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发源与始末
一切始于何处,一切又必将终于何处,这就是因果,因果循环,而终于一点,历史的潮流汇聚于此,不会缺失。天命所归,大道轮回。
当慕缘高高举起一块碎片之时,楚寻语的心中不可谓不惊讶,因为他看见了自己家族曾经使用过的徽章,说明这一切都不是巧合,当年那个黑衣人莫名其妙的谋害自己,并不是毫无关联,这就是证据,一切当真都要回归自己的药王府吗?
带着心中的疑问,楚寻语心中满是骇然,总感觉有些地方不对,但是却又说不清楚,在慕缘一阵摇晃下,自己才回过神来,自嘲的一笑,带着些许歉意说道:“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没关系。”望尘摆摆手,然后问道:“楚小友说这是你们药王府一脉用过的徽记?我记得好像不是这个吧?”
“那应该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楚寻语仔细的一回忆,“在我的记忆中,我药王府历史上曾经改过三次徽记标识,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都是在重大的历史变革中,这是一种关于阵营立场的改变而改变,至于眼前这个图案,如果我没有记错的,应该是第二次使用过的。”
“第二次?那距今天有多少年了?”慕缘好奇的询问道。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有数千年左右了。”
“那么久远?”慕缘大吃一惊。
望尘忽然问出了关键问题:“那原因呢?为什么要换?”
“这个……”楚寻语想了半天,“好像是因为家族中出现了什么重大变故,结果就换了,至于具体原因,我不太清楚,因为家族史是我最讨厌的,我很少看,其他的奇门遁甲书籍我倒是阅读了不少。”
“书到用时方恨少啊!”慕缘无奈的感叹道。
楚寻语白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继续蹲在柴房地上,看着望尘问道“前辈不会认为这个和当年的变革有什么关系吧。”
“我认为有可能。”望尘点点头,“历史上历来变革中都会产生大量的遗留问题,这很可能成为今后的岁月里,衍生出其他事情的原因,这个黑衣人闹出了这么大场面来找这个东西,而且又那么巧合,是你药王府家的,绝对不会无的放矢,楚小友应该回忆起当年的原因,或许我们就能知道黑衣人拿走了什么,然后就有可能知道他们的计划了。”
“他们?”楚寻语一愣,“前辈认为黑衣人有一群?”
“明显。”望尘苦笑一声,“事态的发展已经很明显了,当年那个黑衣人是不男不女的声音,你亲耳听的真切,汉中城市外的那人声音明显年轻许多,而前几日那个黑衣人,从头到尾,直接一言不发,看来他们是由不同的人组成,所以人物性格也是迥异。”
“有道理。”慕缘和楚寻语一听,心中了然不少,看来姜还是老的辣,随后,楚寻语又疑惑的问道:“不管他们是一群人还是一个人,为什么要找上我?我游历四方,也未曾与这些人结仇。”
“这恐怕……”望尘自己也很无奈,“要问问你家里人,是不是你们祖上遗留了什么问题,演化了今天的局面。”
“对了!”慕缘又一次体现出他那神奇的关键性思维,总是能想到关键点,“我们去找张宇初,他是龙虎山掌门,药王府放了一件东西在他家门口,而且看样子,还颇为重要,他身为一派之长,不可能不知道。”
言之有理,说话三人就欲起身,往门外去,忽然,楚寻语手臂一横,挡住去路,回头严肃的问道:“望尘前辈,此事事关重大,张宇初此人可靠吗?”
“不必担心。”望尘也是严肃的点点头,“我当年游历天下,一共有五位好友可以信赖,他就是其中之一,有生死之交。”
“那就好,其他的不多说了,我们走吧。”
三人直接御空而起,一路火速赶往正一神观,他们三人快马加鞭的赶来,自然引起了其他门下弟子的注意,待看清楚是何人后,却都纷纷不以为意。原来,张宇初几日前就曾经下达过法令,望尘是自己的故友,乃是贵人,门下弟子不可怠慢,否则按门规处罚。
一路上无人阻拦,三人直接推门而入,房间里的张宇初正好在作画,看来女儿回来了,心情颇好。张宇初一见是望尘到来,当即笑道:“望尘兄来的真是巧,来、来、来,且看看在下这幅画画的如何。”
说罢,便将画卷拿下,倾立在墙面,只看见这是一幅水墨写意,画的是荷叶荷花,又有蜻蜓飞舞,正合了那句诗:“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这幅画虽然出自张宇初一个道修人的手笔,但却不乏神韵,看似不如以画入道之人的技法熟练,却别有一番脱尘的道家仙风。看来号称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道门硕儒,不是浪得虚名。
张宇初静静等待望尘评价,望尘也是眯着眼睛,一言不发的仔细观看,可是楚寻语心里急不可耐的要知道事情,可管不得什么画,直接叫道:“好,甚好!”
“哦?”张宇初喜道:“那小友说说,这个‘好’字何来?”
这还没完没了了,楚寻语心中一阵感叹,看来今天要是不把这画评价了,他还真不会和自己说事,无奈,只好详细评价起来:“前辈这幅画,用的是‘破墨法’,南唐梁晓铎在《山水松石格》中有云,‘或离合于泼墨’,常人作泼墨一道,喜欢以浓破淡,但是前辈却另辟蹊径,以淡破浓,难度大为提高,却能表现的如此生动,不可谓不好,不可谓不精。”
“那缺点呢?”张宇初连忙追问,“缺点最为重要。”
“缺点?”楚寻语心中不得不赞赏他一句,他确实是个爱画之人,只好又说道:“右上角一块和左下角这只花骨朵有‘墨珠’之嫌,以及水中倒影的表现,一般来说,画鸟中,空即是水,给人以想象空间,很少需要刻意表达水的形象,前辈却淡淡染出了一层倒影的虚像,格调、底蕴虽然也有,但是却和花鸟一路有些偏颇,似乎有山水主题之意。”
“一针见血、一针见血啊。”张宇初激动的感叹一声,随后说道:“老朽虽然画的是花鸟,但是心中,却一直喜爱山水,苦于没有名家典范,不禁遗憾许多,画画之时,一时走神,画出了山水的愿望,惭愧、惭愧。”
顿了顿,看见了桌上的文房四宝,连忙又道:“作画也不可少笔墨纸砚,我观小友知之甚多,来,且看看我这墨如何……”
完了,给这张宇初带上道了,楚寻语心中一惊,说了半天,都忘记自己来干嘛来的,还要和自己讨论文房四宝,说到明天都讲不完,连忙打断他:“前辈、前辈,我刚才听闻你说,你爱山水,却无楷模,不需担心,我有一副董源的《龙宿郊民图》,颇有神韵,正好又是江西人,和你同源,你正可研习一二。”
“真的?小友有董源的真迹?”张宇初喜出望外。
“自然有,我回头抱过来给前辈慢慢研习就是,前辈不必担心,我们还是来说说正事吧。”这要是不打断他,指不定还要说多久。
张宇初连连称谢,忽然想到了他们还有事,连忙不好意思的说道:“见笑、见笑,三位有何要事?”
望尘这个时候才慢慢了走过来,拿出泥塑碎片,说了事情大概,问道:“张兄,药王府可曾寄放过什么东西在你这龙虎山?”
“这……”张宇初想了想,摇摇头,“药王府一脉历来与人交往不深,我当掌门这么多年以来,从未听闻他们放过什么东西在我这里,我平生也仅有一次和他们打过交道。”
“哦?”
张宇初便说出了当年经过,当年的张宇初年轻那会,刚结金丹,一时春风得意,便和一仇家比斗,谁知大败而回,并且重伤不治,全身筋络十之碎九,金丹也是裂痕无数,性命危在旦夕。他的师父,也就是当时的龙虎山掌门无奈之下,只好连夜带着他去了药王山,寻找药王府的医国圣手求助,这就是唯一的一次打交道。
“等等……”张宇初心中一顿,好像想起了什么,“当年我受伤颇重,躺在床上,依稀记得,药王府有一位老人,辈分极高,我师父都要叫他一声前辈,还要行晚辈礼,他好像曾经提到过,有一天要来龙虎山转转,取回什么东西。”
“老人?”楚寻语一惊,连忙追问,“前辈可曾记得他什么模样?”
“不记得了,年代已久,而且我当时濒临昏迷,只知道是个老者。”
这不是等于没说嘛,楚寻语一阵气结,自己家里的亲戚,能算上是老人的,见过的,没见过的,闭关的,现世的,归了包堆,能挤满脚下这座正一神观,这到哪里去找。
“不过……”张宇初这回总算回忆起重要消息了,“和老人同来的,我记得应该还有一个大汉,朦胧看见,他身材高大,左手五根手指指甲全部脱落,还有一股浓烈的中药味,差点把我又给熏晕过去。”
是他?楚寻语表情明显一滞,慕缘连忙传音道:“怎么?有回忆?”
“是我六叔。”
“啊?什么?你六叔?”
“就是现任的家主,上一届传承礼上,出来讲话的,你还曾经见过呢。”
这正是万物始于源,又终于源……
第九十章 初到
天上的云彩在慢慢飘动,看着这样的天气,实乃秋高气爽之际,高高的秋日挂在天边,头顶上的有鸟儿正自由飞翔。今天,是三人离开龙虎山的日子。
自从昨日得知了自己六叔有牵扯之时,楚寻语一直忧心忡忡。站在龙虎山的大门外,张宇初并没有大张旗鼓,只有自己一家人送行。就算临别之际,楚寻语也没有多少笑颜,因为自己的心事颇重,一直都是低沉着脸色。
看见楚寻语的脸上如此抑郁,张宇初却长叹一口气,来到楚寻语的面前,拍着肩膀说道:“小友这次救下了张某的女儿,这个人情张某记住了,日后有事,来我龙虎山即可。”压低了声音,又附耳说道:“宇儿的事情,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你大可自由离去。”
楚寻语心中一惊,抬头看见张宇初那明亮的眼神,心中叹息,看来此人已经知道自己身份,不过现在想的是六叔,所以这些小事也没有计较。
张宇初是堂堂一代人杰,自然气量极大,笑着对大家说道:“诸位此一去,还望保重身体,至于楚小友你嘛,有空一定要回来,我们还要讨论一番画艺呢。”
“前辈保重……”楚寻语和慕缘轻轻施礼告辞,望尘也笑着对张宇初点点头,三人立刻御空而起,一路往江南疾飞,只留下张宇初一家在原地,转身慢慢离去……
他们飞行在茫茫云海之上,周围一片静谧,一片雪白明亮,隐隐的大量白色阳光有点刺眼,不过对于修真者来说,并不算什么。这样的高度,就连那翱翔在天空之上的雄鹰都无法比拟。
飞了半晌,慕缘率先开口道:“两位,此一回江南,那是凶险非常,一点要小心从事。”
“哦?慕缘小友也看出来了?”望尘笑着问道。
“自然。”慕缘点点头,“那日的黑衣人离去方向,正是前往江南的路,看来他也是要往江南来。”
“恩,我们这一去,却是凶险非常,楚小友,你且看看,你回家方便吗?”
楚寻语微微一沉吟:“我昨晚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我们到江南之后,兵分三路,慕缘你回金陵天界寺,去问问惠昙大师是不是知道什么消息,故意让你远离江南;而我就去找姐姐和家人,问清楚六叔的事情;至于望尘前辈吗,你就跑一趟苏州,去找名家的故人,说清楚原因,一定要保护好公孙燕,算算日子,她也应该回江南了。”
“咦?”望尘惊奇的问道,“你如何知道我在苏州有旧?”
“因为你哪里都有旧。”
一席话说的望尘只好尴尬的笑笑。
“对了。”慕缘想起了莫语,问道:“那莫语他们一行动向呢?”
“不清楚。“楚寻语摇摇头,“他们明日起程,不过我看胡笑林那小子一定也会跟上去,所以我和他约好了,他一路上暗中传递消息,只要有什么动静,就通知我们。”
“楚小友,我观你这两日的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说到你六叔以后,你心里不能接受?要不然我陪你一起回去吧。”望尘看出楚寻语的情绪不稳定,好意的提醒道。
“不了。”楚寻语黯然叹息一声,“还是我独自回去吧,毕竟是自己家里人,外人不大方便,其实说起来,我主要是觉得不大可能,因为六叔和我的关系虽然说不上太密切,但平时还是相敬如宾的,从来不曾想过,他会撅害于我,实在不能接受。”
“是不是你搞错人了?”慕缘侥幸的问。
“不可能的,我自己家人还不知道?毕竟都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了,说左手指甲全部脱落,还有药味,那必然是他,因为他常年以来一直将左手浸泡在药水中,所以左手指甲都脱落了,中药味道很是浓烈,隔八丈远,都能闻见,家里人尽皆知。”
“唉……天道难测啊。”慕缘也只好叹息一声,别说,慕缘自小就没有亲人,也就是小时候和思奕走的近,他家人待自己也很好,后来时间长了,也渐渐有了感情。思奕刚才提到的六叔,自己也有点印象,是个沉稳的中年人,当年思奕闹金陵,朱元璋要杀思奕,结果药王府全都反对,这个六叔是家主,也是第一时间就拍案而起,并且主张要查清楚内幕,否则不明原因,就要胡乱杀他药王府的人,他一定要谁偿命,不管是天子王臣也好,市井草民也罢,一律不管。
这样一个人会是元凶之一,自己也不愿意相信,望尘毕竟是前辈,考虑问题倒也周全,便对楚寻语说道:“其实还有一种可能,不一定你六叔就是凶手。”
“哦?怎么讲?”楚寻语眼前一亮。
“很简单。”望尘在空中耸了耸肩膀,“如果我们这么想,你们药王府在很多年前,不知道什么原因,确实放了一件东西在龙虎山,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拿回去,但是黑衣人却探明了这一线索,知道了东西对他们有大用,就立刻前来拿取,还闹出了不久前的一幕,所以,你六叔当年仅仅是治病救人,对于你的事情,也许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推测也是很有可能的,毕竟六叔的形象只在张宇初的记忆中出现,而且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举动值得怀疑,至于他身边的老人,才是关键,回头一定要让他开口,说出那个老者的姓名。
经过长距离的飞行,终于回到了期盼已久的江南,三人既然决定分三路前行,便到告别的时候了。站在空着,看着脚下皑皑白云,堆在一起,楚寻语对着慕缘说道:“八戒,你赶紧回去,你也别不好意思,回去以后,不管怎么样,都尽量待在人多、高手多的地方,相信他黑衣人在怎么嚣张,也不敢堂而皇之的动手。“
“恩,行了,我知道,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们还是按照小时候的老方法联系。”
“好的。”
望尘也说道:“我去苏州看看,到时候等大婚之日,随同名家的人一同前往你药王府在江南小镇的那个府邸,我们那时在见面,如果有意外情况,我会及时的通知你们。”
“好吧,既如此,我们就此别过,保重,千万小心对手。”楚寻语施了一剑修礼仪,认真的看着他们。
当下三人告别,分三个不同的方向就地激射出去,赶往了自己的目标。但是在另一边,蜀山的公孙燕和师兄邓青也来到了江南,此刻,他们正走在苏州城里,一路走一路聊天呢。
“咦?公孙师妹,这里就是江南了吗?”邓青一脸好奇的左右张望,看着周围络绎不绝的叫卖声和来回穿梭的人流。
“是啊。”公孙燕点点头,“这里就是我家,怎么?邓师兄以前没来过江南?”
“没有。”邓青遗憾的摇摇头,“这次是第一次来江南,听闻别人说江南园林甲天下,苏州园林甲江南,不知道是不是这里。”
“呵呵,过奖了。”公孙燕笑了笑,指着远处说道“那是沧浪亭,这边还有狮子林,远处还有正在修建的拙政园和留园,以及其他零零总总的小园林,有很多,有空带你去看看。”
“好,那就有劳了。”邓青高兴答应,然后举目四望,鼻子中感受着饱含清新水分的空气,神清气爽,还能闻见一阵淡淡的甜腻香味,看来是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零食卖。
公孙燕看见了,自然要尽地主之谊,于是就顺手从身边的摊子上,买了两块枣泥麻饼,递给邓青,勉强笑道:“来,尝尝。”
邓青道了声谢,便拿起就咬,只一个呼吸的功夫,眉毛就拧成了一团,然后捂着嘴巴做痛苦状。
公孙燕大惊,连忙问道:“怎么了?”
“这……这……”邓青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挤出来几个字,“甜……甜……过头……了。”
“扑哧……”公孙燕忍不住笑了出来,乐呵呵的解释道,“那是自然,在蜀中,以辣为主,辣中还要麻,但这里是江南,当然要甜了,你没来过,第一次是有点不习惯从辣到甜。”
邓青干笑两声:“师妹你终于笑的自然了,这一路上,你都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我……”公孙燕连忙摇摇头,“没有,我挺好的。”
“哦,是吗,咦?你看那是卖什么的?”
“哦,那个啊,是万福兴的猪油年糕,走,去买点,晚上去我家做了吃。”
二人就这么不紧不慢的城里逛着,买了点东西,然后往城郊走去,因为名家的正堂就在郊外。
站在郊外的路上,公孙燕忽然抬头问道:“师兄,药王府家的大婚,那宏道门会派人来吗?”
“这个……”邓青的嘴巴里全是甜味,说话也有点别扭,但是咬词还算清楚:“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药王府一向与人交往不深,一般都是别人为了治病才上门的,正魔两道听说都不少,要是宏道门以前受过他们恩惠的话,估计也会派人过来。”
“哦,这样……”公孙燕暗自一咬牙,藏在衣袖中的玉手捏成拳,手背上的青筋都若隐若现,心中默默想道,宏道门,不管你来的是谁,谈梦的事,我一定要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说完,他们就往一处不远的大宅子走去,而楚寻语这边,也刚刚赶回了当年那个江南小镇。虽然这里不是他们家的正式宗门,只不过是一处外宅,但是还是很留恋。
不过现在物是人非,远远看见当年那个宅子,有许多下人在门里门外忙碌着,自己也清楚,是不可能这么光明正大的从大门进去,看来,还是要想点办法才行……
正午秋日的阳光,就这么静静的洒在小镇上,楚寻语轻轻呼出一口气,便小声笑道:“有了……”
第九十一章 回家(一)
楚寻语掏出一锭散碎银子,丢在柜台上,问道:“老板,够了吗?”
“够、够了。”老板眉开眼笑,拿出了一堆短打衣服,问道,“公子,还要置办些什么?”
“什么都不用了。”楚寻语摇摇头,拿起这堆衣服,转身出了门外,来到个僻静的小巷口,然后换上,看看自己的新样子,很满意,是个力巴的感觉,不过头一低,眉头就皱起来了。
原来手里的这把长剑,是个麻烦,寻常东西,直接用袖里乾坤收了就是,偏偏这把“残情”收不得,也不能扔掉,自己试过了不知道多少遍,都不行,只好作罢。现在装扮成下人的模样,混进家里,这把长剑实在太碍眼了,一个下人怎么能拿着把长剑。
思索了半天,心中有计了。于是来到大街上,又买了两条扁担,将中间的竹节掏空,在合成一个圆筒状,将自己的长剑贴满纸符,塞了进去,这就看不出来了。而且有这些从龙虎山讨要的符箓掩盖气息,无论是凡人还是修真者都看不出来。再把以前用过的那簇硬毛给挂在身上,自己的气息也没了。
来到宅子的侧门,看见有许多搬运桌椅的工人进进出出,于是,来到角落里,看准时机,拖进来一个工人,此人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便摸去了他今天的记忆,问明了身份,就打发走了。
而自己则拿过他挑着的杂货,走了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便跟上自己的队伍,顺着人流,往侧门走去。
“等等……”一个老者的声音传入耳中。
抬头一看,心中不禁一暖,但见门里走出个老人,拦住了自己的去路。此人看似年过花甲,却双眼有神,身着白色布衣,胸口上有一个楷体的“药”字,不过却是个凡人。楚寻语太清楚不过了,这老人是自己家的一个下人,都叫他“李伯”。小时候还经常抱着自己呢。
药王府一脉历史源远流长,所以府中除了家族的亲人以外,还有许多凡人杂役,这些人都是每逢战乱年间,或者有人下山游历之时,收留的苦命人,治好了他们的病,但是家园被毁,他们也不愿意在回去,就留了下来做杂役,虽然不能修行,但是药王府还是给了他们不少灵药,使得他们寿命大大延长,平时就让他们打理一切。这李伯也是如此,看似年过花甲,其实也有一百六十多岁了。
李伯疑惑的看着楚寻语,问道:“小伙子,我看你面生啊。”
“我?”楚寻语一愣,赶紧答道,“我今天是顶小六子的活来的。”
“恩?小六子呢?”
“哦,他家有急事,给叫回去了。”
“哦?”老者奇怪的盯着楚寻语,“怪了,我怎么看着你又有点面熟?”
“那就对了。”楚寻语喜道,“我也是他们店里的伙计,老人家看我面熟是应该的。”
“啊?”李伯一愣,随后一想,也许是这么个理,记忆当中这眼神很亲切,不应该是坏人,于是就同意放行了。
楚寻语挑着家伙赶紧进门,李伯忽然想起来,连忙在背后喊道:“注意留点神,别磕着碰着,还有别乱跑。”
“知道……”楚寻语头也不回的赶紧走,别让他再想起什么。
所有的杂物都放在库房,楚寻语将东西丢下以后,转身就要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看看。正想着呢,还没有出门,忽然一个女子来到库房门前,叫道:“来几个人,随我去偏室把桌子抬到井边洗干净。”
楚寻语一抬眼,这女子白衣白裙,胸口绣着一个篆体的“药”字,模样甚是年轻,修为只有堪堪筑基,看样子是自己家里的族人,不过这么小的年龄,也应该是自己的后辈,因为自己都没什么印象。
混在人堆中,看见年轻女子要选人,连忙自告奋勇叫道:“来,我来。”
女子一愣,看见楚寻语模样倒也不错,不似一般的苦力,便笑道:“好,你来吧,在来几个跟我走。”
从进进出出的队伍里,又拉了几人,一同往偏室去了。走过一处花园,看周围人少,楚寻语便开口问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恩?”女子微微一愣,随后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瞧你模样倒也端正,怎么一见人就这么轻浮,真不该叫你来的。”
“哈哈哈哈……”周围三个力巴一听,同时哈哈大笑,有个中年人拽拽楚寻语的衣袖,说道:“别急,小兄弟,我有个侄女,也不错,回头带你去见见。”
“不是、我不是……”楚寻语一阵无奈,什么乱七八糟的,问个姓名而已,怎么闹出这么多麻烦。不过那女子无意中看见了楚寻语一直不离手的两条扁担,奇道:“你为何带着它们过来?”
“哦?”楚寻语一瞧,心道一声坏了,“我这个啊,从来都不离手,习惯了,习惯了,放心,等会抬东西,不会碍事的,不碍事。”
“哦。”女子微微一点头,就不在注意,带着四人穿过走廊,来到偏室,推开门,一指中间的那张八仙桌:“就是它。”
看着这张八仙桌,楚寻语慢慢走到近前,心中什么滋味都有,这张桌子从前放了很多零食和瓜果,后来认识了慕缘,自己就在桌子上刻了一个“早”字,提示自己,每天要早来,别给慕缘偷了去。
手指慢慢滑过这个“早”字,笔画早就陈旧,心中更加感慨,这时,女子也进来了,举头看看四周还有什么不合适的。四个人抬着桌子就往门外走,楚寻语在前头,头也不回的就欲往右拐。这时,那个中年人奇道:“小兄弟,别急啊,你知道往哪里走?”
“放心,井在右边。”楚寻语心里想着往事,就顺口答应了一句。
“咦?”屋子中,那女子惊奇的看着他,“我还没说呢,你怎么就知道右边有口井?”
“啊?”楚寻语一愣,随即马上答道:“刚才进门的时候,李伯告诉我的。”
“哦,这样。”女子心中倒也坦然,不过还是有些埋怨,这李伯也是,怎么把家中布局告诉一个外人,回头看见了要好好说说他。
四人将桌子抬到井边,一遍打水冲洗一边随口聊天,忽然楚寻语对着身后女子说道:“姐姐,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我去下厕所好吗。”
“好吧。”女子无奈的摇摇头,“去吧。”
楚寻语转身就往另一边跑去,女子一愣,随即又明白了,看来厕所的位置也是李伯告诉他的。
扛着那两条扁担,楚寻语自然没有老实的去厕所,身子一转,走了别的路,转过一个院门,眼前忽然一亮,原来到了当年自己住的屋子,又看见了那扇木门,和慕缘第一次见面打架的地方。带着无比惆怅的心情,轻轻走上前去,双手慢慢推开屋门,和回忆中的一样,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都没有改变,站在正中,明窗净几,似乎往日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站住!”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自己的回忆,楚寻语一回头,看见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院中,开光期的修为,穿着打扮也是药王府的人,不过样子吗,自己有点印象,却又想不起来。
年轻男子走过来,叹了口气,丢下一些散碎银子在桌上,说道:“小兄弟,这些银子你拿去谋个正经生意吧,看你也不像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把东西放下,就走吧。”
“哦,啊?”楚寻语一愣,“什么东西?”
“不要装傻了,你偷偷摸摸一个人进来干什么,还要我明说吗?”
“不是,不是……误会啊,误会。”楚寻语暗道一声晦气,今天真不是个回家的好日子,没翻黄历,怎么又被人误会成小偷了,连忙说道:“不是的,我不是小偷,你看我身上哪有偷来的东西。”
男子随意撇了一眼,发现他手里拿着两条合在一起的扁担,不禁笑道:“捉贼捉赃,你扁担里是什么?“
“这?”楚寻语灵机一动,“我是来打扫卫生的。”
“打扫卫生用扁担?”
“高的地方我够不着,就把抹布帮在扁担上,举起来,这不就够高了嘛。”
“那为什么带两根呢?”
“啊?两根?”楚寻语低头一看,随即马上又答,“两根?这就对了,还有更高的地方,一根扁担不行,两根接在一起就够上了。”
“哦,原来是这样。”男子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后脸立刻一拉,“你当我是痴傻不成?这样的鬼话我也能信?快交出来,我瞧瞧你藏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说罢,就要伸手去拿。楚寻语连忙转身避让,这两人当下推搡起来,男子非要看里面的东西,楚寻语不让,心中无奈连连,这怎么和小时候捉慕缘偷零食一样。
“什么人在吵闹?”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出现,一个女子带着两个丫鬟慢慢从内堂走出。
楚寻语这一刻,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因为这个声音实在熟悉不过,慢慢转过头,看见一个容貌和以前的自己极为相似的女子,轻挪脚步,徐徐走出,自己的双眼渐渐朦胧,手里的动作也停顿了,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这正是:
如梦令·姐弟情深
曾忆小屋歌梦,
向晚慢松钗横。
眠前语轻说,
故事绕心涟生。
拍手,拍手,
互倚入眠听晚风。
第九十二章 回家(二)
眼朦胧,泪盈眶,心中在流泪,指尖在颤抖,急促的呼吸让自己感觉,仿佛是在梦中一般,不敢让人相信。
楚寻语盯着从内室出来的那个女人一直猛瞧,眼睛都不眨了。身边男子一拍他肩膀,咳嗽了一声,怒道:“大胆,怎么如此没有礼貌?当真是轻浮。”
说罢,转过身子,对着那女子说道:“姐姐,你大喜的日子,我抓住了一个贼人,这就带他走。”
这个时候楚寻语才反应过来,沉下心境,仔细的看清楚对面那女子,两三件饰物,淡粉色秋装,模样清秀,不施粉黛,和当年的自己一样,都是单眼皮,颇为神似,一副典型的江南女子身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姐姐,思燕。
也许是因为大喜的日子即将到来,所有眉宇之间颇有几分高兴。但是,当思燕的眼睛,不经意的看见楚寻语的时候,和他对望一眼,自己也愣住了,久久不能移动,眼神中露出的震惊可想而知。
听到男子的歉意声,思燕这才回过神,笑着说道:“不妨事,人生难免有困难的时候,等会你多给他几个钱就行了。”
“听见没有。”男子看了楚寻语一眼,“赶紧交出东西,我这里有散碎银子,你拿了走人,以后别在做这种事情了。”
“等等。”思燕这时候叫道,“我这里的书房中,还有很多灰尘,毕竟多年没来过了,这样吧,这个人和我走,打扫完书房,在让他离去。”
“哦,好,我去,我去。”楚寻语连忙应声回答。
男子无奈的很,只好由得他去了。想着他不过是一介凡人,而思燕也有金丹期的修为,谅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就随意了,自己转身慢慢离开。
思燕对着楚寻语平静的说道:“过来吧。”说罢,就带着两个丫鬟一并进了内室,丝毫不管楚寻语是否认得路。
楚寻语将扁担抗在肩膀上,轻车熟路的走进了书房,明窗净几,檀香阵阵,一切还是如旧。正在愣神的时候,思燕手一指花阁上放的一只青花瓷:“就是它,拿出去洗干净。”
“恩。”楚寻语走过两步,拿起来转身就走,忽然思燕伸出小手,一把抓住楚寻语,慌忙叫道:“放下,放下,笨手笨脚的,打碎了怎么办,真后悔不应该叫你来的,小玉,带他出去吧,粗人一个。”
名叫小玉的丫鬟咯咯笑着,拉着楚寻语就往门外走,嘻嘻说道:“快走吧,小姐不让你帮忙了,瞧你笨的。”
被拽着衣袖,自己的神色不变,默默的往门外走去,穿过来来回回的走廊,楚寻语忽然开口问道:“你是后来才待在小姐身边的吧。”
“咦?”小玉微微一愣,“是啊,当年我们家闹饥荒,后来就被这些仙人收养了。”
“哦,难怪,我说我怎么没见过你。”
“啊?”小玉真的好笑起来,“说的好像你以前来过我们药王府一样。”
“呵呵。”
楚寻语被小玉拉着,给打发出了门外,穿过身边的苦力人流,寻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里,便摊开手心一瞧,原来里面有一小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娟秀的字体写道:“子夜老地方”。
看完以后,便收入了袖中,来到街道上,暗自叹了一口气,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有家难回了。看看时间,已经傍晚,便随意找了处摊子,要了一碗阳春面,装作吃面的样子,侧目观察门里门外的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异象。
药王府并不是什么显世一派,属于隐入山林的一路,所以这次婚庆,来的都是交好的几个门派,场面并不会太热闹,这也在情理之中,想当年自己和萧萧大婚之日,也是在这里举行的,不过那时候的自己,正可谓春风得意,玉虚宫论剑刚完,又有喜事加身,不得不说喜上加喜,喜上眉梢。
一想到萧萧,自己的神情不由自主的黯淡下来,因为他又想起了以后的事情,手中的筷子也越来越慢,心事也越来越重。
正想着,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这里有人坐吗?”
楚寻语大吃一惊,原来光顾着想事情,有人接近了都不曾发现,连忙抬起头来,仔细一看,是一个头戴斗笠,面罩薄纱的黑衣女子,正指着对面的座位问道。
“没有,请坐吧。”楚寻语随后就平静了下来,冷静的回答道。
女子点点头,大大方方的坐在了对面,虽然看不清楚面容,但是她也毫不避讳,释放出自己的气息,有着和自己一样元婴期的修为,她的面纱有灵气波动,看来不是凡品,遮住了面容,但是却也挡不住这女子那一双如同星辰般闪烁的眸子,在背后闪闪发光,似乎在上下彻底打量楚寻语的样子。
楚寻语看见这个女子同样也叫了一碗面,但是丝毫没有动筷子,反而就这么平静的看着自己,自己脖子上的那个挂件早就给拿下来了,所以自己的修为也没有刻意隐藏,直接释放了出来。楚寻语冷冷的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呵呵,没有。”对面的黑衣女子摇摇头,丝毫不以他的冷淡为意,反而继续颇有兴致的打量他,“你也是来观看药王府婚庆的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哦,没什么,问问而已,我也是路过这里,一时好奇,就想来看看。”黑衣女子悠悠说道,似乎楚寻语的冷淡对她没有丝毫影响。
“你是什么人?”楚寻语皱着眉头,将手里的筷子放下,然后右手慢慢垂下了桌子,摸向了扁担中藏着的长剑。
女子在面纱之后,却笑了起来,问道:“我是被你吸引来的,你又何必要动怒呢?”
“我?我什么时候吸引过你?”楚寻语的眉毛一抬。
“因为,”黑色的面纱中,闪现出一排洁白的贝齿,轻盈的跳动起来,“我刚才路过不远处,看见了你心中的悲伤,你的意志在消沉,你的心儿在颤动,于是,我就被吸引过来了。”
“什么?”楚寻语微微一怔,低声惊道,“‘四情皆空,诉情感伤’,莫非是‘诉殇之眸’?你是渺情宗的人?”
“正是。”黑衣女子微微一颔首,“见过道友了。”
要说这渺情宗,为何并列在魔道四门四宗之一?又为何在江湖上鼎鼎大名?那可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源远而又流长。
相传渺情宗一门,历来只收女子,他们的开山始祖,乃是秦汉时期的一女子,号“四弃道人”,为什么取这个名字?相传这女子自小生有绝症,被家人抛弃,后来在深山之中,被一世外高人发现,收养长大,治好了疾病,模样也越发的标致了。
正当要嫁人的时候,她的师父与仇人斗法,一时不慎,一场道火烧到了她,毁了面容。师父在战死当场,她悲痛欲绝,不料屋漏偏逢连夜雨,情郎看她模样如同鬼魅,立刻弃她而去。而她的朋友也是如此,看她背景一夜之间败落,模样又如此丑陋,于是纷纷疏远起来。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悲天哀嚎,发出了:“人类看似道貌岸然,悲天悯人,实不知人生疾苦,人生悲情,全都乃绝情之物。”说罢,欲寻短见。
这时,被一个小乘佛教的师太救了下来,师太有大慈悲,不忍看她轻生,又见她厌离世间之苦,只求自了,就说以小乘佛教佛法,教化与她,留下一些经文,就飘然而去。
女子也是天纵之才,世间疾苦反而激发了她的悟性,她本身是出自于道门,阅读小乘佛教心法之后,茅塞顿开。于是开先河,破凡规,创立了渺情宗一脉,并留下话来:“世间只道有七情六欲,却不知有四情拖人甚深,凡我门下弟子,都必须弃绝爱、亲、恩、友四情,方能证道。”
从此以后,门下所收之人,大都是遭受打击,心如死灰的女子,爱情、恩情、友情、亲情全部摈弃。
药王府的紫月妖瞳是为了救人性命,而创造出来的,可以看穿一切阻碍,查证体内顽疾;而渺情宗的人,则也有自己的一双法眼,她们叫“诉殇之眸”,可以直指人心、感受悲伤,你越是痛苦,越是伤感,她们就越能清晰的看见你。
最后她的那双明亮的眼睛和药王府一脉居然并称于世,一个看**,一个则看人心。但她们行为偏激,所以人们把她们划分到了魔道,同样,她们也是魔道中,唯一一脉,渡劫之后,可以升入仙界的魔宗。
楚寻语在两朝战争期间,和渺情宗的人打过交道,于是当场就认识出来了。看见渺情宗的人在这里,思奕索性也不吃面了,直接问道:“你是来药王府找因果的?”
找因果是个讳语,在修真界中,找因果就是报仇、找麻烦的意思,不想黑衣女子哈哈一笑,站起身,丢下一些散碎的银子:“都说过了,我是路过,来看热闹的。”说完一转头,看着卖面的伙计又道:“他这碗面,我请了。”
说完以后,转身就要离去,忽然一转头,在黑纱之下的面容,微微笑了起来:“你很有意思,我的眼睛,第一次能看人看的这么清晰,他日有缘,我们还会在见面的。”说完,也不管楚寻语,就自顾自的走了,只留下楚寻语一人坐在长凳上,默默沉思……
到了夜晚,楚寻语站在一处河边的小亭里,等待思燕的到来,这里是他们小时候经常来玩的地方,每次出来,都在这里见面。可是熬到了子夜,还不见有人来,楚寻语的心里,开始有些奇怪了,一转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只看见不远处的柳树后,有一个黑影,发出了中正威严的中年男子声音:“你在等思燕吗?她今晚,不会来了……”
第九十三章 回家(三)
“你是……”楚寻语一阵疑惑,看着柳树下的黑影,心中并没有感到危险,反而疑惑连连,因为有一种感觉,很熟悉。
右眼紫色光华浮现出来,将树后的那个人看清楚以后,大吃一惊,失声叫道:“父亲!”
男子从树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在月光下,来到近前,平静的看着楚寻语,什么话都没有说,仅仅是双目深沉的看着他,就这么一直看着……
楚寻语的泪水从紫色光华中,慢慢渗了出来,良久,慢慢开口道:“孩儿……不孝……。”
“回来就好。”父亲第一次,流露出了柔情,数年不见,就算是修真者跳出了时间的范畴,但是,还是不可避免的,楚寻语感到父亲苍老了许多,眼角的皱纹也慢慢爬了上来,这都是因为自己吗?
父亲点点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思燕说了,你回来了,所以在家和母亲等你,来吧,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
楚寻语抬起袖子,默默的拭去了泪水,右眼的光华便黯淡了下去,默默的跟着父亲的背影走去。
看着父亲的背影,回想当年,曾几何时,是那样的熟悉,从小就一直跟在后面,虽然对自己很严厉,让自己很畏惧,可现在不还是一样吗?现在的一举一动还是和当年一样,自己低着头,跟在后面,心中什么样的滋味都有。
还是从那个杂役门进去,但是院落中安静一片,想来巡夜的杂役都被父亲用借口暂时调离了。谁也没有说话,黑夜中,只能听见脚步走在花园中鹅卵石地面上的声音,以及一些昆虫的叫声,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
回到了自己曾经居住过的房屋中,推开屋门,看见母亲和姐姐正在桌边焦急的等待消息,楚寻语自己心里,不禁感到了一丝愧疚,自己真的是不孝,让家人白白担心了这么多年。
“奕儿,你回来了。”母亲激动的立刻来到近前,泪水连连,抚mo着楚寻语的面庞,啜泣道:“长大了……”
楚寻语将长剑靠在桌边,当即跪下,哽咽连连:“孩儿不孝……”
母亲连忙扶起他,拉到了桌子边,和姐姐一起,看着他的面容。
忽然一抬头,发现父亲弯下腰,正在柜子里翻找什么,不禁有些奇怪。父亲身材并不算高大,经过这些年,在烛光下,背影更加显得的沧桑,在柜子中,寻找连连,努力到了极致,半晌,拿出了一个纸包,放下身边的地上,又继续找了起来。
过了一会,父亲直起身子,眼神中,带着些许欣慰,来到了桌前,将手中的纸包打开,笑着说道:“这些,我记得都是你喜欢吃的。”
楚寻语低头一看,纸包里放着的,是一些自己小时候喜欢吃的零食,顿时,鼻子一酸,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父亲宽厚的大手,一下拍在他的肩膀上,假装怒道:“哭什么,堂堂男儿。”
强忍着一口气,将心中的泪水咽下,然后默默的点点头:“父亲有心了。”
“恩……”父亲坐了下来,捧起手中茶杯,半晌,冒出一句话:“这些年,过的好吗?”
“好……好……”夹起桌上的酥糖,放在口中,咀嚼了半天,就是咽不下去。
姐姐递过一杯茶水,问道:“弟妹的事情,怎么样了?”
“恩?”楚寻语心中一惊,连忙说起了这些年来的经过,希望父亲能给自己一些指引,因为在自己的心目中,父亲虽然严厉,可是一直都是很睿智的人,是自己人生当中,最崇拜的人,崇拜到连“之一”两个字都不用加,就算对于两极之地的那个强者,都不能取代。
父亲在茶水升起的热气中,静静的听着这些年来的事情,一言不发,等到楚寻语说完,才疑惑的说道:“你六叔和这件事情有关吗?我觉得不大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但是我还是要问问他,当年帮张宇初治伤的时候,是谁和他一起去的。”
“恩。”父亲点点头,“这一点是要问清楚,这样吧,你六叔也在这里,事不宜迟,我这就去问问他,打听清楚。”说罢,起身就要出门。
“等等。”看见父亲的身影要出门,楚寻语赶忙叫住了他,“我和你一起去,万一六叔真的是坏人,一定会对父亲不利,我和你一起去,问个明白。”
“不用。”父亲淡淡的笑道,“你现在不宜多露面,还是留下来陪陪你母亲和姐姐吧。”
“不!”楚寻语坚决的摇摇头,“我不能让父亲独自冒险。”
“呵呵。”父亲往日自信的神色又重新出现,“我可不会就这么轻易就范的,你放心好了。”
说完,就独自一人离开了,前往家主的宅子,而楚寻语子叹了一口气,默默的坐下,和家人聊起了往事。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父亲就回来了,但是带着些许奇怪的表情,走进了屋子。
“怎么样?”楚寻语连忙问道,“六叔他怎么说?”
“他说,他当年是和老金伯一起去的。”
“什么?是他?”楚寻语大吃一惊,难怪父亲表情如此不可思议,这确实是一个惊人的答案。老金伯这个人,自己有些了解,但是不敢说有多清楚,因为这个老者的来历,谁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是药王府的人而已,真名叫什么,忘记了,都这么称呼他罢了。
药王府历史很悠久,他们也有自己的藏书阁,老金伯就是藏书阁的看门人,多年以来,都一直默默的打扫其中的灰尘,楚寻语记得很小的时候,经常和同辈子弟一起,去藏书阁看书,老金伯也总是乐呵呵的接待他们,像变戏法一样,总能拿出许许多多的水果,给孩子们吃,经常抱着自己在院子里玩,冬日的阳光暖洋洋的,在沏上一壶茶,他的身边,总是那么温馨。
不过有一点,楚寻语知道,这个人的来历肯定不同凡响,道理很简单,他在藏书阁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了,资历老的出奇,在大部分人面前,都能叫的上一句前辈,至少在思奕眼中是这样的。记忆中,除了家主可以直呼其名外,其他人都一样的称呼他为前辈。
尤其是楚寻语小时候,问过父亲,老金伯此人的来历,连父亲都说不清楚,父亲说他小的时候,也被老金伯抱着在院子里溜达,可想而知,这个人是什么样的老资格了。老金伯掌管着藏书阁,整天都是很悠哉,经常提溜着一壶老酒,夏天弄些瓜果,冬天就拿盆炭火,坐在藏书阁的顶楼阳台上,对着月光,自斟自饮,似乎很享受这样的美妙生活。
基本上每天都要早晚各巡视一遍藏书阁的房间,扫扫灰尘,补补旧书,就这样过着,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在院落里,逗笑家族中的小孩,楚寻语敢打赌,整个偌大的药王府,没有哪个子弟敢说,自己没给老金伯抱过、没吃过他的东西。
对于这样一个人,他会说去龙虎山取什么东西,是在让人不敢相信,记忆中,他连门都不怎么出,楚寻语半信半疑的问道:“父亲,你没弄错?怎么可能是那个老金伯?可能吗?”
父亲摇摇头:“其实,要说老金伯真的知道什么消息,还真有可能,因为他的资料很老,说不定真的知道些什么,你可以去藏书阁问问看。”
“我这么直接去问,他能告诉我吗?”
“我想他会的。”
“哦?”
“原因有二。”
“愿闻其详。”楚寻语在大事上,一直很欣赏自己父亲的判断力。
“很简单,第一,我药王府一脉源远流长,藏书阁中存放的丹方、功法、典籍无数,可谓重中之重,可是历来只有老金伯一人看守,可见他确实是一个高人。第二,上次你偷偷回家,潜入进去看书,你没有发现,老金伯视若不见吗?可见,他还是对你照顾有佳的。”
“什么?”楚寻语大吃一惊,“我上次回藏书阁,你们知道?”上次带着宏道门壁画的拓片,回家中翻译,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走的也是暗道,没想到家人居然知道?
“你也太小看我们了,别以为修为精进了不少,我们就不知道了。”父亲无奈的摇摇头,看着他,随后认真的说道,“这天下能人异士极多,别小看别人,当然,你放心,你回来的消息,只有我们几个相关的人士才清楚。”
“哦。”楚寻语听父亲这么一说,才想起来,难怪上次进藏书阁的时候,心里总感觉空落落的,少了点什么,原来那天晚上,没有看见老金伯,看来此人是故意躲起来了,放自己进门。
“既然这样,事不宜迟,我马上出发,赶回家中藏书阁,去问个明白。”
“这么快就要走了?”母亲一听,似乎有些舍不得。
“去吧。”父亲赞许的点点头,“男儿一世,重担颇多,他日你洗去冤屈,堂堂正正的在回家。”
“好。”楚寻语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父亲,还有一事,望你能相帮。”
“父子之间,何以言帮,有什么事情,说吧。”
“慕缘的事情,我提到过了,我现在赶回家中,但是金陵那里,还请父亲多为照顾,不能让慕缘遭遇不测。”
“好,你放心,此去金陵,骑普通凡马都不用半个时辰,我即刻修书一封,以密函形势发往天界寺,给惠昙住持。”
“谢谢父亲了,母亲也一样珍重,五日以后,姐姐大婚,我在回来一见。”
楚寻语和家人一番告别以后,就立刻要出门走,这时,父亲叫住了他,笑着说道:“你刚才说你现在的名字叫楚寻语?恩,起的不错。”
听见此话,楚寻语微微一笑而过,然后低调出门,直接御空而起,赶回自己家中藏书阁,茫茫的夜空里,飞向了那个一向神秘、不与外人交道的药王府,真正驻地……
第九十四章 回家(四)——弥天大谎
楚寻语一路赶回了药王山,回到了这个曾经让自己无忧无虑成长的地方,是那么的恬静,是那么的快乐,给自己留下了多少欢声笑语,又有多少回忆的地方。
夜晚,他穿过花丛,越过小溪,走在了石板路上,身边有的房屋还亮着灯光,有的房屋却漆黑一片,看来除了必要留守的人,其他的,都去了江南,准备大婚事宜了。
经过无数的亭台楼阁,来到了藏书阁的楼下,抬起头,看着这个古老的八层小楼,心中感慨万分,忽然,又看见了老金伯那个熟悉的矮小身影,正坐在阳台上,对酒当歌,月下成影。
只听他敲击着酒壶唱到:
破晓前,黎明中,
攀上山之巅峰。
望苍穹十万里星芒,
却唯因我,而群星辉煌。
寻往海洋,
观那嘶吼咆哮之巨浪,
曾几何时,
我也一样必争寸芒
……
楚寻语站在楼下听了半晌,不禁笑了起来,看来老金伯果然曾经不同凡响,于是用长剑,来到不远处的花坛边,一边敲击一边小声和道:
曾经的往昔,
来到近前,
我歌童年欢,
我唱明月舞,
我笑人影道,
我颂故人情。
我随长风走,
五湖流,
招手、招手,
童年如幻,
童年似梦。
……
“咦?”听到楚寻语的歌声,楼上的老金伯颇感惊奇,向下面的黑暗中,张望起来,熟悉的声音又飘入了楚寻语的耳中:“喂!楼下的,是哪家的小子,来看望老头子我啊。”
“呵呵,是我,是我。”楚寻语哈哈一乐,“老金爷爷,开门啊,是我,我回来了。”
“恩?”老金伯虽然不清楚是谁,但是很明显有一种熟悉感,于是回答:“哦,好,等着,我下来开门了。”
“吱呀……”刻画着无数复杂纹路法阵的旧木门应声而开,老金伯提溜着灯笼,照亮了楚寻语面庞,看清楚以后,老金伯失声笑道:“原来是偷看古文的小子,你又回来作甚,莫不是又找到什么古文字了?”
“呵呵,当年果然是金爷爷故意放我进来的。”楚寻语将长剑背好,“我今天是专门来道谢的。”
“呦……”老金伯咯咯笑了起来,露出了残缺不全的牙齿,“快进来,天冷,别给人看见了。”
一语双关,楚寻语只当没听见,闪身进门之后,看着老金伯瘦小而又略带佝偻的身影,说道:“金爷爷,我们去你那里吧。”
“好好,这边来。”老金伯连忙将楚寻语引进了自己的小屋子。
老金伯的屋子不大,就在一楼的拐角处,仅仅是放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楚寻语随意的坐了下来,将长剑靠在墙角,老金伯正好端着一杯热茶过来,挑了挑油灯的灯芯,看见角落里的长剑,打趣的说道:“上次没机会看,怕惊走了鸟儿,原来是年华木,你小子好运气啊。”
楚寻语苦笑一声:“和我挺般配是吧。”
“哈哈,人生疾苦,人生悲情,过眼云烟,过眼云烟啊……”老金伯摇头晃脑唱了几句,将手里的杯子递过来,笑着又问:“你小子今天来,是有事情说吧。”
“恩。”楚寻语点点头,“那晚辈我,就直接切入主题了,金爷爷当年是不是和六叔一起去给龙虎山大真人张宇初治过伤?”
“恩?”老金伯一愣,“我想想。”说完眯着眼睛,坐在床头,一手搭在栏杆上,想了很久,不肯定的说道:“好像是去帮龙虎上的人治过伤,这么多年,治过的人多了,记不全了,怎么,你问这个作甚?”
“是吗?太好了。”楚寻语一听有门,连忙追问道,“前辈当年说过,要去龙虎山取回什么东西,是不是?”
“啊?”老金伯恍然大悟的说道,“原来你问这个啊,对,有有有,我确实说过这么一句话,而且也说过这个事情,怎么了?”
“前辈要取回什么东西?”
“不能说。”老金伯摇摇头,笑问道,“你打听这个干什么,有些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楚寻语微微一低头,这件事事关重大,老金伯肯定不会简单的说明白,自己索性说白了,反而好一些:“金爷爷,想必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知道。”老金伯漫不经心的摇摇手,“怎么能忘记你呢。”用手比划了一下襁褓装,“当年你们那般小的,就你喜欢在我身上尿尿,害的我每天都要洗衣服。”
“呵呵。”楚寻语苦笑一声,“龙虎山的泥塑给人砸了,东西没了。”
“什么?!”老金伯大吃一惊,一下站了起来,眼神中充满了怒气和疑惑,在屋子里转悠半天,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应该没人知道,没人知道……”
“前辈,前辈!”楚寻语连连叫着,希望能叫回他的神来。
“恩?”老金伯一下醒悟过来,“是什么人拿走的?”
“不知道。”
“你……”
“真的不知道。”楚寻语无奈的耸耸肩膀,“我这次来,就是希望前辈能够告诉我,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或许我能找到那个人。”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老金伯冷静了下来,“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因为,他也许就是杀害萧萧的人……”
“恩?”老金伯哈哈大笑,“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你莫要胡言乱语,此事事关重大,你也不必管了,明日我亲自出去寻找。”
“哦?”楚寻语冷冷的反问一句,“金爷爷,你能离开藏书阁吗?”
“这……”一句话,顿时熄灭了老金伯的火种。
“别瞒我了。”楚寻语得意的说道,“我也是药王府的人,这藏书阁是什么样的存在,家里人都知道,向上有八层,可是呢,往地下数,方圆八十余里,尽是地下藏书阁,深不知几丈,全都是历年来,家族中研究的心血所在,有无数珍贵的书籍和文献,前辈你是高人,小子我知道,所以你亲自坐镇这里,无人敢来滋事,可是你一离开,外面某些心怀不轨之人,必然乘虚而入,虎狼之人在侧,前辈怎可轻言离去?弃我辈族人于水火而不顾?”
老金伯一阵沉默,没有语言,自己确实不能离开藏书阁,这地底下才是庐山真面目,深达几十层的书阁,无数机关陷阱保护着重要文献,自己一走,万一有某些大神通者,摸了进来,随便拿走只言片语,后果不堪设想。
楚寻语趁热打铁,将长剑拿过,靠在老金伯的身旁,转过身,对着墙上的黑影,冷静而又严肃的说道:“前辈,小子我是你一手抱着长大的,我是什么人,金爷爷自然清楚,我现在,活着从两极之地出来了,誓要手刃仇人,血当年杀妻之恨,还我一个清白,我抱着试试看的心里,来到您面前,也不知道您是不是和当年黑衣人一伙的,若要是同伙,晚辈自知不敌,也不做无谓之挣扎,只求看在同辈族人的份上,赐我一具全尸。若要不是同伙,还望金爷爷坦诚相告是何物,我愿保守这个秘密,发下心魔誓言,不透露任何风声。”说完,大义凌然的背对而立,闭起眼睛,等待下文。
老金伯看看身边的长剑,眼神中挣扎了很久,明显是在做思想斗争,犹豫不决。楚寻语也不催他,就这么静静的等待答复。
一站就是一盏茶的时间,良久,老金伯长叹一口气,黯然说道:“弥天大谎。”
“什么?”
“你听说过,‘弥天大谎’吗?”
“这个,自然知道。”楚寻语虽然不喜欢看家族史,因为大部分,都是歌功颂德的题材,所以小时候,不怎么喜欢读,但是这个“弥天大谎”,实在是名气太大了,自己想不知道都难。
弥天大谎,这是一个术,创始人,就是药王府家族的一个天才先人,这个人在江湖历史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是因为他,改变了药王府的阵营选择,从一个中立的隐世一族,变成了站在光明大道的一边,这个人,名字没人记得,只知道,他的号,唤作“青莲子”。
药王府一脉,自上古存在以来,就一直隐世不出,不管外界有多少纷争,有多少疾苦,他们不管,他们不顾,只知道醉心于自己的研究。他们研究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生命。
这一族致力于解开**与灵魂的奥秘,眼看着亲族生老病死,或者陨落于天劫之下,他们不忍,他们落泪。于是,就自发向上,要战胜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敌人,那就是“死亡”。
为此,他们不断的在纷争战乱过后,悄悄寻找尸体,不管是凡人的,还是修真者的,都弄了回来,不断的研究在研究,想要掌握轮回之谜,让自己的族人不在被天命所管,不在被死亡所折磨,有多少前辈先人,都呕心沥血,鞠躬尽瘁。
直到汉朝的时候,青莲子的出生,打破了常规,这个人据说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靠修行来延缓生命,所以一生都未曾修行。他酷爱佛教典籍,相信人的身体,只不过是一具臭皮囊,该抛弃,就要抛弃。
三岁,识文断字,四岁,习金石丝竹之音,五岁,可以阅百家典籍,八岁,开始学医,继承家业,十五岁,医学造诣上,就可以技压群雄,虽然没有半点修为,却在医学上,有自己独到而精辟的见解,据说无人不佩服,无人不赞扬。
十六岁,经过家主和数十位长老特批,将十多具正魔两道高手的遗体交给他,青莲子从此开始闭关。十年以后,出关之日,明明体内空空如也,不曾有半点灵气修为,但是却可以使用这数十位长老中,两三位的绝技和神通法术。
例如曾经戮梦门的化梦神游之术,让多少修士苦修一生,不曾触及,但是年仅二十六岁的他,却可以信手拈来,笑看苍生。那一日,他自号“青莲子”,寓意出淤泥而不染,人的**就是臭皮囊,就是淤泥,他可以端坐于明台之上,不然毫厘尘埃。
多少家族长老仰天含泪疾呼,吾辈有望逆天改命,视他为希望。但是而后的日子,大家都知道了,疯子与天才只有一线之隔,他疯狂了,疯狂的搜集高人的尸体,到了最后,在没有纷争的和平年代,他不能满足自己需要,竟然捕杀活人,除了本门同族,念在养育之恩的份上,其他不管正魔两道,他都一并视为鱼肉,随意杀伐,来完成自己的研究。
他的行为终于犯了众怒,正魔两道再也不能容忍,找到了药王府,灭族的悲剧就在咫尺之间。无奈之下,青莲子的父亲,含泪连连,引领众人在南海一处孤岛上,找到了他。青莲子嗤笑世人愚昧,不解臭皮囊疾苦,但是老父悲痛欲绝在前,要亲手诛杀自己,保全家族。
青莲子极重孝道,看父母族辈被人压迫,自己敢作敢当,当下,取刀割肉还父,剔骨还母,流尽鲜血,抱答族人养育之恩。他一生神通无数,但是却不曾修行,所以没有金丹,更无元婴可逃,自散魂魄于天地之间,终于,抛弃了这具他时时刻刻都想丢下的臭皮囊。
从此以后,药王府隐世的局面被打破了,被迫要选择一方阵营,来偿还这份罪孽,于是,就改了徽记,示意自己和青莲子划清界限,改头换面。而青莲子本人死时,据说已经可以独立完成活死人,肉白骨,灵魂躲避轮回,修行不遭天劫的偷天改命之术。
这就是他,一个天才最后的华丽谢幕,留给后世的一笔传说。
而他这个容百家之长,改父母所赐之身体的术,就叫“弥天大谎”。不修行,所以没有天劫,用凡人**,可得长生,遨游天下,不生不死,不垢不净,无有因果,却具备大神通,连“天”都能瞒住,都会上当,这就是术名的隐喻之意。他一生掌握的秘术绝技高达数万种,但只有这一个“弥天大谎”,是他原创的。
楚寻语回忆到这里,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前辈,里面不会是青莲子留下的东西吧。”
月儿,还是这么皎洁……
第九十五章 回家(五)
“吱呀,吱呀……”一阵阵踩在古老破旧楼梯上的声音,老金伯带着楚寻语慢慢走下了藏书阁的地下一层,楚寻语手里捧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自从刚才老金伯点头,告诉自己,塑像里放着的,是青莲子留下的东西以后,自己的心顿时紧张了起来,生怕里面留下的东西,会是那传说中的“弥天大谎”之术。
老金伯回头看见楚寻语脸上那阴晴不定的脸色,连忙宽慰道:“不用担心,里面放着的,并不是弥天大谎,这个术早就失传了,而是另外一样东西。”
听见了这句话,楚寻语心里才好受一些,不过念头一转,这青莲子留下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是好东西?八成也是能吓死人的,于是但心的问道:“金爷爷,里面放着的,是什么?”
“跟我来,你就清楚了。”老金伯并不打算直接告诉楚寻语里面是什么,反而是一路拉着他,来到了药王府藏书阁的地下一层。这里面积广博,内藏有无数暗哨陷阱,寻常肉眼是看不见的,但是因为老金伯的缘故,楚寻语并没有受到任何的攻击。
藏书阁嘛,必然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满眼都是那种古老的书架,上面放满了各种竹简、骨片以及绢帛等等,记载了密密麻麻的文字,这些东西,就是药王府唯一的财富,而不是想象中,那些什么天材地宝,或者价值连成的宝物。
老金伯拉着楚寻语来了其中的一处破旧书阁前,将油灯放在顶端,用手慢慢的挑开布帘子,哆哆嗦嗦的拿出一块单丝绢帛,楚寻语仔细一瞧,还真的是汉朝货,不似作假。
绢帛上写满了隶书文字,老金伯叹了一口气:“自己看吧。”
楚寻语接过来,就这灯光,看了半晌,惊道:“‘绕枝秋蝉’?这是什么毒药?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哎……”老金伯在叹一声,从背后摸出了一个烟袋,用油灯点燃了,吧嗒吧嗒抽了几口,吐出一个烟圈,靠着书架悠悠说道:“世人只听说青莲子一生,有弥天大谎之术,纵横天下,却不知,青莲子乃是我们家里,一等一的医道高手,如何不会调制毒药?当年这绕枝秋蝉,就是他的得意之作。”
“那这个毒药有什么症状?”
“这个毒药是根据对手修为状况来决定的,这就是特别之处,不通过经络,也不是附之于骨骼身体,而是顺流于体内灵气,修为越高,体内灵气也就越多,那么毒性就越猛烈,毒发的也就越快,所以被称为‘绕枝秋蝉’,就是这个意思。中此毒死亡的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全身肌体近于透明,肉眼能直接看见骨骼,腥臭不堪,最后腐烂而亡。”
“什么?”楚寻语闻言大惊,“修为越高,死的越快?”
“唉……是的。”
“那么,这种毒药是如何传播的?”
“无它,只要身体发肤,触之即可。”
“那这‘绕枝秋蝉’还有什么其他特征?”
老金伯歪着头,想了好一阵子,不确定的说道:“当年有人传闻,此毒呈汁液状,白色,有一股淡淡的松香味,常人若是久视此物,必然头晕。”
“这样,哦,对了,龙虎山泥塑里,装了多少这样的毒液?”
“一瓶都没有。”
“哦,那就好办了。”楚寻语长叹一口气,这绕枝秋蝉如此厉害,要是龙虎山的泥塑里,装着现成的,给黑衣人拿走了,那天下还不出大乱子了。
“但是……”老金伯将烟袋停在嘴边,“里面装的是药方子……”
“什么……”楚寻语两眼一翻,差点背过气去,这比拿走现成毒液的还严重,要是一瓶毒液,总有用完的时候,一般不懂行的人,也难解其中三味,现在倒好,药方子给人拿走了,只要按方抓药,那不就等于他们是无休止的嘛
“你也别太担心。”老金伯看楚寻语这个表情,连忙安慰道,“这药方子是给人拿走了,可是他们能不能配出来,还是两说呢。”
“哦?怎么讲?”楚寻语一听,好像还有门儿。
“这绕枝秋蝉要是想配出来,那代价是大的惊人,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住的,何况还有很多稀世珍宝,世间早已绝迹了很多,就算凑齐了材料,配制成功率也是很低的,据我所知,就算青莲子有天纵之才,穷其一生,也就成功过三次,所以名声才不显。”
“一次都不行,这要是成功了,江湖上还不乱了套了。”楚寻语当下连连摇头。
“放心吧,小子。”老金伯磕了磕烟杆,“你也是药王府家的,你如何能不知道炼药其中的奥秘,火候,水分,药引子,等等等等,其中奥秘多了去了,他们除非也是向我们这样,是医道高手,否则绝对不会成功的。”
楚寻语一听,此话也在理,不过还是怀疑的问道:“金爷爷,这东西这么重要,怎么会放在龙虎山门口的泥塑里?你明明知道,却没有拿回来?”
“这……”老金伯一阵迟疑,挑了挑灯芯,让它燃的更旺盛一些,然后慢慢道出了一段往事秘闻。
当年的青莲子,一路被追杀到南海孤岛,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可是不清楚的是,他之前,被发现踪迹的地方,恰恰是在江南。江南无锡惠山一带的泥塑很有名,和天津一带“泥人张”是并称于世的。当时的龙虎山正好在重新大修山门,去天津多有不便,就近在无锡惠山定制了一批泥塑。
而当时的青莲子,正好被显了踪迹,情急之下,立刻要将身上的几样重要东西全部散出去,这其中就有这“绕枝秋蝉”的配方,他把写在绢帛上,然后化作凡人,混进了普通的泥塑手艺人当中,随便选了一尊“三清”雕像,掏空了一个小洞,将配方塞了进去,本来就是一段文字,写在普通的绢帛上,藏在普通的泥塑中,那就更不会有人注意了。
这就是为什么,慕缘会发现泥塑碎片上有药王府的徽记缘故了,鼎炉图案是当年的药王府标记,青莲图案自不必说,就是这位传说中的青莲子个人标记。
老金伯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自然知道这段秘闻,这些年来,一直犹豫不决,徘徊在思想斗争的边缘,在考虑到底要不要拿回来,能拿的回来固然是好。但是,你跑到龙虎山大门口砸了塑像拿东西,必然会引起注意,就算龙虎山可以保证不说,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泄露出去,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所以这一拖,就拖了很多年,老金伯都想着是不是就这样算了,让这药方遗失在历史的尘埃当中,结果楚寻语今天贸然而来,一句话把老金伯给说的后悔不已。
楚寻语听了一阵无奈,只好继续问道:“金爷爷,这毒可有解?”
“恩?”老金伯一愣,“理论上是有解,记好我说的,仅仅是理论上的,谁也没有试过。此毒顺灵气而走,只要将体内灵气散尽即可。”
“什么?散尽体内灵气?天地灵气,滋养身体,要维持天地与人自身的平衡之道,就算散的了一时,但是也不可能散一辈子吧。”楚寻语说出了心中的不解。
“其实,按照我的推断,要找一处灵气阻隔之地,只要灵气不能入体,到时候,就有时间慢慢解毒了。”
“哦,这样……”楚寻语心有所思的想了起来。
老金伯将烟袋插在背后,说道:“走吧,这里不能久待,我们上面说。”
于是,二人一同上去,回到了老金伯的屋子里,这时候,老金伯坐了下来,叹了口气,说道:“此事事关重大,你切记不可泄露。”
“前辈放心,晚辈省得轻重。”
“恩,好吧,你说说,拿走药方的人,你知道些什么线索。”
“我只能说感觉和当年谋害我的那人是一伙的。”
“哦?”老金伯眼睛一亮,“说说看。”
“其实具体的身份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们左手手背上有一个倒三角的眼睛,还有,他们和佛家的‘圆识厌观灯’有关系,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哦?圆识厌观灯?有文章,有文章……”老金伯眯着眼睛,慢慢思索了一阵。
“前辈知道?”
“不是很清楚。”老金伯摇摇头,“不过话说回来,当年你在金陵的事情闹的很大,那个黑衣人实力也非同小可,你现在就算找到他,也是自寻死路。”
“死也无妨,问个清楚就好。”楚寻语这点上倒是很坦然,只为一个答案而已。
老金伯点点头,然后又问:“我药王府四大绝技,你从两极之地回来以后,原先修为已经没有了,变成了一个剑修,那么,你现在还剩下多少我药王府的绝技?”
“这……”楚寻语苦笑一声,“我现在,只找回来紫月妖瞳,其他的,就在也不剩什么了。”
“意料之中。”老金伯点点头,“跟我来……”
说完,带着楚寻语一直上了三楼,那里是历来受罚之人的遗物,老金伯拿着灯,弯腰寻了好一阵,才找出四个竹简,用嘴吹去上面的灰尘,才发现,原来,上面还贴满了各种符箓。这时,老金伯递了回去,问道:“拿着,还记得怎么用吗?”
“这是……”楚寻语顿时激动起来,“我当年的‘四秀倩影’!”
第九十六章 回家(六)
“恭喜……恭喜……”一阵阵道贺声从门里门外传了出来,今天是药王府大婚的日子,看见江南宅子里满是四面八方来的朋友,楚寻语默默的坐在大门外不远处那个面摊上,还是要了一碗阳春面,一边吃一边默默的看着,自己现在是回不去了,但是内心还是站在家里一边,怎么说,大喜的日子,自己也应该看看,尽自己一份心。
看着父亲一脸喜气洋洋的站在门口迎宾,自己心里也稍微高兴了一点,看来自己回来以后,父亲脸色明显要好多了。
“你来了?”楚寻语头也没回,就问了一句。
“恩,来了。”一位头戴黑色面纱的女子来到近前,赫然正是几日前,那位渺情宗的女子,一双眸子还是那样明亮,坐在那天的位置,叫了一句:“老板,来碗阳春面。”
“好嘞。”老板麻利的抄起大漏勺,弄上一碗细碱面,在加点葱花,放上点点的猪油,香气四溢,勾起了无尽的食欲。端到桌子上,问道:“小姐,要点包子嘛?味道好极了。”
“呵呵,不要了……”
“来一笼吧。”楚寻语笑着回头说道,“上一笼,两碟子醋。”对着女子又说:“今天,我请了。”
“好嘞,马上来。”老板笑呵呵的回到蒸笼边,去端包子了。
“哦?今天心情很好嘛。”女子好奇的抬起头,看着楚寻语,“今天不发愁了?”
“不发了,今天心情好多了。”楚寻语知道今天是姐姐的大喜日子,心情好的很,更有甚者,还拿回了以前的四秀倩影,确实心情好多了。
看着眼前老板放的包子,女子笑问:“你也来看婚礼吗?”
“不是。”
“哦?”女子奇道,“那你来作甚?”
“来吃面的。”
女子一阵无奈的笑容,在面纱下一双明目连眨数下,楚寻语见状,笑着反问:“怎么称呼?”
“萌殇。”一排洁白的贝齿,轻盈的跳动起来,慢慢吐出两个字。
“什么?”楚寻语大惊,“‘兰心唱幽’的萌殇?”
“正是小女,师兄见笑了。”萌殇微微颔首,点点头。
“久闻江湖上‘梅兰竹菊’四大美女,没想到在今天,见到了其中之一的‘兰’,真是在下之幸啊。”
“呵呵,小妹蒲柳之姿,怎敢与其她三位姐姐相提并论,师兄高看了。”
楚寻语点点头,悠悠问道:“师妹这次来,就是为了看婚礼?”
萌殇点点头:“是啊,药王府一向神秘,这次面世大婚,实乃罕见,所以来见识一下。”
楚寻语哈哈一笑:“大婚而已,千篇一律,不过如此,这次来,我倒是有机会一饱眼福。”
“哦?怎么讲?”
“听说这次宏道门的梅晚要来,那可是与你齐名的四大美女之一,我不是一饱眼福了吗。”
“真有意思,没想到梅晚妹妹要来,我早就听闻了她的名声,还没有见过呢。”
“呵呵,这次就能见到了,不过嘛,”楚寻语微微卖了个关子,“师妹你的名声是大,可是没有一直以黑纱挡在脸前,在下颇为好奇,到底是真有天人之姿,还是浪得虚名?”
“呵呵,师兄抬爱了,外表不过一具臭皮囊而已,何必在乎呢。”萌殇连连推辞。
楚寻语一阵白眼,说了半天没套出一句实话,久闻渺情宗的人继承了小乘佛教的思想,今天一见,果然不虚,动不动就臭皮囊臭皮囊。也不知她身份是真是假,要是见到了真容,那就自然清楚了,只要和梅晚姿色差不多,那必然十有**是真的。
二人正说着,忽然对面药王府那边的大门口没来由的一片肃静,偌大的热闹场面忽然鸦雀无声,让人吃惊不已,二人惊异的回过头一看,当下都了然了,原来,说曹操曹操到,名震江湖的四大美女之一,宏道门掌门之女,梅晚到了。
宏道门这次是做足了场面,梅晚本有倾国倾城之色,又兼是掌门千金,所以出场仪式,那可与一般人不同。但见梅晚今日高贵仪态尽显无疑,一头乌黑的秀发,挽了一个“牡丹头”,带有淡雅色发冠,后面拖有两天丝带,珠宝玉石镶嵌其上,虽然华贵,但不显庸俗,这个发髻样式,后世大诗人尤侗都有诗赞曰:“闻说江南高一尺,六宫争学牡丹头。”
梅晚许久不见,但是芳容依旧,精致的五官,略施淡粉,雅而不俗,身后跟着六位侍女,慢慢走来。大有让星辰失色,让日月散辉的感觉。
她走在最前面,拿出了一份礼单,对着楚寻语的父亲施以晚辈礼,慢慢说道:“宏道门梅晚,带领门下一共十位弟子前来道贺,略备薄礼,还请笑纳。”
梅晚的天人之姿震惊无数,连楚寻语的父亲都微微愣住,不过今天日子不同往常,父亲微微一怔,马上恢复常态,随即朗声说道:“小女大婚之日,谢过梅掌门了。”
梅晚笑着点点头,手一挥,只见身后走出四名男子,当先一人,还是熟面孔,正是观月小生无疑,带着另外三人,有两个楚寻语都认识,是观月的同门师兄弟,打仗的时候有过数面之交,面容有些阴沉的叫雨月,年纪看似很小的叫新月。
他们四人每个人都提着一个硕大的樟木箱,上面龙飞凤舞,刻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图案,四人修为颇高,提起来毫不费力,来到大门前,往地上一放,故意打开,观月摇头晃脑的唱出礼单,让所有人都能听见。
楚寻语听了,不禁感叹一句,好家伙,纵然都是名门大派,但是宏道门之人出手却真的阔绰,从普通的女儿家胭脂水粉,到修真界奇珍异宝,什么都有。
胭脂水粉,画眉眼黛,一应俱全,扬州的红脂,上等的杭白,苏州的丹凤春,江都的螺子黛,金陵的“吻口脂”,凡是能叫的上名的,这里都有。
修真界的好货也不少,装满了剩下的三个箱子,没有什么法宝俗物,全都是天地药材,什么“六叶水人参”、“朝露百合草”、“万春花梦藤”,等等等等,全都是刚采下来的,还带着露水。就连四口箱子,都是万年樟木制成,看来,这一回,宏道门是真的要让天下人知道,和药王府结好了。
这份大礼活活让某些手头拮据之人汗颜,虽然修真者超脱世外,但是来道贺,怎么也要拿点东西出来,结果宏道门这么一下,让某些小气之人看到一阵干瞪眼,无奈的很啊。
父亲连忙让人领着宏道门的队伍进去,继续迎接其他人,场面顿时恢复了生气。这时,萌殇转过头,看着对面坐着的楚寻语,奇怪的问道:“师兄你见过梅晚吗?”
“没有。”楚寻语奇怪了,“师妹何故要这么问?”
“因为梅晚妹妹好生漂亮,一出场就震慑了所有人,连面摊上的伙计都看痴了,但是惟独有两人表情不变,你就是其中之一。”
“哦?”楚寻语心中暗道一声此女不简单,“另外一人是谁?”
“呵呵,就是小妹我了。”萌殇轻轻笑道,“还未请教,师兄怎么称呼?”
“在下姓楚,名寻语。”
“原来是楚师兄。”
楚寻语正要在说话,忽然身边一阵檀香缭绕,又一队白衣僧人来到,所过之地,让人心旷神怡,眉宇舒畅,好一个佛家梵音。一回头,不是别人,正是老友慕缘带领金陵天界寺的僧友前来道贺,在礼仪长老的带领下,个个神情肃穆,双手合十,手持念珠,暗自诵经,所走之路,金色莲花虚像若隐若现,尽显西方世界之庄严。
队伍经过面摊的时候,慕缘在队伍里,看见楚寻语,正要使眼色,忽然看见对面有一个黑衣黑纱的女子,心中奇怪连连,这才几天,野郎中怎么又认识了个修为不凡的女子?
待队伍走过,楚寻语转过头,明知故问:“刚才队伍里,有个贼头鼠脑的家伙,怎么盯着你一直看,莫非你认识?”
慕缘正在不远处,听了这句话,神色不变,一边走,一边心中暗骂,野郎中,你就损吧,回头找你算账。
萌殇倒是奇道:“我也不清楚,从未相识,不过此人气势非凡,好高的佛性。”
不经意的头一抬,萌殇自言自语:“咦?怪了。”
“哦?何事惊奇?”
“呵呵,没什么。”萌殇摇摇头,“我刚才好像看见大门口道贺的来宾中,有一悲伤欲绝的女子,和那天的师兄你差不多,兴许是我看错了。”
“什么?”楚寻语心中一惊,“诉殇之眸”名震天下,如何能看错,连忙一转头,顿时就看见了,只见一女子,身着蜀山道袍,袖口有一匹白马图案,却站在苏州名家的队伍里,神色平静,但是眼神中,流露出一股杀气,正在盯着不远处和父亲说话的宏道门梅晚,似乎就要按耐不住,拔剑相对。
那真的是杀气,对于经历过无数生死沙场的楚寻语来说,太熟悉了,不会认错,背后长剑一紧,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这公孙燕要惹事。”
这正是大婚喜眉梢,仇家分外红……
第九十七章 回家(七)——仇视
楚寻语看见公孙燕的表情,心中就是一紧,暗道一声不好,这公孙燕看来要生事,今天是姐姐大喜的日子,谁都不能捣乱,自己心里一寻思,是不是要寻个僻静的地方,给私下解决了。
对面坐着的萌殇看在眼里,也好奇的很,问道:“楚师兄看来认识不少人嘛,这位名家的蜀山女子,恐怕不是什么好惹的。”
楚寻语没有理会她,丢了一锭散碎银子:“这顿我请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起身就要走。
可是公孙燕城府比想象中的要深,站在道贺的队伍里,只是一个劲的盯着梅晚和观月猛瞧,似乎并不打算现在出手。眼神杀机流露,梅晚涉入江湖不深,感觉不出来,观月小生可是老兵油子了,一边和楚寻语的父亲笑着搭话,一边回以公孙燕一个疑问的眼神,自己心里也纳闷,什么时候招惹上了公孙燕,她可不是好惹的,当年玉虚宫论剑的场面历历在目。
看见场面稳定下来,楚寻语又重新坐回了长凳上,萌殇自顾自的说道:“看来这位公孙燕师姐,比想象中,性格要沉稳的多嘛。”
“哦?”楚寻语有些意外,“你认识她?”
“呵呵,名家的蜀山弟子,纵观天下,唯有当年中原八俊之一的公孙燕尔。”
看来萌殇的身份果然不可小觑,见识广博,修为高深,而且为人也很聪慧,这样的人,来我药王府的地盘,楚寻语心中又多留意了一分。
“好了。”楚寻语站起来笑着说道,“吃完了,萌殇师妹,我要先走一步,改日再见。”
“恩,好的,师兄走好。”萌殇点点头,“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因为,你的悲伤,我可是看的很清楚哦。”说完,黑纱之下,似乎还顽皮的一笑。
点点头,背好长剑,楚寻语就默默的离开了,到了宅子后面的杂役门,这里人迹稀少,便随意寻到一所附近的客栈,号了房子,二楼窗户正对着杂役门,这样,自己就能看个清楚,以免发生意外。
时间过的很快,过不多时就到了傍晚,整个偌大的药王府宅子中心,一片灯火通明,早早就点了灯火,昭示众人。楚寻语让楼下的小二将饭菜送进屋里来,坐在窗边,将长剑解下,权当婚礼晚宴了,谁叫自己有家难回呢。
看着夕阳渐渐西下,自己的心也微微低沉,做着未来的打算,眼看着立秋过后,天气渐冷,去那遥远的北方,势必更加严寒侵袭,自己面临的局面也更加的不利,那个灵宗,也是神秘非常,自己战争期间,也没什么交往,只认识一个“狰”,而且还不是什么愉快的交往。
莫语也是,此人下山目的未知,身边那个小丫头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真是一筹莫展。那个黑衣人在龙虎山又拿走了“绕枝秋蝉”,是不是还有什么目的。
“看来。”楚寻语慢慢呵出一口热气,轻抿一口小酒,自嘲的笑了起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啊……。”
说话的功夫,夕阳就完全藏入了夜幕,只剩下不甘心的余晖还在慢慢挣扎,若隐若现的星辰之光开始逐渐闪耀。楚寻语站起来,走出房门,出了客栈。
来到杂役门附近,因为这里是江南,所以杂役门附近有一条小溪,直通长江,小溪边上有一棵很大的柳树,楚寻语走了过去,从怀里摸出了五颗松子糖,在树下摆出一个十字形,然后捏着鼻子学鸽子“咕咕”叫了数声,就立刻远远的离开,到一个长石凳上坐了下来,默默的看着天上的星斗,心里不由的想起,青羊宫的星语者说自己星辰闪耀,便觉的好笑,天上的星星这么多,哪一颗才是自己的呢?
“来了?”楚寻语轻轻问道。
“恩,是啊。”背后的不远处,站着一男一女,赫然是慕缘和思燕,慕缘嬉笑着说道:“暗号照旧啊。”
“呵呵。”楚寻语头一回,看见姐姐也来了,不由的责怪她:“你怎么来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来这里作甚?”
“没事,重要的是你嘛。”思燕笑了笑,一身喜装,淡淡的回答,“慕缘说要来见你,我就让他带着我一起来了,见你一面,在回去,不妨事的。”
楚寻语无奈的摇摇头:“都是大姑娘了,要嫁人了不是,还这么任性。”
“呵呵,没关系的。”
二人来到近前,同样坐在了石凳边,楚寻语认真的说道:“小心公孙燕。”
“哦?怎么了?”慕缘奇道,“我今天看见她来了,她怎么了?”
“我今天看见她怒目相对宏道门的人,似乎有杀意,要闹事,需得小心提放。”
“哦?”慕缘不由的沉思下来。
“哦,对了。”楚寻语转头问姐姐,“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姐夫呢,他是什么人啊。”
“他啊。”思燕笑了笑,“是福建人,鼓浪屿岛主的儿子,回头带你去见见。”
“恩,是啊,刚才见到了,一表人才。”慕缘连忙插话。
“呵呵,是嘛,那就好,我就不必见了,免得节外生枝。”楚寻语笑着摇摇头,“你见到望尘前辈了吗?我今天没有在名家的队伍看见他。”
“没有。”慕缘和思燕同时摇摇头。
“怪了。”楚寻语疑惑起来,“他能跑去哪里?那梅晚呢?宏道门的人要看好了,别给他们惹事。”
“呵呵,我说弟弟啊。”思燕轻笑着说道,“适才下午的时候,梅晚妹妹悄悄告诉我,她认识你哦,说你还救过她命呢,你也是,认识了这样一个大美人,何故不告诉我?”
“什么啊,乱七八糟的。”楚寻语两眼一翻,“还美女呢,美倒是挺美,充其量就是一个蛇蝎妇人。”
“哦?怎么讲?”
“很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楚寻语摇摇头,“回头有空和你解释,你只要记住,告诉父亲,这两天看好他们,虽然不明白什么事情,但是决不能让他们在你大喜的日子上动手,尤其是今晚,大宴来宾,绝对不能滋事。”
“呵呵,不会的,梅晚妹妹他们刚刚接到来信,她和观月二人出门去了,此刻不在宴会厅中。”思燕笑着摇摇手。
“什么?”楚寻语大吃一惊,心中就知道不好,必是有人赚他们出去,连忙对慕缘说,“你们快些回去,尤其是你,尽量待在人多的地方,这事情不对,我去看看,梅晚她身份尊贵,要是在我药王府的婚庆中出了事,就说不清楚了。”
二人一听,也猜觉出来事情蹊跷,慕缘回答道:“你放心吧,我自己省得轻重,你此去小心一点。”
“恩,好的,你们快回去。”楚寻语将长剑一背,立刻离开了,在黑夜中匆匆向郊外走去。
这里的地形自己最为清楚,郊外有一座小山,相传是当年战国时期留下来的,当地百姓还立了一块什么铸剑碑,纪念干将莫邪,那都是传说了,但是梅晚她们不知道,要是中了计,必然会被赚到那里去,因为那里是唯一一块斗狠的好地方,天高皇帝远,不会给人发觉。这里离苏州不远,骑快马才一个半时辰,公孙燕自然也知道那里,必然是她用计的,不过好在她们远离了药王府,麻烦还不算太大。
这个计谋虽然简单,但是梅晚一定会去,因为观月是个老江湖,他发现了公孙燕的怒火,一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要问个明白。所以楚寻语立刻就往那里去,要看看怎么回事。
在黑夜中,楚寻语特地隐藏了气息,要上山看看具体情况,因为自己也很好奇,这公孙燕怎么这么大的杀气,宏道门和她应该没什么瓜葛,属于那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怎么会结下了因果。
刚来到山脚下,楚寻语就隐隐的感觉不对劲了,一股凌厉的萧瑟剑气直逼面门,看来山上已经开打,好在动静不大,估计是才开始。
这小山并不高,小时候和慕缘早晨来这里溜达玩,只要半个时辰就能上下,相传这里埋过死人,所以人迹罕至。楚寻语摸黑顺山路而上,果然,不多久,就看见公孙燕站在一棵树下,愤恨之极,手里拿着一柄银剑,盯着梅晚和观月的身形说道:“今天,你们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就别打算活着离开这里。”
月光下,观月倒是丝毫不慌,摇着折扇说道:“公孙小姐,你所问的事情,恕在下愚钝,一时间想不明白,自古正魔两立,他一个戮梦门的人,死便死了,你如何这么焦急?仅仅是因为同为当年的中原八俊?”
“废话少说,说出实情,否则我蜀山剑下,在添你们两条魔门妖孽的魂魄。”
“公孙燕,莫要过分。”梅晚冷喝道,“我敬重你的身份,叫你一句姐姐,可是你也别得寸进尺,为了一个谈梦,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你就以武相逼,别以为我宏道门真的无人了。”
“多说无益,我只问你们一句,谈梦的事情,你们是说也不说?”公孙燕轻蔑一笑,将发髻散开,长发披在肩膀,冷冷问道。
“好狂妄的口气。”梅晚也是怒极,从小到大,还没人敢和自己这么说话,“我就是不说,你要动手,小妹我学艺不精,也要奉陪到底。”
“好、好、好。”公孙燕连说三个好字,不怒反笑,“我倒要看看,你除了美貌以外,还有什么能让我动容的。”说完,长剑一举,剑身上赫然刻着两个小字“梦临”。
“梦临”?楚寻语躲在树丛里,紫月妖瞳看了半天,也明白了一些,这公孙燕什么时候和谈梦有关系?当看见这两个字的时候,心中顿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她知道谈梦的事情……
月光下,树林中,怒火与激战,一触而发……
第九十八章 回家(八)
月光下,公孙燕身形未动,只见一道凌厉的剑气划过,观月本能反应,一把推开身边的梅晚,自己折扇一拍,左手瞬间魔气翻涌,将这道剑气抓入手里,以**力,将它震散。
“这是什么招数?”观月大吃一惊,只看见左手上,原本漆黑翻涌的魔气消失不见了,似乎自己的左手像失去修为一般。
“离坚白。”楚寻语躲在草丛里,眉头微微皱起,就看明白了,此乃是名家的两大成名绝学之一“离坚白”。
“哼!”公孙燕冷哼一声,“燕雀之人,焉知大家之术。”
“这好像是……”观月到底见多识广,立刻想起了什么,不禁怒笑道,“好手段,久闻名家两大成名绝学,‘合同异’、‘离坚白’,想必这就是‘离坚白’吧。”
梅晚在一旁怒道:“既如此,我们也不必给面子了,观月师兄,你我二人联手,需得将她拿下。”
公孙燕将长剑横于胸前:“好,领教了。”
梅晚二话不说,秀眉轻撇,纤纤玉手将头上发钗拿下,轻轻语道:“发青丝,钗如玉,玉骨冰肌,凝。”
楚寻语这时候才看清楚,梅晚的发钗上,有两朵梅花状的装饰物,梅晚口中念完,顿时,发钗上那两朵梅花消失不见,下一刻,公孙燕头顶上,呈现出两朵银白色的梅花虚影,散发着阵阵寒气,当头落下,似乎要将人冻结在原地。
“雕虫小技。”公孙燕不为所动,左手向上一扬,对着头顶两朵梅花虚影,轻声喝道:“离白石二。”
话音刚落,只看得梅花上灵气波动,泛起阵阵涟漪,一个呼吸的功夫,就失去了灵气,变成了两朵普通的冰雕梅花,“咔嚓”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就是离坚白吗?”梅晚皱皱眉头,但是手上不停,将一串银铃手链拿下,又唱道:“银铃动,魔音响,乱!”手链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声,直追公孙燕眉宇之间心神而去。
公孙燕顿时头晕目眩,一个激灵,右手长剑当空劈下:“离坚白。”
梅晚顿时感觉手中灵气骤然停止,低头一看,手链早已变成了寻常事物,灵气全无了。
名家历史悠久,神通果然不可小觑,靠着一招“离坚白”,居然如此简单的破去了两**宝,这简直让梅晚感到不可思议,这“离坚白到底是什么招数?
感觉到神智不在晕眩,公孙燕正待出招,忽然心头一阵警觉,回首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观月出现在背后,双眼魔气翻涌,一片漆黑,嘴角带着俏皮的微笑,右手背上呈现魔脸图案,印在自己洁白的额头上,慢慢说道:“生魔啖魂。”
“不好。”公孙燕暗道一声,就感觉大意了,居然不知道观月小生是什么时候来到背后的,他可比梅晚难对付多了,体内的三魂七魄都在颤动,大有要被观月强行拉扯出去的感觉。
看到这里,楚寻语在草丛里按捺不住,几乎就要跳出去救人了,虽然和公孙燕没有什么交情,但是也不能让她就这么死掉,还没有打听到谈梦的消息呢。
观月的手印在额头上,一滴冷汗慢慢划过鼻尖,公孙燕知道不好,自己魂魄被拉扯住,全身乏力,微微颤动。有招数也使不出来,蜀山名家,都没有什么针对稳固魂魄的修行法门,现在全凭一口气强撑,估计不过半盏茶时间,自己必然灵气不接,魂魄就全给拉出体外了。
千钧一发之际,公孙燕袖口上的白马图案一阵闪耀,一道刺眼的白光骤然射出,照亮了小山上的夜空,刺的人眼生疼,楚寻语粹不及防之下,连紫月妖瞳都没来的及用,也被眩晕了。观月暗道一声不妙,立刻撒手后退,就要躲开……
待白光过后,视线重新清楚下来,夜晚的星空下,只看见公孙燕微微皱眉,身子倚着一匹白马,白马仔细看来,却是虚幻的影像,体型俊美高大,高耸头颅,桀骜不驯,喘着粗重的鼻息,盯着眼前二人。
“白马非白!”楚寻语喃喃自语。家中典籍有过记载,此是名家“离坚白”的最玄妙两招,一个是“坚白石二”,另一个,就是这“白马非白”。是由春秋末期的名家著名先祖,公孙龙的学术理论中,演化出来的,神通非凡,看来同为中原八俊,此女断不能小觑。
公孙燕冷笑一声:“宏道门,不过尔尔。”
这时观月和梅晚的表情难看到了极点,梅晚不必说,修为不过金丹,而且江湖经验尚浅,在公孙燕面前还不够看。但是观月小生就不同了,修为相当,却吃了大亏。
自己的左右手,在粹不及放下,暂时都被废,真是始料未及,再有手段也不好使了。自己的左手,妄自托大,一开始就接下了一招“离坚白”,那就是传说中的“坚白石二”,废掉梅晚法宝的,也是此招。
相传此招在春秋时期,名家先祖公孙龙,看见一块白色硬石,就席地而坐,苦思冥想。他认为,这块白色硬石,有两个特点,一个是白,一个是坚硬,如果分开这两点,则石无坚即可得白,如此一来就是二分,石无白即可得坚,如此一来也是二分。这就是最原始的“离坚白”的典故,后人又叫它为“坚白石二”。
被演化成招数以后,凡是被此招碰到的东西,短时间都会一分为二,灵气被剥夺,这就是为什么,观月的左手,和梅晚的法宝瞬间就灵气全无,变回寻常的原因了。
白马非白,也是公孙龙的杰作,在“离坚白”创立的后期,相传公孙龙某一日,牵着一匹白马要进城,结果关吏说:“按照惯例,过关人可以,但是马不行。”公孙龙便说白马不是马,一番论证,说得关吏哑口无言,只好连人代马通通放过。这就是“白马非白”的典故。
这一招,是将灵气分隔开来,封印在一个地方,瞬间释放出来,气势之大,犹如脱缰的野马,不可阻挡,观月的右手,就是瞬间近身,被这一招带走了魔气,短时间,也废掉了。
观月小生此时双手垂在衣角,手指头暗自抽动了一下,心情无比低落,虽然早知道公孙燕乃中原八俊之一,神通不凡,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局面就不利了,自己的绝招都没用出来,真乃是阴沟里翻船,大意失荆州。
楚寻语躲在草丛里,龟憋着半天,看个明白,心里都乐开花了,这观月的手段自己了解,结果被公孙燕的“离坚白”当头一闷棍,给揍的晕头转向,活活的憋屈死了。
公孙燕刚要移动身形再战,结果眉头忽然没来由的一皱,向远方看来,观月和梅晚也感应到了,回头望去。远方的天边,数十位修士都赶了过来,气息弄的太大,结果引起了多方注意,气息很明显,有蜀山、名家,宏道门和药王府四路。
公孙燕冷冷一笑:“算你们走运,这事情没完,谈梦的事情不说清楚,我不会放过你们的。”说完,身形一纵,跨上白马虚影,就立刻飞走了。
而梅晚和观月则沉默不语,似乎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公孙燕这么关心谈梦一个魔门中人,但是人已经走远了,现在自己情况堪忧,也不能追,只好悻悻的往回飞去。
楚寻语正看在兴头上,结果没了下文,顿时倍感无趣,也只好从树丛里钻了出来,顺着后山的小路往回走,心里一直奇怪,这公孙燕到底怎么了,怎么变的如此关心谈梦,不过手段神通倒不是浪得虚名,只一招就如此犀利,和当年自己同为中原八俊,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战胜她,还有一点,倍感奇怪,那就是望尘,他老人家怎么忽然没了消息,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看来大婚结束以后,要往苏州去看看。
“什么人?”楚寻语在夜晚的山路上,大喝一声,手立刻摸向了长剑,感觉到不妙。
“真是巧啊,没想到在这里碰上楚师兄了。”一阵委婉的声音传了出来,从山角处,走出来一个黑衣女子,如此黑暗的环境,都掩盖不住她那一双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萌殇?”楚寻语不禁奇怪,忽然眼神立刻冷了下来,“你来这里作甚?”
萌殇微微颔首行礼:“我是被这里的气息吸引过来的,师兄也是如此?”
“哦,是的。”楚寻语随意敷衍了一下,“你看见了什么?”
“没什么,又看见那个悲伤的公孙燕了。”
“对了。”楚寻语恍然大悟,“你的诉殇之眸,可以看见悲伤吧,也能看见公孙燕去了哪里,我们追上去。”想到这里,不禁微微一振奋,茫茫人海,任你如何隐藏,都躲不过诉殇之眸,要是追上了公孙燕,就能问明白谈梦事情,还有望尘的下落了。
“恩?此事轻而易举,她躲不开我的眼睛,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为什么要帮你追她呢?”萌殇似笑非笑的问道,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这……”楚寻语一阵迟疑,光顾着高兴了,人家和自己非亲非故,何必帮自己。
“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夜晚芳香,幽兰吐芳……
第九十九章 回家(九)
“说吧。”楚寻语这时候反而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此女来历不明,处处都能遇见,必然是有所图谋,她要是不说出来,自己还真的不放心。于是用手里长剑慢慢拨弄地上青草,只要稍有不对劲,就将她拿下,“不出我所料,你都知道些什么?”
“师兄不必如此紧张,我只求一物即可。”萌殇淡淡应答。
“哦?我身无旁物,敢问萌殇师妹要求何物?”
“你的剑。”
“什么?”楚寻语冷然拒绝,“你不觉得放肆了吗?你也看出来了,我是一名剑修,剑如己身,你借我身体,我焉能答应?”
“莫要误会了,我现在不借。”
“将来也不行。”楚寻语一口否决。
“不必借到我手,借师兄之手即可。”
“哦?怎么讲?”
“呵呵,无它。”在夜晚的山路上,萌殇面容被黑纱阻挡,但是她的笑容依然给人有一种风华绝代的感觉,“我数日前,无意中看见楚师兄这把剑,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忧伤之感,我便处处留意,有朝一日,我要身死之时,希望能死在楚师兄你这把剑下,我方能瞑目。”
“什么?”楚寻语顿时摸不着头脑,“我为何要杀你?”
“非也。”萌殇摇摇头,“非师兄要杀我,终有一日,我必然会面对死亡,那一刻,还请楚兄不吝,用这把绝世的悲伤之剑为我送行。”
“此言有些荒唐,修真皆为长生,萌殇师妹何故轻言生死?”正说着,楚寻语忽然眉头一皱,心中想起了家中典籍上有过记载,关于“诉殇之眸”的私密,大惊道,“莫非萌殇师妹,你们渺情宗真的……”
“嘘……”萌殇竖起一根玉指,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似乎带有赞赏的语气,“没想到楚师兄,你如此博学,连我门隐秘都知道,看来身份非同一般啊。”
楚寻语苦笑着摇摇头:“何苦呢,萌殇师妹,现在还来的及。”
萌殇不答反问:“师兄剑是何名?”
“残情。”
“残情?”萌殇这一次真的笑了,楚寻语虽然看不见面容,但是能感觉到,她现在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不是用于平时交往而装出的假笑。这是一种凄美的笑容,带着些许萧瑟,却又欣慰,似乎犹如离巢的倦鸟一般,回到了窝中,感受着点点温馨。
一身黑衣黑纱,难掩绝世美人的气质,萌殇将头转向了山外,散发着一缕淡淡的沉香味,那双明亮大眼睛此时闭了起来,感受着晚风,撩动起面纱一角,露出了白皙的皮肤,口中满意而又落寞的喃喃自语道:“人生疾苦,人生悲情,我从忧伤中走来,最后在由‘残情’为我送终,上天,总算待我不薄、待我不薄……”
“萌殇师妹,不必如此,这又是何苦呢。”楚寻语自己悲伤,可是不希望别人和自己一样悲伤,这份负担,真是太重了,太重了……
梅晚的美丽,是一种高贵,让人知道她的身份,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而萌殇的美丽,则是一种凄美,这位绝代风华的美人,用自己的悲伤,让人感到无可奈何,无可取代。或许,这,也是一种美丽吧,更是对“悲伤”这个词语,另一种绝妙的解释……
“楚师兄,我们追吧。”萌殇收起了心思,对楚寻语说道。
楚寻语这时才醒悟过来,不禁有些担心:“过了这么久,还能追上吗?”
“呵呵,放心吧。”萌殇自信的摆摆手,“她的悲伤,在我眼中,如同黑夜中的明珠一样显眼,无论在什么地方,我都能看见她。”
“好,我们往何处去?”
“往东。”
“走!”楚寻语长剑一负,和她一起,御空而起,往东飞去。
空中,楚寻语不自觉的用眼角余光看了看萌殇,心中一片凄凉,自己虽然是个剑修,但是出生医道,救死扶伤为医者的天命,本能的感到惋惜,眼睁睁的看着萌殇走进生命的绝地,却无可奈何。
萌殇发现了楚寻语的视线,则回报了一个微笑的眼神,丝毫不在意。
楚寻语忽然想起,往东,正是苏州的方向,不会公孙燕要回家吧,很有可能是这样,刚才一战,公孙燕虽然风头大显,但是明显被观月也伤到了,很有可能回去疗伤。
飞了两柱香的时间,萌殇身形一顿,指了指下方:“到了。”
“哦?”楚寻语为之一愣,下面一片碧波荡漾,不禁奇道:“这里?这里是太湖啊,她不会……”
“恩”萌殇答道,“脚下偏东的位置,正在水底逗留。”顿了顿又说,“我就不下去了,在湖边等你,你们的私事我也不好参与。”
“好,多谢了。”楚寻语点点头,“湖上有一座邓慰山,是个半岛,与岸相连,你去那里休息吧,我去去就来。”
“好,稍后再见。”萌殇答应完,就往远处的山影去了。
楚寻语此时,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风化的鱼鳞,含在舌头下面。这是两极之地中,“旱地清”的鱼鳞,可以避水,当年为了斩杀它,几乎都送了性命。
深深的吸入一口气,楚寻语身子一低,入了湖水。水中的鱼儿在夜晚不禁迟钝了许多,经常能被肢体碰到,才惊吓的游开。
过不多时,楚寻语看见一片礁石背后,有点点白光出现,便有了计较。慢慢的漂过去,果然,公孙燕正在水底打坐调息,头顶上浮着一颗白色珠子,使得她衣襟不湿,似乎有避水的功效。
“谁?”感觉到有人来到,公孙燕猛然睁开双眼,作警戒状,同时也暗暗惊讶,来人手段非凡,居然能如此无声无息。
楚寻语在相距一丈处站着,笑着施礼道:“公孙小姐,别来无恙啊。”
“你是……”公孙燕一阵疑惑。
“我们也算老相识了。”楚寻语平静的回答一声。
“哦?”公孙燕可不信,不过脑子里确实又有那么点熟悉感,似乎有那么点印象。
“我就知道,你必然受了伤,是自身体内精魂被观月所伤,受损了许多吧。”
“你到底是何人,你又有何居心?”公孙燕冷然问道,将长剑拿出,“就算我受了伤,但我也是堂堂的中原八俊之一,对付你这种宵小之辈是够了。”
“我?宵小之辈?”楚寻语一阵苦笑,你是中原八俊,吓唬谁呢,你是我也是。只好无奈的反问她,“你以为我是来乘人之危的吗?”
“不是吗?”
“当然不是,我是来向你打听谈梦消息的。”
“什么?”公孙燕大惊,“你看见刚才我和别人交手了?”
“一清二楚。”
公孙燕暗道一声不好,此人必是宏道门的人,没想到宏道门还埋伏了一人在暗处,自己居然都没有发现。
看见公孙燕阴晴不定的表情,楚寻语已经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连忙解释起来:“不要误会,我是慕缘的朋友,受他之托,来找你的。”
“慕缘?”公孙燕倒是迷糊了,“他?我和他仅仅是泛泛之交,他又何必来寻我?”
“我是想来带你回去,说清楚谈梦的事情。”
“什么?”
“公孙小姐,你仔细想想,你冒然和宏道门的人交手,万一闹大了,宏道门与蜀山和苏州名家一脉,不是结下了仇恨?这样你就成了罪人,还是和我回去开诚布公的谈谈,这样方为上策。”
“哦?”公孙燕反问一句,“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我让渺情宗的一个朋友帮忙的。”
“渺情宗?”公孙燕表情为之一冷,“果然是魔门妖孽,居然还花言巧语,假托慕缘之名。”说完,几欲动手。
“等等!”楚寻语连忙叫道,“我本事散修,对于正魔两道毫不在意,你且等下,我有信物在手。”说完,就用袖里乾坤之术,在袖子里一阵好找,结果翻出了一块破旧的木牌,丢了过去。
这块木牌不是凡物,是天界寺内部的令牌之一,上面含有佛法所化的法阵和暗语,一般人仿制不来的。这块令牌,是小时候慕缘偷偷拿给自己,为了让自己方便溜进寺内来,找自己玩而特地偷来的,没想到今天还真的用上了。
公孙燕皱着眉头,接在手中,察看了半天,疑惑的问道:“这牌子是真的,但是慕缘何必这么关心我的事情?”
“这些事情,不便多说,乘着事情没有闹大之前,你和我回药王府的江南宅子,自有分晓。”
“笑话。”公孙燕赫然道,“都已经动手了,想必那个梅晚大小姐回去一定大呼小叫的发脾气,事情早就闹大了。”
“不会的,不会的。”楚寻语笑着安慰她,“谈梦的事情,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不管是慕缘还是宏道门,都是为了不同的事情,而追查到同一个结果上来了,事关重大,我保证梅晚他们不会声张的,为今之计,还是速速与我回去,说清楚为上。”
“我要是不随你去呢?”公孙燕知道令牌是真的,但是根本不打算相信眼前这个油嘴滑舌的陌生人。
“难道你不想知道谈梦的背后原因吗?”
“这……”公孙燕一阵迟疑。
楚寻语暗笑一声,给自己套上了,看来谈梦和她还真的有什么关系,由不得不和自己回去,继续乘热打铁的说道,“放心,我们回的是药王府驻地,那里江湖各路前辈都在,想为难你,比登天还难,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好吧。”公孙燕也是艺高人胆大,“我就和你走一趟,假如有什么不对,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好,随我来。”楚寻语便带头往水面出去,公孙燕尾随其后,没想到刚出水面,萌殇就迎了上来,慌张的叫道:“快走,来了个前辈,一身血迹,甚为可拍,我不能敌,似要杀人报复,好大的血腥气。”
第一百章 回家(十)
楚寻语看见萌殇一脸慌张的样子,甚是惊奇,连忙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萌殇手一指邓尉山:“刚才我上去没多久,就发现一位前辈,修为深不可测,但是全身血迹,好像身受重伤,表情愤怒连连,似乎在赶路,我们撞上以后,他似乎要下杀手……咦?不好,他要追来了。”
“却又作怪。”楚寻语暗道一声稀奇,怎么撞见了这样的事情,但是远处朦胧之中,看见有一道白影,摇摇欲坠的飞了过来,看样子身形起伏不定,真的受伤了,很吃力,不过修为明摆着比自己要深,看来来者不善。
这是夜晚,当着公孙燕和萌殇的面,楚寻语不能用紫月妖瞳来看个明白,不禁有点懊恼,但是既然撞上了,就一定要看个明白,因为他感觉到此人的气息不似魔道功夫,说不定是哪个正道前辈受伤了,自己能帮的就一定要帮。不知不觉中,那骨子里救死扶伤的医者本性又暴露出来了。
楚寻语连忙迎了上去,不过两个呼吸,就到了近前,看清楚来人以后,大呼一声:“望尘前辈?你怎么……”
对面空中浮着的,正是许久不见的望尘,不过平时世外高人的气息,踪影全无,只看见面庞上全是鲜血淋漓,丝丝落下,身上的白色道袍千疮百孔,一只眼睛都因为鲜血流下,给迷住睁不开了,右手上也是皮开肉绽,伤可见骨,怪吓人的。他平日里那波澜不惊的前辈形象,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现在这般狼狈不堪模样。
听见对面楚寻语的叫声,望尘身形一顿,连忙嘶哑着呼喊道:“是楚……楚……楚……”最后两个字死活说不出来。
楚寻语连忙飞了过去,一把将望尘抱住:“前辈、前辈……你如何这般模样?”
望尘口舌变得也不是很利索了,结结巴巴的回答:“快……快……快……快去江南,你家宅子……有事……事情要发生。”
一听见这话,楚寻语就知道事情不妙,不过这种关头,倒也冷静下来,首先为望尘把了脉,察看一下伤势,还好,不至于丧命,不过要修养数天那是免不了的。而且看伤口,摆明了是和人大战一场,尤为奇特的是,明明咽喉部有一道浅浅的伤痕,说明这里曾经有一致命杀招,但是被什么不知名的原因挡下了,否则望尘估计就要当场身陨,见不到楚寻语了。
凭着自己行医的经验,楚寻语发现这场争斗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看来对手是压倒性的优势,断然是一位高人。自己第一时间就知道坏了,能造成这样伤害的,十有**一定是那些黑衣人弄的,在去往苏州的半路上,二人撞上,结果弄成了这般模样。
不远处的公孙燕和萌殇也飞了过来,知道了他们二人相识,应该不会有危险。楚寻语当机立断,从袖子里拿出一颗白色药丸,这就是传说的“三生丹”,药王府四大绝学之一。楚寻语用手指掐成两半,喂了望尘半粒,又拿出了一个小白瓷瓶,倒出了一股清香扑鼻的黑色汁液,给望尘服了下去,这才让他顶住了伤势,眼神都缓和了一些。
公孙燕和萌殇看见惊奇不已,这两位姑娘也是见多识广之人,看见望尘袖口上,有天机阁的标志,才松了一口气,又看见楚寻语的灵药如此神奇,更是倍感惊讶,公孙燕疑惑的问道:“楚兄这药如此玄妙?真乃稀世珍品,我估计只有那药王府一脉才能调配出来,莫非楚兄和药王府有旧?”
“确实是药王府的,当年得了一段机缘,从药王府内部换来的。”楚寻语随口敷衍了一下,心中暗道一句,何止有旧,简直就是直系亲属了。
一只手被楚寻语搭在肩膀上,望尘在空中被楚寻语支着身体,用另一只手指着萌殇,正要说话,忽然猛烈的咳嗽起来,憋的脸都红了。
楚寻语和公孙燕惊讶的看着萌殇,萌殇连忙解释道:“不关我事,他一见我,就说不要跑,杀什么的,我当然要还击。”
“咳……”望尘这时吐了一口黑血出来,神情轻松了许多,虚弱而又无奈的说道:“我是说……不要跑……我不杀你……”
乱七八糟,楚寻语白了萌殇一眼,听话都听不全,连忙对着望尘说道:“前辈放心,我马上带你回去,你不要动气,否则伤势加剧。”
“快、快,有多快,飞多快,片刻不能耽误,出大事了。”望尘连忙应了一句。
三人不说废话,立刻架起望尘,就往目的地疾飞,路上,望尘断断续续的说出了大概,听的楚寻语和公孙燕一阵惊讶。
话说当日,楚寻语三人分手以后,望尘一路赶往苏州,以他的实力,这么短的距离,不过片刻之间。望尘前思后想,觉得还是先暗中观察一段再说,于是,就藏了气息,幻化成凡人模样,在市井上乱逛,还看见了公孙燕和邓青在买东西吃。
眼见他们二人平安,望尘也是倍觉欣慰,后来跟着他们回到了名家驻地,望尘就停下了脚步,打算过两日在登门拜访旧友,否则和公孙燕前后脚进门,显得大虚假了。
于是他就在附近转转,结果几日以后就在郊外树林中,撞见那个龙虎山偷东西的黑衣人,这还得了?望尘当机立断,使用天机阁秘术,拔腿就往名家跑,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不能逞一时之勇。可是黑衣人实在是实力高深莫测,仅仅两个呼吸,就追上了他,结果一个照面都没撑住,就被伤成这样。
“前辈是来找我的?”公孙燕在空中一边飞翔,一边听望尘诉说,都听糊涂了,“你是何人?我并不认识天机阁的前辈啊。”
“这件事稍后再说,不过我有一点倍感奇怪,那人为什么不杀掉前辈?一了百了?何故要留你一条性命?”楚寻语疑惑的提出了心中疑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望尘无奈的摇摇头,“朦胧之中,我感觉到是有人救了我,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太湖邓尉山了。”
“哦?”三人听了一头雾水,怎么会这样?
三人修为不低,速度极快,终于又回到了江南的宅子里,宅子里一片灯火通明,到处都是歌舞升平的热闹气氛,看来还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萌殇因为身份,所以不便进门,就留在了外面,自行活动。而公孙燕则从杂役门进去,通知了慕缘,出来和楚寻语一起,将重伤的望尘接到了后院厢房中休息。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慕缘看见望尘的时候,那表情惊骇的让人吃惊,双目圆瞪,嘴巴张的,能塞进去一箩筐鸡蛋。这反应也太大了吧,楚寻语疑惑不已,不过也不能现在就问,只好先把望尘扶上chuang休息,留下公孙燕照顾他,便拉着慕缘到了门外问清楚原因。
一出门,慕缘立刻匆忙说道:“不得了了,出大事了,宴会厅里还有一个望尘。”
“什么?”楚寻语大惊,“你先说清楚怎么回事?”
“是这样。”慕缘一头大汗,“你刚走没多久,就来了一个望尘,到你家来贺婚,现在正在宴会厅和你父亲寒暄,怎么你这会出门的功夫,又带回来一个望尘?”
“这……”楚寻语心中一冷,“不好,中了计了,必然有一个是黑衣人假扮的,要出事……”
“什么?”慕缘大惊,“这谁是真的?谁是假的?不管是望尘还是黑衣人,修为高深,一般人看不出来啊。”
“这倒无妨,我自有手段。”楚寻语自信的一笑,既然敢来药王府,那就是自投罗网,这宅子里暗藏玄机,布置了无数陷进机关,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来捣乱,只要查明身份,验明真假,那么擒住这黑衣人,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
二人回到了房中,看见望尘正躺在床上闭目休息,公孙燕坐在一旁沉思。楚寻语笑笑,拿出了一串佛珠,递到了眼前,询问道:“前辈,你可认识此物?”
这串佛珠就是当年默崖大师送的,后来在终南山望又尘给了楚寻语,也一直没有拿回去,用这东西,来试探真假最为合适不过。
望尘艰难的睁开眼睛,看见佛珠,不禁奇道:“这不是默崖大师给我的吗?后来我又给了你,你拿它作甚?”
这个是真的,楚寻语松了一口气,不做解释,拉着慕缘出了门,将佛珠递给慕缘:“你且去试试看宴会厅里那个,我在暗中观察。”
“好。”慕缘点点头,拿着佛珠,就到了宴会厅。
只看见宴会厅中,喧嚣非常,药王府大摆筵席,广邀天下客,各路来宾都在欢笑饮酒,相谈甚欢,人群之中,赫然坐着一个白衣望尘,举止端庄,极显大家风范,现在正在和楚寻语的父亲相谈甚欢呢。
“让让、让让……不好意思,借过,不好意思……”慕缘一路穿过人群,来到了这个望尘面前,顾不得身份,直接亮出佛珠,打断了父亲和望尘的谈话:“前辈,你且看看,我这串佛珠如何?”
这正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
第一百零一章 回家(十一)
“前辈,你且看看,晚辈这串佛珠如何?”当着众人的面,慕缘直接将佛珠亮了出来,直言不讳的问道。
“哦?”对面坐着的白衣望尘颇为好奇的将佛珠接了过来,拿在手中,细细把玩起来。
此时,楚寻语的父亲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有一点自己知道,慕缘也是个聪明人,绝对不会无的放矢,所以也不插话,坐在那里,静静喝茶。
此时的楚寻语打扮成下人模样,在不远处背对三人斟茶递水,暗中注意一切,果然不出所料,这个白衣望尘把玩了一会,就笑着递还给了慕缘,说道:“小友福缘深厚,此佛珠佛理精湛,历史悠久,乃是不可多得的佳品,想必是惠昙住持赐予你的,真乃一大幸事啊。”
“好,露馅了。”此话一出,慕缘和楚寻语同时心中一喜,知道此人必是假扮。慕缘笑着施礼说道:“前辈过奖了,这佛珠乃是一件机缘之物,并非家师所赐。”
“哦?”白衣望尘笑着点点头,不失礼数的回答,“原来如此,小友真乃福缘深厚之人啊,要好生珍惜。”
“是,晚辈知道了,晚辈告退。”慕缘笑着点头,然后转过身子,背对着望尘,用手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给楚寻语的父亲示意,而后又这么平静的走回了内室。而楚寻语的父亲则笑着继续和望尘谈笑,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刚回到内室,慕缘就看见楚寻语早已等候多时了,将佛珠交给了他,笑着说道:“果然是假的。”
楚寻语也同意的点点头:“你去通知父亲和我姐姐,叫他们来内室,我说清楚大概,就立刻拿人。”
“好。”慕缘点点头,一转身,还没来得及出门,就看见父亲一下夺门而入,疑惑的问道:“你们在搞什么鬼?”
“哦,是这样……”楚寻语正要解释一番,忽然心头一愣,低呼一声,“不好。”说完,就将头往门外一伸,果然,原来的座位上空空如也,那个冒牌望尘已经不知所踪了。
“老贼!”楚寻语怒火中烧,顾不得许多,直接穿过宴会大厅,欲往门外走,,直接去寻找那人,虽然周围来宾并不认识他,但还是把思燕给吓了一大跳,没想到弟弟如此大胆,直接面对众人,猜想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公孙燕在房中也听见了声响,连忙出来看看,这一看又把楚寻语的父亲给吓了一跳,没想到一直看不见的公孙燕,居然会在自己家的内室里。不过眼下也不是注意这些小节的时候了,为了防止楚寻语惹出什么麻烦,父亲就带着慕缘和公孙燕一同,紧随其后,也追了上去。
楚寻语来到大门外,看见两个守门的下人,直接怒问道:“可曾看见望尘前辈?”
“有。”一下人点点头,“往南门走去了。”
“好大的胆子!”楚寻语怒极,连忙御空而起,飞了过去,慕缘一行紧随其后,看见他一人飞走,想拉都拉不住,也只好一同追了上去。
小城本来就不大,再往城南飞,恰好是公孙燕和观月打斗的那座小山,真是让人不得不感叹命运巧合。果然,飞不多时,就看见小山之顶上,有一个白衣身影,衣袂飘飘,正在迎空望月,感受晚风。
楚寻语压下身形,降落在不远处,按下长剑,冷然问道:“怎么?都被显了形,还不肯露真容吗?”
“呵呵,你是何人?”白衣望尘慢慢转过头,笑呵呵的问道,“你我素昧平生,居然能追赶而来,让我好奇的很啊。”
正说着,此时,父亲带着慕缘和公孙燕也赶到了,白衣望尘颇为惊讶:“哦?奇怪了,药王府、天界寺和名家,怎么也来了?”
父亲冷然说道:“你还是如实招来吧,你是何人,有何目的?当年刺杀天子,乱我天道者,是否是你?”
“不是。”白衣望尘含笑如故,摇了摇头,“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与我何干?”
“你是否认识?”
“岂止是认识,简直是交往甚密,算的上是朝夕相对了。”
“好,你倒也不隐晦。”楚寻语又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有何目的?”
“嘘……”白衣望尘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唇上,“佛曰:不可说。”
“装神弄鬼。”公孙燕早就不耐烦了,“快快显出真容,说出事实,还有,谈梦的事情,是不是你弄的?。”
“谈梦?”白衣望尘一愣,想了很久,“不认识,耳熟,有个‘梦’字,是那个戮梦门的年轻人吗?”
“不打自招。”
“哦,那个啊,更加与我无关,是六哥干事情,惹出来的麻烦。”
“六哥?”公孙燕一听,勃然大怒,“今天我就要拿下你,问问你六哥,来不来找你。”
“啊?”白衣望尘一愣,“你说什么?你要拿下我?笑话,天大的笑话。”随机用手一扯,将身上白衣扯掉,显出了真容,居然还是一副黑斗篷打扮,看不清楚样子,这斗篷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楚寻语的紫月妖瞳,都看不清内部。
“哦?看来龙虎山取东西的也是你了?”楚寻语赫然问道。
“不错,正是小女。”一个委婉动听的少女声音传了出来,居然是一个妙龄少女,让众人无不大惊。
“有何目的?”
“此不足为外人道也。”
楚寻语气恼的换个问题:“刚才你为什么要逃?怎么看破的?”
“笑话。”少女在斗篷下摇摇头,“你一个元婴期的修士在端茶递水?是个人都知道有问题。”
“这……”楚寻语暗骂一句自己大意,早知道带上挂件了,“那你为什么又要伤害望尘前辈?”
“他?我是准备去名家的,意外的碰上,只好动手,否则哪里来的今日,我顺水推舟呢?”
“那你为何又不杀他?”
“无可奈何,都是那丫头捣蛋,否则他早就性命全无了。”
“恩?哪个丫头?”楚寻语一愣,赶紧追问。
“这就与你无关了,好了,我要走了吗,还有要事在身,时间本来就不多,只剩下两个月而已。也就是我,脾气好,和你们多说两句,要是其他几人,早就灭杀你们了,你们应该感谢我才对。”少女在斗篷之下,说出了告别之词。
“笑话,你还想走?”父亲当先一步,就要出手,“女子,你今日一定要留下来说个清楚。”
“你看,我这鸽子漂亮吗?”女子不怒反问,从袖筒里变出了一只羽翼丰满的白鸽,放在了肩头。
这一举动,吓的所有人立刻全神戒备,以为她要释放什么大神通法术,但是女子并没有攻击,反而,一只又一只的变出了无数白鸽。大约有二三十只,有的站在肩头四下张望,有的在梳理羽毛,还有的在地上跳动啄食,一派恬静的画面。
正当众人疑惑不解的时候,少女又朗声喝道:“你们两个还不出来吗?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场面。”
众人一回头,远处的树丛里,居然走出了两个身影,正是隐藏了很久的梅晚和观月,原来他们在宴会厅中,看见楚寻语招摇过市,立刻知道不对,赶紧悄悄追了出来,大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少女身上,故而大意,没有想到,螳螂之后,还有黄雀。
楚寻语一边高举长剑,盯着少女,一边冷然说道:“观月兄,真乃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哪里、哪里。”观月尴尬的笑笑,摇摇头晃脑的为自己开脱,“在下不过是想给大家压压后阵而已,不要误会。”
“不错。”梅晚点点头,“眼下我们应该摒弃前嫌,同仇敌忾。”
没想到这时候对面的斗篷少女却含笑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尔等高看自己了,我若是蝉,你们也不过是任我鱼肉的朽木罢了。”同时眼睛看看楚寻语,笑着摇摇头,“我道是谁,这么眼熟,原来就是汉中城里,那个中心魔的小子,你居然还没有心魔反噬而死,端得命大。”
说完,从袖筒中,伸出了芊芊玉手,对着月亮,高举头顶,众人无不惊骇,知道此人必要发难,但是楚寻语眼尖,在百忙之中,看见了少女左手手背上,刻画着一个倒三角眼睛,手腕上,还带着一串紫藤花形状的手链。
谁想少女在斗篷中回头头来,轻轻说道:“眼下战乱已定,既然是太平盛世,那么,就由我来为各位演绎一曲‘鸽’舞生平吧。”
话音刚落,霎那间,所有白鸽同时起身,扑腾着飞向夜空,众人只感觉眼前白色鸽影一花,下一刻,山头上,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不见了,只留下无数鸽子羽毛,慢慢随风飘落,诡异的是,没有一点灵气波动,无人知晓,她是怎么离开的。
“‘鸽’舞生平?”楚寻语气的直哆嗦,“好、好、好,真是长了见识,又是一个闻所未闻的术,好,好啊,好。”
白色的鸽群翱翔在广阔的天地之间,迎着月亮飞翔,慢慢消失在了天边,只留下这江南水乡的小山头上,这一群人,或愤恨,或迷茫,或遗憾,命运,又一次擦肩而过……
江南好,
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
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怎么办?”慕缘着急的看着楚寻语。
“我们走。”楚寻语将长剑一收。
“去哪里?”
“北方。”
“那这里呢?就这么算了?”梅晚愣愣的问了一句。
“算了?”楚寻语冷笑一声,“岂能就这么算了?先把灵宗的事情处理完,江南,我们迟早还是要回来的。”
(《剑断灯灭之时》第二卷:江南如烟卷终。第三卷:北国风雪,即将开始,希望大家更加喜欢,多多支持。)
第一百零二章 渡口送行
云晴鸥更舞,风逆雁无行。
已经进入了初冬的季节,江南的初冬,是伴随着一场绵绵秋雨,念念不舍的送走了金秋,迎来了冬日。天空逐渐放晴,高高的日阳悬挂天边,缺少了夏日的酷暑,反而给人一种淡淡的寒意。
“我们准备出发吧。”大早上,慕缘咬了一口素油包子,感受下微微的寒气,吐出一口冷风,转身对着背后不远处的望尘说道。
“恩。”望尘从背后赶上,伤势早已痊愈,此时神采奕奕的说道,“去码头,楚小友已经在船上在等我们了。”
“恩,好的。”慕缘点点头,就从药王府别院的杂役门中出来了,和望尘一起,并肩出行。
来到了渡口,人群川流不息,有人在卸货,有的在洗船,好一派忙碌的景色,在水面上众多船只中,老远看见有一艘小船前,站着一个背负长剑的年轻人,凭风而望,二人连忙上去打招呼,就要上船。
“等一等!”背后有一个声音飘了出来,三人奇怪的一回头,不是别人,正是公孙燕。
“公孙姑娘还有事?”楚寻语奇怪的问道。
此时的公孙燕脱去了道袍,一身女儿装打扮,提着一个包袱,来到近前,笑着说道:“是来送你们的,也来看看你们两位,毕竟我们自从上次玉虚宫以后,就没有在见过面了。”
“不要胡说,我们什么时候在玉虚宫上见过面。”楚寻语连忙否认,一脸无邪的样子。
“呵呵,楚兄莫要瞒我,这段日子,我一直住在药王府的别院中,看家人和慕缘对你的态度,就能猜到你身份了,只是没想到,你真的出来了,而且居然变成了一个剑修,真是天道难测啊。”
这几日,公孙燕就住在药王府的别院中,被楚寻语和慕缘拉着,与宏道门尽弃前嫌,说清楚了经过,现在她的心结总算解开一些。
看见身份被撞破,楚寻语也无话可辨,尴尬的笑了一下:“既如此,也莫要和别人说,对了,你自己要注意安全,虎狼之人在侧,不可掉以轻心。还有,今天劳驾你来送我们了。”
“应该的。”公孙燕笑道:“这几日,多亏你和慕缘,我才弄清楚了事情大概,谈梦命中,也合该有此一劫,我也无话可说。”
“谈梦的事情我们都很难过。”慕缘点点头,“虽然我们不是一路,但是当年我们也是一见如故,成为至交,不过公孙师妹你,恐怕‘情’关难过啊。”
“慕缘,你……”公孙燕一听,连忙就要辩解。
“呵呵,小友无需辩解,我们自是清楚,也知道你们正魔不两立,我们不会说出去的。”望尘老神在在的从身边插话。
“恩,好的,谢谢诸位了。”
“哎呀,今天是个好天气,诸位早上好啊。”正说着,不远处响起了一阵踩在码头木板上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正是宏道门的观月摇着折扇,带梅晚前来送别了。
“哦,原来是观月兄,别来无恙啊。”楚寻语礼节性的问候一句。
“恩,楚师兄你们要走了。”梅晚此时一副幻化过的相貌,及其平常,来到近前,笑着施礼说道,“就如昨晚所说,我们还有要事,不能同行,腊月底,济南大明湖畔再见。”
“哼!”一声冷哼,显得及其刺耳,原来是公孙燕看见了梅晚她们来了,故意冷哼一声,然后一转身,对着楚寻语说道,“三位,就此别过,来日再见。”说完,将包裹递给了楚寻语,一转身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了。
看到此举,梅晚一阵皱眉,显然这样的举动对自己是大不敬,但是观月城府极深,反而不在意,微笑着和楚寻语三人继续寒暄。
本来嘛,蜀山一脉,历来嫉恶如仇,虽然这几日相处下来,事情是说清楚了,但是毕竟正魔有别,见面没打起来,已经算是很好了,不用再奢求她会给梅晚什么好脸色。
“好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们济南再见。”观月笑着,和梅晚一起施礼。
“好,我们到时候再见。”楚寻语点头还礼。
告别完以后,梅晚就和观月离开了。三人也转身上了船。
“哎呦,小心!”望尘一个不小心,差点失足,被慕缘一把拉住。
“前辈看来很少坐船啊。”楚寻语面带笑容,将手里的长剑包裹放下,转头好奇的问道。
“是啊。”望尘尴尬的说道,“水路走的少,见笑了。”
“没想到前辈也有不擅长的事情。”慕缘坏笑一声。
楚寻语正要喊船家开船,忽然感觉到一个熟悉的气息,转头再看,岸边捕鱼的渔夫之中,有一黑衣女子,虽然面带黑纱,但是也难掩那倾城微笑。
“原来是你啊。”楚寻语赶忙跳下了船,来到近前,笑着说道,“你也有心来送我们?”
“呵呵,这几日我没法进药王府,只好在外面观望,不过你也逃不过我的眼睛,今天天一亮,就看见你们来渡口了,所以前来看看。”萌殇笑着点点头,又问,“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北方。”
“北方?”萌殇奇道,“起那里作甚?”
“有一段因果自要了结。”
“好,小妹静待佳音了。”萌殇笑着告别道,“我今日一来是看看你,二来,也是来看看‘残情’,你们一路走好,只要楚师兄别忘记诺言就可以了。”
“唉……”楚寻语似乎有些难过,“萌殇师妹,何故轻言生死,时间尚早,依在下愚见,还有生机,我在药王府有旧,可以举荐你过去,他们一定能帮助你……”
“楚师兄不必再说了。”萌殇一抬玉手,打断了他的话语,“这都是命,我本无心之人,也只好随这命运的洪流飘荡,谢过楚兄好意了,一路走好。”
“好吧。”楚寻语点点头,无奈的说道,“保重,我们来日再见。”
“恩,走好。”
待黑色的倩影消失以后,楚寻语长叹一声,才转首又回到船上,慕缘好奇的问道:“这几日事情忙,还没有问你呢,这女子是何人?”
“姓萌名殇。”楚寻语都没抬,匆忙应了一声。
“哦?梅兰竹菊之一,‘兰心唱幽’的萌殇?”此刻紧紧抓住船舷的望尘,本来脸色不大好,一听萌殇,立刻惊问道。
“恩,是的。”楚寻语无奈的一撇嘴,真是老不正经,不管是梅晚还是萌殇,怎么望尘一听,就这么感兴趣。
“行啊你,你怎么认识的?”慕缘也好奇的问道。
“先出发吧,路上在说与你们听。”楚寻语摇摇头,抬头对着船家叫道:“老人家,开船吧。”
“好嘞,开船咯。”船尾的老者一听,立刻上前松开缆绳,摇着船桨出发了。
小船在水波中荡漾,一路轻快的向前,此时,慕缘摇头晃脑,也学着斯文样,慢慢唱到:“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什么乱七八糟的。”楚寻语一摇头,“这挨的上嘛,人家李白说的山色风光,这里江南民风富饶,两岸皆是酒家,哪里来的什么万重山?没读过就不要充大头鬼,免得遭人笑话。”
“你……”一席话噎的慕缘半天都接不上来。
“对了。我们这要去哪里?”望尘忽然插话问道。
“洪泽湖。”楚寻语一边回答,一边将公孙燕送的包袱打开。
“洪泽湖?”望尘奇道,“我们何故去那里?”
“胡笑林昨日夜里有信,说莫语是要去江南之北的水域,我想了想,最近的是洪泽湖,万一要是遇上了,还能会会那个叫燕枝的丫头。”
“会她作甚?”慕缘好奇的问道。
“我总感觉事情不对。”楚寻语此时发现,公孙燕送来的包裹中,全是江南苏州产的点心小吃,于是分给他们,一边吃一边说道,“还记得上次那个女子说,是个丫头在捣蛋吗?会不会是那个叫燕枝的丫头?”
“不可能。”慕缘摇摇头,咬了一口蜜汁干,“那丫头是个普通人,我们都试探过,怎么可能是她能从那女子的手下救人?”
“话是这么说,但是见一面也不坏事,总感觉这事有古怪。”
“那我们到了洪泽湖怎么走?怎么去北方?”望尘冷静的问道。
“这容易,先到洪泽湖,然后从徐州过枣庄,过泰山,到济南。”
“恩,这条路也行。”
望尘的身体,这几日经过药王府的医国圣手调养,那是彻底的康复了,不得不赞一句医术精妙,不过还经不起御空飞翔,也不想拖累两个小辈,只好就这么坐船前行。活动活动身体,看样子已经适应了舟船颠簸,便来到船头,沉思起来。
楚寻语见状,也来到船头,问道:“前辈,你见多识广,可曾听闻过一个术,叫做‘鸽’舞升平?‘鸽’是鸽子的‘鸽’”
“哦?‘鸽’舞生平?”望尘一愣,站在船头,迎风而立,低头沉思了很久,半晌才想起来,恍然大悟的回答道:“别说,我还真听闻过。”
第一百零三章 戏水
“你别说,我还真的听说过。”
“哦?”楚寻语大喜,终有摸着门路了,连忙追问道:“前辈速速说来。”
一听讲故事,慕缘赶忙爬起来就往船头跑,结果重量一下压了过去,船头顿时下沉,吓得老船家连忙叫道:“三位客官,快进船舱,要压沉小船了。”
楚寻语一听,顿时没好气的白了慕缘一眼,拉着他们两个又回到了船舱,然后才说道:“前辈,说吧。”
望尘点点头,就说起了一段前尘往事:那是在一个很多很多年以前,有个女子,神通莫名,道法卓越,她的名字,人们都忘记了,只记得,她道号唤作“玉晚元君”。
此女曾经在江湖上名震一时,究其原因,并不是她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不是她以一敌百,而是这位玉晚元君,曾经是泰山妙真观的一位女弟子,也是泰山妙真观有史以来,第一位白日飞升,踏破红尘的女弟子。
这还了得?泰山自古以来,地位尊崇,乃是历朝历代天子受封祭祀之地,一般的修士纵然有无限向往,也不能轻易上山结庐修行。所以,泰山自古以来,纵然灵气盎然,地位崇高,但是很少有一个统一的门派来管理,更别说是什么收徒传教了。
后来到了南宋时期,当朝者日趋昏庸,朝廷**无能,被元蒙和金国打的节节败退,丧失了大量的中原领土。南宋皇帝在这种情况下,还不自醒,妄图以宗教来掩盖失利,大肆宣扬宗教文化,对这座仙家福地的泰山,更加推崇,导致了连元蒙和金国都受其感染,也是大力信仰道教。
在这样的背景下,全真教的弟子,也就是后来成名的“长春真人”丘处机,一时名声大噪。丘处机在年轻的时候,下山游历,四海结交,宣扬道教文化,不仅被南宋皇室接纳,还被元蒙和金国也推崇至深。在他的帮助下,全真教成为了历史上,少有的,在泰山顶,成功开宗立派的道教门派。
金大定七年,丘处机在泰山游历,命令一位女弟子主持泰山长春观,后来得天子赐名,才改为妙真观。而这位“玉晚元君”,就是那妙真观女掌门的徒弟,泰山史上,第一位度过天劫,踏破红尘的女弟子,在这样的背景下,名声才响彻人耳。
据说,这位玉晚元君,看破世间纷争,悲天悯人,在踏破虚空之前,感受天下战乱,民生疾苦,于是,就发出了这样的感叹:“人生疾苦,人生悲情,名利如过眼云烟,却你争我夺,牵连世间百姓,徒流鲜血,家破人亡,实乃罪莫大焉。看今日红尘种种,何时才能歌舞升平?”
于是,就使用了一招,化人身为百万白鸽齐飞天际的道术,升入仙界,而这个术,后世的人们为了表示对玉晚元君临别一段话的纪念,就叫做“鸽舞升平”。
“这就是它的由来。”望尘说完,看了看楚寻语和慕缘。
“玉晚元君?”楚寻语一愣,“按理来说,我家中典籍无数,遍藏天下万物,这样有名气的人物,使用过的道术,没有理由不被记载啊,我怎么没有看过?”
“呵呵,这并无奇怪。”望尘笑笑,“这仅仅是个故事,相传这位玉晚元君飞升的时候,根本没什么人在场,最多也就是亲传弟子,所以名声不显,‘鸽舞生平’这个术,是不是真的都很难说,所以你们家没有记载也很正常,我也是当年游历天下的时候,听泰岳庙的一位故交偶然间提到,当做传闻轶事来听,根本无所谓真假。”
“这样就顺理成章了。”慕缘一拍大腿。
“哦?”楚寻语和望尘惊奇的对望一眼,“慕缘你想到什么了?”
“这还不简单。”慕缘嘻嘻笑道,“回想当日,那女子说过,鸽舞生平这个术,可是难得见到的,说明什么?”故意顿了顿,吊起了二人的胃口,才得意的朗声说道:“明摆着的,那黑衣女子,是妙真观的门下,而且还是玉晚元君的亲传后世弟子,我们要去济南,不必绕道泰山了,直接上山去找妙真观,问他们要人,在告他们一个治下不严之罪,放任弟子为祸世间。”
话虽俏皮,但此言有理,那黑衣女子,十有**就是泰山妙真观玉晚元君的亲传弟子,看来是有必要上泰山走一趟了。
三人正在议论着,忽然摇船的老者走了进来,放下手中斗笠,笑着说道:“三位客官,想必你们都是读书人吧。”
“哦?老人家为何如此一问?”楚寻语奇道。
“哈哈,很明显嘛。”老者回到船尾,一边摇船,一边说道,“听你们满口神仙故事,想必都是书上说的,和那些江南的秀才无二,都向往仙家福地,可见你们也是进京苦读的,改日要考个功名。”
“这……”三人无奈的对望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老者见到他们笑,也一同笑了起来,遂朗声唱起水头调子,配合自己摇船,只听歌曰:“江南好,江南风光妙,数不尽的名流才子,倾城佳人,道不完的人间往事,百世逍遥,问天下红尘世间,哪里为世外桃源?唯有江南风光,水乡晚调……”
“咦?”三人听此曲,不禁一愣,慕缘问道:“老人家,此歌不凡啊,何人所教授与你的?”
“哦,它啊。”老人家笑着说道,“名字我也不知道,是我年轻的时候,载过一位年轻俊后生,带着一妙龄小姐,器宇轩昂,和你们一样,满口神仙故事,于是,就教了我这段歌谣。”
“难怪……”三人心有所感,想必这对青年男女,也是下山游历的修真者,所以此曲,尽是红尘烟雨。
“老人家,听你口音,也是江南人士,敢问是哪里人啊。”楚寻语因为找到了线索,所以心情颇好,于是顺口和船家拉起了家常。
“我?老头子我是扬州人氏。”
“扬州?那里可是好地方啊。”楚寻语笑道,“李白诗有云,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的早茶米糕,剃头手艺,都很有名,还有一定要去泡个热水澡,在搓个背,直叫人心儿飘飘,意儿遥遥。”
“哈哈,公子也去过扬州啊。”老者哈哈大笑。
“哦?扬州这般好?”望尘奇道。
“那肯定,前辈没有在扬州待过?”
“没有,仅仅是路过,也没有经历过这些。”
“那好办,等把北方的事情了了,我们回江南的时候,特地在扬州逗留一下,喝个早茶,泡个热水澡,那师傅的手艺,可不是浪得虚名的,洗完澡,给你的热毛巾,俗称‘热把子’,用手掌这么一旋,就飞了过来,神奇的不得了。”慕缘连忙介绍起来,表示一定要拉着望尘在红尘中看看。
“哈哈,好、好、好,到时候一定好好领略一下这江南风光。”望尘开怀大笑,难怪,这段日子对于这位天资纵横的老人家来说,确实艰苦了一点,匆忙赶到苏州,连阳澄湖大闸蟹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就被人打成了重伤,是要好好放松一下了。
楚寻语微微一笑,转而又问:“老人家,到哪里了?”
“快到高邮湖了,过了高邮湖,我们走水路,直接进洪泽湖,还有大半日就到了。”
果然,两岸的景色,逐渐退去了酒家林立,却而代之的,却是一派田园风光。三人心情大好,望尘灵机一定,偶有心得,便说道:“两位,我们玩个游戏可好?”
“哦?怎么玩?”
“简单,我出个上联,你们来对,谁输了,谁就脱了衣服下水游一圈。”
“好提议,前辈请出题。”
“好,上联我出,水托舟,舟度人,过万里酒家,看江南烟雨。”
“哈哈,这有何难?”慕缘哈哈一笑,拿起一块米糕放在眼前,“听我的,下联我对,糖做糕,糕迷人,取一方红纸,甜世人心脾。”
“低俗!”楚寻语一撇嘴。
“什么?”慕缘大怒,“你说我低俗?”
“何止低俗?简直俗不可耐。”
“你……”慕缘气的两眼翻白,用手一指鼻子,“你来一个高雅的,我听听看。”
“好,你听好了。”楚寻语将手伸出船舷,顺手一抄,捞出一条小鱼,又放了回去,“下联我给,水生鱼,鱼追浪,戏千里涟漪,颂故人友情。”
“好!”望尘一拍手,赞道,“妙,慕缘,比你那个吃米糕确实要高雅了许多。”
楚寻语哈哈大笑:“请下水吧。”
慕缘两眼一翻,道一声晦气,只好脱了衣服,普通一声,跳入水中,摇船的老者大惊,慌忙叫道:“不可,不可,现在是秋天,水冷,冻坏了身子。”
“不妨事、不妨事……”楚寻语摇摇手,“这小子身体好,自小是江南人氏,水性也好。”
正说着,慕缘忽然从水里一下扒上船舷,摊开手掌一看,手里原来抓着一块玉佩,慌忙叫道:“快看,我刚跳进水里的时候,从湖底捞上来的。”
众人看着好生眼熟,望尘奇道:“慕缘小友,你这玉佩怎么如此眼熟?”
慕缘吐了一口湖水:“这东西是胡笑林那小子腰上挂着的饰物。”
“不好!”楚寻语顿时大惊,胡笑林出事了,慌忙转头叫道,“老人家,火速赶往洪泽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