫不怀疑,换成以前的誓言骑士,会十分果断的将自己和路斯恩都杀了,连谈判的机会都不会给自己留下。

    他也不觉得一个随随便便冒出来的“教士”,就真的能轻易的改变他坚持了十数年,乃至可以无数次为之奉献生命的信仰。

    于是问题来了:

    为什么…他没有那么做?

    这就是自己最奇怪的地方。

    矿车还在呼啸着前进,飞快咬合的齿轮与轴承在冰冷的铁轨上甩出一串忽闪即逝的火花——按照这个速度,恐怕最多只要一半的时间就能抵达地面。

    就快要到了。

    抽动着喉头,洛伦刻意将头转向正前方,右手悄悄的按住了亮银的剑柄。

    “不要试图猜测我的想法,巫师。”

    轰鸣的车轮声中,誓言骑士突然冷冷的开口了。

    黑发巫师表情一僵。

    犹豫了很久,洛伦才缓缓转过头来,眼神复杂的看着他的表情——仿佛恒古不变的雕塑般,苍劲而冷酷。

    “所以,关于圣十字和尼德霍格…你早就已经知道了?”权衡了片刻后,欲言又止的黑发巫师才开口问道。

    誓言骑士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开口:“至少…比你想象的要多。”

    果然……

    紧抿着嘴角,洛伦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誓言骑士的眼睛:“那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究竟要做什么?”

    “如果你真的知道‘圣十字’是什么,你就该明白那是巨龙王国用来统治帝国…不,他们的野心可远不止如此。”

    “他们曾经尝试着用先进的机械技术,高等魔法知识还有巨龙的威胁统治全世界,但这个计划失败了,平民的反抗让他们明白,不存在永远对他们俯首帖耳,任劳任怨的奴隶;”

    “所以他们换了个计划,一个…更好的计划。”

    “敬畏、憧憬、恐惧…信仰的源头,他们利用了生命与生俱来的情感,去建立属于尼德霍格,巨龙王族永不崩塌的帝国。”

    洛伦停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誓言骑士似乎并没有阻止他的意思。

    “告诉我……你,不是作为圣十字的仆人,而是作为你自己。”黑发巫师轻声道:“真的心甘情愿…成为一群奴隶主们用来排除异己的工具?”

    “还是说,你有什么苦衷?”

    洛伦面色平静的与他四目对视着。

    下一刻,面无表情的誓言骑士猛地睁开眼睛。

    杀气四溢!

    旁边的灰瞳少年身体一震,本能的攥住剑柄扑上来,却被洛伦死死按住了。

    “我说了,不要尝试揣测我的想法,洛伦·都灵。”誓言骑士的表情冷漠到可怕,眼神中带着令人颤栗不安的颜色:

    “你太狂妄了,巫师。”

    铛——!

    狭窄的车厢内,斑驳的长剑“璨星”砸在了洛伦受伤的肩膀上,冰冷的锋刃就贴着脖颈的边缘。

    “洛伦?!”惊呼出声的路斯恩依旧被黑发巫师死死扣住肩膀,按在座椅上动弹不得。

    表情依旧平淡的洛伦,扫了一眼架在脖子上的长剑——只差些许,就能叫自己毙命当场。

    但这些许的距离,却有千里之远。

    “对于信仰,你根本一无所知!”

    犹如千年寒冰般的连口,誓言骑士的声音无比的沉重:“不要用你的思维去揣度你完全不了解的事物,信仰的分量,也绝对你口中的敬畏恐惧这些自我满足的消遣,明白吗?”

    黑发巫师一声不吭。

    “我知道你们巫师是如何看待信仰,看待信奉圣十字的普通民众的;我知道你们那些虚伪的谦卑后面,隐藏着的是何等的傲慢。”

    “你们把信仰看成是软弱无能之辈的寄托,将‘圣十字’视作和邪神无异的恐怖存在…狂妄如你们,甚至以为自己可以成为那样的存在。”

    誓言骑士一字一句,说的很慢:

    “但正是在你们眼中可笑至极的信仰,维持了帝国秩序不至于崩塌,带来了绵延十二世代的和平;”

    “对于生活在田野与山林,土地与沼泽,村镇与乡间,窝棚和草屋中的普通人而言,信仰…就是他们生存下去的全部意义,就是他们所拥有的一切;”

    “教堂就是他们灵魂和信念唯一的归宿,传颂于世的经文和诗篇,让他们从行尸走肉之中获得新生,将他们从这个危险而邪恶的世界中拯救出来;”

    “而为了他们的信仰,为了让他们福祉不被傲慢,自以为是的家伙撕扯的四分五裂,我也会不计一切代价的战斗下去!”

    “哪怕要付出再多代价,做出再多不得已的决定,我…也绝不会后悔!”

    下一刻,他收回了“璨星”,第一次露出了讽刺的表情:“洛伦·都灵…你说我自甘堕落,放弃了自我成为圣十字的走狗,工具对吧?

    不,不要试图反驳我,因为你就是这么想的。

    那么我也告诉你,虽然你曾经做过很多破坏教会权威的举动,但我从未恨过你;与你为敌,多半也只是各为其主;

    而现在,我只可怜你…你口口声声说我自甘堕落,放弃自我;

    那请问相信了法内西斯和‘黑十字’塞廖尔口中‘真相’的,又是哪一个?”

    哑口无言。

    凝视着不再作声的誓言骑士,洛伦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看到对方把剑收了回去,灰瞳少年也终于松了口气,心有余悸的警惕着骑士的一举一动。

    漫漫长途,拥挤的车厢中心情各异的三人,没有再说什么。

    伴随着缓缓停下的矿车,这场疲惫而又充满劫难的旅程终于抵达了终点。

    “我们要去解决被法…‘塞廖尔’控制的银盔山要塞,顺便清剿矿坑中被腐蚀的矮人。”

    看着转身下车的誓言骑士,洛伦淡淡道:“要一起来吗?”

    “这种事情,一支军队比我更合适去做。”回首瞥了黑发巫师一眼,誓言骑士的语调同样很平静:

    “有我这种教会的人在场,只会让你在不信神的矮人面前碍手碍脚…我的公爵阁下。”

    洛伦有点儿后悔说这个提议了。

    “下一步去哪儿?”尴尬的气氛下,只能再搬出这个老话题:“法内西斯已经死了,塞廖尔被逐回了虚空世界…已经没有需要被你狩猎的邪神使徒了。”、

    深吸一口气,表情淡然骑士轻轻吐出:“埃博登。”

    “埃博登?”

    “应科罗纳执政官的邀请,去调查远洋舰队遇难的真相。”骑士默默开口道:“科罗纳大师是巫师塔的首席元老,对虚空了解甚深…他开口,说明这件事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有什么推测吗?”洛伦随口问道。

    “精灵,或者说…雄鹰王治下的亚苏尔精灵王国,那边可能出事了——亚苏尔精灵们不禁魔法,没有统一信仰,科罗纳怀疑那边邪神肆虐的程度,可能要远远超过了我们。”

    洛伦没说什么。

    他对亚苏尔精灵的了解仅限于是古木森林的女精灵莉雅的亲戚,锻造技术堪比矮人——考虑到亚苏尔精灵是巨龙王国的起源之一,这似乎没什么好惊讶的。

    文化繁盛,织造业、冶金业还有制陶业都很发达,使用秘银锻造,类似武士刀或者说同种长刀刃武器的亚苏尔长刀,不禁魔法而且一度兴盛…参考上一句,似乎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因为彼方乃是群岛之国,隔着一片汪洋的迷雾海,所以和帝国之间的交流基本仅限于奢侈品贸易,所以可以说基本上没什么可了解的。

    “现在就得走?”

    “也没什么值得我留下了。”

    誓言骑士语气冷淡:“最后一次,巫师,我抛弃一切不是为了这份力量,这柄剑,不是为了成为你口中邪神的走狗。”

    “让我一次次从地狱爬回来的…比这渺小一万倍,也重要一万倍——想笑尽管笑吧,在‘理智而冷静’的你们眼中,我必定是可笑且愚蠢的。”

    洛伦怔怔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有那么一秒钟,他仿佛能在背影后面看到一个高耸而挺立的影子。

    带着无可言喻的悲壮。

    耸耸肩,抿着嘴的洛伦扭过头看向身后的路斯恩,面面相觑的二人都忍不住露出了疲惫的微笑。

    “咚!咚!咚!”

    幽深的坑道中,传来了突兀的响声。

    震惊的二人猛然回头,而还未走远的誓言骑士也已经停下了脚步。

    黑发巫师的表情难看到了极点,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应该是…错觉吧?

    “咚!咚!咚!”

    好吧是真的,并不是自己想多了。

    诡异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仿佛浪潮般的在周围搅动着,就连坑道的墙壁也在轻微的晃动。

    这怎么可能呢?

    感受着脚下的震动,黑发巫师的眉头紧蹙着…按照矮人鲍利斯的说法,那些被腐蚀的矮人都是所谓的“流浪者”,被放逐在废弃矿坑里的,而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应该是在整个银盔山要塞的最上层。

    等等!该不会整个银盔山堡垒都已经……

    “咚!咚!咚!”

    土石和砂砾不断的从头顶的坑道震落,伴随着连绵不绝的震动声,成百上千,乃至根本数不清的黑影出现在了坑道的尽头。

    惊愕的灰瞳少年长大了嘴巴,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洛伦·都灵,你确定……”誓言骑士眯起眼睛,右手换换拔出了腰间的“璨星”:

    “我们在那个坑道里,只待了一个晚上?”

    不远处传来一阵轰鸣,临近的坑道已经在连绵不绝的震动中倾塌了。

    三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转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呃…也许是出了点儿偏差。”黑发巫师嘴角抽搐:“但好在对我们接下来的计划没啥影响。”

    “接下来的计划?”路斯恩好奇的回头:“什么计划?”

    “跑——!!!!”

第九十三章 银盔山陷落

    正午时分,曜日高悬的银盔山要塞,惨烈的攻城战已经进入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轰鸣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漆黑的烟柱拔地而起——曾经恢弘的银盔山堡垒如今已经是凋敝残破,满目之下尽是疮痍。

    在整整十天的“坑道攻势”下,拜恩与大波伊联军的士兵们借助炼金术师们的投射武器支援,用战壕和土垒作为掩护,将锋线推进到了城墙下。

    但对于拜恩大军的攻势,矮人们的“报复”同来来的凶猛。

    伴随着一声声长啸,剧烈的轰鸣和爆炸在城墙外卷起大片大片的烟尘,三四公尺深的战壕,两公尺高的土垒在数十公斤的巨石轰击下,硬生生被砸成了平地。

    整个攻城阵地都在矮人们不间断的“恐怖报复”下苦苦挣扎,并且越是靠近越是猛烈;大片大片的土地被整个翻起,狂暴的轰击声犹如倾盆暴雨,迎头而下。

    来不及逃跑的工程兵和身披重甲的骑士们,就在矮人的轰击下彻底消失了踪影,连尸骨都没能剩下。

    但这并不能阻挡拜恩大军的推进势头,甚至正好相反

    在矮人们的连番轰击之中,原本坚硬的地质被砸的越来越松软,更利于挖掘战壕和堆砌土垒,加快了大军的推进速度。

    而矮人们越来越显单调的反击手段,在“坑道攻势”下效果越来越差…除非是运气好,否则大多投射石砲根本不可能越过土垒,直接掉进战壕里。

    那些真正能够威胁到阵地的重型投石机又过于迟缓,且数量稀少,根本不足以造成太大的威胁。

    在怒火堡伯爵艾克特的调度下,整个攻城阵地,两万余众的大军犹如一台巨大的战争机器在有条不紊的运转,每一个士兵,每一面旗帜都是一枚齿轮,一条杠杆,推动着大军不断的前进。

    看似粗糙的战壕已经在他的手中变成了一个完整的严密体系——每一条坑道之间都是环环相扣,从狭窄到只能一个人通过的小径到甚至能让战马穿行的坦途…应有尽有。

    而当战线推进到距离城下不过两百步的时候,哪怕最蠢的矮人也知道拜恩军队究竟想要干什么了。

    两百步——只要轰开城墙,全身皮甲,挥舞着双手大剑的步战骑士们,就能用绝命冲锋碾碎一切。

    为了攻下矮人的要塞,为了胜利的荣耀,高呼圣十字与女武神之名与敌人同归于尽;拜恩人…他们干得出来!

    但是当矮人们的“先遣军”自城下发起突袭时,迎接他们的却不是全副武装的步兵和骑兵,而是藏在战壕和土垒后面的重弩和投石机。

    一刻钟的时间,严密的方阵和队列就在同样接连不断的轰击下瞬间四分五裂,残破的碎肢断臂几乎铺满了城下的土地,没有一个矮人能活着回去。

    一片荒芜的战场上,面色依旧沉稳的怒火堡伯爵从战壕中走了,看着还在从城墙后源源不断冲出来,接应作战的矮人军队,举起了斑驳破损的黑底金狮子旗:

    “进攻…夺城——!”

    没有慷慨激昂的演讲,没有鼓励人心的话语;这两个字落下的刹那,整个攻城阵地立刻沸腾起来,山呼海啸般发起了狂风巨浪般的猛攻!

    伴随着进攻的号角,城门下的守军迅速陷落…只留下城墙上的矮人们还在挥舞着战锤和盾牌,和扔掉甲胄,挥舞着马刀直接冲上来的波伊骠骑们浴血厮杀。

    但他们的负隅顽抗并没能坚持太久,后排端着十字弓的重弩手们就已经紧随其后爬了上来,用成排成排的弩箭收割尸体。

    整整十天的苦熬,疲惫的坑道作业,终于破城的士兵和骑士们都已经彻底杀红了眼,只想着让这群死矮子统统下地狱。

    城外的攻城阵地上,石砲和重弩的轰鸣足足持续了一刻钟才终于稍稍停歇,方阵步兵和步战骑士们,就沿着尚且完整的隧道朝着城门发起攻势。

    过于狭窄的城门,对于进攻方而言一次投入的兵力是极其有限的,超过这个数量就会变成“葫芦娃救爷爷”式的添油战术。

    因此在稳住城门阵脚后,怒火堡伯爵迅速下令让主力的方阵步兵们和重装扈从们去攻占堡垒的各个城塞哨塔和城墙,只留下少量的兵力和精锐尝试着推进。

    而银盔山矮人也趁着这段时间,迅速在后排重新组织了新的防线,用来遏制拜恩大军进一步扩大战果,倚靠着坚固的墙壁和工事节节抵抗。

    此时此刻,银盔山矮人的战线已经一内一外完全被艾克特切断,按照自古至今的战争法则,不论城内还是城墙上的守军都已经是断绝退路的孤军。

    出于难以查证的原因,城墙上矮人的实际军队简直少的可怜,甚至超过了艾克特的想象——仅仅是投入了波伊的骠骑兵和少量弓弩手,后线的军队还没有进入战场,一半的城墙就已经被拿下了。

    于是矮人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又一个哨塔,隘口不断的在拜恩大军的猛烈攻势下不断陷落;城墙之上,已皆是黑底金狮子的旗帜!

    稍稍整顿了攻势,在几度试探后确认了矮人虚实的怒火堡伯爵,也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最后总攻的命令。

    杀戮与死亡,利刃与盾牌,血腥与残忍,战嚎与哀鸣!

    在没有任何的军阵推进,方阵交错,从交战的一刹那起双方就进入了最残酷的贴身厮杀;挥舞着双手大剑的山岩堡伯爵安格特,还有湖心城的兰马洛斯伯爵直接扑进了敌阵,咆哮着在尸山血海中奋力向前。

    尽管银盔山矮人还在咬牙坚持,节节抵抗,利用各种工事和守城武器,让两轮进攻都让拜恩大军付出了相当沉重的代价;但始终龟缩的敌人也让拜恩战士们看到了敌人的虚弱和疲态。

    银盔山的反扑越是凶猛,就越是能凸显出此刻矮人们的色厉内茬,

    事实上在城门陷落的那一刻起,双方的攻守关系就已经迅速逆转。

    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中,站在一处临时堆砌的废墟土垒上,怒火堡伯爵冷眼眺望着矮人军阵在拜恩大军的猛攻下摇摇欲坠,几度处在崩溃边缘,却又能及时收拢恢复秩序,挡住黑底金狮子旗的兵锋。

    紧攥着手中已经破烂不堪的旗帜,肩负重担的艾克特面沉如水。

    “怎么苦着个脸,闷闷不乐的?”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浑身烟尘的萨莉卡·约拿扛着柄染血的马刀,嬉笑爽朗的拍打着怒火堡伯爵的肩膀:

    “没事儿,这帮小矮子坚持不了多久了——等后面的军队一到,就能彻底歼灭他们,到时候拿下银盔山要塞的功劳就是咱们的!”

    “唉,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拜恩人真的可以啊…还以为洛伦那家伙只是说说来着,轻轻松松,居然真的能把银盔山打下来!”

    一脸嬉笑的少女瞥过眸子,却没有从艾克特的脸上看到半点的得意和喜悦;相反…只有性命攸关的冷漠和凝重。

    甚至在他的眸子里,还藏有一丝的恐惧。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感觉您说的很对。”看着远处的战况,面沉如水的艾克特摇摇头:“轻松,太轻松了…简直让人意外到了极点。”

    话音落下,萨莉卡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我的怒火堡爵爷,您是在和我开玩笑来着,对吧?”紧蹙眉头,少女盯着他的脸冷冷道:“为了打下这座要塞,光是这十天你知道我们死了多少人吗?!”

    然而严肃的艾克特扭过头,平静的看着她:“我知道,知道的一清二楚。”

    “十日血战,不算失踪和轻伤的,波伊骠骑兵折损三分之一,银甲骁骑伤亡过半,等到战斗结束,这个数字只会多,不会少;”

    “我拜恩六个大方阵,仅步兵就阵亡两千人,有两个方阵已经被彻底打残,骑士伤亡不下三百人,会操作投射武器的工程兵没了三分之二,连随军的炼金术师都阵亡了十几个人;”

    “如果不是有艾因·兰德阁下在后线的投射支援,及时组建的救护队;到今天晚上,我们有一半的军队都不能活着走进这座要塞!”

    “不用您告诉我,攻城战的伤亡,萨莉卡·约拿小姐。”凝视着闭口不言,还一脸不服气的少女,怒火堡伯爵冷冷道:“我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是…相较之下,还是打的太顺利了!”

    “和谁比?!”

    “和他们…还有我们自己。”

    艾克特叹息一声,紧咬着后槽牙:“您知道上一次,拜恩攻陷矮人要塞的时候,付出了多少代价吗?”

    没等萨莉卡开口,他就给出了答案:“艾德·都灵,拜恩在效忠帝国之前倒数第二任骑士王,围攻一座矮人的孤城,夺下了他们最后进攻拜恩的桥头堡。”

    “为此十三领动员了九万大军,封锁了道路,切断了一切外部水源,整个山林烧成白地…打了整整四年,仅阵亡就超过五万,才拿下了最后一座在拜恩的堡垒。”

    “我所用的坑道攻势,就是艾德·都灵发明的战术。”艾克特咬着牙,艰难的开口道:“这一战让拜恩元气大伤,数十年没有恢复;以至于到后来和波伊联手,都无法遏制半人马入侵。”

    “迫不得已,向第二世代的艾克哈特一世陛下宣誓效忠,成就了他‘伟大征服’的赫赫武功!”

    “而眼下我们所进攻的银盔山,乃是云岭王国境内的要塞——论坚固程度,防线纵深,乃至实力悬殊对比…比当年的艾德·都灵,困难了何止十数倍?”

    叹息了一声,怒火堡伯爵重新将目光转向战局:“所以我说…我们打的太轻松了。”

    他紧皱着眉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哪怕是要提防至高王的平叛军,银盔山矮人的守备力量也绝不可能仅只有看到的这些;何况自己已经攻陷了城门,怎么可能还在一味固守。

    难道还能有别的因素,在牵制着他们的军队,无法投入战斗?

    不,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而且是无法预料的意外。

    “会不会是因为洛伦他们?”萨莉卡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着问道:“说不定是他想到了什么好办法,才让我们打的这么顺利。”

    “尽管我十分尊重我的公爵,并且对他的智慧和实力抱有无限的信心,但……”艾克特叹了口气:

    “我仍然不觉得,他一个人就能对抗一支军队,而且还是数以千计的矮人正规军!”

    耸耸肩,少女闭口不言,算是安静了片刻。

    但这份短暂的宁静,也很快就被打破了。

    “约拿大人,艾克特大人!”

    浑身是伤的传令兵从战场前线狂奔回来,大口喘息着:“安格特伯爵让我送来消息,敌人已经开始溃散,正在全线突围,正在全线突围——!”

    二人几乎同时一惊,将目光转向战场——果然如传令兵所言,狭窄的战场上已经看不见矮人的军旗,尽是一片五颜六色的燕尾旗的海洋,到处都是山呼海啸的狂欢,震耳欲聋的呐喊。

    银盔山,已经被攻陷了!

    “很好,通知前线稳住阵脚,就地整顿准备进攻。”艾克特冷静的下令道:“等到后线军队赶到,就准备开始……”

    “不,不是的!”

    面色苍白的传令兵慌慌张张打断他,紧张到了极点:“那些矮人…是溃散了,但他们溃散的方向很奇怪!”

    很奇怪?

    怒火堡伯爵脸上露出了惊异,倒是萨莉卡眯起眼睛,还在拼命眺望着远处的战场。

    等等,该不会他们是在……

    “所有的矮人,成百上千,成千上万……”传令兵大喊道:“有军队也有平民,大片大片的溃散…他们都在朝着城外突围!”

    什么?!

    “萨莉卡·约拿小姐,我们必须立刻改变计划!”艾克特猛地回首,紧张的瞪着身旁的少女:

    “萨莉卡·约拿,就是现在,请您立刻做出决定——!”

第九十四章 逃出深坑

    “跑——!!!!”

    就在洛伦吼出这个字眼儿的刹那,巨大的震动和响声几乎同时从坑道的两端传来;倾盆暴雨般的呼啸和叫喊,几乎能将矿坑的震动声该过去。

    光是这动静,就绝非十几上百号人能够弄出来的…起码成千上万。

    面色骤变的三人不再迟疑,扭头朝着来时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几乎是同时,两股犹如洪流般一波又一波的黑影,已经同时从坑道的两端向着发出声响的位置涌来,围堵他们。

    速度惊人,避无可避!

    下一刻,冲在最前面的黑发巫师对准正前方,蓄力的左手猛地笔直推出。

    高阶魔咒,原力冲击。

    “轰——————!!!!”

    呼啸的气浪声势惊人,以横扫一切的势头撞散了正面袭来的敌人。

    没有惨叫,更听不到任何的哀嚎;被撞得骨断筋折的腐蚀矮人们依旧犹如活尸般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朝他袭来。

    圣血药剂,或者说“原版”的圣血药剂虽然会对生命体造成严重的腐蚀效果,但总归属于“副作用”范畴——和眼下这些“黑十字”塞廖尔的“私货”比起来,完全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

    “愿虚空…与你同在!”

    灰蓝色的剑芒喷涌而出,而几乎就在同时,十数个腐蚀矮人已经从四面八方朝黑发巫师袭来,嚎叫的身影接踵而至。

    这一秒,已经没有了他思考的时间。

    这一秒,湛蓝的花纹再次浮现在已经布满血丝的双瞳下。

    这一秒,漆黑的坑道中只留下一道残影,还有舞动的光线。

    伴随着突袭的黑发巫师,灰蓝色的剑芒在空中留下了一连段流畅的“光弧”,头颅、心脏、脖颈……无一例外的,从要害扫过。

    “噗——!”

    血浆喷涌的碎肢残骸,在他的身后纷纷散落。

    灰蓝色的剑芒再次闪烁,紧皱着眉头的黑发巫师咬住牙关,漆黑的眸子死死盯着路的尽头,依旧能看到数不尽的身影在朝他们扑来。

    敌人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

    按照矮人鲍利斯的说法,直达通道的位置已经是银盔山堡垒的顶层…也就是说这十天里面,这些被腐化的矮人“流浪者”已经攻陷了整个银盔山吗?!

    不,不可能,没有这么快的…它们已经彻底失去意识了,连野兽都不算,顶多是行尸走肉的级别;数量大致等同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是矮人军队的对手。

    究竟是什么力量让他们得以撕开坑道之间的防线,让银盔山堡垒这么快就……

    嗯?!

    狂奔的黑发巫师突然面露惊色,瞳孔一缩。

    对啊,是自己啊!

    就是因为自己下令进攻银盔山,才把矮人们彻底逼上了绝境,投入更多的军队和拜恩大军对峙,才致使底层的废弃坑道这么快就陷落了。

    也就是说…“黑十字”塞廖尔,他早就算到了自己会来,而且会不顾一切代价的攻下银盔山……

    我…沃德法克!

    上当了!

    也许是因为接近极限,精力干涸的状态下身体逐渐开始跟不上意识的速度,自己的动作,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迟缓了许多。

    不用照镜子,洛伦也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有多狼狈…但自己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旧还在竭力厮杀。

    多次经历阀门的极限,又被女武神用最后的力量修补过的意识愈发的强大——每一部分的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近乎本能的运转着。

    亮银的剑尖不间断的喷吐着剑芒,最优判断对自己造成威胁,挡在必经之路上的敌人,再用最优最短的距离,将那个身影撕成碎肉。

    这一瞬间,洛伦突然找回了当初在帝都下水道,被守夜人们追杀时的“感觉”……

    毫不在意背后的敌人,将破绽完全暴露,突围的同时根本不顾及防御,只有挡在面前的…才是自己的目标;

    手中的剑也不再是武器,而是清扫路障的工具,将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变成不能再挥舞刀剑,阻碍他的“物品”;

    冲破一个又一个障碍,一段又一段漆黑的坑道,几乎疯狂的速度甚至让身后的二人要竭尽全力,才不至于掉队!

    说起来疯狂,但却是此时此刻的银盔山矿坑中正在发生的事——反应迟缓,动作凝滞,身影笨重的洛伦·都灵,却正在被腐蚀矮人堆满的坑道中,用极高的效率疯狂杀戮着。

    硬生生的…开出了一条血路!

    “洛伦大人!”

    死亡的呼啸迎面而来,面无表情的黑发巫师没有停下脚步,速度不减的在撞倒斧刃的瞬间突兀低头,上挑的剑芒将对方连手臂和肋骨一起斩落。

    “洛伦!洛伦!”

    借着挡在身前的尸体做盾牌,灰蓝色的剑芒从敌人的胸膛直刺——在将“尸体盾牌”炸碎的刹那,也贯穿了第二个敌人的面门。

    “洛伦——!”

    嗯?!

    被惊醒的黑发巫师骤然止步,被矮一头的灰瞳少年按住肩膀,连忙开口问道:“怎么了?”

    “你就快死了!”

    开了个不好笑的“玩笑”,誓言骑士反手一剑将扑上来的腐蚀矮人就地格杀——等到洛伦真正清醒过来,便发现三个人正站在某个坑道的转角处。

    一脸担忧的路斯恩正扶着自己的肩膀,另一只手警惕着指向外围;而誓言骑士则挡在二人身前,不断的击杀着扑上来的“怪物”。

    “我们已经突破两段坑道了,但被腐蚀的矮人还是源源不断的从正面涌出来,到处都是根本没完没了。”灰瞳少年紧张的开口道:

    “根本没有还活着的矮人…会不会是银盔山一惊陷落了?”

    “如果是,你最好赶紧想个办法而不是像刚才那样去送死,巫师。”挡在前面的誓言骑士冷冷开口道,仅剩的右臂挥舞着“璨星”,犹如狂风暴雨般:

    “要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被强按住的黑发巫师大口大口喘息着,冷汗淋淋的尽快调整着呼吸,让自己恢复理智。

    “路斯恩,你能大概判断我们在什么位置吗?”强作镇定,洛伦沉声问道。

    “这个…应该是在快靠近矮人城门的位置?”灰瞳少年十分不确定的回答着:“那个矮人只说过一次,从直达的坑道前往第一道城门只有两段矿坑的距离。”

    “所以如果他没有撒谎,我们只要再穿过前面这段路,就能抵达银盔山堡垒的城门防线了!”

    很好……

    “那我们就从这边冲过去,朝城门的方向冲过去。”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洛伦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正面冲过去,我们就能摆脱它们。”

    “你确定?”誓言骑士冷漠的反问道:“城门一般都是矮人最坚固的防线,你确定等在我们前面的铜墙铁壁,会善待我们这些带来麻烦的‘贵宾’们?”

    黑发巫师咬着牙,心跳越来越快让他有点儿跟不上:“已经没有了,没什么防线了!”

    “没有防线,怎么可能?!”

    诧异的灰瞳少年和骑士面面相觑,心中的疑惑让他们一愣神,险些被腐蚀矮人们扑上来。

    “对,已经没有什么防线,银盔山已经彻底完了,我被塞廖尔算计了。”洛伦焦急的喊道,口不择言:“他猜到了我的想法,银盔山已经被攻陷了,我们……”

    冷汗淋淋的黑发巫师脚下一软,半跪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脖颈处的青筋完全暴露…身体越来越跟不上意识,整个颅腔仿佛要被撕裂般的剧痛不止。

    一旁的灰瞳少年担忧的搀扶着他,刚想要问什么,却被黑发巫师猛地攥住了手腕!

    “路斯恩,告诉我……”洛伦抬起头,死死盯着那双银灰色的眼睛:“你相信我吗?”

    微微一惊,面不改色的路斯恩没有说半个字,紧抿着嘴角郑重的点了点头。

    黑发巫师艰难的抬头,将目光转向了始终挡在前面的那个背影。

    “用不着多问了,巫师。”冷漠的誓言骑士沉声道:“我不会相信你说的半个字。”

    “但…我相信你这种人,绝不会用自己的性命当赌注。”

    头痛欲裂的黑发巫师一怔,还是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很好,那就请两位相信我这一次,相信我…绝对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吃力的起身,洛伦轻笑着开口:

    “笔直向前,冲过城门…我们就能活下来!”

    面不改色的誓言骑士冷冷一哼,反手将剑在身前一横:“那就这么办。”

    “就如你所言,笔直的冲过去,直至城门为止。”

    再三确认了黑发巫师无恙后,仅剩一柄短剑的路斯恩站在了誓言骑士的身侧,银灰色的眸子再次变成了被虚空侵蚀的灰蓝。

    “保护好你的主人,确保自己不会掉队。”誓言骑士冷冷道:“如果死了…那就怪自己信错了人吧。”

    灰瞳少年轻哼一声,紧抿着嘴角:“永远不会。”

    下一刻,骑士扬起剑锋,笔直的指向正前方:

    “出发——!”

    没有半分迟疑,双瞳骤缩的路斯恩第一个冲了出去,单手的短剑犹如狂舞的疾风,一道“血线”撕开了两个怪物的喉咙。

    “噗——!”

    即便只有一只手,路斯恩的速度依然快的超乎想象,只片刻间便已经为发起冲锋的誓言骑士扫荡了两翼的阻碍。

    埃博登、帝都、赤血堡…无数次的战斗,证明了他无可挑剔的战斗天赋;假以时日,他说不定真的能成长为堪比巨龙王国时代,龙骑士般的战士。

    挥舞双刃,扫荡诸敌!

    “冲过去,笔直的冲过去——!”

    狂潮般的敌人当中,三个人几乎是求死般的向前发起冲锋,甚至还能一次又一次的杀开血路。

    但敌人依旧成千上万,源源不绝;

    但他们依旧没有止步,决死冲锋。

    一百步、二百步、三百步……

    敌人越来越多,三个人的速度也越来越慢…甚至连留给他们腾挪的余地都没有了,堆积的敌人已经彻底堵死了前方的道路。

    “闪开——!”

    伴随着黑发巫师的怒吼,誓言骑士和路斯恩几乎同时转身,剑锋横扫,为他挡下了两翼的敌人。

    站稳、迈步、收剑、按剑、拔剑……斩!

    “流·刃·若·火——!!!!”

    夹杂着滚滚浓烟的烈焰,犹如洪流般化为滔天巨浪。

    烈火焚城,一切化作夺目的金红色;

    宛若红莲,眼前尽是一片火海!

    这是拼尽了所有的洛伦…最后一击。

    再没有半点剩余。

    焚烬的烈焰硬生生打开了一条道路,面前的敌人再不像之前那般犹如潮水般密密麻麻;远处的城门防线,已经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

    而就在下一刻,更令人诧异的一幕出现了——围攻的腐蚀矮人们,就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式的,正在犹如退潮般逐渐退去,只在周围留下了大片大片的尸体。

    它们…在后退,在逃跑?

    紧皱着眉头,誓言骑士的眼睛里同样闪烁着惊异的光芒,难以置信的看着被圣血药剂腐蚀的矮人们,朝着坑道的深处仓皇逃窜。

    洛伦·都灵,他是怎么猜到这一切的?

    就在两个人还在困惑的时候,一声嘹亮的号角响彻了整个银盔山堡垒。

    “这、这是……”路斯恩突然猛地一颤,瞪大了眼睛看向城门的方向:

    “这是拜恩的号角,他们攻破了银盔山防线!”

    “我们…活下来了!”

    誓言骑士猛地抬起头,远处燃烧的壁垒和废墟之间已经能看到大片大片,五颜六色的燕尾旗迎风飘扬;

    “洛伦,你说对了,我们活下来了!”灰瞳少年激动的话语声回荡在耳边:“洛伦,我们赢了!我们攻下了银盔山,十二世代以来第一次啊!”

    但是黑发巫师已经听不见了

    不开启阀门的情况下,耗尽了最后一丝精力的他只剩下最后一种感觉。

    麻木…什么都感觉不到,甚至连伤口流血都感觉不到的麻木。

    “洛伦,洛伦大人?!”惊慌失措的灰瞳少年扶着他的肩膀,大声呼喊着。

    “洛伦?!”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的是路斯恩焦急的脸,回首望来的誓言骑士,还有焦急的朝他飞奔而来的小个子巫师。

第九十五章 耳光

    “洛伦…公爵他醒了,感谢圣十字!”

    吵杂到让人头疼的叫嚷声,一张又一张熟悉或陌生的脸,还有路斯恩激动到不能自已的呼喊声。

    怎么回事,我好像…昏迷了一阵子?

    努力睁开眼睛的洛伦,只能看到一张又一张或是焦急或是欣喜的脸,多的让人心情烦躁,口干舌燥的连一个字都不想多说,虚弱的挥了挥手。

    “所有人都出去,立刻!”这是怒火堡伯爵艾克特的声音:“公爵需要安静!”

    “就是,你们这帮不让人省心的臭男人,想用臭汗熏死你们的公爵吗?”这是萨莉卡·约拿,正气凛然:“全都滚出去,这里留我和亲爱的艾因小天使就可以了!”

    “……我说的人里面也包括您,萨莉卡·约拿小姐。”

    “切,小气的老男人,下次不帮你了。”

    “……”艾克特。

    整整一分钟,混乱的“骚动”声才彻底没了踪影。挣扎着坐起来的洛伦,喘着气打量了几眼周围。

    不大不小的帐篷,自己坐在床上,一旁则是在试验台前忙着炼制药剂的小个子巫师。

    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镇静剂的味道,还有从坩埚里“炖煮”的几种药剂混成的陈醋味儿,让人几乎没办法正常呼吸。

    “怎么样…我是说,我还算健康吗?”感受着全身,洛伦故作轻松的开口问道。

    “很健康,哪怕是军营里的伤兵都比不上你。”艾茵头也不回的答道,声音有些冷漠,忙碌的调试着药剂:“你只是精力消耗过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和…之前的每次一样。”

    洛伦松口气的轻笑了声,太阳穴却是撕裂般的疼;他坐直身子,把手伸向桌上放着的镇静剂,意外的扑了个空。

    茫然的抬起头,表情冷漠的艾茵正站在自己面前,眼圈泛红。

    “呃…那个,我……”

    啪——!

    清亮干脆的耳光,抽在他左脸上。

    黑发巫师愣住了。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如果不是路斯恩及时把你带回来,你就死定了。”紧咬着牙关的小个子巫师,连声音都在颤抖:

    “就和每次一!样!”

    揉了揉泛红的面颊,洛伦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双湛蓝的眸子。

    “为了让你能立刻醒过来,我给你喂了整整三克的镇静剂。”艾茵攥紧了粉拳,几乎是从齿缝间漏出这几个字:

    “这个剂量,已经可以用来杀人了!”

    “但你却用它救了我的命,好样的,干得漂亮。”洛伦轻笑道,用尽全力绷紧右臂,朝小个子巫师翘起大拇指:“不愧是连道尔顿·坎德导师都引以为豪的炼金术师!”

    “洛伦·都灵,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艾茵瞪大了眼睛:

    “就算你的体质超乎常人,就算你一次次幸运到每次都有人救你——这样的战斗再持续下去,你还能活多久?!”

    紧攥着镇静剂的粉拳,仿佛恨不得将药剂瓶捏碎。

    只有她最清楚,洛伦·都灵此刻的身体状况究竟怎样;尽管一次次他都能像是复活了般的健康,但这样的生命力绝不是没代价的,绝不可能无穷无尽。

    就像是回光返照。

    小个子巫师分得出轻重,知道自己不能在这种时候打扰他——不止是这一次,几乎每次都是一样;自己能做的,最多也只是“不给他添麻烦”。

    身为公爵的重担,与法内西斯的宿怨,生死存亡的威胁……无论身心,他都已经将自己逼到了极限,却还在不断的压榨自己的潜能,仿佛在与什么赛跑一样。

    不,哪怕没有这些,他依旧还会是这样…这家伙装得好像很谦虚,内心却比最最傲慢的精灵和矮人还要骄傲;他不会故意装出来,却本能的排斥来自任何方面的援手。

    总是固执的坚信着,坚信着自己一个人能够完成一切。

    而自己能做的,只有忍耐,默默的忍耐,好…不去给他添麻烦。

    不给他,添麻烦。

    湛蓝的眸子泛起水光,白皙的面颊上多出了一道晶莹反光的“水渍”。

    洛伦叹了口气,手足无措了将近半分钟,才轻轻搂住了小个子巫师的肩膀。

    “抱歉,抱歉…都是我的错,错的离谱。”轻轻拍了拍艾茵的后脑勺,紧咬着下唇的小个子巫师将他死死摁在怀里,娇小的身躯不间断的颤抖着。

    “大骗子,大骗子,你就是…从来不肯说实话……”

    “嗯,你说得对,我从来肯说实话;因为我知道,有个人…即便我再骗她多少次,她还是会原谅我。”

    按住艾茵的脑袋,灿金色的发丝从指间漏出来:“而她为了帮助我这个满嘴谎言的大骗子,甚至能将此生最大的秘密告诉我。”

    “所以我永远欠她的。”

    洛伦的嘴角多了一丝轻松的微笑——没有压力,没有装腔作势,自然的,舒展的微笑。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

    “艾茵?”

    “嗯?”小个子巫师轻嘤一声。

    “我想告诉你一些…真相。”缓缓松开怀抱,轻声低语的洛伦看着她微微有些红的眼睛:“很久之前我就想说了,一直拖到现在。”

    话音落下,黑发巫师的表情突然变得郑重了许多:“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那个野狗村,我们联手打败了那个强盗。”

    “那一次,我其实是得到了一个邪神的帮助才打败了他——邪神的名字叫阿斯瑞尔,我和他签订了一份契约,成了他的使徒。”

    “这在当时是一个不得已的决定,但却成了后来很多闹心事儿的主要起因——我也就不再隐瞒了,我…是个邪神使徒,路斯恩也是;就连那个艾莉儿,也是邪神阿斯瑞尔的一部分。”

    “总而言之,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就是联合一个邪神,去对付另一个更可怕的邪神。”疲惫至极的洛伦有些语无伦次,都快记不得自己究竟想要说什么了:

    “这些就是我眼下最大的秘密,任何一个只要被公布,圣十字教会乃至全帝国都会通缉我,教会审判庭大概回兴奋的将我扒层皮,送上火刑架来重振教会的威名。”

    “当然,这些不能证明什么,但我觉得只有这么做,才不至于亏欠了你;而这些…我也只会告诉你,告诉你一个人。”

    “只有你…只能是你。”

    话音落下。

    艾茵呆滞了将近一分钟,死死盯着黑发巫师那双充满了“真诚”的眼睛。

    “我才不信!”

    抱着肩膀的小个子巫师哼了一声,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反正又是‘你来自另一个世界’,‘叫手机的魔杖’,‘谈笑风生的长者’什么的——你就会糊弄我。”

    “没有!”洛伦瞪大了眼睛,强忍着不去翻白眼的冲动:“另外我说的那些也都是真的,没有一个字儿是骗你的,我发誓!”

    “不信,就是不信!”

    “为什么,是我说的不清楚吗?”洛伦手足无措,表情有点儿抓狂:“抱歉,但我现在意识好像还太不太清醒,说的有点儿乱;那我们从头理一遍,从哪儿开始的来着?哦,对了…野狗村!”

    “我不听!我不听!”

    堵着耳朵的小个子巫师转过身去,根本不给黑发巫师任何“说清楚”的机会;直接跑出了帐篷,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床上,只能一个人干瞪眼。

    守在帐篷外的路斯恩被跑出来的艾茵吓了一跳,连忙朝里面探了探脑袋;洛伦疲惫的朝他挥挥手,努力让心情平复下来。

    不是不想说实话,是真的做不到啊……

    “发生什么了,我是说…我刚刚看到艾因·兰德阁下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小心翼翼走进来的艾克特伯爵,微微蹙眉:“您和艾因阁下,没发生什么吧?”

    “没有,什么也没有。”洛伦用不容置疑的口吻打断他,然后立刻换了个话题:“情况怎么样了,军队一切还好吗?”

    “伤亡过半,但是战力尚存,只要休整一段时间,应该就能恢复实力。”艾克特平静的说道:

    “等到您恢复精力,我会让各个百人队把花名册送上来,交给您检查——包括姓名,履历,职务,服役时间,全部内容都会在里面。”

    “这次的战斗对拜恩而言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宝贵经验,所有的战术,统筹,失误,判断…都会在未来的二十到三十年内,对拜恩军队造成极大的影响,乃至波及两三代的骑士。”

    “上一次攻陷矮人堡垒,已经是十二个世代之前的事情了…经此一役,拜恩大军终于能找回当年的先祖们耐苦战的攻坚精神,而非只是在平地上纵横驰骋的骑士。”

    怒火堡伯爵感慨道:“我不知道您是否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但…如果没有萨莉卡·约拿小姐,我们大概是没有勇气真的去进攻银盔山,而非只是装装样子。”

    洛伦点点头。

    如果不是被“黑十字”塞廖尔趁机利用,这本应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不过说到银盔山……

    “银盔山,我们攻下来了吗?”洛伦问道。

    “银盔山……”艾克特抬起头,看了一眼身后帐门外:“已经没有什么银盔山了。”

    洛伦挑了挑眉毛。

    “在我们攻破矮人的城墙防线之后,他们的抵抗就已经宣告结束,全线溃败。”艾克特凝重的说道:“城门被打破之后,他们甚至连半天的时间都没能坚持到,就崩溃了。”

    “成千上万的矮人们从我们的防线正面穿过,几乎是直接撞上去的——有士兵,但更多的是老人和妇孺,浪潮般的冲出了堡垒,逃到了我们的攻城阵地里。

    眼下他们就待在军营外的战壕和土垒后,没有食物更没有补给,甚至连饮水都匮乏,所有的财产只有身上仅有的东西。

    如果我们不管他们,五分之一的矮人明早之前就会冻死、渴死还有饿死,剩下的则会为了争夺食物而自相残杀;

    一周之内,他们要么反攻要塞,要么攻击我们的营地,要么继续苟延残喘下去,但结果都一样…在没有什么银盔山了。”

    “至于原因……”艾克特缓缓道:“公爵,您应该比我要更清楚。”

    洛伦看着他,面不改色:“你话里有话,艾克特。”

    “是的,公爵。”艾克特毫不否认:“我认为您对我们还不够信任,或者说至少…这次的战斗,您并没有把全部的真相告诉我们。”

    “当然,我们都是您的臣子和士兵,执行您的命令,永远都是我们的第一职责。”

    怒火堡伯爵说的很谦卑,但洛伦依旧能感受到他的不满。

    “我明白了。”挠了挠头,洛伦叹了口气:“这次错在我…各种意义上,等到战斗结束我会和大家好好解释一下。”

    当然,前提是某个家伙真的肯说实话…洛伦忍不住在心底默念着。

    “不,您没有做错。”

    嗯?这句话让洛伦挑了挑眉毛,眼神中闪过一丝困惑。

    “刚刚我和您说的话,是以您臣子的身份…统治者会将臣子的意见作为重要参考,但绝对不是指示。”艾克特摇摇头:

    “如果您觉得一件事不应该为人所知,那么它就不应该为人所知;背负不为人所知的秘密,那正是您的责任。”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艾德·都灵会一意孤行,赌上拜恩的命运去攻下矮人在拜恩境内的最后一座堡垒;没有人知道罗兰·都灵为何会北上,背叛了教会却拯救了帝国。”

    艾克特微微颔首:“他们无数次面对像今天我对您这般的问责,喧嚣不满之声四起…我不知道当年的艾德·都灵是如何解决的,但我有幸亲眼看到了‘黑公爵’是怎么做的。”

    “他把曙光大剑扔在了父亲面前,说‘要么忠于我,要么杀了我’。

    他们从不解释,从不道歉;亲近时他可以像个只会胡闹的孩子,强硬时哪怕半个拜恩都在反对,他也会一意孤行。

    这就是都灵的公爵,能令全拜恩都引以为豪的公爵。”艾克特轻叹一声,仿佛在回忆着那段令他神往的岁月。

    但下一秒他就恢复了原状,神态恭谨的微微颔首:“但这些并不是我打扰您静养的主要原因,还请您原谅一个上岁数的老人喜欢絮叨的毛病。”

    “请讲。”洛伦不在意的摆摆手,目光冷静。

    “就在刚刚,拉斯洛·瓦尔纳大公的使者来了。”艾克特嗓音有些低沉,带着某种无法形容的凝重:

    “他,带来了前线的战报……”

第九十六章 骏马长嘶

    孤身一人的掌玺大臣梅特涅·利奥波德,背着双手站在大门前,等候着这扇门打开的那一刻。

    他等了很久…从清晨,天穹宫的宫门时打开就已经站在这儿了;上了年纪的老人脸上却没有半分疲态,灰白的眉毛下一双墨绿色的眸子清澈如水。

    微微仰头,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梅特涅朝身后侧目——除了空无一人的阶梯外,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叹了口气,老人知道来的是谁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像是自言自语般,梅特涅那沉稳的嗓音在门外响起:“过了今天,在波伊发生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帝国。”

    “而帝国已经做好了准备。”

    空荡荡的楼梯上,响起了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

    “三个精锐军团外加两倍余的辅助兵团,以拱卫断界山要塞后方的名义,自炬峰山临时被征调前往东萨克兰领,配备了大量轻骑兵和弓弩手…这样一支军队,足以和三倍敌人抗衡。”

    老人的语调平稳而淡泊:“缺少的,只有一个能够统御他们的统帅。”

    “您在意有所指,掌玺大臣阁下。”充满磁性的嗓音再次响起。

    “就当是吧。”梅特涅打断了他:“不,鲁特·因菲尼特阁下,别打算和我绕弯子了——我知道你在拜恩和波伊两位大公的身边都有眼线,我要知道真相。”

    “告诉我,眼下波伊正在发生的事情,远远不止是半人马入侵这么简单!”

    梅特涅的嗓音苍劲有力。

    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守夜人首领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掌玺大臣阁下,您问错人了——如果真想知道,您应该直接问陛下。”

    “陛下……”灰白的眉毛下,墨绿色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缝:“因菲尼特阁下,我从陛下还是东萨克兰亲王的时候就跟随他了,远比你早得多…你知道我们的陛下最像谁吗?”

    “罗兰·都灵,大名鼎鼎的黑公爵。”没等对方开口,掌玺大臣就给出了答案。

    空无一人的楼梯上,安静了片刻。

    “荒谬吗?没错…两个人的性格截然相反,但风格倒是出奇的类似。”老人冷冷道:“他们永远不会告诉你原因,他们只需要你服从他的命令。”

    “所以,从小小的侍从官到今天的掌玺大臣,几十年的生涯让我掌握了这么一个小小的,不值一提的本事…从陛下的每一个口谕和书面字眼儿中,领悟他的深意。”

    梅特涅微微抬头,瞳孔里闪烁着意味深长的目光。

    “既然如此……”鲁特·因菲尼特再次开口了:“那您又何必问我?”

    “因为我这几十年的经验告诉我,我们的陛下正在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甚至有可能关乎帝国的命运,乃至帝国的生死!”老人的话语中透露着一股凝重的意味:

    “打压教会势力,提拔巫师塔的势力,连年调动的帝**团,东萨克兰的全线备战,对拜恩的放纵——我们的陛下就像个得知了预言的预言家,亦或者从未来回来的人,在竭尽所能的准备迎接一场所有人都没能预料,也无法想象的浩劫!”

    “另外如我所说,他和罗兰很像…而我们都知道黑公爵的下场是什么!”

    一连串的话语让老人有些激动,不得不喘了口气,慢慢让不堪重负的心脏平复下来。

    “所以……”鲁特·因菲尼特的声音听起来很诧异,也有些玩味。

    “所以我需要知道…不仅仅是为了陛下,更是为了德萨利昂,为了帝国。”梅特涅十分认真的说道:“我尊重陛下,但他这样的举动是十分不负责任的。”

    “守夜人首领阁下,我需要您的帮助——不需要很多,一些很‘普通’的情报就够了。”

    鲁特·因菲尼特犹豫了一段时间,足足过去了半分钟。

    “抱歉,我不能。”

    掌玺大臣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意外,眼神中甚至多出几分了然,微微颔首——不能说,就已经说明很多事情了。

    反倒是陛下最信任的守夜人首领,如果被自己三言两语就“忽悠”的说出了“真相”,那个可信度才是真的低。

    “那请您告诉我另一件事,还请您和刚才一样如实答复我。”老人再次开口道:“眼下,什么事情才是陛下眼中最重要的?”

    “眼下在陛下眼中最重要的事情……”鲁特·因菲尼特缓缓开口道:

    “就是与布兰登·德萨利昂殿下的棋局胜负!”

    …………………………………………………………

    帝国之东境,波伊公国大波伊领,半人马戈壁以西的大绿海草原。

    历时两个半月,波伊之主拉斯洛·瓦尔纳大公率十万精锐骠骑,与半人马十二万部族勇士终于在一处无名的草场上迎头相撞。

    至此,这场已经肆虐了将近半年之久的半人马战争,终于迎来了它的**时刻;但是否会成为落幕的尾声,却还依旧是个未知数。

    为了这一场决定性的会战,拉斯洛·瓦尔纳已经做足了最最充分的准备——扔下了只能添麻烦的马背民和新兵,十万骠骑全部都是波伊的核心精锐,从头到尾全部武装到牙齿。

    过于庞大的军队只能是累赘,真正能打仗的是如臂指使,冒死不怯的勇士!

    宴席、犒赏、封爵、散金……几天的时间,拉斯洛几乎用光了所有的手段,让这支军队的士气提升到顶点,同时对自己感恩戴德,甚至放出了“不论出身,不论贵贱,将半人马大可汗斩首之人,封伯爵”这样的豪言。

    这话不是对贵族,而是对那些波伊武士和马背民出身的骠骑兵说的——世袭的头衔,只属于自己家人的草场,乃至于效忠自己的聚落……

    那都是曾经他们根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在这句话传遍整个波伊大军之后,哪怕就连那些对萨莉卡·约拿还忠心耿耿的大波伊马背民们,也激动的跪在了这位大公的脚下。

    一望无际的大绿海,黑压压的军阵。

    披着身充满了波伊风格的拜恩骑士甲,拉斯洛·瓦尔纳骑在战马上,身后是举着弯刀骏马旗帜的精锐银甲骁骑,寸步不离的保护着他的安全。

    虽然战场从来就跟“安全”这个词儿没什么关联;能保护自己的永远不是别人,而是身上的甲,还有手里的刀。

    拉斯洛·瓦尔纳攥紧了腰间的刀柄。

    铁骑——当年得瓦尔纳家先祖向第二世代艾克哈特一世陛下效忠,取得这把秘银利刃的时候,立刻就想到了这个名字;一把和波伊马刀微微有些不同的,充满了亚苏尔风格精灵风格的武器。

    在过去的十一个世代,它曾经无数次的斩下各种敌人的头颅——半人马、矮人、狼人、邪神使徒、叛徒……不胜枚举。

    而今天自己要用半人马大可汗的血,再给它添上一抹荣光。

    “开始了,大公。”一本正经的炼金大师,巫师塔元老哈林梵·阿刹迈挥舞着钉头锤魔杖:“决战,终于要开始了。”

    “六万精锐骠骑兵,五千银甲骁骑,四万步卒……全波伊的精华已经齐聚于此,大绿海上再不能看见比眼前这支军队更雄壮的威武之师了!”

    “难得你也能说一次奉承话,阿刹迈大师。”瓦尔纳公爵忍不住轻笑声:“还以为你又要像上次一样,竭力劝我不要用一次战斗和半人马决出胜负。”

    “我只是说出了实话,并没有刻意夸大或者贬低什么。”阿刹迈大师摇摇头,表情依旧稳重:

    “至于决战与否,前提在于整个战局——眼下这么做是对我们最有利的;当然,对面的敌人可能也是这么想的。”

    “是啊,这帮畜生蛮子们也是有备而来的。”

    瓦尔纳大公的瞳孔中闪烁着熊熊烈焰,死死盯着远处已经是“漆黑一片”的地平线。

    据斥候骑兵汇报,敌人的兵力应该在十二万上下,和自己相差无几…这个数字应该是半人马部落全部的青壮数量。

    至于剩余的妇孺老弱,统统都不见了踪影;按照斥候们的说法,恐怕都已经逃散到了半人马戈壁的四面八方去了。

    不仅如此,他们还在靠近戈壁的地方找到了半人马王帐的残骸,以及大量被烧毁砸毁的辎重…堆砌的数量之多,甚至都有一座城镇那么大的规模。

    所以说,对方也是集中了全部的精锐,抛弃了一切包袱,准备和自己决一死战——用一场前所未有的豪赌,来决定大绿海的归属。

    哪怕并不想,但是在听闻对手和自己做出了同样决定的时候,瓦尔纳大公还是忍不住心生几分敬意,外加数百倍的挑战欲。

    赢,就是赢全部;输,就是输所有。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能让人紧张到崩断心弦,激动到浑身颤栗的事情吗?!

    再也没有了!

    这一瞬间的瓦尔纳大公兴奋的仿佛年轻了几十岁,又回到了黑公爵纵横驰骋时的年轻岁月,变成了那个追在罗兰·都灵身后奋力厮杀,赢取荣耀的少年。

    调转马头,豪情万丈的拉斯洛·瓦尔纳昂首挺胸,看向黑压压几乎铺满了整个大草原的波伊大军:

    “大绿海的勇士们,波伊的儿子们——!”

    瓦尔纳大公高声呐喊着:

    “它们来了!”

    “屠杀了你们的袍泽,焚毁了你们的聚落,杀掠了你们亲人子女的半人马蛮子,它们来了;

    它们…站在我们的草场上,大摇大摆的站在了我们的土地上!”

    “为什么,凭什么?!”怒目圆睁,瓦尔纳大公的视线扫过了眼前的每一张脸:

    “因为在戈壁那一战,我们输了!你们的父亲、儿子、叔伯、死了!

    数万的勇士,像群兔子似的,被这帮蛮子追杀了三天三夜!活着回来的,还没有死人的一半!”

    “所以它们又来了,大摇大摆的又来了!它们不是为了来抢你们的牛羊和骏马,不是为了杀掠我们的亲人和胞族;

    它们来,是为了杀光我们除掉我们,让波伊让亡国!灭种!

    它们是为了抢走我们脚下的草场,抢走我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草场;用我们的血肉,去喂它们的牲畜牛羊!”

    “所以它们来了;它们来杀我们,来抢了!你们怎么说?”

    瓦尔纳大公一把抽出长刀,声嘶力竭的呐喊:

    “我说……来啊——!”

    “试试看啊——!!!!”

    刹那间,数以万计的波伊骠骑们纷纷拔出利刃,撕声呐喊;接连成片的怒吼在穹顶下经久不息,响彻天地。

    “杀光它们,血债血偿——!”

    “杀光它们,血债血偿——————————!!!!”

    惊心动魄的战嚎,刺激着每一个波伊马背民们的心神;刻骨铭心的仇恨,与生俱来的嗜血,马背武士的悍勇…在这一刻全部都不受控制的倾泻而出。

    渴望复仇,渴望杀戮,渴望荣耀……渴望着用手中的马刀,赢取一切!

    做了几十年的波伊大公,拉斯洛·瓦尔纳当然最清楚什么才能激起这些马背民的话语,什么能让他们不顾一切的去送死,与十倍百倍的敌人拼杀。

    大绿海的马背民,不是田亩间的庄稼汉…他们手里的马刀,也不是粗陋不堪的犁耙。

    “波伊的儿子们——!”

    豪情万丈的瓦尔纳大公挥舞着手中的“铁骑”长刀,纵马从阵前每一个骠骑兵的面前驰骋而过,身后的大氅迎风飘荡:

    “出阵——随我迎敌——!!!!”

    呐喊声连绵不绝,士气高涨的波伊大军紧随着拉斯洛·瓦尔纳的身影,正式奔赴战场。

    脚步、车轮、马蹄……密集而繁杂的响声重重的踏在草地上,数以十万计的声音伴随着悠然吹起的号角,充满了震撼力。

    而与此同时,对面地平线上密密麻麻的身影也开始骚动起来——整整十二万半人马大军铺开,光是横排的阵势就足以填满一个人的全部视野。

    那不是洪流,那是大海上的惊涛骇浪!

    下一刻,面无表情的瓦尔纳大公冷冷的举起长刀,向前猛地劈下。

    在这场生与死的豪赌中,掷下了第一枚骰子。

第九十七章 棋局与战场

    天穹宫的御前内阁,布兰登与艾克哈特·德萨利昂面对而坐,两双鲜红的眸子或是紧张,或是淡然的看着摆在二人中央的棋盘。

    三十二子,六十四格,各执黑白。

    瞳孔睁圆的“丢脸皇子”表情完全没了往日的随性,紧张的近乎于恍惚;火红的发丝湿漉漉的黏在额头上,鬓角的汗珠还在不断的从面颊两侧滑过。

    空气,犹如实质般的压抑,沉重。

    从一开始的玩笑,到后来愈发的当回事;布兰登很清楚父皇绝对是认真的——如果自己输了,他绝对会像在棋盘上虐杀自己一样,不留半点情面。

    今天是两个人第一百局…也是最后一局。

    而到昨天为止,自己的“辉煌战绩”则是零胜,九十九败…全都是彻头彻尾的完败。

    根本不可能赢!

    艾克哈特二世,自己伟大的父皇陛下,他的棋术不…不是棋术,而是他早就已经看透了自己,一抬手就能知道自己的想法,战术,布局。

    六十四格的棋盘,九十九局的完败,自己看不见半点胜利的曙光。

    “准备好了吗?”耳畔响起了艾克哈特二世催促的声音:“我只给你半天时间…超过时限,就算弃权。”

    “梅特涅就在门外,在正午时他会打开这扇门;而我会告诉他剥夺你的一切权利,同时亲征大绿海!”

    艰难的抬起头,布兰登无比沉重的喘息着,却还是不服气的扬起了嘴角,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崩:

    “开始吧!”

    “很好!”

    艾克哈特猝不及防的果断让布兰登浑身一颤,恍惚间只看见那苍劲的右手扬起,落下。

    下一秒,白棋的骑士重重的敲落在棋盘上。

    “啪——!”

    …………………………………………………………

    “杀————————!!!!”

    响彻天地的呐喊声,伴随着无数的铁骑敲打在空旷无垠的大草原上回荡;奔腾的洪流卷起一阵阵黑色的巨浪,气势如虹。

    就如同平原和丘陵地区的传统重装步兵们,用盾墙和长矛方阵相互角逐般;草原上的战斗也遵循着某种古老的,源自草原狩猎的“战争法则”。

    首先接敌的,永远都是轻装的轻骑兵们向敌人的两翼展开机动,不断的骚扰和围堵敌人的机动空间,试探敌人的虚实长短;

    或是用弓箭投枪不断射杀敌人的有生力量,逼迫对手先发动总攻,再“勾引”敌人的精锐主力被迫出阵迎敌,然后围剿歼灭。

    掌握了两翼的机动权的一方,就能拥有整场战争最大的机动空间——对草原战场而言,无异于步兵对垒时的高地,战舰交锋时的上风口,几乎一开战就能掌握主动权和绝对优势。

    这种复杂而又简单的战术几乎刻在了波伊马背民的骨子里,自然也是拉斯洛·瓦尔纳大公的第一选择。

    于是一声令下,两翼各五千精锐骠骑同时出阵,朝着半人马大军的左右军阵发起了冲锋。

    然而同样作为大绿海的一份子,天生的骑兵,半人马大可汗查卡尔当然不可能不明白瓦尔纳大公的意图。

    隐藏在半人马军阵的滚滚烟尘中同样冲出了两股“洪流”,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和恐怖的战嚎奔袭而来。

    没有预兆,更没有任何的命令,波伊骠骑和半人马武士们加快了速度,不约而同的朝着彼此扑了上去。

    “杀光它们,血债血偿——————!!!!”

    “屠尽可恶的两脚人————!!!!”

    轰鸣的铁骑声中,双方的骑兵们几乎不约而同的掏出了战弓和投枪,纷纷张弓搭箭,而后便是数以百计的“黑影”,凄厉的呼啸声瞬息间没入彼此的队列中。

    “噗——噗——!”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起,不断有哀嚎倒地的半人马和失声坠马的骠骑兵,从各自的队列中消失了踪影;紧接着便被无数铁骑踏过,悄无声息的变成了稀烂的碎肉。

    而相较之下,半人马武士们倒地的明显更多——除了投矛外,半人马的箭矢几乎都落在了骠骑兵们的盾牌上;而即便是落空的箭矢,只要不是直射或命中要害,大多也被卡在了骑兵的甲胄上。

    波伊的身后,有一个可以不计成本支援她的拜恩公国;而半人马则只有区区一个矮人堡垒提供补给,外加把他们当成消耗品的“黑十字”塞廖尔。

    在塞廖尔眼里无论银盔山矮人还是半人马,都只是能用就行的工具而已,提供补给已经算是“多虑”,怎么可能还会费心思考虑他们的武装?

    接连交错的马蹄,双方的箭矢与投枪骤如雨下,不间断的向对方泼洒;奔腾不息的滚滚烟尘不断的留下大片大片的血红色。

    而在弓箭投射之后,双方都没有选择游走缠斗,而是同时扔掉了手中的战弓,怒吼着拔出马刀和长枪,直接开始了冲锋!

    八十步的距离,两股洪流几乎是瞬息间便已经逼近面前,怒吼着和对方正面撞在一起。

    “杀光两脚人——!”

    短兵相接的刹那,第一个挥舞战斧的半人马直接冲进了波伊骠骑的军阵;破风呼啸的斧刃直接砸在了骠骑兵的盾牌上;伴随盾牌碎裂的是骠骑兵臂膀碎裂的哀嚎,还有最最凄厉的怒吼:

    “血债血偿——!”

    雪亮的马刀凭空横扫,手起刀落间便溅开一抹血光,半人马那狰狞的脸随着头颅一起飞到半空中,和力竭的骠骑兵同时坠地。

    轰鸣的马蹄踏过,再没有他们俩的身影;铁骑奔腾的洪流已经混成一片,再也不分彼此。

    穿插、游猎、围剿、突袭……数以千计的半人马和波伊骠骑兵们,在战场的两翼绞杀在了一起,不断的敌人和本方的军列中来回冲杀。

    猛烈的撞击中,双方的阵型都已经彻底崩溃,但却都还不断的在想方设法绕开正面,突袭对方的两翼;数不清的骠骑兵和半人马们一次次的从中央突破而后朝左右迂回,随后便撞上对面迂回进攻的敌人,于是又和新的敌人厮杀在一起……

    接连不断的绞杀,已经让整个战场的两翼彻底沦为了屠宰场;青绿色的草地已经变成了血肉堆砌的“池塘”!

    这样的战斗再继续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的结果,更不可能决定机动权的归属,反而彻底锁死了战场边缘;在这场血腥厮杀结束前,任何一方都不可能绕开两翼去袭击敌人的后背。

    然而杀红了眼的双方已经没有精力考虑这些了…无论半人马还是波伊的马背民,都只想着继续杀,杀更多,杀光他们!

    稳居阵前的拉斯洛·瓦尔纳大公,他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一万名波伊骠骑兵们不断的变成尸体,接连六次打回了想要支援两翼的将领们,自始至终按兵不动。

    双方两翼接阵,战场已经形成,自己和那个半人马大可汗都只能在两翼间决一胜负,再多的兵力也不可能铺比这更宽的战线。

    这样,半人马全骑兵配置的强大机动力和多自己两万人的兵力优势,就被彻底抹平了!

    至于那一万骠骑兵,在拉斯洛·瓦尔纳的眼里已经是一万个死人了…除非两翼崩溃,否则投入任何一支军队都纯属浪费。

    我已经落子,挥出了这场战斗的第一刀;接下来该你了,半人马蛮子!

    来啊,拿出你的本事来让我好好瞧瞧,你想怎么打,又想凭什么赢我?!

    ……………………………………………………………………………………

    “战车?”

    淡然的看着桌上的棋盘,艾克哈特二世轻轻捏着手中的棋子:“才刚刚开始,就迫不及待的要投入王牌了吗?”

    “正因为刚刚开始,才应该这么做…我亲爱的父皇陛下。”擦掉额头的冷汗,布兰登的脸上重新挂上那份阳光的笑容:

    “等到中盘的时候,区区一个战车就唬不住人了。”

    面对笑得灿烂的小儿子,皇帝陛下依旧是不苟言笑的冷漠。

    “更何况,十六枚棋子之中哪个是王牌…该由棋手来决定。”露出一口白牙,嘴角勾起的布兰登把玩着手里的黑棋战车:

    “而我的观点是,棋子之间没有王牌的分别——赔上十四个棋子,让一个兵棋有将军的机会,也是绝对划得来。”

    “所以王牌只有一个,那就是胜利,就是将军之棋!”

    话音将落,“啪!”的一声,黑棋战车敲掉了挡路的白棋士兵。

    艾克哈特挑了挑眉毛,赤红的眸子打量着那双不羁的血瞳,颇有几分玩味:“你的意思是…即便是王棋,也是可以放弃的?”

    “不,不不不…亲爱的父亲,请不要给可怜的儿子设这种语言陷阱好吗?”长吐一口气,布兰登耸耸肩膀:

    “应该是‘连棋手在内’都是可以放弃的——我是个长不大的坏孩子,坏孩子都喜欢玩游戏,而我们讨厌那种没有带入感的游戏!”

    ………………………………………………

    “公爵!”

    哈林梵·阿刹迈的惊呼声在耳畔响起,拉斯洛·瓦尔纳却依旧波澜不惊:“不用紧张,阿刹迈大师,我看见了。”

    说着,老人目光灼灼的盯着战场的另一端——不知何时,半人马军阵前列的战士已经全数换成了全身皮甲的重装“骑士”,踏着沉重的轰鸣声,朝波伊军阵而来。

    哪怕隔着整个战场,瓦尔纳大公都能看到这些重装半人马的样貌,他们的甲胄全部来自矮人之手,甚至比银甲骁骑们配备的拜恩骑士甲还要精良;

    沉重的矮人式塔盾,精钢锻造的骑兵式长戟,再加上全副武装的盔甲…上万的重装半人马在曜日下银光闪烁,声势夺人。

    整整一万名重装骑士,比波伊还要多!

    别看“才”一万名,若是让这支重装半人马完整的冲锋一次,整个波伊军阵都会瞬间溃散,四分五裂。

    瓦尔纳大公是经历过“黑公爵”时代的,无数次见证了那位拜恩传奇的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重骑兵冲锋是什么威力?

    “看起来,我们的对手很没有耐心啊…想全力以赴,一次冲锋就彻底的粉碎我们的抵抗。”明明是已经万分危急,瓦尔纳大公倒还是云淡风轻: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要辜负了这半人马蛮子的好意,让他的这次豪赌血本无归,打垮他的这根脊梁骨!”

    “公爵,请让我去吧!”瓦尔纳大公的银甲骁骑统帅,赛特·布哈拉伯爵站了出来,凝重的面孔上一双眼瞳闪烁着无穷无尽的杀意:

    “为您,为波伊…也为了我死去的家人,您的银甲骁骑必不负众望,用这一万具尸体震慑半人马蛮子。”

    “毕竟,能够彻底击溃一支骑兵的,也只有另一支更强大,更精锐的骑兵!”

    看着面无表情,言语中却带着熊熊怒火的布拉哈伯爵,哈林梵·阿刹迈大师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忧虑。

    让刚刚经历了丧妻丧子之痛的布拉哈伯爵迎战敌人的精锐,真的是一个合适的决定的吗?

    “不,不行。”在迟疑了十数秒后,瓦尔纳大公还是选择了拒绝。

    “不让你去不是因为不相信你,布拉哈,你该知道我是把你当儿孙辈看待的。”拉斯洛·瓦尔纳叹口气:“但银甲骁骑是我们的底牌,你们太重要了,只能用在最关键的时刻,一锤定音。”

    布拉哈伯爵恭敬的低下头,却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更何况,一旦你们伤亡惨重,我又该靠谁去震慑十万骠骑,让他们服服帖帖?”瓦尔纳大公摇摇头:“还是让步兵们上吧,搓掉敌人的锋芒,把这帮蛮子摁在地上狠狠地打。”

    “阿刹迈大师,又要麻烦您传令了——步兵全体转守为攻,按方阵前进,把兵线给我推到战场中央,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

    “遵命!”用力点头,阿刹迈大师暂时肩负起了传令兵的职责,浑厚到堪比军号的嗓音爆喝道:

    “方阵——前进——!!!!”

    急促而嘹亮的号角声连绵不绝,瞬间传遍了整个军阵。

第九十八章 棋子交锋

    震颤大地的马蹄声奏响,气势汹汹,杀气凛然的重装半人马们犹如一道“钢铁城墙”般在草原上践踏而过,卷起的烟尘和轰鸣声犹如最最沉闷的雷霆。

    铺天盖地,声势夺人!

    尽管嘴上不屑一顾,但拉斯洛·瓦尔纳大公的眼神依旧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目光死死盯着朝波伊军阵奔袭而来的钢铁洪流,几乎要将钢牙咬碎。

    没错,这些粗鲁愚蠢的半人马蛮子没像过去那样,零散毫无秩序的直接冲上来;而是组成了类似拜恩人的骑士队形,用单薄而密集的“阵线”发起冲锋——层次和威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二者之间的区别,丝毫不亚于叛乱暴徒和帝国之间的差距!

    尽管依旧队容不整,尽管和真正的拜恩“骑墙冲锋”有着极大的差距…可如果真的让他们完成冲锋,十万波伊大军就会瞬间溃散,被撕扯的四分五裂。

    所以决不能让他们完成冲锋…要让他们扑上来之前,就把血流干。

    蹄声轰鸣,大地震颤。

    敌军已经出阵,开始小跑着向战场前进;整整一万名重装半人马,身上亮银色的甲胄在穹顶的曜日下无比的刺眼,令人不敢直视。

    “步兵——列阵准备——!!!!”

    在一个个百夫长们声嘶力竭的命令声下,波伊人的四万步兵方阵立刻从推进转入防守;绷紧了心弦的方阵步兵们踏着鼓点似的步伐,在空旷的草地上组成了严密的长枪方阵。

    大绿海的波伊公国乃是马背民的天下,所以也与生俱来的对步兵十分的不重视;直至效忠帝国后才参考了萨克兰人的军团步兵,组建了以长矛和筝形盾为主的方阵步兵。

    这些步兵们在草原上笨重而又迟钝,只有在守城的时候才能显露出几分效果——但对于冲锋的骑兵,密集的长枪方阵仍足以致其于死地!

    身影单薄的方阵步兵们吃力的架起盾牌,锋利的重长枪从盾牌的枪架上伸出,慷慨激昂的嘶声呐喊,准备和半人马拼死一战。

    轰鸣作响的大地上,重装半人马们已经狂呼酣战的冲过了战场中线,气势凶猛的朝踏着鼓点脚步推进的长枪方阵扑来。

    交锋,只在刹那!

    凝视着战场的正前方,弯刀骏马旗下的瓦尔纳大公勾起了一丝冷笑,嘴角间露出的森森白牙显得杀气腾腾。

    就在此时,战场上波伊大军的右翼,突然响起了一阵嘹亮的军号!

    瓦尔纳大公瞳孔一缩,激动的连攥紧刀柄的手都在不停的颤抖。

    伴随着军号响起的是狂风般的铁骑轰鸣,还有数不清的喊杀声;波伊骠骑们犹如鬼魅般现身,突兀的冲入了战场中央,连半点预兆都没有。

    不…其实是有的,只是被两翼突袭的骠骑兵,还有步步推进的长枪方阵给“挡”住了——直至敌人的王牌现身,才猝然杀出。

    至于那一万名和敌人绞杀在一起的骠骑兵,则是他们的掩体和伪装…征战了几十年的瓦尔纳大公,怎么可能做出用一万名骑兵却只能不赔不赚的蠢事?

    就是一堆尸体,死人;也要用他们的死发挥出最大的价值,用他们的血肉铺下通向最终胜利的鲜血之路!

    面对猝然杀出的骠骑兵,重装半人马精锐们明显没有防备;慌乱中不得不减慢了速度,举起盾牌,在冲锋的同时准备迎战两翼的敌人。

    微微晃动的大地上,突然杀出的骠骑兵们越冲越快,瞬间分作两支一前一后突入重装半人马们的兵线,驰骋的同时还不忘了举起了战弓和投枪,接连不断的射出致命的箭矢。

    弓箭袭扰,马刀收割,本就是马背民们与生俱来的战斗方式!

    接连不断的箭矢不断的没入半人马阵中,大部分都被重装半人马手中的塔盾挡住;但身披重甲的精锐半人马速度和敏捷都比原本迟钝了不少,根本不可能躲过前后夹击的箭雨。

    伴随着一声声咒骂和惨叫,不断的有半人马倒在了冲锋的路上;沉重的甲胄让他们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冲上来的骠骑兵手起刀落,斩下了脑袋。

    “冲过去,冲过去,杀光这群两脚人——!!!!”

    不知道是哪一个半人马的怒吼声,但紧接着所有的重装半人马们都开始咆哮着扬起铁蹄,加快了冲锋速度,对两翼袭扰的骠骑兵们视而不见。

    阻拦不及的骠骑兵们没有办法,纷纷拔出马刀直接扑上去,和冲锋的重装半人马短兵相接。

    “血债血偿————!!!!”

    声嘶力竭的呐喊声中,冲在最前排的骠骑兵们直接和重装半人马们撞在了一起。

    下一刻,骠骑兵们的兵线瞬间被撕扯的支离破碎!

    在一声声可怕的撞击中,骠骑兵们的马刀在重装半人马们的甲胄面前根本毫无意义,只能不断的被战戟刺穿胸膛,砸烂了脑袋和肩膀;

    惨叫着,像沙包似的连人带马被盾牌撞飞,而后被轰鸣作响的铁骑踏做肉泥。

    视死如归,狂呼酣战的骠骑兵们还在不断的发起阻击;犹如拍打在礁石上的浪花般,一波又一波的被击打的粉碎,随后被淹没在无数的马蹄之下。

    但拉斯洛·瓦尔纳脸上的笑容却丝毫不减,甚至更加兴奋了。

    身披重甲的半人马精锐无疑是对手最大的一张王牌,而现在…这张王牌已经再也回不去了,而且注定被埋葬于此。

    “步兵——冲锋——!!!!”

    被骠骑兵亡命般阻击的重装半人马们还未来得及脱身,就看到对面的长枪方阵开始动了;踏着沉重的步伐,近万名方阵步兵从五十步外发起了冲锋,和敌人绞杀在了一起。

    瞬间,冲锋的重装半人马们就立刻陷入了被步兵们包围,乃至反冲锋的尴尬境地。

    有的半人马被冲锋的方阵步兵贯穿了胸膛;有的则是接连遭到几个骠骑兵包围,被贴脸的弓箭射穿了脑袋;有的骠骑兵们则干脆下马,在混乱的战场上到处翻滚,用马刀从下面刺穿半人马的身体,直至被马蹄踏成肉酱为止。

    尽管在全副武装的半人马面前,仅有盾牌和长枪的方阵步兵们无比的脆弱;尽管冲入阵线的步兵们和骠骑兵一样的毫无还手之力,尽管狂暴的半人马还是能将他们的阵线撕扯的四分五裂……

    但这整整一万名重装半人马,再也没有一击即溃整个波伊大军的机会了!

    看着眼前这场残忍到极致的混战厮杀,军旗下的哈林梵·阿刹迈却是突然眼前一亮,侧目转向身旁的公爵:

    “骑兵突袭,步兵推进,这是…拜恩人的战术?”

    “这当然是拜恩人的战术!”

    拉斯洛·瓦尔纳的嗓音无比的苍劲有力:“想当年…‘黑公爵’纵横大绿海的时候,我就是跟在他屁股后面的一个侍从;亲眼看着拜恩的骑士和步兵们是怎么一来一回,把半人马杀得一个不剩的。”

    “当年的场面,比如今的还要壮烈!”

    似乎是又忍不住回想起了往日的情景,老人的视线有几分恍惚,却又忍不住冷哼一声:“再说了…难道只准拜恩那个臭小子公爵学会波伊人的上阵杀敌的本事,就不准我也从他们那儿拿点东西回来?”

    抿着嘴,阿刹迈大师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战线推的太靠前了,让骑兵掩护,步兵们撤回来一点儿。”

    瓦尔纳大公沉声道:“敌人最大的王牌没有了,再也不可能撕开我们的阵线,战场太过紧密对我们反而不利。”

    “遵命!”

    看着哈林梵·阿刹迈转身离开,拉斯洛·瓦尔纳抬起头,目光死死的盯着对面。

    没有了最大的王牌,半人马可汗……

    下一步,他会怎么走?!

    …………………………………

    “想好了吗…下一步怎么走?”

    布兰登的耳畔响起了父皇那威严而冷漠的声音。

    心里“咯噔”一下,紧咬着下唇的皇子殿下瞪大了眼睛,攥在手里的棋子恨不得要把它掰断。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或者说,一切都在伟大的艾克哈特二世陛下的预料之中。

    原本寄希望于能够用战车打开局面,迫使白棋进入防御状态,让自己能够争取到扩大占据的机会,同时啃掉白棋的骑士,结果……

    看着被放在父皇手边的那两枚黑棋战车,布兰登突然意识到自己所面临的困境,是何等的艰巨。

    自己又被算计了…被算计的体无完肤。

    冷汗如雨,恍惚之间的布兰登感到口干舌燥,有些喘不上气来。

    不…等等,不行。

    不能输,

    输了就完了,全完了。

    哪怕是装出来的镇定,也要镇定到最后一刻为止。

    伟大的帝国十二世代至高皇帝,艾克哈特二世陛下是不会骗人的…掌玺大臣梅特涅·利奥波德,一定就站在门外。

    等到他敲门,进来的那一瞬间,这场游戏就结束了…所有的一切就都结束了。

    在那之前,自己必须找到棋局的转机!

    如何,如何才能让……

    “如何才能让白棋,转入防御。”

    冷漠的话语声,让布兰登猛地抬头;便看见正在淡然注视着他的艾克哈特二世,赤红的瞳孔中带着一丝失望:

    “这就是你的极限,这就是你能想到的最佳战术?布兰登·德萨利昂,自作聪明的孩子,以为自己拥有超越常人的聪慧…到头来,思考方式还是和庸人无异。”

    紧抿着嘴角,强挤出的微笑,布兰登一声不吭。

    他需要时间去思考,但现在最缺少的就是时间。

    “总有庸才,认为能够从棋盘上找到战争的真谛…被眼前直观事物局限了想象力,就是他们沦为庸才的第一条件。”皇帝陛下轻声道:

    “棋局之中,我们身处棋盘之外,却又被限制在了六十四个黑白格中,操纵三十二枚棋子角逐棋手间的胜负。

    我们无需在意棋子的想法,他们永远不会替代我们,更不会成为我们的敌人;纵使一枚兵棋升格,也并不意味着什么;纵使吃掉了王棋,也不可能对我们造成任何伤害。

    所以…代入感?那是孩子的想法——于棋盘上角逐胜负,切不可将思维局限于棋盘上,而应超脱于棋盘之上。”

    看着表情不断变化的布兰登,皇帝陛下再次重复了那个问题:

    “想好了吗…下一步怎么走?”

    “是的,父亲,我想好了。”

    渐渐隐去笑容,布兰登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沉重,缓缓的抬起了右手。

    他轻轻捏起一枚兵棋,优雅的举起,小心翼翼的放在白棋的骑士旁边,然后……

    “啪——!!!!”

    ……………………

    “轰——————————!!!!”

    突如其来,犹如惊雷般的巨响…整个世界都在这声音中震颤了一下!

    这一刻,骠骑兵,方阵步兵……波伊人乃至半人马们,都不约而同的抬起头,仰望穹顶的眼睛里流露出惊恐的颜色。

    在他们的瞳孔中,倒映着的是一片燃烧的天空。

    那是金红色的,点燃了整个世界,璀璨如流星般的烈焰之雨。

    而下一秒,从天而降的火雨已经呼啸着落在了他们的头顶!

    “轰——————————!!!!”

    哀嚎传遍了旷野,惨叫声此起彼伏。

    大片大片的草地上,无数还在相互搏杀着的战士们瞬间就被耀眼的金红色光芒吞没,连带着迸溅的沙土和他们身体被烧焦撕裂的碎片,融入滚烫的气浪朝周围扩散而去。

    活的,死的…只要是被那从天而降的火焰笼罩,瞬间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公爵——!!!!”

    赛特·布拉哈惊愕的看着正在燃烧的战场,急忙扭过头想要和瓦尔纳大公说什么。

    “闭嘴!你以为我没长眼睛是么,我已经看见了!”

    暴怒的拉斯洛·瓦尔纳咬牙切齿的喝断了布拉哈,怒火让他的面颊扭曲到了极致,甚至恨不得直接扑上去,将那个半人马大可汗的脸撕得粉碎!

    那个半人马大可汗,那个蛮子……

    “他竟然真的敢直接用投石机轰击战场…不顾自己人的死活——?!”

第九十九章 翻盘!

    “轰————————!!!!”

    从天而降的“火雨”伴随着巨响,在战场的正中央瞬间卷起滚滚烈焰和热浪。

    震颤的大地,在接连不断的轰鸣声中发出了最最凄惨的哀嚎。

    “疯、那个疯子——!”

    瞠目欲裂的拉斯洛·瓦尔纳大公双目充血,难以置信的盯着犹如狂风暴雨般的“流星”划过天际,零散的坠落在战场中央的每一个角落,绽放出一朵又一朵染上血红色的“烈焰之花”。

    整个战场都在半人马无情的“火雨”下被蹂躏着;密集到可怕的弹幕瞬间就能笼罩一大片的范围,染血的草地瞬间爆炸掀翻;被命中的士兵更是连叫喊都来不及,就已经被气浪和石砲撕成了烧焦的碎肉。

    震耳欲聋的轰击和爆炸声中传来,原本已经开始徐徐撤退的数万方阵步兵瞬间陷入混乱,士兵们在刺眼的火光和连绵不绝的爆炸声中惊慌失措,因为巨响声彻底被震聋,连听谁的命令都不知道。

    在这样不间断,大范围的轰击下;即便是有序撤退的百人队也是伤亡惨重;而彻底崩溃,四散逃亡的方阵步兵和骠骑兵们,则被同样身处“烈火地狱”下的半人马们不断绞杀。

    无数的惨叫声也在此起彼伏的响起,骠骑兵们的,方阵步兵们的,半人马们的…不一而足。

    这是理所当然的…相隔整整五百步,又没有合格的(最起码也得是小个子巫师的水平)射手,敌人的投射轰击不可能瞄准,只能是无差别的轰击。

    换句话说,半人马的大可汗…他这是打算连带着一万精锐重装半人马当祭品,将波伊大军的四万步兵方阵彻底消灭。

    疯子,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哪怕瓦尔纳大公同样也是一个为了胜利,能冷眼看着麾下士兵去送死的统帅,也被这种近乎于疯狂的举动彻底震惊了。

    但还来不及震惊,瓦尔纳大公就想到了另一个更可怕的情况。

    一旦长枪方阵彻底溃散,就必然会直接冲击到波伊大军的正面——不顾一切逃命的溃兵,漫天的火雨,加上趁势掩杀的半人马……

    接下来,恐怕那场凄凉到极点的惨败就会再次重演。

    绝对不行!!!!

    “赛特·布哈拉——!”

    死死咬着牙,瓦尔纳大公从牙缝里崩出这个名字来。

    “在!”面无表情的布拉哈伯爵猛地低下头,眼瞳中闪烁着无穷的战意。

    “想复仇吗,想立首功吗?!”

    “想!”

    “那我给你这个机会!”直接从身后骑兵手中夺过旗杆,瓦尔纳大公将骏马弯刀旗推到他怀里:

    “带五千银甲骁骑撕开战场冲过去,把敌人的那堆破铜烂铁砸个稀巴烂;砍了那个半人马可汗的脑袋,否则不要来见我!”

    “谨遵号令!”

    布拉哈伯爵策马冲向银甲骁骑的军阵,长刀出鞘,放声怒吼。

    “大绿海的勇士们,随我进攻!”

    下一刻,五千银甲骁骑轰然作响;喝令声下,发起了冲锋。

    “公爵,这样真的合适吗?”一旁面色凝重的哈林梵·阿刹迈忧虑道:“摧毁投射阵地这种战斗,一般都是交给骠骑兵和游骑兵来完成;而且布拉哈伯爵孤身一人,恐怕……”

    “不必担心,我相信他!”瓦尔纳大公冷冷的打断他:“赛特·布拉哈,他有这种能耐;越是艰苦的战斗,越是能显现出他的本事来。”

    “更何况,除了银甲骁骑,还有那支军队能顶着火雨,撕开战场,不顾一切的冲进敌阵?”冷漠的拉斯洛·瓦尔纳幽幽道:

    “除了赛特·布拉哈,还有谁能既有本事,又不怕死的把我的命令贯彻下去?”

    哈林梵·阿刹迈默然,涉及到公国内政的事情容不得他插嘴。

    他也清楚公爵说的没错——能够不畏生死,执行这种“送命任务”的,也只有对瓦尔纳家族绝对忠诚的银甲骁骑,还有来自旁支的赛特·布拉哈伯爵而已。

    其他的军队,怕是还没有冲到敌人阵前就已经原地溃散了——战争不是棋牌游戏,士兵也不是棋子;每一个战士都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情绪。

    “步兵方阵已经来不及撤退,必须尽快结束混乱,稳住阵线…用投石机无差别轰击,证明那个蛮子已经无计可施;只要稳住阵线,我们就赢了”恢复了冷静的瓦尔纳大公沉声道,侧目转向哈林梵·阿刹迈:

    “四万方阵步兵的生死就交给您了,阿刹迈大师——哪怕注定全数阵亡,也要让他们坚持到战斗胜利的那一刻!”

    这一次哈林梵·阿刹迈没有在说什么,默默的举起了手中的短柄锤魔杖,挥舞着战旗朝向被火雨焚烧的战场冲去。

    “血债血偿————!!!!”

    火光的照耀和轰鸣声中,在赛特·布拉哈的率领下,五千名银甲骁骑气势汹汹的冲入了战场——陷入混战的重装半人马们根本来不及反应,阵线就已经被撕成了碎片!

    银甲骁骑们顶着漫天的火雨席卷而下,直接冲垮了一片混乱的战场;无穷无尽银甲洪流气势如虹,势不可挡的朝着半人马大军的投射阵地直接发起了突袭。

    显然这样一支强悍的重骑兵不可能不被发现,绵延的军阵的两翼立刻冲出了两队半人马勇士,挥舞着投枪和长柄斧前来阻截他们。

    但布拉哈不在乎,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他知道瓦尔纳公爵给自己的那个命令是什么意思。

    摧毁投射阵地?是凿穿半人马的军阵,让他们全线溃散!

    只有这样的命令,才配得上银甲骁骑全线出动,配得上让这五千名忠心耿耿的波伊骑士赴死!

    在这一点上,波伊人和半人马的思维达到了一种无比“默契”的层次——押上最大的底牌,赌上最凶猛的攻势,一次性击打断敌人的脊梁骨,永世不得翻身。

    “举枪————!”

    布拉哈一声喝令,银甲骁骑们立刻放弃了弓箭,纷纷放下长枪加速冲锋,而且越冲越快。

    阻截的半人马勇士们狂呼酣战,斜刺的朝向呼啸而来的重骑兵们发起突袭。

    来自矮人锻造工艺的投枪威力极其惊人,接连不断的有冲锋的重骑兵惨叫倒地;但赛特·布拉哈依旧没有放慢速度,夹紧长枪,不闪不避的直接进攻。

    “冲锋————!”

    砰!

    骇人的巨响声中,阻截的半人马勇士们被银甲骁骑狠狠的从正面撞了上去。

    长枪折断之声,响彻云霄!

    下一刻,看似密集的半人马勇士阵线犹如阳光下的冰雪般,瞬间消融。

    在波伊银甲骁骑们的“骑墙冲锋”下,这些半人马重复了不久前曾经在战场上演过的一幕,只是角色互换了下。

    狂呼酣战,骁勇剽悍的半人马勇士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长枪撕裂了胸膛,砸碎了脑袋,贯穿了躯干……

    然后,淹没在了银甲骁骑们冲锋的铁蹄之下。

    在足以令人胆寒的轰鸣声,践踏着满地尸骨,浑身浴血的银甲骁骑们犹如厉鬼般吼叫着;手中的拜恩骑士重剑不断的挥舞,收割着所有还敢挡在他们面前的半人马的生命。

    这就是精锐的重装骑士,大草原上绝对的王者!

    “冲锋,冲过去,让他们血债血偿!”

    挥舞着手中的马刀,身上甲胄已经破破烂烂的赛特·布拉哈伯爵声嘶力竭的咆哮着,呐喊着:

    “今天!是赴死的好日子——!”

    没有半点的花哨,没有装腔作势,带着决然的目光冲入了严阵以待的半人马军阵。

    而在另一端的战场上,随着哈林梵·阿刹迈的及时赶到和终于停息的投射轰击,总算遏制住了长枪方阵的崩溃势头;逐渐开始聚集溃败下来的散兵,在战场较为靠后的位置上重新组织阵地。

    虽然阿刹迈大师并不是什么真正的统帅,但见多识广的他的经验却不是一般的丰富。

    他知道战场上的溃兵除了彻底吓破胆的,多半溃兵都是因为队伍建制打散了,不知道该听谁的命令,只能选择逃命而已。

    于是挥舞着战旗的他首先召集了最先撤退,建制还完整的军队;然后以他们为核心不断收拢溃兵,原地组织防御阵地,同时不断的派骑兵举着弯刀骏马旗,给士兵们鼓舞士气,同时用弓箭射杀一切逃兵。

    在这样连恐吓带打气的一番手段下,总算让绝大多数步兵稳定下来,不至于全线溃败;而后以长枪方阵为核心,再次开始踏着鼓点步,开始向战场推进。

    随着步兵们逐渐稳定,战场的天平再一次向着波伊大军偏斜;在经历了凄惨的火雨之后,伤亡惨重,几乎人人带伤的长枪方阵恢复了士气,而且瞳孔中都浸满了愤怒的颜色。

    整整十个大方阵,数以万计的方阵步兵们架起了手中的长枪和盾牌,披着浸透了汗水的甲胄,喊着气势汹汹的口号,朝向半人马大军的发起了进攻。

    胜利与否,只在顷刻!

    ………………………………

    不好。

    很不好!

    不管是因为什么,但父亲的那番话的确对布兰登造成了影响…原本好不容易塑造起来的,可以和他平等对峙的气势,瞬间就被压下去了。

    棋盘上的交锋,说穿了就是两个人心力的博弈;心情的好坏,气氛的悲喜,乃至气势……都是最直接的主观决定因素。

    紧咬着大拇指甲,布兰登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棋盘,心情越来越紧张。

    看起来双方似乎有来有往,并且都损失了不少棋子;但实际上自己的每一次进攻都会在两三步内被父亲完全化解,甚至出现找不到棋下的窘境。

    每一轮的交锋,棋盘上的棋子就减少几个;用不了多久,自己就真的“无棋可下”了。

    怎么办?

    “注意时间。”艾克哈特二世陛下淡淡的开口道:“还有一刻钟。”

    瞬间,布兰登如坠冰窟!

    看着那双永远冷静,平淡的眼睛,布兰登仿佛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怎么办!怎么办!

    ……纵使吃掉了王棋,也不可能对我们造成任何伤害……

    寒毛竖立,心跳加速,情绪紧张。

    ……棋盘上角逐胜负,切不可将思维局限于棋盘,而应超脱于棋盘之上……

    攥紧手中的棋子,布兰登死死低着头…他不想让父亲看见自己此刻的表情。

    惶恐、冲动、犹豫……各种各样艰难复杂的表情,不断的在苍白的脸上闪现。

    这一刻的布兰登,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还有…不到一刻钟。”

    话语声再次幽幽响起。

    像是放松似的,布兰登长舒一口气。

    放下棋子,双手按在了棋盘上。

    “砰——!!!!”

    面无表情的皇帝陛下抬起头,平淡的目光穿过被掀翻到半空中的棋盘,穿过零零散散从空中坠落的棋子,注视着布兰登那双充满决绝的眼睛。

    “啪——!”

    棋盘重新砸落在桌子上,紧抿着嘴角的布兰登捡起自己的王棋,用力敲在了棋盘的正中央。

    “父亲……”拼命抑制着声音里的颤抖,面无表情的布兰登强作镇定:

    “将军了。”

    气氛,降至冰点。

    艾克哈特二世没有理会儿子的话,瞳孔依旧在打量着儿子的脸色。

    “你该不会以为,这样做我就能承认你赢……”

    还没等他说完,布兰登已经默默的举起了左手,一点寒芒自袖口下露出。

    “原来如此,所以你早就做了准备?”

    “一个小小的纪念品,来自我的某个…手特别巧的巫师顾问,临走前送我的。”布兰登淡淡道,仿佛在说“晚餐吃什么”之类的小事:

    “门外有守卫,房间里可能也有皇家侍卫或者守夜人的暗哨,但…在这根弩箭射穿您脖子之前,他们来不及。”

    “那么后果呢?”皇帝陛下继续问道:“事情的后果,你有没有考虑到?”

    “不,我不考虑。”

    下一秒,布兰登的脸上重新露出了孩子般的微笑:“一百局的胜负…最后是我超越了棋局,打败了您。”

    “剩下的,是我和亲爱的康诺德皇兄之间的博弈。”

    “而您…已经出局了!”

第一百章 胜、败、亡

    火光曜日,鲜血赤红。

    五千银甲骁骑杀入半人马军阵的刹那,整个战场瞬间被搅动的四分五裂,混乱不堪;在步兵方阵的徐徐推进下,战场上负责阻截的半人马偏军已经被彻底吓破狗胆,猪突狼奔不知所以。

    而在投射阵地被摧毁之后,半人马大军的主力上四旗,尤其是赤炎旗和瀚空旗依旧在竭力抵抗,奋勇厮杀,遏住了银甲骁骑冲锋的势头。

    在始终不能撕开敌人阵列的情况下,赛特·布拉哈不得不选择突围;但迎接他的却是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的投枪——半人马们似乎已经彻底不顾自己人的死活,为了射死一个银甲骁骑,甚至敢直接从自己袍泽的背后射击。

    混乱的战场上不断的有银甲骁骑坠马身亡,同样浑身浴血的布拉哈伯爵也只能硬咬牙拔出贯穿了肋骨的标枪,奋力呼喊,尽可能将更多的骑兵集结在自己身边。

    然而就像波伊人很清楚那些重装半人马的威胁,半人马们也很清楚一旦银甲骁骑们突围,会造成怎样可怕的后果。

    数以万计的赤炎旗和瀚空旗半人马们,犹如之前同样血勇无匹的波伊骠骑兵们一样,硬生生从正面阻拦着银甲骁骑的冲锋。

    接连不断的惨烈冲撞下,不断的有半人马被撞飞,或是被横劈而来的骑士剑斩首破膛;也有被拖下战马的银甲骁骑们,在双方的马蹄下活生生被踏成肉泥。

    但这就够了,这样就够了。

    浑身浴血,还在拼死冲锋的赛特·布拉哈如此想到。

    仅凭五千银甲骁骑拖住半人马上四旗之二的精锐主力,已经足以逆转战场的实力对比…而在中央军阵被牵制的情况下,敌人能够投入战场的兵力也将是极其有限的。

    只要自己坚持下去,拉斯洛·瓦尔纳公爵就能赢下这场战争的胜利。

    他知道,自己带着这五千弟兄根本就是去送死;既然是死,就一定要死的有价值,用血肉尸骨铺出胜利之路。

    哪怕…是要赔上自己的性命!

    “大绿海的勇士,随我冲锋——!”

    表情狰狞到极致的布拉哈伯爵扔掉了手中断裂的重长枪,长刀出鞘;手起刀落间,挥舞着战斧冲向他的半人马已经头颅坠地。

    “让他们血债血偿——!”

    于此同时,溃败下来的半人马军队重新集结,转进冲入战场与波伊的长枪方阵交战;并且不断的想尽办法绕开正面,撕裂波伊大军的正面兵线。

    起先长枪方阵还能勉强应付,但敌人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悍不畏死;十几个乃至几十个挥舞着长柄斧的半人马,能直接正面冲枪阵和步兵同归于尽,也要撕开一个裂口。

    在接连损失了将近半个军团的兵力后,哈林梵·阿刹迈不得不勒令方阵先稳住阵地,不再继续进攻。

    这位炼金术大师终归不是真正的统帅,没有瓦尔纳大公能眼睁睁看着士兵送死的冷酷…何况眼下还能继续推进的方阵兵线已经成为稳住胜利的关键,根本承受不起损失。

    随着正面战场的停滞,整个战局也开始进入了僵持阶段;就在方阵步兵开始稳固阵地的同时,波伊大军的骠骑兵主力也开始前进,从方阵间的空隙和两翼发起冲锋,逐步稳进的击溃敌人的正面军队。

    借助稳固的兵线,拉斯洛·瓦尔纳大公也终于能逐渐的将战场继续收缩,挤压半人马大军的生存空间,让他们除了正面冲上来以外,连半点的机动范围都没有。

    原本一场应该以骑兵为主的机动战,最后却变成了攻歼的阵地战——而其貌不扬,实力更是参差不齐的方阵步兵们,却成了这场战争的重中之重。

    只要半人马大军无法攻破长枪方阵,那他们就无法对波伊大军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而想要攻破方阵就必须攻击两翼,但这样又会遭遇波伊的骠骑兵主力。

    没错,这就是个死循环。

    这就是拉斯洛·瓦尔纳真正的布局…半人马蛮子们绝对想象不到,自己身为马背民的领袖,却会采用以方阵步兵为主的战术来硬的这场胜利!

    一万重装半人马精锐死无葬身之地;靡费重金的投射武器阵地被银甲骠骑兵们彻底摧毁,精锐主力部队被牵制,正面仅剩的残兵又一时间无法攻破长枪方阵。

    半人马蛮子们,我倒是真的很想当面问问你们,请问……

    你们准备拿什么赢我?!

    高悬于天际的曜日逐渐西沉,在拉斯洛·瓦尔纳狰狞的脸上留下长长的影子;

    随着战局逐渐的进入焦灼,不知不觉中就连厮杀声也听起来显得很疲惫;有挥舞着旗帜的传令兵在战场上驰骋,将最前线的战况传达至波伊公爵的耳畔。

    前线的推进,也致使不断的有伤兵从最前线被送回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和哀嚎几乎盖住了远处战场的呐喊和厮杀的声音;

    但伫立在弯刀骏马旗下的拉斯洛·瓦尔纳却依旧冷冷的看着遍布烟尘和血水的战场,冷冷的看着双方的战士们踏着彼此袍泽们的尸骨战斗,自始至终纹丝不动。

    他在等,等敌人先忍不住。

    战斗已经从早晨进行到傍晚,双方最前线的战士都已经鏖战了不下六七个小时,体力和士气都已经抵达极限,厮杀的军队和尸体几乎堆满了整个战场,再没有多余的空隙去填补新的军队了。

    在这种惨烈而宁静厮杀下,打破僵局的办法只有一个…动员所有剩余的军队,倾巢出动发动全线进攻。

    但这也就像是赌桌上押下了最后一枚筹码的赌徒一样,只要不能收获预期的效果,或者自己的攻势被挡住了,那么接下来就要面对敌人生力军的反扑。

    所以拉斯洛·瓦尔纳决定等下去,等到敌人先忍不住为止…砸掉了五千银甲骁骑之后,他手里已经没有能逆转战局的王牌了,而麾下骠骑兵的数量也远不及半人马来得多。

    所以来啊你这个畜生,跟我一起,放手一搏。

    就在此时……

    “杀光两脚人——————————!!!!”

    犹如平地惊雷,战场的另一端响起了半人马的怒吼。

    瓦尔纳大公瞳孔一缩。

    轰鸣的马蹄声随着连绵不绝的战嚎响起,那密密麻麻犹如海洋般的半人马大军,犹如冲破堤坝的洪水般倾泻而下,势不可挡的冲向波伊大军的兵线。

    远处的战场上,银甲骁骑们浴血奋战的身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是现在——!”

    激动万分的拉斯洛·瓦尔纳近乎于癫狂,兴奋的举起“铁骑”长刀,调转马头冲向身后;留守在那里的,是已经等候了整整一天的四万骠骑兵大军。

    这支原本早就该投入战场的精锐,被他死死的摁住留到了这一刻。

    “波伊的儿子们——!”

    瓦尔纳大公兴奋的爆喝声,让骠骑兵们浑身一震,向着那个老而苍劲的身影望去。

    “敌人最后的力量已经朝我们冲上来了,这是蛮子们最后的反扑,是他们临死前最后的挣扎;他们想用这样的气势吓倒我们,打垮我们。”

    “告诉我,他们能吗?!”

    “不能——————!!!!”

    不甘且愤怒的咆哮声,响彻云霄。

    “现在就是一决雌雄的时候,现在就是为波伊赴死的时候!”高举长刀,拉斯洛·瓦尔纳拽紧缰绳,扬起前蹄的坐骑朝着战场的方向驰骋:

    “波伊人——随我赴死——!”

    “血债血偿————————————!!!!”

    下一刻,所有的波伊人纷纷拔出马刀,追随着瓦尔纳大公的身影,朝战场狂奔而去。

    波伊人和半人马最后的力量,就这么毫无保留的冲向了战场,冲向彼此。

    赢了。

    即便对面的半人马可汗手中还能有十万雄兵,哪怕他们能像之前的精锐半人马一样,顶着漫天的火雨去送死…也注定了不可能再扭转战局。

    因为战争从来就不是数字游戏,从来就不是谁的军队更多就一定能赢。

    战争,是信心和优势的博弈。

    谁能始终把控局势,谁能让自己的军队始终坚信他们是注定胜利的一方,谁能让战士们倒地阵亡的那一刻,也不忘了呐喊战斗……谁能赢,谁就是胜利者!

    在这场最后的攻势下,被长枪方阵阻拦的半人马大军瞬间变得四分五裂,乱作一团,各自为战;骠骑兵们则趁势不断的撕开一个又一个缺口,长驱直入;缺口不断的扩大,再扩大…直至整个半人马军阵被彻底贯穿!

    而半人马们依旧没有任何投降或者溃败的架势,哪怕战线崩溃依旧在拼命的厮杀…但这已经不足以扭转战局了。

    渐渐的,战斗从一开始的相互交锋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整队整队的半人马军队被屠戮殆尽,来回冲杀的骠骑兵们,则将目标对准了开始转身溃逃的半人马残兵。

    但是,几乎触手可及的胜利,却让一股异样感开始涌上瓦尔纳大公的心头。

    不对劲。

    整场战斗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见过半人马大可汗的旗帜,更没有他的身影。

    哪怕是到了最后冲锋的时刻,也没有出现过。

    但这怎么可能呢?

    一支军队,一支庞大到上万乃至十数万的军队,统帅都一定是甚至必须是最最显眼的那一个——否则他该如何让战士们鼓起勇气战斗,如何指挥他的军队?

    所以为什么,为什么半人马大可汗不在战场上?

    他是被哪个骑士杀了吗?那为什么半人马军队没有崩溃,甚至还能坚持战斗到现在?

    这到底是为什么?!

    “公爵!公爵——!!!!”

    急促的暴喝声从身后响起,拉斯洛·瓦尔纳转过身,就看到情绪激动的阿刹迈大师正朝自己冲过来。

    下一秒,他的眼睛本能的一缩。

    尽管没有看清楚,只是能模糊的察觉到…但的确有一股不详的预兆,犹如巨大的黑影正在从战场的后方在逐渐迫近。

    原来如此…是敌人的伏兵么,一直等到这一刻才真正发动,可为什么之前自己的斥候都没有……

    “是那些精锐的重甲半人马,他们又活过来了!!!!”

    拼命抑制着自己声音里的颤抖,脸上写满了恐惧和震惊的阿刹迈大师直接扑到了公爵面前: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办到的,但那些半人马已经不是活的东西,而是被虚空扭曲的怪物了,他…它们正在屠杀我们的战士!”

    什么?!

    瓦尔纳大公的眼睛睁到了最大。

    鲜血喷涌,碎肢断裂,人头落地。

    仅仅是一个眨眼的功夫,突然从背后杀出的,本应死了的重装“半人马”们,正在一边倒的屠杀着竭力死战的波伊战士们。

    但不论他们如何拼死战斗,哪怕是用马刀和长枪贯穿了敌人的心脏,这些“怪物”居然依旧还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屠杀着逐渐崩溃的战线。

    整个战场后线已经彻底沦为了屠宰场,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恐怖的哀嚎了一个又一个诡异狰狞的黑影,残肢断臂犹如浪花般在尸山血海中“翻滚”着。

    直至这一刻,拉斯洛·瓦尔纳才真正看清那些恐怖怪物的模样。

    而当他的目光穿过身后的战场,在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了另一个黑影…哪怕看不清楚,他也立刻就猜到了那是谁。

    半人马部落的大可汗,赤炎旗的旗主,查卡尔。

    “查卡尔——!!!!”

    瓦尔纳声嘶力竭的咆哮着,赤红的眼睛都无法表达他此刻的愤怒。

    “公爵,公爵我们必须撤退了!”一旁的阿刹迈大师连忙拽住他,拼命的呼喊道:“现在撤退还来得及,否则一旦敌人还藏有伏兵,全军上下十万人包括您,就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逃,往哪里逃?!”然而瓦尔纳大公只是狠狠的瞪着他:“现在就是一决雌雄的时候,一旦撤退就会变成全线溃败,我们就真的没机会了!”

    说罢,拉斯洛·瓦尔纳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铁骑”长刀,凄凉的呐喊着:

    “波伊的儿子们——随我赴死——!!!!”

    话音落下的刹那,波伊大军背后,无数恐怖的咆哮声响彻了整个战场,数以千计的半人马勇士们犹如洪流般,倾泻而下!

第一百零一章 噩耗接踵而至

    银盔山外,拜恩军营。

    坐在床上,和怒火堡伯爵艾克特斜对而视的黑发巫师,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仔细倾听着关于那场决战的消息。

    直至艾克特不再开口,又过了整整一分钟,洛伦才轻轻叹了口气:

    “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不光是波伊大军,还有瓦尔纳大公的安全。”

    怒火堡伯爵摇摇头。

    “很糟。”

    “非常糟。”他又强调了一句:

    “波伊大军阵亡过半,最核心的银甲骁骑被绞杀殆尽;所有剩下的军队也都被敌人包围在那片草场上,随时都会被吞掉——就算敌人不动手,他们带的给养也不是很充裕……”

    艾克特的语气分外沉重:“敌人在战场的周围设置了封锁线,捕杀落单的马背民和运送补给的辎重队…他们不知道前线已经被包围了,但用不了多久也应该就能察觉到。”

    “而等到后线的军队发现,在无人统帅的情况下应该会撤往千帐城;如此一来,被围困的波伊大军突围的概率就更低了。”

    “至于拉斯洛·瓦尔纳大公……”艾克特叹了口气,目光闪烁:“那个送情报来的传令兵说的很含糊,但从他的样子来看——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我更愿相信后者,但应该是前者。”

    “眼下正在指挥整个波伊大军的人,是哈林梵·阿刹迈大师和赛特·布拉哈伯爵;伯爵身受重伤,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阿刹迈大师负责主导,很难说他们是否还有继续战斗下去的士气和决心。”

    “我不是个喜欢危言耸听的人,公爵;但眼下波伊的战局…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危险境地!”

    “听起来应该是这样。”洛伦平静的抬起双眼:

    “但听你的口气,似乎不那么希望我去救援波伊人?”

    “从道义和两大公国关系上来讲,我们必须救他们;否则波伊就完了,拜恩和波伊血浓于水的情谊也完了!”

    艾克特面色紧绷:“但这是个陷阱…半人马留着波伊人没有立刻斩尽杀绝,就是希望有援军去救他们。”

    “在战场上,做敌人想让我们做的事情,是最愚蠢的行为!”

    黑发巫师点点头,对怒火堡伯爵的说法表示理解。

    如果自己立刻率领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的拜恩大军丢头返回,去草原战场救援拉斯洛·瓦尔纳的话,先不谈士气和伤亡怎么办…贸然闯入毫无遮拦,还被敌人主导的战场,唯一的下场就是被围歼。

    毕竟按照那个波伊传令兵的说法,半人马大军总数在十万左右;哪怕已经有了一定的伤亡加上要包围波伊大军,兵力还是要比自己多很多。

    不仅如此,艾克特的想法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拜恩伯爵们的态度…不能不救但却不希望主动送死,十分的矛盾。

    而此时此刻的萨莉卡·约拿恐怕也是身处相同的两难境地——从本心来说,她绝对恨不得让瓦尔纳大公被半人马碎尸万段,但被包围的波伊大军中有不少都是大波伊领的马背民,那都是她的子民。

    等到她继承了爵位,成为波伊大公之后,这场战争所有的损失也都会变成她的损失;一旦这十万精锐折损殆尽,在她统治下的波伊,也会变成数百年来最为弱小无助的波伊。

    她绝对不干!

    思索了片刻,洛伦再次看向艾克特:“那你的意见是什么…向西撤退,和瓦尔纳大公的孙子,还有撤下来的马背民们一起坚守千帐城?”

    “不,不是千帐城。”

    微微摇了摇头,艾克特此刻的表情无比的冷静,眼神无比的绝然:“我们必须尽快撤退到拜恩境内,以翘望峰为核心据守拜恩边疆,等候帝国的援军或是集结军队,准备反攻。”

    “你说什么?!”

    洛伦眼皮一跳,表情要多震惊有多震惊。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相信这会是艾克特说出来的话。

    “如果我们不去救援瓦尔纳大公,坐视十万大军覆灭,那么波伊就彻底完了。”怒火堡伯爵冷冷道:

    “这样的战局下,坚守千帐城根本毫无意义;过去千帐城的强大是建立在她特殊的地理位置,以及东西两个强大互相扶持的领地为基础,二者缺一不可。”

    “现如今,大波伊领已经覆灭,小波伊领掏空了家底,一座孤城…除了坐视波伊覆灭,最后被敌人彻底困死之外,不会对战局产生任何影响。”

    看着黑发巫师的的面色,艾克特继续解释道:“在您…我们围攻银盔山的十天里,您属下的联合商会送来了一条情报,是关于帝国的。”

    “原本应该轮休整顿的三个帝**团及其辅助兵团,却没有解散而是北上——名义上是协防断界山要塞,但却被安置在了波伊和东萨克兰的边境。”

    “显然,帝国已经做好了出兵的准备…三个军团,哪怕没有拜恩和波伊的力量,也足以和半人马一战了。”

    “帝**团……”洛伦若有所思:“知道统帅是谁吗?”

    “不清楚,但有个非常不好的传闻…这一次,艾克哈特二世陛下似乎打算自己领兵,亲征大绿海。”

    说完,艾克特也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原本寄托了厚望,准备以此重振拜恩声望的半人马战争;最后却变成了波伊覆灭,皇帝拯救帝国的结局……

    哪怕萨莉卡·约拿再不乐意,也不得不必须接受皇帝陛下的“援助”来重振波伊公国,因为她别无选择。

    更何况就算她不乐意,也有的是波伊人愿意;皇帝完全可以把她抛在一边,扶持瓦尔纳大公的孙子…萨莉卡冒不起这个风险。

    相顾无言的二人,气氛变得低落了几分。

    “所以…这就结束了。”艰难的吐了口气,洛伦靠在身后的床铺上,双手合十:“付出了这么多牺牲,经历了这么多艰难的战斗,到头来要把最大的功劳拱手让给别人?”

    紧蹙眉头的艾克特微微颔首,目光垂了下去:“这是…最为合理的选择;更何况您已经证明了自己,得到了属于自己的战利品。”

    “战利品?”洛伦咀嚼着这个词汇。

    “您攻下了银盔山要塞;无论因为什么,为了什么,有何隐情…事实是不会改变的。”艾克特轻声道,只是听起来更像在安慰:“这是十二世代以来,所有拜恩公爵都没能完成的伟业。”

    “即便是黑公爵,也没能做到。”

    但他的安慰,在洛伦听来却更像是讽刺。

    攻下银盔山要塞,比罗兰·都灵更辉煌的伟业…却是“黑十字”塞廖尔设下的陷阱,一个彻头彻尾的圈套。

    那接下来呢,“黑十字”塞廖尔…他又会希望自己做什么?

    逃得远远的,眼睁睁的看着波伊公国和矮人的云岭王国被他按部就班的毁灭,帝国的实力再一次被削弱是吗?

    没错,这绝对是一个十分合理的决定,任何保持冷静和理智的决策者都会这么想…在实力受损,并且远比敌人弱小的情况下冒险,是疯狂而且极其不负责任的。

    任何“理智”且“冷静”的决策者会有的想法……

    那一定也是“黑十字”希望自己会有的想法。

    不论出于什么目的,他这么拼了命的削弱帝国本身乃至各个公国和重要盟友的实力,一定是出于某种目的;今天是波伊和云岭王国,明天会不会就轮到拜恩自己?

    可能吗…难道不可能吗?

    “谢谢你,艾克特,谢谢你这么费心思的开导我。”洛伦转过头,与怒火堡伯爵四目对视:“可我还是想做点什么。”

    “我不想带着活着和死去的战士们,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到拜恩;我要让他们能挺胸抬头,骄傲的凯旋!”

    艾克特紧蹙的眉头越来越深,目光愈发的犹豫而复杂。

    “那么作为您圆桌议会的成员,也是‘资格最深’的成员之一,我必须提醒您这样做会产生很危险的后果。”他轻声开口道:

    “这是一个非常不明智,情绪化的决定,您也许还会因此葬送整个远征军,牺牲更多的人乃至您自己的生命;您这么做,是在将整个拜恩的命运置于危险之中。”

    “况且就算您这么做,也并不一定会让局面有所好转,甚至有可能会更糟。”

    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公爵,目光回忆着那天自己和众人为他加冕时的情景。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艾克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艾德·都灵在围攻矮人城堡时,他没有多思考一秒钟;

    罗兰·都灵在断界山要塞赴死之日,他看到了我们所看不到的存在;”

    “拜恩的公爵,永远不会被臣民的意志所左右;拜恩的美酒与骑士铸造了她的强盛,却因带领她前进的公爵们而变得伟大!”

    “所以,如果这是您的意志……”艾克特缓缓起身,竟然有些吃力的单膝跪倒在了洛伦的床前:

    “怒火堡的艾克特,必将竭诚为您效劳,至死不渝!”

    轻呼一口气,黑发巫师还有些苍白的脸孔上露出了些许笑容。

    “当然,眼下的我们依旧处于下风。”

    坐回位子上,艾克特冷静的分析道:“经历了银盔山之战,我们的军队伤亡超过三分之一,光是伤兵就会拖累不少;何况波伊主力被围,我们几乎是孤立无援,必须只身面对半人马大军。”

    “对内,我们暂时得不到本国的援助,波伊更是已经输光了最后的本钱;

    对外,我们也不知道矮人的云岭王国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半人马更是已经将战场周围彻底封锁,我们绕不过去的。

    所以从常理而言,我们并没有胜算。”

    “所以,我们必须打破常理,或者…换个思路。”耸耸肩,洛伦接过了他的话:“这场战争半人马已经赢下了最关键的一场战斗,甚至即将赢得全部的胜利,这是事实。”

    “但另一个事实则是…他们只是占据了较大的优势,甚至因为这个优势而不得不产生拖累。”

    稍微思考了片刻,艾克特的表情露出了几分了然:“您是想说……”

    “你提到了,他们在围困波伊主力的同时,还在疯狂的掠杀周围的辎重队和马背民。”洛伦淡淡的说道:

    “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们的补给线已经被我们切断了,所以后勤辎重已经所剩无几。”想都没想,艾克特直接脱口而出:“所以他们必定坚持不了太久!”

    “眼下,什么才是对半人马大军最重要的事情?”洛伦像是提问,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是彻底消灭这支波伊大军的主力,将他们诛杀殆尽。”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来占领整个大绿海乃至波伊公国,而不是始终被这支军队牵制庞大的兵力无法移动,甚至还要时刻提防大军反扑和外界的救援。”

    “这才是眼下真正的局势…半人马快要赢了,甚至占据了绝对上风,但并不等于他们已经赢了,反而正处于胜利和失败之间最为脆弱的边缘平衡,任何一点点动静都能立刻打破这个平衡。”

    洛伦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而如果我们离开,撤退到千帐城乃至翘望峰,将胜利拱手让给他们…那才是彻底奠定了他们胜利的基础。”

    “所以,您认为我们应该加入这场战斗,成为其中的变数?”艾克特若有所思的问道:“去打破这场战斗之中的平衡?”

    “不,不光是这样。”勾起嘴角,洛伦的眼角流露出一闪而过的狡黠。

    “嗯?”

    “要想让半人马害怕并打破这其中的平衡,光是我们自己的力量还略显不足。”黑发巫师摇摇头:“所以…我们还得顺便用上别人的棋子。”

    别人的棋子?

    “千帐城的波伊援军,东萨克兰的帝**团还有…银盔山的矮人们。”洛伦淡淡的开口道:

    “你觉得如果他们同时向半人马大军发动进攻,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这不可能!”

    艾克特断言道,但随即也笑了出来:

    “不过我们可以试试,让它看起来真的有可能。”

第一百零二章 警告和决定

    “您真的要走?”

    拜恩军营的某个角落,无意中看到某个独臂骑士的路斯恩连忙上前,喊住了这个即将离去的身影。

    银盔山陷落的第四天,拜恩全军上下都接到了集结命令,赶赴战场营救被围困的波伊大军主力。

    尽管争议很大,但洛伦·都灵还是坚持一意孤行,奇怪的是向来稳重的怒火堡伯爵艾克特,这一次竟然主动站出来全力支持公爵的决定。

    有几个拜恩伯爵提出反对,但最后都被压了下去;倒是最年长的山岩堡伯爵安格特大声赞成,似乎如此“独断专行”而且喜欢冒险的公爵非常对他的胃口。

    “这个问题我应该回答过。”誓言骑士头也不回,不断的有步履匆忙的士兵和军官们从二人的身旁经过,耳畔充斥着命令的呼喝与嘈杂声:

    “塞廖尔已经被放逐到虚空,短时间内构不成任何威胁…我已经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了。”

    “更何况你的主人拥有一支数万人的军队,几千名忠心耿耿的骑士为他效死,如果连你们都不能保护他的生命……”

    他缓缓回首,视线扫过那些在泥泞的战壕里,营帐间穿梭的拜恩士兵们,瞥向身后:“那么区区一个誓言骑士,又能改变什么?”

    “但是您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们不知道这场战争意味着什么,只以为是和过去没什么不同,波伊、拜恩和半人马之间的战争。”

    回想起那些被腐化的恐怖身影,还有在巨龙王城所见过的一切,灰瞳少年的表情微微有些触动,目光更加坚定了:“您…还有洛伦大人,你们知道这一切的背后没那么简单!”

    “那些半人马已经不是过去的野蛮种族,而是‘黑十字’塞廖尔的走狗——在没有消灭他们之前,您怎么能放心离开?!”

    看着一脸急迫的灰瞳少年,誓言骑士面不改色,却主动转过了身。

    “如果一切真如你所说,那为什么洛伦·都灵没有站出来,拦下我?”誓言骑士反问道。

    “那、那当然是因为……”

    “因为他清楚事情没那么简单,清楚即便是我留下也不能改变太多,反而不如让我去寻找塞廖尔计划的蛛丝马迹。”誓言骑士声音平淡:

    “他知道的很多,只是从来没有告诉过你。”

    路斯恩皱起了眉头,紧咬着下唇抬眼直直瞪着誓言骑士。

    终究…还是个孩子。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作为护卫…不,是作为一个艾勒芒人,你的忠诚和守信已经无可挑剔了。”誓言骑士抬起头,正色看着他:

    “保护好你的主人,虽然他是个无可救药,毫无信仰可言的恶徒;但有时候为了与邪恶对抗,我们就是要不择手段。”

    灰瞳少年惊愕的瞪大了眼睛…这位誓言骑士大人,居然会关心洛伦?

    “另外…给你个忠告。”没有理会路斯恩的表情,叹了口气的誓言骑士冷冷的继续道:

    “当一个邪神告诉你,你是他的朋友,他愿意无私的帮你实现愿望,甚至用行动证明自己,不惜付出沉重的代价也要保护你的时候,那只意味着一件事……”

    “你是他计划中一环,你的存在切合到他的关键利益,仅此而已。”

    “切记,他们不是人类,感情于他们只是一种伪装骗取信任的工具;你在他们眼里,和一枚棋子没什么区别。”

    话音落下,路斯恩低着头,表情逐渐变得复杂。

    誓言骑士平淡的看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柄短刃,直截了当的递到灰瞳少年面前。

    “这是……”

    银灰色的瞳孔聚焦在武器的一刹那,露出了些许惊愕。

    “巨龙王国的龙骑士所用的投枪,只剩下枪尖了。”誓言骑士缓缓道:“我从尼德霍格的废墟中离开的时候发现的,算是纪念品。”

    路斯恩双手接过枪刃,目光不断的打量着那流线型犹如叶子般的刃脊——至少数百年历史的武器居然崭新如旧,只是多了些许锈蚀和磨损而已。

    不过就算只是枪尖,大小也丝毫不逊于制式短剑,甚至还要略宽一些;枪尖和两刃的形状也明显是为了撕开鳞甲与皮肉而特制的设计,流畅的线条上锋芒毕露,优雅与凶狠并存。

    光是枪尖就有一公尺左右,投枪整体的长度恐怕不会低于三到四公尺;并且只是投枪,还不是真正用来与巨龙搏斗的龙骑士长枪。

    尼德霍格时代的龙骑士们,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怪物啊?

    “龙骑士的武器都混入了秘银,锻造技术也比帝国和矮人都要强多了。”誓言骑士说道:“稍微修理一下,应该不会比你丢的那柄佩剑逊色。”

    灰瞳少年抬起头,目光复杂的看着誓言骑士,不由自主的开口了:“为什么要帮我?”

    誓言骑士没有回应,只是淡淡的看着他。

    “一定有什么理由,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对吧?你是誓言骑士,如果不是出于某些必要的原因,不可能对我伸出援手。”

    轻轻捏紧了剑刃,路斯恩的喉头哽咽了一下:“对一个…‘邪神使徒’伸出援手。”

    “我知道你曾经不止一次想要杀死洛伦大人,而且仅仅因为他手中掌握着九芒星圣杯。”

    深深看了他一眼,誓言骑士转过身,背对着灰瞳少年:“因为我突然想起来了。”

    “我…好像曾经也是个艾勒芒人。”

    嗯?

    路斯恩十分意外,表情愣住了。

    这算是什么原因?

    “不要再在我身上追根问底,浪费时间了。”誓言骑士的话语声传来:“坚守你的忠诚,保护好你的主人去把…如果你真的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灰瞳少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另一个身影就突然插入到了二人中间,打断了对话。

    “你!我记得…你是公爵身边的卫队长,路斯恩阁下是吧?”

    湖心城伯爵…那位接替博西瓦尔的兰马洛斯大人?

    被眼前焦急忙忙,背后挂还着双枪的骑士吓一跳,等路斯恩回过神的时候,誓言骑士的身影已经不见了;无奈的路斯恩只好应付两句:“对,请问有何吩咐?”

    “矮人,银盔山的矮人!”这位湖心城伯爵可谓雷厉风行,措辞都简单直接:

    “他们要求谈判!”

    ……………………………………

    “西萨·米哈伊洛,银盔山行政所负责人,首席行刑官,米哈伊洛家族的领袖。”

    胡子茂密,面无表情的矮人坐在洛伦对面;破烂不堪的罩衣和凌乱的发须、铁青的面色和深陷的眼窝,都让他看起来十分落魄,但举手投足间的姿态依旧充满了气势。

    仿佛此刻的他并不在拜恩大军的军营,而是身着正装,站在某座宫殿的大厅之中。

    “洛伦·都灵,拜恩的公爵。”看着对方严肃的表情,洛伦同样一丝不苟的回答道:“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米哈伊洛大人?”

    矮人米哈伊洛坐直身体,目光逐一扫过了旁边的拜恩和波伊的骑士们,最后才停在了黑发巫师的身上:

    “尊敬的公爵大人,现在就在您的军营外有数以万计的云岭王国的子民,他们除了身上的衣物之外一无所有;没有食物,没有干净的饮水,也没有遮风避寒之所…而冬天就要到了。”

    “我们需要您的帮助才能度过眼下的困难,否则两天以后就有半数以上的云岭子民会因为饥饿,疾病和自相残杀而死去……”

    “也许您没有注意到,我们彼此之间正在交战,米哈伊洛阁下。”

    艾克特冷冷的打断他:“在拜恩与云岭王国的交战中,可有援助敌人的先例?”

    “更何况我们是一支军队,我们的士兵也需要干净的饮水、食物、营帐,我们也有需要治疗的伤兵——几十上百人或许还能想想办法,但数以万计的难民…实非力所能及,更没有这个义务!”

    沉默。

    矮人低下了头,胡子下落魄的面颊依旧保持着镇定,既没有咆哮着大声斥责,控诉拜恩人对“云岭王国子民的无礼”,更没有冷哼一声,骄傲的挺胸抬头转身就走。

    他只是坐在那儿,僵硬的面色涨成红色。

    这样也能从侧面证明,眼下银盔山外的矮人们究竟已经困窘到了何种地步。

    如果只剩下几十个矮人活下来,他们也许会默默的离开,或者各奔东西;

    换成是几百上千人,大概会骄傲的坚持到最后,宁死不屈;

    但他们的人数数以万计,在这个庞大的数字下,能够让一切小矛盾和问题瞬间激化;

    数万人,而且还保持着完整的社会体系…为了让族群能够维持下去,他们会变得比任何时候都容易妥协。

    当然,碰上矮人这么骄傲的种族,任何的妥协都绝对是有限度的。

    而对矮人来说,能够承认自己需要“帮助”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妥协了——哪怕是之前的矮人鲍利斯,也是秉持着“合作”而非“求助”的原则,至死都没有松口。

    足足安静了一分钟,矮人米哈伊洛才缓缓抬起头,深陷的眼窝下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黑发巫师:

    “尊敬的公爵,我知道您和鲍利斯·米哈伊洛曾经有过一个协定。”

    洛伦的表情微变,一旁的艾克特倒是面沉如水,但却也朝他投来了惊异的目光。

    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一直认为,在遵守诺言方面,拜恩一直都是帝国境内诸公国的典范。”

    随着矮人米哈伊洛默默开口,周围的拜恩骑士们纷纷下意识挺起胸膛,脸上露出了想笑却不好意思的表情。

    “所以…如果您认为米哈伊洛家族遵守了约定的话,那是不是也应该履行您的承诺?”

    艾克特表情一僵:“这不是您……”

    “可以!”

    洛伦伸手拦下了怒火堡伯爵,眼神示意他冷静。

    “我可以履行我的约定,这一点请您放心,米哈伊洛阁下。”黑发巫师淡淡道:“但我们的约定,仅限于米哈伊洛家族及其亲族,这是我答应鲍利斯的。”

    矮人米哈伊洛眼神一动,表情明显和刚才不一样了。

    “所以如果只是您和您的亲族几百人,我可以确保你们的安全;我甚至可以在拜恩境内划出某个山地,作为你们的自治领地,但是…整个银盔山数以万计的幸存者,我不可能也办不到。”

    洛伦说的斩钉截铁。

    但矮人米哈伊洛却看到了某种希望——他是银盔山的行政所负责人,整个统治体系里的官僚阶层,最擅长听懂这种“暗示”。

    只要没有一口回绝,那么就一切皆有可能…只是付出代价多少的问题而已罢了。

    “感谢您的承诺,尊贵的公爵阁下,但米哈伊洛家族不可能抛弃整个银盔山的幸存者,独自苟活。”矮人米哈伊洛一字一句顿道:

    “所以在下谨代表银盔山的云岭子民,希望能够和您达成一个更好的协定,来拯救所有的银盔山幸存者。”

    “绝不可能!”

    怒火堡伯爵再一次站了出来,打断了矮人米哈伊洛的话:“我已经说过了,拜恩大军没有如此充足的物资,来拯救所有银盔山的幸存者。”

    “更何况这其中的问题还不只是银盔山和拜恩——收留云岭王国的叛徒,将会置云岭王国云巅峰的至高王于何地?会对云岭王国和拜恩,乃至帝国之间的盟约造成何等程度的破坏?!”

    “这一切都是可以解释的,也是可以化解的;而银盔山幸存者的问题却是迫在眉睫!”矮人米哈伊洛也激动的站了起来:

    “尊贵的公爵大人,我知道这样做一定会给您带来很多麻烦,但也能让您赢得整个银盔山的感激和忠诚——矮人的忠诚,只属于您一个人的忠诚!”

    “所以请您无比现在就告诉我,究竟要付出何等代价,才能让您同意拯救银盔山的幸存者们?!”

    矮人慷慨激昂的话语声在营帐内回荡,掷地有声。

    紧抿着嘴角,洛伦和艾克特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银盔山的矮人,千帐城的波伊人,东萨克兰的帝**团……

    很好

    第一支援军已经到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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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师自远方来介绍:
流浪骑士的小侍从,到对世界一无所知的穿越者,他披上斗篷,拿起法杖,在这个邪神笼罩的黑暗时代,行走在理智和疯狂的边缘,当起了外来的异乡人法师……巫师自远方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巫师自远方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巫师自远方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