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节 初次战阵
这边的赤忽歹自然毫不相让,他挥舞着手中的大铜锤,锤面上刀痕累累,显是陪他经历过不少次战斗。随着两位主将的一声令下,双方人马冲锋交战在一起,伴随着呼喝声和刀剑声,不断有人从马背上落下。
刘驽使出乾坤迷踪步法,凌空跃起,从一匹马背踏上另一匹马背,双拳连挥,呼呼带风。不过片刻,已有十几名耶律氏的兵士带着伤从马背上跌下。赤忽歹更是不含糊,一柄铜锤舞成一个圈,凡是胆敢稍稍靠近之人,无不筋断骨折而死。
然而刘驽与赤忽歹虽是勇勇,他们手下的部众却已被困在抱月山大阵中数日,人疲马倦。耶律小花固然是个庸人,他手下的将士却个个凶悍。因此到第四次冲锋时,双方胜负已见高下。遥辇氏的部众不住地往后倒退,耶律氏的兵士纷纷从背上取下弓箭追击。
赤忽歹见自己的部属纷纷被射落下马,一时间大急,返身便要冲入敌阵之中。刘驽一把拉住他,道:“你带着人先退,我来断后!”赤忽歹听后有些犹豫,他知道历来断后都需要整整一支军队,哪有人单枪匹马断后的,道:“你……你行么?”
刘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见识过我的本事,放心吧!”他不等赤忽歹回话,只身冲入敌阵之中。耶律小花下令兵士搭箭上弦,齐齐射向刘驽。刘驽临危不惧,或是在马背上使出铁板桥的功夫,躲过迎面飞来的箭,或者索性一溜身躲到马腹之下。
待耶律小花军中的箭矢射过一轮后,他仍是毫发未伤。只是他坐下马匹却已浑身是箭,如同刺猬一般,在临近敌阵时,他的坐骑终于支撑不住,长嘶一声倒地。他使出乾坤迷踪步法,冲入敌阵,直奔耶律小花而来。
耶律小花见状吓了一大跳,拨马便往后走,四名千夫长从各个方向冲来救驾。刘驽不管不顾,一拳将迎面赶来的一名千夫长撂下马,往耶律小花直奔而去。虽是不断有耶律氏的将领兵士从旁杀出护驾,但是拼命这件事儿,没有谁有刘驽在行。未过片刻,他已经杀至耶律小花的马下。
耶律小花朝四周尖声大叫道:“都来护驾,护驾!平时养你们都是废物么!”三十多名持盾亲兵一拥而上,将耶律小花挡在身后。耶律小花在自家军阵中纵马狂奔,原本整齐的军容经他这么一折腾,顿时散乱不堪。
此时赤忽歹并未率军走远,他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遥辇氏将领,见耶律氏军阵一片散乱,便知反攻的机会已经到来,继而率军反向耶律小花的军队扑来。耶律氏的军队混乱之下难以抵敌,顷刻间伤亡者数十人。
指挥军队打战,那自然是赤忽歹的事儿,刘驽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耶律小花。他接连击倒数名持盾亲兵,距离耶律小花越来越近。两人你追我赶,竟追出了阵外。耶律小花见不远处的草地上稳稳地站着一个黑衣人,一头乌黑的硬发之下是一张黝黑的面孔,不禁大喜,喊道:“崔先生,快救我,我父亲定会重重赏你!”
刘驽定睛一看,那人不是崔擒鹰是谁。然而临阵退缩从来都不是他的作风,他奔至耶律小花的马后,一跃而起,直扑向耶律小花,同时双手拿向他的后颈。崔擒鹰听见耶律小花的求救声后冷哼了一声,立在地上迟迟不动。
直至刘驽即将要拿住耶律小花时,他突然凌空跃起,一掌直向刘驽推来。刘驽伸掌接过,直感一股巨力涌来,逼得他在空中连翻了数个跟头,方才将劲力消去。耶律小花伏在马背上,趁机逃了个没影。至于他身后的四千大军,却早已忘于脑后。
崔擒鹰见刘驽竟稳稳地接住自己的一掌,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也不说话,转身便走,却迎面与人撞了个满怀,惊道:“铜马,怎么你也在来?”铜马不知甚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身后,肩扛长刀,右手紧紧握住刀柄,却丝毫没有出鞘的意思,说道:“我来这里,是为了教训一个不懂事的人。”
崔擒鹰哈哈大笑,指着刘驽道:“你想教训他,还是我?”铜马嘴角一抽,道:“崔老儿你也不小了,别总耍嘴皮子。”崔擒鹰听后,脸色一变。铜马也不管他,足下狂奔,与刘驽擦肩而过。刘驽怕他要对赤忽歹等人不利,转身便向他追来。
铜马转眼便已冲入战阵,有耶律氏兵士见铜马来势汹汹,便持刀来拦他。铜马长刀出鞘,双手一挥,便将那兵士斩落下马,顺手夺过他的马匹,一跃而上,转头向旁边的高坡上奔去。
刘驽遥遥望见柳哥公主原先立马在高坡上,静看两军混战。这时她见铜马策马奔来,竟调转马头便走。
她座下所骑乃是宝马,一鞭之下便已奔出数十步。铜马虽是催着马匹急追,两人之间却始终保持着不长不短的距离,不一会儿两人便都消失在草原的尽处。
耶律小花逃走之后,耶律氏的人马在四名千夫长的约束之下,逐渐从慌乱中恢复了过来,开始结成阵型,几轮齐射,射退了冲锋过来的遥辇氏部众。赤忽歹见手下人马困乏,一次次的冲锋变得越来越乏力,便下令停止进攻。耶律氏剩余的三千多人马,得此机会便赶紧撤兵而去。
赤忽歹一顿清点之后,发现耶律军死伤者足有五百之众,而己方伤亡不过百人,足实算得上是一场不小的胜利。他用簸箕般的大手一把抓住刘驽的手臂,感激地说道:“小兄弟,今天这场战得亏了你,不然我们恐怕就惨了!”
刘驽仍在望着柳哥与铜马离去的方向,呆呆地出神,经他这么一抓,顿觉手臂生庝,却又好意思挣脱开,说道:“没甚么,赤大哥,是你指挥有方。”
契丹人不似中原人一般知道谦虚,赤忽歹听刘驽这般说,便只当他在夸自己,顿时哈哈大笑。刘驽见事已至此,便不再隐瞒,将他听说的耶律适鲁自称可汗、遥辇泰聚军对抗的事情托盘而出。
赤忽歹听后直气得啊啊大叫,道:“你先前不说,早知道,我一锤砸碎了耶律小花那个小兔崽子的脑袋,替三王子出一口恶气。”
按照草原的风俗,他将死亡的部属就地安葬,继而领着大军与刘驽一道,往遥辇泰大军所在之地而去。
当两人到达遥辇泰大军的营外时,只见帐篷足有五百多顶。赤忽歹令部属就地驻扎,与刘驽一道,经兵士通报,入了遥辇泰的大营。
两人达到主帐前时,只见帐篷顶上裹着一匹白绢。赤忽歹惊道:“这是哪个人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节 谁的磨炼
有兵士托起厚重的毡毯门帘,放二人进账。刘驽只见遥辇泰坐在榻边,身着素衣,眼角犹红。他旁边的榻上躺着一人,由首至足被一匹白布蒙住。
遥辇泰见刘驽到来,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喜色,道:“徒弟,你终于逃出来了,我觉得你肯定不会死。这两天我总共派出了十六支人马,分头去找你的下落,却始终没有消息。”
赤忽歹听见刘驽竟然是三王子的弟子,心中暗暗吃惊,暗自嘀咕着刘驽怎地掩饰得这般好,否则自己一路上哪里敢跟他平起平坐。
他朝着遥辇泰伏地便拜。遥辇泰上前扶起他,道:“赤忽歹将军,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赤忽歹指着刘驽,道:“是他救了我!”
遥辇泰听后一惊,接着便向刘驽问起其中详情。刘驽除去《六军镜》书之事外,其余未有隐瞒,一一和盘向他道出。遥辇泰听后紧锁眉头,道:“这个铜马,他就是想让我和耶律适鲁鹤蚌相争,他自己好渔翁得利。不过他的计划也过于**裸了,竟没有一丝遮掩。”
刘驽瞅着榻上的人,料定必是那位逝者。他心中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道:“六师父,我大师父他人呢?”遥辇泰指了指榻上,无力地说道:“这就是了。”刘驽两行眼泪涌出,上前便要揭开白布,却被遥辇泰拦住。
遥辇泰道:“死得太惨了,你还是别看了。”刘驽急道:“谁干的?”遥辇泰道:“铜马,除了他还能有谁?他说你大师父是汉奸,必除之而后快。其实韦先生哪里是在帮我啊,他是在践行对玉飞龙前辈立下的誓言。”
刘驽道:“就是那位柳哥公主么,我今天还见到了她。她被耶律小花一行人追着在草原上跑,让我们给撞见了。”遥辇泰道:“耶律小花,耶律适鲁的独生儿子?”刘驽道:“不错,就是他。我和赤忽歹将军还和他们打了一战。”赤忽歹道:“得亏了刘小英雄,我们这一战才没有吃亏。”
遥辇泰听二人讲完了先前的战况,眉头紧锁。这一场胜利于他而言,似乎毫无意义。直至他听说赤忽歹带回了四千人马,脸上方才露出一丝喜色。目前他麾下的部众仅一万六千余人,赤忽歹带回的这支人马不可谓不是雪中送炭。
然而不过片刻,遥辇泰的脸上复又被愁云笼罩,他道:“这下子支持耶律适鲁的部众只会越来越多了。刘驽不明白一场胜仗为何反而会带来坏的结果,问道:“为甚么?”
遥辇泰叹道:“如今契丹八部的首领,人人都想当可汗。只是耶律适鲁风头正劲,且经过虎冢之事后,他保留下的人马最多。是以其余部族首领,谁都不敢和他相争。
乙室部、品部、褚特部、乌槐部和突吕不部在此次我与耶律适鲁的事中,本都出于观望之中。但是若是他们得知耶律适鲁的独生子是个脓包,那便意味着契丹可汗这顶帽子不会永远落在他耶律氏的头上,而他们自己的家族仍有当可汗的机会。在此情形下,他们自会倒向势力强盛的耶律适鲁一边。”
赤忽歹一听急道:“三王子,既然这样,你还要和耶律适鲁打下去吗?咱们还是西过阴山,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天,等往后有机会了东山再起不迟。”
遥辇泰摇摇头,道:“眼下乃是收拾人心的最要紧时机,我等只要离了去,耶律适鲁只怕真的会得逞,从此契丹可汗之位非他莫属。而我们遥辇氏则会成为阴山脚下的一支小部落,从此再无翻身之日,遥辇氏的荣光自怕要就此毁在我遥辇泰的手里了。”
赤忽歹低下头,不再说话。刘驽道:“六师父,别人都喊你三王子,我又听说逝去的先可汗乃是大王子,那么应该还有一位二王子才对。他怎么不出来,帮你一起分担眼下的局势呢?”
遥辇泰苦笑了一声,道:“我二哥早已死了,死在了我大哥的手里。他要是活着,也轮不到耶律适鲁嚣张跋扈。”
刘驽惊道:“先可汗为甚么要杀自己的兄弟?”遥辇泰道:“只因为我二哥的才干要超过他,他生怕自己的汗位不保,这才杀死了他。自二哥死后,我索性沉迷于武学,成为旁人眼中的一介武痴,大哥这才放过了我一马,没有杀我。”
刘驽道:“先可汗既然这般在乎权位,他又怎会将耶律适鲁这样一个有野心的人封为大于越呢?”遥辇泰道:“其中固然有耶律适鲁自己的钻营,但是柳哥公主也功不可没,她可是可汗的心头肉。每次在可汗醉后,她便在他的耳畔吹吹风。三番两次,可汗便听了她的。”
刘驽心中疑云大生,道:“你是说……柳哥公主和可汗有那种关系?她名义上可是公主啊。”遥辇泰道:“可她毕竟是唐廷的人,与先可汗并没有血缘之亲。”
刘驽不欲将此事继续讨论下去,每当他脑海中浮现出柳哥公主清丽的形象,便不愿将她与这等事儿想到一起。
他转而说道:“可是我们看见柳哥公主的时候,她正将耶律小花等人往虎冢大阵里引,这和她先前帮助耶律适鲁的行止是否有些矛盾?”遥辇泰惊道:“有这等事?她究竟想做甚么?”
两人正说话时,账外有兵士来报:“萧夫人求见三王子!”刘驽听后颇觉奇怪,道:“她不是耶律适鲁的人吗,怎么会来拜访你?”遥辇泰道:“她只不过是一个在乱世中求生存的可怜女人而已,谁强便往那边倒。她来找我谋求些好处,这又有甚么奇怪的?”
刘驽道:“那耶律适鲁怎么会答应放她来?”遥辇泰道:“即便是两军交战,一名可以互通书信往来的使者还是必不可少的。更何况萧夫人每次来后,总能从我的营中蛊惑走一两支小队人马呢。”
刘驽道:“那你还让她来?”遥辇泰狡黠地一笑,道:“那些人马是我让她带走的。”他话音刚落,萧夫人已经亲手拂开门口的毡毯,走入帐篷,熟悉得好像是在自家门口。遥辇泰上前向她作出拥抱的姿势,笑道:“哟,萧夫人,这一次你没有抱着孩子一起来。”
萧夫人往旁轻轻一躲,避开他的拥抱,笑道:“三王子,瞧你这帐篷头上都挂孝了,你竟还笑得出。阿保机么,我已经将他托付给远方一名信得过的族叔。眼下战事频仍,小孩子还是远离一些的好。”
遥辇泰道:“我们契丹男儿,就应该从小在血与火的磨炼中长大。你把阿保机送走,便是让他失去了一次磨炼自己的大好机会。”
萧夫人眼睛盯着遥辇泰看,直盯得他心里发毛。过了许久,她方才说话,道:“阿保机磨炼的机会有没有到,我不知道。但是你的磨炼,马上就要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节 夜读兵书
遥辇泰道:“不知道萧夫人此话怎讲。”萧夫人瞟了一眼刘驽,道:“祸便是他惹下的,耶律小花战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草原,耶律适鲁要为他的独子正名。”
遥辇泰道:“那个耶律小花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酒囊饭袋,他狼藉的声名早已传遍了草原。耶律适鲁又能为他正甚么名?”
萧夫人笑道:“但凡是人都有弱点,耶律适鲁虽是英雄一世,但他也有自己的弱点,他的弱点便是这个耶律小花。他费尽心血要争夺的这个汗位,将来恐怕是也要传给他的这个宝贝儿子。”
遥辇泰听后一惊,道:“他想效仿中原的天子,将汗位传给自己的儿子?这可不合草原上的规矩!”萧夫人道:“他虽从来没有说,但大致是这个意思。”
遥辇泰道:“那其余各部的首领呢,他们都支持他吗?”萧夫人道:“这个可不知道,毕竟没有多少人敢在耶律适鲁面前展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这时帐篷外响起一阵嘈杂声,遥辇泰、萧夫人和刘驽听后急从帐中冲出。有兵士来报,“耶律适鲁的人马前来进犯!”
三人赶紧登上哨塔,只见在血色的残阳下,草原的尽头有大队人马黑压压地奔袭而来。轰隆隆的铁蹄声,渐渐地由远及近。
萧夫人看着来军,雪白的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道:“我必须得走了!三王子,这一次你打算让我带走哪一支人马?”遥辇泰摇了摇头,道:“这一次,你哪一支人马都不能带走!你看,来的人太多了,我这点人马恐怕招架不住。”
萧夫人道:“那我就预先恭祝三王子吉人天相,旗开得胜了。”她指着主帐的棚顶,笑道:“只不过这战还没有开打,三王子便已经开始自己帐蓬顶上挂孝了,可着实有些影响士气啊。”
遥辇泰道:“不瞒萧夫人,在下的一名好友被奸人所害身亡。”萧夫人一摆手,道:“不就是韦图南么,我早知道。但是这个时候,任何人都没有士气来得重要。”
刘驽听后有些不忿,道:“萧姐姐,如果是阿保机呢,他也不重要吗?”萧夫人瞪圆了眼睛,道:“驽弟弟,你知道我们说的不是一回事儿。”
刘驽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的意思是,我的大师父,对我和三王子来说,同样也很重要!”萧夫人扬了扬手,急匆匆地顺着木梯下了岗楼,便走边道:“那你就‘很重要’去吧,我走了。”
正如拼命这种事儿,对于刘驽来说很简单;浑水摸鱼这件事儿对于萧夫人来说,同样是驾轻就熟。不一会儿,她便在这个混乱不安的黄昏里,消失得不见了踪影。
遥辇泰一边调遣人马应战,一边命人取下主账蓬顶的白布。繁忙之余,他不忘向刘驽问道:“你真的不恨你大师父么,毕竟…他曾对你做过不好的事儿。”
刘驽道:“可是他也传给了我玄微指法,还帮我打通了回天经脉,我得记得他的好!”遥辇泰点点头,道:“如此说,你真的该多陪他会儿。我要去准备战斗了,若是此战之后我们都活了下来,我会为你大师父举办一场草原上最隆重的葬礼。”
刘驽道:“和粘珠可汗的葬礼一样隆重么?”遥辇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你看,我因为伤心韦先生的死,却连自己最亲的兄长都忘记了。”
刘驽道:“我们也应该为先可汗举办一场隆重的葬礼!”遥辇泰睁大了眼睛,道:“你说得对,我倒是忘了,或许这样可以笼络不少人心。”
他朝几名亲兵招了招手,道:“你们留在帐外,若是我的徒弟有何要求,你们尽管答应。”几名亲兵允诺。
临走前,他又向刘驽说道:“若是此战之后,我也没能活下来,你便将我也葬了吧。不需要葬礼,但要埋在草原上最肥沃的地方。待来年春天到时,我希望一群群骏马能够停在我的坟头上吃草。”说完他灿然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
刘驽道:“六师父,不会的。耶律适鲁没有你想得那么强,他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好,怎能管得好那么多人马。”遥辇泰勉强一笑,道:“借你吉言!”转身冲出帐篷之外。
刘驽扯开遮在韦图南脸上的白布,只见一条异常之长的刀痕,自他的额顶直向脖颈间延伸下去。他不忍再看,复又掩上白布,心中默想起韦图南往日里对他的千般好来,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黄昏褪去,夜色袭来,有兵士入帐为他点亮灯盏。帐外人马的嘶吼声渐渐响成一片,他望着摇曳的灯苗,心念一动,掏出那本铜马送还的《六军镜》书,在灯下翻阅。
他往日里在午沟村时,父亲虽是对他严厉管教,禁止他四处疯耍,然而当他偷偷去读《史记》和《孙子兵法》这类闲书时,父亲却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他。是以他早就懂得,“所谓兵者,诡道也!”
然而当他翻开《六军镜》书的第一页时,第一句话便让他傻了眼,“兵者,勇者之道也,进者生,退者死。是故善战无前,怯懦无生。”
他一阵思索之后,倒觉得这本《六军镜》比之《孙子兵法》那些传统的兵士,要更合自己的脾性许多,心中更似与两百年前的李卫公,生出了丝丝相映来。
他一页接着一页地翻读下去,对帐外兵马的嘈杂声充耳不闻,直至一支流矢射入帐中,打熄了灯苗。他不得不抬起头,打亮火石,要重新点亮灯芯。这时赤忽歹突然冲进帐来,他借着火石的微光,看见赤忽歹的盔甲上鲜血淋漓。
赤忽歹急道:“刘小英雄,耶律适鲁这次来势不小,三王子快顶不住了,你要不要出阵助战?”刘驽将《六军镜》书揣入怀中,道:“我去看看!”随即与赤忽歹一起冲出帐外,上马直向营外奔去。
一路上飞来的箭矢越来越密集,时而有军士被射落下马。两人直至两军阵前方才勒缰停马,刘驽只见耶律适鲁的人马一队接着一队地朝阵前涌来,他们勒马在百步之外,一阵弯弓射箭之后,便又奔回阵内取箭。
数队人马循环往复,箭雨连绵不歇。同时军容十分齐整,不见丝毫混乱,与日间耶律小花指挥下的那批人马,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遥辇泰骑着马在阵前来回奔走,高举马刀,大声地呼喊。此刻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却仍止不住本军的颓势。他斩杀了数名退缩的兵士后,阵脚仍是不住地往后倒退。
站在阵前第一排的数百名兵士,在耶律适鲁大军连绵不绝的箭雨之下,已经十不存一。刘驽听见自己身边开始有兵士悄悄地商量道:“逃吧,逃吧,三王子要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节 善战无前
赤忽歹听见大怒,伸手便去摸铜锤。刘驽止住他,道:“别杀人了,我有更好的法子。”赤忽歹道:“甚么法子?”刘驽道:“你看!”他右手指向耶律适鲁阵中一处。
赤忽歹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名将官手持令旗,指挥调度着各队人马。刘驽道:“擒贼先擒王,杀了他,敌军就乱了。”
赤忽歹道:“他离咱们至少有两百步远,只怕咱们的人还没接近他,已经被射成了筛子。”刘驽道:“带上几名团盾手怎样?”
赤忽歹摇摇头,道:“盾牌护得住人,但是护不住马匹,还是不行。”刘驽道:“那我们就不骑马,步行举盾冲过去。”
赤忽歹道:“你疯了!那样的话,若是我们没能得手,想退回来的时候,敌人大可以慢悠悠地骑马追上来,一刀一个,将我们都轻松地砍死。”
刘驽道:“为甚么要退呢!?这战要输了,我们这些人都得死!”赤忽歹咬了咬牙,道:“好,那就听你的!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的人顶多只能冲到离那将官一百步远的地方。我们的盾牌都是松木所制,并不是十分牢固。”
刘驽道:“那我们就带上两名神箭手,到了地方就开射。”赤忽歹道:“不大可能!我们徒步冲锋本来就慢,冲过去的时候,只怕对方早已有了准备。你看那将官身边的团盾手,少说也有十来人。若想用弓箭射杀他,简直比登天还难!”
刘驽道:“好吧!那你们护送我到一百步处,我自己一个人冲上去,亲手击杀他!”赤忽歹有些为难,道:“你是三王子的亲传弟子,我可不敢让你上去送死。”
不断有兵士丢下兵器,纵马往后逃去。刘驽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说甚么敢不敢的,想活下来那就得拼命!”
赤忽歹低头思索了片刻,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那我与你一起上,咱们两人共进退!”接着他又从军中选出四名信得过的兵士,皆是身材魁梧、膂力过人的年轻健儿。
赤忽歹翻下马,将铜锤扔在地上,砸得沙土溅起,道:“这家伙太碍事,不带了。”他挑选了两面厚木盾牌,每一面少说都有三四十斤重,左右手各持一面。
其余四名健儿,均是双手持盾,盾上插着三柄甚物,夜色之下,刘驽看得不甚清楚。赤忽歹道:“刘小英雄,你用甚么武器?”
刘驽叹了口气道:“我甚么武器都使不好,使刀使剑只怕没砍着敌人,反倒伤了自己。只有这双拳头,还算是靠得住。”赤忽歹道:“那可不行,你看那将官身上的铠甲都是厚牛皮所制,你没有武器哪里能伤得了他?”
刘驽的目光落在那四名健儿手中盾牌上插着的甚物上,道:“这些个是甚么东西?”赤忽歹走上前,从盾牌上取下一柄甚物,递到刘驽跟前,道:“这是飞戟,既可以投掷伤人,也可握于手中,近战杀敌。”
刘驽听后眼中直闪出亮光来,他接过飞戟,放在手中掂了掂,道:“就是有些轻了,有没有更重一些的?”赤忽歹眼睛睁得老大,道:“这每一把都有五斤重,可不算轻了!”刘驽道:“我要更重的。”
赤忽歹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先前倒是给自己定制了十柄八斤重的飞戟,但是试过之后,发现只能投出二十步远,因此并没有带在身上。你若是想要,我现在就派人去取。”
片刻之后,已有两名兵士抬着十柄飞戟,气喘吁吁地飞奔而来。刘驽取过飞戟,握在手中试了试,道:“刚好!”赤忽歹道:“只可惜戟柄太短了些,砍人只怕不称手。”
刘驽道:“越短越好,太长了只怕我会砍着自己。”他取过两柄飞戟挎在腰上,转身又要取。赤忽歹道:“不能再带了,太重了行动会多有不便。”
刘驽道:“我感觉还轻。”说着又取过两柄飞戟绑在小腿上。赤忽歹道:“这次真的够了!”刘驽道:“背后还可以绑两柄。”赤忽歹道:“……,刘小英雄,你要不要先练一练,这飞戟可不好投。”
此时阵中一片嘈杂,遥辇泰已经约束不住兵士,军队开始如潮水般往后退去。刘驽道:“没有时间了,准备上吧!”
赤忽歹与四名持盾健儿护在最前,同时命令麾下二十多名最勇敢的兵士弯弓搭箭,往敌阵一阵猛射。
在箭雨的掩护之下,赤忽歹与四名持盾健儿护着刘驽往敌阵中冲去。那名手持令旗的耶律氏将官骑在高头大马上,远远看见他们一行六人徒步冲锋而来,不由地十分惊讶。
他命令弓手搭箭绷弦,齐齐瞄准向六人。
嗖!嗖!嗖!一轮齐射之后,四名健儿中有一人脚踝中箭,猝然倒地,顷刻间被射成刺猬。其余三人与赤忽歹一道,力举大盾,抵挡漫天而来的箭雨,保护着刘驽继续前行。
五人只冲出五十来步,每一面盾牌上的箭支已足有十几斤重。除去赤忽歹外,其余三人手握盾牌已经显得十分吃力。
刘驽见状抽出背上双戟,道:“赤大哥,你顶在最前头!”赤忽歹道:“好!”随后,其余三名健儿稍微后撤。刘驽手持飞戟刷刷连砍,削去三人盾上的箭簇。三人手腕顿时为之一轻,一时间士气大振,重新结成盾阵,疾步往前冲去。
此时遥辇泰军中的众多兵士,看见眼前的情形不禁惊得呆了。他们戎马数十年,从未见过有人会这般不怕死,竟然徒步冲向敌阵。
有想逃跑的兵士,在刘驽、赤忽歹等人的鼓舞之下,开始停下脚步,返回战场继续战斗。遥辇泰见状精神为之一振,连忙组织起人马反攻,重新稳住了阵脚。
大阵之中,不知哪一名兵士首先高举战刀,喊起了:“雄鹰!”紧接着,众多兵士也跟着喊起:“雄鹰!雄鹰!”“雄鹰!雄鹰!”
他们将手中的刀剑铁器直敲得当当响,这些声音与“雄鹰!”的呼声合在一处,直是令人振聋发聩,便连耶律军中的那些兵士听见后也是惊得呆了。
他们不明白,为何这些羔羊般的对手,转眼间士气便从崩溃的边缘变得如此亢奋。直至他们的目光也落在了刘驽与赤忽歹等五人的身上,方才明白了其中的缘由。这一刻,连他们自己也被惊得呆了!
雄鹰,是契丹人所能给予勇士的最高称号。数百年来,草原上获得雄鹰称号的人不过数十人。刘驽和赤忽歹五人踏着震入云天的“雄鹰!”声,稳步前进。
五人身上皆是挂了伤,却没有一个人畏缩不前。在这群情激昂的“雄鹰”声中,刘驽遥遥从那耶律氏将官的眼中看见了恐惧,他开始有些明白了甚么是“兵者,勇者之道也!”的道理。
两百年前那位李卫公的光辉,此刻似乎笼罩了整片夜空,“是故,善战无前,怯懦无生!”(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节 紫衣剑客
当五人冲至仅离那耶律氏将官一百步时,迎面射来的箭矢越来越密,不过片刻已有三面盾牌被毁损。
刘驽遥遥望见一支约有十人的剑客队伍,不知何时已静悄悄地出现在那耶律氏将官的身边。这十名剑客身著不同服色,看上去其中不仅有契丹人,还有回鹘人和吐蕃人。
紧接着,一支二十余人的骑兵提着马刀从耶律军的大阵中冲出,直向五人杀来。刘驽心中明白,那名耶律氏将官此刻定已失去了继续耗下去的耐心。
赤忽歹道:“咱们赶紧结成盾阵,原地应敌。”他深知骑兵马刀的厉害,马匹疾奔所带来的强大冲击力,足以将一名步卒连头带盔削为两半。
刘驽道:“不!不能停!”他心知,正如《六军镜》书中所说:“不进则死!”他身无片甲,却在五人中冲得最急。赤忽歹见状急令三名健儿跟上掩护,边道:“保持阵型,保持阵型!”
众骑兵见前方对面的五名步卒此刻不仅未停下步来防御,反而向他们迎面冲来,不由地面面相觑。在他们眼中,这步卒主动向骑兵冲锋,还是头一遭见,这无异于自杀式的战法。
赤忽歹领着三名健儿,掩护着刘驽,直往骑兵脚下冲去。刘驽双手各持一柄飞戟,刷刷连舞,剁断马腿数根,连带着马背上的骑兵跌下马来。
三名健儿各持飞戟,朝地上的倒霉鬼们一阵猛剁,踏着尸体继续往前冲去。此时,五人身后传来的“雄鹰!”声愈发响亮起来,直让人胸潮澎湃。
刘驽指着那耶律氏将官道:“他会不会逃?”赤忽歹道:“不会,他要是敢逃,军心马上就会大乱!”刘驽道:“那就好,是非成败在此一举,现在就冲!”
五人不再顾及阵型,直往敌阵中冲去,距离那耶律氏将官仅有五十步远。此时仍有耶律氏的弓箭手想要放箭伤人,却被刘驽一记飞戟击穿胸膛,直钉在地上。
剩下的弓箭手见距离太近,已是不敢放箭,得那耶律氏将官之命后,纷纷往旁撤去。紧接着,那耶律氏将官一声令下,四十多名长枪兵从旁冲出,枪尖向着五人攒刺而来。
一名健儿不幸被刺中小腿,随后倒地不起。数支长枪跟着刺来,那名健儿在一阵惨叫声中,被刺成了马蜂窝。己方阵中的将士们见此情形,口中的“雄鹰!”声不由地顿了顿。
刘驽见同伴被杀,顿时大怒,吼道:“杀!”这一声仿佛竭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赤忽歹挥起双盾,击退了迎面刺来的长枪。那些长枪兵尚在惊诧于他的神力之时,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突从他的双盾下冲出,双戟连挥,斩断了十几根枪头。
那些枪兵手持秃杆枪,向刘驽扎去,却哪里还能够伤人。转眼间,刘驽已经带着赤忽歹以及那幸存的两名健儿,冲入长枪兵中一顿乱打。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那些枪兵见刘驽等人冲至跟前,此刻再使长枪去扎他们已多有不便,便纷纷伸手去腰间拔刀。
然而不等他们长刀出鞘,刘驽已经接连剁倒数人,四十多名长枪兵顿时溃不成军。身后的遥辇氏将士们遥遥看见,顿时欢呼声响成一片。
遥辇泰道:“此刻不进攻,更待何时!”他高举马刀,率先往敌阵冲去,身后的遥辇氏部众如潮水般涌上。那名耶律氏将官见情形不对,令旗连挥,从侧翼调拨了数支骑兵,往阵前策应而来。
双方人马战成了一锅粥,一时间竟未分出高下。赤忽歹见战事黏着,急道:“这个将官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都打成这样了,他竟还能挺得住。”
刘驽道:“那我们就继续冲,杀到他挺不住为止!”他再看前方,那耶律氏将官身边的十名剑士已纷纷手按剑柄,目光齐齐落在他和赤忽歹等四人身上。
赤忽歹心中有些没底,骂道:“娘的,老子还没和武林高手打过。第一次打,便输在了你的手下。”刘驽道:“没事的,他们一个个上厉害。但是一起上,未必能打得赢咱们四个。”
赤忽歹道:“也对,咱们有气势。”此时他们身后的“雄鹰!”声,直喊得震天响。刘驽道:“你们三人小心,保护好自己!”说着他使出乾坤迷踪步法,从四人小阵中冲出,直向那名耶律氏将官杀来。
有一名黑衣剑客自持武功高强,他一脸傲色,款款地从十人中步出,拔剑要迎战刘驽。刘驽右手发力,一柄飞戟掷出。那黑衣剑客急忙举剑格挡,未料这飞戟十分沉重,在空中一阵急速旋转,将他手中的长剑击得粉碎。那黑衣剑客还未来得及闪躲,已被飞戟刺中喉咙,猝然倒地身亡。
剩余的九名剑客见状哪里还敢怠慢,纷纷拔剑向刘驽等人冲来。他们出身不同的武功门派,所使剑法也是各异。若在平时的武林打斗之中,他们中的每一人都足以算得上是本门英豪。
其中有位剑客身穿紫色长袍,发髻高高束起,看上去竟像是中原人士。一番打斗之后,刘驽发现,九名剑客之中就属这名紫衣剑客武功最强。他有几次不慎,差点被这名紫衣剑客刺中要害。
这名紫衣剑客甚是眼尖,早已看出刘驽乃是四人中的第一重要人物。他不待刘驽缓过气,紧跟着刷刷刷接连三剑疾刺而来。
刘驽侧身躲过来剑,未料这紫衣剑客竟将三剑之势合而为一,化作极为凌厉的一剑,向他当胸刺来。
刘驽见后大吃了一惊,他跟随陆圣妍习武半年有余。而陆圣妍对崆峒派的武功颇为熟悉,曾跟他讲起过这招崆峒派中的绝招,名叫“三清化一气”,乃是从道家玄理中反转得来。
他边躲边道:“你是崆峒派的道士?一个中原武人跑到草原上来作甚!”那紫衣剑客呵嗤一笑,道:“‘富贵险中求,名利危中来’,你莫问太多,受死吧!”
他一边说着,手中长剑突地变向,直向刘驽腰间削来。其余八名剑客中的数人,见状也纷纷撇开赤忽歹等三人,挺剑向刘驽刺来。
刘驽凌空跃起,双足连飞,踢落数柄长剑。同时他双拳挥出,击中那紫衣剑客的胸口,这一式正是契丹散手中的“一拳扫七星”。那紫衣剑客一口鲜血喷出,身子往后退去。刘驽紧跟而上,使出契丹散手中的“奔流入海”,双拳斜飞如雨。
咚!咚!咚!咚!咚!咚!
他一拳接着一拳,连轰在那紫衣剑客的胸口。紫衣剑客仰面倒地,留下他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句话,“崆峒派…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节 飞戟番刀
其余八人见紫衣剑客被杀,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顿时纷纷往后退去,围成一个圈,将刘驽围在垓心。刘驽怒吼一声,大步往前冲去,包围圈也紧跟着他往前移动。
那名耶律氏将官见情形不妙,便再也绷不住面,他在十数名盾牌手的掩护之下,拨马往阵中走去。刘驽拔出腰间的两柄飞戟,双手齐出,击碎了数面掩来的盾牌。
那耶律氏将官闻见声音,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惧。他快马加鞭,往中军飞逃而去。刘驽一皱眉,从小腿上取下仅剩的两柄飞戟,单眼瞄了瞄那将官的背影,紧跟着右手扬出。
一柄飞戟在空中急速旋转,朝那耶律氏将官的后心直奔而去。正在此时,一名身穿皮袄的黝黑身影从阵中闪出,刀光一闪,将飞戟劈落在地,救下了那耶律氏将官一命。
阵中火把摇曳,刘驽看那刀客,只见是个青年人,约莫二十岁上下,脑后的长发扎在一处,看上去是个吐蕃人。那吐蕃青年刀客眼中闪过一丝傲色,凌然的气势比之先前的崆峒派紫衣道士,有过之而不无不及。
他所持短刀的刀身花纹细美,图案中间镶嵌有数颗饱满的绿松石,刀柄尾端的一颗红宝石更是闪亮夺目,看上去颇符合吐蕃贵族子弟的刀具装饰风格。
刘驽见那耶律氏将官逃得越来越远,心中乃是大急,他振臂一扬,将手中仅剩的一柄飞戟掷出。那吐蕃青年刀客见状急忙举刀来挡,刀身与飞戟甫触之际陡地一震。
与此同时那吐蕃青年刀客心中随之一安,“这柄飞戟终究是让自己拦了下来。”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飞戟上紧接着有第二股劲道传来,与第一股劲道合并在一处,直让他拿捏不住刀柄。
只听咔嚓一声,飞戟震断了刀身,同时势头不减,又往前飞出了十数步,稳稳地钉入了那耶律氏将官的后脑之中。那耶律氏将官的身子在马背上晃了几晃,跟着落下马来。
那吐蕃青年刀客看了看手中的断刀,又看了看满地散落的绿松石碎片,直气得哇哇大叫,徒手便要向刘驽冲来。正在此时,他不知是看见了甚人,神情顿时为之一静,目光紧随着转了过去。
他转身向那人追了去,好似刚才断刀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刘驽顺着他追去的方向遥遥望去,只见敌军中军之中,火把亮如白昼。一个窈窕的背影在阵中骑马来回穿梭,看上去竟有些像那位柳哥公主。
那八名剑客见首领已死,顿时间作鸟兽散。赤忽歹领着两名健儿一路追上,砍倒了三名剑客,又返回刘驽身边,道:“刘英雄,我们现在撤回去吗?”
这一次他将“刘小英雄”中的“小”字省了去。
刘驽道:“不能撤,继续冲!现在战势还不明朗,我等只要稍稍后撤,恐怕就会有人趁机造势说我等败了。”
果不出刘驽所料,那耶律氏将官虽死,整支耶律氏大军竟然不见纷乱。他领着赤忽歹等三人在阵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一直杀至中军大帐处,看见一名窈窕女子在挥舞着大旗,调拨各路人马。
刘驽一眼识出那女子便是柳哥公主,同时柳哥公主也扭头看见了刘驽等人。她先是一愣,紧接着脸上竟现出如桃花般妩媚的笑颜来,直令人心神迷醉。
刘驽遥遥望着她,双腿钉在原地,如同灌了铅一般,难以动弹半步,眼睁睁地看着柳哥公主大旗一挥,成千上万的耶律氏人马紧跟着她朝草原的东边席卷而去。这些人撤退之时,竟无丝毫的散乱之象。
这时遥辇泰领着人马追到,目送那柳哥公主领着耶律氏人马从容退去。刘驽顾不得浑身疲惫,因为有些问题他不得不问,“六师父,为甚么这位柳哥公主竟有权指挥那耶律适鲁的人马,她现在到底是个甚么身份。”
遥辇泰道:“早在先可汗在世时,柳哥公主便在诸部中广施仁德,由此俘获了不少人心。此次虎冢之事,她更是从大阵之中救出了不少人,因此八部之中多有人对她感恩戴德。
“便连我手下的人,也多不愿意与她作对。倘若她不是个女儿身,恐怕这可汗之位,我与耶律适鲁谁也得不去,只会落在她的手里。”
赤忽歹咧嘴一笑,道:“像柳哥这么美丽的女子,草原上的汉子谁不想娶她为妻,谁又忍心伤她。”遥辇泰道:“不错,谁要是能娶她为妻,谁便能获得草原上最多的支持。比武招亲大会还有几个月就要举行了,届时不知会激烈到甚么程度。”
刘驽道:“先可汗都已经死了,他定下的东西还会有人遵守吗?”遥辇泰道:“有没有人遵守,关键是看值不值得。有柳哥在,这一场比武招亲大会恐怕是没有人愿意绕过去的。”
刘驽道:“可是我总觉得她有些地方怪怪的。”遥辇泰叹道:“但凡掺入到权利争斗里的人,又有谁是正常的?正常的人,只会被人用正常的方式杀死。而奇怪的人,却谁找不到他的漏洞。就像萧夫人,她不是比柳哥公主更加奇怪么?”
“三王子,你也在背后说我坏话呢?”遥辇泰背后传来萧夫人的声音。遥辇泰扭头看向她,表情有些复杂,道:“原来你没有走。”
萧夫人掩着嘴莞尔一笑,道:“你们打得这般激烈,我又能往哪里逃?只能随便找个帐篷,一直躲到了现在。倒是驽弟弟你的表现让我刮目相看,多亏了你,我现在才能毫发无伤。”
刘驽道:“萧姐姐,你没事就好。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不然那个耶律适鲁会怀疑你了。”萧夫人道:“才不会!”她情不自禁地上前抓住他的袖子,道:“这一次,你的英勇事迹恐怕要传遍整个草原。耶律适鲁不是个蠢人,他应该会知道自己输在甚么地方。”
刘驽道:“可是他并没有输,你看这一场大战之后,他的军队撤退时井井有条,阵型让人无懈可击。”萧夫人道:“是啊,连死的人都很少,可是毕竟他最心爱的将领折在了你手里。”
刘驽道:“最心爱的将领?就是那个手持令旗的将官吗?”萧夫人道:“不是他还能是谁?他是耶律适鲁的侄子,名叫耶律忽台,为人十分精明能干,甚得耶律适鲁的欢心。传闻耶律适鲁曾动过将他收作亲儿子的念头,耶律小花为了这件事儿,惶恐了好一阵子。”
刘驽道:“那也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不杀耶律适鲁的侄子,他照样也会来杀我。”
萧夫人道:“话是这么说,但是还有另一个人,你千不该得罪,万不该得罪!”她借着火光,从地上捡起几片崩裂的绿松石碎片,语气颇为可惜,道:“多好的石头啊!镶在哪家姑娘的首饰上不行,却偏偏要镶在一柄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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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节 篝火烈酒
刘驽道:“萧姐姐,你说的是那个吐蕃刀客,他是个甚么人?”萧夫人道:“他是甚么人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吐蕃国的王子,名叫宗布!”
遥辇泰听后一惊,道:“吐蕃国的王子!他为甚么要到契丹草原来?”他心知吐蕃数十年前兵出河湟,现今已经牢牢地占据了甘凉等州。若是吐蕃人出兵北上,从西面攻打自己,与耶律适鲁遥相呼应,那自己便要腹背受敌。
萧夫人道:“年轻人么,趁着还没有继承王位,在外面历练历练,这有甚么奇怪的。”遥辇泰道:“他住在哪里?我派人去向他赔礼道歉。我昔日里也藏有几柄宝刀,可以尽数送予他。”
萧夫人道:“此事等我回去问问,再说不迟。遥辇泰沉重地点了点头,道:“好的!”萧夫人嫣然一笑,道:“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遥辇泰道:“可以!”萧夫人道:“那这一次,我能带走哪一支人马?”遥辇泰指了指刘驽,道:“除了他,谁都可以!”
萧夫人走后不久,军营里便生起了篝火。兵士们围着篝火,将牛肉、羊腿烤得滋滋响,不时有人举杯来向刘驽敬酒。其中有的老兵,岁数比刘驽大过两轮还要有余。
刘驽见对方提着酒囊摇摇晃晃地来敬酒,便连忙起身以示敬重。老兵一把将刘驽按回座上,道:“喝吧,孩子,你配得上这杯酒!昔日里的雏鸟,如今已经成长为草原上的雄鹰。从阴山到白音罕山,从乌伦古河到达翰河,凡是有草原的地方,所有的男人都要为你欢呼,所有的女人都愿意为你生儿育女。”
刘驽接过老兵的酒杯仰脖而尽,与此同时,他不知怎地突然想起那位柳哥公主,随之脸一红,道:“我还小,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
老兵使劲拍了拍刘驽的肩膀,道:“嗨,这算甚么!我和你一般大的时候,已经有了第一个儿子。到了结婚的第五个年头,我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一个闺女。那时候,我老婆一见我回到帐篷她就到处躲。”说到这,老兵哈哈大笑。
这时赤忽歹不知从何处挤了过来,他满面透着红光,应是喝了不少酒,说道:“刘英雄,我的那两名部下,就是和咱俩一起冲锋陷阵,活下来的那两个小伙子。他俩说,从今往后死活都要跟着你混,你就看怎么办吧!哈哈!”
刘驽挠了挠脑袋,为难地说道:“我又没一官半职,他们跟着我,只怕甚么好也捞不着。”赤忽歹道:“嗨!草原上的雄鹰,怎能没有几只大雁相伴。再说了,让三王子封你个官儿,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那两个小伙子说了,他们甚么都不要,就要跟着你!”
刘驽笑道:“这个我得去问问我师父,看他是个甚么说法。”赤忽歹道:“三王子那边,我去和他说。你是他的宝贝徒弟,他怎么也得给你配几名护卫,否则成个甚么样子。”刘驽道:“没事,我自己去。”
当他找到遥辇泰时,发现他伸着腿坐在草地上,看着一群兵士围着篝火翩翩起舞,愣愣地发呆。遥辇泰也看见了刘驽,回过头来,说道:“你来了?”他努力地笑了笑,想感谢刘驽在此战中的大功,然而笑容却有些言不由衷,十分地勉强。
刘驽将他落寞的神情尽数地落在眼里,忙将那两名健儿的事情咽回了肚里,问道:“六师父,你还在担心那个吐蕃王子的事情吗?”
遥辇泰叹了口气,道:“不止是他,刚才接探马来报,耶律适鲁的大军并没有远去,就在二十里外扎了营。”刘驽道:“这么说,他还想打下去?”
遥辇泰道:“应该是。”刘驽道:“六师父,你不用太担心,咱们的人也不好惹,他要想打败咱们,自己得先脱一层皮。”
遥辇泰苦笑一声,道:“让他脱一层皮又能怎样?草原上向来是胜者为王,只要他胜了,所有人都会成为妙手回春的大夫,来为他抚平伤痛,即便是献上自己最心爱的小女儿,也在所不惜。”
刘驽道:“可我们不一定输,战打到现在,耶律适鲁本人一面都没有露,兵士们凭甚么为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卖命?”遥辇泰抓起地上的酒桶,狠狠地饮下一口,道:“你们汉人有一句话,叫作‘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耶律适鲁这次派来的大军,不到他所有兵马的三分之一,他又何必亲自上阵?”
这注定是个难眠的夜晚,刘驽住进遥辇泰分给自己的一顶帐篷。他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好容易入睡,又被帐外那些不肯散去,仍围着篝火饮酒跳舞唱歌的兵士吵醒,“巍峨的白音罕山白雪皑皑,无垠的乌兰达坝林涛万里,滔滔的乌尔吉木伦河奔流不息,茫茫的契丹草原绵延无际……”
当他第三次醒来的时候,军营内外一片静谧,所有人都已经散去歇息。然而此时他的心情却十分地烦乱,不知是因那柳哥公主窈窕的背影,还是由于遥辇泰那张忧愁的面孔。
他便想着走出帐篷,找一处无人的地方,躺在草地上,去看一看夜空闪烁的星辰也好。然而他刚拂开帐篷的毡帘,便看见两张怯生生的面孔。
他一眼便认出,这两人便是先前随自己一起战斗的那两名健儿。其中一人道:“三王子答应了我们,让我们从今以后就跟着您。”另一人说道:“对啊!您去哪,我们就去哪!”
刘驽本想说自己是个汉人,与他们并不同道,说不定哪天就会离开契丹草原。然而话到了嘴边,却又难以出口。他拍了拍两人的背,道:“时候不早了,你俩经过一场大战也挺累的,还是早点去睡吧。”
两人对视了一眼,道:“我们不累,就在这里给您放哨,挺精神的。”两人话虽如此,却被不经意间的一个哈欠,出卖了自己。
刘驽笑道:“都这么困了,就不要撑着了,还是都去睡吧。”两人的头摇得直似拨浪鼓,道:“不用睡,不用睡!”
刘驽只得笑了笑,跨上一匹骏马,往营地外飞奔而去。有哨兵从岗楼上远远望见他,却没有出声阻拦。全军上下,如今无人不识这位被称为雄鹰的少年。
刘驽知道,离营五里处有一条河,白日里军士们都在那里饮马洗澡。他纵马扬鞭,在迷离的星光下直往河边飞奔而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节 河畔夜风
这虽是个静夜,河水却流动得甚是汹涌,好似饥饿的野兽在使劲地吞咽。刘驽收缰下马,牵着马走至河边,将缰绳拴在杨树干上,却发现早已有人半倚着躺在了河畔的青草里。那人手持一柄窄细的唐刀,百无聊赖地在呜咽的河水里划来划去。
刘驽试探着喊道:“李菁,是你吗?”李菁猛地转过头,一张玉琢般的美丽面孔展现在刘他面前,道:“你来啦?”刘驽有些疑惑,道:“你早知道我要来?”李菁嘴角浅浅一笑,露出两个酒窝来,道:“破小孩,你别以为我是神仙。我在这河畔坐了好久,风景不错,总觉着你会来。”
刘驽道:“好吧!你坐了好久,应该饿了吧?”他怀中还有几块篝火会上剩下的烤肉,这时便都拿了出来。李菁轻轻推开,笑道:“你自己留着吧,我早已在耶律适鲁的大帐里吃得饱饱的了。”
刘驽听后一惊,道:“你去投了耶律适鲁?”李菁一笑,道:“不行吗?”刘驽支支吾吾了一阵,最终说道:“当然可以,人各有志!”李菁一个轱辘坐起身来,道:“咱俩现今虽身处不同的阵营,但我还给你带来了礼物。”说着她抓起脑后的枕物,向刘驽抛了过来。
刘驽伸手接过,见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乃是大吃了一惊,连忙弃之于地,道:“这是谁,你为甚么要杀他!?”李菁道:“是吐蕃王子宗布,他回营之后,便一直在柳哥公主面前嚷嚷着要杀了你。”
吐蕃王子宗布的首级在地上骄傲地打了几个滚,然而最终他的口鼻还是埋进了河畔的泥沙里。刘驽拾起首级,端端正正地摆在一处土坡上,道:“我六师父还想着要给宗布王子送宝刀,替我向他赔罪呢。”
李菁道:“呵!遥辇泰是怕得罪了宗布,他的老爹便会起兵对付自己吧?这件事儿你怎么看?”刘驽道:“不怎么看!人都已经死了,说甚么都是无用。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帮我。”李菁笑道:“不用谢,因为咱俩有共同的敌人铜马。”
她迎着河边的夜风整理了下小辫,便要起身离开。刘驽道:“是我打扰到你了吗,还是我走吧。”李菁笑道:“不是因为你,我也该回营了。”刘驽道:“去耶律适鲁那吗?”李菁道:“是的,需要我帮你给柳哥公主带甚么话吗?”
刘驽道:“我……我没有甚么想跟她说的。”李菁歪头想了想,道:“这样也好。”她走近刘驽,鼻尖靠近他的颌下轻轻闻了闻,吓得刘驽心脏扑扑直跳。她摇摇头,说道:“不行,酒味太淡!作为一个男人,你怎能不喝酒?一场胜利之后,你应该和大伙儿一起,好好喝上一场的。”
刘驽憨憨地一笑,说道:“我不会喝酒,以前在家的时候,每次一碰酒杯,我爹便会拿鞭子追着我打!”李菁道:“哪他打着你没?”刘驽道:“刚开始我还小,只能由着他打,只盼他能打得轻些。直至有一次,我发现自己比他跑得快,从此以后他再没打着过我。”
李菁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笑道:“看来你这个人,倒没有我以前想的那么憨。我该走啦,等有了重要消息,我们再见面。”刘驽道:“还在这河边吗?”李菁道:“是的。”她弯腰拿起土坡上宗布王子的首级。
刘驽道:“还是埋了吧,死者要入土为安。”李菁坏坏地一笑,道:“不,我要把它塞进柳哥公主的被窝里。”刘驽道:“啊!为甚么要做这种事儿?塞进她的被窝里,并不能说明是她做下的事。”
李菁道:“只是好玩,我没有想那么多!”说完拔腿便走。刘驽想挥手与她告别,却一直不见她回头,便悻悻地解开缰绳,跃上马背,回营而去。
一路上,他禁不住去想李菁将宗布王子的首级塞进柳哥公主的被窝之后,柳哥公主会是甚么样的表情。每每想到这里,他心中竟然升起一股幸灾乐祸的快感,随后他又开始自责,毕竟李菁要做的实在不是一件好事,自己更不该为她欢呼雀跃。
当他赶回兵营时,东方已发鱼肚白。他迎着兵士们投来的友好目光,走到自己帐篷前,只见站岗的那两名健儿仍在,俩人各自倚着兵器睡得正香。他微微一笑,并不想吵醒他们,轻轻撩开毡帘,钻进了帐篷,躺在榻上一阵呼呼大睡。
直至傍晚时分,他方才被一阵饥饿感叫醒,发现榻边的案上早已有人摆上了一大盆嫩羊羔肉。他扯下一块塞进嘴里,只觉嫩羊羔肉带着汤汁鲜美异常。他突地想起李菁说过的那句话,“作为男人,怎能不喝酒!”便拨开毡帘往帐外瞅了瞅,发现两名站岗的健儿早已醒来。
两人揉着惺忪的双眼,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刘驽。刘驽做贼心虚,悄悄向二人问道:“你们知道哪里有酒?”两人连道:“有酒,有酒!我们这就去取。”不一会儿,两人抬着一个大酒桶进了帐篷。
刘驽看着酒桶皱了皱眉眉头,自己其实只想要一小坛酒,又哪里能喝得了这许多。两人放下酒桶便要出帐,刘驽道:“别走,留下来一起喝酒。”两人听后面面相觑,与草原上的雄鹰一起喝酒吃肉,那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
刘驽见二人甚为犹豫,便上前拉回二人一起坐下。待几杯酒下了肚,那两名健儿再不如先前一般拘谨,将平日里军营里的各种轶事一一讲于刘驽听,听得刘驽哈哈大笑。刘驽趁着酒兴问道:“你二人都叫甚么名字?”
“我叫保忽吉!”“我叫隆泰!”两人赶忙答道。
刘驽端起一大碗酒,仰脖灌下,道:“好!以后我就叫你俩阿保、阿泰。”两人相视了一眼,连道:“好!好!”
三个人从傍晚开始饮酒,直至天黑,木桶中的酒被喝去了三分之一多。阿保和阿泰二人已是喝得酩酊大醉,躺在榻上呼呼大睡。刘驽脸膛通红,兴致却犹然不减,拿起碗便又要去木桶里舀酒。
他一个不慎,将案几踏翻。帐外有兵士听见动静,连忙入帐来查看。刘驽道:“你们都进来,一起喝酒!”他见盆中羊肉所剩不多,便又加了句:“再端些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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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节 阿吞被杀
当阿保和阿泰二人醒来时,发现身边挤满了人,这些人的声音一个比一个聒噪。刘驽举着碗在众人的簇拥中大声地呼喝,右手中尚抓着一只啃得仅剩下骨棒的羊腿。他一眼便瞅见了醒来的阿保阿泰二人,道:“阿保,阿泰,你俩还喝不喝?”两人一听吓得腿软,将头摇得直似拨浪鼓。
这场酒宴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清晨,烂醉如泥的兵士们在帐篷里躺了一地。刘驽端起一碗酒,漱了漱口,接着心满意足地爬上了榻,不一会儿鼾声跟着响起。
到了傍晚时分,他从酣睡中醒了过来,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发现榻前站了许多兵士。有人见他醒来,欣喜地喊道:“还喝不?”刘驽利索地翻起身,道:“喝!”这些契丹兵士甚是爱酒,听说又有酒喝,顿时喜笑颜开,欢声阵阵。
这样的酒会持续到三天,也未见有人来打扰。先前那些契丹兵士见了刘驽后,眼中只有敬畏之意,此刻却与他亲近了许多。刘驽由衷地感到,“这世上只有两种可以赢得契丹人的忠心:成为英雄,或者与他们一起喝酒!”
然而成为英雄的机会并不多,可喝酒的机会却是天天有。
刘驽的酒一天天地喝下去,同时遥辇泰的脸却一天天地阴沉了下来。到了第四天,有探马来报,耶律适鲁的大军往前推进了十多里路,现在距离己方大营只有七八里远。遥辇泰听后坐立不安,整天在主帐里打转,除此之外,便是亲身爬上哨塔,往远处眺望。
到了第五天的傍晚,他站在哨塔上,终于远远地望见一个红衣人骑着骏马飞奔而来,便连忙下楼出营迎接。
萧夫人见遥辇泰早早地站在营门外等着自己,不禁掩口噗嗤一笑。她翻身下马,遥辇泰亲自为她牵马,道:“萧夫人,你可带来了甚么消息?”
萧夫人道:“咱们进帐再说!”她冲进主帐,抓起茶壶便倒茶喝,直至饮下四碗茶,她方才开口说话,道:“为了来见你,我先往北穿过了一片沙漠,再往西穿过了一片沼泽,而后又往南走了大半天,最后才来到了这里。”
遥辇泰道:“咱们两军相隔不过七八里路,你又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萧夫人道:“为了避嫌!我跟耶律适鲁说下的理由是,我想念在北边不儿罕山下放牧的父母了,打算回去看看他们。”
遥辇泰道:“可是你往常都用不着这些理由的。”萧夫人道:“这次不一样,吐蕃王子宗布死了,我不想惹上嫌疑!”遥辇泰一脸惊骇之色,道:“谁杀得他?”萧夫人道:“不知道。”她抿下一口茶,接着说道:“就在五天前的清晨,兵士们还没有起床,就听见柳哥公主在自己的帐篷里大声尖叫,紧接着一个人头让她从被窝里给扔了出来。”
遥辇泰道:“这个人头就是宗布王子?他的头怎么跑到柳哥的被窝里去了?”萧夫人笑道:“这个可不知道,不过宗布王子一直是柳哥公主的仰慕者,这个事情是众所周知之的。”遥辇泰道:“柳哥的仰慕者一直很多,她一直很享受这种被宠的感觉,犯不着去杀他们。”
萧夫人道:“这个可不好说。宗布王子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柳哥公主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这两个人加在一起,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遥辇泰再也坐不住,他从榻上站起身,问道:“事情会复杂到甚么程度?”
萧夫人放下茶碗,道:“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听说耶律适鲁已经派出自己的亲弟弟,带上宗布王子的尸首去向吐蕃老王解释。”遥辇泰道:“这种事情恐怕不好解释清楚。”萧夫人一笑,道:“所谓的解释,不过是用合适的借口,将罪过推脱到别人身上罢了。”
遥辇泰道:“这个人自然会是我。”萧夫人道:“不错!耶律适鲁已经让人一道带上了宗布王子的那把断刀,还有刘驽的飞戟。”遥辇泰道:“呵呵,到时候耶律适鲁的人见了吐蕃老王之后自会说,宗布王子是在战场上与刘驽起了争执,最后被其杀害。”
萧夫人道:“是的,从草原到吐蕃隔了数千里远,即便是真话传过去也会变成了谎言。刘驽是你的徒弟,你自然逃不了干系,吐蕃王肯定会找你报仇的。”遥辇泰道:“那耶律适鲁现今又拔营往前进了十几里路,这又是个甚么意思?”
萧夫人道:“耶律适鲁从来不会将珠宝放在同一个箱子里,也不会让他的那些美人住进同一个帐篷里,因为他从来不会单纯地相信一件事情或者一个人。他可以一边可以借着吐蕃王的刀来杀你,另一边自己的刀也会高高地举起。”
两人正说间,一名兵士带着血冲进了帐篷,道:“不好了!三王子,阿吞将军被耶律适鲁的人杀了!”萧夫人道:“你看,耶律适鲁的刀砍下来了。”遥辇泰眼神极为复杂,他忙向那兵士问道:“我今天派阿吞将军出去巡逻,他是在哪里被杀的?”
那兵士答道:“就在帐门外。”遥辇泰道:“那就没人去救他吗?”那兵士答道:“对方就来了一个人,那人说要和阿吞将军单独决斗。阿吞将军答应下了,并允诺旁人不得参与。结果没过几个回合,那人便一拳打死了阿吞将军。”
遥辇泰忙问道:“那个人是谁?”那兵士道:“那人说自己是大于越之子耶律小花的武功教师,名字却没说。”遥辇泰听后脸色突变,道:“莫不是耶律选回来了?”萧夫人道:“我也好久没见过这个人了,也从来听说过耶律小花还有个武功教师。”
遥辇泰道:“耶律选离开草原已经十几年了,听说他游历四方,一直在寻求契丹散手的究极之道,怎地突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萧夫人叹了口气,道:“谁知道呢,耶律适鲁让他作为耶律小花的武功教师前来向你挑战,其中必有深意。”
遥辇泰道:“是啊,耶律选的声名在八部之中一直不显,我作为堂堂的一军之帅,若是与他一名小小的武功教师对决,必然会大失面子,让部众们笑话。”萧夫人道:“依我看,耶律适鲁不是想让你出手。”遥辇泰道:“那他到底想要怎样?”
萧夫人道:“依我看,他是想让刘驽出手。若是刘驽赢了,那也不过是打赢了一个武功教师而已。若是刘驽输了,那更了不得,堂堂的草原雄鹰居然会输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武功教师的手下,可谓是丧尽了威风。”(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节 生死约战
遥辇泰一拳砸在案上,震得茶壶一晃,道:“不行,绝不能让刘驽跟他比试!”萧夫人惊得一颤身,却强作若无其事,道:“那怎么办,由他在营外逞威么?士气势必会由此低落下去。”遥辇泰道:“叫一群弓手射退他!”说着往帐外走去。
然而到了翌日,接下来的事情并未如他所料。他听兵士来报,那个耶律选在营门外往后退了两百多步,一般的弓箭再也射不着他。而耶律选的挑衅话语,却早已在营里传得遍地都是。
不断有军中健儿难以忍受耶律选的恶毒羞辱,纷纷出营向他挑战,却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遥辇泰下令封锁营门,不许任何兵士外出,然而营内的士气,却一日接着一日低落了下去。
他接探马来报,耶律适鲁的大军又往前推进了五里多路,与己方大营仅隔两三里路,只消一刻钟便可快马赶到。萧夫人道:“看来耶律适鲁是想借耶律选的拳头来打击你的士气,而后再一战定胜负。”
此刻遥辇泰的心情已有些不耐烦,道:“萧夫人,你与其在这里帮我分析战情,还不如回到耶律适鲁的大营钟,帮我打探一下他军中的情况。”萧夫人将手中茶碗缓缓放回桌上,同时脸上的表情变了无数次,最后终于启齿说道:“三王子,你是知道的。我这次是以探望父母的名义出来的,不可能这么快就回去。”
遥辇泰道:“好吧,那就盼你能够安安稳稳地待在自己的帐篷里,千万别想甚么不好的主意。”萧夫人微微一笑,道:“三王子,你作为一军统帅,应该稳重一些才对,有些话贸然出口是会伤人的。”
遥辇泰道:“我只怕有些事儿做出来后,会更伤人!”萧夫人摇摇头,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道:“三王子,你这般对待朋友,只怕会让朋友寒心。不过你放心,我一直会守在自己的帐篷里,哪怕耶律适鲁的大军杀到,我也都一步不带动的。”
她信守了自己的诺言,自从进了帐篷后,她有好几天时间都止步不出。天气虽然越来越冷,她心中却始终躁动不安。只要是在白日里,她便不肯上榻休息,而是在帐篷里四处走动,只觉时间过得分外漫长。
这一天又到了夜黑时分,有兵士从外面掀帘而入。萧夫人以为又是有人送吃食来,她瞟了眼桌案,只见中午送来烤牛肉仍如一堆小山般盘踞在盆里,自己丝毫未动。她一扬手,说道:“不用送吃的来了,都拿回去把!”
掀帘而入的兵士闷声站至一边,萧夫人看见,他手中并未有拿任何的吃食。而在他的身后,一个少年跟着钻进帐篷里,笑道:“萧姐姐,你心情不好也不该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这些烤牛肉挺不错的,我中午刚吃过,你应该多尝一尝。”
他走到火炉边,拿起铁钳子将炭火拨了波,火苗一下子从炉口窜了出来,说道:“这里天气太冷,你要小心受了风寒。”
萧夫人见来人竟是刘驽,笑道:“哟,草原上的雄鹰,你不在蓝天上翱翔,怎地出现在我这个小小的帐篷里?”刘驽笑道:“萧姐姐你笑话了,我这胡子还没张齐,能翱翔个甚么。这些天我一直在和兵士们厮混喝酒,也没顾得上来看你。”
萧夫人笑道:“先前我送了那么牛羊到乌云堡来给你们吃,然而三王子至今都不领我的情,陆圣妍那些人更是悄悄地就跑了,真是不够意思!只有你一个人,还记得专程来看我。”刘驽道:“嗯,我一直都惦记着你,记得你帮过我的忙。”
萧夫人道:“是啊,你还答应过我,即便我在柳哥公主的比武招亲大会上输了,你也不会报复我。”刘驽道:“我当时说话有些自大,还望萧姐姐你不要太介意。”萧夫人一笑,道:“你这些天酒喝得挺多,人却没变得狷介,着实有些不容易!”
刘驽道:“我爹说过,‘有多大的能耐,说多大的话’。我甚么都不懂,原本就不该乱说话的。”萧夫人道:“你自己是不乱说话,不过你既然和那些兵士走得很近,那应该知道兵营里都在说些甚么吧。”
刘驽叹了口气,道:“嗯,他们都在说,三王子连耶律氏一个小小的武功教师都对付不了,这场战怕是没法打了。”萧夫人默声在地上踱了数圈,最终决定还是钻进自己的被窝。在暖暖的被窝里,她重新恢复了说话的**,“那么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刘驽道:“我想和耶律选决战!”萧夫人十指抓起被子,抱在胸口,道:“那个耶律选的武功可不弱,便连三王子自己也不敢说是他的对手。你真要和他打,就不怕丢了草原雄鹰的名声么?”
刘驽道:“如果打不过他,我也根本就不是甚么雄鹰,这种虚名还是趁早去了好。”萧夫人听后,她抓住被子的十指稍稍松开,身体往后放松倚在榻头,道:“你是个汉人,实在犯不着为了三王子卖命。你若是愿意,我可以给你提供两匹骏马,三袋干粮,还有五袋清水,足够让你离开草原,回到中原。至于柳哥公主的比武招亲大会,你也不用再想了。”
刘驽道:“萧姐姐,我说出来可能会让你不高兴,我既然来找你,心中便已是盘算好的。还请你帮我和六师父说一说,让他允许我和耶律选进行一场比试。”萧夫人一听睁圆了眼睛,道:“不,不,不,这话你不该和我说!你知道的,我住在这个帐篷里,比一个俘虏好不了多少。三王子把我看得比奸细还紧,他又怎么会相信我的话?”
刘驽摇摇头,道:“不是的,萧姐姐。我相信你为了帮耶律适鲁,会帮我走通这个关节的。”萧夫人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道:“帮耶律适鲁,你有没有搞错?我为了给三王子传递消息,才走了这么远的路来到了这里。”
刘驽抬起头,双眼坚定地望着萧夫人,道:“萧姐姐,我比较愚笨,有些复杂的事情我看不透。但是有一件事情我是明白的,在你心目中,阿保机最重要!你哪怕仅仅为了阿保机,也会站在胜算大出很多的耶律适鲁一边。”
萧夫人目光闪烁,道:“万一我不是为了阿保机呢?”刘驽道:“不是为了阿保机的话,那我们便不会在中原见面,你大可以嫁给耶律适鲁享清福。你之所以去了那么多的地方,都是为了你的孩子。”
萧夫人低下头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好吧,我试着去和三王子说一说。不过驽弟弟,我现在有些看不懂你了,明明你这一场比试是输是赢,都对你来说都没有好处,只会让耶律适鲁得了利。你为甚么还非得坚持呢,能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节 美酒拳头
刘驽道:“若是不见上一面,又怎能知道对手有多强呢?”萧夫人道:“已经有那么多的人被耶律选拧断了脖子,你就不用再试了。”刘驽道:“可那毕竟都是别人,不管怎样,我都想试一试呢。”
他起身与萧夫人告别,萧夫人呆呆地坐在床前,并没有送他。
他独自一人出了帐篷,《六军镜》书上的道理在他脑海中盘桓而过,“由死道而求生,以不畏而知彼。”若是因为畏惧死亡而不敢前进,那么又怎能从敌人身上找到破绽呢?”
他并没有回营,而是牵上马径直往营门外走去。有兵士拦住他,道:“刘英雄,奉三王子之命,任何人都不得外出。”刘驽憨憨一笑,道:“没事的,我只想去河边吹吹风。”那兵士向他一鞠身,道:“实在不好意思,刘英雄!若是让您出了营,上头知道了定会重重责罚我们的。”
刘驽叹道:“好吧!”说着牵着马悻悻地回了帐篷。待到晚些时候,他的那些酒友们入帐来找他喝酒时,却发现帐内空无一人,原来他早已趁着夜色,溜出了帐篷。
营墙颇为低矮,他使出乾坤迷踪步法,轻易便翻至了营外。走着走着,发现自己右手中无意中竟提有一物,抬手一看,竟是一壶酒,看来自从喝上这酒之后,自己有事无事便会记着它,今后是离不开这东西了。
他自顾自地摇头一笑,提着酒便往河畔走去,想着李菁那个丫头是否也会来。若是她来了,看见自己的这壶酒,断不会再笑话自己不会喝酒。
他来到老地方,学李菁的样子,半倚着身子躺进青草丛里。他将酒壶放在头边,仰头只见天色越来越黑,星辰越来越亮。然而躺了许久,他也未见李菁人来,便索性呼呼大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朦朦胧胧地醒来,伸手去摸头边的酒壶,摸了几次都未摸着。睁眼一看,见有一个年轻人正躺在离他身侧不远处,拿着他的酒壶,喝着他的酒。那人见刘驽醒来,便以为他要夺酒,忙将酒壶往怀里一护。
刘驽哈哈大笑,道:“这壶酒既然你见了,那就是你的了,喝吧!”那人听后有些不好意思,道:“既然你醒了,我们不妨同喝。”说着饮下一口,将酒壶朝刘驽扔了过来。刘驽接过酒壶,满满地灌了一口,又扔回给那人。
两人这么一来一往,不多久便将一壶酒喝了个精光。那人忍不住问道:“看起来你年纪并不大,怎地这么能喝?”刘驽老老实实地答道:“我爹就挺能喝的,我应该是像他吧。”那人哈哈大笑,道:“那你爹应该也是一方豪杰。”
刘驽道:“不是的,他只是个教书先生。”那人一听惊道:“哦,草原上可从来从没有甚么教书先生,你是个汉人?”刘驽道:“是的,我来契丹已经快一年了。”那人笑道:“是被掳来的吧?在草原上作为一个汉人奴隶可真不好受,不知你哪里偷来的酒。”
刘驽笑道:“想喝酒的时候,总会有的!”那人走到刘驽跟前,向他伸出右手,道:“就冲着你愿意和我分享你的酒,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刘驽坐在地上不动,那人见状神情有些不耐,道:“你是不是认为我这个朋友来得太便宜了些?”
刘驽抓住他伸来的右手站起身来,道:“作为朋友,可是要一起出生入死的!”那人一听笑道:“我倒没想过这么多。我叫耶律选,你叫甚么名字?”刘驽听后心中一惊,原来眼前这青年竟然就是那位连杀己方十几名好手的耶律选。
他沉声答道:“我叫刘驽。”耶律选的笑容中带有一丝狡黠,道:“你很不容易,当着我的面竟然敢说实话。我就说嘛,在遥辇泰的这片地方,除了一个称作‘雄鹰’的汉人,还有谁能随随便便就有酒喝?”
刘驽松开耶律选的手,道:“刘驽是我的名字,雄鹰不是。”
耶律选哈哈一笑,道:“我去过你们汉地,懂一点你们的汉文。所谓的‘驽’,在我们契丹人看来,就是那些只能拉帐篷车的劣马,迟早都会被宰了吃掉。展翅高飞的‘雄鹰’,实在比‘驽’要好出很多。”
刘驽将酒壶倒过来摇了摇,让仅剩的几滴美酒顺着壶嘴儿滴进自己的口中,说道:“因为我本来就很愚笨啊,愚笨的人想靠一个好名字来粉饰自己,不是件更愚蠢的事情么?”耶律选大笑,道:“不错,我喜欢你的说话方式。实不相瞒,我也是一个很笨的人,笨到了让遥辇泰不愿意收我为徒。”
刘驽听后一愣,道:“你曾经打算过要拜三王子为师?”耶律选道:“是啊,他曾经是草原上最好的契丹散手师父,我一直想拜他为师。可是他嫌我资质低劣,接连收了好几十个徒弟,都没有正眼看我一下。”
刘驽道:“这次被你杀死的十几个人中,有一大半都是三王子的徒弟,你是想用这种方式逼他与你决斗吗?”耶律选道:“是啊,我本来还在西域游历,可是我的那个大于越族叔派人来跟我说,若是现在不赶回来和遥辇泰打上一架,恐怕今后都没有机会了。”
刘驽笑道:“哪里会没有机会,机会一直都有。”耶律选一耸肩,撇撇嘴,说道:“谁都知道遥辇泰的人马比我那个族叔要少出很多,恐怕过不了多久,他的脑袋便会被人戳在长矛上示众。我要是回来晚了,哪里还有机会和他一较高下?”
刘驽道:“三王子自持身份,他不会和你打的。不过他既然约束部众不可与你比试,想必心中已将你看得极重了。”耶律选不屑地摇摇头,道:“不打上一场,他怎能知道我的手段。他固然不想和我打,但是军中士气会一路低沉下去,势必会逼得他不得不和我打。”说完这些他又加了句,“对了,可能还得先打败你。虽然你认为愚笨,但是听说遥辇泰一直将你视作练习契丹散手的天才。”
刘驽道:“我正好也跟他们说了,想要会一会你。”耶律选哈哈大笑,他伸出拳头,道:“好!我这个遥辇泰眼中的笨蛋,正想要会一会你这个遥辇泰眼中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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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节 深夜比试
耶律选收回拳头,眨巴着眼睛说道:“你误会了,我并没有想现在就动手。”刘驽道:“那要等到甚么时候?”耶律选道:“等到人多的时候,我要让所有人都看见。”
刘驽道:“那样你就可扬名了。”耶律选嘿嘿一笑,道:“这么多年来,我每天都要练拳至少六个时辰,拳头上少说也脱了百来层皮,不就是为了这一战么?”
刘驽听后默不声,耶律选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谢谢你的酒,也谢谢你的坦荡。如果可以,到时候我会饶你一命。我想作为一个朋友,这很够意思了!”
他说着转身要走,却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影驻马在离二人不远处,其人静静地望向这一边。与此同时,刘驽也看见了那人,他一眼便识出那便是柳哥公主。
耶律选回过身来,笑道:“看来咱俩这一战,今晚非打不可了!”刘驽道:“就为了打给她看吗?”他说这话的同时,自己心中竟也油然升起了一股热情。
耶律选道:“是啊,就在几天前,从我看见她的第一眼开始,我便由衷地喜欢上了她。为了她,我可以放弃草原上的所有其他女子。就在刚才我拔腿要走的时候,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丝的失望。”
刘驽道:“所以为了不让她失望,你也要和我打一场。”耶律选笑道:“是啊,我想你也是愿意的。”他说话的同时,双拳齐出,直往刘驽攻来。刘驽双拳分别击向他的左右手肘关节,将他的攻势化解开来。
耶律选的招式甚是精妙,其中有很多在刘驽看来都是第一次见。耶律选或以拳击,或以脚踢,招招都攻向刘驽的要害。而刘驽的招式则要比他简单许多,每一拳一脚都来得很直接,简单而又有力。
然而每一次耶律选觉着自己将要击中刘驽时,刘驽的拳头却都比他来得要快,迫得他不得不撤招回防。他往后跳开数步,有些不安地望了望不远处马背上的柳哥公主,说道:“真是奇怪,你的功夫明明不如我,我却奈何不了你。从你的出招中,我每次都能看出至少四五个破绽,但是这些个破绽,我却一个都没法得手。”
刘驽道:“那是因为你想得太多,你看见了我这么多的破绽,却不知道该打向哪一处,所以出招前总是有些犹豫。”耶律选歪着脑袋想了片刻,道:“你说得有些道理,我们再来比过!”
他出招前,仍是不忘又向那柳哥公主看了一眼。刘驽虽然目不斜视,但心中也是一阵颤动,他觉着那柳哥公主的目光此刻似乎已经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给自己笼上了一层无形的压力。
耶律选向他连攻了数招,情形却依旧如先前一般,刘驽的拳头还是比他要快。耶律选的神色变得分外疑惑,道:“这次我没有犹豫,为甚么还是没有你快?”
刘驽道:“因为你没有拼命!”他说着一跃而起,右脚踢向耶律选的胸口。耶律选双拳用力挡过,刘驽不等他还手,双拳跟着齐齐砸了下来。
耶律选脚下虚踏,身形顿时变得灵动起来,他斜斜一拳击向刘驽,攻其必救之处。这一招的拳法并不奇特,难得的是步法虚实不定,让对手捉摸不透,找不准他下一刻所在的方位。
耶律选嘴角微微一笑,他只待刘驽收回拳头,便晃至他背后再次出拳。然而刘驽并没有丝毫回防的意思,他的两只拳头直砸向耶律选的面门。
耶律选急忙向旁躲过,与此同时他的招式变了形,拳头并未击中刘驽。刘驽稳稳地落地,双足连踢向耶律选的下三盘,同时周身上下空门大开。耶律选一边挡,一边喊道:“你这是比武还是拼命!?”
不远处的柳哥听见后,不禁掩嘴噗嗤一笑。耶律选见状顿时脸色变得通红,在心爱之人面前,他怎能表现得逊色?他一狠心,双拳迎着刘驽的拳头攻上,竟要与他硬碰硬。
只听啪地一声,两人的拳头砸在一起。耶律光感到刘驽的内力比自己要小过好几分,心中一块石头便落下地来。他催动真气,内力如汹涌的巨浪一般向刘驽体内涌去,欲要将其经脉丹田尽数摧毁。
此刻他或许已经忘记,刘驽前一刻还是他口中提过的朋友,或者那个要饶过一命的人。
刘驽直感身躯一震,浑身经脉似要爆裂而开,这个耶律选的内力比他先前遇见之人都要强出许多。他宁气静神,暗运《化瘀书》总纲所述心法。
耶律选直感自己的内力进入刘驽体内之后,如同泥牛入海,丝毫不见了踪影,大骇之下,急要撤回双拳。然而他怎能料到,自己的内力连绵不绝地向对方体内流去,他的拳头好似与刘驽的黏在一起,拔也拔不回来。
他直感一阵头昏眼花,浑身上下渐渐开始绵软。他低头闭目只待一死,忽感身体一暖,自己原先催入刘驽体内的内力竟反流了回来。他睁开眼睛,有些惊讶地看向刘驽,想要问他为甚么要放过自己。
刘驽向他笑了笑,示意他不要作声。不过片刻功夫,耶律选的内力尽数返回了体内。刘驽假意往后跌开数步,作出不敌的模样,向他拱手道:“阁下武功高强,刘驽实在不如,佩服佩服!”
耶律选看着眼前的这个憨厚少年,心中感慨万千,头一热,乃是说道:“从今往后,你要是有甚么事情需要我帮忙,说一声便可,我耶律选在所不辞!”由于柳哥公主在场,他不好意思直白感谢刘驽。
柳哥公主远远地望着两人,她起初见耶律选胜了刘驽,眼中流露出满意之色。然而她听见耶律选说出后面的一番话后,顿时脸上变了色。她弯弓瞄着耶律选,一箭射来。
耶律选此时背对着她,正处心神荡漾之际,对来箭毫无察觉。刘驽见状急忙将他向旁拉开,箭矢擦着他的右臂飞过。
柳哥公主见箭未射中,拨马便走,还未跑出数步,只听她啊地一声尖叫,从马背上跌下,继而翻身跃起,徒步冲入了夜色之中,再也不见了身影。
耶律选呆呆望着柳哥公主离去,那匹宝马嘶叫了一声,也不见了踪影。他显得有些失魂落魄,问道:“像你这么拼命的人,怎会给我面子,还要救我?”刘驽笑道:“算不上我救你,你的散手本比我厉害,我只是占了巧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节 薄情的人
耶律选苦笑道:“将你看成一个小孩子,是我犯下的最大错误。遥辇泰当年轻视了我,而今我又轻视了你,真是循环报应、因果不息啊。来此之前,越兀室离曾跟我说过,他让我别太小看你,但也别在你身上花太多的心思,我现在有些后悔没有听他的话。”
刘驽异道:“你见过越兀先生?”耶律选道:“何止是见过,他和我向来交好。在别人的眼中,他是矮子,我是笨蛋,我们都属于让人看不起的那种人。”
刘驽道:“可是你们现在都很厉害,都让别人佩服。”耶律选叹了口气,道:“原先我也这么觉得。”他挠了挠头,觉得无话再说,便不再开口。
刘驽看出他想离开的意思,想要和他说句话告别,却又摸不透他的心思,想了好久方才说道:“和你一起喝酒很开心,希望以后咱们还有机会一起喝酒!”
耶律选看了眼地上的空酒坛子,一脚踢入了河水中,道:“好的,不过到那个时候,我可不想再与你比试武功了。”刘驽问道:“为甚么?”
耶律选道:“你那不是比试,是拼命。”刘驽道:“可是不拼命的人,都已经死在了你的拳下。”耶律选挠了挠头,道:“这倒也是,那你想不想为这些死的人报仇?”
刘驽摇头道:“不想,决斗是他们自愿的。”耶律选有些奇怪地看着他,道:“你比我想象的要薄情,在越兀室离的口中,你不是这样的。”
他说着便走,越走越远。在身影即将消失在夜色中时,他突地又回过头来,说道:“既然你赢了我,我就不会再待在这儿。不过你也放心,我耶律选是不会赖账的。属于你的东西,我都会给你!”
刘驽看着耶律选消失的方向,正愣愣地出神,身后突地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他急转过头,只见李菁已经躺在了河畔的草丛里,稳稳地占住了原先属于她的老地盘。
刘驽道:“你甚么时候过来的,我怎么不知道?”李菁笑道:“就你这呆样子,我不出声,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刘驽憨憨地笑了声,道:“我本就在等你。”
李菁仰起头,道:“有事情?”刘驽道:“没……没有。”李菁道:“你个娃娃倒是走运,正好!我有事情要告诉你,我是一路追踪铜马到这里来的。”
刘驽听后大吃一惊,道:“铜马在哪?”李菁道:“早走了!”刘驽道:“他武功那么高,竟然没有发现你?”李菁朝他翻了翻白眼,道:“武功高,不代表甚么都厉害。如今草原上战乱纷起,逃灾的人这么多,我混在其中,他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怎地就能知道我是在跟踪他?”
刘驽道:“不是说内力高强的人,都耳聪目明么?”李菁笑道:“江湖上传言甚么内力高强的人能够听声辨器,这都是瞎说!或许你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少林寺的前任方丈法永和尚,是被一个不会武功的火头陀用弓箭射死的。”
刘驽听后有些吃惊,他虽然没听说过甚么法永和尚,但是少林寺在武林中的鼎鼎威名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问道:“那个和尚,那个火头陀为甚么要杀他?”
李菁答道:“因为那个火头陀在少林寺的后山上玩女人,让偶尔出来散步的法永和尚看见了,他一气之下便将这个火头陀赶下了山。岂料那个火头陀半夜三更地又摸上了山,只是一箭便射死了正在茅厕里大解的法永和尚。”
刘驽顿足叹气,道:“一个好和尚,怎地被这样一个坏人给杀了!”李菁听后有些不屑,道:“这有甚么的,人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缝。听说那天晚上僧人们吃的是粗高粱饼,而那法永和尚恰好有个便秘的毛病。”
刘驽追问道:“那个火头陀后来抓住了吗?”李菁道:“这个可不知道,想来少林寺也绝不会向外声张。毕竟法永和尚可是一位身兼五门少林七十二绝技的一流高手,他死在一个不会武功的泼赖手里这件事儿,若是传到了江湖上,足以让少林寺在武林同道面前丢尽颜面。”
刘驽道:“可是这事儿连你都知道了,还有谁会不知道?”李菁笑道:“你可别小看人!这些话都是我师父生前告诉我的,他在江湖上好友众多,其中既有大侠也有盗匪,很少有甚么武林秘辛是他打听不到的。”
刘驽道:“哎,咱们都扯到哪去了!还说铜马的事情吧,你看见他做甚么了?”李菁道:“我看见他骑着马抱着一个羊皮包裹,往北去了。他的马从我身旁经过的时候,我清楚地听见羊皮包裹里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那个孩子好像有点被憋得喘不过气儿来了。”
刘驽急道:“你知不知道那是谁的孩子,他抱着那个孩子到底想去哪?”李菁道:“不清楚。那时候我刚好看到河畔这边有人打斗,便赶了过来,没再继续跟踪他。”
她说着只见刘驽盯着自己看,便道:“你看我作甚么?”刘驽道:“柳哥公主是不是你打下马的?”李菁噗嗤一笑,道:“就是我干的!怎地了?”她抬手指向不远处,刘驽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见杨树上拴着两匹马。李菁洋洋得意地说道:“一匹是我骑来的马,一匹是重归于我的宝马。”
刘驽道:“你挺厉害的,想做的事情都做到了。”李菁笑道:“你生气了?我想做的事情是杀了那个柳哥,可是我究竟还是没有杀她。”
刘驽假装作诧异,道:“哦,这世上还有你不敢杀的人?”李菁叹道:“是啊,因为我怕杀了她,你会从此恨上我。毕竟咱俩是同道,还要一起对付铜马。”
刘驽转过头,道:“你杀她,又和我有甚么关系,我又不认识她。”李菁道:“这么说,你是同意让我杀她了?”刘驽急道:“我可没说!”
李菁看着刘驽,脸上带着一丝坏笑,道:“柳哥这个女的,她连暗箭伤人的事儿都能做得出。我不明白像你这样一个嫉恶如仇的人,为甚么还要处处回护着她?”
刘驽默不作声,李菁叹了一口气,道:“我明白的,草原上有一句老话说得很对,‘刚出生的豹子,会将睁眼后见到的第一个人认作母亲,终生对他不离不弃;而刚打开情窦的男人,会对第一个倾心的女人死心塌地,无论她是好是坏。”
刘驽踌躇了片刻,终于开口说道:“其实柳哥公主刚才从马背上跌下去的姿势挺丑的,她有一条腿好像扭着了,所以逃走的时候有些一跳一跳的。”
李菁哈哈大笑,道:“耶律选说的不错,你这个人果真有些薄情。柳哥公主长得那么漂亮,你却这么快就嫌弃她了。”她的表情转眼间突然变得很快活,一边笑着说话,一边从袖中掏出一小片残纸,递给了刘驽。
刘驽接过一看,莫名其妙地问道:“怎么回事?”李菁道:“我先前跟踪铜马来的路上,发现他杀了个人。那人手中紧紧捏着一封信,铜马抢走了他的信,只留下了这片碎纸。”(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节 紧张备战
刘驽将纸片凑到鼻下嗅了嗅,道:“这纸上有一股香粉味。”李菁道:“我早就闻过,若是没有猜错,这封信应该是萧夫人送出去的。”刘驽道:“萧夫人深夜派人送信,那肯定是有不可告人之密了。”
李菁道:“这是肯定的,而且她的这封信应该就是送给耶律适鲁的。她既然能派出人送信,就说明她在遥辇泰的军营里还有同谋。”
刘驽叹了一口气,道:“眼下兵荒马乱的,到处人心惶惶,很多契丹人也不知道该投向哪一方才对。这些人与其说是同谋,更不如说是在给自己铺一条后路呢。”
李菁听了他的话有些惊讶,道:“你怎地知道这么多?”刘驽道:“因为我每天都在和他们一起喝酒,其中还有些马夫和驮手。他们都是最普通的人,根本不关心谁会得了可汗的位子,只关心能否在这一场大战中活下来。”
李菁笑了笑,道:“契丹人活下来的方式你可能不知道,其中就包括占有别人的老婆和财产。草原上向来是强者为王,谁赢了谁就得到一切,输掉的人只能失去脑袋。”
刘驽沉默了片刻,说道:“不管这一场战争最后结局如何,我都希望你能活着。”李菁笑道:“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铜马吗?”刘驽低下头,道:“或许吧。”
他解开马缰,翻身上了马。李菁拍了拍马鬃,道:“下一次我们不会在这河边见面了。”刘驽问道:“为甚么?”李菁道:“因为我准备离开耶律适鲁的大营了。”
刘驽勒住马缰,问道:“是因为厌恶了这一场战争吗?”李菁摇头笑道:“不是的。这两天北海畔的都波部竟然千里迢迢地派使者来草原了,都波部是我母亲出生的部落,算是我的娘家。自从师父逝世后我一直都很孤单,因此想去看一看娘家的人。”
刘驽道:“都波部本就是个偏远的契丹小部落,也不属于八部的哪一支。他们选在这个节骨眼上派使者来草原,是想干甚么?”李菁努了努嘴,道:“我也不知道,或许见面后灌上两坛子酒,他们就会说了吧。”
刘驽点了点头,道:“你多保重!”说着拍马冲入了夜色之中,身后传来李菁一声清甜的“你也保重”,让他心中泛起些许暖意。
从河边到遥辇泰军营的路并不远,只有不到十里。他一路上看见一头头的犍牛拉着破旧的帐篷车在草原上晃荡作响,许多契丹百姓拖家带口地向西迁徙而去。
待他赶回军中,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一趟主帐,和遥辇泰说一说今夜的事情。他刚冲入主帐,便见遥辇泰正在和萧夫人激论。
遥辇泰道:“百姓们是愿意作战的,遥辇氏一百多年来对他们恩泽厚重,他们是不会容忍耶律适鲁的大逆不道之举的。”他还想继续往下说,却被刘驽打断了,“六师父,真实情况不是这样的,外面逃灾的百姓,比在战场上死去的人还要多出十倍!”
遥辇泰怒气冲冲地看着他,怪他不该打断自己充满美好愿景的畅想。他本想出口斥责,却在萧夫人微笑的暗示下勉强住了口。
萧夫人笑道:“驽弟弟,你不该这样和三王子说话的。他不仅是你的师父,还是军中主帅。”说着她又转头向遥辇泰说道:“刘驽今天可是立了大功,你也该宽恕他一次。”
遥辇泰哼了一声,道:“他虽是赢了耶律选,但同时也不顾禁令擅自溜出了军营,这可是大罪。算在一起,他顶多算是功过相抵。”
刘驽一听惊讶地问道:“这事儿你们都知道了?”萧夫人哈哈大笑,道:“那个耶律选自己在营门外大喊了十声‘耶律选是刘驽的手下败将!’,估计好多人都已经听见了。”
刘驽问道:“那他现在在哪?”萧夫人道:“过后就不见了,估计是已经回耶律适鲁的大营了吧。”遥辇泰叹了口气,道:“还好是赢了,不然这事儿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萧夫人道:“既然赢了,那么士气一定会高涨,不如顺势开战。”遥辇泰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几日要好好地整顿兵马,准备与耶律适鲁决一死战,是非成败就在此一举。”
之后的几日里,在他的命令下,军营里变得格外紧张,兵士们被要求轮班值守,营门外更是安排了两支十人队同时警戒,连一只蚊子也难飞得进来。
一班遥辇泰的亲随人马在各个帐篷间巡逻查看,排查任何可能的奸细。奸细们的脑袋被堆在主帐前的空地上,从开始的三四个,渐渐地堆成了后来的小山。
与此同时,他选了个日子将韦图南的遗体悄悄地安葬了,选在了营地里一个僻静的角落。坟头只有半尺多高,很是不起眼。刘驽祭拜完后忍不住问道:“六师父,你说过要厚葬我大师父的。”遥辇泰听后脸上有些挂不住,忽红忽白,道:“你知道的,眼下若是大办丧事,势必会影响军中士气。”
刘驽参加完韦图南的葬礼后,便在自己的帐篷里埋头不出,每天有不同形色的醉汉从他的帐篷里进进出出。对于兵士们来说,面对眼下营中颇为紧张的气氛,他的帐篷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排解之地。
到了后几日,人已经多到他的帐篷内再也站不下,人群将他的帐篷围了里三圈、外三圈。不时地有送酒的杂役挑着担子,在人群中间奋力地开出一条道来,将美酒送进去,将空桶带出来。
遥辇泰对此不以为意,他倒希望刘驽这只“雄鹰”的光芒,此刻能够放得更大些,将兵士们的士气鼓舞得高高的,为即将到来的一场大战增加些胜算。
与此同时,他也有自己独特的驭下之法,那便是狩猎。
狩猎是一种原始的杀戮活动,自从草原上有了人,狩猎便没有停止过。狩猎与战争在某些方面有着共同之处,只不过一个是在杀人,一个是在杀猎物。
正如战争可以让胜利者收获美女和财宝一样,狩猎也可以让猎人收获野味和杀戮的快感。
快感可以使人的感官放松,美女可以让男人获得快感,狩猎同样也能够。不同的是,军营中美女不多,但是四周茫茫的大草原却是狩猎的良地。
遥辇泰打算与他的部将们,共享一场狩猎盛宴所带来的快感。在放松的同时,和他的部将们讨论一番即将到来的战事,正好也摸一摸其中的人心向背。
他刚走出主帐,一名随从便背着他的鎏金宝弓慌慌张张地冲了过来。他看着随从那张醉意朦胧的脸,笑道:“昨晚喝酒了?”随从一阵小跑到他的马前,将宝弓恭恭敬敬地托至头顶,额上汗如雨下,紧张地答道:“是……是在刘英雄的帐篷里喝的。”
遥辇泰接过宝弓,在随从的背上轻抽了一下,命道:“去一趟萧夫人的帐篷,请她一起狩猎!”
在外出之际,将这样一个危险的女人单独留在营里,他实在有些不放心。
那随从听命后转身便向萧夫人的帐篷跑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便将萧夫人带了过来,快得让遥辇泰有些不可思议。在他的印象中,像萧夫人这样的美丽女人,每天起床后花在梳妆打扮上的功夫,至少得有一个时辰。(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节 狩猎心战
萧夫人的柳眉平日里煞是好看,只是今日描得浓了些,但看得出来,她描了好长的功夫。她从随从手中接过马缰,翻身跃上,跟在遥辇泰的身后出了营门。她回头看去,只见跟来的遥辇氏部将足有几十名之多,看起来是倾营出动了。
她赶着马一溜儿小跑,直至与遥辇泰齐头并进。她压低声音,悄悄地向遥辇泰说道:“三王子,有件事情你知道吗,先可汗那个两岁的儿子被中原人抢跑了。”遥辇泰一听惊道:“你说得是颐敦吗,这孩子不是一直在耶律适鲁的手里吗,谁抢走他的?”
萧夫人显然对他的反应早有准备,面色波澜不惊,道:“是铜马,听说他是大太监田令孜的干儿子。”遥辇泰双手紧紧攥着马缰,声音有些紧张,“他想通过颐敦来操控我们契丹人?”萧夫人微微一笑,道:“估计是吧,不过也未必不是好事儿。颐敦一去,遥辇氏家族的可汗继承人只剩下三王子您一人了。”
遥辇泰默然不语,扬手一鞭,马箭一般地向前冲了出去,将众人统统甩于脑后。萧夫人看着遥辇泰的背影,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到了狩猎地后,几十名部将骑着马四散奔开,轻车熟路地把大群的野羊、野鹿和野兔赶在一处。遥辇泰看着眼前惊惶不安的猎物呆呆地出神,萧夫人叹了口气道:“三王子,你甚么时候成了出家人了,连到手的猎物都不要了吗?”
遥辇泰从恍惚中惊醒过来,他用一阵哈哈大笑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萧夫人你真不会享受,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那当然不仅要打猎,更要好好地吹一吹这草原上的烈风。”他弯弓搭箭,一箭将两只兔子射了个对儿穿,诸将见状大声叫好。
萧夫人在这些部将中依次扫过一眼,疑惑地问道:“赤忽歹怎么没来?”遥辇泰转头望了眼诸将,叹了口气,道:“可能是喝多了吧,那家伙爱喝酒,就和我那个徒儿一样,估计两个人都是醉死鬼投胎的。”
萧夫人笑道:“三王子,这件事儿上我可要说你了。御下不严,对于领兵大将来说可是大忌。”遥辇泰哈哈大笑,指着身边诸将说道:“我是可汗,可不是领兵大将,他们才是我的领兵大将!”
诸将听见主帅夸赞自己,不由地脸上皆有得色,纷纷骑马驰骋开来,在三王子面前展现自己的精湛箭术。那些野物四处纷窜,还不等跑开,便已被诸将用箭射死。不一会儿,包围圈中便仅剩下一只野鹿还活着。遥辇泰伸手止住诸将,笑道:“这只鹿留给萧夫人!”
他命部将拿过一张弓,递给萧夫人。萧夫人接过弓,握弓的双手颇为生疏,她使劲拉了几拉,也未能拉开弓弦,为难地说道:“三王子,我一个妇道人家,你让我打猎,可真是为难我了。”
遥辇泰笑道:“萧夫人莫要过谦,你可算是草原上的巾帼英雄,你要是认第二,又有哪个女子敢认第一。”萧夫人掩嘴一笑,道:“可我毕竟是女子,哪里能跟你们男人比。不过既然三王子您让我射,******吧。”
她策马跑至那野鹿跟前,使劲拉开弓,勉强地射出一箭,箭矢擦着野鹿的脖颈掠过。那野鹿受了惊吓,撒开蹄子往包围圈外跑去。诸将存心要看萧夫人的笑话,竟不约而同地让开一条道,任由那野鹿奔去。
萧夫人骑马追那野鹿,射出一箭又一箭,却终是射不中,诸将见状哈哈大笑,“女人就是女人,连一只鹿都射不中。”
遥辇泰望着萧夫人一人一鹿径直往东边跑了去,背景即将消失在远处,他一拍大腿,惊道:“不好,她是故意的,想趁机逃跑!”诸将听后顿生疑惑,有人问道:“萧夫人在营里住了那么多天都不走,为啥今天反而想逃了?”
遥辇泰不知该怎么解释,大声喝道:“追!”说着拍马朝萧夫人追去。诸将见状哪里还敢怠慢,纷纷策马跟着狂追。众人追了一阵,突然看见远方地平线处,有黑压压的一大片人马举着大麾朝己方这边冲来。众人大惊之下纷纷勒住了马,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萧夫人乘马逃去。
有人认出那大麾是耶律适鲁的帅旗,忙叫道:“不好,那娘们肯定是把咱们外出狩猎的事情透露给耶律适鲁了,耶律适鲁这是派大军来要逮咱们!”有人说:“别在这待着了,咱们赶紧回营调遣兵马迎战。”
遥辇泰叹道:“来不及了,对方的兵马看上去约莫只有五千人,其余的兵马定是已往咱们大营的方向去了。”他说着拨马便往西逃去,诸将见状紧随其后。此时人心惶惶,诸将议论纷纷。
“营里除了赤忽歹外,一个将军也没有,这可怎么办?”
“哎!赤忽歹那个家伙只会一个劲儿地往前冲,要说领兵打仗,他的本事实在是平常得紧。”
“是啊,就赤忽歹那家伙,他只会带着人硬拼,这次他恐怕要把咱们的老本都要拼没喽!”
这时有人提议道:“营里不是还有刘英雄吗,上一次就是他带着咱们打了胜战,这次有他在,应该能顶得住吧?”有人随即同意他的观点,附和道:“是啊,局势应该还没那么糟,咱们还是回营吧!”
然而他的话刚说完,便被另一名将军否决了,“那个刘驽哎,他和赤忽歹一个性格,只会猛干。再说了,前面出营的时候,我还看见他在和兵卒们一起喝酒,这么个醉鬼能打战才怪了。”众人听见此话,纷纷沉默不语。
后方耶律适鲁的大军追得越来越近,遥辇泰连挥马鞭,边跑边喊道:“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往西走,阴山脚下有一些部落,他们都是忠于我们遥辇氏的。把他们纠集在一起,咱们还有一战之力!”
萧夫人勒马站在草原凛冽的寒风中,她望着遥辇泰领着诸将慌张遁去的身影,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遥辇泰此番不战而败,仅带着几十人落荒而逃,耶律适鲁的声势从此便会壮大,他的可汗之名恐怕再也无人可以夺去了。而自己此番立下这等大功,想来耶律适鲁也不会再为难自己与阿保机了,说不定阿保机还能趁此机会坐上迭剌部的夷离堇之位。
她正自陶醉之际,突见一柄长刀不知何时从马下朝自己削来。她急忙仰身避开,长刀寒光到处,那座马还未来得及嘶叫便已头颅落地。萧夫人只感身子一轻,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浑身上下沾满了马血。
她看见铜马站在自己面前,左手提着一枚首级,右手中的长刀犹然鲜血淋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