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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左墨辉     某东方的红萌馆txt下载     某东方的红萌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九章 切磋

    王暝一如既往地无所事事着,和伊吹萃香的战斗虽然没有伤到筋骨,可总归还是有些损耗的。

    芙兰朵露被她那恼人的姐姐叫走了,咲夜也在工作,红美铃正会见周公,帕秋莉在研究概念混合,少年最近不太想靠近巴瓦鲁魔法图书馆……在这个红魔馆中,王暝难得体会到只剩下自己一人的感觉。

    老实来说,也不坏。

    他躺在竹制的摇椅上,手中捧着一杯血液,在花园中慵懒而惬意地晒着月亮,心中思绪电转。

    少年觉得从自己和风见幽香一战之后,小女孩对自己的关心就开始有些矫枉过正。他是一只不死的亡灵,又不是什么脆弱的瓷器……好吧在大妖怪眼里他比瓷器还要脆弱,可又不是每时每刻都有着一个大妖怪虎视眈眈地想要杀死自己的。

    就连最大的敌人八云紫对自己采取的都是自由发展政策,只等着最后来收割胜利的果实,不然自己也不会出现在红魔馆之中了。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到底对八云紫有什么用处呢?目前看来最有可能的就是“虚无”这个起源了。虚无作为万物的终结与万物的伊始,拥有这个起源的自己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最大的地母神,使用的好的话甚至可以将幻想乡独立出去构成一个全新的世界,让所有妖族从此不再受到抑制力的钳制。

    这对于将妖族当做了自己一切的八云紫而言,绝对是个无法拒绝的**。

    只是,那有可能吗?

    “哼。”少年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他很感激八云紫将自己带到了这个黑暗而美丽的世界之中,但王暝也不会因此而坐以待毙就是了。

    想从超越者级的抑制力手中获得独立权,最起码自己也得有超越者级别的战力才行。因为超越者之上和超越者之下,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而主神空间之外诞生超越者的可能性着实是微乎其微,最著名的便是美漫中的o-a-a,其为“无限的幻想”。

    超越者们其实还有个更加贴切的别名,叫做“主神预备役”。

    每个超越者都获得了自己所拥有概念的绝对统御权,而多元宇宙中有着无限个世界,每个世界都对特定的某种概念有着不同的描述。所以一个超越者所掌控的一种概念延伸出去,最后祂还是获得了无限。因此,超越者之间的战端是没有意义的,至少处于“杀死对方”这个目标下是没有意义的。

    绝大多数的超越者在漫长而无聊的岁月洗礼后都会将自己下辖的宇宙并联起来,弄出一个类似于主神空间之类的东西,只是风格因个人喜好而有所不同。有的是怀旧款大光球,有的是黑皮蛋,文艺一点的用鬼首铜门或梦魇纹身做标记,童稚之心尚在的则会以银色木马为化身,当然还有康箬川那种被过去执念所束缚的蠢货,他迄今为止只掌控了一个世界,那就是某位歌姬所在的那个晶壁系。

    而自己这个世界的抑制力,它所掌握的概念又是什么呢?

    思索着从自己队长处获得的情报,少年眯着眼睛漫不经心地饮下一口鲜血。

    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不明来者的气机锁定了黑衣的少年,而王暝还在如同老头子一样悠哉地晃着摇椅,颦眉思索。

    一柄漆黑的剑融在夜色之中,悄然来袭。

    魅影般无声静谧的利刃已经抵在少年的后颈,锐利的刀锋轻易斩断修长的发丝,即将刺入血肉之中。冰寒的触感以剑尖的一点为圆心,在肌肤上蔓延开来,让少年如坠冰窟。

    如同切开黄油的红热餐刀,黑剑轻易地刺穿了少年的喉咙,血肉和骨骼被切裂的熟悉手感让来者微微松懈了下去。他仿佛能够看到王暝脸上来不及变成惊愕和惶恐的可笑表情,有些失望地从尸体中抽出刀刃,轻声叹息。

    而他的身后,黑衣长发的少年手持短刀,无声狞笑。

    蓦然间,刺客猛地抬起头,柔韧的手臂让黑剑在千钧一发之刻阻拦在了荆棘短刀的前方,然后在下一个刹那被劈斩成碎片。

    “忘了告诉你,我现在已经养成了利用分身作为诱饵的好习惯,已经不再是以前粗糙的镜像术了。”

    “我说啊,同级之内,我可能是你最不可能战胜的对手了。”

    被偷袭了的少年并没有多么恼火,他吐掉牙齿间咬住的一片钢铁,随意地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你应该也清楚才对啊,咲夜。”

    “正是如此,才更应该找你来磨练自己的技艺。”

    完美潇洒的从者在距少年十米处起身,抽出两柄雕刻精美的匕首。两柄匕首上分别缠绕着赤雷和黑雾,随着主人的心意拓展拉伸,化作修长的剑刃。

    “你不会拒绝的吧,王暝。”

    “yes,my-lady.”

    王暝躬身一礼,仪态无可挑剔,手中却依旧抓着杀人的刀子。

    “我的荣幸。”

    少年温和而礼貌地笑了起来,和十六夜咲夜相对而望。与王暝轻松写意的态度不同,女仆长的姿态依旧完美,可那份如临大敌的谨慎警觉却显露无遗。

    执事和女仆的实力其实不相伯仲,只是当她最大的依仗时间暂停对王暝效果全无之后,二人之间的战斗就注定变成了一边倒的局面。

    而王暝一身驳杂的能力也让刺杀他成为了不可能的设想--虽然比起女仆长来还差得很远,但王暝也是个出色的暗杀者,只是比起暗杀他更加喜欢正面作战罢了。

    熟知少年性格的女仆长也不会被他漫不经心的表象所迷惑,这只怪物恶劣的性情让他习惯性地摆出了愚弄对手的姿态,可双方都清楚这毫无用处。

    “不攻击我吗?那我可就拿下先手了。”

    对峙良久之后,王暝低沉温和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少年温和而漠然的微笑着,就在十六夜咲夜戒备他手中双刀的时候,摇椅上的那具尸体却砰然炸开,化作浓厚到散不开的腥甜红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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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时间累成狗了,连续两天中午本来准备更新,结果想着躺一会休息一下吧……一个中午就过去了。

第五十章 吾人已罹患四期懒癌,请组织放心

    十六夜咲夜不知道这是王暝的恶趣味还是朴实无华的战略——在浓雾之中与雾夜杀人鬼作战——更有可能两者兼而有之,只是这红雾的的确确给女仆长带来了不少麻烦。

    这些红雾实际上就是王暝身体的一部分,其本质类似于伊吹萃香弥散的鬼雾。即可为自己提供掩护,又能够杀伤敌人。

    也有可能这种作战方式就是从伊吹萃香那里剽窃过来的,王暝总是能在战斗中迸发出灵光一现的急智,而他均衡全面的能力也为这天马行空的狂想提供了有力的支持,在过往和王暝的交手之中,十六夜咲夜总是会被他突如其来的奇招搅乱节奏。

    这次也不例外。

    在红雾之中,两点明亮的血光骤然亮起。黑发的少年举起短刀,怀着满腔狰狞的狂喜一刀斩落。

    “锵!!!”

    那一瞬间,毫无防备的少女猛然转身,缭绕着赤雷的短剑堪堪阻拦住了邪魔的锋刃。在雷霆炸裂的声响之下,双方都听到了她的腕骨挫伤的微小声音,这让两双眼眸纷纷闪烁起来。

    无论怎么依靠魔力强化,十六夜咲夜的人类躯壳仍旧比不上妖怪的身体。

    “怎么了,我的朋友。你怎么会做出硬拼这种不智之举呢?”

    恶魔优雅而嗜血地笑了起来,十六夜咲夜看着少年眼中兴奋躁动的光,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妙。

    王暝会被敌我双方基本上势均力敌的战斗唤起人格之中不那么和善的另一面,他会更加喜欢用猫戏老鼠的手段来玩弄敌人,自己则居高临下戏谑地散播着恶趣味。少年自己管这种恶趣味叫做“愉悦”,只是被他戏弄的那方……显然不会愉悦。

    就如现在,少年将左手压在右手小臂上,缓慢而不可抗拒地向下施加着压力。

    刀剑僵持着,发出刺耳的钢铁摩擦声响。赤雷映亮了王暝獠牙毕露的狰狞笑容和他那猩红而亢奋的眼眸,和着周围的红雾一起。

    红色,红色,红色。

    目之所及,全部都是红色。

    女仆长自身的银眸似乎也被这无尽的鲜红所浸染,刺目的血光从瞳孔深处放射而出,少女的表情从坚毅沉默化作了与王暝相同的狰狞喜悦。

    对于伤害和杀戮的狰狞喜悦。

    雾夜杀人鬼,或说……开膛手杰克。

    “bravo!”

    恶魔愉悦地抚掌而笑,手臂猛然爆发出可怖的力量,弹飞了那柄短剑,去势不减地将其下的身躯一刀两断。

    银色的幻影如泡沫般砰然散去,额上黝黑长角蜿蜒生长而出的少年抬起头,两道猩红的目光凌空相撞,迸发出刺骨的杀意。

    红雾笼罩之处便是王暝的主场,既然如此的话……脱离那些红雾不就好了?

    于是时空变幻,开膛手娇小的身躯瞬息间出现在千米高空之上。少女手中的短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六柄银质的小刀——她还是最擅长这个。

    “女仆秘技……”

    熟悉的滞涩感让少年不禁微微一愣,旋即化作更加灿烂的笑容。

    “有意思。”

    “……【杀人玩偶】”

    顷刻,无尽的银色之雨携着刺骨的冰冷杀意从天而降。

    那些银匕悄然无声地落下,没有将空气掀起一丝波澜。所有的匕首都被时空本身所眷顾,构成这个世界的基石在引领它们的步伐。

    王暝没有尝试时空跃迁,源自廷达罗斯猎犬的时空跳跃能力其本质是在时间轴上以曲线跳跃的形式改变自身在时空上的坐标,分外贴近本源,比起那些先遁入另一个位面再跳回来的方式高明了不知凡几。

    但也正是因为太过贴近时空本源,所以才更不能在十六夜咲夜面前使用。

    这种行为就如同在工作时突然凑到女仆长的耳畔吹息一样,是不折不扣的作死行为。

    而普通的任意门传送术又会无效,用王暝的魔法观念来看就是十六夜咲夜的身边半径1600码自带恒定次元锚,任何描述中带有“传送”子学派的法术灵能统统无法运作。

    “呵,如此看来,只能硬抗了?”

    少年脸上的笑容暴戾三分,漆黑的荆棘从领口中探出,在苍白的皮肤上如蛇般一路攀爬而上,直至双眼。

    猩红的竖瞳瞬间化作无底漆黑,王暝扬起双翼,口鼻间吞吐着墨色的云雾。

    “我喜欢!!”

    被漫天红雾簇拥着,恶魔亢奋而喜悦的狂笑着,迎着如暴雨般倾覆而下的无尽利刃冲天而起!

    就像是某个名为“恶魔城”的游戏中所描述的战争那样,手持驱魔武器的猎魔人与驾驶着雾气的吸血鬼针锋相对,相互厮杀了数百年。

    只是那里面描述的猎魔人世家远不及十六夜咲夜这般强大,另一位主角的同位体也葬身在王暝的肚子里,成为少年进化的养料。

    而这所带来的直接结果就是……女仆和执事之间的战争,惊天动地!

    红雾凝聚成一只庞大的蝙蝠形状,怪物遮天蔽日的双翼轻轻一震便掀起宏大的波澜,空气颤动的声音如同飓风席卷,抑或巨人声嘶力竭的哀号。

    那些银色的雨滴毫不留情地刺入蝙蝠的身体,贯穿,切割,原本须毫毕现的魔怪身体表层瞬间溃烂下去,蒸腾起剧毒的水雾。这让整只蝙蝠如同被人漫不经心的抹了一把雾气的镜子所映出的形象一般晦涩不明。

    而与之相应的,那些在怪物身体中搅动的银匕在瞬息间锈蚀、腐化,崩碎成一触即散的灰色粉尘,随着怪物的雾气循环而在空中留下一条星尘之路。

    蝙蝠张开嘴巴嘶鸣起来,而正在空中挥洒利刃之雨的十六夜脸色陡然一变。

    不要忘了,不管体积多大,构成它的成分多不可思议,它还是一只蝙蝠!

    肉眼可见的一圈无色波纹从怪物的口鼻间扩散开来,超出人类听觉感官之外的音波带动了匕首上的分子一同疯狂震动,尽管有着时空的加护致使稳定性超出普通材料,但银匕在微观层面上的分子间作用力仍在狂躁的运动中纷纷断裂,这是用人类的科学也可以解释的力量——超声波共鸣粉碎!

第五十一章 切磋(中)

    迎着刺骨的利刃扶摇而上,这种充满挑战的感觉让王暝越发亢奋,思绪极速电转起来。

    而这也让他找到了一个略微违和的点:明明作为锋矢突破的话乌鸦的形状要比蝙蝠好上很多,但自己为什么还是下意识地选择了蝙蝠的形状?

    要知道,我并没有对蝙蝠更加偏爱,这种情况下按照自己的一贯作风应该是选择更有效率的形态才对。

    算了,管它呢。可能因为吸血鬼确实和蝙蝠有着不浅的因缘吧。

    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转了一圈就消失了,正在享用厮杀与伤害的欣喜的少年并没有太多的关注于这个问题,红雾构成的蝙蝠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之中形成了繁复的共振腔,进一步加大超声波的频率。

    十六夜咲夜的身形一阵模糊,少女相对而言并不擅长正面的厮杀,以往在幻想乡中凭借符卡规则倒也勉强可以保证胜率,可她也明白,王暝这个人……几乎从来都不会遵循符卡规则。

    或许是因为他讨厌那玩笑一样的规则,也有可能是因为他预料到了在久远的将来,这维系幻想乡表面平和的符卡规则必会被其下的汹涌暗潮撕扯成破烂不堪的碎片。

    所以少女再次转移了自身的坐标。而与此同时,猩红的蝙蝠砰然炸裂,那铺天盖地的银芒被从下而上席卷而来的红雾腐蚀殆尽。看上去就好像游弋于深海的无数银鱼被猩红的渔网一网打尽。

    那个球体由内而外的崩塌成龙卷样的漩涡,无数银灰色的尘屑夹杂其中,让它看上去犹如星河倒卷般壮丽雄伟。身披黑袍的少年屹立于暴风之巅漠然微笑,衣摆和袍袖被凛冽的气流刮得猎猎作响。

    被星尘和龙卷所簇拥的神明在台风眼中向前平伸出手,苍白而冰冷的肌肤渐渐染上一层淡黄,水晶之心开始缓慢地搏动,血液在重复的流淌中越发炽热。

    就像是从妖魔变成了……人类。

    “吾人所言:时兮止矣,刹那留芳。”

    于是时空在神明的号令下陷入静止,如同万丈深渊下恒久不变的景色。

    黑发黄肤的少年足尖轻踏,从凝固的漩涡上翩然而起。衣袖在空中缓慢而稳定的飘动着,像是一幕拉长了数倍的镜头片段。

    与女仆长的时间暂停不同,世界的色彩并没有被剥夺。而女仆长像是赌气一样,也针锋相对的摁下了自己怀表的按键。

    银灰色齿轮与表盘的硕大虚影在少女背后浮现,若有若无的齿轮咬合声响戛然而止,如叩齿般清脆而短暂。

    幻世【theworld】

    死寂之灰以表盘为球心扩散开来,以蛮横而决绝的姿态从【神乐·刹那芳华】的手中抢夺出半个世界。十六夜咲夜亦翩然上前,身后的钟表虚影留在了原处。少年和少女站在世界的分割线上,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力场墙将寰宇一分为二,一端是灿烂而美好的浮世绘,一端是压抑而死寂的木版画,而两幅画卷的主人在世界的尖端相对而立,触手可及。

    王暝审视着友人身后的世界,而十六夜咲夜也注视着那个以少年为中心的图景,两者之间的区别实在是太明显,明显到了王暝和十六夜咲夜都无法忽略的地步。

    “以前在里面呆着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这么一看的话……咲夜,你是怎么在这个世界里工作那么久的?”

    女仆长似乎有些出神,她少有的愣了一下,然后才回答王暝的问题。

    就好像是从沉思中被惊醒的人一样。

    “没什么,只是习惯了而已。”

    “那么现在还习惯吗?在看到了我的世界之后?”

    少年的唇边一直挂着温和的微笑,那个笑容看似与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只有寥寥数人才能辨认出那到底是一副精美的假面还是散发着热度的煦阳。

    “……我有点不明白你的意思。”

    “就算是再怎么惊才绝艳你也只是一个人类。只要深究一下的话,就算是琪露诺那样的笨蛋也能推理出来……”

    “在‘世界’之中,你用去的时间是真真正正的一去不复返了吧?”

    王暝的笑容变得狰狞而富有侵略性,他嘴角的弧度微微加大,露出两颗锐利的狭长利齿。

    “回、答、我,十六夜小姐。”

    王暝的恼怒不是没有缘由的,任谁知道自己赌上性命也要保护的友人抑或家人将本就不多的寿命浪费在诸如扫地泡茶这样的日常小事中的话,他都会生气的。

    之前的王暝没有提出这个问题的原因有二,一来是他自认和十六夜咲夜之间的关系还没亲密到可以对对方的生活互相指手画脚的地步,二来则是他还真的没有解决这件事情的好方法。

    现在的话……这么久下来,亲密度怎么说也上涨了一部分了吧?大概。

    好吧,够不够两说,其实驱使他越过那条两个人之间无形界限的还是这个彻底被他所掌控的神乐。

    神之礼乐,便是时间长河止流,将这刹那芳华铭刻至永恒。

    之前的刹那芳华不过是从女仆长那里复制的能力加上从别人那里借来的言灵拼凑而成的拙劣仿制品罢了,而如今的神乐不止有了属于自己的言灵,也真正的刻印在了王暝识海中的法术书上——证明这已经是一个非常成熟的神术了。

    “没关心……这是我的选择。”

    对于王暝咄咄逼人的态度,十六夜咲夜并没有产生什么不满或厌恶,她知道这是王暝识人的天赋在起作用,只是不知是下意识的还是有意的。

    和王暝一样,十六夜咲夜对很多东西都并不在乎。这种无欲无求的心境造成的直接结果就是他们这种人一旦下定了决心,别人几乎就无法改变他们的想法。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就好像少年在以前就并不在意自己看似凄惨的生活一样,女仆长也并不在意自己的寿命——身为人类她这一生已经活的足够精彩,能在红魔馆中平稳而安宁的消磨掉剩下的半生时光,也很不错。

    只是有些人显然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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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所谓作大死

    “我知道你要的一向不多,因为我也是这样,我们都是贪婪却又极易满足的狼犬。但是啊……就算是为了蕾米莉亚,你也应该尽量延长自己的寿命才对吧?”

    王暝咄咄逼人的姿态退去了,事实上他很难对自己所在意的人露出獠牙,之前也只是一时被愤怒驱使而展现出的侵略性。

    只要还是他在意的人。

    “狼犬?你是狼我是犬吗?”

    十六夜咲夜面无表情地问道,让少年不悦地挑了挑眉。

    “别转移话题——那就爪牙,爪牙总行了吧。”

    不,我是认真的。少女心想。尽管你我同样以他人为中心,甘当下仆,看似无二,但本质上的位置截然不同。我唯大小姐马首是瞻,可你那里实际上是二小姐受着你的影响,在你们二人之间,你才是主导位置。

    若非二小姐和红魔馆有着莫大因缘的话,他是决计不会留在这里的吧?

    十六夜咲夜能想象到,如果某一天芙兰朵露真的彻底和蕾米莉亚反目,那么王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斩断自己和红魔众人之间的联系,将她们从心中剔除出去。

    女仆长隐隐感觉王暝的心中有着一个他自己都不太清楚的界域,在那之中的人可以享受到他最诚挚的关怀与爱护,而在那之外的人则被其视若草芥——草芥的话,怎么处理都无所谓的。

    若是仅仅如此倒也没什么,很多妖魔的心理都是这样的。而王暝让人感到恐怖的地方就在于他将这两者区分的太过绝对,哪怕上一秒还是为之献出生命也不惜的至宝,只要被他剔除出了那个圈子,下一刻他就可以面带微笑的将其扼杀。

    天性薄凉。

    少女又想起了某次暴走事件之后七曜魔法使对王暝下的定论,她也曾有意无意地向少年询问过这方面的情况,王暝也透露了他以前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在原本的世界交友甚广的他若是个不念旧情的人又怎么可能有那么多挚友。

    对此,女仆长只能归结于虚无对他的影响。

    “大小姐曾跟我说过,人类的寿命在她眼中不过是一瞬而已,一百年与二百年并无差别。既然如此,那我不如在这短短的一刹那之中爆发出自己最明亮的光芒,让大小姐在将来回忆起的,是那个最完美,最潇洒的十六夜。”

    王暝苦笑:“这就是你逞强的理由?”

    自古性格沉稳认真的人本质上和“潇洒”二字都扯不上什么关系,而十六夜咲夜能够获得“完美潇洒的从者”这个称号只是因为蕾米莉亚喜欢一个靓丽潇洒的女仆而已。

    所以她是完美潇洒的从者。

    您之意志,吾之使命。

    “没错,这与大小姐的要求无关,是我个人意愿。”

    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十六夜咲夜也摸清了王暝的一些习性。他几乎不会去强硬地干涉他人意愿,按照原话就是……

    “我尊重别人的选择。”少年脸上仍旧挂着无奈的笑容,但他伸出手来,制止住了还想要说些什么的女仆长。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馆主大人至今也不过区区五百岁幼龄,作为时空掌控者你的寿命理论上来说应该可以达到普通人的二至三倍,即是二百四十年到三百六十年之间。我们做一个最保守的估算,假设你在正常时间轴中能够使用的寿命是一百五十年——不,一百年。那么与你共同度过的时光占据了蕾米莉亚生命的几分之几?”

    十六夜咲夜感到好笑地摇了摇头,虽然表情依旧波澜不惊。王暝的口才向来不错,按他自己说这叫嘴炮lv3,而刚才的偷换概念也做的确实漂亮。只是女仆长又怎么会分不清“寿命”和“年龄”之间的区别?

    “不能这么计算,王暝。别想骗我,大小姐的寿命是无穷无尽的,与之相比,我的短短百年不过是刹那而已。”

    “哈,将来如何又有谁能预料到呢?你还看不明白吗,我们拥有的……只有现在啊。”

    有着无尽寿命的神明坦然笑道,时刻笼罩于他头顶之上的死亡阴影让少年比起十六夜咲夜更能看清这些事情。

    “过去无法改变,未来变幻莫测,唯有现在掌握在我们手中。那么平心而论,咲夜,你觉得馆主大人是希望你在她身边好呢,还是不在她身边?”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这与其说是个问句倒不如说是一条论据。红魔馆上下无论谁都知道,蕾米莉亚离不开十六夜咲夜,她们之间的感情是糅合了爱情、亲情、友情以及等等情感的牵绊,无法割舍。

    “可大小姐说过……”

    “你不要管她说了什么,至少暂时不要。”

    王暝温和而坚决地打断了十六夜咲夜的话语,尽管他依旧在微笑,但是隐约的怒火却在那双黑眸中亮起,星星点点。

    “暂且放下馆主大人对你的影响,用你的,十六夜咲夜的本心来回答我,不,我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答案。用你的本心来回答你自己,咲夜,你到底想不想在馆主大人身边多停留片刻,哪怕一瞬也好。”

    还用问吗。

    当然是愿意。

    少女沉默良久,她向来不善长撒谎,在友人面前。

    “……可是——”

    “你哪来那么多可是!!……”

    十六夜咲夜能感觉到,那一瞬间王暝是真的想要发怒的。

    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旋即又颓唐下去。怒火在暴涨的同时低落谷底,就好像少年此刻低垂的头颅。

    “……傲娇毁一生,古人诚不我欺……老子我每天打生打死还要兼职心理辅导,工资还少的可怜,而且每天都要受那死小丫头的气……信不信我掀桌不干了啊……”

    王暝絮絮叨叨地嘟囔了些什么,最后全都化作了一声长叹。他缓缓抬起头,有某种气质在少年的身体中改变了,如同温润的清潭瞬间化作冰寒三尺,携着满腔的恶意,尖锐而彻骨。

    少年居高临下的斜睨着十六夜咲夜,女仆长平静地回望而去,仿佛王暝脸上并没有挂着恣意而邪性的笑容一样。

    王暝缓缓弯下腰,将嘴唇凑近女仆长的耳畔。冰冷的吹息伴随着充满恶毒快意的低沉声音在停滞的世界中回荡,让十六夜咲夜的瞳孔骤然缩小,如遭雷殛。

    “其实啊,你只是在为自己找个借口罢了。用‘大小姐喜欢完美潇洒的我’为借口欺骗自己,同时藏起心中的嫉妒,对吗?”

    十六夜咲夜猛然一刀斩下了少年的头颅,而那颗脑袋在空中缓缓翻滚着……

    笑靥如花。

第五十三章 背反面

    女仆长泄愤似得将王暝的无头残躯沿着中轴线一劈为二,鲜血和内脏从腹腔中倾泻而下,两爿尸体在空中滞留片刻,然后化作无数红雾溃散而去。

    尸体和内脏化作的雾气纠集在王暝脖颈的断口下方,迅速凝结成完整的身体。少年向着十六夜咲夜伸出双手,亢奋而喜悦地狞笑着,黑袍过长的的下摆被魔力所鼓动,飘扬若恶魔之翼。

    “怎么了咲夜,难道我说的有错吗?还是说……你一直在回避着这、个、问、题、呢?!”

    癫狂而恶毒,同时却又有着平日里沉稳的他所没有的邪性魅力。王暝现在的状态已经不只是追寻愉悦的乌鸦了,而更像是色彩斑斓的毒蛇。

    但女仆长并没有注意这些东西,眼眸化作晶莹剔透的血色的十六夜咲夜第一次露出了狰狞的表情,甚至可以透过她脸上的肌肤看到淡淡的青色血管。

    狼有暗刺,龙有逆鳞;触之则怒,窥之则死。

    若说蕾米莉亚是十六夜咲夜的逆鳞的话,那么她埋藏于心底无处宣泄的嫉妒和怨恨便是刺在她这只狼犬心脏之中的暗刺。

    而此刻,一双苍白的手掌轻盈柔和地拨开那浓密柔顺的毛发,将平日里掩盖在下温驯的利刺暴露无遗。

    最让十六夜咲夜无法接受的是,这双手掌属于她所信任的挚友,而且……

    这是第二次了。

    就算是你,也只能这样了。

    死ぬ。

    原本相安无事的世界与神乐骤然爆发出激烈的摩擦,灰白与斑斓相互侵蚀、碰撞着,如同神明从云端新手泼下两盒颜料,任由它们在沟壑中相对而驰,以将对方吞到肚子里为最终目标的不死不休地争斗起来。

    赤色流光在少年手中瞬间编织成两柄短刃,一朵灰白色的浪花在他身旁翻滚着,被少年随手斩断。落单的“世界”被扑上来的神乐包裹起来,狼吞虎咽地侵蚀殆尽,像是一只色彩斑斓的变形虫。

    少年笑了起来:“乖孩子。”

    下一刻,一柄短剑刺向了他的头颅。

    王暝猛地向后仰去,右腿顺势向着来者送上一记鞭腿,却被无形的时空所阻隔。少年的眉头挑了挑,横向伸直双臂如神子受难,身躯化作无数蝙蝠四散而去。

    灰白的浪潮顷刻间吞噬了这部分失去支柱的神乐,有某种锐利而暴烈的气息在枯燥的世界中骤然亮起,恍若死寂海面上一跃而出的耀阳。

    黑暗中,无数条银线从少女的身躯上爆发出来,一瞬即逝。

    而那四散奔逃的蝙蝠们僵直在空中,似乎失去了拍打翅膀的力量。

    其中一只的翼尖微微颤动了一下,旋即——

    爆炸开来。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近千只蝙蝠纷纷炸裂成无数的血肉碎骨,向着地面扑簌落下,形成了一场淋漓的血雨。

    在将头颅埋首于交叉双臂之间,略微躬身的少女背后,无数柄银刃微微颤动着,将晶莹的鲜血从刀锋上抖落下来。血珠划过暂停世界中僵硬的大气,坠落在地。

    “滴答”

    雾夜杀人鬼缓缓抬头,瞳孔中的猩红并未减弱半分,反而更加深邃。银牙紧咬的少女站直了身体,从喉咙中发出嘶哑的低声咆哮。

    在她背后,显露出本来面目的银匕猛然一震,将所有的尖端都对准了绚烂世界中的某一个点,蓄势待发。

    “毕竟‘时空’并不是我的起源,果然还是被你找出来了啊,我亲爱的咲夜。”

    声音未曾变化,可语调却是与以往沉稳可靠截然相反的戏谑轻佻,变得甜蜜了许多的音调在最后句尾有着愉悦的上扬。不得不说,这和平时的王暝判若两人。

    “哇哦,真美……你知道吗咲夜,从我这个角度来看啊,那些银匕就像是点缀在夜空中的漫天星斗一样呢……无论是那些刀剑,还是你现在的样子,都美丽的让我想……”

    被无数星辰般炽热杀意锁定的少年迷醉地望着雾夜杀人鬼,他像是在那份美丽前自惭形秽一样哀伤地以手覆面,却又不由自主地向前伸出右手,渴望着众星拱卫的少女。

    “把你们撕碎呢……”

    王暝颓然地收回前伸的手掌盖在脸上,却有轻柔而和煦的飘渺语句从血**滴的双唇中逸出。少年的背后膨胀出两个隆起,漆黑的魔翼撑破衣装的束缚,猛然扬起。

    血色的异芒从指缝中漏出,王暝的双手缓缓下移,捧住了脸庞。少年歪着头,绽开一个沉丨沦而迷蒙的微笑。

    然后,一柄银刃刺穿了那张笑颜。

    继而是无数柄。

    神乐在主人的不作为下已被世界侵蚀殆尽,而那些匕首就像是灰白世界中的银色风暴一样冲刷着王暝的身体。它们如浪潮般来势汹汹,如鱼群般转圜自如,淹没了独立无援的少年。

    可尽管如此……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从银色的鱼群之中传出了甜蜜的笑声,并在下一刻变得癫狂而暴戾,充满了狰狞的喜悦。血色的光芒从鱼群的中心爆发开来,将所有的匕首碾碎成齑粉。

    这甚至不是虚无的运用,而是单纯的力量碾压。有着圣杯的王暝如同游戏中开了无限蓝的作弊外挂一样可以肆意倾泻自己的力量。

    浑身上下满是伤口的少年轻轻扇动几乎只剩下骨架的双翼,瞬间出现在了雾夜杀人鬼的面前。王暝好像早有预料似得伸手握住了少女的手腕,早已化作龙爪的下肢也锁住了她的脚踝。少年微微弯下腰,破碎的脸庞在与她鼻息相触的位置上展开一个弧度大的有些夸张的微笑,露出满口利齿。

    “你在逃避什么呢,我可爱的友人?是自己的黑暗面?还是说你在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杀死蕾米莉亚?”

    王暝的面容迅速修复,一双空洞而纯粹的黑眸与少女愤怒的近乎燃烧的赤瞳互相注视着,好奇地眨了眨眼。

    “不要不说话嘛,咲夜。嗯……或者你更喜欢‘jack’这个名字?”

    少年耸动了一下鼻尖,如同品味着什么馥郁芬芳一样满足地闭上眼睛。漆黑的蛇信从唇缝中探出,细细地扫过少女面颊的每一寸肌肤。

    “不说话也没关系,我尊重别人的选择啊。而且这样怨毒愤怒的你,我也很喜欢呢……不,是更喜欢了呢……”

第五十四章 脆弱

    尽管十六夜咲夜奋力挣扎,可妖魔的躯壳远非人类所能比拟,更何况是在妖怪中也是佼佼者的王暝?

    手掌和龙爪轻易锁死了杀人鬼的四肢,如钢浇铁铸般纹丝不动。少年痴迷地注视着少女脸上的忿怒怨毒,心满意足地将头颅靠在她的肩膀上,惬意地合上眼帘。细长的漆黑蛇信也随之缓缓下移,舔舐着杀人鬼白皙的粉颈。

    “呐……我知道你分外坚持人类的身份,宁可与蕾米莉亚分离也不愿变成和我一样的妖魔。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呢?在深夜无人的梦境里,在死寂灰暗的世界中,在蕾米莉亚朝你微笑的时候,在她故作坚强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

    妖魔伸长了脖颈,将嘴唇凑到女仆长的耳畔,用愉快悦耳的诱人声音轻声呢喃道。

    “有没有想过……杀了她呢?”

    十六夜咲夜的身形僵直一瞬,随后更加剧烈的挣扎起来。那力道几乎要动摇少年的束缚,而王暝毫不犹豫地加大了力道,杀人鬼自身的骨骼在两股力量的僵持下发出破碎的声响,但却无一人在意。

    王暝死死地攫住了十六夜咲夜,像是紧捏着猎物的猎人一样。少年脸上绽开一个黑暗而妖艳的笑容,不自觉的渐渐提高了声音。

    “你看,你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可以说今生今世的所有全都献给了她。你为她倾注了如此之多的爱,她也无疑是爱着你的。那么为什么……要让可笑的生离死别成为你们之间的阻碍呢?”

    “哦……红魔馆主蕾米莉亚·斯卡雷特与女仆长十六夜咲夜殉情而亡……听起来很美妙,不是吗?”

    妖魔的目光喜悦而狰狞,但那循循善诱的声音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聆听更多。这一刻的王暝,才像是一只货真价实的从九层地狱深处攀爬而出的魔鬼。

    十六夜咲夜的赤瞳颤抖着,她竭尽全力不去聆听魔鬼的话语,竭尽全力地否决着自己的黑暗面。

    “够……了……”

    “您说什么?”

    “我说够了……”

    十六夜咲夜停止了挣扎,少女颓唐垂首,眼眸中血色尽去。

    “不要再说下去了,王暝。”

    “求求你。”

    你再说下去的话,我就真的会忍不住……

    杀了大小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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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的神智从模糊缓缓变得清明。他迷茫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仆长,神思朦胧。

    发生了什么?我全都记不得了。

    王暝松开左手,疑惑地按住后脑。

    总觉得……发生了一些很了不得的事情啊。

    少年努力地思索着,却只能感觉到如同饮下鸩酒般的,掺杂着蚀骨之痛的甘美喜悦。

    “……咲夜?”

    微微牵动的掌心感受到了碎裂的骨骼,王暝豁然抬头,不可置信地问道:“咲夜?!”

    在女仆长脆弱表情映入眼帘的那一刻,缺失的记忆从脑海中翻涌而出,将答案彰显给疑惑的少年。

    “这……”

    王暝愕然地睁大了眼眸,瞳孔骤缩成一点针尖。

    “不、不会吧……我明明……我明明……”

    明明压抑的很好啊……

    少年的左手死死扣住颅骨,用力抓挠着头颅。伴随着咔哧咔哧这种不祥的声音,肉眼可见的,晶红的血液顺着他的脸颊无声滑下,浸染了苍白脸庞上的不可置信。

    作为施暴者,王暝并没有陷入自怨自艾太长时间。比起他自己这里还有一名显然更应该受到保护的受害者。

    王暝的手上亮起治疗重伤的血色光芒,这个神术用在这里看上去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但心中充满了歉疚的王暝并不在意浪费的问题。

    “咲夜,我……”

    就好像十六夜咲夜肌肤上的温暖有如烙铁般炽热一样,少年被炙烤了似得连忙收回四肢。狰狞的龙爪渐渐变回人类的下肢,獠牙和毒爪也迅速缩短,肌肤变得红润而温暖,除了背后翅膀外与寻常人类没什么两样的少年忙不迭地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是为了你好?我只是想帮你?我不是故意的?

    开什么玩笑!道歉有用的话还要灵梦干什么?造成的伤害已经是确实无误的了,这种时候还想说上面那种话的人只不过是在为自己推卸责任而已,用名为“好意”的万能盾牌来抵挡可能的怒火,缩在这令人作呕的龟壳之中自欺欺人,反复催眠自己“我是为了他好,所以这种伤害会被原谅的”。这种懦夫,王暝最为厌恶。

    在王暝看来,这种时候要做的只有——

    “我很抱歉。”

    少年向后微微滑去,和女仆长之间拉开一个安全距离。他深深鞠了一躬,头颅上那个不断漏出血液和脑髓的伤口迅速愈合。

    十六夜咲夜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我……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在明知自己是颗不定时炸弹的情况下还不自觉的远离你,有了力量之后就擅自插手别人的事情,不自量力地妄图改变他人的想法……结果把一切都搞砸了,这可真是……”

    “愚蠢……”

    少年被垂下黑发遮掩的脸庞上艰难地扯出一个苦笑,他突然发现,兜兜转转那么一大圈,自己看上去似乎变得强大了,坚强了,能够独当一面了。可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变。

    自己还是会伤害身边重要的人,还是一无是处,还是那个让所有对自己抱有希望的人最后都失望透顶的……王暝……

    不管怎么用暴虐和残忍的面具遮掩,面具下的自己依旧是那么的柔软,脆弱,无助。就像是一只愚蠢透顶的蚌,自以为已经天下无敌,可实际上只要用刀一撬,那两瓣坚固的甲壳便毫无用处。

    可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要与你并肩啊……”

    王暝抽动嘴角,那个艰难而苦涩的笑容仿佛下一秒就会崩溃一样。

    “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什么了……而已……”

    少年颓唐地捂住脸庞,让谁都看不清那下面的表情。

    这样就好了,这样就行。这样的话,那个软弱的蠢货就不会被别人看见,在他人眼中的,永远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坚强少年。

    然后,王暝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温暖的让人想要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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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heilhitler君的打赏。

第五十五章 生日快乐

    少年死死地闭紧了眼帘,他不确定如果自己放松了对肌肉的控制的话,会不会有更加软弱的东西流出来。

    又是这样。王暝无神地低笑,某种习以为常的麻木和仍旧鲜活的痛苦相互消磨着,让少年的心脏感到一阵阵熟悉的钝痛。

    又是将一切都搞砸了之后再由受害者来安慰自己,尽管名义上自己把所有过责都包揽过去,可他人难道会真的责怪抱持着好意的自己吗?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用道德和良知绑架了自己的受害者,让他们不得不原谅自己一样。这和我最讨厌的做法,本质上有什么差别?

    少年最终发现,他最好的作为,就是不作为。

    真是悲哀。

    可我本不想这样的啊……还是说,就连我自己都在潜意识中利用着这面盾牌?

    王暝颤抖了起来,他的师父让他“知汝自身”,拥有自知之明。可他越是了解自己,就越是讨厌自己。

    没法不讨厌,这个懦弱,无能,颓废,懒惰,狡猾而且自暴自弃的废物,和王暝理想中自己应该成为的人南辕北辙。

    尽管在洗净案底从头来过的幻想乡中他一度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截然相反的强大怪物,但在他松懈的时候,那只软泥般的东西又从心底泄露了出来,将怪物融化。

    “我觉得啊……比起芙兰,我……才更应该被关在地下室里五百年。”

    那不再甜蜜不再愉悦的沉闷声音响起,颤抖而痛苦,以至于十六夜咲夜不得不加大手臂的力道来镇压住其中的颤抖。

    “原因?”

    就算是这种时候,十六夜咲夜也没法说出什么动听华丽的安慰词藻来,她身边最擅长这个的人正在她怀中瑟瑟发抖,像是一只暴雨天中无家可归的乌鸦,平日里闪烁着神秘光泽的黑羽凌乱地贴在身上,以往高傲仰起的头颅也落魄地埋在翅膀中,狼狈不堪。

    “显而易见。”低沉的声音迅速稳定了下来,并娴熟地变得冰冷强硬,像是经冰水淬火后的钢铁。

    可我没有给你递上冰水啊。女仆长注视着怀中的少年,银眸柔和而怜悯。你何必将自己扔到冰水中呢?何必对自己这么残忍呢?

    “你看,只要这样。伤害别人之后再显露出比受害者更加痛苦更加茫然无措的样子,这样的话你们这些心软的蠢货们就会忘记我对你们造成的伤害,愧疚的好像自己才是施暴者一样,带着满身的伤抓住我的手慌忙地问‘哎呀怎么样啦没事吧没关系我没受伤这种小事不要在意我不怪你呀’……完美的应对方法,不是吗?规避了一切怒火,这种狡猾的作弊方式……”

    “最讨厌了啊,我。”

    那尖刻而嘲弄,仿佛蕴藏着刀子的一样的声音停下了,十六夜咲夜认真地思考了很久,并数次镇压了王暝想要推开她的举动,刚刚能够让暴走状态的她动弹不得的妖魔此刻却孱弱的像是个孩子,连一名精疲力竭的人类都推不开。

    “……你说的看上去似乎很有道理。”

    不给王暝开口说话的机会,十六夜咲夜的下一句话便衔接而上。

    “但我仍然原谅你,并为这样的你感到哀伤。”

    “……善良过头可就是软弱了,咲夜。”

    “我知道。”少女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我也不是对谁都这么善良的,和你一样。”

    “而且,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温柔过分可就是自我牺牲了,王暝。”

    怀中的少年打从心底里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我?温柔?开什么玩……”

    “怎么,我说的有错吗?如果不是重视我们超过你自己的话,你又为什么会如此痛苦。”

    “这就是我为什么原谅你,因为我们受到伤害的时候,你是真的感到了痛苦,远比我们自己还要痛苦。”

    “……这种主观的感受怎么可能做出比较啊。”

    王暝似乎屈服了,无奈地长叹一声。

    “我不知道你曾经经历了什么,但我能够感觉到,你本质上并不是一个残暴的人。真正从心底里残忍的人是不需要为自己找一个支柱的,也不会对身边的人过多关注。只有弱者才需要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就像我们一样。”

    “你努力地想要让自己变得冷漠而锋利,像刀一样伤害所有靠近你的人,却又忍不住去触碰身边的存在。你也确实将暴戾和疯狂融入到了自己的性格中。可后天的东西,毕竟是后天的啊,掩盖不住你的温柔和善良的。最多最多,也只是将它们压迫在一个小小的范围里,这就是极限了。”

    王暝苦笑:“哪有人天生就是疯狂的呢?天性嗜血的人有,天生疯癫的人也有,可疯狂……只能是被逼出来的啊。”

    “而且你也一点都不软弱,你遇到的生死难关并不少,可一次也没逃避过。退一步说,那种自虐式的训练也是你主动提出的,并坚持到了现在,这不是软弱的人做的出来的事情,二小姐的坚强亦是从你那里得来的,其他人或多或少也都受到了你的影响。没发现吗,不知不觉间,你已经快要成为整个红魔馆的支柱了。”

    “你一向以客观俯瞰洞悉人心而自得,可为什么唯独看不破自己。”

    少年沉默良久,将手掌敷在十六夜咲夜的肩膀上,缓缓推开了她。这一次,女仆长没有阻止王暝。

    “或许你说的没错,我对自己的评价的确不够客观。”少年依旧低着头,以发敷面,不知喜怒。“但……我还是很讨厌自己。”

    “没关系。”少女不为所动,“有我……有我们喜欢你就够了。”

    王暝抬起头,疲惫而温和地笑了起来。眉眼间满是无奈,却又有一种抵达终点后的松懈倦怠充斥其中,让这名一向心思缜密的少年变得“干净”了起来。

    或许,这才是他最初的样子。

    “真是不讲理的家伙啊,这么独断专行,把自己的思想强加到别人身上吗?”

    “没错,而且你也没有资格说我。”十六夜咲夜面无表情理直气壮地回答道,银瞳却柔和而温润。

    “啊……我还以为你不在意了呢……”

    王暝窘迫地移开了视线,尴尬讪笑。

    “怎么会不在意。”十六夜咲夜杏目微阖,如刀般目光戳的王暝无地自容,直到想化作阴影散去才作罢。

    “你说的问题……我会好好考虑的。”

    少年如蒙大赦地松了口气,自知理亏的他也没办法埋怨什么,只是笑了笑。

    那笑容中纯粹的喜悦让十六夜咲夜不禁一愣,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王暝不加掩饰地表露出自身的感情,而不是总将一部分东西藏在那张笑起来很好看的面具后面。

    说起来,这个笑容比他精心雕琢的那张面具……好看多了。

    一时之间,灰色世界中的两人都沉默了下去,各自思索着什么。

    良久,少年闭上了眼睛,轻声呢喃。声音飘渺的即便是在这绝对死寂的世界中都险些让十六夜咲夜捕捉不到。

    “有兴趣听一个故事吗?一个粗漏的,无趣的,真实的……故事。”

    “好啊。”少女欣然颔首,仿佛就在等待这句话。

    “事先声明,主角很蠢,不要嘲笑他,不然我会生气的。”

    “像你一样蠢?”

    王暝微微合目,笑了起来:“对,像我一样蠢。”

    “那我可要好好听一听。”十六夜咲夜也笑了起来。

    “你笑了,咲夜,真难得。可我还没开始讲那个故事呢。”

    “是,所以我在笑别的东西。”

    王暝瞬间拉下脸:“……别告诉我是我。”

    “不然还能是谁?”

    “别这样,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的工作了。说好要永远做彼此的天使呢?”

    “我们什么时候说好过这种事情?”十六夜咲夜好笑地反问道。这幅活泼有趣的样子……比起平日里仿佛时刻都背着一座山峦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以前的王暝偶尔也会开开玩笑,但任谁都看得出来,有某种沉重而冰冷的东西压在他身上,让他所有的举动都染上了急迫和暴躁的色彩。尽管他掩饰的很好,可他身旁年龄都在数百载以上的妖魔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唯一一个人类还有着敏锐到极点的直觉和与王暝相似的思维模式。

    “也对哦,好像没这么约定过……”少年苦恼地闭上左眼,皱着眉头呢喃道,右手食指轻轻挠着脸庞,思索着什么。

    “那么,就从现在开始吧。”

    “什么?”少女一时之间没有明白王暝话语中的含义。

    “没听明白吗?好吧,我的意思是……”在灰蒙蒙的世界中,那唯一一个色彩鲜明的少年清了清喉咙,微微后退两步,占据了十六夜咲夜视野的中心。他红润的唇角上扬,露出一个明快而得体的笑容,并伴随着这个笑容伸出手来,彬彬有礼地开口,两片嘴唇碰撞的仿佛无比缓慢,以至于十六夜咲夜能将他的每一个变化都刻印在心里。他是这样说的——

    “十六夜咲夜小姐,请您以结婚为前提与我交往。”

    十六夜咲夜豁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注视着微笑着的少年。

    她怎么也没想到王暝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嘛,我知道蕾米莉亚在你心中才是第一位的,她占据了你心中绝大多数空间。”王暝顿了顿,然后不知死活地加了一句:“毕竟我也一样。”

    “但是,单独一个蕾米莉亚,还没有抢掉全部的空间吧?那么……剩下的给我可好?我也会将自己剩下的空间交付给你的,不。”

    少年闭上眼睛,无奈又欣喜地苦笑:“是已经交给你了。”

    “这种不在我控制下的东西,真是……”

    “那么,你的回应?”王暝睁开眼睛,丝毫不见忐忑难安地询问道,笑容依旧。

    “真是……突然做出这种让人为难的行为来……和大小姐一样都是不经脑子的冲动笨蛋……”

    十六夜咲夜疲惫了似得阖上眼帘,面无表情地叹息道。

    “好啊。”

    然后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纤细的素手搭在了那只宽厚的手掌上,用力握紧。

    少年比常人略低的体温似乎被肌肤相触的温暖所补充,让他的表情不由自主的融化在这温度之中。

    少女的脸上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那笑容比王暝曾见过的女仆长所有的笑容都要更加美好亮丽,仿佛一轮皓月在夜空中冉冉升起,于是云霭散尽,星斗失华。

    在灰色的死寂星空下,凝固在半空中的灰色雪花萦绕中,唯二拥有色彩的少年少女伫立于天穹之上,掌心交叠,相视而笑。

    十六夜咲夜突然发现自己一直都错了,‘世界’中并不是没有色彩,世界中所有的色彩就是她面前这个粲然微笑的少年。

    而在王暝眼中亦然。

    所以……

    “为什么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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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人是左墨辉,万万没想到,吾人的主角脱团了。

    首先,感谢八云洛的打赏。

    其次,吾人说一下这章的写后感。

    以前就总能听到别的作者说什么剧情脱离了掌控啊,UU小说人物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啊以及类似的情况云云,当时的我一直都觉得这很奇怪,不客气的说一句作者在自己的书里就是神,真正全知全能的那种,怎么会存在人物悖逆作者的情况?

    直到今天,王暝如同一匹脱肛的野马似得挣断了吾人手中的缰绳,把老子的剧情冲的七零八落。

    在原本的设定中,王暝这条倒霉催的光棍可是从头打到尾,货真价实的万年老光棍是也。

    可是现在……蛤蛤。

    算了,我不跟注定要死的人计较。

    我原本选择的剧情走向根本不是这样的,但是在写这一章的时候,王暝莫名其妙就作出了自己的选择,这和我的想法完全不一样。

    你是爽了,老子我还得给你擦屁股。芙兰朵露那边怎么办?蕾米莉亚那边怎么办?说好的性冷淡呢(╯‵□′)╯︵┻━┻!!

    好吧,性冷淡跟没有情感是两回事,我就不偷换概念了。

    但怎么说呢,虽然很麻烦,打乱了我的剧情部署,接下来好多东西都要重新梳理,可是……我很高兴。

    确实很高兴。

    就像三天两觉在鬼喊抓鬼的结尾处蹬着小三轮悠悠然跑到王诩面前和他说的那些话一样,“我原本以为你的喜怒哀乐,你的一切都是掌控在我手里的,都是我赋予你的,但现在我明白了,那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是你想要做出这样选择的意志传达给了我,所以我才会让你做出这样的选择。”

    原话好像不是这样的,但大致意思差的也不多,就当成左墨辉版本的好了。

    写的时候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就好像那个黑色长发的少年从半空中探出半个身子,用带着白手套的手指着我,露出满口尖牙桀骜狞笑着说:‘喂,我的思想只属于我自己,别太自大了。’一样。

    可写完之后又有点惆怅,一开始始终都不知道是为什么,后来才顿了个悟。

    “王暝”这个人物,最开始是直接套用的我的模板,可以说完全就是我的复制品。

    可随着经历事件的逐渐增多,接触人群的逐渐扩大,他和我这个原本之间的差异分歧也越来越大,直到现在,“王暝”和“左墨辉”彻底成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个体,再无牵连。

    在这一章中,王暝直面过去,并抛下了过去,摆脱了以往的阴影,将以往没来由的暴躁和愧疚都消掉了。可我,就是他抛下的那个“过去”,那个名为“左墨辉”的阴影。

    就好像两只一样的老鼠,其中一只抓住机遇吃掉了燕子长出翅膀直冲神宵,另一只始终匍匐在地面上,仰望着曾经与自己无二的个体,并为之欣喜若狂。

    有另一个我能够如此幸福的话,我也会感到一丝温暖的。

    很微妙的,今天是公元二零一四年十二月五日,而我的阴历生日就是丙子年腊月初五。

    分属与阳历和阴历中,数字相同的一天,就好像象征着他获得了一次新生一样。

    那么再见了,王暝。你毕业了,恭喜你。

    还有……

    生日快乐。

    织梦者,左墨辉

    12:52:05

第五十六章 你们要的黑历史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少年的故事。”

    王暝坐在一张没有扶手的长椅上,身体微微前倾。他的手肘拄在膝盖上,一只手托住下颌,另一只手随意地垂下。十六夜咲夜就坐在他的身旁,一个并不过分亲密可也绝不疏离的间距上。

    虽然刚刚互相确定了心意,可事实上无论是王暝还是十六夜咲夜都是恋爱经验为零的爱情白痴,所以他们之间的互动和平时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么不上不下。

    “他出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之中,父母既不是惊艳绝伦的天才也没有深不可测的背景,父亲是一个口碑不错的医生,母亲有着一份体制内的稳定工作,和他们的同龄人比起来无论是资质还是样貌都是中上之姿,普通的优秀那种层次吧。”

    一面向静谧的聆听者诉说着,感觉缺了什么的少年将闲置的右手举起,笼罩在白色手套之下的食指在空中蜻蜓点水般的微微一顿,于是整个天空“活”了过来。

    仿佛暂停的录像带被按下播放键,灰色的天空骤然化作漆黑,无数片鹅毛般的雪花从被夜色染作暗沉的厚重云层中飘扬洒下。似乎不满云雾遮住了星月,少年的手掌随意地左右挥动了两下,而云层就像被人左右拉开的幕布一样从中一分为二,恭敬地退散而去。

    银色的光华照射在翻滚的雪花上,让这些鬼斧神工的小家伙们仿佛全身都在熠熠生辉。王暝满意地注视着自己的杰作,顺手从指环中抽出一件大衣,自然而然地披在了身旁少女的肩上,流畅自然地就好像这个动作早就做过了千百遍。

    而十六夜咲夜的注意力也没有放在少年这个亲昵的动作上,而是被自然的美景所吸引。事实上王暝这么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少年从不吝于向自己珍视的目标表达关怀和善意,这体现在外就是这个年龄的少年少有的对他人无微不至的关怀。

    女仆长抓了抓这件黑色大衣的衣襟,将自己蜷缩在里面,等待少年接下来的故事。

    “而他们身上也有着很明显的缺点:父亲的性格太过散漫随性,母亲几乎不懂得人情世故,这在我看来都是很严重的问题。”

    “万幸的是,他们的孩子,故事的主人公——一个和他们一样‘普通的优秀’的少年——并没有继承他们全部的缺点。”

    “或许是因为洞明世事的父亲和严肃认真的母亲正好互补,他们的孩子有着一个相对而言很完美的人格。他温和,善良,守礼,真诚,沉稳,知进退,懂人心。可他在继承双方全部优点的同时也继承了双方的缺点,只是程度没有那么严重罢了。表现在外的话就是内向而漠然,对很多事情都毫不放在心上。这为他赢得了一个大度的好名声,可实际上……我觉得这是一种傲慢。”

    “然后呢,在他成长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件对于当时仍然是个孩子的少年十分重要的事情。”

    “他的一个朋友去世了。”

    十六夜咲夜注视着王暝的侧脸,少年的表情疲惫而温和,眉眼中透出丝丝缕缕的怀念和悲伤,却并不像以往那样用疯狂折磨着自己的心灵。

    他终于原谅了自己,虽然依旧厌恶着自己。

    少年将手掌从下颌上拿开,垂下头,低笑了起来,虽然他在笑着,可悲伤的气息却越发浓郁,仿佛当初那个孩子的身影跨越数千个日日夜夜,与健壮的长发少年重叠在一起。

    “说是这么说,可实际上不过是他的一个玩具罢了。因为某些事情,被大人拿走了。”

    王暝眯起眼睛,尽管时隔如此长的时光,可那如熔岩般炽热狰狞的愤怒依旧未曾衰弱,不曾停歇。

    “很可笑吧?可对于当初的孩子来说,那就是他的朋友,一个无话不谈,日夜相随的好朋友。”

    “当时的孩子为自己的无力而哭泣过,为大人的无理而愤怒过,为自己的愚蠢而悲伤过,他并不是没有别的朋友,但无论怎样的朋友也不可能做到无时无刻不与你相伴,所以那个玩具对于他而言,依旧是不可替代的重要之物。”

    “他很疑惑,为什么‘大人’可以毫不在意毫不愧疚地随手夺取他最重要的东西,并为此疑惑了很久。那段时间里他因为这件事情从开朗变得内向而寡言,再加上一直以来的温和,让一些坏小子们认为他是个好欺负的对象。”

    说到这里,少年脸上的笑容变得分外古怪,而十六夜咲夜也忍不住在心中微笑起来——为那些“坏小子们”。

    “哦不不不,咲夜你不要笑的那么黑暗,那个时候的孩子远没有如今的攻击性。”

    “而那个时候尽管感受到了他们的恶意却并不放在心上的孩子也确实被捉弄了好多回,或许是得益于遗传自父亲的随性,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受到了什么伤害,事实也是如此——精明如他又怎么会真的让自己受伤?”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他终于明白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王暝唇边挂着古怪的笑意,他摘下了左手上的白手套,细细观摩着自己的掌纹。

    “那就是,强者是从来都不会在意弱者的想法的,哪怕是自以为的强者。”

    “最开始孩子很不理解,这和他学到的东西相悖。在他的世界里,孝悌谨信爱众亲仁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他从未想到过有人会抱着恶意随意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行事。”

    少年的肩膀耸动着,低声笑了起来。

    “蠢得可爱,不是吗?”

    “第一次接触真正的世界的孩子终于明白了,不想被别人欺压的话,最好的方法就是拥有足以欺压别人的力量,足以欺压任何人的力量。”

    王暝唇角的弧度逐渐拉大,最后变得狂放而狰狞。他缓缓地握紧手掌,骨节摩擦的细碎声响连串响起,仿佛捏碎了曾经那颗天真软弱的心。

    “只可惜他领悟的太晚了,而那段时间里他甚至没有心情去学习……哦,我忘了告诉你。在我原来的那个世界那个国家里,决定一个年轻人能力的东西是一场考试。很可笑吧?几张试卷就决定了你这一生的优劣,我当初就觉得很荒谬,现在亦然。”

    “而后来,他已经快要跟不上学校的进度了,他为此感到内疚而自责——‘我应该是更强大的人啊’,他如此想着,并在无力感的折磨中越发痛苦,直到最后——”

    “他崩溃了。”

第五十七章 无题(上)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王暝的表情微微阴沉了几分,他像是要逃避什么似得闭上眼睛,缓慢而用力地摇了摇头,神色厌烦且痛苦。

    以至于十六夜咲夜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少年冰冷的手,竭力想要温暖他的心灵。

    王暝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疲惫地睁开双眼,仿佛光是回忆那段时光都会让他心力交瘁。

    “咲夜,你曾以‘开膛手杰克’的身份活跃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雾都,见过的黑暗也远比我多得多。那么请你告诉我,那些堕落下去的人,有多少会回归光明呢?”

    少女认真地回忆了一会,然后摇头。

    “回头的人固然是有的,但更多的还是永远的陷在了里面——酒精、毒丨品、赌博、性和暴力以及其它的一些东西里。”

    “很好。”少年故作轻松地苦笑,“看来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啊,真正的天才和强者应该是用理智强制自己脱离或者用坚定不移的意志脱身而出的吧……不自量力真的是很愚蠢的事啊。”

    十六夜咲夜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王暝与此同时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于是少女将嘴边的话语吞回了肚子里,静静聆听少年苦涩的声音。

    “那个时候,已经可以称之为少年的少年始终被束缚在在不甘心——自责——想要努力——被懒惰击垮——毫无起色——更不甘心并开始厌恶自己的怪圈之中,其实认真说来即便是那个时候的少年也绝不是同龄人之中最差的,而是处于一个最为中庸的位置罢了——毕竟是普通的优秀,不管再怎么普通,也还是有些优秀的——只是在他看来,那等同于失败。”

    “就在他思考那个问题并颠覆自己三观的两年里,他已经习惯了不跟从学校常规课业的日子。”

    “‘不应该的啊,我怎么可能这么弱小呢?’少年如此想着,并越发厌恶乃至憎恨自己。他清楚的明白只要更加努力三分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成绩,可自身却懒惰的只愿意付出最低限度的努力,这让他愤怒到了极点。”

    “在对人类而言漫长的数百个日日夜夜中,他终于缓慢却彻底的腐化了,曾经那个软弱内向的孩子只剩下了一星半点的残渣,取而代之的是暴戾冷漠的少年,尽管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丝毫改变。他变成了一个矛盾的集合体,残暴和温良彼此交织,心高气傲可又自暴自弃,渴望进取但是惫懒无力……黑白二色的情绪如同两柄利剑,它们彼此对峙攻讦,都以击垮对方为最终目标。可夹在它们之间,被刺的鲜血淋漓的,却是少年的心。”

    “他满身伤痕地站着,手里抓着滴血的刀,咧开嘴,露出尖刻而讥讽的笑容。‘这都是你自找的啊,能怪谁?’他憎恨着无能的自己,冷漠甚至快慰地品味着日益庞大的痛苦。可能是潜意识中他已经快要受不了如影随形的痛苦的缘故,少年理智和情感之间的联系越发薄弱,后来甚至发展成了无论被说了多么刻薄恶毒的话,受到了多么残忍的伤害,只要他判断的确是因为自己的错,他就会理所当然的承受下来,无论那惩罚实际上出没出格。”

    “就好像身体住着两个自己,一个是喜怒哀乐五毒俱全的本我,一个是道德至上理智机械的超我。他们彼此对立,实力均衡。超我谴责自己的懒惰却无力改变,本我无法控制思想但也让超我无可奈何……可那个真正从少年人格完善后就一直住在体内的自我,却消失不见了。”

    十六夜咲夜呆滞地看着少年的侧脸,他诉说这些东西的时候那么温和那么随意,只是有些淡淡的疲惫,话语中描述的折磨却残忍的让人发寒,哪怕披着红龙皮制作的外衣也一样。

    她从没想过这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竟然有着这样深邃的痛苦,与之比起来,尽管早年活在贫民窟之中双手染满鲜血,可没过多久就遇到了蕾米莉亚的自己好像也很幸福了。

    似是察觉了十六夜咲夜心中所想,少年转过头来,自嘲又落寞地笑了起来。

    “庸人自扰罢了,咲夜你的身世可是比我悲惨得多。这些东西说白了都是吃饱了撑得犯贱,不值一哂。”

    “可是……”可那些痛苦是货真价实的啊,无论什么样的理由,痛苦都是没有区别的啊!

    少女抬起手,细细抚过王暝脸庞上的每一缕肌肤,似乎想要将这个笑容刻在脑子里一样。她张开嘴,颤抖着声音问道:

    “你难道……都不会疼吗?”

    “平日里是不会的。”王暝低下头,让少女更容易触碰他的脸颊,柔声笑道。“只是有的时候突然间会觉得好难受,心口好疼,胸腔好闷,鼻子好酸。这个时候我就会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锁好门,把头蒙在被子里哭得像个傻丨逼一样,第二天醒来就又是一块刀枪不入油盐不进的阳光灿烂的滚刀肉了。”

    王暝歪了歪头,开心地笑了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嘛,可不能让别人看见,就算是自己爹妈也不行。对了这件事不要告诉芙兰,破坏我的完美形象……唔算了,我估计这小丫头早就从我心里看见了,在她面前我哪有**可言。”

    不知怎的,十六夜咲夜一想到二小姐比自己更早的知道王暝的过往,甚至比自己知道的更多,心底就会泛起一股难言的异样感。

    她还记得这叫什么,很久以前,她的主人蕾米莉亚亲口告诉她的,这种感情——

    名为嫉妒。

    “不要嫉妒啊,咲夜,我还没有嫉妒蕾米莉亚呢。你和芙兰的心中都被她占据了很大的一块地方,甚至比我所占据的还要大,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少年仿佛看透人心一样地调笑道,十六夜咲夜带着心思被看破的窘迫,略带羞赧地询问:

    “……你怎么看出来的?”

    “太明显了,对于我和蕾米莉亚这种能看穿你冷面的人而言,你的心思几乎全都写在脸上了。尽管看上去永远都板着一张脸,可你还是有细微的表情变化的。生气发怒时眼睛会微微眯起,开心的时候双手会下意识地交叠在身前,不开心的时候会抿住嘴角,疲惫的时候步伐反而会加快,紧张的时候会揉捏食指根部,放松的时候肩膀会比平时下垂一点……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女仆长双手交叠起来,摇了摇头。眉眼间满是柔和,全然不见平日里的锐利冰冷。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她就不嫉妒了。

    也明白了为什么答应他的告白如此顺理成章,原来不知不觉间,王暝早已闯入了自己的生活,并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其中的一部分,从此密不可分。

    反之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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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愚蠢的空白派、冰熖(这名字逼格好高)的打赏和阿莫兹丹的评价票。

    虽然那天跟本就不是我的生日你们这一群群的**aka。

第五十八章 无题(中)

    “不过,我很开心啊,你会嫉妒这件事。”王暝得意地笑了起来,窃喜也窃喜得光明正大,像是从狮子口下夺了食的野狼般沾沾自喜。

    少女突然就想起了不知多久之前自己与大小姐在某棵樱花树下的谈话,她回过神来注视着面前的少年,不由得哑然失笑。

    “王暝。”

    “嗯?”

    “你真的和大小姐非常非常像。”

    连用两个非常,足见诚心啊少女。

    王暝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蛤蛤两声。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可惜一山不容二虎,咲夜你等着,我回头就去篡了那傲娇熊萝莉的权,到时候封你当副馆主,让蕾米莉亚去当女仆长伺候你。”

    “封我当了副馆主,那二小姐怎么办?”

    王暝眉头一挑:“对哦,不能亏了芙兰,那就芙兰当副馆主好了。”

    “那我呢?”

    少年大手一挥,纵横睥睨之霸气侧漏了满满一胖次。

    “当然是馆主夫人,那还用问?我都说了是以结婚为前提进行交往。”

    女仆长笑了起来:“那我就期待着了。”

    “放心,绝不让你失望。”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可他们都不觉得尴尬,事实上他们相处时沉默的时光远大于交谈的时光。“世界”中缄默工作的银色少女和背后灵般无声跟随的幻影少年才是两人相处的日常模式,所以无论谁都没觉得无趣不耐,反而很享受这样的时光。

    世间的一切都被灰色覆盖,唯有这方天穹笼罩下的事物和身旁的恋人鲜艳缤纷。雪花落下的细微声响连绵不绝,无星之夜如钩皎月撒下的光华更显灿烂,却被银白的大地所反射,将天空染成一片深邃的绛紫。难得心思松懈的少年少女们依偎在一起,享受着这普通而美好的静谧。

    “咲夜,我问你啊……”

    “王暝,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打破了寂静,却都不恼。他们相视而笑,都收住了话语。

    王暝微一点头,向女仆长伸手致意:

    “lady-first,咲夜你先。”

    “好的。我是想问你,你为什么突然想要改变我们的关系了呢?”

    并不是对现在的状态不满,可实际上他们之间除了更加亲密之外,比起以前并没有多少改变。而王暝和咲夜都是那种对他人情感敏锐却唯独在恋爱这方面无知得很的迟钝型,如果王暝今天没有告白的话,他们可能会依旧维持这个状态并不自知直到咲夜死去也说不定。

    “毕竟是女人啊……嗯,这个念头啊,应该是从你劝解我那一刻开始的吧。”

    少年笑了笑,然后端正表情,有些严肃地讲述着自己的想法。

    “当时我脑子里像通了股电流一样,突然就想到:一个女孩被自己伤害了那么多次那么严重,却依旧还愿意抱住失魂落魄的我给我温暖,连自己受的伤都不在乎,那我为什么还要沉默呢?然后我花了不到一秒来回顾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并第一次发现……不,应该是确认我是喜欢你的,所以我就告白了。”

    “是吗,是这样啊。”十六夜咲夜点了点头,看不出满意与否,可王暝似乎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那为什么在等待我的回答的时候那么有恃无恐呢?”

    “你也说了是有恃无恐啊……我确认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就一直在推测你的想法,最后我确认了‘她也是喜欢我的’才敢开口,不然我是不会挑明的。我会把话埋在心里然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潜移默化地引导你的想法,直到确认成功为止。”

    王暝顿了顿,然后说道:“我不喜欢失败,而且我有信心哪怕万一真的失败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只是停在原地,而不会有什么裂痕。”

    “好可怕啊,难不成其实你从很早以前就已经开始操纵我的想法,直到今天才成功所以开口了?”

    王暝沉默半饷,阖目狞笑:“居然被你发现了,没办法,那就只能……”

    “杀我灭口?”

    “求你原谅了。”

    十六夜咲夜笑着摇了摇头,她的想法有没有受到操纵,她当然清楚得很。以往这个少年且不说操纵别人的想法,他自己的思维都处于不太稳定的状态。虽然也曾谋划过一些东西,可那也只是战略部署,和操纵人心完全搭不上边的。

    而且就算真的被不知不觉的操纵,我也认了。

    “我的问题问完了,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就问吧。”

    “嗯,好的。”

    王暝显然也没把刚才的玩笑放在心上,他斟酌了一下语句,然后有些迟疑地开口:

    “如果这个问题让你为难,那么就不要回答我了。”

    “我知道了。”

    “嗯……那我问了。咲夜,我知道你就是开膛手杰克,而1888年杰克所杀的妓丨女中,除了一人是颈动脉被割断外其余都被开膛破肚,我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始终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打算只要十六夜咲夜的表情有一丝不对就闭嘴的少年说完了整个问题,等待着少女的回答。

    “……其实也没什么,当时年少无知,我憎恨那种有家室却不珍惜的女人,毕竟我连父母都没有。妓丨女死亡也不会触及贵族的利益。还有就是……”

    十六夜咲夜也斟酌了一下,她当然不会认为王暝是在为那些无辜者申不平,少年自己在战斗中杀掉的无辜人士远比她要多了几十几百倍,更何况女仆长并不认为自己手下的受害者是无辜的;也不会认为王暝是谴责她手段残忍,若论手法残忍十六夜咲夜还比不上知晓古代众多酷刑并乐意学以致用的王暝——实际上少年觉得区区开膛取肾割耳实在是单调了些,吃人肉也不值得提起。且不说jack有没有真吃,就算真吃了又怎么样?猪肉羊肉吃得,人肉就吃不得?古时易子而食军中无粮食人的例子多了去了,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人活着是人,人死后就只是一堆肉罢了。王暝还是人时尚且如此思维,变成妖魔后自然更不会在意。

    只是还是要在意一下的,王暝固然不会在意自己的女友是杀人鬼,可咲夜还想保持少女的形象,虽然她以前从不在意这些东西。

    “……还有就是,我觉得那样很……快乐。”

    肉眼可见的,王暝的黑眸明亮了起来。

第五十九章 无常

    “嗯,很好。这就是我想听到的答案——咲夜,从接下来开始我会告诉你一些事情,如果你因此而后悔的话,我是不会怪罪你的。”

    少年抬起手,用手指死死地抵住了嘴唇。正如王暝熟知十六夜咲夜的所有小动作一样,十六夜咲夜也了解王暝不为人知的习惯——比如紧张时会用手抵住嘴唇。少女伸出手,抓住了那只微微颤抖着的,冰凉的手掌。她将那只手掌牵到怀中,用自己的双手包裹住它,动作轻盈温柔却又有着不由分说的强硬力道。她摩挲着那只寒冷如冰铁的手掌,竭尽全力想要将它温暖。

    “咲夜,我——”王暝不安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掌,在大妖的敌意下泰然处之的他唯独不擅长应对的就是他人的善意。

    “嘘——先不要说话。”女仆长抬起手,食指轻轻按在了少年干燥的唇上,王暝早已失去的鲜活生命气息吸引着他,而此刻的少女身上有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威仪,并不严厉高傲,却让王暝下意识地听从了十六夜咲夜的话语。

    十六夜咲夜娴熟地翻开了少年的嘴唇,毫不意外的看到一排正在迅速消失的,淡粉色的痕迹。

    她当然知道,那是伤口迅速愈合的痕迹。

    “果然……”少女叹了口气,松开了手。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养成的这种习惯,但是伤害自己并不能得到什么东西的,王暝。”

    “如果你自己都不在意自己的话,又有谁会在意你呢?”

    少年揉了揉嘴唇,并不是嫌弃十六夜咲夜或怎的,他只是很久都没有任人摆布过了,一时有些不习惯而已。

    王暝露出一个得意且有恃无恐的轻佻笑容,他挑起眉,将视线投向身旁的女仆长。

    “不是还有你吗?有你就好了,我实在是喜欢不起来我自己。”

    “你呀……二小姐呢?二小姐总会关心你的吧,美铃应该也会出于朋友的角度关心你,至于大小姐……她应该会在你受伤的第一时间大肆幸灾乐祸,然后来帮助你吧?”

    少年闻言,忍不住轻笑起来。他摇着头,用一种沉静而疲惫的语调呢喃。

    “不一样的……可能是因为我和芙兰都有着近乎不死的体质而且也早就习惯了伤害和被伤害的缘故吧,很多以人类的角度来看危险至极的伤口都会被我们下意识地忽略掉,这并不是不重视对方,而是‘那种小伤对他/她一定没问题’的信任。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只是被人无微不至的关心这种事情……确实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他的笑容变得有些复杂,少年仰起头,用自由的左手笔直地举向天空,伸开五指,仿佛要抓住那满天星辰一样。

    可俄而,他又颓然地放下了手,他将小臂遮挡在双眼前,略带感伤地轻声说道。

    “明明在一年多之前,我还是一个象牙塔里的人类学生啊。有着幸福的家庭和一群挚友,他们无疑都是爱着我的啊,我能看见啊,可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了呢?”

    他的音调变得有些奇怪,有什么东西在被死死地压抑着,让少年低沉温和的声音变得悲怆而沙哑。以往无论心情好坏永远上扬着的嘴角也开始垂落,他咬紧了牙齿,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

    “想不起来啊,全都想不起来了。明明都能看见的,什么都那么清晰,就好像昨日重现一样历历在目,可我感受不到啊,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就像记忆中那个家伙是另一个和我有着同样面貌相同名字的人一样……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说那是一个故事吗?”

    少年猛然放下了手臂,他低头,用湿润而脆弱的黑眸看向十六夜咲夜,那是他一直埋藏于心底的恐惧,不曾道出,不曾提起。

    “因为那对现在的我而言……真的只是一个故事啊!”

    “‘王暝’到底……到哪里去了呢?!”

    “‘我’到底……是什么啊?!!”

    近乎崩溃的悲伤呼喊在停滞的世界中回响,天空中缓缓飘落的雪花似乎也感受到了少年此刻的迷茫痛苦,善解人意地放缓了下落的脚步。

    “王暝……”

    十六夜咲夜呆滞地注视着少年的脸庞,她惊讶而近乎惶恐地发现王暝竟然——

    在流泪。

    少女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她茫然无措地伸出手去擦拭着王暝脸上的泪痕,用力抓紧了他紧攥成拳的手掌。

    “哈——抱歉,我有点……失态了。”

    少年几乎是瞬间地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他脸庞上的泪水即刻凝结成碎冰,脱落下去。

    他低沉地笑了起来,抓住女仆长放在自己脸庞上的手掌,充满安慰性质地温和笑道:

    “不用担心我,只是日常的抽风罢了。收到芙兰的影响,我的精神也有些不太稳定……”

    “撒谎。”

    “不,真的,我思故我在,我早就坚定下来了,这只是每个月都会有的那么几天精神病时期而已,咲夜你要相信我……”

    “撒谎。”

    “你看你这个小女仆你怎么就这么犟呢,我跟你说啊就是因为你对我太好了我一时没忍住就脱口失言……”

    “撒谎。”

    王暝笑了起来:“不,这一句是真的。”

    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坚强而温和,仿佛阳光。

    “而且别的……也不能说是假的就是了。”

    王暝怅然地叹息着,苦笑自嘲。

    “我真是个不能享福的命啊,平时被各方压力压迫的喘不过气来,根本就没有思考这些东西的余裕,可一旦空闲下来了,我就会开始考虑很多事情。”

    “考虑着考虑着,某些念头就开始像**一样腐蚀我的思维,好像从某个点开始,‘王暝’便一分为二,如果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之间的联系只有思维模式的话,那么我真的还能算是过去的那个王暝了吗?”

    “庸人自扰罢了,贱人就是矫情的又一个真实写照。”

    王暝用一种淡漠的讥讽语气挖苦着自己,弯下腰,与十六夜咲夜温暖的额头相触。

    “放心吧,我就是我,我是王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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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忘了……果然人一上了年纪记性就会变差。友情章推,同人世界联盟里蓝叔的书《我是蓝染》。嘛……虽然我个人是不看死火海的,但是书友们保不准就有人看呢不是?总之我还没看,有爱自取。

    [bookid=1326813,bookname=《我是蓝染》]

第六十章 无题(下……还是啥?忘了)

    “其实呢,每个人都会有控制不住的嗜血冲动,这是生物本质里的猎杀争斗欲丨望。”

    “寻常的人类社会把这种冲动描述成了一种人格障碍,其实这是错误的。不过普通的人类社会追求的还是稳定,这么做到是也无可厚非,毕竟同类之间还是以和平为主嘛。”

    “比如说咲夜你,不是也有嗜虐的另一面存在吗?”

    “所以说,我有些许追求愉悦的小爱好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少年开朗地微笑着,和十六夜咲夜对视。片刻,那个笑容迅速地垮塌下来,变成无奈的苦涩笑容。

    “是啊,很正常啊,追寻愉悦什么的,顶多就是个绅士而已。”

    “但是这种偶尔会涌现出来的,想要破坏自己最宝贵东西的心情,可就一点都不正常了吧。”

    王暝颦眉注视着自己的手心,他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自毁冲动,只是从遇到芙兰朵露之后便逐渐消失。难不成这是自灭的另一种表现形式?或者说并发症?

    转移了?这东西又不是癌细胞,怎么可能扩散转移啊。

    “很多时候……我都会忍不住想要杀掉你们,挖出你们心中最痛苦的往事,用最刻薄的言语和最尖利的刀子伤害你们,这让我有一种饮鸩止渴般的快丨感……刚刚就是因为我没有压抑好这种情感,才导致那种状况的出现……抱歉。”

    少年心情压抑地吐出了这些字句,他的神色阴沉而内疚,并不是因为自己有着这种恶劣的情绪而愧疚,而是因为自己没有控制好这些情绪而愧疚。

    “就好像你在用双手捧着一个精致而脆弱的艺术品,你非常喜爱这个艺术品,喜爱到爱它胜过自己的生命。同时你又知道它脆弱到不堪一击,只要你轻轻合拢十指就能够将它碾成碎片。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中都会涌现出将它捏碎的暴戾欲丨望,然后再由理智来压抑下去……所以从小我就格外排斥贵重物品,总是尽量远离它们。”

    王暝疲惫地笑笑,神态故作轻松。

    “这辈子注定过不了富贵生活啊。”

    少年叹了口气,自嘲地苦笑起来。

    “其实这个毛病一直都有,和芙兰战斗的很多时候我的暴走都不只是因为痛苦,更多的是因为……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欲丨望。”

    “不,其实还是能控制住的,只是因为我清楚自己不可能真的伤到芙兰,所以放弃了控制自己而已。”

    王暝歉意地握住十六夜咲夜的手掌,再次诚恳地向其道歉。

    “结果就变成了之前那个样子,对不起,咲夜。”

    女仆长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她在少年紧张惶恐却又怀着隐约期待的目光下慢条斯理地张开嘴唇,缓缓说道:

    “按照你的性格……不应该是认为我太过弱小,以至于会被你伤到才对吗?而不是仿佛等待审判似的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表情,像是等待大人罪责的小孩一样。”

    王暝的喉结艰难地蠕动了一下,他感觉自己几乎能够听到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他知道这是太过紧张而导致的幻觉,少年的心早就化作了坚硬璀璨的晶体,本应永不改变。

    可到底还是改变了不是吗。

    这是我的错误,我的责任,理应承担,天经地义。

    “那是以前。”少年将左手按在心口处,合上眼帘,再缓缓睁开。他突然不那么紧张了,尽管这颗石心并不会跳动,也不能让他体验到“心头有小鹿乱撞”这种文学作品里描述的感觉,可他依旧决定跟随着这颗有些坚硬,有些冰冷的石心。

    无它,只因这颗石心是由面前的少女一刀一刀,亲手雕琢的。

    你清楚我心脏上的每一根血管,每一道纹理,那么我还在害怕什么呢?

    不知道人类的体温,能够温暖贤者之石吗?如果可以的话,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在它嵌入自己胸膛之前,就已经记住了面前这个人的温度呢?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我爱上你岂不是必然?

    “以前那个人格残缺的我或许会这么想,但现在的我绝不会如此觉得。丛林法则是我的世界观主体没错,可每个人,每个拥有‘自我’的存在都会有那么几个对自己的意义非比寻常的,特别的存在。或许是父母,是恋人,是挚友,是亲族,而对我而言你们就是我身边最特别的存在。在你们面前,我不是那个冰铁之心的妖魔,只是一个会脆弱,会痛苦,会哀伤,会恐惧的半吊子吸血鬼而已。”

    王暝笑了起来,那笑容温润而明朗,和煦若晨曦,全然看不出半点暴戾和疯狂。仿佛以往根深蒂固的负面情绪终于在这一刻被连根拔除,清扫得干干净净。

    这才是真正的王暝。

    看着那个微笑着的少年,十六夜咲夜不禁如此坚定地想到,毫无理由。

    “因为只有在你们身边,我才是那个能脆弱,能痛苦,能哀伤,能恐惧的半吊子吸血鬼。”

    “所以请你原谅我,不要抛弃我。我会竭尽全力控制自己的。是的,我说了即便你改变主意我也不会怪罪你,可我也没说接下来不会再缠着你。哪怕你抛弃了我,我也会纠缠你一辈子,直到你回心转意。”

    十六夜咲夜恍惚间突然觉得,自己面前坐着的并不是那个健壮的妖魔少年,而是那个故事里的孩子,满心善良,温柔而优秀。

    而下一秒,孩子变成了少年。看上去不再善良,舍弃了温柔,也并不优秀,可实际上它们只是被挤压成了一个很小的圈子,尽管渺小,却确实存在着,不曾消失。

    依然善良,只是目光收回面前;依然温柔,只是目标仅限身边;依旧优秀,只是……

    “你是不是从未关注过自己的成功,王暝?”

    少年莫名而自然地点了点头,他最不在意的就是自己。

    果然没错。

    怀着某种隐秘的喜悦,少女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你果然从来都没变过。”

    “你说得对,你就是你,你是王暝。”

    “从始至终,一直都是。”

    ————————————————————————————————————————————————————————————————————————

    嗯,本次更新结尾处有一大波章推袭来,请注意。分类各有不同,有爱自取。顺便一提除了楚渊宁的《我想生存下去》之外我依旧是都没看过……我跟你讲,楚宁的这本书,赞(拇指)。充满了温馨和爱,满满的人文主义情怀和对高尚人性的诠释,左墨辉看了都说好(温柔笑)。

    那么,章推时间。看名字你们就能知道分类是什么了,我就不一一赘述。

    [bookid=3388008,bookname=《我想生存下去》][bookid=3204163,bookname=《我是一个有点怪的歌手》][bookid=3079959,bookname=《魔临幻想乡》][bookid=2994174,bookname=《口袋妖怪之赤》][bookid=1326813,bookname=《我是蓝染》]

第六十一章 无题(四)

    王暝徘徊在地下室的门前,他颦着眉头,焦虑而惶急。

    鞋底和地面碰撞,发出连绵不绝的清脆声响。而这似乎让少年更加烦闷了,他用充血的黑眸四下扫视着,以期捕获某个可怜的牺牲品。但早已被所有妖精女仆列为禁地的地下室周围根本就没有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存在。王暝忍不住暴躁地一脚踢向身旁的墙壁,石墙看上去毫发无损,只是整个红魔馆都微不可察的摇晃了起来。

    蕾米莉亚缄默注视着自己纯白衣襟上的一点殷红茶渍,送到唇边的,内里茶水依旧在微微荡漾着的瓷杯停下了进程。

    被刘海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眸,这使得十六夜咲夜看不清鲜红幼月的表情。只是这种时候……

    任谁都感受得到身边风雨欲来的压抑气氛吧。

    “王暝!你抽什么疯!!”

    枪随意动,一柄缠绕着血色雷霆的华美长枪寻着因果之线划破时空轰鸣来袭。黑衣的少年表情狰狞,他毫不犹豫且不知死活地徒手去抓取足以让寻常妖魔在痛苦悲鸣中化作灰烬的神枪,并成功地在枪尖贯穿自己头颅前攥住了枪杆。

    不出所料的,他的手掌瞬间被烧灼为焦炭,只是那杆神枪却停止了前行,庞大的枪身收拢,压缩,化作一支缠绕双蛇的荆棘权杖。

    焦黑的碳壳被新生血肉迅速撑破,王暝把叛变的冈格尼尔反手顿在地上,尖利的末端深入地面,蔓延开小小的蛛网状裂痕。他露出獠牙,从喉咙里发出暴戾的低吼,一十三道血色雷蛇翻滚着从权杖上炸裂,爆发,轰鸣而去,跨越重重阻碍瞬间出现在蕾米莉亚的面前,向自己前一刻的主人散发恶意。

    蕾米莉亚一爪挥散十三道雷蛇,她将手中的茶杯用力砸在身旁的小圆桌上,同样暴躁地站起身,用饮过无数鲜血的神枪指向面前空无一物的虚空,而城堡伸出的王暝却分明感受到了自己被冥冥之中的气机锁定,仿佛那柄洞穿巨人的流星之枪真真正正地比在自己脖颈上,稍有异动便会身首分离一样。

    只是……

    少年的嘴角无声扯开一个狰狞的弧度,自从长发垂地后便习惯扎起齐踝马尾的他今日并未束发,因自己烦躁之下胡乱拉扯而有些凌乱。再配合着充血的眼眸,这让他看上去像是刚从秦城二院或青山护理中心中跑出来的病友一样生人勿近。

    ……你以为我会怕脑袋搬家?

    赤色流光编织成暗色朱弓,被苍白尽显的左手握紧。王暝从地面上拔出冈格尼尔,将它在五指间旋转了数轮,搭在那柄以芙兰朵露名字命名的宝具之上。

    虚无中的神念早已锁定蕾米莉亚,这两只妖怪之间的气氛顿时从日常的打闹升级为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同族战争一触即发。

    女仆长为难地伫立一旁,此刻她如果去安慰王暝妒火中烧的大小姐便会开启战端,如果她安慰大小姐的话王暝倒是不会怎么样,可对于蕾米莉亚而言显然是火上浇油。

    似乎无论如何都规避不了这场战斗了?

    女仆长默然想到,悄悄地后退了两步。

    既然如此,就让他们打好了。反正谁也打不死谁,而蕾米莉亚和王暝间的关系本来就已经处在冰点,降无可降。什么都没有变化,不是吗?

    不过要是谁弄坏了馆内财务的话……就给我做好一周没饭吃的准备吧。

    十六夜咲夜微微眯起眼睛,对峙的两只妖怪便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不明所以。

    而与此同时,一个稚嫩却不乏威严的甜美声音淡然响起,让火药味十足的两只妖怪都老老实实地放下了武器,偃旗息鼓。

    “姐姐大人,兄长大人,请不要再闹了。”

    蕾米莉亚心有不甘地收起神枪,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微恼而近乎撒娇地向自己的妹妹抱怨道:“你总是偏向他,到底谁才是你的姐姐啊芙兰!”

    “我的姐姐从始至终都是您,这是毋庸置疑的,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亦如此。只是大哥哥他也是我的兄长,这同样理所当然。还希望您们看在我的面子上以后不要再吵架了,可以吗?”

    得到了妹妹安抚的蕾米莉亚心满意足地用茶杯掩饰着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却仍故作不满地偏过头,娇嗔一声。

    “哼,既然是芙兰你求情的话,我就饶那逆贼一次。记住芙兰的恩情,然后为之感激涕零吧,庶民。”

    “这样最好了,兄长大人,你进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一向见不得蕾米莉亚趾高气扬模样的王暝这次却从始至终都不发一语,没有吐出任何嘲讽反驳的尖刻话语。事实上他的脸颊现在煞白一片,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着,朱弓和冈格尼尔不断碰撞,发出细密不断的清脆声音。

    王暝咬了咬牙,他收起两柄宝具,抬起手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脸庞,竭力扯出一个蹩脚的微笑,攥紧拳头推开自己出入过无数次的厚重门扉,就好像这样的话他的手脚就不会再微微颤抖一样。

    在公主床旁边,和蕾米莉亚那个别无二致的小圆桌旁,戴着一副粉框眼镜的小女孩正坐在宽大的椅子上静谧读书,她用侧脸对着少年,轻轻翻过手中书籍的书页,并没有抬头,却仿佛知道王暝的每一个动作一样。门扉在主人的意志下合拢,并不庞大的碰撞声音让少年猛地打了个激灵。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像是个做了错事正听候大人发落的孩子。

    “您来了,请坐吧,兄长大人。”

    依旧是淡然而平缓的声音,王暝却好像听到了圣旨一样地瞬间出现在芙兰朵露的对面,他尴尬而惶恐地笑着,紧张地将十指绞在一起,像是要拗断它们。

    “why-so-serious,brother?”小女孩终于抬起头看向了少年,她推了推平日里并不显化出来的魔眼杀的镜架,平静地说道:“我并没有任何要责怪你的意思。”

第六十二章 无题(五)

    当然的,自从时间恢复了正常的流动之后,日常窥探王暝心灵的芙兰朵露就得知了发生在红魔馆女仆长和执事身上的“红魔爱情故事”,虽然王暝对爱情的定位是否准确尚且存疑,但十六夜咲夜是的的确确地走进了少年的心房,并在其中稳固地占据一席之地。

    对此,芙兰朵露的反应是……

    “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小女孩低下头,淡然地说道,似乎不想理会王暝一样。“只是没想到,兄长大人您竟然这么晚……或者说这么早就反应过来了,果然是物极必反吗?情感的反复缺失反而促进了醒悟的过程。”

    没错,迄今为止王暝所有的恐慌和紧张,全部都是他自己擅自做出的反应——芙兰朵露对此根本就没有表态。

    “是吗?我还以为你会很生气,然后把我的头用莱瓦汀砍下来种在花盆里,来年秋天收获好多个大哥哥什么的呢……”

    王暝放松了少许,仍带着残存的恐惧僵硬笑道。他的脑海中同步放映出了他所描述的情景,在神明的魂魄支持下每一颗粒子都得到了最完美的演算,精细程度远超虚幻三之流。

    “我怎么会干那么蠢的事情呢?割下头颅对大哥哥你是没用的。”芙兰朵露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目光扫过少年的上半身。“想要种出许多大哥哥的话,显然是挖心然后用鲜血浇灌比较合理才是。”

    “是吗?我想也是啊。”

    少年依然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心情却迅速平复下来。

    只一瞬间,那些惶恐不安就尽数消散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芙兰朵露对此的态度:很不爽,很讨厌,很烦躁,但是早有预料,而且早已接受。

    现在的冷淡,只不过是撒娇而已,其意义等同于“快来哄哄我”。

    王暝站起来,走到芙兰朵露的面前蹲下,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小女孩。芙兰朵露依旧没有理会少年,视线装模作样地在文章上扫过,注意力却全在王暝身上。

    少年笑了起来,他伸手捏住书脊,把那本书向上抬去。而小女孩则始终用双手抓着那本书,视线也随之上扬,直到仰着头被王暝像吊车那样提起来,双脚即将离地才肯罢休。

    王暝合上了那本书,把它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再次蹲下身子,直到自己的视线和芙兰朵露平行,而小女孩当即别过了头,只留给王暝一个气鼓鼓的侧脸。

    少年无奈地笑笑,带着温和的笑容将小女孩拥入怀中。

    芙兰朵露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然后认命似得将双手环在少年的腰间。

    “大哥哥你真是个人渣!”

    “好好好,我是人渣……虽然我连人都不是。”

    王暝宽宏大量地微笑着耸了耸肩,这种程度的言语攻击对他而言等同于没有。

    芙兰朵露抬起头,注视着少年那张温润的笑颜,迟疑了一会,最后还是决定和王暝好好的谈一谈。

    “大哥哥,你知道吗?其实你的感觉……依旧不是爱情啊。”

    出乎芙兰朵露意料之外的,王暝并没有沮丧或怎的,依旧笑着点了点头。

    “嗯,没错,我知道。”

    “那你?”还对咲夜那么说?而且还“以结婚为前提交往”。哼。

    小女孩瘪了瘪嘴。

    “爱情本就炽热而短暂,固然绚烂,却不过刹那芳华。那对于我等这般不腐的尸骸而言,并不可靠。”

    少年的掌心燃起一团妖冶如曼珠沙华的血焰,火光映亮了他脸上的漠然而温和,仿佛大理石浮雕般的微笑,旋即和火焰一并在合拢的五指中支离破碎。

    “我确实仍然不理解什么叫爱情……但我确认自己能给予咲夜最完美的亲情。反正所有的爱情最后都会沉淀为亲情,这不是更好吗?”

    “可大哥哥你有没有想过,咲夜身为人类,与我们这些血族是不同的?她可能更需要一个美好的过程,而不是直接跳到结果上,不是每个人都是你这种结局主义者的。”

    王暝笑着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之前不是还很嫉妒咲夜吗?怎么又为她考虑起来了。”

    “哼,我只是同情掉入大哥哥魔爪的咲夜而已,才不是为你着想呢。”

    而且只有区区百年寿命的人类,也够不成威胁。

    更何况大哥哥依旧不懂什么是爱情,还没有触及自己的根本利益。

    “这个……也不是我想就能够做的的事情啊。”

    王暝苦笑,他并不是不知道这些东西,对于寿命无尽的他们而言,人类的寥寥百年确实不过是刹那的芳华。可尽管如此,少年依旧不理解什么是爱情。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有什么办法。

    少年撇了撇嘴,神情活似一块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滚刀肉。

    “不过,已经是弥生了啊,为什么还在下雪呢?往年如月的时候冬天就已经过去了啊。”

    芙兰朵露无心的一句话唤回了王暝脑海深处的某些记忆,少年神秘地笑了笑,并不以为意。

    “嘛……某位亡灵闲来无事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作祟,并在一个得力助手的帮助下化想象为行动的结果而已,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而且冬天不是也很好吗?至少我就很喜欢,有故乡的感觉。”

    芙兰朵露见状,不依不饶地扯着少年的衣袖,要求他诉说真相。

    “大哥哥你要是不肯亲口说出来的话,我就要翻你的记忆了哦。”

    “嗯,好吧好吧,真是怕了你了。这是一场异变,由亡灵公主西行寺幽幽子引发的异变,其根本原因是她想要看看自己庭院中的樱花树绽放的样子,而派出了手下喽啰……呃,庭师出来收集春度,想要让它开放。”

    “春度?”

    “就是春天的程度……好超现实,我这种唯物主义战士竟然会说出这种话,真是太奇怪了。”

    “大哥哥你要真是个唯物主义战士就应该干掉自己这牛鬼蛇神啊。”

    “熊孩子别闹,听我说。因为‘春天’这个概念被不断的夺取带走,所以幻想乡的地面才会出现这种永冬的状态,这是个和我们毫无关系的异变,八云紫的人会处理掉它的,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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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卍超级棒棒糖的打赏。还有,我把同人世界联盟我自己的那个坑填上了,诸君可以在有生之年系列里找到它,最好是去看看。

第六十三章 无题(终)

    芙兰朵露的大眼睛咕噜噜转了转,带着一脸微妙的笑容拉扯着少年的衣角。

    “呐呐,大哥哥,这么浪漫的异变,你会不会带着咲夜出去增进感情啊。”

    “……浪漫么?我的家乡每年都会下大把大把的雪,厚到能把你这种熊孩子埋在里面。”

    抱着芙兰朵露坐在椅子上的王暝不屑地撇了撇嘴,他没觉得下雪是件多浪漫的事……反倒是打雪仗比较好玩,且不说原本捏实的雪球打在人身上的痛楚就不比被石头砸中小,哪怕雪花并不具备粘性的时候他也可以在雪球里包裹上碎冰、石块之类来增加杀伤力,或者是近身之后用关节技放倒某人然后呼朋唤友朝在雪地上蜷缩成一团的人身上踢雪,直到把他埋起来做成一个真正的“雪人”。

    “……总觉得大哥哥你说的玩雪和我的认知有些微妙的差别呢。”

    “有吗?我觉得很正常啊。”

    少年挑了挑眉,显然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错误。

    “说起来,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嗯,看起来是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曾经某天在放学的路上捏了个雪球,然后一路滚起来。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和我一样高的雪轮子,但根本不是漫画里画的那种球形,像个磨盘一样又圆又扁,还很厚。”

    芙兰朵露看到了如今的王暝到底是什么样子,少年温和地笑着,缅怀而略带惆怅的笑容在他唇边悬挂,并不如往日那般始终有着隐晦的悲苦于其中,反而豁达且平和,王暝真的做到了不再被过去所束缚。在芙兰朵露从某人内心之中窥视到的景色来看,那张泛黄却清晰依旧的照片被一双白净的手仔细抚平上面的褶皱,小心地放入了相框之中,摆在一个简朴的床头柜上。

    这是很难得的,对于由人转变为妖魔的个体来说。

    很多像王暝一样三观不正的家伙可以轻易抛弃自己曾经的族群,但他们很难抛弃属于“自己”的过往。

    芙兰朵露发自内心的为王暝感到高兴,就连自己的心情都好了起来。

    只是一想到这是因为谁,或者说在谁的引导下达成的,心情就不那么好了。

    自己的第六感果然没错,咲夜从一开始就是个大敌。

    “不过说起来……难得的永冬,我们去玩雪怎么样?”

    王暝似乎提起了几分兴致,他低头,笑眯眯地看向芙兰朵露,黑眸中满是期待,仿佛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真是的,这样我怎么可能拒绝你啊,大哥哥。

    小女孩叹了口气,露出一个与自己外在截然相反的成熟笑容:“好啊。”

    “不过芙兰不是讨厌碰水吗?可以吗?”

    “雪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这和大哥哥你从来不喝热水但天天吃冰是一个道理。”小女孩停顿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更加灿烂地笑了起来。“而且不是还有大哥哥嘛,大哥哥会把化掉的雪再冻结起来的吧?”

    王暝理所当然地颔首:“那是自然,我可是拥有水领域的神明,还持有黑冰之剑莱瓦汀,至少在我身边,没有水是超出我掌控之外的。”

    “那不就好咯?走,我们出去玩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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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不管蕾米莉亚真的好吗?我觉得她应该很想借此机会和你亲近一下。”

    不畏寒冬,穿着依旧与平时无异的少年一面双手用力将一个雪团压实,一面朝一旁穿着冬装的小女孩询问道。

    “不用管她,反正过一会她就会用乱七八糟的幼稚借口找机会凑过来的,理她反而会得意忘形。”

    其实并不会感到寒冷的芙兰朵露蹲下身,用带着联指手套的小小手掌握紧一个雪球,不断往上面添加新雪。

    小女孩穿上冬装的原因并不是自己觉得寒冷,而是王暝觉得她会冷。

    芙兰朵露屈指敲了敲自己手中的雪球,不出意料的坚硬结实质感从指骨上传来,如同钢铁。

    “是吗?不过那毕竟是你的姐姐,还是多关心她一些的好。”王暝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将手里的雪球压缩成高达尼姆合金般的材料。少年低垂着柔和的眉眼,用一种很温暖的语气淡淡说道:

    “毕竟世事无常,不要待到无可挽回的时候才后悔。这是人类常犯的错误,但我不想让你也有这种遗憾。”

    “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啊。”

    芙兰朵露在一旁抬起头,仰视着王暝的脸庞。他从来没有后悔过留在这里,也不曾责怪怨恨身边的小女孩。只是当少年的分身遍布红魔,而本体在花园里像个老头子一样啜饮着血茶晒月亮的时候,偶尔的,他也会怀念那个曾经的家。

    “所以我才不希望你有和我一样的遗憾啊……我还有另一个王暝替我挽回,可你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了。不要因为无聊的面子问题和积怨而伤害自己和所爱的人,如果你确认自己会原谅她的话,那就马上原谅她。”

    王暝絮絮叨叨地说着,用指甲在雪球表面刻出精灵球的纹路,看上去专心致志,实际上心不在焉。

    芙兰朵露愣愣地看了王暝很久,她用手指戳戳少年的大腿,悄声开口。

    “呐呐,大哥哥。”

    “嗯?”

    王暝笑着将头颅转向右下方。

    “看招!!”

    “唔噗!!!!”

    一颗表面布满三棱锥的沉重雪球带着一道白色的音锥正中王暝右脸,少年的颈部骨骼在这一击之下发出了悲惨的哀鸣,一声不详的脆响。

    少年捂着脸,缓缓扭回头来。他的眼眸中闪烁着邪恶的血光,尖利修长的獠牙伸展到嘴唇之外,随着他的呼吸越发炽热,成团的白雾在他口鼻间萦绕。

    “……熊孩子你竟然敢偷袭我?!!”

    小女孩早就嬉笑着跑远了,而王暝猛然掷出手中不比宇宙战舰装甲要差的“雪球”,却并被芙兰朵露机敏地躲过,他只得再从地上捞起雪花,制作新的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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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酱油君的打赏和大家的支持,没想到我发点牢骚竟然炸出了几个潜水党,真是意外之喜呢(笑)。红萌馆的剧情要开始加速了,这篇故事背后的水其实远比你们目前看到的要深得多,我要是按照现在这个进度三五年也写不完,所以必须加快速度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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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东方的红萌馆介绍:
“幻想乡,幻想乡是个好地方啊。” 少年怀中的幼小吸血鬼伸出白皙的小手,想要去触摸外面的世界。 “芙兰乖,大哥哥会带你出去的。” 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臂挡在了芙兰朵露的小手前面,于是宛若崩塌的建筑,蛛网状的裂纹蔓延开来,让少年的半个身子化作了无用的碎肉。 “没关系,不是芙兰的某东方的红萌馆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某东方的红萌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某东方的红萌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