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林孝珏拍拍衣衫看了薛世攀一眼,然后对大胡子和王再生道:“咱们走吧。”连声谢都没有。
“哎!”被叫的二人也忽略他,立刻跟上去。
薛世攀瞪着三人由近及远的背影,想了想不对劲啊。
他小跑着追上去,跟在林孝珏身后:“你等等,喂,等等,你刚才是装晕的。”
林孝珏爱理不理的道:“如你所见。”
薛世攀一想到自己方才的窘态和她此时的洒脱就生气,他怒道:“那你为何如此?欺骗我吗?”
林孝珏都气笑了,她突然停下脚步看着他,其他人也站着不动。
林孝珏道:“对啊,我就是欺骗你,那你现在清楚了,是想真的把我打晕吗?”
薛世攀心中一痛,盯着这女子十分不甘心:“不对,你不是欺骗我,你是欺骗那些百姓,你让他们为你卖命。”
林孝珏也不否认:“你说的都对,我让他们为我卖命打死方景奎,然后我能分到千万两银子和三年吃不完的粮食,你说我这买卖做的多划算。”
方景奎死了那些银子和粮食她也分不到,薛世攀意识到她在说气话,他让自己舒了一口气,道:“我现在是在跟你好好说话,你最好不要挖苦讽刺。”他手指点着林孝珏。
林孝珏就呵呵了:“为什么?我跟你好好说话你能听懂吗?”
薛世攀再次愤怒:“你说人话我就能听懂。”
“那好吧,我跟你好好说。你想说什么?”林孝珏摸了一把鼻子说道。
她这动作随性妄为,不是大家闺秀所为。
薛世攀皱皱鼻子,还是忍了下来。
他试着让自己声音变慢:“这次义军的发起者是兰君垣,当时也是他承诺说攻下城池奖励给士兵银两,但他手中并未钱财,如此说大话,现在又想让方大人给他付钱,世上的道理不是这样的。”
林孝珏勾唇一笑:“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埋怨兰公子?”
薛世攀脸色微红,不承认道:“我想说,你错怪了方大人。你会为今天的行为后悔。”
林孝珏点点头:“原来是在教我做人。那我跟你讲明白,首先,劳军这个主意不是兰公子出的,是我想的。”
“是你?”薛世攀眉头锁起。连王再生和大胡子都有些惊讶。
薛世攀道:“可你并无能力劳军。”
林孝珏笑道:“我为何没能力?方景奎一死。江西暂时就会有兰君垣接手。这里的钱财银两由他支配。江西匪患猖獗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他平匪有功,就算是将江西库银拿出来劳军朝廷也不会责怪。反而会嘉奖,前后都没有不妥当之处,我为何没有这个能力?”
薛世攀此刻才恍然:“你的意思,在攻城之前你就对方太守动了杀机,你早就想到今天这一步了。”
林孝珏耸耸肩膀:“你知道的还是有点晚。”
这样的她太无赖,薛世攀想要控制愤怒都控制不住,他突然攥住她的手腕,王再生和大胡子要动手,林孝珏一个手势他们停下来。
林孝珏低头看着自己被握疼的手,问道:“你想动手?”
薛世攀只愤怒的瞪着他:“方大人到底有什么罪,他一定要死?那可是人命。”
“我眼中无论他是太守还是什么人,人命都轻如草芥。”林孝珏回视他:“你无知难道还不长耳朵吗?这一路走来你不知道他是弃城而逃的吗?你不知道他克扣军饷,谎报战功,贪污官银吗?你不知道他吧救济粮据为己有,等着奇货可居吗?”
一连串的疑问句喷的薛世攀满脸通红。
“这些事是真的吗?”
其他三人不出声。
也感到自己问的不高明,薛世攀道:“可你不是说过,有不公还有圣上,还有巡抚,还有那么多为官清廉的人,他有罪,朝廷自然会处置他,你为何私自杀人?”
林孝珏噗嗤一笑:“你可真天真。”她甩开他的手,揉着手腕道:“我还说,这些人都鞭长莫及的时候就可以杀了他,你忘了?”
“……”是有这么回事,薛世攀没想到她的话永远有陷阱,也永远给她自己留了余地。
“那你为何不直接杀了他,却要利用别人对你的敬意?这样实非君子所为。”说到这的时候,他咬着下唇。
林孝珏眉头一皱,疑惑的问道:“这才是你愤怒的主要原因吧?因为你觉得我耍你。”
薛世攀恨她不知道他的所想,一挺胸道:“是啊,那些百姓敬你爱你,他们以为你被人害了,所以才愤怒行凶,如果你好好的,他们又怎么会打死一个人呢?现在他们手负人命了,这是罪孽。”只提他人,不提自己。
林孝玨心中笑道,他也明白方景奎那个阵势,是必死无疑了。
她目光倏然变得严肃,无畏的仰视着薛世攀,道:“这世上无论什么人,都应该死得其所。如果只是暗杀方景奎,我自脚踏江西那天就可以做到,但是我不会那么做,我也不容许别人那么做,方景奎的家氏,足可以洗白他所有的罪过,尤其是你们这些所谓是儒生,他被暗杀你们指不定要杜撰出什么狗屁文章,说他剿匪树敌,为百姓鞠躬锦簇牺牲了都有可能,再立个传流芳百世,那就更可气了。
你们善于杜撰,颠倒黑白,你们会把他写的不是他。。
他只配骂名,谁都不许杜撰,现在他由百姓亲手打死,无论他方家何等神通,都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他就是贪得无厌,伤天害理的事做多了才死的。
死得其所。”言辞激励,透着她霸道的个性。
薛世攀无力退后两步,这个女子好似很看看穿,但又怎么都看不穿。
“先不说方家会不会让人给他立传,这都是你的猜测而已。
我想问的是,你和方大人什么仇什么怨?要如此毁了他,他如今的骂名还会让方家蒙羞啊,我身为氏族之子,对你的行为十分不解,更多的是兔死狐悲,看你言行举止,你也是官家出身吧 ?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即使他有罪,也该留有余地的,你就能保证你的家族中不出现这样一个人?到那时候别人也如此对付你家,你悔不悔?”
这就是所谓的阶级,这就是官官相护的由来吧。
林孝珏淡淡一笑:“我还以为你读仁义礼智信已经读傻了,原来你也讲人情。”
薛世攀目光眯起,她这是说他虚伪吗?
林孝珏无视他的仇恨,继续道:“你猜的都没错,可这样我还是不改初心,因为我根本不在意我的出身,即便有一天我的家族全被砍了头,背负了骂名,我也不介意。”
“为什么?”薛世攀不解,看她说完要走再次拉住她的衣袖:“难道就因为你小时候受的苦?但你要知道你再恨那个家他也是庇佑你的地方,离开它你什么都不是。”
林孝珏推开这男子三番两次的束缚,笑道:“你可别用你的心来揣测我了,我不恨他们,我不介意是因为我遭遇过,所以此生,我再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覆灭我的家族,是朋友的就志同道合,阻止我的就杀戮不留,就这么简单而已,你也不用怀疑我的能力,我的所作所为会远远超出你的所想,所以你不要再想我是什么人了。”
薛世攀愣愣的听着她自负的言语,他还想说什么。
林孝珏道:“对了,我还告诉你,我小时候的事根本就记不得,啊,别说小时候,就是我今天做过的事,明天就记不得了,你还瞎想什么,走了,再见。”
勾唇笑道奸坏,可这样的奸坏你再想看她已经转身了。
“你骗我,你骗我。”薛世攀看着她的背影愣愣的说道。
前方传来说不清情绪的笑声:“既然我都不记得,你又怎么确定那事情不是真的?也许就有,我不撒谎的……”随风飘过来。
薛世攀再次迷茫了。他目送着她带人离开的背影,他又有很多话还没有说,他伸手够了够,欲言又止。
不能与她为伍,他是天下读书人最羡慕的儒生薛世攀,讲仁义礼数,而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妖孽,离经叛道,他们不是同路中人啊。
薛世攀攥了攥拳头,心口好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捏着他,说不出的滋味。(未完待续。。)
052 买卖
鄱阳湖的上午,阳光照在浪荡的水面上,波光粼粼,浮光跃金。
一搜不大不小的客船停在湖边,岸边陆续有人跳上甲板,林孝珏守在岸边看着他们一个一个上船。
这是她早早让管事的找来的船,她们要出发了。
风少羽独自来送行,陪在她身边与他一同数着林府的人,看着匆忙的身影去去不来,少年面露不舍,问道:“你还要继续找你的家人吗?”
林孝珏声音平静:“家人?我有点忘了。”
对了,她酒劲还没过,有些事自己都是稀里糊涂的。
风少羽不甘心的看着她,问道:“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京城人士对不对?你现在是要去京城的吧?”
刚好管事的从他们身边路过。
林孝珏目光有些呆滞。
风少羽无奈的撇下她,一把将管事的拉住了。
“你这家伙,准备的挺快的,小姐这边才解决了方景奎,你们就要走了?”
管事的缩缩头,也很无奈:“我这不是第一次,有经验了。”当初离开无锡县,也是这么速度,小姐说走就走,他时刻都打着精神呢。
风少羽下巴一仰,目光带着霸道:“那我问你,你们是不是回京城?”
管事的越过他的肩头看一眼性格诡异的小姐,人家好像没关注他这里,管事的想了想道:“我此次来就是接小姐回家的,世子爷不是知道我家小姐的来历。不回京城回哪去?”
虽然知道小结巴的来历,但总觉得她有另外的身份。
风少羽松开手站看,但看管事的目光还是很犀利。
他又小声问道:“那你告诉我,你家小姐在无锡长了那么多年家里都无人管,为什么突然要接他回去。”
管事的脚步四顾一下,人太多,他摆摆手让风少羽跟他去无人的地方。
到了之后,二人面对面站着,管事的连连作揖:“小人实在不敢说。”
风少羽怒哼:“那你单独叫我来?耍我呢,今天你说不说?”拔剑的声音随即响起。
码头处的目光全都积聚而来。管事的手忙脚乱之下按住风少羽的手。挡住了蓄势待出的宝剑。
“我说。”豁出去了,小姐的朋友有风少羽和兰君垣,风少羽个性暴烈,冷酷无情。兰君垣虽然文质彬彬。风度翩翩。但是他更可怕,因为长成这样又心狠手辣,让人又爱又恨的。这两个人他哪个都惹不起。
而这还只是小姐朋友的一部分,最惹不得的是小姐本身。
管事的权衡过后小声在风少羽耳边道:“夫人要接小姐回去定亲。”
“定……”
风少羽高声脱出一个字,管事的一巴掌堵住他的嘴。
“世子爷,您饶了我吧。”管事的用余光打量不断上船的人,在小姐的注视下,虽然有人看向他们,但是也只是一眼,上船的行为还是悻然有序的。
管事的慢慢松开手,小声道:“这些人都是府上的,您暴露的越多,我回去复命的时候就要隐瞒越多,还指不定谁泄密出去,为了小姐着想,你别嚷嚷。”
风少羽眉头皱的老深,低声问他:“那你们小姐知道这件事吗?”
管事的实话实话:“小姐从没问过,我就没说过,但世子应该了解我叫小姐,她不会没准备的。”
风少羽想了想小结巴的为人,害人之心有,防人之心更有,他点点头,拍拍管事的肩膀:“你好好照顾小姐,记住。”他伸出食指警告管事的:“在我和哥没回京之前,不准让小姐定亲。”
管事的就懵懂了,这事是他能阻止的了的吗?他笑的很酸涩。不知道如何保证。
好在风少羽没有揪着不放,他再次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干,你看小姐的本事,或许比你家大人都厉害,跟着小姐有肉吃,你可别站错了队伍。”
他早就这么想了,管事的狂点头:“就怕小姐看不起小的,其他小的没说的。”
风少羽笑了,用力一拍他后背:“你家小姐心里透亮着呢,你就尽管去做吧,走,上去吧。”指着码头的石板路。
“哎!”管事的忙跟在他身后。
待二人上来后,多数下人都已经上船了,路上还剩下五个男子站在林孝珏面前。
两个身强力壮,一个中等身材,还一个和他们相比较,偏瘦弱了。
他们正是钱勇四兄弟和大胡子。
风少羽走近她们,就听林孝珏问五人。
“你们想好了,真的甘心跟我走?”
钱勇笑着点点头,王一生道:“经过这些日子,我是想明白了,要想长命百岁,就得身边有个神医,我曾经答应过爹娘要好好照顾再生,他身体弱,还受过重伤,跟在小姐身后我更安心。”
林孝珏很欣赏他们兄弟的诚实,他们都是与她有所求的人,这样的所求由心发自内,都不是我为了她,但却能被她所用。
换做一般情商高的人,或许会说很多好听的话,但结果是为了他们自己。
林孝珏道:“你们也可再考虑考虑,毕竟你们是军籍,而且经历这次平匪,你们在军中也会有所建树,跟着我脱了籍,却只能做看家护院,或许就委屈了你们。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五人一起摇头,钱勇道:“我们就认准小姐了。”
林孝珏看向大胡子,还没等她开口,大胡子便道:“小姐不必再劝了,我是无家之人,也不是军籍,而且向我们这样的人,太憨了,在外面还吃亏,只有跟小姐这么率直的主子才行。”
“你还憨。你忘了跟土匪谈判的时候,一听到有人说王仕鹏的家眷死了你就把人家老五砍了,你心里早就有数,怕反被揍吧?”王再生揭他的老底。
这件事在军中已经被津津乐道了,大家只是不清楚大胡子为何反应那么快,只有王再生知道,他们亲眼见了小姐杀了人。
大胡子搔搔头傻笑:“也就激灵那么一次。”
其他人也跟着大笑。
林孝珏勾勾嘴角道:“既然你们都想清楚了,那就上船吧。”
一抬手,让五人过去,五人相互看了看:“请!”“大哥先请!”相互承让着大笑往前走。
从自由人变做一个人的奴才。还能大笑出声。不是胸襟宽广就是所跟随的人十分有分量。
管事的和小姐见了礼,就跟在五人身后,看着五人的洒脱劲他有种预感,这五人的人生。将不会再是莽夫那么普通。
行人过后静悄悄。码头上只能听见风吹湖水的声音。
终于还是要走了。风少羽抬起手想说什么最后又放下,最后还是只问了句:“周二呢?没看见他呢?”
林孝珏刚要说话,这时候突然跑过一队人。
“小姐。小姐,等等啊。”
她还没上船呢,急什么。林孝珏朝他们拜拜手:“不急。”
风少羽也转过身来,就看见一个穿着员外服的老爷子撩着袍子跑的最快,他后面跟着七八个伙计。
“他们是什么人啊?”风少羽凑到林孝珏耳边小声问道。
林孝珏笑了笑没回答,上前一步迎着老爷子。
“您有事?”
来人是酒窖的老掌柜,家中世代酿酒的。
老爷子气喘吁吁说不出话。“我,小姐,我……等等。”他来来回回一顿笔画,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
林孝珏淡笑依然:“不急。”
风少羽看着这莫名的来人,心想,小结巴难道一直在等这些人,他就奇了怪了,她都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那老爷子终于在伙计的顺气下平稳了呼吸。
老爷子摆摆手让手下退下,然后道:“小姐这就要走了?”
林孝珏一直在等他说正事,她笑道:“是,如果老先生没什么事,我此刻就登船去。”
“别介啊。”老爷子听出这小姐是个急性子,不太会寒暄,忙道:“小老儿来还是因为那件事,小姐能否将您那方子卖给我。”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两千两银子也行啊。”
一个酒家,拿出两千两买方子,这可真够好爽的了,风少羽终于明白这些人是干嘛的了,定是给林孝珏酿酒的那家人,来买她那好喝的不得了的方子。
风少羽有话要说,林孝珏脚步一动,踩了他鞋尖一下。
“不卖。”林孝珏干脆的道。
老先生奇怪的看一眼龇牙咧嘴的少年,再看向笑的平淡,但是语气完全不给面子的小姐,一咬牙问道:“那小姐想要多少钱?”
林孝珏笑道:“老先生我的诚意我是感受到了,不过先生忘了,我让您酿的酒是赶时间要的,您紧赶慢赶,酿出来的酒都那么香醇,若是按该有的步子来呢?那是什么样?”
那香气就能顶风飘十里了吧?老先生馋的两眼放光。
风少羽转着眼珠都在联想了。
林孝珏笑容如故:“所以,我这房子,别说一二千两,是价值千金的东西。”
千金太多了,老先生面带无奈的不舍。
“难道小姐就没商量的余地了?”
林孝珏道:“其实千金也是不卖的。”
就是不要商量了。
老先生眼中的光芒褪去,无力的垂下胳膊,想了想酸涩一笑,道:“那小老儿也不能勉强小姐了,不过小姐的酒,是小老儿闻过最香的酒。”
“那你还只是闻闻,喝起来更好喝。”林孝珏淡淡的说。
有这么补刀的吗?风少羽笑了,这才是小结巴,对她自己的东西,向来不吝啬夸奖。
老先生也笑的尴尬:“小姐,小姐……”他找不到词形容这个人了:“小姐人挺好。”边说边点头,像是在说服自己吧。
林孝珏突然大笑,所有人都奇怪的看着她。
林孝珏拍拍头道:“没事,我好像喝酒了。”
风少羽也是醉了,不是好像,就是喝酒了。
风少羽朝那老先生道:“老先生您还是回去吧,小姐今日有些这个……”他食指在太阳穴边绕着圈。
脑子有问题,老先生不甘心的摇着头:“可惜了,真是可惜了。”不知道是可惜了人还是可惜了酒。
风少羽看着他慢慢挪动的步子,也摇着头:“可惜了真是可惜。”
林孝珏偏着头问他:“你可惜什么?”
“可惜了两千两银子,你以为两千两是小数目,我爹从不让我带那么多钱。”
林孝珏想了想道:“我还想着,你说要跟我一起开酒家,我才没卖他,既然你想要钱,那就卖吧。”
她说着就往前走,是要去追那老头。
风少羽一听忙拉住她:“我没说可惜。”
可惜已经晚了,那老头突然又掉过头,风少羽一下子挡在林孝珏前面,没等人家到跟前就开始喊:“我们不卖的。”
“五千两成不成啊,小姐,我家里世代酿酒的,糟蹋不了你这方子。”
“五千两也不卖了。”风少羽怒道。
林孝珏一下子推开他。
风少羽见她有谈的意思,再次拦在她面前,低下头道:“回京我就跟你开酒馆,不就五千两吗?我给你。”
林孝珏再次拨开他。
这时候那老先生又走到他们面前了。
看着二人好似在推搡,老先生尴尬的解释:“真是对不住了,不是小老儿我贪得无厌,实在是小姐的方子千载难遇,我这酒窖是祖传下来的,变卖一下也值五千两,小姐若是肯卖我就豁出去了。”
都要卖家底了?
风少羽再不闹了,认真的看着这老头,老先生太有诚意了。
林孝珏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她道:“我这方子是真的不卖的。”这样都不卖,老头依然矍铄的目光中有点黯淡了。
“不过。”林孝珏突然话题一转:“我们可以合作。”
老先生看到了曙光,忙问道:“如何个合作法?”
风少羽也不明白的看着她。
林孝珏道:“老先生您是行家,我这酒以后会成什么样您是清楚的,真的不是几千两银子的事,所以我说合作,我把方子全部告诉您,您用我的方子酿酒,所得红利我们四六分。”
“你就要四?”风少羽突然插嘴。
林孝珏无奈的看他一眼:“是我六,先生四。”
我去,真黑,她不是你想的那么单纯,风少羽不说话了。
那老先生听了直接沉默不语。(未完待续。。)
053 周二的疑问
老先生还在思考。
林孝珏笑道:“先生若是只想在此地开个酒庄,那就不要跟我合作,先生若是还有更大的胸怀……”她点到即止。
老先生抬头认真的看着她。
林孝珏唇角微微上扬:“其实我并不心急,我缺的只是个作坊,这么跟先生说,随便找个小作坊,我都能把它经营成国窖,但先生却不同,现在看的再重,在我眼中,您那也不过是个出酒的工具罢了,并没有太多稀罕。”
她言语骄傲,一个姑娘家却比男子汉还目空一切,快到了不可一世的地步。
老先生脸色变得有点黑。
林孝珏拍拍风少羽的肩膀,转身要走,风少羽愣愣的哦了一声。
见二人真的转过身去,老先生想通了。
“小姐留步。”他招手喊道。
林孝珏转过头去:“还没走远呢。”
“……”老先生捧不住了,无奈笑道:“小姐啊,真是……拿您没办法了,好吧,您六小老儿我四,我这辈子还没碰到过像您这么傲的人呢。”
林孝珏朝船上喊了一声:“拿契书来。”
只听周一答应一声,交代过后,林孝珏回过头面向老先生,接起老先生方才的话头,道:“没以后会碰到更多。”
“……”这会在站的人都绷不住了。
林孝珏将契约交到老先生的手中,二人都画了押。双赢的合作就这么开始了。
老先生把两份中的一份交还给林孝珏,无奈笑道:“小姐竟然早有准备,原来小姐早就算准了小老儿会来找您了啊。”
林孝珏收好契约放到袖口里,点头不否认。
老先生感慨:“那您前面怎么还说不卖呢?直接告诉我岂不是好。”
林孝珏摇头:“您每人都派人受在我的住处,我就想到了您的用意,所以就等着先生来找我,不过先生也别多想,我虽然准备好了契约,但是先生若没有实诚的心意,我也是不跟您合作的。我所以的一切。只寻有缘人,像这种与金银有关的,定要对方认为我值得。”
意思是虽然她拿了大头,但别人还得心服口服。
老先生再次无奈。深深一揖礼:“小老儿服了。”
林孝珏回礼。站起身后道:“先生您这边经管酿酒。方子我不止一个,既然说好了合作,我变不会再将方子授予他人。先生分红利的时候也无需刻意找我……”
林孝珏还没说完,老先生听到这突然问道:“那怎么给小姐红利呢。”
林孝珏张张嘴,道:“我会来拿的。”
就说她这么会砍价的人怎么会不关注钱呢。
老先生尴尬的笑了笑。
将合作事宜谈好,老先生得偿心愿,跟林孝珏道别走了。
码头的板路上就只剩林孝珏和风少羽两人了。
风少羽有些不高兴,林孝珏笑道:“你方才还好好的,现在是怎么了?”
风少羽忍了忍最后道:“你说跟我一起开酒庄的,现在跟别人合作去了。”
林孝珏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似的道:“咱们都忙,哪有空经营,这样坐地分钱多好,等我赚了钱,天天请你喝花酒。”
风少羽差点喷了:“请我喝酒就行了,花酒就免了吧,我和哥没那个习惯。”
林孝珏也笑了:“我是逗你玩的,请你喝酒就是。”风少羽大笑,笑着笑着突然脸又皱起来,他有些不舍的道:“你现在比以前随和了,我们也混熟了,可你却要走了。”
林孝珏笑着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早晚要分别的。”
“天下无不算之筵席,那也得等我吃够了再散啊。”
林孝珏想了想,不甘心的看着风少羽:“将冷笑话,这次你赢了。”
风少羽重要从悲伤的情绪中笑了笑,他看看湖边的太阳,潋滟着望不到尽头的涟漪。
他收回目光道:“这次应该没人再来打扰了,你上船吧。”
林孝珏想了想:“那可不一定啊。”
“谁还来啊?”风少羽刚要笑话他,就听身后真的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姐,小姐……”
“哎呀我去……”风少羽回头怒视着周二:“你比曹操跑的还快啊。”
周二没明白什么意思,小跑到小姐面前,匆匆一礼。
“小姐。”
“怎么你反悔了?”林孝珏声音略带不解。
周二忙摆手:“没有没有,我知道小姐是为了我好,所以我听从小姐安排,先留在这,然后再去别处历练。”
林孝珏听了目光变得疑问。
周二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是来给小姐送行的。”
林孝珏没出声,周二头低的更低了:“其实,还有一件事想不清楚,想要问小姐。”
林孝珏看了一眼风少羽:“我要与我的人借一步说话。”没等风少羽同意他带着周二下了台阶,走到了临水的岸边。
清风吹拂,湖水一漾一漾的,若不计较离别时的不舍,这里到是个闲时谈天说地的好地方。
林孝珏淡着表情等着周二发问。
周二沉吟片刻。
“小姐,我想问的事与薛世攀有关。”
清秀的男子双眉带着淡淡的忧愁,好似他的心情一样纠结。
林孝珏什么都没问,只道:“你说。”
周二心情放松了不少,小姐有个优点非常好,你不说的事她绝不追问。
周二道:“其实也不全是关于薛公子,我想问的事与这次平匪有关,为什么兰公子可以一路捡到那么多人,而薛公子也想招募有志之士一起平匪,却不能。”
这个问题恐怕最想知道答案的人是薛世攀。
林孝珏道:“我听你说,你母亲给你请过西席的。”
周二点点头。
林孝珏道:“这其中可能是因为如此,但我也不敢保证,只说我的见解吧,不过无论对还是不对,想必都会对你的将来有帮助。”
这话周二很信,小姐虽然年纪小,但很多事她都看的明白,周二认真听。
林孝珏面向波光粼粼的鄱阳湖,指着这水面道:“假如这是乌江,项羽在此处自刎,而刘邦却当了皇帝,我用他们两个的例子来说一下我的见解。”(未完待续。。)
ps: 先传半章,我还在码字,要换地图了,稍稍有些卡文。
054 秋后算账
“有人说项羽之所以没干过刘邦,因为三点,第一他勇而无谋。 第二他优柔寡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第三个他孤性多疑。第四个是残暴成性。”
林孝玨讲前人评价的项羽,周二很认真的听。
“ 纵观项羽一生:生逢乱世,相机而起;勇冠三军,叱咤风云;引兵北上,逐鹿中原,问鼎咸阳,裂土封王,曾一度左右过历史的进程,最终却因他自身难以克服的性格弱点酿就了他的人生悲剧。随着乌江渡口的那一道长剑血光,项羽的悲剧命运划上了一个令人遗撼的句号。
以历为鉴,以人为鉴,现在我们来看项羽,他为何会养成这样的性格?”
周二摇头。
林孝玨道:“其实薛世攀和他有个地方相像,他们都出身贵族,知书达理,以天下兴亡为己任。”
“这有什么不好吗?这样他为何还召集不到人呢?”
林孝玨笑了:“因为人应该做其年龄应该做的事,薛世攀的想法是好的,但他还不够老练,他的以天下为己任,只是书本上得来的,并不是他实践而行的。”
林孝玨换口气道:“我这么说吧,他生在贵族,见识和思维和普通人是不同的,他所想,天下为公,天下人都应该大公无私,我也相信他自己能做到,但是天下人真的这么想吗?他没经历过人家疾苦,他不知道百姓其实要的很简单。就是一口饭,一口气。
他却跟百姓说,要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空谈口号,给百姓话大饼,这和纸上谈兵没什么两样。
项羽的部下在投诚刘邦后,就曾抱怨项羽话说的漂亮,但是却从不给实惠。
没人跟着薛世攀,正是因为他给别人的东西不实惠。
刘邦很喜欢给人实惠。韩信要王就封王。要兵就给兵,这样的头目大家都喜欢跟着。
在编制义军的时候,兰君垣和刘邦的做法是一样的,他带着义军干的都是实事儿。打土匪。分粮食。分军饷,他也会说是为了江西,为了百姓。为了天下,但是他更让义军知道,他们与土匪在行为上没有不同,他们也是抢土匪的粮食,但意义上不同,他们会分给百姓。
既得了实惠,又落了美名。
要是你你会跟着谁?”
周二听的愣愣的。
“原来出身高贵也不好。”
林孝玨摇头:“你还是没有听懂我的意思,你错了,出身高贵有出身高贵的好处,还记得太祖打下天下的时候,历代的皇帝他都随便敬了一下,唯独刘邦他单独敬了三杯,为什么?”
“为什么?”周二跟着问道。
林孝玨笑道:“因为他两像。”
“……”周二无语。
林孝玨继续道:‘也就是历朝历代的皇帝,出身都不平常,所以我想告诉你的是,你不懂事的时候,可以跟别人说你的所作所为是因为出身,当你懂事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所决定的。
看待事物也不要马上做决断,我医家讲究阴阳,若你懂阴阳,就应该知道这世界阴阳抱负而生,阴中有阳,阳中有阴,出身不好的能当皇帝,出身好的也能当皇帝,这其中没有必然的联系却有一定的规律,万事万物皆如此。”
周二低下头:“我还是慢慢参透吧。”
林孝玨道:“那是自然,我也在参呢。”
看,这件事的道理多复杂,小姐也没参透呢,周二笑着骚骚头。
两个人说完话,林孝玨带着周二重要上了台阶。
风少羽等的心急,蹲在地上画圈圈,见她回来,站起身来。
“去去去。”他摆着手让周二站远点。
周二很听话的跟小姐道别:“那我去那边目送小姐。”他指着远出的一个小沙包。
林孝玨笑着点头:“记住我交代你的事。”
周二答应一声走了。
看他走远了,风少羽重要松了口气,埋怨道:“我就是想好好与你道别,怎么有这么多人打搅呢。”
林孝玨瘪嘴笑:“或许我们就不应该道别。”
风少羽不高兴的瞪着眼睛:“不行的,我还要等梁大人,不能与你同行,好了,这回应该再无人来了,你走吧,再见。”
他手举向天空,要与林孝玨挥别。
这时:“站住,前面的人留步……”
整齐的脚步声和兵器擦着衣服的摩擦声,最要紧的混着一声熟悉却无情的高呼。
风少羽防备的回头去,然后看向林孝玨:“哥带的人不是我们的人,是太守府的人,他们秋后算账来了。”
林孝玨看着那对人,面色不改。
“那我就站着不动好了。”
风少羽道:“不怕,有我在。”他挡在林孝玨面前对兰君垣喊道:“哥,你要干嘛?”
兰君垣带着一对太守府的侍卫快步走过来,那些十分行动迅速,对分两路,很快将码头上的二人包围。
风少羽差点亮出兵器,他待拔剑道:“哥,你不能带走小结巴。”
兰君垣眉心拢起,冷声呵斥道:“少羽,站到一边去。”
风少羽看他要来真的,急道:“我不去,你不能这样对小结巴。”
兰君垣脸色更沉了,风少羽面对从小崇拜的人,有些不知所措。
林孝玨突然噗嗤一声,这一破功,所有人都不解的看向她。
风少羽在她耳边小声道:“别笑了,我哥无情起来一点都不讲情面。”
这话说的,都无情了还讲什么情面?
林孝玨好笑的看着他。
二人这一互动,像是激怒了某人,兰君垣不由分手拿出宝剑。
“哥!”风少羽怒吼一声嚓一声亮出宝剑。
这一动作把大家都弄愣了。兰君垣突然笑道:“我还没出鞘呢,你就沉不住气了?”
“啊?!”风少羽疑问这拉长了声,他看向兰君垣,看着哥的食指悄悄动了动,这是他们的暗号。风少羽看向哥周围的太守府侍卫。。
“啊!”了然的叹息一声。突然宝剑归鞘,然后无力的垂下手,在林孝玨耳边小声道:“算了,我不送你了,我先走开,让你们借一步说话。”
林孝玨笑着目送他的背影,同时迎来或疑问或热烈的目光。
疑问来自太守府的士兵,热烈来自兰君垣。
兰君垣笑着看着他,一扬手,命令太守府的侍卫:“全部后撤。”
领头的侍卫显然是方景奎的忠卫。
他不甘道:“世子,就是这个女子教唆贱民打死太守大人的。”
“我说后撤,你听不懂吗?”兰君垣声音冰冷道。
见这向来儒雅的公子变脸,那侍卫还真不适应,他看他一眼,又看向那女子,欲要抗命。
在他没行动前,兰君垣道:“我可不仅仅是谅国公的世子,这次钦差南下,我是陪同。”他面向那侍卫,目光犀利:“还是你觉得你能在我面前放肆。”
那侍卫被说的目光躲闪,兰君垣突然一声:“后撤。”
两队人立即混成一排,训练有素,脚步整齐跑远了。(未完待续。。)
055 好剑.好酒
路还是那条路,送别的人变了。
“怎么不等我?”兰君垣问道,声音不带悲喜。
林孝玨点头:“你醒了。”
提起这事兰君垣不得不笑。
当他从桌子上坐起的时候已经天大亮,小姐和少羽都不在眼前,他起来找人,发现林孝玨的人都不见了,他心中焦急往外走,就有属下来告诉他,太守府出事了。
当他跑到太守府的时候,舅舅的府门口血染青墙,舅舅方景奎被打成一滩烂泥。
更乱的是,当时百姓疯了,没有侍卫敢阻止,待方景奎死了之后,他的属下变抓了没逃跑的百姓,有二百多人。
如果处置不好,这二百多人恐怕要给方景奎陪葬。
风少羽想着这一切的乱象都是眼前的人干的,笑容更甚。
“醒了,就是醒的晚了。”兰君垣说着,将宝剑拔出来,光亮的兵器对着太阳底下看了看,寒光倾泻。
“好剑。”林孝珏淡着表情道。
兰君垣看他一眼,向前一步。
他们之间就只有一拳之隔,这时候若是兰君垣袭击她,她根本无法躲避。
不过林孝珏却没有退后,她下巴抬起,仰视着他。
兰君垣道:“你就不怕我把你就地正法了?毕竟你杀的是我舅舅。”
林孝珏淡淡的摇头:“如果我不想,没人再能杀死我。”
兰君垣想了想,勾唇一笑。他把宝剑归鞘送给林孝珏。
“拿着,我可能要过段时日才能回京,你一个人要小心。”
说的好像他们并不是友人间的离别,像是暂时分开的亲人一样。
林孝珏拔出三分剑身看了看,然后又推回去。
她抱抱拳:“多谢兰公子了。”
兰君垣学着她的客套:“现在谢还为时尚早,以后你有的事要谢我呢。”
林孝珏再也撑不住,开怀的笑了起来。
“我醉了,很多事都记不得,但我相信,你这句话我会记得的。”
兰君垣向前走一步:“我送你上船。”
再不需要更多的言语。就此一送。日后望能相见。
林孝珏眼望着漫无边际的湖水,突然心中一松,很多时候,都是别人在感谢她。突然有个人需要她去感谢。这种被人帮助的感觉。真好。
江风徐徐,刮动着船帆,送着北去的人们。顺流直上。
林孝珏站在甲板上,远眺着北方的远山,离故土会越来越近的。两个丫鬟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后。
周一和陵南都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再加上平了江西的祸乱,心情与刚出门时不同,开阔许多。
周一指着远山问陵南:“陵南姐你看,那座山像不像个老寿星啊。”
陵南顺着她的手指瞧,那边的湖水很氤氲,朦胧中笼罩出一座山,果真像个带胡子的老寿星。
她点点头:“真的诶。”
林孝珏也看向那边,她笑了笑,插嘴道:“为什么那边山中云雾缭绕的?”
两个丫鬟哪知道?
周一转了转眼珠:“因为山中住着老寿星。”
她活泼的说着胡话。
陵南捂嘴乐。
林孝珏嘴角勾了勾:“若我没猜错,那边定有个地下河水,这样的地貌很容易形成溶洞。”
两个丫鬟大眼瞪小眼,不知道真假。
林孝珏笑道:“你们不信?山上有葱,下有银;山上有薤,下有金。特殊的地方会呈现特殊的地貌,植物,自然景观,只要人们细细观察就会发现其中的大规律。如我医家用的轻粉,就与金子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上有丹砂,下有黄金,汞和金一般是共生的。”
两个丫鬟听得稀奇,周一瞪大了眼睛看着小姐:“那咱们还北上做什么?去挖金子去啊。”
陵南又笑她说胡话:“小姐只说这是大规律,又不是说到处都是金子,就算有金子让咱们找,就咱们这样的女子,如何跋山涉水啊。”
周一委屈的撅了撅嘴。
林孝珏点点头:“所以咱们还是老实的北上吧。还有酒吗?这么好的风景,没酒就太可惜了。”
小姐突然转了话题,周一看看陵南,然后小声道:“还有一坛,但是风公子说不能让小姐饮酒。”
林孝珏不解的侧头看向她:“为何?”
周一看向陵南,欲言又止,林孝珏转头看向陵南,陵南想了想:“风公子说,小姐无事不喝酒,喝酒就杀人,所以让我们看着小姐,他和兰公子不在,不能让小姐喝酒。”
是怕她杀人无法善后吧,这个风少羽,三十多年前,她与他们毫无瓜葛,她喝酒喝的好好的,怎么认得他们了还不能喝酒了?
林孝珏有人关心,笑的欢喜:“无妨,今日已杀完,我现在想的,就真的是喝酒了。”
不会杀人就好,这船上可都是自家人了。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回到船舱去搬酒。
周一抱着小酒坛子,动动鼻子:“陵南姐,你说小姐这酒是怎么来的?我隔着盖子都闻到香味了。”
陵南笑了:“我要是知道,那我不成了小姐了。”而小姐是随便什么人都赶得上的吗?
周一道:“是啊 ,所以咱们不知道,咱们懂得太少,对了,我好像明白小姐留下周二是做什么了?”她突然转了转眼珠。
二人带着疑惑往出走,陵南问她:“为什么 ?”
“你说小姐是不是教给了周二找金子的法子,所以把他留下来,去各地找金子啊。”
小姐让周二暂时不要回京,而是让他走访各地。然后将山峰地貌绘制出来。
也就是做舆图。
陵南细想着小姐的才学和对金银的热爱,吃了一大惊:“真有可能啊。”
两个丫鬟边走边小声议论,不一会的功夫就回到了甲板,到了先前那里,小姐还在眺望北方。二人闭了嘴。
周一将酒坛子拔开塞子递过去,林孝珏接过坛子猛饮了一口。
“啊,好喝。”她感慨似的道。
自己方子的酒,不好喝哪成?两个丫鬟相视而笑,不怀好意。
林孝珏将酒坛子交给陵南:“你们也喝。”
陵南和周一各饮一口:“确是好酒。”周一不善饮酒,不懂好坏。陵南是在大宅院呆过的人。她敢保证,三老爷喝过的酒,没有这么好的。
林孝珏将身子往后木板上一靠,面迎着江风。笑道:“其实这酒的方子很简单。加了五加皮而已。”
“五加皮?”这不是中药材吗?两个丫鬟十分惊讶的看着小姐。陵南脱口问道:“药材还能酿酒?”问完又觉得傻了,有小姐在,什么是不可以的。
林孝珏看她面露尴尬。道:“酒乃辛药,其味上行,可攻可散,我医家看病救人,常常要用到。五加皮是祛风湿健骨药分类中的,与它一同的分类还有香加皮,桑寄生,千年健,桑枝,丝瓜络,路路通,鹿衔草,穿山龙,海风藤,清风藤……都是祛风湿强筋骨的药,南方湿气重,小酌有益。
五加皮还可以治疗肾虚引起的腰膝酸软,小儿行迟,另外它既然是祛风湿的,归肾经,就能利水。
五加皮对那些风湿痹痛很有疗效,你想啊,一个人得了风湿,最难受的就是湿天的时候关节痛啊,痛起来难忍,所以就用点五加皮,不过香加皮的效果更好,但是香加皮有小毒,不是疼到忍不了,慎用。
另外阴虚火旺者要慎用五加皮。”
得,一个酒小姐就能引出这么多学问,她们这辈子好像是追不上了。
周一看看陵南,小声道:“姐姐,小姐又念咒了,这些东西还是你学吧,我学不会。”
陵南点她的脑门:“都要回府了,你不可这么随意了。”京城林府是二夫人管家,老夫人也活着呢,可不像家里那么随便。
周一仿佛对未来还没那么多预备,她咧嘴一笑:“我要让我小姐给我开个大酒楼,我做掌柜的,才不学那什么劳什子的药材呢。”
两个丫鬟嘀嘀咕咕,周一更是说的没边。
陵南还要教训她两句,忽然耳边传来奇怪的声调,再看小姐,已经去了甲板的左边。
“九月九酿新酒,好酒出在咱的手好酒,喝了咱的酒,上下通气不咳嗽,喝了咱的酒,滋阴壮阳嘴不臭,喝了咱的酒,一人敢走青刹口,喝了咱的酒,见了皇帝不磕头……见了皇帝不磕头,一四七三六九,九九归一跟我走,好酒好酒好酒”林孝珏唱完歌,嘴里还念念叨叨:“真是好酒。”碰就倒了。
“小姐,小姐……”周一和陵南去扶她,周一吓的变了脸色:“小姐这是怎么了?”
唇角努动,脸上带着笑容,但就是不睁眼。
陵南想了想:“小姐可能是喝酒喝疯了。”
周一吓的要哭:“真的啊?那怎么办?小姐本来就不清明。”
陵南重重的点头:“不喝疯了的,怎么会唱见了皇帝不磕头呢?一定是疯了。”
“……”小姐是醉了吧。周一听陵南说的认真,忽然小姐的一个酒嗝冲到她了。
陵南看这小妞终于想明白了,笑道:“这里风大,我们把小姐背回去吧。”
周一答应一声,由周一背着,陵南扶着,两个人带着自家小姐往船舱里走。
还没完全进入,陵南回头一眼,仰望水天一线的无边世界,心中问道,就要进京,小姐会带着她们逃离林府的钳制吗?
这问题太远太大太深太忤逆,平时不敢想,陵南摇摇头,进了船舱,而甲板上或者是远处岸边,不知道哪里仿佛还有人唱着见了皇帝不磕头的歌。(未完待续。。)
001 资生丸
越往北,天越高,天越蓝,风却越大了。
北方的沙尘自古有之,每天都能感受到它满满的恶意,而这才只是秋天,冬天就更大了。
充满恶意的还不止是秋天的风,还有食物。
史学界对农民起义一直是持着赞扬的态度,尤其是一些激愤书生,眼中看的全是朝廷的不好,对敢于揭竿起义的人敬佩不已。
他们时不时拿出农民起义军制定的政治纲领说给百姓听,还充满幻想,要是哪次哪次起义不被镇压,一定能建立一个清明的朝廷。
其实他们是做梦了,不说别的,就说这次江南匪患,带给全国百姓的问题就是,物价飞涨,饥荒满地。江西逃亡的人数就更不用提了。
林孝珏从水路上岸之后改旱路,历经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到了河北中部,现在他们已经行车三天没有找到落脚的驿站了,别说驿站,连村庄都没看见。
又到了吃午饭的时候,管事的下了马车来跟林孝珏汇报:“小姐,咱们的粮食不多了,这里我来时走过,还得一天才有乡镇,要不这午餐就和在晚上一起吃吧。”
出门在外,盘缠不多,置办的车辆就没那么多,所储备的东西就不多,挨饿是常有的事。
林孝珏点点头:“继续行路,明天会有大雨。”
得,小姐比龙王都灵,她说要下雨,今天就必须加快赶路。不然明天落雨之前找不到地方休息了。
管事的去向自己的马车。
林孝珏放下车帘,见三个丫鬟都眼巴巴的看着她。
连日的劳顿,几个人都瘦了一圈。
路遥已经没肉了。
林孝珏默不作声的坐回去。
这时不知是谁这么应景,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周一摸摸自己的肚子抬起头来:“小姐我饿了。”扁着嘴,无比委屈。
林孝珏吞咽一口:“吃口吐沫垫吧垫吧吧。”
“……”三个人直接笑喷了。
周一笑过之后埋怨的道:“小姐你可真讨厌,这一笑更饿了。”
林孝珏从口袋里掏出三颗丸药没人发一颗:“这回是真的,垫吧垫吧吧。”
这药丸她们一路吃的不少,比较抵饿。
三个丫鬟吃完药丸,陵南看路遥几次要说话,都忍住了。
她想了想。还是问出来:“既然你选择跟小姐在一起。就敞开心扉,你心中有顾忌,我们又如何能接受你呢?所以你到底想什么就说出来,你自己憋着还好像我们欺负你一样呢。”
路遥脸色微红。她低下头不敢看林孝珏。
林孝珏扫她一眼。目光不咸不淡。
周一看着车里气氛有些不自在。她平生喜欢好心泛滥,她换了个位置,一屁股坐在路遥身边。小声道:“路遥姐,你在庙里也不这样啊,有什么话你就说啊。”
路遥心里骂这个二百五,庙里的时候谁知道小结巴杀人不眨眼啊。
她怯弱的抬起头,看着林孝珏,小声道:“小姐,我没什么事,就是想知道这是什么灵丹妙药,吃了还抵饿。”
林孝珏经常会在袖口里掏出莫名其妙的药丸子,其他二人都以为是专翕大生膏呢。
周一还得意的笑了,她刚要说话。
“是资生丸。”林孝珏突然开口。
啊,换药了,周一默默做好,老实了。
陵南也有点意外,原来他们吃的不是专翕大生膏,想了想也就释然了,小姐天天捣鼓药,给他们吃什么都不稀奇。
不过这拿药当饭吃是挺稀奇。
既然不是自己想的方剂,就都认真的听。
这是路遥第一次问与药有关的问题,谁问林孝珏都乐的回答,她讲的的很给面子。
“这药丸,就是咱们,在江西城制的。”
三人想起来了,路遥走丢的那天,路遥听了心中咯噔一下。
不过林孝珏好似重点不在哪天上面,她只是要引出这个,加深她们的记忆。
林孝珏接着道:“配方是:人参,人乳浸,饭上蒸,烘干,三两;
白术三两;白茯苓,细末,水澄蒸,晒干,入人乳再蒸,晒干一两半;
广陈皮去白,略蒸二两;
山楂肉蒸,二两;甘草去皮蜜炙,五钱;怀山药切片炒,一两五钱;川黄连如法炒七次,三钱;薏苡仁炒三次,一两半,白扁豆,一两半,白豆蔻仁不可见火,三钱五分;藿香叶不见火,五钱;莲肉去心炒,一两五钱;泽泻切片炒,三钱半;桔梗米泔浸,去芦蒸,五钱,芡实粉炒黄,一两五钱;麦芽炒,研磨去净面,一两。”
不喝多的小姐还是结巴,大家听的需要耐心。
三个人都瞪着眼睛。
林孝珏继续道:“我们先看,参,苓,术,草,也就是人参,茯苓,白术,甘草,这是四君子汤打底。四君子汤是补气的,用于气虚。
而肺主呼吸,脾胃运化水谷精微,需要气,肾主纳气,上中下,三个地方,脾胃为中,中间出了问题,这运化就,不行了,所以气虚,多是在于脾胃。
我以前总说,脾胃的问题,就是湿的问题,像山楂麦芽,是消食的,也是调理脾胃。黄连是清热燥湿药,它的分类有,黄芩,黄柏,苦参,龙胆草等,三黄都清热燥湿,黄连燥湿在,中焦脾胃,薏苡仁是利水消肿药,在中焦,泽泻利水通淋,下焦。
这水在下焦,想出去基本有两个路径,不是前面就是后面,泽泻就是利小便,实大便,也就是水从前面走,后面就没有了。”
三个人听到这里,想到了什么。
林孝珏不管这些禁忌,接着道:“这服药,基本就是以调理中焦,补气燥湿为主,共十七味,炮制细末,炼蜜丸如弹子大,每丸重二钱。用白汤或清米汤、橘皮汤、炒砂仁汤嚼化。忌桃、李、雀、蛤、生冷。它最大的好处是,你在饥饿中,吃了就不感到饥饿,你吃撑了,它还能消食。”
是有这么神,三个丫鬟都可以现身说法,三人点头。
“所以我药家学问博大精深,也非常智能,这叫双向调节。”
周一想了想没明白:“小姐,啥叫智能啊。”
林孝珏眉心一蹙:“这个你没听过啊?那他所在的地方你肯定听过。”
三人目光全被小姐吸引:“哪里?”周一问。
“黄觉寺啊。”林孝珏严肃的说。
“噗嗤。”陵南笑的最大声,周一无辜的埋怨一声:“小姐你可真讨厌,你说的智能肯定不是和尚的意思。”(未完待续。。)
002 住宿
又行了一夜一天的路,到了傍晚时分,终于到了大名府驿站。
正赶上乌云遮日,雷声翻滚。
林孝珏和丫鬟等在马车上,管事的去换牌子。
周一撂着窗帘看向窗外,这么早就黑天了,驿站门口已经挑起了灯笼。
周一道:“让我想起和王大哥他们遇见那次,那么大的雨,驿站都暴动了,在去那之前,我们路过了一个村子,更不知道那村里的人有没有听小姐的话,淘出来没有。”
她的话引起了其他两个丫鬟的思考。
林孝珏突然伸了个懒腰:“今天天再不会亮了,黑夜将比往天长,对今天的白天来说真是不公平。”
小姐在说什么?三个丫鬟齐齐看着她。
周一放下帘子。
林孝珏什么都没解释,而是挑开车帘下了马车。
陵南看向其他二人:“管事的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咱们也下去看看吧。”
其他二人没有异议,跟着小姐下了车。
四个女子一同进了驿站。
这驿站建的如客栈一样,楼分三层,入眼可见的,二三两层是客房,二三两层四方长廊上不时有过客来往。
一楼是大厅,大厅正北设有柜台,人们排成队等着领牌子,管事的就排在柜台前第一位,他身边还有一群官员家眷,一个穿着像十六七岁的小姐为首,她带着幕篱站在那群人中间。她的丫鬟只一人,正在发给其他人钥匙,显然她们是换过牌子的了。
而管事的还在和驿丞交涉什么。
四个人迈步走近,就听管事的道:“我家有女眷,通铺不大方便,劳烦大人给通融一下,哪怕让出一间房也好。”他说着手伸过去。
林孝珏不用看也知道,他手中是行贿的银子。
不过这贿赂没管用,那驿丞又将他的手握着推回来。
“这位大管家,不是我不肯通融。是实在是没房间了。最后一间房都让这位小姐订了。”他手指着带幕篱的那个小姐。
那小姐回头看向管事的,很抱歉的道:“我也只排了三间房,无法割让了。”
管事的没说话。
这时候林孝珏等人已经走到管事的身边。隔着管事的,与那小姐相望。
林孝珏感受到那小姐在打量她。她没有抬头。她问管事的:“可是没有房间了?”
“小姐您怎么过来了?“管事一愣。小声道:“没有,最后三间房都被旁边的小姐排到了,她给她的父亲和丫鬟都排了房间。”
林孝珏刚一点头。路遥突然道:“我们小姐还没房间呢,她凭什么给丫鬟排了房间?”声音很大,厅里的人都能听见。
那小姐的丫鬟不甘示弱回道:“这排房间讲究的是先来后到,谁让你们来晚了,你家小姐没房间该我什么事?”
路遥还要说什么被周一和陵南拉住了。
林孝珏抬起头看不出情绪的看她一眼,路遥想了想,感觉低下头 。
林孝珏再没说什么,转过身隔着管事的对那小姐深施一礼:“冒犯了,还请小姐见谅。”
那女子幕篱动了动,小声叫住了丫鬟:“秋桐,不得无礼。”
两个老大都在压事,这架就吵不起来了,其他看官收回无聊的心思,林孝珏对管事的道:“你给其他人排房间吧,我们四个在马车里过夜。”
管事的心想,有小姐在的地方才安全,不如都别排了。他张张嘴要说什么,见林孝珏带着三个丫鬟已经转身走了。
算了,小姐没有住驿站会有危险,就不用怕。
他回头跟驿丞交涉,拿号码牌。
再说林孝珏领着三个丫鬟往出走,外面的黑云已经厚如棉絮,随时可能挨浇的感觉。
路遥看其他三人都不说话 ,心中忐忑极了。
她小跑几步追上小姐,委屈的道:“小姐您是不是因为我多嘴生气了?我不是有意的,我也是为了小姐出头。”
林孝珏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路遥忙站直了,其他两个丫鬟也跟了过来。
林孝珏道:“丫鬟也是人,她,为什么不可以,有自己的房间?当你觉得,她不配的时候,其实你,就是在告诉别人,你不配。而你这个丫鬟不配,直接说明的是,我这个人不配。”
死结巴说话总是很难懂,但路遥自认为聪明,心想:“你就是觉得那么多人我给你丢脸了呗。”她低下头,挤出两滴眼泪:“奴婢是真心想着小姐的,小姐要露宿街头,可别人家的丫鬟却有房间,奴婢心中意难平啊。”
在许多人眼中,她说的或许有道理。
林孝珏冷声道:“或许是我近日对你,太纵容,才惯得你敢,随意说话。”
以前她确实不出声,路遥心惊的抬起头,看着小结巴心中委屈的不行,若不是陵南说要想别人接受她,她要先没有顾虑她才懒得管这闲事。
路遥眼泪答滴答滴的往下流。
陵南和周一对视一眼,知道小姐很少发火,发火了就难摆平。
这时候地上突然噼里啪啦起来,大颗大颗的雨水滴落下来。
“小姐快上马车吧。”路遥和周一来劝林孝珏。
林孝珏淋着雨肃然不动。
路遥这回是真害怕了,呜呜大哭。
由于谁都不避雨,四个人顷刻间就变成了落汤鸡。
“小姐,我以为那丫鬟无礼,小姐会更无礼,没想到这小姐倒是通情达理。”方才大厅中的丫鬟和小姐躲在屋檐下听着、看着驿站门口发生的这一幕,秋桐说道。
董明珠隔着幕篱笑的温婉:“我从不伶牙俐齿。你却多嘴多舌,难道这都是我教你的?”
秋桐嗔怪一声:“小姐。”
董明珠道:“我还真喜欢这小姐的耿直,你知道她为何不躲雨吗?”她问向秋桐。秋桐摇头:“可能没地方躲吧.”
董明珠笑道:“她是在惩罚那个丫鬟,因为她无礼了,作为那丫鬟的小姐她又得惩罚自己,因为下梁不正,或许就是上梁歪了,其他两个丫鬟也有责任,不能感化同伴,所以死人都该罚。“
秋桐撅撅嘴:“小姐您是不是想多了?这小姐有那么正义?“
董明珠笑着摇头:“你看她眸光坚定。脊梁笔挺。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克制的气息,都说相由心生,这小姐是十分坚韧残忍的人。“
“啊?!”秋桐难以理解:“我只看她是个美人。”她歪歪头嘻嘻一笑:“不过没小姐美。”
董明珠笑了:“你这就是恭维话了,我不及她三分之二。”说着撑开油伞。走向大雨。
“小姐诶!”秋桐喊她一声。小姐好似没听见。声音都被她抛在大雨倾盆里。
林孝珏感受到头顶的压力小了,她仰起头,看见一眼鹅黄。垂下眸子。那带着幕篱的女子就站在她的身旁,隔着薄而轻盈的鹅黄色烟纱,那女子笑容恬淡,眸光温柔。
林孝珏微微低头:“有劳小姐为我撑伞,谢过。”
董明珠胳膊擎着点头回礼:“那可让出一间房来,不知道小姐肯不肯商量居住。”
“恭敬,不如从命。”
没想到那小姐一点不客气,董明珠反倒是愣住了。
她将幕篱一手掀开,歪着头仔细的打量眼前这个女子,好像要将她看穿 。
林孝珏站的更加笔挺,好似很大方的让她看个够。
董明珠咬唇一笑:“我好心让出房间,还以为你会推辞,怎么你就答应了?”
林孝珏眨眨眼睛:“难道你是,虚情假意的吗?”
董明珠忙摇头:“自然不是,我见你在外面站了这么久,还责怪你的丫鬟,知道她出言不逊并不是你本意,你罚人罪己,我于心何忍?又怎能让你们无处居住呢,刚好我就与我的丫鬟睡一间房,另一间留给你们吧。”
林孝珏点头称谢:“所以,我知小姐是,诚信相邀,我又真的,不想睡马车,自然答应就是,还,拐弯抹角,做什么?”
“小姐倒是真性情,不过您这不虚伪也正是我所欣赏的,请吧。”董明珠一抬手,相请林孝珏。
林孝珏想了想:“还是一起吧,我没撑伞。”
“……”那请只是客套客套好吧,董明珠忍不住笑。
周一和陵南浇的一脸水,心里却忍不住笑:“小姐这个讲冷笑话的毛病啊,什么时候能改了。”二人跟了上去。
路遥待人都走了才跟着走。
她一身薄裙被冷雨打透,风一来,冷战不停,但最寒的不是身体,是心。
为什么她会听陵南的怂恿,为什么她会相信死结巴会将她看做心腹,她明明厌恶她排挤她。
路遥看着那已经模糊了的红色,咬紧了牙关。总有一天,她要让小结巴为今天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林孝珏和三个丫鬟洗了热水换了衣服,陵南去叫人倒水,路遥铺床,周一伺候她擦头发,两个人站在窗口。林孝珏打了个喷嚏。
周一埋怨道:“小姐生气归生气,为什么要跟自己身体过不去呢?淋了雨,万一病了怎么办?”
林孝珏接过她手中的布,自己擦着头发,她边擦边道:“我最不怕的,是生病。若我当时不淋雨,就要在马车上听雨,你说选哪个?”
周一一开始没听明白,傻愣愣的站了,想了想她看看铺床的路遥。
小声道“小姐其实不是为了惩罚路遥,是知道那小姐在看您,所以用苦肉计?”
林孝珏勾唇一笑,没有回答。
周一想了想直摇头:“小姐这么带着目的不好吧,我看那小姐是好人。”
林孝珏拍拍半湿不干的头发,将布还给周一:“带着目的,就不对吗?若谁都没有目的,那就没有交集,和谈交往。”
周一不懂:“小姐是要和这小姐交往?”
“有些人,当你很随意的时候,她也会跟你随意,心就近了。好了,我累了。”
林孝珏说完走向床边。
周一站在窗前继续琢磨:“心就近了,心就近了?确实近了。”她认同的点点头。
其实不光周一觉得林孝珏不妥,秋桐和董明珠梳洗完毕,也觉得对面的小姐怪怪的。
秋桐道:“小姐也不问对方身份家室,就敢帮忙,万一她是坏人呢?”
董明珠躺在床上望着头上的虚空,心中有些兴奋。
她笑道:“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但她绝不是坏人。”
“小姐为何这么武断?”秋桐不解。
董明珠道:“因为她也不关注我是什么身份家室,我们的相遇没有那些世俗的东西在里面,就我们俩,你看她多率性,她毫不客气就住了我的房间,若是换做别人就要谢来谢去推三阻四了,但其实他们心里都是想的,那就是虚伪。她不虚伪,她让我给她撑伞,好像天经地义,我们一点也不像陌生人,像姐妹,像老朋友。”越说越兴奋,她呵呵笑:“你没遇见这样的人,你不懂,她很有趣,这么直接的人,她的心也是直的,直爽率性,我喜欢她这样的人。”
秋桐看着睡不着觉的小姐,心道,夸得那么好,就是王八臭绿豆对上眼了呗,想着小姐的遭遇,少时夫人就死了,老爷也没续弦,也没个兄弟姐妹,所以小姐很孤单,才会让那女子给勾了魂。
不对,小姐也是女的。
哎,女子怎么会这么喜欢一个女子诶。
秋桐也睡不着了。
三更梆骨敲响,嘈杂声将林孝珏从梦中惊醒。
她睡觉总是不踏实,觉轻,其他三个丫鬟周一和她睡床,不用说,睡得正想,其他两人白天也多奔波,打地铺也没醒。
林孝珏悄声换了鞋子,推开了门。
大厅里两个女子带着下人在求驿丞帮忙:“请您帮忙再找个大夫,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要去哪里找。“
驿丞道:“这附近就那么一个老眼昏花的大夫,真的没人了,不然小的怎敢不给小姐找。”
那女子正是让给她房间的女子,此时她在大厅里急的跺脚。
林孝珏听出来她的心急,踩着木梯子下了楼。
“你找大夫,做什么?”结结巴巴的声音打乱了楼下诸人的焦急。
谁家女子这么晚了还不睡?众人齐刷刷仰起头。(未完待续。。)
003 礼尚往来
林孝珏脚步停在楼梯第一阶,她面对着董明珠道:“我就是大夫,带我去看看,大人的病症吧。”
“你是大夫?”
这个年纪,太出人意料了吧?
大厅中的人相互看了一眼。
林孝珏见面前的女子还愣愣的没回过神,笑道:“你若不信,我可立生死状。”
人家不信就立生死状,也太拿自己生命当儿戏了。
董明珠抬头看着比自己站的高一层的女子,心中说不出的感慨。
她点点头:“我信你。”
“那就走吧,人在哪?”林孝珏一抬袖子问道。
董明珠侧身穿在她前面:“我父亲住在二楼。”
林孝珏回身与前面的脚步保持一定距离,上了楼。
病人是个中年男子,身材微胖,皮肤较为细腻。
他躺在床上,四肢抽搐,涕泪全无,神志也不清醒。
林孝珏看他不应该这么严重,于是问道:“前面用过什么药?”
董明珠忙道:“开始的时候身上忽冷忽热,肚子涨,泻肚子,然后突然脖子就软了,开始抽搐不停。我赶紧请来附近的大夫,大夫怀疑是邪气内闭,就开了犀角等药,吃了就神志不清了。”
犀牛角是清热凉血药,还有定惊作用。
林孝珏三指搭在病人手腕上,屏气凝神。
董明珠等的心中忐忑,两手成拳扶在胸口。
林孝珏分点心思看她一眼。淡淡一笑:“你不必紧张,没有大碍。”
“真的吗?”董明珠不知道为何,心里即可就放松下来了,或许是因为作为大夫她没有故弄玄虚,或许是她的笑容告诉了她,这真的不是一件大事。
有的时候人就是自己吓自己,如果旁边有个人对你说,不要担心,都会过去,你的确会觉得放松许多。这就是有依靠的感觉。
不过首先说这句话的人得让人信服。
董明珠再次打量眼前的女子。虽然她还没有说父亲的病症,但就那气定神闲的样子,诊病时娴熟的手法,你足以信她三分了。
“真的没事。”林孝珏摸过脉之后站起来。她道:“大人饮食不节。脾胃不和而已。想想他今晚都吃了什么吧。”
董明珠想了想:“吃了一盒果脯。我父亲常常吃果脯滋补。”
“脾胃不和,还吃一些难消化的东西,最后就这样……了。话不可以乱讲。东西也不可以乱吃,尤其要谨记,过犹不及。”林孝珏道:“我开些消食导积,清热利湿的药,吃了就好了。”
董明珠点头跟着她,林孝珏走到桌边开了方子递给董明珠。
董明珠拿起来一看,嘴有些合不拢。
“你这字……”她摇头感慨。
林孝珏面不改色的道:“先去买药吧,我再给大人开个,成方。”遂又低下头。
这次写的是资生丸的方子。
董明珠逐字看过,连如何炮制都写的清清楚楚。
“小姐这方子……”
林孝珏道:“是行胃健脾的,食积可以服用。”
董明珠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她暮然一笑,掀开幕篱:“这样的方子一般的大夫是不肯示人的,都是做好了丸药拿出来卖,小姐不卖药,直接就将方子交给我了,您可真是大量。”
林孝珏原来如此的一愣:“我是想卖,哪有时间给你做啊。”
“噗嗤。”董明珠直接将幕篱丢在桌子上,露出直接的,般般入画的容貌:“你可真有意思,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林孝珏勾唇一笑:“有些人常常听不懂我什么意思,好在你听懂了。”
二人开出方子,董明珠就让下人去抓药,到剪好了总共用了半个时辰,给她爹喝下去,也就一碗茶的时间,果真就不抽搐了,人也安静不说胡话了。
林孝珏全程都在,看着病人情况转清,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睡一觉就没大碍可,不过药最少要服用,三天。”她伸出三根手指。
董明珠忙道:“你要走了吗?”
“还能睡一大觉,这里已用不到我了。”她转身要走,董明珠忙叫住她:“可我还没给你诊金呢。”
林孝珏半回头,笑了笑:“礼尚往来吧。”再次回头。
“你等等。”董明珠见她离去的洒脱,快走一步到她身边,问道:“小姐救我父亲与危难之间,还不要钱,那我能请教小姐的芳名吗?”
林孝珏再次停下来,她认真的看着她:“我真的,不是不想告诉你,但我不记得了,你就记,我是个大夫,姓周便可。”
“周小姐。”董明珠笑容加深。
林孝珏想了想:“你就这么叫吧。”
董明珠答应的很痛快,怕她再次转身就走,忙道:“我叫董明珠,我父亲是西山知周,我和父亲是要到京城去的……”她还想说什么,想了想:“希望小姐能记住我,叫我明珠。”
林孝珏想了想:“那我得写本子上。”
“……”董明珠有些懵了。
林孝珏倏然一笑:“那就记得你好了,不过,我给你个,小小的忠告,即便你觉得,这个人很好,也不要,把家底头托给人家。”
董明珠不好意思的一眨眼:“我后来不是止住了嘛。”
林孝珏含笑着点点头:“晚安了。”
这次她真的走了,还带上了门。
董明珠对着她看见的最后一点红拜拜绢帕:“晚安。”
“小姐,什么叫晚安啊?啥意思?”她的丫鬟从角落里跑出来,好奇问道。
董明珠将帕子绞在手里。想到周小姐就很温暖:“她可真厉害,既然是个大夫,我果真没看错人。”
小丫鬟看着自家小姐想着了魔一眼,眼露不忍,心想,小姐您一看就看出她是大夫了?秋桐道:“小姐看她是真厉害,我看她既结巴,这里还不清明。”她指了指太阳穴。
董明珠眉头皱了皱:“为何这么说。”
“你没听她说啊?”秋桐秘兮兮的道:“她自己都说她忘记了,记不住,我看她说这话是真的。”
董明珠眉头皱的更深了。想了想望着门口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人啊。不过我相信她不用任何人可怜。”她的目光又亮起来:“你看她一个小丫头,身边也没个家长,就敢带着一群下人出门,这就是我学不来的。
还有她说礼尚往来。
我才让她住一间房。她就救我父亲一条命。这不是礼尚往来。是知恩图报,她还说的那么轻松,可见她是个有能力又懂得感恩的人。这样的人我为何不欣赏?”
她声音转低:“她不需要任何人同情,她即便不记得,记不住,也会活的很好。”
小姐一定是着魔了。秋桐叹了口气:“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姐看上人家小姐了呢,真真着了魔一样,眼里那小姐什么都好,好像只有她。”
董明珠娇嗔的拍她一下:“你这死丫头消遣我呢。”秋桐憋着嘴躲开了。
董明珠看了看床上的父亲,脸上一脸幸福,她坐了下来将两个方子折叠起来,喃喃道:“我不是眼里只有她,我只是想,如果能跟她一样,独立,有技艺,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小姐你害怕吗?你怎么了?”
另一间房,林孝珏回到屋中,就觉得头疼胸闷,难忍极了。
这样的感觉在初醒时有,已经好久没有呈现了。
她痛苦的抱着头,蜷缩着蹲在门口。
三个丫鬟都醒了,见小姐如此反常,陵南赶紧抱着她问:“小姐有我们在,你别怕。”
周一直接就哭了,大个子站的笔直,仰头哀嚎:“完了,小姐又犯病了。”
路遥不知道是跟着劝好还是跟着哭好,她心中更多的是惊讶,一路走来看惯了死结巴杀人越货,这么脆弱的一面还真难以想象,她站在周一身后没有动。
林孝珏渐渐能听见陵南的劝说和周一的哭声。
她想开口却不知如果提起。
只因为她知道了一些人的结局,太苦,好像她一样,太难过。
董明珠的父亲董其实,在山西与一些文人组织了清明会,支持先帝复国,后来事件被人捅出来,董其实被问斩,董明珠作为他唯一的亲人自然被连带,入了贱籍,不堪受辱自缢身亡了。
她与她们本不是一代人,等她长大的时候,她们的事只是作为论政时的谈资被人提及,当初心中也只是唏嘘感叹,可现在,那活生生的人就在她眼前出现,她活泼美丽,大方善良,让她怎能不难过。
林孝珏失声痛哭。
这一声出来,周一就不哭了,她俯头看看陵南。
“小姐眼神变了,就是好了。”
只要不涣散就是回来了,陵南被吓的够呛,一听周一这么说,看一眼林孝珏,好像是正常了,关键那丫头有经历了。
陵南将林孝珏扶起来:“小姐,你是怎么了?”
林孝珏觉得头脑越来越清楚了,她眨眨眼睛,心中没那么苦了。
不过泪痕犹挂在脸上:“累了,睡觉。”
“……”三个丫鬟面面相觑,这转变也太快了。
“小姐,你好了啊?”周一试探的问她。
林孝珏擦擦眼泪,回头看她一眼:“苦了,哭了,哭完了日子还得过,就站起来吧。”
流眼泪并不是为了表示软弱 ,只是为了明天站的更加坚强。
三个丫鬟心里有各自的想法,都不怎么是滋味。
第二天天气凉爽,天明登前途,董明珠再次和周小姐碰到了。
今天她没有带幕篱,和周小姐一样,一脸无谓的走出驿站。
双方各自点数车队。马上就要出发了。
她看着她们的一对马车,掀开帘子对父亲说了几句话,就跑到对方马车前。
“你们也是上京吗?”
林孝珏掀着帘子点点头。:“你要上来吗?”
董明珠一脚抬起来:“我可以吗?”丫鬟喊了一声小姐都没叫回去。
林孝珏笑着看那丫鬟:“你要不要上来。”
秋桐想了想低着头爬上来。
坐六个人,这马车就显得有点小了,两个小姐坐在一边,四个丫鬟相互让了让,挤一挤。
马车中间摆了个小桌子,桌上又茶壶和小杯子。
董明珠面带尬尴,找着话题,她捏起一个小杯子看看了,问道:“你这不是茶水啊。”
林孝珏点头:“是月季花。”
“月季花还能喝呢?”
林孝珏有问必答:“月季花补血,带花的药材,基本都疏肝解郁,玫瑰花,梅花,女人常常喜欢生闷气,多吃些有好处。”
董明珠眼露羡慕:“你可真厉害啊,那为什么你不喝玫瑰花和梅花,这月季花比她们,是不是太易得了?”
世人总会用奇货可居来衡量一个东西的好坏。
林孝珏笑道:“玫瑰花偏温,阴虚阳亢的人不能用,体质正常的也不能常用,梅花生在寒时,性味偏冷,反之,永久了脾胃寒冷,月季花性味平和,对于我,倒比那二者好些。”
董明珠听得惭愧:“是我浅薄了。”她低下头,林孝珏无妨的摇摇头。
这周小姐性子和生人好些性子有点冷,董明珠昨晚与她接触了一下,多少知道这人对不感兴趣的话题不爱多讲。
她想了想道:“我父亲十分感谢小姐,本想亲自道谢的,可一早,咱们就都忙了。”
林孝珏道:“既然是礼尚往来,你尚我来,就止了,不必称谢。”
董明珠这次有点不服了,她笑道:“你这么说我可不认同,既然是礼尚往来,就是能继续交往了,怎么就止了,这世间的事,也不是你欠我你就要还,我欠你我还了就不欠了。人和人交往,不应该有那么多平衡的。”
可跟一味只知道索取的人,你再大度也是付出不来的。
林孝珏笑道:“你觉得对,就对。”
董明珠愣了愣,想一下,淡淡一笑:“你很特别,谢谢你尊重我的想法。”
即便不认同,也没有出声反驳,虽然她看起来很难相处,接触下来好像很随和。
林孝珏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笑了笑。
四个丫鬟就更听不懂了,说着属于她们的闲话吧。
马车轱辘转个不停,时而遇雨时而天晴,就像人的心情一样,时而开怀时而压抑,不过每种情绪都不会是人生的主宰,没有只要活着就会有明天。
两火本不相干的人,因为住店遇见了,因为大雨相识了,又因为病情相交了,那也没什么可说的,就结伴而行吧,这一走又是十几天的路程。
再过两天就是中秋了。
“看来我们是赶不上中秋了。”董明珠已经习惯了做林孝珏的马车,她数着日子,对林孝珏说道。
林孝珏摇头:“是赶不上,在京城过中秋,中秋又不会走,我们也不会,明天就死,怎么赶不上?”
董明珠憋口气:“你总这么冷吗?”熟悉了就敢说话了,她气吐出来。
林孝珏笑着撩起车帘,看着马车外广阔的无尽天空,深呼一口气:这一年,终究还是不得团圆。(未完待续。。)
004 中秋
暑退九霄净,秋澄万景清,中秋佳节,阖家团圆,但有些人是注定无法团圆的。
冷四娘惦记留在县城里的小唐春,让丫鬟给他和妹妹送些吃的。
冷四娘道:“也不知道小结巴到了京城没有,她走的时候虽然没有嘱咐我如何照看唐春,但我知道,她是看好这孩子的,这孩子守业,重孝,又聪明刻苦,将来必成大器。”
丫鬟提着食盒来到唐家,趴窗户一看,小男孩还在读书,小女孩就静静的坐在他对面。
丫鬟笑了一声:“你们兄妹这是玩什么呢?”她掀了帘子进屋。
唐春和妹妹忙站起来施礼。
丫鬟将食盒放在掉漆的桌子上,笑道:“今个过节,我们娘子不能出门,你们也不肯过去,就让我送些吃的过来。”
唐春带着妹妹道谢。
丫鬟知道这孩子有些内向,也没说什么,看看室内摆设 ,简单却很干净,也没有她能帮上忙的地方。
丫鬟道:“那你们兄妹两个忙吧,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她说着将食盒中的饭菜端出来。红红绿绿的泛着油光。
妹妹舔舔嘴唇,看了一眼严肃的哥哥,低下头。
唐春看丫鬟要走叫住她:“姐姐上次送的盘子还没拿走,我去给您找出来。”他说着去了厨房。
丫鬟站在桌边等,就觉得妹妹不对劲。
她走过去蹲下来,扶着妹妹肩膀轻声问道:“怎么了?有好吃的不开心?”
妹妹大大的眼睛透着委屈:“姐姐再别送吃的来了。”
丫鬟心头一惊:“这是怎么了?”送吃的还有错?
妹妹憋着嘴。小声道:“每次姐姐送来的吃的都坏了,哥哥说不能吃。”一边说还一边防备的看向厨房那边。
又没有毒,怎么就不能吃了?丫鬟心想着这小姐估计是要气节,可气节也不是这么来的,娘子给他送吃的是因为交好,又不是施舍。
她心中提了一口怒气。
这时刚好唐春端着盘子回来了。
他将盘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姐姐您拿好了。”
丫鬟不满的走到他面前,问道:“我送来的吃的,你可都吃了?”
唐春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无奈的看向妹妹一眼,然后很抱歉的回答:“没有。都扔了。”
丫鬟见他不隐瞒。当即冷了脸:“为什么?你是看不起娘子?你不吃妹妹也不能吃吗?”
“姐姐怕是误会了。“唐春尴尬的笑,忙解释:“我不是不想吃,更不是看不起娘子,也不是有骨气。是我知道吃了这顿就没了。然后再去吃草根白菜会更难以下咽。都明知道尝过鱼肉之后再难忍受粗茶淡饭,不如就不要尝了,我怕到时候管不住自己。”
丫鬟听了大惊。下一刻眼泪在眼圈打转:“你这又是何苦?早知如此,不如当时跟小姐一起走了。”
小姐曾问他要不要跟他一起回京。
唐春咧嘴傻笑:“姐姐你又错了,我父母虽然不在了,但叔父还在,他平时也很照顾我,如果我跟小姐走了,好似我是孤儿一样,那我叔父的脸面岂不是被我糟蹋了,何况我姓唐,我是唐氏子孙,我就得承担我们家族的荣辱。”
这小子读书多,说不过他,丫鬟吭哧半天,最后道:“就算你说的都有理,但小姐和娘子给你钱你为什么也不要呢?”
唐春笑容更甚:“姐姐呀,我还没有到呀饿死的地步,我不能指望别人的救助活着啊,那样终究是无法存活于世的,什么事都是,还是自己亲手得来的不怕失去,也安心。”
丫鬟实在无法:“行吧,我说不过你,可你现在还小,什么时候能独当一面啊。”
唐春笑着走到书桌旁,拿起一本发黄的册子,他举给丫鬟看:“这是小姐给的,伤寒杂病论,你可别小瞧它,小姐说了,这一本书足够我成就大事了,我想不远的明天,我就能独当一面了。”
张仲景的书,也不是没人读过,很多人也没有什么成就。
冷四娘也算是杏林出身,她们现在还开了医馆,丫鬟自然知道他拿的是什么书。
“既然小姐说你能行,那就能行吧。”丫鬟最后叹口气,她又看看妹妹:“不过你自己能忍饥挨饿,妹妹还小,要不我跟娘子说,带妹妹回楼里吧,你知道的,楼里今时不同了,也不怕被人嫌弃了。”
唐春笑着看向妹妹。
妹妹却哇的一声哭了:“我不走,我是哥哥捡回来的,我就是哥哥的小巴狗,我要跟哥哥在一起。”
丫鬟哭笑不得:“哈哈哈,那你就当小巴狗吧,我是不敢再提让你们分开了。”
唐春无奈的笑了,妹妹也破涕为笑。
丫鬟收拾好了食盒,将拿来的饭菜又原封不动的放回去:“我本以为你们兄妹会觉得日子很清苦,现在看,是我心苦,看到你们笑的这么自在,我回去也能跟娘子复命了,娘子也能对得起小姐的交代了。”
唐春一仰头,坚定的说:“我也要成为小姐那样的人。”
“恩。”丫鬟戏谑一笑:“别的我不知道你学的如何,小姐嘛,最会苦中作乐。”
兄妹二人相互看了一眼,都露出无邪的小白牙。唐春道:“就是不知道小姐到了京城没有,今天过节,她在干什么呢?”
“小姐能干什么呢?写字,看书,吃饭,睡觉,兴许十五会赏月吧?!”丫鬟想了想道。
三个人的脖子齐齐看向窗外。
千古就这么一轮月,人生代代无穷已。冷月年年望相似。
周光祖调职回京,带着一家老小,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在京城过中秋。
一别十三年,如今他已年近五十,周家昔日的繁华已经不在了,但意气风发时走过的街道他还依然记得。
三女儿嫁的是京城人士,知道他们归来,在四条胡同租了小院子,一家人就暂住于此。
中秋佳节,一家人男女老少。分成两桌。坐在厅中过节。
夫人张氏叫下人布好菜饭,先是嘱咐小侄子们不要淘气。
后跟大侄子道:“懿之要陪你大伯和你爹多喝两盅,今个大家高兴呢。”
能不高兴吗?靖难后周家老太爷不肯投降,在狱中饿死。皇上摘了周家武国公的封号。周光祖被贬巴蜀。一去就是十三年。
今天终于回家了,虽然房子家业都没有了,但一家人不用客死他乡。终于回来了,这是他们这十三年最值得高兴的事。
周懿之的媳妇旁氏一直在帮大伯母的忙,她揽着伯母的肩膀往座位上走,并笑道:“那我们就得好好陪大伯母了。”对女眷的那桌说,那一桌是婆母和未出嫁的小姑子。
周光祖两兄弟,周光祖与夫人张氏生了四个女儿,没有儿子,前三个都已经出嫁,老大和老二嫁人的时候周家正好风光,配的人家也好,但是由于被周家前来,现在两个女婿都在外地做小官。
老三是老太爷给订的娃娃亲,出嫁的时候败落了,但王家没有因此毁亲,这是周家人一直很感激的。
老四今年十六岁,名清靓,准备留在家里招养老女婿。
二弟周光辉育有二男二女,大儿子是与原配所生,正是旁氏的夫婿周懿之,今年有二十五了,他与原配就生这么一个孩子,原配便病死了。
次子是与续弦所生,名敬之,今年一十五岁。
大女儿是续弦所生,夫家在京城,今日也送了礼来。
二女儿名周青媛,今年十六岁,是妾室所生,不在家谱之中。二女儿与次子是双生子,名清池,也是十五岁。
周清靓笑道:“也不知道嫂子的酒量有多少,每次吃酒她都喊得最凶,却从不沾酒,就诓我们这些实在人呢。”
张氏和旁氏听得哈哈笑,周青媛看了一眼周清池,面带恬静的笑,但看在周清池眼里却十分添堵,她等了一眼妾生的姐姐。
姐妹二人坐得近,小动作别人并看不见。
周懿之侧头看着堂妹,道:“妹妹莫要笑话你嫂子,她还得哄林哥呢,喝多了再熏了你侄子。”
周清靓戏谑道:“大哥哥来不来就向着嫂子,父亲和叔叔都在,你们两口子也不害臊。”
张氏走到女儿身边点了她的脑门一下:“一桌子人就你能咋呼,吃也堵不住你的嘴。”说着和旁氏分别落了座。
旁氏笑的开怀:“六妹妹生性活泼,大伯母要堵住她的嘴,那我们还笑话谁去。”
张氏和清靓笑的更开怀,男子那一桌也跟着取笑,一家人好似十分热闹的样子,这时二伯母刘氏突然不耐烦的叫了一声丫鬟。
“把窗户再开大点,闷死了不说,这赏月赏月,连个月亮影子都看不见,还赏的什么月啊。”
她说话总是这么不合时宜,张氏作为大嫂也习惯了,其他小辈也没人敢说她,气氛就这么冷笑来。
周光祖立即让丫鬟去把窗口上的纱布拿开,过了今晚再上上去。
回过头来却也没心思再说玩笑:“吃饭吧。”齐了筷子去夹菜。
一家之主动了手,其他人便也没忌讳了。
周懿之是周家长子,离伯父坐的最近,他给伯父斟满一杯酒,小声道:“林家送来的信伯父可看了。”
周光祖微微点头,同样声音低沉:“说的是孝珏的亲事,说是要把孝珏接回来,许给了陈阁老的五公子。”
周懿之又给伯父夹了一筷子他最爱吃的豆腐:“说接人的人都去了两个月了,若不出差错,孝珏也该入京了,这林家匆匆的就要定亲,还是与阁老家,侄子想不出林家有什么好心,不知伯父作何打算。”
周光祖干了一盅酒,放下酒盅想了想:“清晗跟我说那五公子已经病入膏肓了。可不答应又能怎么样?再把孝珏送回到无锡去?留在京城就算是……”守寡二字他不忍说出口,缓了一口气道:“我们家也回来了,住得近多少能照应着,况且嫁的再不好也是阁老家,以我们家现在的情况,算是高攀了。”
说着自斟自饮了一杯,满满的烦闷。
周懿之低头夹菜,也无话可说了,他心里清楚,若是放在十五年前,他们周家可是国公贵府,世袭罔替的爵位,就算是外甥女,那婚事也不是随便就能定的,现在嫁个病秧子却还成了高攀,想着他记忆中的小姑姑,正像清靓一样的大方美丽,可说没就没了,儿女也不得幸福,真是意难平。
他二人不说话,正在逗小孩子的周光辉也停下来了。
“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安静了。”周光祖和周懿之都没出声。
忽然周敬之干了一杯酒。
他虽然十五岁,但周家管得严,也不准他这个年纪喝酒。
包括女眷这边都被这动静惊到了,大家都诧异的看着他。
周敬之放下杯子道:“总听你们说那个表姐,现在咱们不是回来了吗?等她也回来就让她回家,不在他们林家受苦。”
人家姓林,是林氏子孙,林家怎么会放人呢。
周光祖又无奈又欣慰的看着小侄子。
刘氏突然站起来,指着儿子道:“你给我闭嘴,你懂什么,那是你说让回来就回来的?”她又不姓周,这话她没好意思说出来。
周光辉心烦的看着夫人想说什么,又低下头:“你看什么看?他们说的是你姐姐。”他小声对身边的少年道。
那少年生的斯文,一双眼睛大二水灵,就是总觉得缺了一点什么,胆怯的看着他。
周敬之被母亲当众骂了,心里不自在,不过过节人也多,他没顶撞母亲,他看父亲和那少年说话,他也小声凑道少年耳边:“云锦,表姐要跟咱们团圆了,她是你亲姐姐。”
“亲姐姐?!”少年心中想着,看向女眷那一桌,姐姐中只周清靓给他的笑容最温暖真实,像清池根本就是冷着脸的。
周云锦晃晃眼珠子低下头,小声道:“我想去看看奶娘。”
一个都快动弹不得的老婆子。
周光祖吩咐一个丫鬟道:“带小少爷过去,顺便看看老太太那边吃的怎么样了。”
丫鬟福身答应,领着周云锦去了。
周敬之看着小表弟瘦弱的背影心里极不是滋味,想着:“这小子总是跟家人不亲近,没事我得好好修理修理他。”随即又联系到他的亲姐姐,他的那个表姐,据说是个哑巴,她现在京城了吗?(未完待续。。)
ps: 我又忘了发布,抓头……
005 碰瓷
林孝珏她们与中秋后五天到达京城,也就是八月二十。
永定门口她需与董明珠道别。
林孝珏下了马车,她一身红衣,眉目如画,秋日爽朗的阳光照着她,倒有一种宝玉生辉的光彩,引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猜测是哪一家的小姐,这么明目张胆就抛头露面了。
林孝珏最这样或疑惑或者腹诽的目光视而不见。
她走向董明珠的马车。
董明珠今日正和其父同乘一辆,听见下人的传报,董明珠下了马车。
她带着幕篱与林孝珏隔纱相望。
“就此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了。”她需略略俯首才能看着对方的眼睛。
林孝珏笑容很淡,不提伤感,只问道:“你们何日离开京城?”
董明珠一愣,再说话双颊有些娇羞:“可能就不回去了。”
“要回去。”林孝珏斩钉截铁的说,董明珠的目光明显带着不解。林孝珏依然认真的看着她:“京城云龙混杂,你们是外乡人,望大人办妥公事,就早早启程吧,不要拖连,以后无事也不要来京。”
董其实被人告发的时候正在京城,林孝珏不知道是哪次他来京,也不知道告发之人是何人,想要躲过这一劫,唯有尽量避免去重复前世的路吧。
可这些事又不能明说。
董明珠就十分不解。
她沉吟一下,抬头严肃的看着眼前清冷的女子:“你为何这么心急想让我们走呢?”
林孝珏道:“因为我略懂易卦。大人与此地不和,留下多有灾祸。”
“你还会易术?”董明珠听得诧异,语气同时还带着不在意,她笑道:“我父亲是不信这个的,况且他是公事,什么时候走要看吏部的决定,不过也不会太久,半个月左右。”
八个月足可以引起很多变故了,林孝珏点点头:“记得提防外人。”
董明珠听她一再叮嘱,心里有些不舒服。她笑了笑:“我会转告给爹爹。让你费心了。”
林孝珏淡淡的摇摇头:“那我们,就此别过,我希望,在京城。再见不到你。”
董明珠若不是跟这人行了多日的路。还一起过的中秋。会以为这个人十分厌恶她。
她脸色有些为难,小声道:“我不知小姐是在担忧什么,不过我可能会令小姐失望。我与爹爹此次进京还因为一件事。”说道这里,她声音变得异常低,头也低下去,很扭捏的样子。
林孝珏仔细听才听清楚,她说的是,她和父亲是来寻她的夫家,准备结婚事宜。
已经许了人家?林孝珏刚要发问,董明珠突然抬起头来:“我还是想我们以后能常常见面,我还想跟你学医术的。”她转了话题,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香囊:“这是我自己亲手绣的,你若不嫌弃,就留着做个念想。”
林孝珏微微一礼,接过香囊捏在手里:“抱歉我没什么送与你,我认为值得纪念的东西,却都是别人送的,所以我们随缘吧。”
董明珠表情略显失望,不过见她将香囊小心翼翼塞进袖口,心里还是有种被尊重的感觉的,笑容也灿烂了。
两个人道别,就要分开,林孝珏与董明珠相互行礼后后又朝董其昌的车子一礼:“与大人也就此别过了。”
这一路上,女儿新认识了一个奇怪的女子,董其昌还得过她的好处,所以二人是有过交集的。
董其昌念其与女儿作别作为长辈不好打扰,在车内听着小姐说话,忙挑了帘子:“小姐路上小心。”
林孝珏看了那白皙微胖的男子一眼。
点点头真的就走了。
董明珠看着林孝珏上的马车,然后她才坐会道父亲身边。
董其实拍拍她的手:“别难过了,京城里有很多好玩的,等到了叔父家,你可以和堂姐妹一起。”
董明珠不想让父亲担心,笑了笑:“我没事,只是觉得那周小姐,说不出的酸涩,她常常喜欢说笑,却让我觉得好辛苦。”
“是个奇特的女子。”董其昌脑中浮现那女子不太热络的形象:“小小年纪就有这么一身医术,你再看他那些下人,好似都怕她,敬畏的不多,全都是畏惧,说明这女子不简单啊,再一细想,她的脾气秉性,也确实很是奇怪。”
“经爹爹这么一说,我觉得她更辛苦了,我与她年纪相仿,却只认得那几个字,那还是挑灯夜读记住的,再想她的医术,不知是多少个不眠不休的夜晚换来的。”
董其昌宠爱的拍拍女儿的小脑袋:“没有人会随随便便有一肚子学问的,这小姐这方面你可以学,别的就别学了,眼看都要嫁人了。”
董明珠嗔怪一声,头垂到父亲肩膀:“父亲又在取笑女儿。”接着是父女二人开怀的笑声,直答车外。
管事的带着车队往林府所在的文昌宫走,那是一条胡同的名字,坐落于东城区西北部,东起南锣鼓巷,西至地安门外大街,文昌宫本是供奉文昌帝的地方,也就是文曲星,许多文人居住在那附近,林世泽是探花郎,选在那里安家也就不奇怪了。
陵南见小姐今日异常沉默,只翻着一卷书看,还是她自己写的。
陵南看看其他两个丫鬟,二人都屏气敛息,她想了想什么也没说出来。
林孝珏在找错别字,正投入着呢,忽然马车一动,车外传来管事的声音:“怎么了?”
有赶车的回答:“撞死人了。”声音惊慌失措。
林孝珏放下书,三个丫鬟心都提到嗓子眼。
周一脱口问道:“怎么办?”目光依赖的看向小姐。
林孝珏回头看三个丫鬟一眼:“等我。”跳下马车。
三个丫鬟相互看了看,小姐说“等我”就是示意她们不要动。不知道人怎么样,她们还是十分担心的。尤其是陵南周一二人,相互对望的眼神透着焦急。
林孝珏没出声走到马车前,入眼的并不是想象中的鲜血直流,而是一个一脸福相的少年躺在地上不动。
只是躺着不动而已,旁边并未见任何血腥,他的锦断衣衫也没有擦坏的痕迹。
他旁边还有三个同样穿着富贵衣服的少年,三人中有一人长得玉树临风,一身白衣,面带笑容。其他两个一瘦高。穿着黄绸,也很清秀,另外一个则穿着大红袍,手摇折扇。
一看就是一起的。表情都没有同伴遇难了的难过。三人正围着管事的要钱。除了那白衣少年,其他两人都是一副痞子模样。
“你们撞死人了,不想给钱就想走?”
“杀人偿命呢。懂不懂。”那个大红袍还用手中折扇敲打管事的头。
林孝珏清冷一声:“谁死了?”
管事的正左右卑躬,见她来,如见就行,破开三人的围堵,迎过来:“小姐你看……”
林孝珏早就看过了,她仰头看着盯着她看的三人。
明显能感觉到三人眼前一亮。
垂下头,她勾唇一笑:“死人了,那得看看。”
管事早前看见小姐这么笑,能吓的魂不附体,今天异常的安心,你们这些兔崽子,要碰到硬茬了。
管事的一抬胳膊:“小姐你看。”
林孝珏走过去。
那三个少年从梦中惊醒一眼,眼看着这个不大点的小姐大方的走向他们,心里说不出的怪异。
专业碰瓷许多年,也见过不少下车看情况的倒霉鬼,就是没见过这么小女子,还这么漂亮。
三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目光齐刷刷跟着她,看她蹲下去。
林孝珏脸快趴到装死少年的脸上,其实三人倒吸一口凉气。心想着“这小姐怎么眼神还不好使?”
躺着的韩东宝明显的感觉到了一股幽兰之气扑鼻而来,再加上哥们们今天呼吸的不对劲,只有在去芳草之地的时候那三个龟孙子才会这样。
韩东宝心头微痒,紧闭着的眼睛微微撬开一条缝。一股金灿灿的阳光刺了他一下,娘啊……
等适应了灿烂,他倏然将眼睛瞪得老大。
林孝珏在此刻起身,对管事的道:“赔钱吧,要多少给多少。”
韩东宝鼻头的香气倏然一空,目光有些失望。
管事的倒没发现那么多,他“啊?!”的一声。
这人明显都活了,管事的指着地上两个眼珠子瞪的像泡一样的微胖少年,支吾不知道说什么好。
碰瓷少年们也是挺奇怪的,怎么不讨价还价就给钱了呢?本来他们还在担心,这韩东宝有个爱好,看见美人就能装逼,特能装大方,万一……
还没等他们万一到后面,韩东宝红着脸坐起来了,他歪着脖子仰视着日光地下的小美女,不服道:“以为小爷是蹭你钱的?看不起小爷,小爷还不要了呢。”说着拍拍屁股站起来。
其他三人心里骂道:“这个见色忘财的龟孙子。”
林孝珏依然对管事的摆摆手:“给钱,人都要死了,既然相遇,就是有缘,当是随份子了。”她说完转身欲离去。
韩东宝站起来,拍怕屁股上的灰尘,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问三个兄弟:“她什么意思?”
“好像说你要死了。”白衣少年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看向他。
韩东宝没好气的骂道:“你才要死呢,我哪里要死了?”
其他两个少年想想也附和:“可他就是那个意思啊。”
无缘无故被小美人咒得死,韩东宝不高兴,不开心了,噘着嘴拎过管事的脖领子。
“说,你家小姐什么意思,告诉你,别以为小爷是好惹的,我爹是礼部尚书韩刚。”又指向白衣少年:“晋王世子,晋王你认不认识?”
他亮着家号,瞪着眼珠子。
管事的心里骂道:“还以为是谁穿的这么华贵来碰瓷,原来是京城十少中韩东宝那四个兔崽子。”
十个人中有几个常混迹市井,名声不是很好,管事的装作很害怕的样子,道:“不是小人吓唬公子啊,我家小姐是神医,他说不行的病,就准备后事吧。”
韩东宝抬手就给他一电炮:“你才准备后事呢。”
这时林府的家丁全都围过来。
大胡子和王一生都生的膀大三粗,王一生扶住管事的往前一挺。
不用说话就带一股杀气。
四个少年不自觉后退一步:“你们是什么人家的?敢动手怎样?”说话的还是韩东宝,再次指向白衣少年:“晋王世子,晋王,懂不?”
王一生抡起了拳头。
晋王世子转身就跑:“没带侍卫,大家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其他三人一见他们是碰到茬子,不做停留,都撒腿就跑,韩东宝最胖,跑的呼哧带喘还害怕别人撵上。
“你们他娘的等等我。”他喊道。
这时候谁等谁?三人头都不回。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王一生拍拍管事的肩膀:“您没事吧?”
用敬语,管事的受宠若惊:“没事,没事,还要感谢几位大侠呢。”
钱勇笑道:“这都是小姐让的,不然那晋王世子,我们怎敢动手。”
是,除了小姐那么彪悍的人一般人听到这名头都吓尿了,管事的憨厚的笑。
钱勇道:“我们再送小姐一程,林府我们就不回了,您一路对小姐照顾有加,回去之后还要麻烦您呢。”
“这话多客气,小姐是大家的小姐嘛。”管事说道,心里去明镜的,林孝珏不准备让这些人在林府露面,是不肯放底牌给林府的人看啊,他就得更加小心。
本该是势不两立的人,却十分和谐,说奇怪也就不奇怪了,都能懂的,都是因为小姐。
林孝珏坐回到马车上。
周一忙问道:“小姐,那人真的会死吗?”
原来这几个丫头一直好奇这外面的事,默默听的清楚。
林孝珏点头:“还记得丽姨娘吗?”
路遥心头一惊,倏然抬起头看着她。
陵南和周一也不可能忘记那个人,死的蹊跷,她二人后一步望向小姐。
林孝珏嘴角一勾:“你们以为,她是怎么死的?”
是啊,问您呢,三个丫鬟眼巴巴的。
林孝珏捡起小桌子上的书卷,低着头漫不经心的说:“秋老虎,人的心还在过盛夏,但肌肤很诚实,风一吹,毛孔就闭合了。
这位本来肠胃就有病,岂不知现在地上,有多热,一碰到地面,他的毛孔都张开,湿热交蒸,天地间热度流行,他躺了那么久,热毒早已深入脏腑,这病会来的迅猛,不出几天就挂了。”
挂了,人挂起来,应该是死了的意思。
三个丫鬟面面相觑,周一咂咂嘴,再看向陵南,四目相对,终于明白为什么小姐要让丽姨娘跪着上山了。
路遥心里更多的是惊惧,死结巴不仅可以杀人不眨眼,还能杀人于无形,以后还有她的活路了吗?(未完待续。。)
006 门
马车与午后到了林府大门口。
管事的见大门闭着,只开了个小角门,他走了过去。
早早就送信今日五小姐会到家,角门那里有个老婆子接应着。
管事的问道:“怎么不开门?”
那老婆子冷冷一笑,面上带着讥讽,说道:“您老是不是糊涂了?”
管事的一愣,想着车里人的狠厉,硬着头皮道:“毕竟是五小姐,不好走后门吧?”
“怎么去了江南几日,你不知道姓什么了?家里只一个五小姐,还哪来的五小姐,莫要说胡话了,各位夫人还等着呢,走西门走。”
这婆子虽不是二夫人的心腹,但一直有巴结主子的心,到这倒是让她给拦住了。
管事的无法,走回到林孝珏车前,将缘由说了一遍。
林孝珏轻叩车厢,示意他听从安排。
管事的心中送了一口气,真怕姑奶奶会执拗着不肯妥协。
他带着车队去了西门。
陵南坐在小姐身边,越想管事的方才的话越不对,她深思过后道:“小姐又不是妾,也不是庶出的丫头,凭什么走西门啊?安排走西门的人不是让小姐难堪吗?”
林孝珏将书卷放到桌子上,拈了小茶杯引一口。
她越是不在意,其实就是越在意,路遥盘算着死结巴会怎么做。
林孝珏放下茶杯道:“她们,不是。要我难堪,她们是,要我周氏难堪。”眼皮一挑她淡淡一笑:“还有,凡事莫问凭什么,只问能不能忍。”
能不能忍?丫鬟们心中各自有盘算,陵南心想着叹了口气,还真是没用凭什么,凭小姐姓林,叫二老爷一声爹,凭林家可以掌握她的生死婚姻。就得忍。
林孝珏见陵南面有不甘。她看着她悠然一笑:“忍字心头一把刀。为何要忍?因为隐忍的后面,隐藏的是巨大利益。”
看,就说她不是好惹的,又有什么阴谋了。路遥大热天打了个激灵。其他两个丫鬟都没注意她。她们只是默默的点头,因为都是吃过苦的人,都能明白。忍其实是一种本领,忍的背后就是为了获得一些什么东西。
马车这时候就到了西门。
西门也只开了半边,有个穿了碎花比甲的婆子领着四个下人等在那里。那婆子脸老长,下巴处有颗小黑痣,常年不会笑,巧哉她还姓马,大家就叫她麻婆子。
马婆子是府里出了名的厉害角色,二夫人屋里伺候的。
管事的和她打了招呼,然后掀开帘子接林孝珏下车。
林孝珏抬头看了一眼院门,下了马车,三个丫鬟也陆续跟了下来。
马婆子亲眼看着一个美人从马车里走出来,先是一愣,她是二夫人娘家带来的人,没见过周氏,只听人说长得如何标致,今日看这女子,肌如白雪,眉眼如画,不是二老爷那张脸,那多半就是长得像周氏了。
是个美人坯子,再看她的丫鬟,个顶个的好看,一点也看不出土气。
马婆子心中疑惑,不是说这小姐自小长在山上,无依无靠,怎么还带了这么多丫鬟来。
又一想,明白了,是无锡三爷府上的那位正房太太给的,她与周氏交好在林府不是什么秘密。
马婆子心想着走上前去,冷声道:“跟我来吧,夫人们都等着小姐行礼呢。”
让她家小姐去给二夫人行礼?这也太侮辱人了,周一和陵南面有不忿,路遥跟在她们身后,低头看不出情绪。
林孝珏一撇目光,没说话,跟着马婆子进了门。
进门后就是长长的回廊,好像望不到边际,陵南心中更不乐意了,跟三太太这么久,她也不是没见识的,这么长的路,该用车轿来接,真把她们家小姐当下人呢?
马婆子能感受到后面的人整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她走在前面不紧不慢的道:“听说小姐是个哑巴?”
这一路没听过她说话,她就这么认定了。
小姐是哑巴也不该她一个下人说的,陵南张开了嘴,一抬头看小姐在长廊上拐了一下,跟马婆子分道扬镳了。
小姐这是去哪?她闭了嘴快走两步。
周一也发现小姐自己找路去了,紧追陵南身后,路遥初来乍到还摸不清方向,暂时跟着死结巴就对了。
四个人拐到了右边。
“婆婆,你看。”
她们身后还跟了林府的四个丫鬟,一个丫鬟见事不对,叫住前面走着的马婆婆。
“什么事?”马婆婆还在唠唠叨叨些什么,听见声音一回头:“哎,那丫头怎么不见了?”她顺着丫鬟的手指往右边看,那四个外来人去了南荒院。
周氏就是在那院子里吊死的,她死后院子就封了,这死丫头现在去那,明摆这是去看周氏的,她回府不先给老夫人和二夫人请安,先去看个死人,这是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啊。
马婆子长脸一拉,大步流星就去追。
“老夫人和二夫人还等着呢,你要上哪去?”
前面四个人好似闻所未闻,而且那脚步好像更快了。
马婆婆不甘心,端着膀子跑起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追上。
等她追上的时候,死丫头已经推开了南荒院的门。
“你干什么?这里不能随便进,跟我走。”马婆婆去抓林孝珏的手腕。
林孝珏轻巧躲过,她前进几步,在院子中央停下来。
林孝珏趁马婆婆被陵南和周一缠住的空档四顾了一下。
这里浊尘厚积,已不复梦境中的利索,但有一种基调是没变的。凄凉。
林孝珏再抬头看向正屋,梦境中周氏的棺材就停在那里,在那屋子的门口。
对上了,都对上了,房梁,屋檐,格子窗,都对上了。
林孝珏控制不住的眼睛发涩,她提裙子走到屋子门口,双手轻轻一推。
吱呀……
“你们要造反吗?那屋子不能进。”马婆婆听见门响。愤怒的朝林孝珏的背影喊道。
奈何她被两三个人挡着。过不去。
见林孝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马婆婆终于爆发了。
她后退一步看向陵南,这里看她最年长。
马婆婆骂道:“小蹄子,你们要造反吗?快叫你家小姐出来。”
陵南陪笑道:“婆婆也说是我们小姐了。既然是小姐。小姐要做的事。我们做下人的怎么好劝,那岂不是没规矩?”
马婆婆明显被噎了一口,她不得不正视这个穿着不俗的丫鬟。没想到乡下来的丫头还挺牙尖嘴利的。
马婆婆冷冷一哼:“老婆子现在倒是为了你们好,老夫人和二夫人都等着呢,别等急了,最后大伙脸面都不好看,快去叫你们小姐出来。”
陵南表情变得严肃:“婆婆在这大呼小叫的难道就不叫难看?您方才还说我们小姐是哑巴,十聋九哑,就算您不要脸面大呼小叫我们小姐也听不见。”
“你……”马婆婆跟在二夫人身边,谁人不敬畏她,今日竟然被个乡野丫头给抢白一翻,老脸憋的通红,伸手就要来打。
路遥吓得后退一步,周一看打架都习惯了,跟着小姐,不习惯都无法,她上前一步,要与马婆婆拉扯。
陵南突然拉她一把,二人双双退后一步。
躲过了马婆婆袭过来的巴掌。
马婆婆手落了个空,更气了。
“来人。”她一个人不行,喊着后面的下人帮忙。
陵南面不改色,胸脯一挺道:“婆婆要打我也行,不过我可事先告诉您,我可不是随便的什么阿猫阿狗,随便您打骂,我是三太太的管事大丫鬟,按排资论辈,我比您还上一层呢,您可仔细了。”
啊,可以这么排的,周一心里琢磨,那她是小姐母家的丫鬟,是不是林府也管不得她?
路遥看着得意的二人,又退后一步,倒了霉了,到最后就她一个人是林府的丫鬟。
马婆婆听着陵南的大放厥词,心有不服,三太太的身份能跟二夫人平起平坐吗?根本不是这么比的,但手还是落下来,她下巴一沉,低声道:“这里可不是无锡,三太太的丫鬟也成不了精,更没你排资论辈的份。”
陵南不屑一笑。
那意思看在马婆婆眼里就是,有本事你打啊。
马婆婆迎面这挑衅,心口疼的不行,她目光驻在周氏死过的屋子里,里面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们可是因为她起的争执。
马婆婆心想,既然你不识抬举,那也不用我不给你面子,自然有人收拾你。
她收回目光,剜了一眼陵南:“我在林府十二三年,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丫头,既然是三太太的人,那就请二夫人来定夺吧。”她说完,头也不回,扭着刚腰带着人走了。
周一松了一口恶气,擦擦额头。
陵南朝她笑:“既然害怕你就躲起来呗,还逞强站在我身边干嘛。”
周一回道:“我是担心打不过她们,她们人多。”
陵南捂嘴笑话她:“有小姐在,你怕什么,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就打一双好了。”
周一想了想:“是啊,就是打呗,豁出去了。”
这两个人是豁出去了,路遥可没为死结巴牺牲的准备。她听着二人的说笑,心里盘算着,她是林家丫鬟啊,今后得躲是非远一点。
这边且不提三个丫鬟如何进屋去找小姐。
就说那马婆婆回到正厅复命。
厅里坐了一屋子女眷,以周老夫人为首的。周家大夫人和二夫人分坐她左右,其他座次就是林府的小姐和亲戚。
都是在等这个人行礼的。
马婆婆走到周老夫人面前,但福身行礼却对二夫人少施氏最恭敬。
“她呢?”
老夫人见她一个人回来,问道,这她呢,自然是周氏的孩子,老夫人似乎不爱叫她的名字,说着她时,声音是不耐加厌恶。
马婆婆突然就跪下来。
“奴婢无能,小姐不肯跟奴婢过来请安,不仅如此,她带人闯入南荒院,还让下人侮辱奴婢,打奴婢的脸。”
“还有这种事?”
在座的人无不讶异出声。
老夫人怒道:“她算谁家的小姐,跟谁摆谱呢?”
一看老太太发怒了,一屋子人都敛气屏声。少施氏淡淡笑,侧头看向婆婆,安慰道:“母亲莫气坏了身子。”
说着转过头看向马婆子:“你仔细讲来,她为何不肯过来请安?她还闯了南荒院?带了多少人?”
马婆婆支支吾吾抬起头,就看见二夫人对她似有似无的点头。
马婆婆声泪俱下道:“要说人倒是不多,可人家都有来历啊,说是三太太给的人,奴婢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那几个丫鬟仗着年纪小就无法无天了。”
她一直说着丫鬟,少施氏心有不悦,她装着很为难的看向老夫人:“原来是三弟妹给的人,怕三弟妹也是好心,不知道这些丫鬟离了主子就开始狗仗人势了,可惜,这孝珏也不管一管,以后若是出去惹事,毁名声的还是我林家不是?”
老太太一听更怒了:“她是真的哑巴吗?连下人都管不住。”看向马婆婆问道。
马婆婆眼珠转了转,看二夫人点头,她才敢说:“确实是个哑巴,还有点聋。”
“原来如此。”少施氏忙接话:“那就难怪她的丫鬟气焰嚣张了,猴子不在家,老虎称霸王,这三弟妹也太不提防点,什么样的人都给孝珏使唤,现在我们还打不得骂不得,可如何是好?”
老太太呸了一口气:“老三是要分家另过怎么的?如果是就让他二哥请个人,给他分出去吧,好好的日子不过,无锡那边的家业也不用他们管了,一个丫鬟我老婆子还管不了了?让她上天去呢?”
大夫人一直在听着,听到这里她低下头,心道:“老二家的装枪老太太就放炮,等把老三分出去,剩下的就要分他们这一房了吧。”
也难怪她要防备,无锡那边的家业其实一直攥在老二手里,当然,现在是丽姨娘出了事,那边没可信的人管家,老三媳妇有了身孕,老三现在又不肯再纳妾,以前的把戏玩不转了,干脆要将人踢开。
大夫人的心思也不知道在座的有多少人有。
只听少施氏压着事,劝慰老太太:“母亲莫生气,一个丫鬟而已,给三弟妹和孝珏一个面子,也就算了,眼下是孝珏自己,进了府却不来看祖母,怕传出去外人说咱们林家的孩子没家教,不孝顺呢。”
那句进府也不来看祖母当即就让林老太太火了,她伸着手站起来,忙有心腹丫鬟来扶她。
“这样的祸害就不该留,早知道她这么良心狗肺当年就应该浸水,你给我好好管教管教她”她看着少施氏说道:“我还不认她是林家人呢。”拄着拐杖往里间返。大夫人看她一瘸一瘸的背影,心中就笑了,这老太太说的,好像她没浸过人家一样,只不过人家命大,没浸死。(未完待续。。)
007 大和尚
林老太太不等了,留下一屋子的后辈。
少施氏看老婆子终于走了,站起来对亲戚儿女道:“孝珏小姐不肯认咱们,大家也别恼她,先散了吧,我我还不认她是林家人呢去看看她。”
大夫人跟着站起来,众人相互道别,行礼散去。
少施氏单独叫来马婆婆,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在花廊里,其他伺候的人有一定距离的跟着。
少施氏离开大厅,没了外人,表情也变得严肃:“说说,这人调教得来不?”
马婆婆压着肩膀直摇头:“又聋又哑,固执的很。”
这就矛盾了,既然她又聋又哑,什么都听不见,说不出,怎么叫固执呢?
少施氏眉头一蹙:“说细节。”
马婆子将方才发生的事一表。
少施氏寻味着迈着小步子:“确实有些蹊跷了,既然又聋又哑,她怎知道要去看周氏临死前的院子呢?”
“怕是巧合?”马婆婆也想不通。
少施氏冷冷一笑:“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怕事人教的,你忘了你说的那个丫鬟了,是吴氏的人,而吴氏就是周氏的人。”
马婆子忙点头附和。
少施氏顺手揪过路边的一片绿叶,撕碎了。
“先让她蹦跶几天,留着她我还有用呢。”
不能一进门就处置这个人,二老爷对这孩子的态度一直不明朗,怕他不高兴。
马婆子有些为难:“那老太太那边怎么交代?”
少施氏不屑道:“老太太就是人多要面子。痛快痛快嘴罢了,她哪有心情去追究一个丫鬟,有那精力她还得请道姑念经呢。”
“是,那就这么放过那丫鬟了。”马婆子肩膀又一压,心有不甘。
少施氏侧头看她一眼,冷笑道:“我就说你们眼光短,跟一个丫鬟叫什么劲?你去传消息下去,就说老太太要处置三太太的人,被我拦下了,一来敲山震虎。到时候不怕那些丫头不怕你。而来也是给二老爷留个好心情。记住了吗?”
马婆子哪敢不听,言不由衷答应的却欢愉。
最后就剩下林孝珏的事了。
马婆子问道:“她现在在南荒院不出来,怎么安置她?”
少施氏笑的更不屑了:“她自己不要脸面我又能拿她怎么样?就让她在那呆着吧,不必安置。老爷问起来也不是我不管她。谁都知道那院子是老爷的忌讳。她自己要找晦气,我可不拦着。”
马婆子眼珠转了转:“可她进来到现在一直没给夫人留脸面,就这么放过她了?”
少施氏突然停下来。目光有些阴鸷的看着马婆子,马婆子心头一惊。
少施氏道:“你永远不要忘了,这家里二老爷才是天,我不管她不是怕了她,而是来日方长,她又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即便老三家的让她作妖,她们也不能抹去一个事实,我现在是二夫人,我就是她娘。”
“夫人说的没错,是奴婢见识短了。”马婆子跟着高兴起来。
夜晚的时候终于有下人来打扫院子了,马婆婆还带来了一个丫鬟和两个婆子。
接待她的依然是陵南。
马婆婆虽忍着怒气,但颐指气使惯了,让人不舒服的感觉是变不了的。
她说道:“府里其他小姐也是四个丫鬟,两个婆子,外加一个奶娘,小姐的奶娘过几天才能配来,这几个人就先留下吧。”
陵南也没留她,听完立即就吩咐那个丫鬟和婆子做事,都是粗活,留在院子里。
吩咐完转身就回正屋了。又气了马婆婆一道。
这哪里有待客之道?毫无礼数。马婆婆拉长了脸心里骂了一会,碍于二夫人的话,她没有发作,骂一会才走。
转眼到了二更天,今天她们就暂时收拾到这里。
让路遥先下去,其他两个丫鬟给林孝珏铺好了床铺也要离开。
临走前,周一拉着陵南走到还在书写的小姐面前发问:“小姐,你还有心思写书啊?”这心大的,到哪都不当一回事。
林孝珏不解的抬起头来。
周一叹口气:“反正回到这我是挺害怕的,我总觉得二夫人居心不良,会害我们。”
林孝珏想了想:“害我,她不会,她还有用,不过你们要小心,若我不在屋里,谁都不要出门,来人也莫开门。”
“小姐你要去哪?”她们都回府了,还能到处走吗?
林孝珏笑了笑:“那怎么知道,我是大夫,要行医呢。”
“啊!”小姐就是随便说说的,周一再没在意,挽住了陵南的手。
陵南跟小姐说了一声晚安,两个丫鬟齐着肩头出去了,顺便带上了门。
林孝珏收回目光低头下,提笔写起来。
林世泽与晚上归家来,他时常在书房过夜。
少施氏让人给他炖了燕窝,亲自送到书房来。
敲开门,林世泽还没有睡,在案前读书。
少施氏迈步走了进来:“妾身给老爷炖了燕窝,老爷趁热喝了吧?”说着让下人将食盒方向,然后对林世泽的小厮道:“秋意深了,晚上凉,老爷晚上看书你记得给老爷加衣服。”
小厮忙应是,然后看一眼林世泽的眼色,跟丫鬟一起出去了。
人都走后,林世泽放下书卷端起碗,象征性的喝了一口燕窝。
放下来道:“我有公事要忙,这么晚了你就不要陪我了,早些歇着吧。”
他说话时少施氏正往他身边凑,贴住了他的背。
“老爷辛苦了。”她温柔的说道。
林世泽笑着转过头去,拍拍她的手道:“这有什么辛苦的。倒是你,天天操持家事,也很辛苦,她……”想了想他声音低下去:“孝珏就交给你了。”
终于提到正事上,少施氏越发温柔,她拉住林世泽的手,含笑道:“小姐自己去了南荒院,我已经派人将日常用度都送了去,老爷空出来的院子是用不上了。”
林世泽已经听小厮汇报过这件事,他脸上明显的不高兴。沉吟一下。叹口气:“管事的跟我说她有些孤僻,人又不能开口,就只能委屈你,先由着她吧。”
能体谅和哑巴相处的痛苦就好。少施氏笑着摇头:“老爷说的哪里话。这怎么就委屈了我。只是娘不高兴了。”
林世泽不知道是不想管,还是不忍管,他只说道“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再说。和陈家已经换了更贴,商量好下定的日子,她在府里也待不了多久了。”
能和阁老家结亲,这是求都求不来的事,只可惜让这个哑巴捡了便宜,好在阁老家那位也活不了多久了。
少施氏点点头:“老爷就不必担心了,调动的事,父亲那边也都谈好了,老爷等了这么多年,这次侍郎的位置一定不能错过了。”
吏部左侍郎,正三品,林世泽听了少施氏的话,目光中有一瞬间的哀伤,转瞬即逝。
他笑道:“这也要看功绩的,我再看回书,你先去睡吧。”
少施氏去收拾食盒:“那老爷早些歇着。”她说着提着食盒走了
林世泽自她出门那一刻立即低下头,从书本最下面抽出一张纸来,那纸上模糊有个画像,她看了一会,将画卷着靠近烛灯前。
明火遇到宣纸,即可发出橘黄明目的光。
于此同时,同样住在文昌胡同的礼部尚书韩家就不得安生了。
韩东宝自吃饭过后就喊肚子疼,疼还不上厕所,躺在床上打滚。
尚书夫人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平时含在嘴里都怕化了,一点亏都不肯让他吃,现在儿子疼成这样,心疼的不要不要的。
赶紧派人去请大夫,估计十里以内的大夫都请遍了,至于有没有效果,就是后话了。
先说京东郊外有个挺老大的寺庙,起先一点也不出名,因为太祖皇帝在夺得皇位之前出过家,他登基之后这个寺庙的名字就扬名天下了,太祖皇帝不仅修了老家的那一座,还把分寺盖在京城,就京东郊外这一座——黄觉寺。
不过现在京城这个黄觉寺更像主寺。
皇家支持的寺庙,那恢弘就不必说了,金碧辉煌,大雄宝殿香气缭绕,即便是夜晚依然气派十足,油灯能点千万盏,照的寺庙亮堂堂的,感觉这里的菩萨都比别的寺院的长得好看。
陈国公没事喜欢来黄觉寺,找个叫道衍法师的大和尚下棋。
这和尚长得特别好记,八字眉,一双绿豆大小的电眼,在晚上比油灯还亮,五十多岁的人了,眼神永远都那么精神。
棋已经下到一半,不分胜负,陈国公笑着在中天上洛一字,就堵了道衍的路。
道衍点着他的鼻子笑道:“你这老狐狸,截我,看我咒你儿子全军覆没。”
陈国公不为所怒,呵呵笑:“大师不是都听说了吗?我和儿子和君垣已经攻下了江西城,现在正在回京的路上,我还等着黄赏呢。”
道衍一撇嘴,落下一子:“我又没儿子,跟我显摆什么。”
陈国公笑的讨巧:“大师是天底下最智慧的和尚,天下佛徒都是您的儿女,还要那世俗的儿子做什么。”
道衍听了这话抬起头来,拍着脑袋呵呵笑:“你这么大度,把你儿子给我养老送终。”
成国公笑着点点他:“大师啊大师。”
两人相视一笑。
要问陈国公为何敢跟一个方外世人开这种玩笑,原来这道衍法师虽然是个和尚,有爵位有封号,可他不按套路出牌啊,肉偶尔也吃,酒也是喝的,他还有个爱好,不读佛经不撞钟,专门看道家的道德经,再说到出家人的与世无争,他就更不沾边了,可以说,若不是他怂恿皇上靖难,皇上到现在还是燕王呢。
除了女人他好似什么都不忌,当然看脑袋上的香疤,他肯定是个和尚。
陈国公又落了一子,这时寺庙中铜钟敲了三下。
三更天了,陈国公看道衍目光像窗外瞟了一下,他问道:“大师好似在等什么人?”
道衍挺起背看他一眼:“佛不等人,人也不是要参佛,都是因为有缘。”
打哑谜,陈国公犹豫一下落一字,沉吟道:“近日有两件事大师可能比较感兴趣,第一件是昔日武国公的家眷都回了京,他的长子政绩优越,皇上钦点他去吏部,不过品阶没升,只是个正六品主事。”
道衍想了想:“非但列为司员,往往在部司中握有实权,江南的知县还以内升主事为荣呢。除翰林外,分部候选主事也算较好的出路,经一定年限后,必能补缺,递升员外、郎中。是好差事。”
陈国公继续道:“还一事凑巧,这周家二小姐不是嫁给了探花郎林世泽了吗?生了一个女儿,据说养在无锡,今日也到了,说是要与陈阁老家结亲,陈阁老乃辅臣之首,我看这林世泽是要飞黄腾达了,对了,人还说媒人是个得道高僧,会把脉的。”
道衍面色不改,只是撇撇嘴:“明明是给小姐结亲,跟他爹什么关系。”
没承认也没否认,陈国公笑道:“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难道做了亲家还不多照看些?”
道衍瞪他一眼:“我看是一人得道,鸡犬不宁,你叭叭叭的还能不能下棋了?”
成国公摆摆手,笑呵呵的道:“非也非也,佛曰出家人六根清净,大师说我叭叭叭,是六根不净啊。”
“我哪一根都净。”道衍拔着胳膊上的汗毛。
陈国公看他不肯松口,无法,提示问道:“大师当年好似与武国公不和啊!”他假装想了想,用手一指:“武国公活捉过大师。”
差点要了他的命,被掀了老底,道衍依然没有松口,他一双绿豆眼眯起来,笑嘻嘻的道:“我都报仇了好不好,好僧不提当年勇。”没等陈国公说什么,他打了个哈欠:“哎呀,贫僧乏了,不跟你玩了。”说着丢下棋子,去了里间。
“喂,喂,下一半 ,喂,你能不能君子一点。”成国公站起来长着手喊他:“大师,大师,老姚,你为何要把他们一家人弄回来啊。”
毫无回应。
陈国公放下手看了一眼棋盘上的战果。
“这个花和尚,不说我也早晚会知道。”
琢磨着战术,他蹲下去小心翼翼的独弈。(未完待续。。)
008 寻迹
第二日一早,陵南得来一个消息,她匆匆告诉自家小姐。
“小姐,管事的病了。”
林孝珏刚刚整理好仪容 ,容貌不改清丽,黑丝如瀑。她站在镜前转回头,淡淡笑道:“估计是,有人要问他,事。”
“这样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万一他说出去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林孝珏不懂的眨眨眼睛。
“小姐又装傻。”陵南心里无奈一笑,小声道:“万一他告诉别人,小姐其实是……”陵南上下看了一遍小姐,眼神小心。
那意思好像您懂得。
林孝珏舔舔嘴唇:“想喝豆浆。”
“小姐。”陵南垂下头去,她说正事呢。
林孝珏倏然一笑:“不逗你了,我们没做亏心事,自然不怕别人说。”
“不怕?”小姐说不怕就不怕吧,陵南露出松口气的笑容,道:“我去磨豆浆去。”
主仆二人的谈话刚好被擦瓶的路遥听见了,其实她们说什么也从没背过她。路遥心中腹诽,小结巴不是不怕别人说,她是知道别人怕她不敢说。
她心中试想着,若是林家人知道小结巴医术了得,杀人不眨眼,会怎么做呢?
简单用了早膳,林孝玨对陵南道:“我要出门,让人给我备车。”
陵南正在收拾碗筷,听了筷子差点落在桌子上。
此时不比以往,也没有三太太在。让谁备车去?
“小姐,林府的下人或许不会听我们的。”
林孝玨低头整理下衣襟,抬起头不在意的道:“无妨,会有人安排。”
陵南硬着头皮哎了一声,出去了。
她也不知道找谁好,心想着二老爷终归是小姐的父亲,就去找二老爷吧。可她还没出院门,就被马婆婆昨日派过来的那个婆子挡住了。
“姑娘这是要去哪啊?”那婆子拿着扫把笑嘻嘻的说道。
陵南转转眼睛,她们的一举一动肯定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陵南挺挺胸脯,傲然道:“小姐要出门。去备车来。”
那婆子欣然笑道:“姑娘去后院找马房的说一声就好。”
陵南心道:“我这找一圈天都黑了。那些人说不定还阴奉阳违不肯备车。”
她淡淡一勾嘴角:“我这也挺忙的,婆婆您看,小姐那样子是离不开我的,不如您去帮我知会一声?”
那婆子忙笑道:“姑娘说的哪里话?咱们都是伺候小姐的。”她说着将扫把放到犄角。转过身来还是保持了憨厚的笑。陵南和她点点头。目送她出了门。
陵南不知的,那婆子出了门并没有去后院,而是匆匆去了二夫人的院子。她找到马婆婆,将林孝珏要出去的事禀告了一遍。
马婆婆听了一声冷笑,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就说车一会就备好。”
那婆子恭敬离去。
马婆婆回到二夫人的屋里。
少施氏正在挑首饰,听见马婆子的声音头也没抬,只问道:“出了什么事?”
马婆婆大长脸咧嘴笑道:“夫人不知道,那位小姐说要备车出门,她初来乍到,备了车能去哪?”
少施氏放下首饰看着她:“可能要出门的不是小姐,这京城是什么地方?她们刚来,要见识一下也是应该的,不过这丫鬟也太不消停了,果真是乡下来的,咱们府里哪会有这样的事情。”
马婆婆点头称是:“夫人说得对,三太太那样一个人,怎么调教出这样的丫头来。”
少施氏听得心中欢喜,但面上还是瞪了马婆婆一眼:“我们的三太太虽然出身低了点,但家里也是手捧着长大的,娇惯了些。”
马婆子讨好的笑。
二人说了几句闲话,少施氏挑了一堆明珠耳坠给马婆子看:“好看吗?”她往耳朵上比量。
马婆子哪有不称好的。
正说着门房的小丫头进来了。
“夫人,裴管事让人跟您说一声,二老爷让书音被了一辆马车,好似是新回来的那位小姐要用”她低下头。
少施氏立即站起来,耳坠上的明珠还在手上晃荡。
“真的?”她有些不敢相信,确认的又问那丫鬟一边,马婆子明显感到了二夫人的颤抖,她给那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不敢抬头,也没再描述,低头轻点了点。
少施氏过一会才放开攥紧的手,她慢慢坐回去,首饰也没心思看,全都放回到妆奁中。
马婆子让那丫鬟退下,她看夫人情绪低沉,讨好劝道:“只是被个车而已,夫人也无需这样难过。”
少施氏摆摆手,脸望着镜中的自己:“您不懂,不是备车那么简单,我们这边才听到那位要出门的消息,老爷却已经帮她被好了车,说明老爷一直派人关照着呢。”镜中的女子大方稳重,眉间一点愁容却怎么也散不开。
她自嘲一笑:“我还说不知老爷是什么态度,他还是忘不了那个人啊。”
忘不了又为何会停妻再娶呢?马婆子心想着定是夫人侨情了,她咂咂嘴,低下头去。
林孝珏带着三个丫鬟出了门。
这是她们入京第一次出门,周一显得很兴奋。
“小姐,咱们这是要去哪?”上了马车她问道。
林孝珏目光有些思考,她想了想报了一个地址:“前门大街。”
陵南忙转告给车夫。
收回车帘,车上的三人林孝珏目空无物,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其他两个人小掀着车帘打量外面的风景,周一很认真的在和路遥讨论。路遥自那次犯了错,如今又回到了初始的状态,不怎么说话,即便是附和也只是含笑点头。
陵南换了个位置,挨着小姐坐着,她有些坐立不安。
“小姐,为何二夫人会给我们备车?此时不合乎常理。”她小声念叨。
林孝珏垂了一下眼皮,没什么精神:“不是她,是林世泽。”
二老爷?陵南心惊的看着小姐,小姐再没有解释的意思。陵南想了想闭了嘴。
文昌宫距前门大街不算太远。车行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车夫不知小姐是要找哪一户,他在前门处停下车来。
“姑娘,小姐要去哪里?”回头向车内恭敬的问道。
虽然恭敬,但也不知道是哪边的人。陵南看向林孝珏。
林孝珏突然掀开了车帘就下了车。
陵南愣了一下。叫了其他二人。也跟了下去。
林孝珏到了儿时最长玩耍的地方,高高的前面,包括箭楼和城楼。和瓮城墙连为一体,小时候它是那么高,她还想办法爬不去过。
“姐,你上的那么高,能看见什么?”有个小男孩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能看见在地处看不见的风景,人就是一定要往高处走。”
她那时还很稚嫩,还不知道往高处走的路上充满黑云和迷茫。
到家了,林孝珏心中烦苦,眼睛发涩,她望着川流不息的街道,街尽头的胡同,穿过那个胡同,就有她曾经住过的家。
林孝珏脚步沉重的往哪边走。
“小姐。”丫鬟都看出她的异样,陵南担心的跟在她身后,不敢迟一步。
车夫也同样跟着这个有些痴呆的小姐。
林孝珏脚步越来越沉重,她一步一步的迈着,腿好似不会弯弯一样。
同时也泪眼朦胧,她已经看不清侧身而过的是人还是别的什么,
经历了这么久,终于到家了,祖父,父亲,她脑中显出两个男性的身影,虽然面容看不太清,但见到便能记得。
林孝珏走到最后有些心急,大步跑起来。
“……”陵南和周一是见惯了她这不淑女的样子了,提着裙子跟上。
路遥就有些扭捏,很快的车夫就追过了她身边。
“……”路遥深吸一口气,摆动起了手臂。
林孝珏终于穿过了尽头胡同,就到了一条清幽的小巷,小巷两边都是三进的小院子。
祖父在钦天监任虚职,父亲还没有继承衣钵,那时候她们家没那么富裕。
林孝珏数着第七个院子,那应该就是她的家了。
“一,二……六……”林孝珏用手指点着,没有出声。
道七的时候,她的眼泪凝结在她的脸上。
这个院子的匾额上写着赵府。
她是姓周的啊,一定是有人把匾额刻错了。
林孝珏心中烦闷,目光倏然间变得无情,她弯下腰去捡石块。
当的一声,匾额晃了晃,差点掉下来。
下人无比震惊。
“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和这赵氏有仇吗?”车夫焦急问道。
三个丫鬟爱莫能助的齐看向他,谁知道呢?
车夫忙道:“那还不拦着小姐,这是对人家不敬啊。”
三个丫鬟这才反应过来,周一看小姐这眼神似曾相识,她一下子从背后抱住林孝珏,眼泪噼里啪啦往下落。
“小姐,你又不好了是不是?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嚎啕大哭。
得,估计她也只会这一句,陵南拿掉林孝珏手上的石头,让小姐面向着自己。
“小姐,你想要什么,你跟我说。”
林孝珏只是呆呆的望着匾额。
难道小姐是想要匾额?
陵南和车夫对视一眼,所有所思。
车夫沉吟片刻:“虽然这里住的不是什么大户,但基本都是在朝为官的,我想我们还是走吧。”
陵南没想到一个车夫会知道这么多,他一直是跟着小姐的,是跟踪还是照看?她想了想对那车夫点点头:“先扶小姐回车上。”
招手让周一不要哭了,放开小姐。
林孝珏却好似不肯走。脚像钉在地上不肯动 。
“小姐,小姐,咱们到底怎么办啊?”陵南一跺脚。
这时候赵府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除了不清醒的小姐,其他在外面站着的人都下了一跳。
开门的是一个小厮,小厮望了望头顶的匾额,又看向围着门口站的四个陌生人。
“你们是有事吗?”
没想到小厮挺和蔼,看样子这户人家不是那种张扬跋扈的人家。
陵南抱歉的看着他,但不知道要如何解释,她们也不知道小姐有什么事啊。
林孝珏目光慢慢聚拢在一起,这开门的小厮不是他周家的吉儿。
不是。不是她的家。这里没有祖父和父亲,外祖父和母亲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林孝珏眼珠晃了晃,再不留恋,转了身。
就这么走了?几个人又懵了。好在三个丫鬟还是适应的很快的。她们抬步跟上。
可怜了车夫。还有跟小厮回礼。一转眼小姐已经迈出老远了。
没见多高啊,腿这么长?
车夫疑惑着,朝小厮拜拜手。说了声对不住,赶紧去追。
晋王世子本来四兄弟每天在街上玩的好好地,这韩东宝说病就病了。
没了那个死胖子,怎么玩都提不起精神。
三个人闲逛在喧嚣的街上,见路边有卖相好的东西,顺手就拿几个,反正大家都认得他们,没人敢拦。
拿一路就到了街头了。
正好有一辆马车要启动,没有韩东宝,谁去装死?晋王世子指着候昌明的眼睛。
“你去,你个子矮,看着弱。”
候昌明的父亲是锦衣卫指挥使。
他摇摇头指向杨云飞。
“你去。”
杨云飞看向晋王世子,再回头指着候昌明:“你去,二比一,你去。”
“……”候昌明想着自己的新衣服,有些不乐意,站着不动。
晋王世子心情烦躁,口气也不好:“在啰嗦下去,那车就走了。”
马车果然已经动了,赶车的车夫技术娴熟,他们都够呛能追上了。
晋王世子突然蹲地抓头:“怎么东宝不在,什么都不好玩。”
候昌明和杨云飞也认同,候昌明道:“咱们再去看看东宝吧,不知道好了没。”他想小伙伴了,声音带着不舍。
晋王世子眉头蹙的更深,他站起来道:“我听说御医都派去了,一屋子大夫也没用。”
那可怎么办啊?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马车,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待宰的小肥羊走了,没用东宝真可惜。
忽然那车子上车帘一撩,一个娇俏的女子露出饱满的额头。
“是女子用的车,长得还挺俊俏的。”候昌明深感可惜。
晋王世子却倏然变得严肃,目光如炬看向一点:“你们看。”他指着那女子:“是她!”
他们正看着呢,没看出是熟人啊。
候昌明和杨云飞不解的看向晋王世子。
晋王世子心急的一拍腿:“哎呀,是她啊,那个,缝隙里,通红的。”
其他二人感觉仔细去看,车帘却在这时候放下来了,她们看见一只小而白的手,露出一截红袖子。
“到底是谁?”候昌明焦急的问着晋王世子。
晋王世子眼皮跳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什么,招二人围过来。
“你们还记得昨天不?咱们劫了一个女子的马车。”
那怎么会忘呢,差点让人家收拾了,等想出气去叫人的时候,人家又不见了。
两个人不愿意提这件事,候昌明催促他:“快说正事。”
晋王世子道:“我方才看她就在前面的那辆马车上,你们记得当时她怎么对东宝说的不?她说东宝快死了,我们要钱就让他的下人给,说是当随份子了。”
你看那自己嘴多毒,两个人恨得牙根痒痒:“都是那个扫把星,乌鸦嘴,怕东宝要被他说找了。”
候昌明道。
晋王世子使劲摇头:“你们还是没懂,当时她的下人还说过这样一句话,他家小姐是神医,说要死了就赶紧准备后事吧。”
二人若有所思,齐齐抬头看向俊逸的晋王世子。
晋王世子目光去追寻那辆马车,没影了。
他推开二人,目光四顾,话语变得异常急切:“她说不定真的是神医呢,能治好东宝的病。”
对啊,其他二人终于反应过来。
“那怎么办?”他们都得罪了人了。
晋王世子被两个兄弟蠢哭了:“就是因为被你们两个臭皮匠耽误了,赶紧去找那马车啊。”
对啊,追,两个做好了跑步的架势,四顾之后目光却茫然起来。
车呢?(未完待续。。)
008
与傍晚时分,陵南又听到了管事的被“三进宫”的消息。
生个病也不安生,她心想着将此事告诉了自家小姐。
林孝珏好似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一样,蘸着墨水书写,只是点点头。
哎,这要是管事的真扛不住将小姐在无锡和江西的事迹说出去,不知道她们要面对怎样的境遇呢,真是小姐不急,急死了丫鬟。
陵南叹口气下去了。
再说管事的,拖着沉重的步伐来见二夫人,刚回来问他话的是老爷,然后二夫人传过他一会,两个大主子,加一起就是两次,怎么没隔上一天又把他找来了。
管事的虚弱着给二夫人行礼。
少施氏暗暗打量这个大管事,他曾经虽算不得自己最亲近的人,但也算半个心腹,且他的女儿还在府里当差。
少施氏见他形容枯槁,面容憔悴,好似真的是因为长途跋涉而累病了。
她端着茶碗摆着夫人的威望,淡淡道:“好些了没有?”
管事的摇头:“让夫人担心了,是奴才的不是。”
少施氏道:“病着让你来,我还有点过意不去,不过是您去接的孝珏小姐,所以有些事只有你最清楚,我来问你,小姐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管事的知道二夫人指的是什么,他低头拱手,很是小心的说道:“有些事是不该我们这奴才的说的,不过要说到小姐,奴才还是要提一提,小姐还真是任性妄为。”
“哦?”少施氏听出了兴趣:“那昨日你还说小姐乖巧。”
“也算乖巧吧。”管事的幽幽一叹:“昨日奴才不是告诉过夫人,小姐总是一个人呆着,很安静,乖巧跟二老爷说的。”
二老爷的话现在从她口中传出来,少施氏脸色微变,又一想着管事的平时挺憨厚,他既敢说出来,怕就是没有别的外心,她面色逐渐被笑容掩盖。
管事的当看不出来,他继续痛心疾首的道:“小姐平时是挺乖巧的,可她又聋又哑啊,比别人都执拗,比如路过一个摊子,她的丫鬟说她要吃东西,不卖的话就跳车不肯前走,奴才也不敢拿小姐性命开玩笑啊。”
少施氏听了点点头:“又是她的丫鬟,这点我记住了。”
管事的心里倒不计较她记住什么,他只怕碍于小姐的威武,他损她的时候语言不够强烈,再被二夫人识破了去。
管事的继续道:“奴才是接小姐的时候正赶上家庙里失火,奴才没见小姐住过那里,她都是跟三老爷她们住一起,接过来的时候自己就带了三个丫鬟,也不会跟奴才说什么事。”
少施氏点头附和:“也是,三太太自己没孩子,可能过于宠爱小姐了。还有她的丫鬟。”她顿了一下:“小姐是好的。”说完莞尔一笑:“对了,家庙失火是怎么回事?昨儿个我没听清。”
管事的摇摇头:“具体奴才也不知,到的时候就跟三老爷说明来意,三老爷就安排了。”
那个好吃懒做的小叔子安排的,他怎么突然就变勤快起来了?
少施氏见也问不出个什么,笑道:“这次你辛苦了,若是病的中不如让琴儿回去照看你几天。”
琴儿是府里的丫鬟,他的女儿,二夫人说这话的意思是要赶走琴儿。
管事的面不改色:“我老婆去的早,就留下这么一女二儿,老了才知道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夫人若是肯凯恩,奴才这里就给夫人磕头了。”她说着就要跪下去。
“这是怎么说的?快起来。”少施氏忙抬手,示意他不要跪,管事的就势站起来。
让他把人领回去,他都没什么什么,少施氏想到了管事的儿媳妇,两个都不太孝顺,或许他是真的需要女儿照看,不然怎么会不哭天抢地,毕竟府里的差事,每个月有五两银子拿呢。
少施氏终于有了笑容,她道:“我想了想,琴儿是在九小姐那里伺候的,九小姐喜欢她,好似还走不了呢,要不我派个粗使的丫头给你,等你病好了再说。”
九小姐是大老爷偷腥丫鬟生的庶女,琴儿在她那里,没跟正主,所以他才没心服口服追随任何一个主子。
管事表面上感恩戴德的谢恩。
少施氏听着他的选择,很满意。
管事的从二夫人院子走出来,越过脊瓦,他想看一看小姐如何了,如今他做这样的选择,如果小姐到时候撇下他,真的会万劫不复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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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找人
韩东宝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四肢肿大,肚子像个球,人自然是痛苦极了。
自那日在街上看见那个女子,但是最后跟丢了,晋王世子就琢磨着寻找此女。
三人将当天的经过跟礼部尚书说了一遍。
尚书先是大怒:“你们……”他点着晋王世子,最后想到他的身份,手指头移向了候昌明和杨云飞。
“你们怎么尽干些不入流的勾当,我乃堂堂礼部尚书,天天跟人家说一个礼字,没想到最无礼的却是我的儿子,哎,我这是报应啊。”
一脸正气的男人抱着头,声音都蔫了。
不过这些话他们都听烦腻了,包括晋王世子在内,三个小伙伴都是笑嘻嘻的。
“韩叔,别伤心了,咱们还是给东宝找大夫要紧。”杨云飞讨好的说道。
这时候韩夫人扭着肥臀进来了。
韩夫人生的一副强壮的福命像,说话更是炒栗子一样,嘎嘣脆,是除了名的母老虎。
不过今天她好似虚弱很多,眼睛周围是肿的。
韩夫人瞪了一眼没用的丈夫,怒道:“几个孩子出去玩,又没杀人放火,你天天叨叨个没完,现在说正事呢,你给我装什么清高。”
说着一肘子将韩尚书推到一边,对三个少年道:“好孩子,快跟婶娘说,怎么才能治好东宝的病。”
候昌明和杨云飞纷纷看向晋王世子。
晋王世子道:“那小姐既然看出东宝会发病,就一定不是简单人。想必她能治好东宝的病,咱们找到人就行了。”
“你们都跟丢了,怎么找啊?”韩夫人一脸焦急。
韩大人突然凑过来,小心翼翼的道:“会不会是因为你们劫了人家的车,让人家施了咒。”说的神神叨叨的。
晋王世子心道:咒能这么厉害,你施一个看看。
他无奈的看着这位尚书大人:“反正我还是信大夫。”他表明立场。
对鬼神之事候昌明和杨云飞也不信。
韩夫人看三个少年一副不认同的样子,又给丈夫一拳:“边上听着。”
韩大人再不敢插嘴。
她回过头去,晋王世子道:“我们虽对这位小姐一概不知,但有幸我们见过他,待我回去将她的画像画出来。大人上朝的时候偷偷去询问一下同僚。或许能找到她。”
韩大人不高兴了,怎么问?“我堂堂礼部尚书,世子让我拿着一个女子的画像到处问同僚?”他一噘嘴:“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话还没说完,又挨了一巴掌。
韩夫人骂道:“你面子重要还是儿子的命重要?”
韩大人是敢怒不敢言啊。
晋王世子目光一沉。也劝道:“为了东宝就只能委屈韩叔了。那女子操着一口京腔。显然不是外地人,且她衣着有品,还坐着马车带着下人。种种迹象都说明了一件事,她生与官宦之家,还是京城人士。”
其他两个少年听他分析的头头是道,他们也是见证者,无不同意的点头。
韩家两口子也听得认真。
晋王世子接着道:“我们是在文昌宫那一带见到她的,那里也是管家之人居住之地,若是幸运她就会住在附近,我们在带人去那边找一找,此时无法,守株待兔的法子也得用。”
也只能如此了,韩夫人点头称是。
韩大人也无力反驳,不管信不信那女子能医好东宝,家有危重之人,就算是听到一个偏方也会心急去求一求的。
那就找吧。
第二日早朝,皇上还没来,同僚们都在偏殿候着,韩大人怀揣着画像,面上都惴惴不安。
他先是趴在一个要好的大人耳边,小声道:“来帮我看看,见没见过这样一个女子?”
那大人过了一眼,小声回他:“晋王世子画的是不是?这画功,这个。”他竖起拇指。
韩大人一脸不快:“我让你评价画呢?问你人呢。”
“人啊?”那大人道:“那我得再看一眼。”
“……”韩大人无法,贼兮兮的四顾一下,其他同僚没有注意他们,他又将画像展开来。
“好好看看。”
“哇。”那大人一声惊艳,韩大人赶紧将画像收起来,再一看已经有五六个人看他们了,他忙笑着点点头。
打过招呼之后,韩大人将好友拉倒角落里。
“你别大惊小怪的,问你人呢,见过没?”
那大人一脸可惜的样子:“人啊,比画功更好,要是真有这样的女子,我愿意和她生生世世。”
韩大人一脸的黑线啊,他一定是找错人了,这位是翰林院的编修,给四书五经找错别字,他能有什么好消息。
韩大人转身要走,那大人还不乐意了呢,拽着他小声道:“你是不是要养外室啊?”
韩大人脸色更黑了,养外室 ,谁借他胆子吗?
他摆摆手:“这小姐是个大夫,给我家东宝治病了,你别耽误我,我再找人问问。”
别了那个大人,韩大人又转载几个大人,乍一看见画像的人,都说画好人好,就是没人见过。
韩大人都快放弃了,这时候他一歪头,刚好看见一个人站着的林世泽。
林世泽才华横溢,外子家又有钱有势,偏偏老天独爱他,人长得也温温如玉,好事都快被他一个人占尽了,别的大人都有点嫉妒他,所以他没有太多朋友。
韩大人从他身后走过去,轻轻怕了一下他的肩膀:“林大人,帮我个忙可否?”
林世泽肩一抖,回头一看是礼部尚书。
恭敬一礼:“韩大人。”
韩大人笑的很含蓄。从背后拿出画像展开。
“大人可认得这样一位小姐?”
林世泽开始还很诧异,这韩大人好端端的怎么找起人来,他目光一凝,定在画像上,脸顿时失了血色。
韩大人看出他的异样,忙解释:“这位小姐是个大夫,我家东宝病了,想请她给瞧瞧,没有别的意思。”
林世泽也感到自己失态了,他笑了笑:“大人误会了。这位小姐在下确实看着眼熟。但您若细问,也只是眼熟而已,我并不认得。”
只是眼熟而已啊,也可能。或许是在谁家府邸见过。但是忘了。眼熟这种事很常见的。
韩大人有些遗憾:“要是林大人能想起来就好了,我是真着急啊,不过您若是真看着眼熟。或许真的就是同僚家的小姐。”
林世泽道:“可否容我细看一二?”
“这有什么难,晋王世子画的。”韩大人递给他,林世泽接过来细看。
只见那画像中的女子不苟言笑,但一双眼睛极其有神,是灵动和狡猾,可见作画之人对她的清冷之像是不喜欢的,但也极包容她。
或许是因为她眉目清丽,姿容不凡吧。
这个小姐有七分像周安宝,他的结发之妻。
“林大人,林大人?”韩大人看林世泽眼珠子盯着画像,眼里太多情绪说不清,好像癔症了一样,他赶紧叫醒他。
林世泽尴尬一笑,将画像还给韩大人:“真的没见过,不能帮大人了。”
韩大人说不失望是假的,不过也无法勉强:“还是要谢过林大人。”
他二人刚要作别,突然旁边窜出一个冒失鬼:“你们看什么?啊,这美人是谁家的小姐?”说话的人同是翰林院的编修,一个不起眼的人。
不过他官职不起眼,声音却很有特点,尖而细,这一声吸引了偏殿里人的目光。
立即有好事者将画像抢过来。
“谁家小姐?是个美人。”
一些大人物竟然就这样在早朝前评价起一个女子来。
韩大人气的不行,团团转去抢着画像,可惜这些老家伙本来无聊呢,就传阅下去,不给他。
“各位大人今儿心情怎么都这么好?别吵了,圣上来了,准备上朝吧。”监理太监开门进来,再无人喧哗。
而那张画像也像极了烫手山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最后只能回到韩尚书的手里。
韩看着鱼贯而出的同僚们这个气啊,现在还给他不是让他背黑锅吗?
不过再气也要去上朝。
大殿正中,一条宽阔的通道,红毯铺地,文武百官穿着整齐的朝服分列左右,肃目敛吸,静候皇帝临朝。
韩大人是礼部之首,站的比较靠前,他身后同事礼部的侍郎,下级讨好上级,就得感同身受。侍郎压低了身影,肩膀前倾,在韩大人耳边轻语:“大人家的公子可好些了。”
“没有,我都上老火了。”韩大人一声无奈。
“朝堂之上,禁止交头接耳。”一个粗犷的声音压过来。
不用人说也知道了,这声音是来自廷尉的,这个廷尉精通律法,执法严明,自然人就不怎么会变通。
二人赶紧站好了。
与此同时,“皇上驾到”
太监又一声尖呵之声,皇帝迈着威严却带着潇洒的步子从上大殿,再一甩袖坐在龙椅上。
皇帝虽然五十多岁,但连肚子都没有,一身金光灿灿的龙袍,精神威武。
文武百官跪地叩拜,直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皇上。”
群臣谢恩之后,大太监又一嗓子:“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谁有本子,赶紧参上去。
“臣有本。”
第一个抵折子的是督察院的郑御史,督察院,朝廷最高的监查,弹劾及谏言的机构。
现在全国是非最多的地方就是江西,这个折子就是跟江西有关的,参的是巡抚梁永强,利用职务之便,煽动百姓暴动。
皇上看了郑御史一眼,冷声道:“梁大人到江西时动乱都已经平了,他是多大的本事才能隔空煽动百姓?”
大家一听皇上这话就明白了,皇上要罩着梁大人,这时候再参他,就是不跟皇上面子了。
可御史就是御史,文官谏言,什么难听说什么。
那郑御史吐沫横飞:“即便粱永强不在江西,可江西一直有他的人在,兰君垣,风少羽,二位大人仗势敛财,蛊惑百姓,坏事做尽。”
提到了自家儿子陈国公可就不乐意的。
陈国公迈出一步:“皇上圣明,犬子并无官职,郑大人咬人之前都不知道背背功课,可见所言不实,或许都是他想当然的。”
人家风少羽根本就不在朝,是跟兰君垣厮混去的。
兰君垣也不过是御前七品侍卫而已。
同僚们用鄙视的目光看着郑御史。
郑御史却脸不红气不喘:“那么问题来了,既然风世子不为官职,为何可以在江西横征暴敛目无法纪啊?”
陈国公恨不得吐他一口,拱手向皇上:“圣上,犬子虽无官职,但就不能四处游历了,犬子生性好动,到了江西,见那边匪寇肆虐,民不聊生,然后与朝中肱臣一起平反,这充分体现了军民本为一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犬子作此有何不可?倒是郑御史……”他浓眉一蹙,厉声问道:“诬陷犬子横征暴敛,目无法纪,你可有证据。”
“太守方大人的死就是证据。”郑御史也是情绪激动:“煽动刁民作乱,打死御史,抢占谷仓,这和土匪又有何区别?”
“郑大人您慎言。”陈国公怒目而视:“犬子是剿匪平匪的。”
“师出无名,难道我朝中无人了吗?显得他两个后生小辈为虎作伥。”
“有些人站着位置不作为,自然要能者居之。”
两人一顿唇枪舌剑,即使不点名,也会牵扯出来方家,定国公方景隆听到有人说道弟弟的死,泪眼纵横迈出一步:“皇上圣明。”也不喊冤也不叫屈,就说皇上圣明。
这是捧杀皇上自己去裁决呢 。
皇上目光如鹰隼一样在几个人身上扫过,显而易见的,在江西这件事上分了两派,一个是以方景隆为首的主惩派。
另一个是以陈国公为首的邀功派。
皇上突然将折子扔到一旁,脸上带了笑意:“还有别的事吗?”
不提。
群臣都打着自己的算盘呢,被皇上这么一弄,又不好战队了,群臣心里打着鼓,见没人出来,都低下头。
方景隆不甘心的看一眼陈国公,站了回去。
陈国公面色微微得意的瞪他一眼,也归了位。
大殿四静,好似有些死气沉沉,可人家皇上还笑着脸呢。
这时候一个自认为识时务的小官跳出来,弓下腰去,他谄媚着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大意就是圣上为国为民辛苦了,却总是忽略自己。
“应该采选妃嫔了。”
这个小官是礼部的人,说出来的话自然引经据典,韩大人听完之后,心一跳,这家伙的谏言没经过他同意啊,他是要做什么?
韩大人惊讶的看着皇上的笑脸变成了正经,心中一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