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怪物的脚印(下)
会议结束之后,黑发巫师并每有任何留下来的意思,转身离开营帐朝自己的帐篷走去——作为皇子殿下的巫师顾问,他当然有权拥有一个单独的帐篷,而不用和军团士兵们去挤那八人一顶的“窝棚”。
萨克兰帝国的军团编制,每个军团由六到十个旗团不等组成,每个旗团至少两个中队,中队下辖两到三个百人队,每个百人队十个小队,每个小队一般五到八个人。
所以如果很不幸的分到了人比较多的小队,你就能在不透风的防水羊皮帐篷里,享受浓郁芳香的脚臭和汗臭味了。
当然,更不幸的是如果哪个弟兄还有狐臭和淌脚汗的毛病……
真的很难想象路斯恩那个看起来挺爱干净的家伙,是怎么熬过参军第一年的。
“恶意满满”的黑发巫师一边遐想一边微微勾起了嘴角,眼角的余光已经瞥到了某个人的人影,却依旧故作不知的继续向前走。
“你的演技还是那么拙劣……”
一声轻轻的叹息,某个站在阴影中的人走了出来,眼神中还有些复杂:“发现我了就尽管说出来,至于用这么别扭的方式吗?”
“爱德华?”故意装傻的洛伦“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微笑着开口道:“你误会了,我刚刚绝对没看见你,话说…你在这儿干什么?”
“如果你打算装傻,我们可以在这里站一个晚上,然后等到明天被布兰登殿下盘问我们在干什么。”
冷漠的守夜人背起双手,压低了声音开口道:“洛伦·都灵,用你的话来说——我们可不可以都对各自信任一些?”
“不。”
“你说什么?”
“如说是之前的爱德华,我或许可以毫无顾忌的和他交流一下感情,不对他有任何的隐瞒。”洛伦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
“但现在的情况是,你背叛了我们之间的友谊——在熔炉镇的时候,你告诉我你的任务仅仅是监视布兰登·德萨利昂的一举一动;但很明显,现在情况已经有所改变了。”
在断界山要塞的时候洛伦就曾经怀疑过,既然康诺德不可能相信自己,那么他肯定就把暗杀布兰登的任务交给了另一个人,另一个他可以绝对信任或者相对信任的人来执行。
正因如此,在得知爱德华成为了布兰登的新任卫队长,而康诺德没有拒绝向布兰登的队伍里派人掺沙子之后,黑发巫师觉得答案已经近在眼前,只是他是否愿意相信而已。
“你得到的任务是监视布兰登殿下。”洛伦冷冷道:“只是暗中监视的话,应该不需要成为‘卫队长’这么显眼的目标吧?”
一瞬间,爱德华的眼角闪过了一丝无奈。
“而我当时说这些,也是真心的——我不想掺和到两位殿下之间的矛盾当中,但就像和你一起去争夺九芒星圣杯一样,这是身不由己的事情,由不得我多想。”
一向冷漠的守夜人皱了皱眉头:“还是说你觉得康诺德殿下能给我第二种选择?”
“真的?”洛伦挑了挑眉毛:“他这么信任你?”
“不,他根本不相信我,或者说他不相信所有人。”爱德华摇了摇头:“所以他……”
守夜人顿了顿,似乎非常的犹豫,还谨慎的看了周围一眼才缓缓开口道:“所以康诺德殿下‘收买’了一位不可能被收买的人,来达成这项使命!”
收买了一位不可能被收买的人……洛伦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诧。
“该、该不会是……”
“很不幸,你猜对了。”守夜人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打从一开始,他就很清楚布兰登殿下是绝对不会让要塞的军团士兵加入他的;你们那天看到的军团会议,只是这位殿下自导自演的一场话剧而已。”
“很简单,他都不需要做什么就能让教会骑士纳泽主动站出来,三言两语的挑拨足以使得布兰登殿下把整个会议变成一场闹剧,最后成了殿下主动揽走队伍的指挥权。他特地安排好的人也顺理成章的加入到队伍当中。”
“从头到尾,你都绝对看不到和康诺德殿下有关的半点痕迹。”
爱德华微微蹙眉,表情非常凝重:“我不知道康诺德殿下安排的人究竟是谁,但既然他就在教会的人当中,那么至少要让他们不会有正当理由接近布兰登殿下。”
“总而言之,绝对不能小觑任何一个德萨利昂。”
黑发巫师瞪大了眼睛,直至爱德华说完他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阵冰冷的触感从脊背升起直冲头顶,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康诺德·德萨利昂…不仅仅是我的想法,就连我们接下来会做什么都猜到了吗?
不…不不不,这可不像是猜的,而是他确切的对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一清二楚,甚至是我们能够想象到的选择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从踏入断界山要塞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进入了他的节奏。
现在回想一下,自己之所以会遇上路斯恩也绝对不是因为什么幸运与否的问题,而是因为他把自己和这个灰瞳少年关在了同一个地牢里。
这些都是他安排好的?
不论是布兰登还是自己,对这位萨克兰亲王殿下的判断都出现了严重的低估!这绝对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放倒的对手,而是足以随时将他们逼入死境的强敌!
“他是怎么收买了一个圣十字教会的狂信徒,愿意替他杀死布兰登的?”
本能的开口问道的洛伦,下一秒立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伸手拦住了守夜人:“不用解释,我已经知道了。”
没错,还是那个原因。
如果真的如康诺德所料,北方的魔物即将发动一场足以危及萨克兰帝国的入侵,那么以为帝国皇子的死就是最好的战争号角,兵器能够让整个帝国都毫无间隙满腔怒火的团结在一起。
只要用这个理由,他就能说服任何一个愿意为圣十字去死的狂信徒。
所以洛伦才会这么讨厌这群家伙。
“能确定这个人的身份吗?”
“我告诉你了,他不信任我。”爱德华直截了当的开口道:“他只命令我利用职务的便利,在那人行动的时候为他准备好‘充足的条件’,仅此而已——我猜你重获自由时应该也得到过类似的命令。”
洛伦默然的点了点头,脑海中回想起离开地牢前,那位康诺德殿下说过的话。
“我不指望你的忠诚,洛伦·都灵阁下;但我也相信,你对我的弟弟并不像你表现出来的那样忠心耿耿;所以我只要求你一件事……
……不准插手。”
“作为朋友,我会在职责范围内尽可能的给你提供便利。但是洛伦·都灵,前往不要把这个当成是理所当然。”冷漠的守夜人压低了声音:“我不会参与到任何涉及两位殿下矛盾的事情,但你也休想指望我会帮忙。”
“我也绝对不会提出这么过分的请求。”
洛伦微微一笑,至少知道爱德华并没有背叛他,这就是自己眼下能得到的最好的情报了——虽然康诺德的布局还是让他忍不住打冷战,但起码自己并不是腹背受敌。
“那么…作为朋友,能不能麻烦你帮一个小忙呢?”
“什么?”
“哦,只是一个很小的请求,不用太刻意的…只不过这件事和你也有所关联。”洛伦勾起嘴角:“我在哨塔的废墟内发现了一处还很新的篝火堆,结合之前的经历来看,很可能是那位法内西斯的护卫骑士,还有……”
“……他身边那位疑似法内西斯的先生。”
第四十九章 来自“地狱”的线索(上)
第二天清晨,占据了半个营地的圣十字教会军队很快完成了集结;在教会骑士纳泽洪钟般的训话结束之后,就在各个教会骑士的率领下以哨塔废墟为中心,向周围展开扩散式侦查,寻找任何一处有可能留下痕迹的地区。
尽管有不少人对布兰登的命令颇有怨言,认为这是“殿下排斥异己,让非亲信的军队冒险”;但更多的教会军队依旧忠心耿耿的执行了任务,冒着猛烈的暴风雪向远处的荒原进军。
不管布兰登或者洛伦再怎么反感教会的固执,也不得不承认这些“虔诚的信徒”确实是非常优秀的士兵,甚至可以抛弃一切只为了向圣十字献身而加入断界山要塞的军团,执行任何一个看起来几乎是必死无疑的命令。
对他们来说,人世间的一切都不过是圣十字对自己的考验,死亡才是生命真正的开始——越是惨烈悲壮的牺牲,就越能证明自己对圣十字的虔诚。
这样的想法和动力,用“狂热”形容都简直太过苍白无力。
对洛伦而言,这样做的唯一好处就是让教会的军队暂时远离了布兰登的周围,并且让那位教会骑士纳泽无法再继续干预自己的行动。
而这些狂信徒们的自律和虔诚,也能让他们毫无保留的执行搜查任务,替自己寻找线索;而不用担心他们会像佣兵混混们那样敷衍甚至坑骗自己和布兰登。
与此同时,哨塔废墟的一百五十名军团士兵们也在周围展开了搜查工作,逐步清理那场血战留下的断壁残桓,并且在某位守夜人的指挥下极其细致的寻找任何有可能的蛛丝马迹。
对军团士兵们,爱德华宣称的是“调查哨塔遭遇全灭的真相”,而实际上他真正要找的是法内西斯的护卫骑士曾经到过这里的证明。
不论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来到北方,这位拥有正面屠戮整个百人队实力的护卫骑士都实在是太危险了。
更重要的是,爱德华无法相信那位法内西斯主教居然真的有可能还活着!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亲手刺穿了法内西斯的心脏和头颅,割开了他的喉咙,就算命再怎么硬也必死无疑才是;
但问题在于,眼下的各种情报都在证明他很有可能没死。
在埃博登和护卫骑士一同离开的痕迹;而后是熔炉镇暗中保护了重伤护卫骑士,甚至将他带走的“神秘人”,以及哨塔废墟尚且未冷的篝火堆……
一个圣十字教会的主教,更何况是在逃主教并不会对守夜人造成多少影响;但问题是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而且很可能从已经被灭族的贝利尼家族手中,掌握了埃博登守夜人组织遭受重创前后的情报!
到现在鲁特·因菲尼特都还对此一无所知,可一旦守夜人组织因此蒙受损失,爱德华他自己,外加薇拉和彼得这几个仅存的埃博登守夜人,都肯定不会有任何与“美好”两个字有关的结局。
鲁特·因菲尼特的凶名,可是建立在累累尸骸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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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塔废墟的空地,在搜查行动开始之后,这里就成为了临时安置尸体的地方;忙碌的卫兵们开始清理周围战斗的痕迹,并且将所有还能找到的尸骨全部堆放在临时搭建的木架和空地周围。
这是一项极其艰难的工作。
不光是人手和资源匮乏,绝大多数骸骨早已在暴风雪和严寒中彻底冻僵,用力掰扯甚至会直接碎成肉块;北上的搜索队并没有携带多少干柴,让这些尸骨恢复原状。
他们能做的,也仅仅是将这些死去的袍泽暂时放置在这儿,等待冬季过去,要塞的援军能够赶来将将他们火化后的骨灰带回南方。
面无表情的守夜人站在空地中央,用一个又一个简单而有力的命令指挥协调着周围的士兵,搜查细致的程度连一块碎尸,一根断箭都不放过;整个搜索工作都在一种有序而井然的氛围下不断的进行中。
站在他后面的黑发巫师微微颔首,不得不承认爱德华能够成为卫队长确实是有原因的——这样的效率,换成是自己也不可能做的更好了。
埃博登的守夜人三人组,彼得·法沙是后勤和首领,薇拉是刺客和尖兵,而冷漠的爱德华则是最优秀的执行者;
那尽本分和尽量不惹事的性格,也让他拥有常人无法比拟的高效率。
“有什么新发现?”洛伦站在他身侧,漠然的看着那堆砌的冰冷尸骨。
冷漠的守夜人瞥了他一眼,目光意味深长:
“基本上都被你猜中了。”
“基本上?”
“没错,正如你所说,哨塔内的士兵们完全没有料到会有敌人突袭,仓促迎战之后不到半刻钟就被攻破了大门;随即他们就陷入了绝望,从开始到结束都只是垂死的挣扎,我想他们可能自己都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没有派出游骑兵。”
“因为他们知道,即便派出去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洛伦平静的开口道:“出于…某个我们可能不知道的原因。”
“至于为什么没有点燃狼烟,很可能是因为当天正好是极为严酷的暴风雪天气——尸体的伤口都被冻住了,证明那天晚上的风雪一定很严重,以至于柴火都湿透了;慌乱之中也不可能弄干它们。”
点了点头,爱德华继续开口道:“然后…就是关于那位护卫骑士的事情,我们在哨塔内堡找到了不少线索。”
“他至少在这里停留了五天左右,并且还想办法搜集了不少储备;而且你又猜对了,绝对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人,并且他们就在我们前一天刚刚离开。”
“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吗?”
“很抱歉,不能。”爱德华摇摇头:“即便真的有过什么痕迹,也早就被暴风雪吞噬了。”
“护卫骑士和那位疑似‘法内西斯’的神秘人几乎和我们同时抵达断界山要塞,并且抢在我们之前离开并且到过这里——更准确的说,他们几乎每次都抢先了我们一步。”
“不,不是这样的。”洛伦意味深长的看了爱德华一眼。
“什么意思?”
“我们只能证明他们来过,但并不能证明他们已经离开。”洛伦微微眯起了眼睛:“不管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这位护卫骑士的实力已经增长到了一个堪称可怕的地步。”
“我在熔炉镇的仓库里和他打过一次,虽然当时是我大意了,但他确实悄无声息的走到我身后,甚至等到那柄剑落在我肩膀上的时候我才察觉到自己被人监视了。”
“在洛泰尔的时候,他绝对办不到这一点。”
“关于这个…你可能对教会骑士不太了解。”爱德华皱着眉头:“所有真正虔诚的教会骑士都会许下一个誓言,而这些‘誓言’本身就具备强大的力量,让他们可以施展‘圣十字的神迹’。那位首席骑士长纳泽阁下就是其中之一,他甚至……”
“不,不是那种强大——虽然那份‘誓言’的力量同样很惊人。”洛伦摆摆手:“这件事暂且搁置,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说…‘基本上’都被我猜中了,什么意思?”
爱德华缓缓转过身,在确认周围没有人看他之后才了然的点点头,指了指旁边的尸骨堆:“你数过这里有多少具尸体吗?”
“有不对劲的地方?”
“按照要塞的说法,当时这里至少有将近两百多名军团士兵,但我们找到的才刚刚一百出头。”
洛伦目光一滞,他知道爱德华要说什么了。
要么是卫兵们的搜查不力,或者遗漏了什么地方;要么……
就是这里并非搜查队第一次遇袭的真正地点!
第五十章 来自“地狱”的线索(下)
没错,就是人数……洛伦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究竟在哪儿了。
从一开始,他就被路斯恩“蒙骗”了——当然这个词用得不好,因为实际上灰瞳少年自己也并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所见到的仅仅是一个遭遇突袭全灭的哨塔而已。
先入为主的观念使得他们都没能察觉到这一点——没错,在离开之前搜索队确实给了路斯恩和后方他们会向哨塔后撤的命令,但实际上他们真正撤退的原因是因为他们遭遇了突袭。
不是在血骸谷就是在前往哨塔的路上,整个搜索队就已经遭遇了毁灭性的重创,按照爱德华在废墟内发现的遗体数量来判断,真正撤退到哨塔的恐怕屈指可数!
黑发巫师不用闭上眼睛都能联想到,那些在猛烈的暴风雪中拼死赶回哨塔的残兵面对一脸茫然的哨塔守卫们,还没等解释清发生了什么就遭遇了第二次突袭;哨塔瞬间失守,绝望之下只能寄希望于吹响号角,将最后的消息送给即将赶来的援军。
很可惜,他们失败了。
换句话说整件事的过程根本就不像他们所想象的那样,是因为某些突如其来的怪物袭击了哨塔;这是一起计划严密,步骤详细的突袭——从袭击游骑兵到围剿和追捕搜索队,最后利用暴风雪天气和援军的麻痹大意,发动了突袭。
哨塔才是的目标,搜索队只是诱饵。
不仅仅是要摧毁断界山要塞的眼睛,更要让要塞毫无察觉甚至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摧毁这座哨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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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确定吗?”
哨塔营地的营帐内,坐在篝火堆旁烤火的布兰登听着巫师顾问的汇报,背对着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基本上都是推测,没什么直接证据。”洛伦皱着眉头,语气沉稳:“但应该和我们推测的结果相差无几——搜索队不是撤退,而是被围剿追杀,逃窜到哨塔的!”
“知道它们是从哪来的吗?”
“目前还不知道,用不了多久圣十字教会的军队就能在周围找到他们慌忙撤退——或者说被追杀的证据,换句话说我们就能有确凿的证据证实,北方的确有一支即将南下入侵的魔物大军!”
“也就是说,理论上我们已经完成任务了?”
“没错……”黑发巫师意味深长的开口道:“就算康诺德殿下不相信我们,凛冬将至,入侵的敌人会替我们‘作证’的。”
出乎预料的,在说完这句之后皇子殿下自始至终保持着沉默,安静的凝视着篝火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状态。
这个状态的布兰登实在是不多见。
过了很久,在洛伦平静的目光中布兰登一脸纠结的站起来转身看向他,赤红的瞳孔瞪得很大,双手叉腰还咬着牙:
“我很犹豫,应该说…非常犹豫!”
看的出来…洛伦不着痕迹的挑挑眉毛。
“我的理智告诉我,我该收手了——他说布兰登你已经做得足够多了,继续下去就是冒险之举,就算有一支军队和几位忠心耿耿的骑士和一头巨龙,也不可能保护一个主动送死的大傻瓜!”
“最主要的是,这就是我敬爱的兄长康诺德最希望看到的一幕。”
纯净如红水晶般的眸子死死盯着洛伦的脸,那里面有复杂、困惑和迟疑,缓缓开口:
“但这真的就是我想要的吗,或者说…这就是我来到北方的原因?”
迟疑片刻,黑发巫师勾起嘴角,依旧是那意味深长的语气:“您这句话究竟是疑问句,还是反问句?”
一秒钟,布兰登的脸上露出了最最阳光的笑容。
“如果说在过去一年中我做过什么特别明智的决定,那就是让你成为我的巫师顾问——我们还真是一对儿亲密无间,相互了解的组合!”
“回去?不不不不…怎么能回去呢,这才哪到哪?!我甚至都能想到等我回到要塞,我敬爱的兄长还有他那一帮狗腿子们不屑一顾的鄙夷嘴脸,把我当成逃兵然后继续让我在帝国臭名昭著下去!”
“在以前我才不会当回事,他们想笑就笑好了;但现在…我得吓的让他们半张脸掉地上才行——我得让他们知道,是谁终结了这场入侵!”
张开双臂,皇子殿下耸耸肩:“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我死在了这个该死的地方,或者说那样最好——因为就算皇兄再怎么恶心我,为了萨克兰帝国他也得把我说的像是个英雄!”
“所以说…有什么可怕的?”
洛伦忍不住扯扯嘴角,这位皇子殿下勇敢起来,还真是有点儿…混不吝的味道。
“既然他们是被追杀的,那么敌人是从哪来的?”
没等巫师顾问回答,皇子殿下直接摆摆手打断:“没错,还用得着问吗?”
“除了血骸谷还能是哪——这倒是正好,顺便可以去瞻仰和吊唁一下那位和我同名的祖先战斗过的地方,看看那场第六世代的‘北方大战’究竟有没有书中描写的那么惨烈悲壮!”
洛伦点点头:“那什么时候开拔?”
“明天吧,还得等教会骑士们搜查证据完毕赶回来,加上他们修整也需要时间,我们明天傍晚出发。”
根本想都不想,布兰登立刻做出了决定:“卫队长!”
听到命令的爱德华立刻走上前来,就看到皇子殿下一脸微笑摆摆手:“别那么正式,就让你帮忙去送个信——派几名游骑兵去通禀外出侦查的教会骑士,让他们在明天清晨向营地集结!”
“遵命!”
冷漠的守夜人和黑发巫师对视了一眼,毫不迟疑的转身离去。远远的还能看见他朝几名军官招手,呼喝着下达命令。
洛伦长长的吐了口气。
接下来就要等教会的军队了,一旦队伍完成集结就继续向北挺进前往血骸谷——护卫骑士的踪迹,北方魔物的线索,当然还有最重要的……
前往尼德霍格的道路。
寻找魔物军团的线索,然后再和布兰登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前往尼德霍格,并且甭管他们想干什么,都不要让那位护卫骑士继续阻挠自己。
洛伦真的是由衷的希望接下来能有这么顺利。
就在此时,一个游骑兵从他的视线中冲入了营地,焦急的将一封卷轴交给了爱德华;同时察觉到的布兰登也好奇的瞥了一眼。
下一刻,一向冷漠的守夜人突然面色剧变,猛地转身朝洛伦和布兰登的方向狂奔而来!
一种强烈的不安情绪涌入洛伦心口,背起的双手死死攥紧;皇子殿下脸上的笑容张艳红也多了一丝的凝重。
直至布兰登面前,爱德华才停下脚步并且一脸严肃。像是准备缓解下气氛的布兰登还不忘了耸耸肩膀:
“我猜…不是啥好事?”
“我不敢妄加形容,但…您说的没错。”爱德华重重的低下头,但还是能感觉到他身上肃杀的气场:“就在两刻钟之前,教会骑士的首席骑士长纳泽阁下,在靠近血骸谷的一条道路上找到了一具尸体,是上一次搜索队的队长,那位教会骑士。”
“而且…只剩下脑袋。”
“真不幸,不过这算好事吧?”布兰登笑了笑:“不光洗清了路斯恩的罪名,还找到了入侵的线索,接下来……”
“他们没有回来,而是继续向北挺进了!”爱德华厉声打断道:“半数的教会军队都加入了他,剩下的恐怕还没有得到消息,现在纳泽阁下已经在营地一天的路程之外!”
“如果他找到了线索,当然是好事;但如果他撞进了魔物的伏击…就像上一个搜索队一样。”
洛伦冷冷的开口道:
“那我们的下场,也不会比哨塔好多少!”
第五十一章 血骸谷(上)
冰荒谷,萨克兰帝国的最北方,地狱和人世间的大门,也是最后的交界处。
或者说它另一个更为帝国所铭记的名字——“血骸谷”。
萨克兰帝国第六世代,“贤者”布兰登一世亲率五万大军北上,抛弃了断界山要塞的防守优势,出其不意的在这里和入侵的魔物大军打一场近乎于赌博的战争。付出了一条巨龙和两位大公的代价,数以万计的大军仅存两三千人,甚至连他自己也身负重伤,以至于晚年不幸。
但不论付出了多少,结果都是他赢得了最后的胜利,并且是一场令他载入史册,永远被后世铭记于心的胜利。
不论在他执掌帝国的时代出现过多少错误,又因为他种种鲁莽的举动造成过多少纠纷,一场无与伦比的胜利改变了一切,所有正确活错误的举动全部都被归为了英明之举,留下了足以让一个世代的人去追溯的回忆。
也铸就了他“贤者”的威名。
不是仁君也不是暴君,而是“贤君”——被后世永远赞美贤明,可谓一个皇帝能够得到的最高礼赞,萨克兰帝国的开国君主也未曾得到过的荣誉。
甚至因此连血骸谷也变成了朝圣之地,每年都会有些许狂热的信徒一路北上,在盛夏季节跟随巡逻的游骑兵来到此处附近向英灵礼拜,或是干脆加入了断界山要塞的军团。
但实际上血骸谷就像它原本的名字“冰荒谷”一样,只是一处北方冰原上略微出现的突起而已——就像当年的布兰登一世不是因为这个地方有多特殊,只是刚好可以将全部军队展开,又能限制敌人的进攻方向,才选择将它作为最后决战的地点。
而在这片冰冷肃杀的荒原,铁王冠的旗帜再一次飘扬在凛冽的暴风雪当中。
沿着旧时留下的古老道路,一路不断收拢分散出去的军队一边前进的队伍终于在两天之后抵达了血骸谷的附近。
之所以说“附近”,是因为这片地区很小,但却也很大——严格意义上的“血骸谷”仅仅是那片突起,但实际上通常这个地名还囊括了周围所有的地区。
因为教会骑士纳泽突然离开,也让布兰登瞬间失去了选择;如果他不想立刻回头走人或者落到和哨塔守卫们相同的下场,就必须尽快北上和教会的军队汇合,才能避免双方有被分头击破的可能。
布兰登不能冒着失去半数军队和教会骑士的风险,这些人是他军队当中为数不多的精锐——更重要的是,他们才是真正熟悉北方的老兵,剩余的半数主力都是南方的军团士兵。
为了掩护地面的队伍,甚至连原本经常“失踪”的巨龙米拉西斯也紧跟着前进,行进中的士兵们经常能看到巨大的阴影从地面掠过,虽然那身影巨大到可怕,但有一头巨龙保护着自己也让士兵们十分的安心。
毕竟,这里已经是血骸谷,即便立刻有成百上千的冰原狼人或是腐尸怪出现也一点儿都不值得惊讶。
……………………………………………………
“虽然各种文献史书将北方描述的犹如地狱,但实际上自断界山要塞建立之后,帝国就再也没有面对过真正的‘邪神入侵’——即便是第六世代布兰登一世陛下的北方大战,他也并没真正和那些邪神们正面对峙,否则他根本不可能回得来!”
前行的道路上,布兰登一边在马驹上来回别扭,一边向身旁的巫师顾问介绍他们即将面对的“敌人”:
“就像我们之所以将他们称呼为‘魔物’,也是为了和南方诸地的邪神区分开来,除了实力之外二者应该不存在什么区别,全都是传说中狰狞可怖的魔鬼!”
使徒?
回想起手腕上被阿斯瑞尔留下来的蛇形符文,洛伦警觉的皱了皱眉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东西。
“在帝国现存的文献当中,当年摧毁了古老巨龙王国的邪神们同样付出了巨大而且惨重的代价,所以他们只能将各自的力量寄托一部分在某个确切存在的生灵身上,而他们当中每一个都拥有极其特殊而强大的力量!”
皇子殿下耸耸肩膀:“某种意义上说…真正会给帝国造成威胁散播恐惧的,其实是这些所谓的‘邪神使徒’们——每一次的入侵也都是由他们主导,而不是像许多帝国贵族认为的一样,真的是所谓的邪神。”
“那么,这些所谓的…使徒们。”洛伦平静的问道:“究竟有多少个?”
“摧毁巨龙王国的一共是四位邪神,书上是这么说的。”布兰登眨了眨眼睛:
“所以应该也就有四位使徒…至少我知道的是这样。”
四名邪神,四名使徒…听起来就像是自己和阿斯瑞尔之间的一样。
洛伦皱着眉头,一时间突如其来的信息量让他实在是有些茫然,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当初在维姆帕尔的时候没有选修历史学。
“其实就算你不知道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倒不如说如果你知道这些,才是真的会吓死我!”
察觉到自己巫师顾问的表情,皇子殿下嘴角勾起些许的微笑:“刚刚我告诉你的这些即便在帝都戈洛汶,也是只有德萨利昂家族和极少数的权贵外加教会顶层才了解的‘真相’,绝大多数的史书是不会记载这些的!”
“哪怕是在断界山要塞坚守的士兵也不清楚?”黑发巫师反问道。
“应该说…正因为他们坚守于此,才更不能让他们真正清楚自己的敌人是谁!”布兰登的表情难得严肃了一次,指了指身旁经过的一队军团士兵:
“不管再怎么勇敢无谓,他们依然是普通人,他们依然会恐惧会害怕,会因为不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而感到茫然——最重要的是,让他们相信自己的敌人只是突变的怪物,总比告诉他们敌人是一群邪神要强得多!”
洛伦微微皱起眉头,他隐约想起了之前在古木森林中发生过的情景——晨星林的精灵长老们,也做过类似的决定。
即便到了最后一刻也没有告诉那些勇敢奋战的精灵战舞者们,他们真正的敌人其实是一个坠落的邪神,仅仅是将那场大战当成了又一次食人魔的入侵。
“既然如此,这些所谓的‘使徒’又是如何诞生的?”洛伦继续追问道:“还有他们或者说…它们的军队,那些数以千计的魔物们,又是如何出现的?”
“不知道,也没人知道——就像千年前的巨龙王国,他们也同样不知道为他们降下灭顶之灾的邪神究竟从何而来。”
布兰登耸耸肩膀,淡然的微笑道:“我们所知道的仅仅是这些魔物们徘徊在断界山以北的冰原,并且无时无刻不想着重复他们在千年前曾经完成过的丰功伟绩,将整个萨克兰帝国乃至全世界毁于一旦!”
不,并不是这样。
这些所谓的邪神们并不是无脑的屠戮,它们仅仅是在圣十字的光辉面前做最后的垂死挣扎,用恐惧和威慑来维持自己在世间的存在,不至于彻底消亡。
并不是降临,而是“坠落”到了这个世界,二者之间存在着非常明显的差距。
为了维持自身的存在,这些魔鬼和邪神们能够做出一切超乎想象的举动。
“而对我们来说,要做的也仅仅是一次次将它们的入侵击溃,不论付出多少代价——就像那位和我同名的第六世代先祖一样。”
微笑着开口道,布兰登举起右手指向正前方,那荒原之中出现的突起正好形成了一片较大的缓坡:
“血骸谷,我们到了!”
第五十二章 血骸谷(下)
“这里就是血骸谷……那位‘贤者’布兰登一世和北方入侵的魔物大军血战的地方?”
使劲浑身解数才没从马鞍上摔下来的艾萨克,一分钟后就立刻忘记了自己之前差点儿摔断脖子的教训眺望着远处那一览无遗的缓坡,向一旁的路斯恩开口问道。
“没错,就在这里,当年力排众议为断界山要塞修葺了哨塔和驰道的布兰登一世陛下,利用狼烟和游骑兵提前得到了入侵的情报,并且立即送往帝国所有的军团长和大公的手中——三个月内,五位大公率兵与布兰登一世陛下在萨克兰亲王领汇合,五万大军即刻北上。”
翻身下马的灰瞳少年半蹲跪地,捧起了一把脚下的雪,混杂其中的泥土似乎稍稍带着些许红色。
“而后,拒绝在断界山要塞坚守的布兰登一世陛下一路向北,经历了二十天的征途后终于在冰荒谷,和入侵的魔物大军正面相遇。”
路斯恩回过头,墨蓝色发梢下的双眼目光深邃,看向仍旧一脸茫然的艾萨克:“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或许是‘贤者’布兰登看到了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催使他做出如此冒险的决定。”
“于是…那场决定帝国命运的‘北方大战’,就在这里开始了。”
说着,路斯恩很用力跺了跺脚:“我们脚下所站的地方,就是当年五万大军的行营,也是‘贤者’布兰登一世陛下指挥战斗的地方。”
“那是…绝无仅有的大战。”
谈到那场战争的历史,路斯恩的眼神中多了一种莫名的眷恋,表情就像是想起了某些埋藏在心底的回忆。而一旁的艾萨克却只是盯着远处的荒原,神色中还带着几分好奇。
“十个军团的士兵们在缓坡上组成‘黑色城墙’,一次又一次的抵御魔物们的冲击,一次又一次,就像在用血水洗刷他们的身体。”
“艾勒芒的剑盾手就在军团士兵的身后,每一次盾墙轮替的间隙发动一次冲锋,每一次的冲锋都不会有人活着回来;”
“洛泰尔的长弓手和他们的骑士们,在埃博登的雇佣兵和教会狂信徒们组成的左翼方阵崩溃之后,立刻顶替了他们的位置;数以百计身着皮甲的轻步兵瞬间被撕得粉碎,后排的弓手要踩在袍泽的身上,把魔物放倒二十码内才能让箭矢穿透它们的头颅;”
“阿尔勒的披甲猎手,随他们的厄德大公一起和洛泰尔的骑士挡在了最前面,为长弓手们的最后一次‘箭雨’和两头巨龙争取了时间;”
“波伊的骠骑兵一次又一次的在外围游弋,如凛冬的狂风般在阵线上来回横扫;可当中央阵线崩溃的时候最快赶来的却是他们,几乎不穿甲胄的骑手们如扑火的飞蛾,让布兰登一世陛下有了一刻钟收拢阵线的机会;”
“待到战时焦灼,‘贤者’布兰登便放弃了拖延战,率领拜恩的重装骑士发动了最后的冲锋,在无数士兵和两头巨龙的掩护下向敌人的阵线反击。”
“一天一夜,他们奋战了一天一夜!”
“两位大公和一头巨龙留在了这片土地上,还有数以万计对‘贤者’布兰登忠心耿耿的士兵们。”
路斯恩凝视着冰原尽头的地平线,那接连成片被白雪覆盖的黑色峰峦,轻声喃喃自语着:“而这里,就是他们的埋骨地。”
艾萨克挑了挑眉毛,歪过头看向一脸感慨的灰瞳少年:
“这些事情为啥你会知道的这么清楚?而且…我总觉得你语气怪怪的!”
“当年那位维尔茨家族的艾勒芒公爵同样是我的祖先,和阿尔勒的厄德公爵一起战死在了血骸谷——这些在我小时候,都是听到耳朵长茧的。”
“你小时候?”看了看身旁头发被雪花染白的少年,艾萨克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儿:“你是说你还没断奶的时候吧?”
路斯恩没有反击,反倒很是自嘲的笑了笑:“你说的对——也只有还没断奶的时候,我才能觉得自己和其他维尔茨家族的孩子没什么区别,忘记自己其实是个私生子。”
听到路斯恩的这番话,反倒是换成艾萨克心里不好受了。
“其实…当私生子也没什么不好,也有不少人巴不得呢!你比如说我——如果我是个私生子,那我逃到维姆帕尔当巫师学徒的时候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还得惦记着家里;而且你还是个贵族的私生子,也就是又是贵族又有自由,鱼和熊掌全是你的,我要是你早就高兴坏了好吗?!”
面色愕然的路斯恩,微微翘了翘嘴角,尚且稚嫩的面孔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谢谢你,艾萨克。谢谢你安慰我。”
“我不是在安慰你!”某位天才摇摇头,反而瞪了灰瞳少年一眼:“我这是由衷的在表达我有多嫉妒!”
灰瞳少年也只能无奈的耸耸肩。
一边说着,走到一旁的艾萨克准备翻身上马。就是一次无意识的回头,挑了挑眉毛指向不远处的一片荒野:
“我说…那边那片白色的雪花,怎么好像会动的样子?”
会动?
略微有些诧异的路斯恩皱着眉头,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下一秒,灰瞳少年突然瞪大了眼睛。
远处的冰原上,一片白色的“身影”正在缓缓的朝它们所在的方向接近过来。
是冰原狼人!
“敌袭——!”根本不容多想的路斯恩无视了艾萨克的抱怨,直接将他拽上马鞍;等到他是自己骑上战马的时候,急促的号角声已经从队伍的最前列的传来。
一声号角,是集结的命令!
路斯恩的眼中闪过一次诧异,按说在血骸谷遇上成群的冰原狼人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大多时候巡逻队也只是尽量避开他们,完全没有必要与之交战。
但就在下一刻,灰瞳少年立刻明白为什么了。
就在突起缓坡的下方,一面铁王冠的旗帜被数以百计的冰原狼人们团团围在中央!
“是教会的军队,他们被围困了!”攥紧缰绳,右手按住剑柄的路斯恩看向身后的艾萨克:“快去找洛伦,战场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那个圣十字教会的狂信徒骑士,叫…纳泽什么的?”
艾萨克的眉毛都快要褶皱到一起了:“你们不是要准备去救他吧?我不是说信了圣十字的都是没良心的坏蛋,但这个家伙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人——最起码换成是你要是遭难了,他肯定也不会去救你,所以干嘛……”
“但他是教会骑士的首席骑士长,也是布兰登殿下半数军队的指挥官,我们还得指望这个‘混蛋’呢!”
路斯恩叹了口气,苦笑着回答道:“这完全是两码事。”
“好吧,反正我也不懂这些;顺便一提,我觉得就算你救了他这家伙应该也不会感激你的。”
“我丝毫不怀疑这一点。”
艾萨克“啪”的一声按住了路斯恩的肩膀,另一只手用近乎能勒死人的力气抱住马脖子:“所以答应我一件事,甭管他怎样保住你的小命——重复一遍,我不是在关心你的死活,而是你死了我就去不了尼德霍格了明白吗?!”
“我不会忘记的,艾萨克·格兰瑟姆阁下。”灰瞳少年扬起嘴角,用握剑的右手朝他行了个军礼。
下一秒,长嘶的战马就朝向血骸谷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就在号角声吹响之后,缓坡上数以百计的军团士兵们也如黑色的潮水般,在巨龙米拉西斯的阴影下向山坡发动了冲锋!
第五十三章 圣十字的誓言(上)
撕心裂肺的狼嚎响彻整个血骸谷,扑向犹如一叶孤舟般的教会骑士们。
或许早有预料,或许没有;一路追踪线索至此的教会骑士纳泽目光灼灼,盯着那些狂吼着向他们扑来的冰原狼人们,脸上没有半分的惧色和凝重,只有无法抑制的狂热。
教会的轻装步兵们在最外围组成了两条单薄的阵线;手持战弓的射手们站在了第一排,他们的长戟就插在身旁的雪地里随时准备着举戟冲锋,身后则是架盾列阵的袍泽。
随从而来的六名教会骑士就站在阵线之后,双手举起闪烁着银色光辉的长剑,火焰般的战意从剑锋后的瞳孔中不断涌出。
“所有人,做好准备!”
低沉怒吼的教会骑士纳泽大步向前,手中的秘银大剑插在了身前的雪地里,环顾身后高举右拳:“向圣十字……
证明你们的信仰——!!”
“为了圣十字——!!!!”
仅有百余人的队伍却爆发出毫无惧色的咆哮,甚至默契的向前跨出了一步!
嘶吼的冰原狼人犹如潮水般用来,凝视着手中剑锋的纳泽却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向圣十字许下“捍卫之盾”誓言的那一天。
许下这份誓言的教会骑士必须永远止步于帝国的北方,永远担任断界山要塞的守卫并且不得南下,也必须和家人和过去的一切断绝关系,不能生育后代也不能继承和传承头衔,作为圣十字的骑士战斗到最后一刻,流光最后一滴血。
而坚守这份誓约的骑士,将获得施行“神迹”的力量——吟诵圣十字的威名他必然战无不胜,再可怕的力量也很难造成致死的伤害;而越是流血,他便愈战愈勇!
就像他所许下的誓言一样,他将成为捍卫信仰的坚盾。
教士们用经书传经布道,而骑士们用誓言捍卫信仰;依靠着这样的体系,圣十字教会的势力才会在整个萨克兰帝国不可动摇。
纳泽想起了自己的小儿子,那个不听话的小儿子最终选择成为了一名巫师,在帝都戈洛汶的皇家学院进修炼金学。
他还记得在自己正式许下誓言的那天,小儿子戴恩那遗憾而嘲讽的眼神,认为自己这个愚昧迷信的父亲彻底抛弃了家庭,宁可躲到北方也不愿意接受巫师们洞察世界发现的“真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这样吧。
让孩子们去做他们想做的事情,而守护着帝国让他们不受伤害,则是圣十字和自己这个当父亲的使命;他们只需要去追寻自己的梦想就够了,永远都不需要知道魔鬼、邪神和怪物究竟是怎样可怕的存在。
因为他们永远都不需要,也绝对不会面对这一切——这才是自己的信仰,自己的使命!
“圣十字啊,我由衷的赞美您;请您赐予我惩戒的威能,向您的仇敌……”
首席骑士长纳泽从雪地中拔出了大剑,双瞳绽放着狂热的光芒:
“降下神裁——!!!!!”
…………………………………………………………………………
第一个冲上来的冰原狼人刚刚跃起,就被迎面而来的大剑瞬间劈成两瓣,散乱的碎肉和血浆喷涌着洒在教会骑士纳泽的身上,让首席骑士长的咆哮犹如鬼神!
剑锋横扫,被撕扯的空气凄厉的咆哮甚至盖过了凛冬的冷风,将阵线的正中央浸染一片血红。
更多的冰原狼人发起了进攻,嘶吼着从四面八方扑向教会军队单薄的阵线,犹如白色的暴风雪般掠向那单薄的阵线。
“为了圣十字——!!!!”
在狂热的呐喊声中,冲在最前面的冰原狼人纷纷中箭,哀嚎着倒在被血水浸染的雪地之中;
但他们也只有射出第一箭的时间;下一秒这些弓弩手们便扔掉了战弓,拔出插在雪地里的长戟怒吼着发起了冲锋。兵刃的撞击和怪物的嘶吼交织在了一起,绽放着娇艳鲜红的花朵;
后排举盾的士兵们随即迎上,用单薄的蒙皮圆盾为袍泽挡下第二轮的进攻;咆哮的冰原狼人们一次又一次的冲击撕扯着阵线。
不断的有人倒在血泊中,也不断的有人冲上来顶替倒下的士兵;毫无惧色的狂信徒们高呼着圣十字的名号,视死如归的进行着这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从一开始这就不是拖延时间的战斗,高声呐喊的他们甚至放任阵线一次次的被撕裂,然后再在之后重新集结,视死如归的挥舞着手中染血的黑色长戟!
“圣十字啊,请赐予我与您仇敌战斗的力量——!!!!”
后排的六名教会骑士纷纷拔出长剑,义无反顾的从步兵阵线中冲了出去;没有任何花哨的剑术更没有所谓精妙的步伐,身披重甲的就像他们手中的长剑,无情而决绝的刺向面前的敌人!
劈斩、直刺、挥舞……所谓战场厮杀的剑术,也就仅此而已;但不论有多少冰原狼人嘶吼着,咆哮着发起进攻,他们仍旧佁然不动,挥舞着融入秘银的长剑,犹如切开黄油般无情的撕裂怪物们的血肉。
原本因为突变而生长出来的强壮身躯,在秘银的力量面前反倒成了它们最为致命的弱点——就和那常见的形容词一样,教会骑士们撕开它们的皮毛并不比切开黄油困难多少。
但是不论教会骑士们有多么强大,圣十字教会的士兵们有多么的悍不畏死,信仰的力量有多么顽强……事实依旧无比冷酷。
他们只有一百余人,而敌人却是四倍以上的冰原狼人,再怎么顽强挣扎被消灭也都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噗——!”
大剑顺势劈砍,将正面冲上来的冰原狼人撕碎;教会骑士纳泽猛然踏步,横起的剑锋向身后一记轮舞,几乎就差半步能咬断他脖子的怪物被瞬间腰斩!
嘶吼着张开血盆大口的上半身直接腾空而起,在冰冷的地面上摔成了一滩散发着热气的烂肉。
仅仅一次转身的功夫,身后紧随而来的一名轻步兵就被刚刚的怪物斩落了大腿,混杂着哀嚎的呐喊,拼尽最后一口气投出了手中的长戟。
并没能命中,而是被另一个扑上来的狼人一爪子撕成了碎片。
纳泽紧紧皱着眉头,他知道自己麾下的士兵们已经要坚持不住了。
一切都是自己的决断,是自己决定要抢先一步北上而没有等待布兰登殿下的命令,因为自己认为那位殿下并没有统御这支搜索队的资格。
即便他是德萨利昂家族的后代,即便他拥有一头无可匹敌的巨龙——布兰登·德萨利昂依旧只是个胡闹的孩子,而不是能够守护帝国北方的士兵,更不是一名合格的统帅!
荣誉和责任感让自己选择了最冒险的方式,纳泽和他麾下的战士们不惧牺牲,死亡本就是他们誓言的终点;但最关键的是必须将最后的情报带回去。
上一次的搜索队并不是在哨塔,而是在血骸谷,就在自己所站的地方遭遇了突袭并且全军覆没,整个事件就是一个诱饵,它们的目的是摧毁哨塔让要塞无法继续监视北方!
必须冲出去,即便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突围也也行,然后将情报送到布兰登殿下的手中让康诺德皇储殿下知晓,否则断界山要塞根本无从准备抵御这一次的入侵!
就在那一瞬间,一声突如其来的集结号角响彻了整个山坡,猛抬头的纳泽立刻看到了那面从地平线上涌出的铁王冠旗帜。
布兰登殿下,他居然真的赶上来了?!
第五十四章 圣十字的誓言(下)
“突围,向山顶突围——!”
教会骑士纳泽高举大剑,向身后猛喝一声:“跟紧我,向山顶的铁王冠旗帜冲过去!”
下一秒,原本还停留在原地,依靠阵型和周围冰原狼人厮杀的教会战士立刻抛下了面前的敌人,跟随在首席骑士长的身后义无反顾的发起了冲锋。
冲在最前方的教会骑士犹如利剑的尖锋,凌厉的大剑在他的手中不断的撕扯着凄厉的呼啸,成群结队的冰原狼人犹如雪崩般,扑向这已经伤亡惨重的队列。
最前列的五头魔物几乎同时盯上了这位身披重甲的首席骑士,四肢着地从上向下狂奔而来,凄厉的狼嚎凄厉如风!
“吾主,若有荣幸知晓您的威名……”
瞪大双眼的纳泽用洪钟般的声音吟诵着,拖在身后的大剑在雪地上不断卷起白色的“烟尘”,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正面撞了上去。
最前面的两头狼人已经从原地跃起,张开血盆大口从上空扑来;狂奔的教会骑士依旧没有停下脚步,依旧向前大步前进。
刹那间,狂奔的首席骑士长和身后的队列脱节;跃起的狼人出现在了他身后,和正面的另外三头将纳泽包围在了中央,冰冷的利爪和凄厉的咆哮从四面八方而来!
“砰——!”
一记沉重的踏步崩起无数的雪花,全副武装的教会骑士纳泽犹如猛然停步的钢铁战车,飞舞的白雪瞬间遮蔽了所有的视野。
“我必将高声赞美——!!!!”
巨大的银色大剑以身为轴,血红色的圆弧瞬间将崩起的白雪“腰斩”,惨叫的狼人变成了永远叫不出声的肉块!
血浆迸溅,再一次被染成红色的纳泽依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咆哮着继续向前发起冲锋。
紧随两侧的教会骑士们仅仅只比这位首席骑士长“晚”半步,在扑向队列两翼的狼人撕开阵线之前,挡下它们。
而位居阵线正中央的主力轻步兵们也早已抛弃了累赘的蒙皮圆盾和战弓,平举长戟和重剑犹如翻滚的浪花般不断的“逆流”涌上。
那就是一道血红色的逆流!
漫长的缓坡,每前进半步都会和从上而下扑来的魔物们正面相撞;悍不畏死的狂信徒们高呼着圣十字的名号,用长戟和他们的血肉之躯为身后的袍泽铺路!
每一步都要倒下一个士兵,每一次的呐喊都是最后一次;
伤痕累累的士兵刺出了自己手中的长戟,贯穿了怪物的同时也被揪断了脑袋;身后的袍泽毫不犹豫将阵亡的弟兄和魔物一同刺穿!
没有呼喊更没有命令,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首席骑士长纳泽的背影,拼尽全力的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滚烫的血浆泼洒在地,脚踏弟兄尸骨的狂信徒依旧瞪大了眼睛,即便右臂已经被冰原狼人硬生生撕开,仅存的左臂还是拼尽全力挥舞那冰冷的长戟,硬生生用戟刃砸穿了怪物的脑袋,喊出了最后的口号:
“为了圣十字——!!!!”
………………………………………………
山坡上,急行军的布兰登卫队已经列阵进发,朝着教会骑士纳泽的方向冲锋准备接应,少量的游骑兵也已经疾驰赶来救援。
但他们是来不及的,从血骸谷的突起到缓坡的这段距离将,就是教会骑士们的死地——没等到双方汇合两面夹击,他们就会被四倍于己的冰原狼人彻底绞杀!
身旁的教会骑士们一个接一个被周围蜂拥而上的冰原狼人们拖住了脚步,这些怪物们终于察觉到他们的目的,不再直接接触而是转而选择了围困的方式不断的纠缠,让他们应接不暇而无法掩护身后的士兵们。
而与此同时,还在不断前进的轻装步兵们,却遭到了无比迅猛的攻势,疯一样的狼人们嘶吼着从四面八方冲入阵线,一次又一次的撕开血淋淋的口子,将任何一个落单的士兵瞬间变成一滩碎肉!
“冲过去,跟随纳泽大人一起冲过去,为了圣十字——!”
高声呼喊的士兵冲出了阵线,拼尽全力将手中的长戟砸向面前的扑来的怪物,却没有注意到另一头冰原狼人已经等待了他太久。
刹那间,高声呐喊的士兵就只剩下了半个身子倒在血泊里,被狼人的血盆大口死死咬住的上半身不断抽搐,直至流干了血彻底断气。
就在那士兵的身后,还有更多士兵义无反顾的重复着他刚刚的举动,咆哮着呐喊着发起猛烈的冲锋,但在蜂拥而至的狼人面前除了付出更多死亡和鲜血的代价之外,根本无法让他们继续前进半步!
已经到尽头了,教会骑士纳泽很清楚这一点。
如果他还能有一个百人队供自己调遣,如果不是在缓坡的正下方……没有那么多如果,因为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鲁莽而且毫不理智的决定。
自己可以死在这儿,但情报必须送到布兰登殿下的手中!
“噗——!”
大剑拦下了即将捅穿头颅的利爪,带着淋漓的血浆将狼人的爪子连带脑袋一起斩落!
下一刻,两只怪物几乎同时从左右两侧扑向那钢铁战车般的身影,最迅猛的一头甚至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铛——!”
刹那间,身上的护甲为纳泽挡下了最致命的一爪,迎头落下的大剑瞬间将狼人腰斩,腰间的甲胄却被另一侧的攻击瞬间撕裂,鲜血从盔甲的裂缝中喷涌而出。
面不改色的教会骑士猛然转身,横起的大剑从那张开的血盆大口捅穿了狼人的脑袋!
拔剑的同时,垂死挣扎的怪物又在他的大腿上留下了两道伤痕;从头到脚被染成红色的纳泽身上同时混杂着怪物和自己的血,却依旧无法遮掩那双狂热的目光。
但睁眼所见,残存的教会军队已经遭到了灭顶之灾!
喷涌血浆的残肢断臂;嘶声力竭呐喊的垂死士兵;染血的断戟旁倒下的尸骨,还有正在大口咀嚼,被血水染红的冰原狼人……
再有不到两分钟,他们就要被全部杀光了!
“宛若圣光的奇迹,让朝阳带来新生……”
伤痕累累的教会骑士纳泽低声喃喃,身上的甲胄已经是破烂不堪,胸口和后背都留下了被撕咬和利爪的痕迹;
“照亮这黑暗如地狱的世界……”
手中的大剑被击飞,那魁梧的身影只用双手拦下了扑向身后袍泽的怪物!
“唤醒愚昧盲目,卑微弱小的我们……”
身后的怪物一口咬住了肩膀,却被厚重的肩甲硬生生磕断了獠牙;浑然不觉的纳泽和面前角力的狼人四目对视,右手一把攥住了它的喉咙!
“待圣十字降临之时,不信神的狂徒们……”
右手猛然发力,哀嚎的狼人垂死挣扎着,锋利的爪子在纳泽的脸上留下了数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必将齐声赞美吾主——!!!!”
瞬间,喷涌而出的血浆迸溅在纳泽的脸上,冰原狼人倒下的瞬间,六头怪物几乎同时从正前方向他扑了上来。
“轰——!!!!”
沸腾的火焰就在教会骑士的面前崩裂开来,甚至来不及惨叫的六头冰原狼人瞬间变成了焦炭,炸裂的金红色光芒让纳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就在那一刹那,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身后刚刚被崩了牙的怪物,已经在一次扑了上来!
“噗——!”
听到声响的纳泽猛然回头,倒在雪地里的狼人脑袋上赫然插着一柄雪亮的艾勒芒短剑!
“我告诉过您,也不介意再告诉您一遍。”
冲入阵线的灰瞳少年翻身下马,盯着教会骑士的脸从牙缝里崩出这几个字:
“我不是逃兵!”
第五十五章 写作“线索”(上)
赶在夜晚的暴风雪降临之前,军团士兵们终于搭建好了简陋的临时营地——没有足够的木材,就用积雪和冰水俢砌了临时的围墙,随意找些还算干的树枝撑起帐篷,仓促中还不忘了搭建几个取暖用的篝火堆。
战斗已经结束了。
依偎在一处篝火旁的黑发巫师眺望着不远处的战场,军团士兵们已经陆续返回军营,只有教会的士兵们还在继续打扫战场,将袍泽们的尸骨…或者说碎块搜集起来。
但洛伦看到的不仅仅是这些。
在洛泰尔的时候他曾经无数次和教士们打交道;在古木森林和埃博登的时候,他从阿斯瑞尔的话语中感受到了他们对“圣十字”的恐惧;在九芒星巫师塔,他能够体会出巫师们对教会势力的深深忌惮……
虽然种种迹象都表明圣十字的力量可怕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但对于圣十字教会…洛伦仅仅将它当做一个势力庞大,并且资本雄厚的宗教组织,就和上辈子的种种势力庞大,资本雄厚的教会组织并没有什么区别。
自己完全没有考虑过如果没有展现过真正的“神迹”,如果没有足以捍卫他们地位或者说证明圣十字存在的力量,圣十字教会又凭什么成为帝国境内唯一的信仰,并且让阿斯瑞尔这种根深蒂固的魔鬼消亡到几乎没有人知道它们的存在?!
誓言骑士,就是圣十字的“力量”。
熔炉镇与护卫骑士的战斗中,洛伦已经见识过了一次,而这回则是第二次。
只需要“祈祷”,他们就能恢复伤势,挡下魔咒甚至是愈战愈勇——这种简直称得上“不讲道理”的力量完全超乎了黑发巫师的想象,甚至感到严重的匪夷所思。
仅仅就靠着所谓“誓言的力量”,七名教会骑士就能率领着一百余名轻装步兵抵御四倍于他们的冰原狼人,在鏖战之后还有余力突围和前来的援军汇合。
还有比更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吗?!
当然,得到这份力量的教会骑士们并不是不毫无代价的——“誓言之剑”需要永远放弃身份,“捍卫之盾”需要一辈子坚守在北方,都需要付出牺牲。
所以与其说是力量,更像是一种“身份”,一种“枷锁”;禁锢着这些得到了力量的教会骑士,让他们一辈子必须全心全意的完成“圣十字交付的使命”。
不过毫无疑问,这依然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并且比任何高阶魔咒或者炼金术都要强大——魔法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而“誓言”则不需要。
或者说他们本身信仰的坚定程度决定了他们力量的强弱,那么信仰是否坚定又该如何判定呢?亦或者……
“洛伦·都灵阁下!”
洪钟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黑发巫师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谁;没有询问他的意见,面色沉重的教会骑士纳泽直接坐在了他身旁。
故作惊诧的洛伦用目光的余角打量着这位首席骑士长——在战斗结束的时候,他亲眼看到纳泽浑身是伤,腰部、胸口还有肩胛骨和面部,全部都是深可见骨,稍微偏一点点就足以致命的伤势,而现在……
完好如初。
“你们赶来的很及时,差一步我们就要全军覆没了。”纳泽凝视着远处还在打扫战场的教会骑士,缓缓开口道:“是因为你向布兰登殿下进言,才让他立刻开拔的吗?”
“不,是替您送信的游骑兵及时赶到了。”
洛伦面无表情的回答道,平静的瞥了他一眼:“至于让我们北上急行军的人,是您——我们不可能冒着半数军队尽灭的风险。”
“您冒失而不考虑后果的举动,让我们别无选择!”
纳泽皱起眉头,但随即却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你知道…我在一开始的时候并不相信你们——即便这是康诺德殿下的命令,我依然将这看成是一个错误。”
“然后,我们就付出了代价。”
“那是个意外,没有人能猜得到。”洛伦淡淡的开口道:“而且圣十字的战士们的确战斗的非常勇敢,否则也不可能坚持到我们赶来。”
“我知道这么说或许非常的不合适…但是如果没有他们的牺牲,我们也不可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坐在对方面前,相互理解,并且让我们真正的合作起来,而不是各自为战并且不断的给对方找麻烦!”
“让我再重复一遍,纳泽阁下,我们并不是来给您找麻烦的;我们来到北方唯一的目的,就是解决这场随时会威胁到帝国安危的入侵!”
“您这么说的确非常不合适,洛伦·都灵阁下!”
抬起头的纳泽面色阴沉,冷眼盯着面前的黑发巫师:“但至少有一点您说对了——为了圣十字的信仰和帝国的安危,我们必须摒弃双方的矛盾和嫌疑,并且真正的携手合作;即便是…即便是我们各自依旧厌恶对方。”
洛伦的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相信这些狂信徒?那根本不可能…尤其是在他们当中很有可能埋藏着某个定时炸弹的情况下。
为了圣十字的信仰和帝国的安危,他们可以选择与自己和布兰登合作;那么为了同样的理由,在痛下杀手的时候他们也不会有片刻的犹豫,甚至丝毫的怜悯。
话说回来,为了圣十字的信仰和帝国的安危……
永远都是“圣十字”在前面呢。
“说的没错,纳泽阁下。”嘴角挂着公式化的笑容,洛伦主动伸出了右手:“我向您保证,从今天开始我一定会尽可能听取您的建议,并且会尽量劝说布兰登殿下不再继续为难您的。”
“劝说布兰登殿下?”
教会骑士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的不明所以,摇了摇头:“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可能劝说一位德萨利昂家族的后代,这是他们的天性如此。”
“只有一点,您必须让布兰登殿下相信,我们圣十字教会并不是他哥哥的走狗,断界山要塞也不是他哥哥的领地;我们为康诺德皇储而战,是因为他对圣十字,对帝国忠心耿耿。而他也的确为了守护帝国赌上了一切!”
“所以我希望您这么告诉布兰登殿下——告诉他,如果他能够坚定的捍卫我们的信仰,捍卫这个来之不易,强大而又脆弱的帝国,圣十字教会也绝不会介意向他递上我们的忠诚!”
缓缓站起身,纳泽漠然的指向那一片染血的焦土:
“如果您能够做到这一点,他们的牺牲才不是被白白浪费了!”
片刻的安宁,篝火堆中崩出些许璀璨的火光,犹如圣十字的形状。
扬起头的黑发巫师,依旧用那双平静的黑瞳凝视着对方:“我会尽我所能。”
“但愿如此。”
转过身的教会骑士猛然回头:“还有…您的那位护卫,维尔茨家族的私生子叫路斯恩的小子。”
“他确实不像个逃兵,也的确不是个逃兵——等回到断界山要塞,我会作为您的证人为他担保这一点,让康诺德殿下恢复他的军团职务并且给他升职;这些都是他应得的,断界山要塞需要他这样的战士!”
“没有任何不尊重您的意思,但这样的好兵不应该只当一个巫师的护卫。”
“感谢您的好心,但路斯恩已经不再需要证明什么了。”洛伦淡然的回答道:“他决定离开断界山要塞,再也不会回来。”
“是么,太可惜了。”
等到黑发巫师再次抬头的时候,纳泽已经转身离开,头也不回的走向那片染血的战场,只在黑夜中留下一个无比落寞的背影……
第五十六章 写作“线索”(下)
“嗯……虽然出了这么多乱子,但至少还算一切顺利呃…至少我是这么觉得,你们说呢?”
坐在营帐的地图桌前布兰登翘着二郎腿,颇有些打趣的看向面前自己的部下们——盯着地图沉思的黑发巫师,挺起腰杆“练军姿”的教会骑士,还有那个永远一脸冷漠的“卫队长”爱德华。
一片死寂,没有人开口。
敲着二郎腿的皇子殿下眼珠在他们三个身上来回转,放在桌子上的脚尖“哒哒哒”的敲打着桌子。
“我们顺利抵达了血骸谷,而且还找到了充足的线索;虽然这里的冰原狼人和断界山要塞南边的一样热情,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问题,米拉西斯随时招呼它们一顿烧烤;真正麻烦的遭到全灭的搜索队,如果他们还能有活着的话那就再好……”
“布兰登殿下!”
还没来得及说完,一旁的教会骑士纳泽就用洪钟般的声音打断了他:“如果您同意的话,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我们早就可以开始了。”
布兰登的脸上依旧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轻佻的打了个响指:“只不过我发现在座的诸位似乎对当‘木头人’更感兴趣,所以实在是忍不住话痨了两句——你瞧,这下问题立刻就解决了。”
一时气结的纳泽瞪大了眼睛,一旁的洛伦微微眯着眼睛,他非常确信自己刚刚的确看到了教会骑士本能按住剑柄的动作。
不过他忍住了。
“我们在来的路上发现了搜索队撤退的痕迹和阵亡袍泽的骸骨——可以确定,他们是在血骸谷遭遇了突袭,情急之下撤退的途中逐渐被消灭的。”
皱着眉头的教会骑士纳泽深深吐了口气,平静的开口道:“之前的情况是援军判断错误,哨塔被灭和侦察不力并没有任何联系。”
“我们在哨塔废墟附近也找到了类似的线索,搜索队的残部刚刚撤退到那里就立刻遭遇了突袭,根本没有任何预兆。”
洛伦点点头:“从头到尾都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一场有组织有规划,并且步骤严谨的突袭,目的就是要在摧毁哨塔的同时,让断界山要塞不知道究竟发了什么。”
教会骑士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但随即便露出了严肃的表情:“很有可能,这件事必须尽快向康诺德皇储殿下汇报,让他明白事情的重要性!”
“我相信敬爱的皇兄已经很清楚这件事的重要性了,否则为什么我们来这儿干什么?”
每次只要纳泽提到“康诺德”,布兰登的脸上就会露出十万分的不耐烦:“话说您特地一路追踪到血骸谷还撞上了数百头冰原狼人,不会就只发现这点儿东西吧?”
纳泽的表情立刻难看了下来,洛伦轻轻咳了一声:“那个…布兰登殿下,我们在哨塔废墟发现的仅仅是线索,还不能称之为证据……”
“当然不仅仅是这些。”教会骑士伸手拦下了黑发巫师的“好意”,目光灼灼的看着布兰登:“虽然并未到达,但我们已经发现了上一次搜索队全灭的具体位置。”
“而且…还有那位失踪的游骑兵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
营帐内的气氛突然凝重了许多,再也听不到布兰登脚尖的“哒哒”声。
布兰登沉默了片刻,挂着微笑的嘴角却不再玩味:“情报属实吗?”
“这是两名士兵拼死带回来的情报,其中一位已经死在之前的战斗当中,我绝对相信他们。”教会骑士侧着脸,表情严肃:
“唯一的问题是,不能确定准确的地点。”
布兰登眨了眨眼睛,眼神充满了困惑。
“什么意思?”黑发巫师平静的开口道,替布兰登说出了这个问题。
“根据您的护卫也就是路斯恩带回去的情报,那位游骑兵最后一次得到消息的地点是在血骸谷东面断崖山。但那位阵亡的士兵声称在血骸谷的西面找到了一处明显临时搭建的营地,应该是那位游骑兵曾经停留的地点。”
一旁的布兰登没有开口,只是瞥了一眼自己的巫师顾问。
教会骑士纳泽摇了摇头:“这已经不是远近的问题,而根本就南辕北辙了——不过既然路斯恩是无辜的,那么我也尊重他的判断和他发现的证据!”
洛伦微微皱着眉头:“有没有可能是两个地方那位游骑兵都曾经出现过,只是时间前后的问题?”
“也只有这个答案能解释为什么会有两处地点,而且距离如此之远了。”泽纳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洛伦的说法。
放下二郎腿的布兰登站起身,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三柄匕首,打量着摊开的地图桌。
“咚!”的一声,第一柄匕首钉在了地图上:“这是断崖山,在血骸谷的东面!”
“咚!”第二声,“这是废弃营地,在血骸谷的西面!”
“咚!”第三声,“这是搜索队遇袭全灭的地点,在血骸谷东北!”
三柄匕首钉在了地图上,心满意足的布兰登抱着肩膀,勾起嘴角看向自己的属下们:“现在目标已经有了,接下来就是我们要怎么做!”
“一个地点一个地点的排查?”教会骑士最先开口。
这是最安稳的策略,换成是正常的情况下洛伦绝对举双手赞成;但…也仅仅是在正常情况下。
“不,那就太慢了;凛冬将至,我们也要抢时间。”洛伦顿了一下,右手在三柄匕首上来回摸索,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最关键的在于,我们并不仅仅是调查他们出了什么事,还要以此为证据找到入侵的线索和痕迹——拖得越久线索就越少,我们等不起的!”
布兰登立刻明白了洛伦的意思:“你是说要分兵前进,同时调查三个地方?”
“怎么分兵前进?”教会骑士纳泽沉声问道:“我们的游骑兵并不多,如果将剩下的两百多名士兵分成三队,那每一队的兵力还不足百人!一旦遭遇和今天相仿的突袭战他们都来不及撤退,更撑不到援军抵达!”
洛伦和布兰登对视了一眼,相互默契的点点头。
他们必须找到一个足够安全,而且又能将教会骑士调派出去的计划。
对布兰登,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这些狂信徒的军队,选择他们是不得已而为之;而对洛伦来说,一个埋了定时炸弹的队伍当然是不在身边最好。
他并不清楚康诺德的计划是什么,不过只要让教会骑士们无法待在布兰登身旁他就没有动手的可能性。
这种“离得远远的”办法确实很无奈,但面对康诺德这样的对手洛伦也的确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任何的冒险最后都有可能弄巧成拙,得不偿失。
“我有一个计划。”
始终默不作声的爱德华再一次站了出来,冷漠而平静的看向三个人:“如果目的是分兵的同时并且保证每一队的安全,办法其实有很多。”
“比如说……”冷漠的守夜人意味深长的缓缓开口道:“由我率领卫队前往上一次搜索队遇难的地点,再由纳泽阁下带领教会的军队前往临时营地,这样就能保证各自的兵力了。”
“并且…我不是在说我们双方之间有矛盾,但分开行动至少更有效率。”
“最后,布兰登殿下可以骑乘巨龙米拉西斯前往断崖山——有巨龙在,殿下的安全绝对是有保证的,同时在我们任何一队遭遇袭击的时候,身处山顶的殿下也能第一时间发现,然后和另外一队汇合,前往营救!”
“如此两个条件就能同时满足,殿下觉得怎样?”
第五十七章 读作“陷阱”(上)
“你怎么看?”
会议在紧张的气氛当中结束了,前后离开的教会骑士泽纳和爱德华立刻前往各自的部队,准备连夜动员,在黎明时分正式开拔前往目的地。
两人刚刚前后脚离开,绷着脸的布兰登瞬间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废人似的瘫在了椅子上,歪着脑袋颓废着打量自己的巫师顾问。
洛伦十指交叉手肘放在桌上,漆黑的瞳孔陷入了深思,完全将皇子殿下无视掉了。
永远不要小瞧一个德萨利昂,这是爱德华的原话。
毫无疑问到现在为止,自己和布兰登所有的决定和动作全部都在这位萨克兰亲王的预料之中——他不可能知道地点一共有三处,但肯定能预料到布兰登会选择分兵。
原因无他,康诺德肯定很清楚自己弟弟对圣十字教会有多么的反感,而且一向谨慎的布兰登也不会轻易将自己放在一个危险的坏境中。
但这样一来他不就等于白白浪费了这个计划?而且面对拥有巨龙米拉西斯的布兰登,这名“刺客”又能用什么办法才会让这位殿下主动离开护卫和巨龙的身旁?
如果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康诺德肯定有所准备。
这是洛伦目前遇见的第一个视野和科罗纳大师一样远,却又深不可测的敌人
不仅如此,像鲁特·因菲尼特还有科罗纳,这些真正的“人精”年龄都不小,不论是思维能力还是行动能力都十分低下;但是康诺德·德萨利昂…考虑到对方只比自己大四五岁,洛伦不得不放弃熬死他的可能性。
看着深思状态中的黑发巫师,察觉到自己被无视的布兰登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起身,转身,缓缓下蹲,然后……朝洛伦扔了把椅子。
就在椅子腿儿和洛伦面颊“亲吻”的瞬间,黑发巫师右手“啪!”得一声响指,完美的“悬停咒”挡住了落下的椅子,本能抬起左手猛地攥住了椅子背。
感受到左手分量的洛伦才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诧异的瞪大了眼睛,目光转向布兰登:“怎么了?”
“没什么。”布兰登笑的让人如沐春风,红宝石似的眸子弯成了月牙:“我的巫师顾问阁下,能不能将我刚刚的问题重复一遍?”
“呃…给个提示?”
“你真的非常不想在我这儿干了对吧?”
“……”
花了一分钟缓和气氛,还不忘将椅子放下来的洛伦耸耸肩膀,叹了口气的同时还不忘组织一下语言:
“爱德华的提议没有问题,目前来看也是最合理的办法——虽然很不想这么说,但换成是我恐怕也只能提出类似的建议,并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但他是守夜人,鲁特·因菲尼特的手下,也就是我皇兄的手下。”布兰登微微勾起嘴角,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冷冽:
“仅凭这一点,不论他提出什么都是值得怀疑的。”
洛伦选择了保持沉默,并没有解释什么。
爱德华和自己之间的“关系”是一个双方心照不宣,并且绝对不能暴露的秘密。更何况他也并没有选择倒向自己或者布兰登,严格意义上说依旧是康诺德的部下,只不过并不情愿罢了。
如果自己直接告诉布兰登不仅有可能会因此出卖了爱德华,更有可能是让布兰登误会自己和他的关系,认为守夜人当中有自己人而做出错误的判断。
“不过就算他是皇兄的走狗也没关系——有巨龙米拉西斯在,一两个刺客根本不可能把我怎么样。”布兰登倒是很无所谓的耸耸肩膀,挂着微笑的嘴角轻声开口道:“真正令人担心的,依然是北方。”
“如果我们发现的线索真的无误,那么恐怕这场入侵的背后很可能站着一位使徒,否则就凭那些低等的恶魔和被虚空扭曲转化的魔物,不可能拥有这样细致严密的计划。”
“而且我始终有一种,正在一步一步走进某个陷阱的错觉——哨塔的废墟,游骑兵的线索,覆灭的搜索队…就像是在不断的用诱饵引诱我们自投罗网!”
歪着脑袋的布兰登咬着指甲,脸上的笑容逐渐凝重;黑发巫师也缓缓皱起了眉头。
确实有这种可能,否则也很难解释为什么到现在为止,他们依然没能找到那些魔物的准确位置。
沉默仅仅维持了一分钟,绷紧脸的布兰登就再一次塌了下来,长长吐了口气:
“算了吧,甭管是不是陷阱,做出了决定就不应该反悔;更何况…也并没有多余的选择不是吗?”
“反正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或早或晚我们都会和那位使徒阁下相遇的——不论他究竟是那四个邪神当中哪位的走狗!”
在那一瞬间,布兰登赤红的瞳孔中闪过了一丝的决然:“明天清晨,我就和米拉西斯一起直接飞往断崖山!”
飞往断崖山?
“抱歉,但我必须要问……”洛伦抽了抽嘴角:“您要是乘着巨龙飞过去,我怎么办?”
巨龙也可以超载吗?
“至于你嘛……”布兰登突然露出了一副坏笑的表情:“我倒是很想让米拉西斯载你一起去,但是你懂的,巨龙非常讨厌陌生人,我很担心你会被米拉西斯从两百公尺的高空直接扔下去!”
“所以…我得骑马去断崖山?”
“不,你不去断崖山。”
“什么?”洛伦整个人都愣住了。
“我已经和爱德华吩咐过了,让你和他一起前往上次搜索队遇难的位置,然后放你和你的朋友们偷偷离开。”
“然后……嗯,等你到尼德霍格的时候,记得别忘了帮我在纪念碑上刻个名字!”
看到自己这位还是目瞪口呆的巫师顾问,布兰登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怎么,难道说你以为我会反悔不成?”
“确实有些意外。”这个洛伦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截了当的开口了:“我以为至少会等到这场任务结束,你才会放我走。”
“没错,但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了线索,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追踪到那个该死的使徒和它麾下的魔物大军,最关键的任务已经结束。”
布兰登翘起食指轻轻摇了摇:“无意冒犯,我的巫师顾问阁下;但接下来的工作有没有你结果都不会有什么分别——面对一支能够摧毁断界山要塞的大军,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
冷静的沉默片刻,洛伦点点头算是承认了布兰登的说法。
“当然,我也不是没有条件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双手托着脑袋的布兰登“啧啧”开口道:“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不论你是否成功抵达尼德霍格,一个月内就是最后的期限,三十天之内必须归来。”一边说着,布兰登走到黑发巫师的面前,澄澈的赤瞳和那双漆黑的眼睛四目相对:
“如果到了时限你没有返回或者仍然失踪,我就算认定你已经死了——我会告诉兄长和鲁特·因菲尼特叔叔你死在了北方,不论是不是真的。”
“而你也必须答应我,如果你真的侥幸活了下来却没能如期归来,你必须永远隐姓埋名的活下去,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到你的存在;自然,我们之前所有的约定都全部作废,我也不会为你的朋友担保什么,但至少你不用担心守夜人还会继续追杀你了。”
“答应这些我就会让你离开,我的巫师顾问洛伦·都灵阁下。”
洛伦目光灼灼,表情严肃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一个月,很好……
我和您赌了!”
第五十八章 读作“陷阱”(下)
黎明时分,血骸谷营地。
教会骑士和军团士兵们一声不吭的收拾行装,极有默契的朝着各自的方向离开了行营,从头到尾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只留下了一处空荡荡的废弃营地。
即便是并肩作战过,双方的隔阂依然不会因为双方指挥官的和解而缓和多少——撮合几天就能绝对信任彼此,这世上还没有这种好事。
圣十字的教会骑士们依旧瞧不起南方来的士兵,而萨克兰帝国的军团也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想让双方低头简直比登天还难。
踏着脚下冰冷刺骨的积雪,在清晨呼啸冷风中艰难行进的军团士兵们背着行囊,一口一口咬着比冰块还坚硬的黑面包,排列成整齐的队形向着血骸谷东侧行进。
攥着手中的缰绳,冷漠的爱德华看了眼身侧同样一声不吭沉思着的黑发巫师,心底十分的犹豫,但理智告诉他这样就是正确的。
永远不要做多余的事,永远不要干预自己无法挽回的局面,最后……
永远不要犯傻。
“我还以为你会和布兰登殿下一起去断崖山的。”守夜人平静的开口道:“殿下在吩咐我的时候,不得不承认难免有些吃惊,但…也是理所当然,毕竟一个人的力量并不能改变什么。”
“没错,一个人的力量并不能改变什么……”
沉思失神的黑发巫师低声喃喃自语:“但如果他有成千上万的人愿意替他送死卖命,那就另当别论了。”
爱德华扭过头刻意避开那双漆黑的眼瞳,他当然知道洛伦说的人是谁:“你发现什么了?”
“是,也不是…不对,应该说只是有种预感。”回过神来,洛伦摇了摇头:“我总觉得我们似乎忽略了某些很重要的线索——还有那位康诺德殿下,他真正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像是本能般的扭过头,洛伦皱着眉头看向冷漠的守夜人:“你真的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
“你提了两个问题,究竟想问哪一个?”
“两个都回答当然最好。”
这样近乎“耍无赖”的态度让守夜人叹了口气,平静的目光直视正前方:“首先第一个他不可能告诉我,因为我这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只能知道我需要知道的事情。”
“至于第二个…我已经把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洛伦——我不想再重复一遍,但如果有选择,我真的不想插手到这件事情里,你明白吗?”
洛伦了然的耸耸肩,显然爱德华是不打算多说什么了。
所以他有的仅仅是手头上的情报——洛伦讨厌假设,但眼下的局面却不得不让他自己这么做。
假设,从他们抵达断界山要塞之后的一切都在康诺德的预料之中,那么接下来他会怎么做?
或者说那位被康诺德“收买”的刺客,那位狂信徒又会是谁?
可以肯定这个人绝对不是首席骑士长纳泽,因为他的身份和位置都太扎眼极其容易暴露,况且如果由他行凶出现意外也不好收场——最重要一点,像纳泽这样地位的人已经不太容易被这种“中二”的借口说服了。
所以,凶手是那十二位教会骑士当中的某一位?
洛伦仅仅在脑中思考了一遍,就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
确实有这样的可能性,而且这些许下“誓言”的骑士也的确拥有在巨龙面前刺杀布兰登的可能,那种不讲道理的力量,一对一洛伦都很难说是否能赢他们。
但实际上教会骑士只有十二人,一旦有人离开纳泽肯定会第一时间发现,结果就是康诺德要承担和圣十字教会为敌的可能性;他这样的人才不会让自己去背这个黑锅,否则为什么不干脆点儿在断界山就动手?
不,一定有更隐秘的人选,一定有某个不为人所知却又能被他蛊惑和利用,事后还不会被发现的“刺客”。
一个被自己下意识忽略的存在。
“您想到什么了?”冷漠的守夜人试探着开口问道。
“只有一点……”洛伦微微眯着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不想承认,但…也许我还是小看了这位萨克兰亲王殿下!”
爱德华用目光的余角瞥了他一眼:“这没什么,‘永远不要小看一个德萨利昂’——这句话可不是没有来由的,在龙王家族吃亏的人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况且…你真的有必要为这些事情担心吗?”
听到这句话的洛伦警觉的抬头,缓缓看向身旁的守夜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似乎太在意布兰登殿下了,和你在埃博登时的表现非常的不符。”爱德华摇摇头:“你已经来到了北方,距离尼德霍格只剩一步之遥;布兰登·德萨利昂的命运和死活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黑发巫师没有回答,看向爱德华的表情越来越困惑,甚至带着几分诡谲。
“爱德华,我需要你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在哨塔的时候,你说康诺德曾经命令你给那位‘刺客’提供一切行动上的便利。”洛伦微微眯起了眼睛:
“你照做了没有?”
守夜人没有看他,冷冷的开口道:“洛伦,我已经把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
这样的答复已经和默认没有区别了!
“所以说…你提的分兵建议,其实是康诺德的计划?”
对视了一眼,爱德华干脆选择了沉默。
下一刻,洛伦脸上的诧异逐渐退去,嘴角缓缓勾起了一个无比讽刺的弧度,漆黑的瞳孔死死盯着守夜人的表情。
“啪!”头也不回的爱德华按住了洛伦的肩膀:“不要做傻事,我告诉过你康诺德殿下有多危险,该放手了,洛伦。”
“说的没错,有你的帮助他肯定是战无不胜!”
“就好像我还有选择的余地一样。”毫不恼怒的爱德华依旧冷静的开口道:“更何况,我们并不知道那个刺客究竟是谁,所有教会的军队都被调走,他们不可能接触到布兰登殿下的!”
洛伦微微低下头,面色极其的难看。
冷静,冷静…爱德华并没有做错什么,而且他已经在尽最大可能的帮自己了,这种时候再去埋怨对方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还需要一些线索,一点点的提示就好。
强作镇定的洛伦抬起双瞳看向守夜人:“你有什么推测吗?”
“如果是现在,就和你一样——我只能猜到那名刺客可能并不在教会的军队里,或者说他埋得很深。”
爱德华平静的开口道:“但如果并不是那十二位教会骑士当中的任何一个,那又可能是谁?或者说他刻意隐姓埋名,躲在了教会军队里?”
“不,要真是这样那他早就被察觉到了。”洛伦摇摇头否决了守夜人的猜测,低声喃喃道:“一定是某个早就出现的家伙,一个能够和康诺德合谋被我们忽略的人,而且……”
话还没说完,洛伦猛地瞪大了眼睛!
没错,不就有这样一个,却又总是被自己下意识忽略的人吗?
抢在自己之前抵达了断界山要塞;
对布兰登殿下和自己极其的熟悉;
拥有誓言的力量,实力不可小觑,并且是对圣十字忠心耿耿的骑士;
并且绝对不会被圣十字教会的任何人发现,因为他们完全不认识,甚至可能都从未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
“法内西斯的护卫骑士……”洛伦微微一怔,瞬间好像什么都一清二楚了:
“他就是那个与康诺德合谋的‘刺客’——!”
第五十九章 只是打个招呼(上)
血骸谷,断崖山西侧。
护卫骑士缓缓抬头,眯着眼从兜帽和发梢下眺望远处。
凛冬将至,风雪也比前几天更猛烈了。
凌厉呼啸的狂风,即便是换上了厚实的冬衣依旧冰冷刺骨;夹杂在风雪中的冰晶犹如刀锋般在裸露的面颊上留下了数道伤痕,也让他的身体愈发的僵硬麻木。
寒风拂面,护卫骑士伸手攥住了胸口的纯银挂坠。如果没有圣十字庇佑,早在两天之前他就应该冻死在这片冰原的某处。
濒死前的记忆他还有些许印象——饥饿、疲惫、痉挛,就连从伤口流出的血液都是凉的,那一刻的自己和死人唯一的区别,就是还残留着最后一丝的意识。
火花熄灭的前一刻,自己向圣十字祈祷,然后得到了“回应”。
刹那间,逐渐放缓的心脏再一次剧烈的跳动,滚烫的血液犹如奔流般涌入四肢,昏沉的意识立刻清醒!
然后…自己活下来了。
虽然自始至终护卫骑士都对圣十字的信仰无与伦比的坚定,从未有过任何的怀疑——但是那一刻,就在他生机苏醒的一瞬间……
他从未感觉到自己和“神”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
护卫骑士瞬间“顿悟”到了真理——没错,自己还不能死,自己的身上还背负着圣十字赐予自己的使命,不论那使命究竟是什么。
在完成那使命之前,他都必须要活下去,直至命运降临在自己的面前!
暴风雪还在呼啸,护卫骑士突然停下了脚步,僵硬麻木的右手按住了腰间的剑柄,眼神中掠过一丝的凝重。
有人来了。
凛冬的北风从断崖山的山间掠过,那高耸的山峦挡住了太阳,让冰雪飞舞的穹顶看不到半点的阳光。
护卫骑士一动不动,只有目光微微向右侧偏移。
目光扫过空旷的荒野,暴风雪遮蔽下能见度恶劣到了无法正常行动的程度,但就算没看到他非常清楚来的人是谁。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护卫骑士淡然的开口道。
“一些很明显的线索,再加上…那么一丁点儿的运气。”
声音从背后响起,面色严肃的护卫骑士转过身,黑发巫师的身影暴露在了他面前。
护卫骑士的瞳孔猛然骤缩了一下,攥紧剑柄的右手更用力了。
“知道吗?即便到了最后一刻,我都没能猜到康诺德殿下的‘刺客’居然是您,法内西斯的护卫骑士阁下。”
洛伦的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还特地在“刺客”这个字眼儿上着重用力:“真的是太让人出乎意料了!”
“我们不算是朋友,但我还是尊重阁下您的——您对圣十字的信仰毫无指摘,对圣十字教会也是忠心耿耿;虽然信教之人未必是良善之人,但…至少也应该是有原则的人。”
“所以我真的很好奇,康诺德·德萨利昂殿下究竟向您许诺了什么,才能让您这样一个虔诚的人愿意违背‘正义’的原则,变成打手为他杀死自己的血亲?!”
黑发巫师几乎毫不掩饰的讥讽,却丝毫未能在护卫骑士的身上感觉到任何的怒意,冰冷的就像是耳畔呼啸回响的暴风雪,感觉不到任何的情感。
“那么…你又为什么会在这儿?”护卫骑士沉声道:“据我所知,你也不是什么忠心耿耿之辈!”
洛伦抽了抽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容:
“呃…如果我说,我只是来和您打个招呼的,您会相信我的话吗?”
护卫骑士没有回答他,而是直接拔出了腰间满是缺口的秘银长剑。
很好,那就是不相信了。
长长吐了口气,黑发巫师的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开始之前,能不能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放心,我对您和康诺德殿下之间的交易内容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您究竟要怎样杀死布兰登·德萨利昂——他的巨龙米拉西斯您在埃博登应该也看到了,就连邪神的躯壳都不是那洪荒巨兽的对手!”
洛伦平静的开口道,亮银已经从腰间落入了左手掌心,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自己的步伐“我不是怀疑您的实力,但是我一丁点儿都不相信圣十字的庇佑能让您拥有屠龙的力量!”
“你猜对了,我并没有那样的力量,没人可以。”
护卫骑士沉下右手,冰冷的剑锋贴在雪地的边缘步步逼近,默然的开口道:“但即便是拯救了萨克兰帝国的洪荒巨兽,也不是绝对无敌的。”
“巨龙也会流血,也会哀嚎,折翼的魔龙和鸟儿一样会从天空坠落,骨断筋折体无完肤——在这个世界面前,它们也只是强大一点的蝼蚁,并不是能够凌驾一切的力量。”
“当然,而我们则是更渺小的蝼蚁。”洛伦撇撇嘴,眯着眼睛全神贯注的盯着对方那满是缺口的长剑。
那是一柄能够和“秘银”一较长短,甚至更胜一筹的武器。
……曾经。
护卫骑士停下了脚步,扬起剑锋指向身侧的断崖山:“知道布兰登一世陛下和血骸谷的来历吗?”
“略有耳闻。”
“在那一次的‘北方大战’中,两头巨龙当中较为年轻的‘奥弗尼尔’就陨落并且永远长眠在了血骸谷,再也没能翱翔。”
护卫骑士的语气依旧冰冷,还带着几分厚重和肃穆:“而我们脚下所站的地方……
就是奥弗尼尔的埋骨地!”
黑发巫师猛然瞪大了眼睛。
“根据教会的记载,奥弗尼尔在血战中遭受了一次重创,右翼受伤的情况下从天空急速迫降,为了不砸到地面的军队,布兰登一世陛下命令它向东飞行;结果却不幸撞上了断崖山。”
缓缓扬起剑锋,沉声诉说着的护卫骑士继续向前,二人已经逼近到了十步之内!
“但是真正杀死奥弗尼尔的并不是这次撞击,而是随之降临的,北方的雷鸣。”
北方的……雷鸣?
黑发巫师愣了片刻然后猛然抬起头,望向断崖山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
是雪崩!
“铛——!”
护卫骑士剑锋落下的刹那,洛伦右手的亮银再一次绽放出灰蓝色的剑芒,激烈的碰撞砸出一片耀眼的火花,在洁白的风雪中转瞬即逝!
洛伦面色一寒。
护卫骑士的剑比之前更快…不,是他的反应已经强到自己勉强才能跟上的地步,已经是超乎于人的水准了!
一瞬间黑发巫师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种方案——面对这样实力毫不逊色,并且体能远远超越自己的敌人,速战速决才是最佳选择。
还有那不讲道理的誓言!
身披大氅的护卫骑士垂下手中的剑,眨眼间已经再次逼近洛伦三步之内,冰冷的剑锋犹如长枪般凌厉的刺出。
洛伦微微勾起嘴角,显然护卫骑士对自己判断还在熔炉镇的时候。
之前的“亮银”因为时长的限定,除了继续滑步闪避之外洛伦并没有多余的选择;但现在……
护卫骑士的瞳孔猛然骤缩——那灰蓝色的长剑并没有消失,直接沿着剑脊犹如雷霆般刺向他的面颊!
刹那间,他做出了和曾经某位骑士长相同的决定:猛然向前踏出一步,刺出的动作硬生生变成了横向的劈斩,交错的剑锋在半空中组成了圣十字般的形状。
“铛——!”
“亮银”的剑锋并不是真正的实质,而是不断出于爆炸中不稳定的虚空力量——护卫骑士的一击横劈直接将两个人撞开!
二人之间的距离,再一次延伸到了三步之外。
“圣十字啊……”
面色冰冷的护卫骑士双手握剑,将那冰冷的剑锋举过头顶:
“请准许我制裁您的仇敌——!”
第六十章 只是打个招呼(下)
“我可以进来吗?”
虽然是一句客气的问语,但门外等候的男人却是一副根本不容置疑的口气,礼节性的扣门也像是被敲响的警钟。
小个子巫师警觉的趴在门边,从缝隙盯着门外那个耐心的男人,紧抿着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康诺德·德萨利昂…他来要做什么?
门并没有上锁,面容冷峻的康诺德再一次敲了敲门:
“艾因·兰德阁下,我知道您在里面——如果您不想让我进去大可直接告诉我,没必要装傻。”
门后依旧没有反应。
“好吧…”萨克兰亲王没有半分恼怒的表情:“艾因·兰德阁下,祝您心情愉快,打扰了。”
门后的小个子巫师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的深呼吸。坚定的攥紧把手然后推开了门。
“抱歉,康诺德皇储殿下。”
“没什么需要抱歉的,艾因·兰德阁下。”刚刚要转身离去的康诺德停下了脚步,冷峻的面孔露出一丝的温和,依旧是那不容置疑的语气:
“可以让我们进屋聊吗,断界山的冬天实在太冷了。”
小个子巫师当然不可能拒绝,尤其是面对萨克兰亲王她也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威严、气势还有那副表情,和平易近人好说话的布兰登完全是正反两面。
房间是一处不大不小的阅览室,断界山要塞也同样有着数量不少的炼金术师和药剂师,作为军团辅兵为断界山要塞效命。其中多事受临时授命从东西萨克兰征召而来,也有一些巫师学院的学徒,因为付不起高昂的学费不得不参军入伍。
尽管圣十字教会抗议反对了无数次,但一个优秀的药剂师能够拯救成百上千的伤兵,而技艺精湛的炼金术师更是军团后勤不可或缺的人才。
捧着手中的水杯,小个子巫师低垂着头坐在康诺德的对面,目光的余角不停的从对方的脸上扫过,每一次视线触碰的刹那都让她紧张到坐立不安。
就算再怎么迟缓,艾茵依然知道这位皇储殿下和布兰登关系不和,而洛伦却是布兰登的巫师顾问——她又不是艾萨克,当然清楚这中间意味着什么。
“不用这么紧张,艾因·兰德阁下;我只是顺便路过,突然想和您打个招呼而已。”
康诺德平静的开口道:“您也无需担心我会把您怎么样——没错,我和布兰登的关系并不怎么样;但我不是我那个喜欢胡闹的弟弟,也不会刻意的却伤害他身边无辜的人。”
“事实上,除了顺便打个招呼之外,更多的是想要来谢谢您。”
“谢谢我?”小个子巫师的脸上闪过一丝的困惑,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说,愣愣的看向他。
不对…应该是这位威严十足的萨克兰亲王居然也会向别人表示感谢?
“抱、抱歉,但我不太明白……”
“要塞的炼金术师,他们已经告诉我了。”
康诺德缓缓开口,打断了艾茵的话:“您帮助他们完成了一种简易的配方,让要塞在后方断绝供给的情况下也能使用仅有的材料制作引火剂,虽然威力和效果稍有逊色,但至少的确有效。”
“对此,作为断界山要塞的司令官,我必须向您表示最真挚的感谢——并且我可以向您保证,断界山要塞永远不会忘记您的功绩,我们会用您的名字来命名这种新型的引火剂!”
“用、用我的名字?!”
刚刚喝口水的艾茵,差点直接喷在康诺德脸上:
“不不不…您、您实在是太客气了!这真的没什么,我只是随手帮了帮忙;要塞的炼金术师们其实已经快成功了,就算没有我也只是早晚的事情!”
“没有您,他们至少得再过四五年才能成功,至少。”康诺德神色不变的看着有些局促的艾茵:
“艾因·兰德阁下,您一个人四天的成果超越了十二名炼金术师十年的工作,您绝对当得起这份荣誉。”
“谢谢您的夸奖……”略微有些激动的小个子巫师微微涨红了脸,却还保持着最起码的理智——她没有忘记就是面前的这个人,在营地的时候险些害死了他们所有人。
也是他的命令让无辜的洛伦入狱,还将艾萨克的父亲当成逃兵吊死了。
这个人是洛伦的敌人,不值得自己去信任。
“我是个虔诚的圣十字信徒,但这并不妨碍我对你们炼金术师的敬佩和尊重。”
康诺德轻声开口道,右手轻点着桌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你知道是什么让德萨利昂皇室顶着圣十字教会的反对,也要在萨克兰境内大力发展炼金学和药剂学吗?”
小个子巫师礼貌性的摇摇头,等待对方的答案。
“因为不像其他的巫师们那样,你们脚踏实地,你们做的每一次实验都有着准确而无误的目标,不论失败还是成功,你们所作的事情都是有意义的,都能切实的对周遭的一切,对方方面面产生影响。”
“你们的务实征服了脚踏实地的萨克兰人;而对目标的明确和执着,则是炼金术师们真正的伟大之处!”
听到这里的小个子巫师哪怕明白对方是在故意的示好,但还是忍不住挺直了后背,微微点了点头。
“务实,而且有明确的目标…了不起的品质。”康诺德近乎感叹的缓缓说道:
“很不幸的是,这种品质越来越难看到了——就比如说我的弟弟,布兰登·德萨利昂;还有他的巫师顾问,您的朋友……
洛伦·都灵,他们的身上就看不到这样的品质。”
艾茵脸上的微笑渐渐逝去,瞳孔一点一点的扩散:“您、您在说什么?”
“他们都很聪明,都很擅长避免自己犯错,利用周遭的环境和仅有的资源争取优势,并且让局势变得对他们有利,这一点来说即使是我也很佩服他们。
所以或许他们很务实,但他们真的有明确的目标吗?
或者说…他们真的清楚自己最终的目标是什么吗,我非常怀疑这一点。
因为和自己的哥哥作对添乱赢取一场胜利,或者追寻失落的知识同时寻找复仇的机会——这些不能算明确的目标,因为你找不到成功的标准在哪里。
我了解过您的朋友洛伦,确实他很擅长把控局势,在完成某项任务的时候效率极高;而布兰登也很类似,失败的次数屈指可数。
人的一生,应该有一个‘终极目标’,其余的一切都是必须为此而服务的。
但他们都不清楚自己的目标是什么,就像…就像逆流而上的鱼,竭尽全力寻找能够乘势而起的浪花,越过一个又一个险滩,在一次又一次的危机当中求生,并且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他们并不知道目标在哪儿,终点在哪儿;只是逆流而上;他们的‘目标’是近在眼前的,能够迅速达到并且获得的。
那称不上目标,至少不是一个你需要花费至少四十年去追寻谋划的目标——所以,只能看到眼前的人,永远不能明白看到四十年后的人是什么心情,又是什么样的想法。
就像布兰登和您的朋友洛伦永远无法理解,我想要杀死我亲弟弟却又尽可能保护他的矛盾心情。
对帝国而言一个‘驭龙者’的价值无法估量;但同样布兰登的潜在破坏因素也是无法估量的。
他们看不到,所以他们不会明白我是如何动手的,不会猜到我的计划,这就是他们的弱点。”
放下手中的水杯,默默起身的康诺德冷峻的看着强作镇定的小个子巫师:
“如果您的朋友能够活着回来,请您务必将我今天的话告诉他。”
第六十一章 北方的雷鸣(上)
“铛——!”
剑锋的碰撞激奏着炫目的火花,护卫骑士面无表情,曾经的记忆犹如碎片般汇入脑海,耳畔仿佛再一次想起了法内西斯的话语。
“知道为什么‘誓言之剑’必须要剥夺你的名字,你的身份吗?
因为这份誓言不是一个骑士,甚至不是一个人能承受的重担;这是来自圣十字的使命,许下这份誓言的同时,就意味着你的命运维系在你的使命当中。
你不是在为自己,而是在为了圣十字挥剑。
背负这份誓言的你就是在执行圣十字的意志,圣十字是战无不胜的;
所以,你就是战无不胜的!”
猛然睁开双眼,狂热犹如火焰般从护卫骑士的眼角掠过。
滑步闪避的瞬间,黑发巫师猛然一阵颤栗!
面前的护卫骑士挥舞剑锋的动作越来越狂暴,逐渐失去了章法,犹如苏醒的凶兽般疯狂而不顾一切,横冲直撞的扑向自己,用尽全身一切的力量去劈斩,去挥舞那柄满是崩口的长剑。
无论怎样的闪避撤步,用尽全力的躲闪都无济于事,护卫骑士都死死咬住了自己不肯松开,双方的距离始终被限制在三步之内,稍有迟疑狂风暴雨般的剑风就会迎面扑来!
如果不能拉开距离,那么都灵之火的威力就必须限制在一个极低的水平上,否则就有同归于尽的风险,而熔炉镇一战足以证明那种威力的伤害根本无济于事;
同样的道理,三步之内的极杀距离他根本用不出“原力冲击”——没等自己抬手,那柄能斩断钢铁的秘银长剑就会把左臂撕成一块烂肉!
剑锋轮舞,洛伦只能凭借着手中的亮银一次次招架,一次次的碰撞、交织、迸溅的火花在暴风雪中转瞬即逝,而又一次次的闪烁!
灰蓝色的剑芒不断的从剑脊滑过,一次次在护卫骑士的身上留下伤口,但没有一处是要害,而对方也没有任何躲闪的意思,喷涌的血浆也无法阻挡他的步伐。
这样下去根本无济于事,必须改变策略!
对方已经看透了自己的技巧和手段,也看透了自己不会和他拼命,熔炉镇的伎俩不可能再用第二次,洛伦可不相信这位还能再次上当。
果然,对付巫师最好的办法就是拉近距离然后不断的突进,不给任何喘息时间的三步之内硬功夫……
厮杀中还不忘了自嘲的洛伦扯扯嘴角,用一记横劈挡下了刺向面颊的长剑,炸裂的剑芒弹开了护卫骑士的剑尖,但也仅仅是一瞬……眨眼间凌厉的剑风犹如实质般突向胸膛。
等等,一瞬间?
没错,“亮银”的本质并非是所谓的金属武器,它并不是实质的,说是爆炸倒更贴切一些——所以想要挡下自己的攻击,对方必须使用更多的力量,而在弹开的同时必然会因为惯性有一瞬间的“失重”。
这是不可能避免的,而且必然会因为力道的强弱更明显。
一瞬间,眨眼的功夫而已。
剑风呼啸,疯狂的护卫骑士已经双眼赤红,犹如狂风暴雨逼近洛伦足三步之内,亡命的触感比暴风雪还要冰冷刺骨!
面无表情的洛伦本能的格挡,剧烈颤动的瞳孔中不断寻找对方身上的机会——横冲直撞的护卫骑士从头到脚简直破绽百出,但那狂风暴雨的剑风会在自己得手的瞬间把自己也砍成碎片。
所谓的格挡、挡反还有闪避,都只是说起来简单;但是当一个悍不畏死的凶兽挥舞着利刃冲向你的时候,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是一个悖论,能攻击到对方就证明对方也能攻击到你,最后的结局必然是同归于尽;洛伦非常确信,面前的这位护卫骑士肯定很乐意这么干。
但他可不想!
灰蓝色的剑芒迎头劈下,疯狂突进的护卫骑士都没有半点躲闪的意思,双手握剑一记横劈,冰冷的剑锋撕扯着空气扫向黑发巫师的脖颈。
刺骨的寒意逼近,几乎让洛伦以为自己的脖颈已经被斩断了!
“铛——!”
剧烈的撞击声,灰蓝色的光束从剑脊擦过,连带着爆炸般的惯性砸偏了长剑的轨迹;护卫骑士无法抵御这股力量,剑锋被荡开了。
机会来了!
洛伦松开了右手,在对方的视线中轻轻“啪!”的一声响指,瞳孔猛然收缩的护卫骑士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但这一次不是“都灵之火”,也不是“原力冲击”。
只是一个小小的,悬停咒……
面色冰寒的护卫骑士这才察觉到手腕的冲击,长剑已经在不知觉的瞬间被彻底带偏,哪怕只有一瞬间,他已经是空门大开!
没错,一瞬间就足够了……
洛伦双手攥紧亮银的剑柄,喷吐的灰蓝色剑芒犹如燃烧的长枪,向着护卫骑士的胸口笔直的捅去。
这次是谁要后退了?!
招架已经太迟,闪避则会直接被剑芒斩断脖颈…但护卫骑士没有选择任何一种,而是照旧横冲直撞的扑向刺向他的剑芒,攥紧被弹开的剑锋向前横扫:
“啊啊啊啊——!!!!”
护卫骑士拼尽全力的怒吼着,感受到刺骨剑风的黑发巫师双眼眯成一道缝,在那一刹那蹲下了身体,刺出的亮银改为劈挑,灰蓝色的剑芒对准了护卫骑士的右臂。
交错、转身、闪避、挥剑!
犹如蜻蜓点水般,回想起晨星林精灵们招式的黑发巫师一气呵成,眨眼间仿佛连时间也随之静止了。
待到护卫骑士剑锋落下,面无表情的洛伦已经站在了身后五步开外。
“噗——!”
皮肉和肌腱被撕裂的声响,带着喷涌而出的血浆从护卫骑士的右臂传来。
面色冰冷的护卫骑士表情瞬间扭曲,转过身死死盯着黑发巫师的身影,被染成红色的右臂还死死攥着手中满是崩口的长剑。
但那已经没什么意义了…肌肉被撕开或许能勉强支撑,但连筋腱都断裂的话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举剑的。
一个骑士失去了挥剑的右手,他已经不足为惧。
黑发巫师没有再次上前的意思,手中的亮银也收回了腰间,面色平静的看向距离自己五步开外的护卫骑士。
那表情,就像胜利者在审视着一个失败者。
“洛伦·都灵,你以为赢了吗……”护卫骑士面色晦暗,狂热的嘶喊到:
“你以为已经结束了吗?!”
“不是我以为。”黑发巫师平静的轻声喘息着,刚刚那一下他也不好受:
“就是结束了。”
“不,还没有结束,不会这样结束!”
满是崩口的长剑插在了脚下的冰雪之中,半跪在地的护卫骑士用仅有的左手攥住剑柄,眼神中的狂热丝毫未减:
“吾主,请赐予卑微的我救赎,请准许我为您而战……
让圣十字的光辉,再一次照耀我们——!!!!”
拔出长剑,高声吟唱的护卫骑士再一次站起身,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不顾一切的向近在咫尺的黑发巫师发起了冲锋!
伫立原地的洛伦完全没有闪避的意思,倒映着对方身影的瞳孔中,还有那么一丝的敬佩。
即便对教会再怎么恶心,这种人也实在是无法令人感到讨厌……
微微抬起右手,赤红色的符文再一次漂浮在了掌心——从一开始,洛伦的战术就是要将双方拉开足够的距离,这里不是熔炉镇的仓库,只要在安全距离之外就不用担心“都灵之火”会波及到自己。
所以说,真的结束了……
烈焰从掌心喷涌而出,金红色的光束在暴风雪中一闪而过。
瞬间,无数的火光在护卫骑士的身旁炸裂!
第六十二章 北方的雷鸣(下)
“轰————!!!!”
剧烈的崩裂声回荡在耳畔,冲锋高喊的护卫骑士瞬间就被无数的火焰和爆炸吞没,夹杂着灰烬的浓烟在狂舞的北风中无比的刺眼。
面无表情的洛伦凝视着那刺眼的火光,眼角流露出一丝的疲态——在没有开启“阀门”的前提下,毫无保留的“都灵之火”也是相当严重的负荷,他已经能感受到太阳穴和脖颈位置的刺痛了。
那是精力即将耗尽的预兆。
这就是所有“施法者”的缺陷…即便可以想办法解决虚空力量的腐蚀,但人类的精力却是极其有限的,任何一个高阶魔咒都必须慎重,根本没有挥霍的余地。
接触虚空本就是极其危险的举动,而像施法者们一样尝试直接使用虚空的力量简直就是在钢丝绳上跳舞——稍有不慎就是被精力榨干,彻底陷入疯狂;或者被虚空力量影响而扭曲突变。
相较之下,直接把脑子炸掉似乎都是非常“理想”的死法。
沸腾的火焰逐渐散去,在冰冷的暴风雪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熄灭着。
黑发巫师轻轻叹了口气,表情多少有些无奈…毕竟这里是极北的严寒之地,“都灵之火”的威力锐减在他预料之中,否则也不会拼尽全力连一丁点儿的后备手段都没有留下。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至少干掉了法内西斯的护卫骑士顺便还解决一个隐患,彻底摧毁了康诺德的计划,总的来说还算……
下一秒,洛伦的表情从叹息逐渐变成了惊愕,扩散的瞳孔骤然收缩,大脑一片空白,将近四秒钟之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失神了!
寒风呼啸之中,烟尘逐渐褪去……火光炸裂的残骸的中央多出了一道巨大的空隙,简直就…就像是……
就像是被劈开的一样!
单手拄剑的护卫骑士低垂着头站在缝隙的中央,左手平举着剑锋笔直的指向五步之外的黑发巫师,剑身上还带着未散去的火焰,散发着犹如熔岩般的亮红色!
洛伦的瞳孔中只剩下了惊诧,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劈开火焰的利刃,拼命的想要寻找答案。
这怎么可能?!
就算是混入了秘银锻造的骑士长剑,最多也只能是将被虚空扭曲的力量中和掉,稍微抵御些许伤害而已——绝对不可能像护卫骑士这样,直接将“都灵之火”从中间劈开!
“你在熔炉镇的时候,猜错了一件事情……”护卫骑士缓缓开口,厚重回响的就像是从地狱发出的声音:
“我手中的剑,并非是混入了秘银锻造的骑士长剑,它也并非我曾经的武器。”
洛伦面色一冷,强作镇定的攥住了腰间亮银的剑柄。
“而是法内西斯大人在前往埃博登授命之前,从英诺森大主教亲手赠与的‘礼物’,曾经属于第六世代‘贤者’布兰登一世陛下的佩剑。”
“它的名字,叫‘璨星’!”
护卫骑士缓缓抬头,狂热的目光与黑发巫师的双瞳直视:“用来锻造它的唯一材料,则是秘银!”
“在它面前,不存在斩不断的东西!”
耀眼的红色逐渐褪去,满是崩口的长剑再一次恢复了它的原貌,那朴实无华的冰冷剑身。
黑发巫师抽了抽嘴角,惊诧的表情逐渐变成了某种无奈的自嘲。
在巫师塔的记载中整个帝国的秘银武器都屈指可数,而且基本上都是诸位公爵的家传之物,想要见到任何一柄都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但自己却遇到了,并且还是‘贤者’布兰登一世曾经的佩剑,大名鼎鼎的“璨星”;居然就这么好巧不巧的落入了护卫骑士的手中……
这运气可真是无人能挡了——!
震惊的瞬间,黑发巫师已经拔出了亮银架在身前,冰冷的剑锋吞吐着灰蓝色的光焰。
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护卫骑士的每一个细小动作,每一次呼吸。
染血的右臂依然垂在身侧,证明他身上的伤势依旧没有恢复;但只要那柄“璨星”还在,自己仅有的几个“高阶魔咒”就如同被封印了。
更不用说就自己现在这干涸的精力,维持“超越感知”和手中的亮银都很勉强。
在不得不放弃魔咒之后,最后的手段依然是面对面的厮杀……
黑发巫师的嘴角微微扯出一丝的苦笑。
早知道结果如此,刚刚那一剑就该瞄准他的心脏。
下一个瞬间,黑发巫师毫无征兆的动了;一道灰蓝色的残影犹如光束般,突向站在烈焰中央的护卫骑士。
双手攥紧了剑柄,洛伦毫无保留的刺向他的胸膛!
“吾主啊,请赐予我战胜您仇敌的力量——!”
高声吟唱的护卫骑士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愿,仅剩的左臂挥舞着冰冷而朴实无华的璨星——没有躲开黑发巫师的剑芒,而是对准了他的头颅迎面劈下!
断裂的右臂让护卫骑士失去了身体重心的平衡,偏移的剑锋让黑发巫师比他的剑更快,灰蓝色的光焰捅了进去。
“噗——!”
侧身的瞬间让护卫骑士躲开了要害,剑芒捅进了他的身体右侧,撕裂了皮肉、肌腱、血管、肋骨、将半个肺叶搅得粉碎!
一瞬间,滑步错位的让洛伦躲开了护卫骑士拼尽全力的一剑,只在左肩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就在护卫骑士狂热的眼神当中,侧身闪过的洛伦面无表情的举起亮银,伴随着剑脊滑过的火花硬生生荡开了他的手中的璨星。
长剑脱手!
终于,率先不支的护卫骑士被黑发巫师一脚踹倒在地;同时洛伦右手已经拔出了背后的骑士长剑——落下的剑锋砸穿了护卫骑士的肩胛骨,将他整个人死死钉在了冰冷的雪地上。
“看起来这次圣十字没有回应您的祈祷啊,法内西斯的护卫骑士阁下!”
毫不客气的洛伦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还咳出了几口血水:“要是像上次您在熔炉镇时那样瞬间痊愈,我可能就真的会死在这儿!”
“不过很可惜,这样的结果肯定和您想的不太一样对吧?”
面色冰冷的护卫骑士没有回答,眼神中依旧只有狂热和决然;平躺在地的他如果不是身体的微微抽搐,甚至会让人误以为他已经死了。
“虽然很遗憾,但我并不准备让您从这儿活着离开。”面无表情的黑发巫师用“闲聊”似的口吻开口道:“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开始说您的遗言了吗?”
护卫骑士缓缓仰头,看着那双狂热的眼神即便是对方已经躺了,洛伦还是会感到毛骨悚然。
“洛伦·都灵,你又错了。”他的声音无比的决然:
“圣十字已经回应了我的祈祷!”
洛伦叹了口气,他可不想和快死的人争什么,只是耸耸肩——虽然这个动作让他疼得嘴角抽搐了几下。
“我答应过那位康诺德皇储,会制造一场可怕的意外为他解决掉他的弟弟;因为他给了我一个虽然罪恶但的确正当,无懈可击的理由!”
“但在察觉到你出现的那一刻,我就放弃了。”
“那我还真是受宠若惊。”洛伦冷冷的开口道。
“因为相比于布兰登·德萨利昂,你才是必须被终结的那一个!”
瞬间,护卫骑士猛然起身,任由长剑撕开了他的肩膀,一把攥住了洛伦的左手:“北方的雷鸣,已经对你降下了审判——!”
“轰——!!!!”
突如其来的巨响让洛伦瞬间头脑空白,下一秒才猛然回头看向断崖山的山顶。
白色的巨浪,已经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