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谢家旁亲还颇有几门,有有些建树,谢清欢要见的,是当初谢持静给她的名单里的。
一共四家,家庭结构都相当简单,基本上都从事教育职业。
谢清欢如今已经是谢家嫡支唯一的后人,认祖归宗不过是为了更加名正言顺。谢家保存的那些古董以及字画实在是价值太大,谢持静虽然留了遗嘱,但她没有教养过谢清欢一天也是事实。
路子允倒是不觉得谢家会欺负谢清欢,谢十三也是会跟着回去,有他在,旁人也插不上嘴。
元旦过去一周之后,《无线》下线,虽然褒贬不一,但票房照旧是一路长红。程逸辞是出了名的重明重利,但别人的论断很难影响到他,有夸奖就接着,下次再接再厉,有贬词说到点子上去了也听听,下次改进再不踩这个坑,若是说别的,那跟他没问题,总归是旁人羡慕嫉妒恨。
有争议的片子才是好片子,各主演又得了一份不错的分红,林微跟陈沣还得了几个综艺节目的约,可惜的是,约不到谢清欢。
陈沣觉得遗憾,因为《无间》里面,他跟谢清欢的互动多,那种似爱非爱,权势与人性,职责与爱情的冲突都是亮点,更何况有《黑枭》珠玉在前,大的矛盾点其实都集中在谢清欢饰演的贺明珠身上。她若也来参加,这片子的余温还要再延长一点。
林微面上觉得可惜,心里巴不得谢清欢不来。她跟谢清欢差不多是同时出道,都是童星出身,但谢清欢从一开始就被鼎星捧在手心里,这么些年,她在娱乐圈里,没有经历过挣扎跟抉择,见到的黑暗也不及真实环境的十分之一。
更让人郁闷的是,谢清欢已经如此幸运,演技居然也不差,演什么像什么。从来不会来事,不会撒娇讨好,事业仍是一片坦途。
而她林微呢,比谢清欢长得好看,身段比她妖娆,比她会看眼色,可是这些有什么用,总是差些机遇,就要在别的地方深下功夫。
即便如此,仍是比不过谢清欢。
在《无间》剧组的时候,若是能得程逸辞三分肯定,也足以让她欢喜,而谢清欢呢,她很随意地跟程逸辞聊天。
若是当初争取到《黑枭》主角的人是她,如今会是什么光景呢?林微曾无数次地考虑过这个问题,答案是无解。她纵然不甘,也知道这世上不存在什么如果的事情。
谢清欢对林微的心事一无所知,若不是跟萧朗月有约定,她甚至都不太在意娱乐圈的名利——以她这样的心态,淡出是早晚的事。
再说,谢清欢也忙。半月湾宅邸正式开始整修,有谢彦看着,她也不费那个心。
谢十三也住在了宅子里,跟身为管家的谢彦倒是没有冲突——谢十三管着谢家那边的事,谢彦则是与道格拉斯家那边通气,在一个屋檐下呆了三天,倒也相安无事。
谢清欢要回谢家祭告祖宗,还得先去纽约把谢持静的骨灰请回来,归葬谢家。顺便过问一下这半年来,由斯洛克家代理的各项投资事业收成如何。道格拉斯家那边卡尔这一脉的私产也都划在了她的名下,她暂时还腾不出手去打理。
谢十三陪着谢清欢去的纽约。对于谢清欢,他的心情是复杂的。如果不是因为有了谢清欢,谢持静跟卡尔顶多就是一场露水姻缘,不至于这么多年客居国外,死后都回不了谢家。
甚至,连死亡都是别人的预谋,有意为之。
原本他在纽约待了一段时间,将谢持静曾经生活工作过的地方都看了个遍,他从不怀疑谢持静能取得巨大成就,事实也确是如此。
他费尽心思,试图查明谢持静的真正死因。他有一些线索,指向对他来说是传说中的欧洲黑道巨擘道格拉斯家。
报不了仇,他清楚地知道。这个认知让他愤怒而无力。
之后不久,他接到谢清欢发来的消息,说是已经给谢持静报了仇,凶手已经死了。
谢十三半点儿也不觉得欣慰。谢清欢的真实底细,他不像路子允他们那样知道得详细,但她这么做,显然已经跟道格拉斯家扯上了联系。
谢持静这么多年,都没有把她带在身边,到死都没有见她一面,是为了什么?还不是防着道格拉斯家?
结果不但功亏一篑,谢清欢居然还当上了道格拉斯家的家主,眼下瞧着是没什么,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长期跟道格拉斯家的混在一起,能不被影响吗?
谢十三心里怅然若失,到得知谢清欢即将跟路子允结婚之后,这点怅然直接升华成了焦虑。谢清欢还没觉得如何,他倒像是患上了各种婚前综合症似的。
谢彦作为管家,是专业的,察言观色揣摩喜好是本职,眼看着谢十三背后那时不时冒出来的黑气隐约有具现化的趋势,赶紧停了在谢清欢结婚相关准备工作上的扯皮,以谢家的规矩为先——老话说得好,入乡随俗,瞧小姐的意思,显然是打算将华国这边当大本营。
谢清欢明白谢十三的隐忧,她的存在,是道格拉斯家的变数,同样也是谢家的异数。谢家世代书香,各行业均有涉猎,尤其是文化艺术方面,成就相当璀璨,而她二十多年来,十几年的时间都在娱乐圈,在谢家引以为傲的领域没有丝毫建树。
这也罢了。若是不能锐意进取,退而守成也行。谢十三有点忧愁地想,自己这把老骨头还得撑着点。
谢清欢到了纽约,自然要去拜访玛丽三世。
谢十三听说玛丽三世是谢持静的弟子,也跟着去看了看。谢清欢一个人的时候,谢十三会觉得她没有上位者的气势,难以想象这样的人居然要撑起宗族,但是当她跟玛丽三十站在一起,他就很明显地感觉到气场的变化。
温和却不失强势。
玛丽三世身为斯洛克家的太子女,久居上位。谢清欢在她面前也毫不逊色,侃侃而谈,淡定从容。
玛丽三世不赞同起出谢持静的骨灰带回华国安葬,她皱着眉看向谢清欢:“你们华国不是有句老话叫入土为安吗,这样打扰逝者真的好吗?”
谢清欢冷静道:“华国还有句话,叫落叶归根。母亲也是时候回家了。”
“可是欢欢,”玛丽三世说道,“老师的遗嘱你是知道的,她选择了葬在这里。”
“少小离家老大回,总难免近乡情怯。”谢清欢挑起眼帘,“在她去后,接她回家,跟亲人们在一起,是为人子女的义务。再说,母亲当年提前立下遗嘱交到你手里,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我都很清楚。如今道格拉斯家已经不再构成威胁,也就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地葬在这里了吧。”
玛丽三世叹了口气:“欢欢,你让我很难做。我不能违背老师的遗嘱,也不想让你为难。如果不是要结婚,你会想着把老师迁回去吗?”
“当然。”谢清欢淡淡道,“这是早晚的事。我将母亲留在这里,只是为了应对道格拉斯家的时候没有后顾之忧罢了。”
玛丽三世不置可否:“哦?”
“谢家书香门第,在文化界声名远播,但是不混黑道,跟军政商倒是小有联系。我若是一早将母亲迁回去,格雷想做些什么,哪儿能防得住?”
玛丽三世的脸色变了变,片刻之后,眼中浮起几分笑意:“你倒是想得周到,老师还有另一份遗嘱,言明若是她的女儿亲自来接她回去,那便让她回去。她在外面飘荡了这些年,谢家才是她的根。”
谢清欢略一沉默,才垂下眼帘道:“这些年来,我母亲多承你照顾了。”
“她教我一场,让我学到不少东西,明白许多道理。我执弟子礼,照顾她是应该的。更何况,她还给斯洛克家带回巨大的利益。”玛丽三世悠悠笑道,“你若真想感谢我,不如促成道格拉斯家跟斯洛克家的合作?”
谢清欢微微扬眉:“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那是自然。商人重利,我也不能免俗。斯洛克家大业大,要养的人也多,不多拉拉关系,走走路子怎么行?”玛丽三世说着轻轻一叹,“如今经济不景气,生意难做。不过,据我所知,航线上的买卖依旧有巨额的利润。”
“钱是赚不完的,人要懂得知足,才会常乐。”谢清欢淡淡道,“你真正想养的人,也是个捞钱的小能手,你不用担心他会吃穷你。”
“说得也是。”玛丽三世定定看着谢清欢,见她神情没有一丝波动,顿了顿,才说出这一句。谢清欢才接手道格拉斯家不久,据说处理事务也有一段时间了,她下每一个决定都十分谨慎,跟格雷那种让人完全摸不到头脑的作风完全不同,但她这样,反而让人不安——道格拉斯家一旦循规蹈矩起来,简直给人一种世界末日即将到来的感觉。
合作的事情,玛丽三世并不着急。时日还长,有的是机会。
第九十九章
当初谢持静突然辞世,她的身后事是玛丽三世一手操办的,如今要迁回融溪谢家,手续办起来也十分方便。
谢十三负责跟玛丽三世交接,谢清欢则趁这个空隙去探望在纽约接受治疗的萧朗月。
萧朗月跟景烨住在一个度假别墅里,环境清幽,安宁雅致。
也许是因为离了那个封闭压抑的环境,又或者是治疗确实起到了作用,萧朗月的情况看上去有了极大的好转。
谢清欢被景烨领到庭院,就见到萧朗月正悠闲地坐在秋千上晒太阳。秋千晃晃悠悠的,萧朗月微微合着眼睛,脸上的表情安适惬意。
前段时间所见的憔悴与愁苦,仿佛是一场梦,已经无声地散去了。
对于这种转变,谢清欢看在眼里,心里也颇觉欢喜。
“欢欢!”萧朗月睁开眼睛,看到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高兴地挥了挥手,从秋千上起身,向谢清欢走去,“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不叫我?”
“我也是刚到。”谢清欢微微一笑,“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我们也很久没见了。走,过去好好聊聊。”萧朗月看一眼景烨,目光轻轻一闪,又看向谢清欢,挽着她向前走,“你年初拍的那个片子该上映了吧?票房怎么样?口碑怎么样?”
“前几天已经下线了,票房还不错,分红有不少。”谢清欢笑道。
“程导拍的片子,那是没得说。”萧朗月拉着谢清欢在秋千上并排坐了,撇了撇嘴,“林微那丫头,尾巴又翘到天上去了吧?”
“她的尾巴有没有翘上天我不知道,听说最近接了个国家高端品牌的代言。”谢清欢想了想,才道,“那个代言,季卓阳也去争取过,简直心疼得滴血。”
“什么?!”萧朗月闻言,伸出手按住心口,“我的心也在滴血。”
谢清欢明白她的意思,季卓阳出面接洽的代言,多半还是为了他自己手中带着的人。顾裳算是现在娱乐圈高学历知性的标杆,但人气还是差了些。
萧朗月跟谢清欢倒是都适合。但萧朗月前阵子状态不好,这一年又没有出新作品,谢清欢则是没时间——谢持静落叶归根跟谢清欢认祖归宗都是大事,马虎不得。为这,她连今年的年会都推了。
“所以,要快点好起来。”谢清欢握住她的手,压低了声音道,“我没料错的话,季卓阳的手里压了几个好本子。”
“是吗?”萧朗月挑眉,瞬间斗志满满,“看来我必须要拼一把才行啊。”
景烨切了盘水果送过来,又静静地退开了。
谢清欢看着他有些寂寥的身影,略一沉吟,问道:“你们打算怎么着?”
“什么怎么着?”萧朗月清亮的眸子微微一沉,“你也知道的,他的家人对我是什么态度,我何必——”
“景烨还没有跟你说过吗?”谢清欢诧异道,“你上次在景家见到的景夫人,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好吧,就算是后妈心肠歹毒,刻意挑拨。”萧朗月摊了摊手,轻轻叹了口气,“元昭才去世没多久,我现在没办法接受他。”
“萧萧,”谢清欢豁然的目光直直看进萧朗月的眼中,“你摸着自己的心口,告诉我,你心里真正喜爱的,究竟是元昭还是景烨?”
萧朗月依言抬手,按住心口,感受着心脏地跳动。半晌,才艰难地开口:“是景烨。”
谢清欢闻言,微微挑眉。
还没等她说什么,萧朗月就抢先开口道:“可是欢欢,很多时候,能陪你到最后的不一定是你最爱的,也不一定是最爱你的,而是在合适的时间出现的最合适的那个人。”
“元昭,”谢清欢沉声道,“你确定他是那个合适的人,而不是最后一根稻草?”
萧朗月沉默半晌,才涩然道:“欢欢,我没有拿他当备胎。”
“是,你没有拿他当备胎。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深思熟虑的。”谢清欢点头表示赞同,这年头流行自由恋爱,却还保留着相亲这个传统,迫于年龄或者家里的压力,结婚对象也许并非所爱,结婚的时候也许没有感情,但婚后日子过着过着,慢慢过出滋味,反而彼此产生爱意的,也有。
就萧朗月的性格跟处事来说,绝对是理性大于感性的,属于谨慎理智类型。然而,在元昭的事情上,问题也出在这里。
谢清欢轻叹道:“你知道元昭深爱你,你却没有给他同等的回报,所以他出了事,你愧疚得难以自持。萧萧,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萧朗月眼睛合了合,复又睁开,有气无力地道:“是吗?”
“与心爱的人同生共死,也是一件美事。若是能换得心爱的人一线生机,那就更好了。”谢清欢淡淡道,“你能明白元昭的心意吗?还有,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去的欧洲?”
“欢欢,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我一想到元昭,就觉得……”就觉得我骗取了他的真心,然后利用他避过了灾祸,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变得这样无耻?
萧朗月挑起眼帘,看向谢清欢,只听她道:“元家在等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他们,一切后果,我会承担。哦,别忘了说,那个凶手已经死了。”
萧朗月看着谢清欢,眉头狠狠皱着。
“对了,”谢清欢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景烨上回说他会代你跟元家解释,但是我觉得,他去只会火上浇油。”
“景烨……”萧朗月有点无语,“他跟着凑什么热闹?”
“你那会儿不是——精神不济嘛。”谢清欢顿了顿,果断挑了个含糊的词。
“我其实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景烨还不放心,暂时不能回去。”萧朗月嘟囔道,“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
谢清欢听了暗暗摇头,这两人分明是两情相悦,好好处着就能顺顺当当成婚,非得闹腾——好吧,她也承认,他们之所以闹腾,中间有五分功劳是属于她的。
谢清欢从没对萧朗月的感情生活提出过清晰的靠谱的建议,眼瞅着俩人还要僵持,终于忍不住要劝一回。她也不是感情特别丰富的人,做神一样的队友是不成的,起码做个助攻吧:“萧萧,人生苦短,要惜取眼前人啊。”
萧朗月听了她的话,身子微微一震,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皮,才讶然道:“欢欢,你今天画风不对呀,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
其实早换了,只是你没察觉。谢清欢轻轻咳了一声:“这不是我快要结婚了嘛,你还这么形单影只的,我哪儿能放心。”
萧朗月愣了一下,事实上她只听到了前一句,后面的都被她忽略了:“什么?你要结婚?日子已经定了?”
“嗯,定了。”谢清欢点点头,“到时候请你做伴娘。”
“我?我可以吗?”萧朗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一叠声问道:“是跟路七爷吧?路家那样的豪门,我这样的身份做伴娘会不会不太好?”
谢清欢摇摇头,笑道:“没什么不好的,我不也是圈子里的人吗?”
景烨站在不远处,既不会碍着萧朗月她们,又能注意到那边的情形。看着神采奕奕跟谢清欢聊天的萧朗月,他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复杂。
纵然心里确实有点酸酸的,景烨也绝不会承认,这么些年来,他心里一直有那么点小小的嫉妒谢清欢。
带着萧朗月来纽约,找安德鲁仔细询问过,景烨才发现,萧朗月的精神情况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确实不那么眼中,起码,比当年谢清欢在赵泽天事件之后的反应要乐观很多。
只要她的情绪能够稳定下来,平复因为记忆受到大冲击而产生的创伤,就是事件问题。
萧朗月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无非是因为两样:元昭身死,谢清欢被迫去了欧洲。
在国内的时候,易柏那位师兄给出的诊断结果也差不离。只是,那时候萧朗月本人神智昏聩,身边也没有关系亲密可以替她下决定的人,所以也没法下手治疗。
跟萧朗月爱情拉锯那么多年,景烨很清楚谢清欢在萧朗月心中的地位,所以他决定让安德鲁洗去萧朗月记忆中伤害到谢清欢或者其他发生在谢清欢身上不好的事情。
包括当年赵泽天事件中谢清欢受伤并染上毒瘾,某次因为照顾不周导致谢清欢高烧,丹枫会所那对谢清欢来说其实不痛不痒的一刀,还有就是这次害谢清欢被人威胁,如此种种,统统催眠洗掉。
而那些关于元昭的记忆,不论是好是坏,他都不打算去动。萧朗月在娱乐圈多年了,绯闻虽然不断,但成真的也就这一个,这是她一生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经历。
景烨不介意她记得元昭的好,但他不能自私地替她决定忘记元昭。等她真正直面过元昭之死带来的后果,这件事给她带来的伤痛才会慢慢淡去,而不会成为往后岁月中的隐忧。
元昭已经去世了,他却还有无数的时光去陪伴萧朗月度过漫长的一生。
谢清欢离开的时候,景烨送她出去。
谢清欢不紧不慢地走着,沉吟着开口问道:“看萧萧的样子,治疗效果很显著,她大概什么时候能够痊愈?”
“还要再观察一个月,没有反复的话,就可以回去了。”景烨淡淡道,看向谢清欢,“只要你好好的,她就不会有事。”
这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谢清欢悠悠想。
第一百章 明天上午换
谢清欢这趟来美国,虽然行程紧凑,却是不虚此行。看到萧朗月好转,委托给事务所的投资都有收益,西部的那个大农场效益也不错。
谢清欢心满意足地带着谢持静的骨灰跟谢十三踏上归途,回到了融溪谢家。
这时候已经临近农历新年,可以选择的吉日不多,只避开需要忌讳的日子,按照立碑的风俗将谢持静重新安葬在谢家祖坟之中、
谢清欢是谢持静以及嫡支唯一的血脉,戴孝主持葬礼。
谢持静跟谢持节是一母同胞,嫡亲的姐弟,因此葬得很近。
谢持节当年是飞机失事身亡,骨灰什么的就不用想了。当年谢持静人在国外,他的葬礼是由谢十三主持的,立的衣冠冢。
谢家的祖坟比当初玛丽三世为谢持静选的墓地还要大些,气氛也更加肃穆一些。
谢清欢先前也曾在谢家小住过几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老宅里抄书,偶尔跟路子允出去在这个小镇上四处走走看看,却没有以谢家子嗣的身份来祖坟拜祭。
那时候谢持静还没有迁回来安葬,谢十三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小姐虽然不排斥,但心里确实不那么坦然。所以她不提这事,谢十三也不会主动提起。
这是谢清欢第一次见到这个时空里谢持节的墓。
墓碑上有他的照片,年轻而沉静,唇角含笑,眉眼温润。
谢持节。
谢旌。
谢清欢父母早逝,长房嫡支只她一个,自幼被祖父带在身边教养。记忆中祖父总是宽袍广袖,身姿端严,即便笑着,也带着三分威仪。
这个时空的谢持节跟她祖父的面容并不十分相似,风貌气度却是异曲同工。
真是伤脑筋啊。谢清欢心中长叹,是该叫舅舅呢,还是称呼祖父好呢?
如果先前,谢清欢只是彻底放下了对大雍少帝以及谢家最后的一丝牵挂,那么此刻,她清楚地感觉到,跟那个时空的所有联系都已经斩断。
大雍并不存在于这个时空的历史长河之中,也许是因为有了祖父这个先例,她才能在时空的缝隙之中,因为谢清宁的移魂之术,来到这里。
未知的世界,当真是让人惊奇。
妥善地将谢持静安葬了,立了碑,少了纸钱,供了瓜果,又恭恭敬敬地磕了头,这才带着风尘仆仆赶来的几门旁支亲戚回到谢家的老宅子。
谢清欢的年纪不大,辈分却不低,这几门亲戚最多也就只是跟她平辈。
谢十三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明确说了,谢清欢是嫡支唯一的血脉了,谢家老宅子这一脉上下事务都由她全权做主。至于这几门旁系的,只是挂着亲戚的名头,其实已经多年没有正经走动了,也就是过年的时候谢十三才会代谢持静问候他们一声。论情论理论法,他们都没有资格替她做出任何决定。
只是背景提要般的一番话,谢清欢却顿时听出点别的意味来:“怎么?”
谢十三这番话,就差明着告诉她,不用把那些亲戚放在眼里了。要知道大家族看重嫡支是必然的,但旁门偏系也不是就不重要了——一棵大树,将枝枝蔓蔓的修剪一下,有利于养分分配,保证树长得更加茂盛。但是这枝枝蔓蔓也不能全剪了,不然的话,单留一个树干,也不成。
皇帝都尚且有三门穷亲戚呢,更何况一般的世家大族。融溪谢家经过了战火与动乱,也就剩一个世代书香的壳子了,且这壳子还因为人丁不旺而显得格外薄弱。
如今过来帮忙立碑的这四家,算起来其实是比较亲近的了,其他的都隔了几代,疏远得还不如一般的乡里乡亲了。
谢十三似笑非笑:“小小姐知道如今谢家资产中之前的都是什么?”
“古董、字画还有那些自家人也不能借出藏的古籍?”谢清欢托着腮,手指轻点,“甚至是谢家老宅?”
“没错。无论是古董、字画、古籍还是老宅,都价值连城。当然,老宅子的价值可能略逊一筹,毕竟当初翻修恢复的痕迹太大,比不得b市的那些老四合院值钱。”谢十三点点头,看向谢清欢,“小姐拍戏之余,可有读史?”
谢清欢微微颔首。
谢十三淡淡道:“谢家子弟,不论男女,皆要读书。当初动乱,对书香世家是个沉重的打击,古董不必说,字画跟古籍都不定保得住。家里如今剩下的这些,还不到动乱钱的四分之一,就这还是前头几位老爷们拼死设法保下来的。”
那场动乱确实惨烈,对谢家的影响也不小——那时候本就子嗣不丰了,又折了一些,导致嫡支越加凋零。
谢清欢听了他的话,了然地点头:“这次来的几家,都是前头老爷们的后人?”
“是的。”谢十三淡淡道,眼中带着丝丝嘲讽,“若不是还有这点恩义在,他们跟那些出了五服的亲戚也没什么两样了。”
出了五服,这亲戚关系就相当淡薄了。谢清欢对这个时空的历史也了解一些,当年动乱,持续的时间确实不短,知识分子受到的打击也严重,底子薄弱的贫苦百姓反而好些。
谢家在战时弃笔投戎,捐躯赴国难的子弟不少,所以先前虽然很有些家底,但在动乱时并没有受到过大的打击,古籍字画都是谢家历代积累的,是谢家的根,自然要想尽办法不至于损毁。
谢十三特意提醒她,想来是因为先辈们出了力,后辈们便想着捞点好处?
谢持静突然离世,却留了遗嘱将谢家甚至是她自己拼出来的家产都留给了她。只是,当时谢清欢顾忌着道格拉斯家,并没有将她迁回来安葬,自然也就没有正式认祖归宗,如此一来,在那些旁系亲戚眼中,这些古董字画就还是谢家的。
若是没有她,这些名义上的近支稍微运作一下,归属权旁落也不是不可能。
谢清欢觉得好笑:“难不成他们还要拉下脸同我争不成?”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趋。谢家现存的那些古物,年代都久远了,价值不可估量。谁都不是傻的,想要分一杯羹很正常。”谢十三说道。
谢清欢曾经去过拍卖行,也打听过古物的收藏价值,再想想谢持静的遗嘱上那些惊心动魄的数字,不算谢持静自己挣的那些,谢家的藏就是一笔十分庞大的财富,也能难怪谢家老宅从外面看,古朴卓雅,内中却是机关林立,最先进的现代防盗设施用得也毫不含糊。
“十三叔,之前你并没有提到这个。”谢清欢悠悠道,心里想着不知道后边到任的谢十四心性究竟如何,整日面对着隐形金山能把持得住吗?
“事情既然还没到眼前,我何必说出来给你添堵?”谢十三看着她,却是轻轻一叹,“再者,我瞧你在娱乐圈也没怎么跟人打交道,真要指望你跟他们对上,也不现实。”
尤其是,谢清欢可能不知道,跟高级知识分子打嘴仗比跟人打架还累。
谢清欢看着他,表情十分无奈:“既然如此,你现在又何必告诉我?事情就在眼前了,我都没个准备。”
谢十三只当没看见她的表情,轻描淡写地道:“当初小小姐招呼都不打,就跑去道格拉斯家,不也没事先准备?”
哟,敢情先前铺垫那么多,就是为了拐弯抹角地说她不该一点儿口风都没漏就回归了道格拉斯家。谢清欢悠悠一笑,而后轻叹一声:“哎,左右已经这样了,到时候见机行事。若是他们识相,肯好好讲道理那是最好。若是不识相,呵呵——”
话是如此说,谢清欢还是隐隐觉得这事儿有点棘手。
来的这几门据说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一点儿也不辱没这个谢字,搞不好人家还是一片好心以免谢家败落在她的手里。
回到谢家老宅,分宾主坐下,谢十三泡了茶,又将今天依旧泡在藏的谢十四也叫来,让他跟谢清欢见见。
藏的书籍不能带到外面来,电子扫描跟存储设备也不能用,所以谢十四这会儿正在藏抄书抄得如痴如醉。正所谓读书百遍,不如抄书一遍,所以对于抄书这个活儿,谢十四一点儿也不觉得枯燥,甚至十分喜欢。
听到谢十三的召唤,他十分不情愿过来。谢家的这位新家主年轻,且之前不是文化圈的人,听说也没在学校里正经念过书,可能没法聊到一块儿去。
不过——谢十四在藏看到了她的誊抄——她的字倒是很不错,不比那些自小练起的差。
略微踌躇了片刻之后,谢十四还是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笔,慢腾腾起身,向正厅走去。
谢十三卸任的时候,将谢十四的资料发给了谢清欢。
所以,谢清欢也知道,谢十四有博士学位,是个狂热的古文化爱好者。
原本按照谢持静的设想,这一代谢家只剩下谢清欢一个独苗,且她还不是按照谢家传统认真教养的,守护者的存在也不那么适合现代的市场环境,不如就到谢十三这一代为止。
谁知道谢十三因为谢持静之死提前退休,谢十四死活自荐为守护者,就为了自由出入藏。
谢清欢端正地坐在主位上,看着谢十四不紧不慢地走进来。他的身形瘦削,面容十分清俊,面色却有些苍白,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看上去很是文雅。
他走进来,对谢清欢微微一躬:“小姐。”
谢清欢微一抬手,他便直起身,看向坐在一边的几人:“几位,好久不见。”
第一百零一章
沈慧敏听了谢清欢的话,上身微微一晃,脸色刷得一下变得苍白:“姑姑居然,是这么想我们的。”
“阿敏。”谢君见状,开口唤她,脸上有些焦急,动了动却没有起身。
“我没事,别担心。”沈慧敏轻轻摇头。
谢清欢饶有兴致地看着沈慧敏。来的这几家还是比较有默契的,男的这边由谢正挑大梁。一来,他年纪最大,二来,他任文学院长总也少不了办公室斗争,无论是口才的磨练还是脸皮的厚度肯定比其他人更有优势。
而女的这边则由沈慧敏出头。她是个艺术家,心思细腻敏感,气质知性长相柔弱,这样的女人很难让人讨厌,很适合打圆场以及以退为进。
不过,沈慧敏的表现又无比自然,她若不是演技超群,就是跟谢正没对好台词。
谢正大约是没想到谢持静居然还留了这么一本笔记,旁边还有谢十四盯着,再看看谢清欢的态度,他知道今天的打算是注定要落空了。
已经退休的上任守护者谢十三站在谢清欢的身后,从谢十四进来之后就一句话也没说,但他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只要谢清欢是谢持静的女儿,谁都别想动属于她的东西。动了,他不会罢休。
再说,有谢持静的遗嘱在,就算是打官司,他们也没有半分胜算。
当初一定是脑子让门挤了,才回觉得那些东西势在必得。
想到这里,谢正心中无比懊恼,站起身轻叹一声:“看来,今天是我们多事了。”
谢正一动,其他人都跟着站起,谢清欢是主家,年纪又是最小的,自然不能坐着。
几个人里面,谢泱对谢家的那些东西是最没有执念的。他跟罗云叶是二婚,至今也没有孩子,以后也不确定到底要不要孩子,钱财都是身外物,他们自己挣的完全够用了。
罗云叶看一眼丈夫的表情,就知道他又无聊了——谢正这事办的确实无趣。
谢君自己开着文化公司,妻子又是个画家,对古字画比较喜爱,但也说不上执着,有便有,没有也不强求。他见沈慧敏恹恹的,就有些后悔了。
至于谢瑜,他是考古的,古董古字画见得多了,做研究却是不嫌多的。其他几个人多少都有些尴尬,只有他大大方方地上前两步,直接问谢清欢:“我并不是想要什么,但那些古董字画我可以看看吗?”
“就只是看看?”谢清欢挑眉。
“对,只是看看。”谢瑜点头。他面上十分理直气壮,但心里其实很忐忑,古董字画这些都是个人珍藏,很少拿出来给人赏玩。
若是谢持静或者谢持节,这话他都说不出口。
“看可以。”谢清欢淡淡道,“不过,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谢瑜看向她,“你说。”
“要看随时都可以来,但是,”谢清欢竖起一根手指,“第一,请提前预约。第二,我要你看过之后的鉴定结果。”
“好,没问题。”谢瑜爽快答应,顿了顿,才谨慎地问道,“你,是不是不太懂这些?”
“是。”谢清欢也不含糊。
历史多有共通之处,但大雍那边跟这个时空的历史事件对不上,古董产生的时代以及价值,她也不是很清楚,眼前既然有大师,没道理不用,“不懂就问,不会就学,总不是坏事,对吧?”
“你能明白这个就好。”考古对于资历的要求极高,谢瑜三十多岁就被人称为专家,还是货真价实的,自然也是下过苦功的。一个人肯学,比他拥有极高的天分,更有可能成才。“刚才的事,希望你别放在心上,我们其实,呃……”
他先前从没想过有一天试图去争夺属于谢家正式继承人的资产,自然也没干过这事,经验严重不足。总不能直接跟谢清欢说,我们就是不放心把先人们费尽心思存下来的东西交给你,不仅仅是怕你败了家,还因为你的阅历你的学识,让我们无法信服你。
但是,谢清欢还这样年轻,学无止境,她日后未必就不能成才,有年少早慧,就会有大器晚成。
“我明白。”谢清欢摆了摆手,淡淡道,“你想说的,我都明白,所以我并不在意。”
谢十三闻言睨了谢清欢一眼,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最后他还是放弃了。
谢十四倒是没什么反应,这事左右不是他闹出来的,谢清欢能自个儿解决最好。他一脸平淡地对谢正道:“若是我误会你了,我很抱歉。”
谢正哼了一声,看着谢清欢冷淡道:“你不觉得,我们是来跟你争夺资产的?”
“争夺?”谢清欢笑着一摆手,“都坐吧,别站着了,要不要换茶?”
“不用。”
见众人都目光灼灼都看着自己,谢清欢慢腾腾道,“谢家这些资产都是有名有姓的,之前属于我母亲,现在归我所有,合理合法。你们打算拿什么来争?我已经成年,有着完全的自主能力。现在也不是古时候,嫡支独女会被强势的旁亲所欺。”
“这么简单的道理,就连我这个没怎么念书的人都知道,你们会不清楚?”她顿了顿,又道:“若是我有个什么不测,或者干脆没了,你们要来争还说得过去。再者——你们的表情、动作、语言都太生硬了,憋着的一口气还让谢十四给泄了。不是影帝,在我面前秀演技是有风险的。”
这话成功地让谢正的脸一黑。谢清欢说的没错,他们都太生硬了,别说是谢瑜,就是他,也不常干这事儿。他是真想要那些古董跟字画的,值多少钱另说,收藏在自己家里也颇有面子。
这中间到底有几分是担心谢清欢把这些东西败了,只有他自己知道。
至于沈慧敏,她跟自己还真不是一路的。作为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又是市长之女,从小到大就没为钱操过心。娇弱敏感,她平日就是这个调调,谢君就好这口。
谢正不傻,第一时间就想明白了,谢清欢不在意他们,分属于她的东西肯定是不行,但她不介意他们来看,她是想把这事揭过去的。
谢正也知道,谢清欢有这想法也很正常。谢持静跟谢持节都是天才型的人物,成名成才都很顺畅。珠玉在前,谢清欢就算资质再好,也被衬得灰头土脸,更何况现在还看不出资质,只知道她愿意学。
谢家的声望摆在那里,谢持静跟谢持节是因为自身才能让人高看,谢清欢如今还什么都没有,撑不撑得起谢家都两说,自然要多依仗他们。
谢十四这时候已经站到了谢清欢身边,看一眼谢正的表情就知道这厮又在脑补了。这人自从当了官,学识上毫无寸进不说,之前进行着的课题也荒废了,只有这脑补的技能越来越强悍了。
真想扒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进了水。
这事不咸不淡地翻了篇,中午谢清欢留几人吃饭。
吃完饭,谢正等人立刻起身告辞,谢清欢并没有强留,只是与谢十三一起将几人送出门。
谢十三一手关门,一边问道:“你真觉得他们不是来争产的?”
“我没见过这么争的。”谢清欢轻描淡写道,“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想要那些东西,准备不足倒是真的。这便罢了,决心还不坚定,完全没有豁出去的气势。”
“又不是要拼命,还豁出去……哎,这事儿我都闹不明白了。”谢十三摇摇头,“大概是我想太多?”
“可能,是我太没用了吧。”谢清欢站在青石板的小径上,略仰起头看向蓝色的天空,“我若是像母亲或者舅舅那样,学识品性皆让人放心,他们甚至都不会有来争的想法。”
任何时候,处于任何时空,自身强大都是颠扑不破的道理。
藏的藏书非常丰富,并不是只有古籍。四书五经这些大雍也有,只有各朝历史是完全不同的,为了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谢清欢下午就泡在藏,翻阅那些成卷成套的史书、文献以及现代学者对其的解读。
谢十四依旧在争分夺秒如痴如醉地抄书,间或抬眼看看坐在一旁安静看书的谢清欢。谢清欢手上这本是全古言的,没有加任何注解,她似乎看得很流畅,也不知道她到底看没看懂,反正翻书的频率挺规律的。
谢持静的女儿,谢持节的外甥女,真是让人期待啊。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看史书果然比看道格拉斯家的族史要有趣多了,谢清欢放下书,活动了一下身体,叫上谢十四一起去用餐。
晚上没事便在书房练字,路子允打来电话,她就把白日历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路子允也挺无语。这些人瞧着也不是临时起意,怎么做出来还是这么没成算?转念一想,又觉得谢子玉这名字耳熟:“谢子玉是新任的守护者?”
“嗯,谢正他们好像挺忌惮他。”谢清欢道。
“那是自然。”路子允终于想起来了,“算起来,谢子玉在血缘上比他们跟你要近一些,他的母亲是岳母大人的表妹。”
“还有这层关系?”谢清欢有点诧异,谢子玉看到她可是一点儿都不亲近。
“表姐妹之间,也并不是都那么亲近的。”路子允微微一笑,“何况,谢子玉的母亲去得挺早,岳母大人又常年在国外,关系自然就淡了。”
第一百零二章
知道了上一辈之间的关系,谢清欢也并没有主动亲近谢十四。
距离除夕还有三天,这个寻常的时候并不热闹的小镇也处处洋溢着几分过节的喜悦。
这段时间谢清欢在谢家老宅的日子过得堪称悠然自在,看看史书,抄抄古籍,偶尔给准备年货的谢十三打打下手。每天固定不变的应酬就是跟路子允的电话煲,托马斯也知道华国过春节的传统,识趣地没有来打扰。
不必争权夺利,没有应酬往来,也没有劳心劳力,谢清欢甚至都有点乐不思蜀了——在她原本的计划中,就是打算等少帝大婚,她就彻底淡出朝堂,过着莳花弄草的日子。
可惜,天不从人愿。
厨下那边,只有厨师跟一个负责扫洒的大婶没回家,谢十四身为守护者,父母又都不在了,便留在了谢家老宅跟谢十三还有谢清欢一起过这个年。
谢清欢大部分时间都在藏看书,谢十四则一如既往地在抄书,他手头上有正在进行中的课题,只是研究到了瓶颈期,只得暂时搁置。
融溪小镇书香氛围浓厚,可供娱乐放松的地方不多,跟t市自然是没法比。谢清欢年轻,又见多了娱乐圈的繁华,她翻书的频率固然规律,比正常的看书速度还是快了不少,谢十四一开始以为她看书,是为了打发时间。
有一次自抄书的间隙里抬起眼,看到谢清欢又起身去换书,就没忍住多问了一句:“这些,还有之前的,你都看完了?”
对谢清欢来说,看书就是绝佳的娱乐跟放松,自然不可能是单纯的打发时间——这个时空的历史比大雍要长久得多,也厚重得多。前辙可鉴,前辈的智慧跟宝贵经验就算是放在现在还是很有用。
见谢十四问起,谢清欢点点头:“看完了。”
“都看明白了?”谢十四表情未动,目光却是倏然一亮。
谢清欢心中轻轻一叹,面上仍是不动声色:“能明白。”能明白跟全都明白,自然不是一回事。
说了这句话之后,那个下午剩下的时间里,谢清欢都没能成功地去换书,被谢十四拉着深入地探讨了她能明白以及她也许不明白的那些问题。
谢十四也是真才实学,两人直说得口干舌燥。
说什么谢子玉性喜安静,沉默寡言,都是骗人的。这何止是能说会道啊,简直就是滔滔不绝,只不过书生意气颇厚重,厚黑不足,于诡辩一途,跟谢清欢这种常年混迹朝堂的,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谢清欢一边游刃有余地应对着谢十四,一边有点忧愁。谢家的守护者独自守着这藏,日复一日的,其实相当枯燥,也没有个相当学识的来聊聊天。谢十四上任快半年了,心态上还没有完全消极麻木,该不会是憋坏了吧。
谢清欢经过了萧朗月的事之后,就知道了人的心理百变,不是你面上看着活泼就是真快乐了。她一度担心谢十四精神错乱,后来她听说了扫地僧的传说,就转而期待谢十四成为不世出的大师了——藏这地方,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
这一探讨,就忘了时间,一直持续到天色将晚。谢十四仍然意犹未尽,面上满是棋逢对手的激动之色,若不是谢十三来叫吃完饭,而谢清欢饭后还有别的安排,他还想着来一回秉烛夜谈。
谢十三对这两人能聊到一起去,丝毫也没有吃惊,只淡淡道:“若是小姐或者少爷在,谢十四就只有聆听教诲的份儿。”
这话中的意思是,小小姐,你还嫩着,前路漫漫,还需努力才是。
谢清欢对他这种态度毫不在意,只是微微含笑,点头应了,却没有留意到谢十三那满眼的欣慰——天道酬勤,哪怕起步晚些,有这粉心,小小姐总不会让小姐跟少爷失望的。
谢十三很清楚,谢清欢并不简单。在t市半月湾的豪宅,谢彦曾跟他提到够一些谢清欢在道格拉斯家那段时间的表现。以一己之力成功通过道格拉斯家的成年礼考验,个人实力获得家族上下的认可,处事方面尽显中庸本色,却有效地避免了与欧洲黑道更长时间的拉锯。
这显然不是一个单纯地混娱乐圈的艺人该有的表现。谢持静虽然客居国外多年,但她暗地里并没有放弃过对谢清欢的教养吧。
谢十三会这么想,是因为他完全不知道,真正的谢家跟道格拉斯家的血脉谢清宁从残籍以及各类杂书中参透了转魂术,成功地让自己脱离了各方视线的主意,如今美滋滋地过着自己想要的日子。
这也幸亏来的是谢清欢,换了是旁人,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形。
那天之后一直到年后离开,谢清欢都是上午看书,下午陪着谢十四探讨问题。不过第二天她就学乖了,自己带了泡茶的一应用具,这时节偶尔有雪,因此很有几分温茶待友的雅致。
谢十四与谢清欢交谈数次,越发觉得这人不能小看,也同谢十三一样,满是欣慰:“谢家后继有人啊。”他看向谢清欢,“你真没念过书?”
娱乐圈的事他不太懂,但国家政策摆在那里,就算是童星出身,起码义务教育年限得读完吧。
“没在学校念过。”谢清欢强调道,“直到我成年之前,鼎星都有专门给我请文化课老师。生活中不常用到的理化一类的知识学得少。”
书海无涯,只要想学,在哪儿都行。陆见琛当年给谢清宁请的老师,跟陆展睿那边进行的精英教育是一拨的,不过谢清宁嫌麻烦,工商理化又没兴趣,在精英老师的眼里,自然就不那么聪明了。
至于谢家是不是后继有人,谢十四好像重点弄错了。只要她不是个纯正的文盲,就算文不成,下一代的未来也是可期的。只能说谢持静跟谢持节的光环太强大了,他们的后辈再怎么看都差一截。
谢十四听了这话,一脸热切地看着她:“那么,琴棋书画,或者别的,我是说除了拍戏,你还擅长什么?”
若说拍戏,我还真不那么擅长。谢清欢轻轻吐出一口气,悠然笑道:“琴棋书画骑射御,你该问我,什么不擅长才对。”
“你——”谢十四挑眉,“都会?”
“技多不压身,你懂的。”谢清欢眨了眨眼睛,淡淡道,“娱乐圈水深,一点儿都不逊于你们高端文化圈的。别的艺人三栖甚至是多栖,你就只会演戏,很快就会被淘汰的。就像念书出来的,多学位选择的余地就是比单学位多。”
“物竞天择,优胜劣汰,放之四海而皆准。”谢十四了然地点点头,“你会这些,姑姑都知道?”
“那是当然。”谢清欢面不改色地道,“鼎星给我的老师,有些就是母亲请的。”
陆见琛当初受谢持静之托,对谢清宁的教育问题十分上心,她这么说,也不算错。
谢清欢回归道格拉斯家之后,路子婧就将她的成长经历删繁就简,很多痕迹都被抹去了。以后她嫁给了路子允,哪怕身世曝光,也不会是灰姑娘跟王子的故事,而是豪门公主体验民间生活之类的矫情话题。
“那天谢正他们在的时候,你怎么没提起这个?”谢十四问道,“他们那几个人我知道,还是要脸的,没有完全无耻。他们若是真想争到那些古物,肯定也是有利可图,不过还是有几分心思是为谢家考虑的。”
他的口气很平淡,脸上的表情却是凝重的:“你其实从没见过持静姑姑跟持节舅舅吧?他们,在我们这些旁系子弟的心中,地位是很崇高的,说是高山仰止也为过。我们在旁人眼中已经足够有天分了,但跟他们相比,就是天才跟凡人之间的差距。拼尽全力也只能让自己不被甩下太远而已。”
听了这话,谢清欢也颇惆怅。谢持静如何有才,她只能从旁人口中得知,谢持节的才能,却是亲身体会过的。两代的士,高风亮节,功成身退。
她虽然也是朱门谢氏非常出色的底子,跟谢持节比起来,还是相差太远。且不知她死后少帝是如何处理后事的,她一点也不希望自己的名字从此之后跟帝王的风月轶事一起流传后世。
一想到这里,她的情绪就不由有些低落,谢十四见她目黯面沉,聪明地转了话题。
除夕要守夜,有人陪着聊天,倒也不觉得无聊。
小镇上对于烟花炮竹的管制并不像大城市那般严格,家家户户都准备的有,到转钟的时候,鞭炮响起,烟花绽放,映得黑冷的夜也生动起来。
谢十三也准备了烟花,只是身在老宅的人都不活泼,连看烟花都是静静的。
又一朵烟花在空中绽开,谢清欢从兜里摸出手机,划开屏幕,开始一个一个地回复短信。
新的一年就此开始。
大年初一,是谢清欢的生日,一大清早地她就收到了不少祝福短信,不过她这次没空一个一个回复了,只能动用群发功能,每个人都得到了一句诚挚的谢谢。
在庆祝生日之前,要先行祭祖。
第一百零三章
现代的祭祖仪式不像古时候那么隆重,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复杂麻烦:年初一的早上,领着族人在祠堂里给祖辈们上了香,磕头致祭即可。
如今谢家嫡支除了谢清欢在没有别人,谢十三跟谢十四都是守护者,所以谢正等人相对来说,算是比较亲近的族人了,也都早早过来撑个场面。
对于他们,谢清欢倒是没有特别的想法。
哪怕他们曾经暗暗打过谢家那些古物的主意,但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实在不足为虑。更何况,上回他们来,未战先缩,吃完饭便心急火燎地离开,也足以让谢清欢看清他们——爱面子,有心没胆。
谢清欢甚至觉得,他们那点觊觎之心,八成是在不知道她的存在的情况上滋生出来的。
跟重葬立碑那天不同的是,这次各家前来,都带了孩子。
谢正之女谢瑶,今年二十一岁,正在大四的当口,夏天就要毕业,听说在准备考研。
不知道是顾及着祭祖要来祠堂走上这么一趟还是向来就是如此,她穿着格外素淡,面露矜持,眼中隐约含愁,瞧着是个很有几分古典气质的小美女。
谢君之子谢成泽,今年十四,还在念初中。大约是昨晚熬夜守岁了,他的眼睛下方挂着一圈淡青,看着没几分精神,只眉宇间那抹不耐带着显眼的活泼。
他这样的少年人,总掩不去这个年岁所特有的锐气。
谢瑜之女谢函,比他们两个都要小上许多,如今才六岁,是个正当红的小童模,长得很是可爱,瞧着又天真绵软,一笑脸上便漾出两个小酒窝来,仿佛要醉人。
孩子们也都知礼,见了谢清欢,都口称姑姑,大大方方地拜了年。谢成泽表情有些纠结别扭,声音反而最响亮。
谢清欢笑眯眯应了,将事先准备好的红包拿出来,一人给了一个。
谢瑶犹豫了一下,挑起眼帘飞快地看了谢清欢一眼,这才接过去,轻声道了一句:“谢谢姑姑。”
谢成泽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接过红包揣进兜里,不耐烦地道:“谢谢。”
谢清欢轻笑一声,看着他耳尖瞬间红了。
谢函双手接了红包,甜甜地道了谢,将红包交给杜若,让她先帮忙保管,她自己则腻在谢清欢身边,伸出一只小手指,指了指谢清欢,又点了点自己的鼻子,笑眯眯道:“姑姑跟我,咱们两个是一伙的呢。”
谢清欢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顶,触手一片柔软:“做小模特辛苦吗?”
谢清欢重生以来,拍戏都是在当时令里,即便是古装,也不过多出一两层,没有过夏天穿棉,冬天泡冷水沟的经历。但谢清宁的记忆里有一些这种场景。
童星出身,起点是相对高一些,但真正在圈子里混出头的也没几个。很多人年岁稍大的时候,也还是选择回学校去念书。
谢函有杜若把关,对代言跟广告都十分挑剔,因此工作量并不大,听谢清欢问,便摇摇头,笑得眉眼弯弯:“不辛苦。”
杜若在一旁笑道:“这孩子,打小就好动,一点儿都不闲不住。原本只是临时帮一个朋友的忙,谁知道反响不错,莫名其妙地就有了点小名气,陆陆续续又有些人找上门来。”
谢函一炮而红,是因为给国内一家很有名气的童装品牌做了小模特。这年头生活水平提高了,家长们都舍得给孩子花钱。
当初给那个品牌拍摄的摄影师是罗云叶的业内好友,罗云叶自然也知道这事儿。她还没有孩子,对谢函这个年岁的小萝莉很是喜欢。
听到杜若这当亲妈的这么说,也笑了:“你快别谦虚了。虽是无心插柳,但我听业内的朋友说,小函镜头感很不错,也不怯场。也许天生是吃这碗饭的。”
杜若叹了口气,悠悠道:“这个行业,就是吃青春饭的,常青的又有几个。我只愿我的孩子能快乐成长,也不求她多么能干。等她大了,能分得清是非了,让她自己选好了。”
谢清欢将谢函揽在怀里,只是静静听着,并不轻易搭话。谢函年纪还小,哪怕只是做童模也还能做上号几年,到时候若真有什么想法,再想也不迟。
谢函知道谢清欢是个明星,她有看到谢清欢做代言的产品广告。但她年纪还小,而谢清欢赖以成名和封后的两部片子,都是黑色幽默且带血腥打斗的,不适合小孩子看,所以谢函并不清楚谢清欢的作品。
偏偏她人小鬼大,还一本正经地跟谢清欢探讨广告拍摄技巧,童言童语也颇讨人喜欢。
大人们倒是知道一些,但他们不会主动提起这个。说到底,他们跟谢清欢也是才刚开始走动,并不那么熟悉,也就不知道她的雷点,多说多错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到吃饭的时候,谢正等人才知道今天是谢清欢的生日。坐在席上,顿时有些尴尬起来:“这……你看我们这才知道,都没有给你准备礼物,是我们疏忽了。”
“说这个就太客气了,”谢清欢笑着摆了摆手,“今天你们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
谢正端着酒杯,起身道:“既然这样,我就敬你一杯,祝你生日快乐,心想事成。”
谢正起了身,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坐着,一起举起了手中的杯子,有的是酒,有的是饮料:“祝心想事成。”
“多谢。”谢清欢笑了笑,将酒杯凑到唇边一饮而尽。
众人又都坐下,只有谢成泽还站着。
谢君皱了皱眉,喝道:“成泽,坐下!”
谢成泽看他一眼,并没有听话地坐下,反而看着谢清欢,淡定道:“我有准备礼物。”
“什么?”谢君一脸惊愕,“你准备了礼物?”
“咳咳,”谢成泽清了清嗓子,面上看着十分镇定,他挪开椅子,边向谢清欢走去,边从大衣内的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来。
信封是素雅的淡绿色。
谢君捏紧了手中的筷子,突然有点紧张起来——这混小子如今在叛逆期,专门喜欢年纪比他大的御姐,这该不会是一封情书吧?
正想着,谢成泽已经走到了谢清欢身边,将手中的信封双手呈上,一直不耐烦的表情都绷了起来,口气硬邦邦的:“给你的。”
谢清欢接过来,看着他紧张的表情,不由微微一笑:“谢谢你的礼物。”
“不用。”谢成泽口气仍是硬邦邦的,又咳了一声,看一眼谢清欢,目光立即挪开,“你不打开来看看吗?”
谢清欢原本打算吃完饭再拆,听他这么说,不动声色地问道:“可以现在拆?”
“当、当然。”
谢君看着谢成泽,在心中默默掀了张桌子。
沈慧敏则带着几分期待——谢成泽这孩子虽然淘了点,平日里对着她言语上也各种不耐烦,但实际行动还是很体贴的,她生日的时候从不忘准备礼物。
这次没有注意到谢清欢的生日,确实是他们疏忽,幸好有成泽宝贝。
不光是谢君夫妻俩,其他人的目光都落在谢清欢手中的淡绿色信封上。
“好吧。”谢清欢微微颔首,从谢十三手中接过拆信刀,小心地将信封拆开。
取出来一看,是个音乐卡。
不是情书!谢君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决定以后必定要好好管教这小子。喜欢御姐没错,但问题是,你配得上御姐吗?
谢清欢打开音乐卡,就听到一段熟悉的旋律,正是那首《山河》。
音乐卡里还写了一段祝福的话,大抵是祝工作顺利,身体健康。就谢清欢的眼光来看,字写得着实不怎么样,但礼物轻重胜在心意。
所以,谢清欢还是很认真了说了一声:“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不、不用。”谢成泽摸了摸鼻子,匆匆说了一句,“你喜欢就好。”说着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
到了这会儿大家伙都明白了,这哪儿是给家中长辈准备礼物的,这就是个追星的。
不由哑然失笑。现如今的年轻人,谁没个偶像啊。
谢正看一眼谢清欢,悄然隐去了眼中的一抹复杂。
今天是谢清欢生日,厨房特意给她准备了一碗长寿面,里面还卧了个蛋。
吃饭早饭,大家都还有其他的安排,谢正等人就告辞离开。谢成泽见缝插针地请谢清欢签了几张明信片,依旧挂着一脸不耐烦的表情走了。
谢清欢也准备回t市了,阿伊莲跟托马斯昨天夜里从欧洲赶到了半月湾豪宅,一大早就跟谢彦一起发了拜年短信过来了。
谢十四不清楚道格拉斯家的事,却也知道谢清欢不止是谢家的人,既然父族的亲戚在,也不好留她。反正现在通信发达,想要探讨学问,也方便得很。便问谢清欢要了邮箱,又将先前就列好的书单给了她——单看史书到底是单薄了些。
谢清欢接过来收好,便带着谢十三启程返回t市。
融溪距离t市不远,开车也就两三个小时的路程,过年期间路上车多,为了安全起见,速度自然也快不了。
谢清欢在车上无事,拿出书单来看,发现谢十四还细心分了类,心中很是满意。
这时候,她的手机提示音响起,是短信。
点开来,却是一句——嫁给他,死。
谢清欢看了,却是微微一笑,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情敌?
看看那条没有署名,显然也不属于通讯录好友的短信,心中轻轻一叹,还是个藏头露尾的‘情敌’。
第一百零四章
谢清欢放下手机,心中悠悠一叹:这人也不知道是艺高人胆大呢还是太不含蓄。
仔细想想,她跟路子允处在一块的时候挺少的,而且俩人又都低调得很,只在熟悉的地儿转悠,也没闹得沸沸扬扬。t市上流社会的那些人精就算察觉到什么,也不会大嘴巴到处说。
这么看来,会干这事儿的,想必是路家某个对路子允有想法的。完全不招人惦记的,都是庸人,谢清欢默默给那人的眼光点了个赞。
但这事儿,还是要解决。
谢十三眼角余光看一眼她的神情,挑了挑眉:“怎么?”
“没事。”谢清欢冲他笑了笑,将手机收了起来。
去年她生日是在唐家过的,今年是在谢家过的,都没路子允什么事儿。之前不觉得,现在俩人定了婚期,就连苏沐这种完全不知道爱情为何物的人,都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了。
路家的小辈,她常常见的,还是林天华,这家伙辈分儿上是小一些,但年岁上跟路七爷差不多,路七爷都准备结婚了,他还没定心。
即便如此,路家上下没一个人觉得他会娶不上媳妇儿的——人特别会来事,虽然没个正经定下来的未婚妻,但人女朋友是没断过的,每个女朋友还都能好聚好散,出手大方,处在一块儿的时候也上心,什么节日送什么礼,从没弄混过。
别说他那些流水样的女朋友了,就连家族里的长辈,世交们也都偏宠他一些。有时候苏沐都忍不住怀疑,路家上下这把妹的技能点是不是都加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再看看咱们路七爷,就早上的时候跟人说了声生日快乐,还担心她是不是昨夜守岁睡得晚怕打扰她补眠,又担心她是不是这会儿正在处理要事——谢清欢认祖归宗,在谢家祭祖的事没瞒着他们——居然只发了个短信,就没下文了。
真是,一辈子没为感情操过心的苏沐都有点替他着急了。
就这么笃定您那条短信没有石沉大海吗路七爷!苏沐满心惆怅,谢清欢的朋友圈是蛮小,但是整个儿忽略掉道格拉斯家真的好吗七爷?
苏沐眉宇间暗藏的那抹焦虑,路子允看到了,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一笑,该干嘛还是接着干嘛——路家人脉广,应对起来自然也费力些。
他早已经将给谢清欢的生日礼物送到半月湾豪宅去了,谢清欢的行踪他也清楚,如今这当口,各有要事在身,没必要那么亲密无间。
再说,一直以来,是他在跟谢清欢谈恋爱。对谢清欢的了解,自然是比苏沐多。
在婚前,谢清欢是不介意做些牵手拥抱之类的举动,但是更亲密的话,只会让她反感。在旁人看来,他跟谢清欢这段感情起得太莫名,爱得不够激烈,甚至也没有波折,但旁人非他,又岂会知道这其中的乐趣呢。
所以,路子允一点儿也不担心谢清欢会因为他没有给她过生日而使小性子,事实上如果她真会的话,他也不介意。现在,他只要安心等着结婚便好。
至于给谢清欢过生日,以后年年岁岁都有他陪着,少这么一两回又算得了什么。
苏沐表示心累,再看一眼傻笑着跟人煲电话粥的路小心,再看看一脸风轻云淡周旋在亲戚间的路子允,不由感慨:路七爷就连谈个恋爱都跟别人不一样。要不是有路七爷为谢清欢结结实实跟道格拉斯家死磕的那一场,她都要怀疑,这俩人是不是真的谈过。
这就是代沟啊,年轻人恋爱那点事儿,真心不懂。苏沐摇摇头,决定顺其自然。
路子允在路家各路亲戚眼中,也是个冷情的人,年纪轻轻,处事果决,涉及原则问题,绝对六亲不认。亲戚也分亲疏远近,世交也难免要谈利益,所以哪怕闲着无聊,也没人敢主动撩拨路子允,生怕踩雷。
像他这款有钱有势背地里还有些别人不知道的权的,活到二十多岁,还是个雏儿,简直就是豪门里边的超级奇葩,正因为他太稀有,大家就难免多关注些他的感情生活。
现在,这超级奇葩要结婚,之前因为保密工作太好,因而没有听到风声的亲戚们顿时惊掉了下巴,而后如同打了鸡血似的激动起来。
路子允向来做事靠谱,眼光也独到,所以亲戚们上来什么也没问就先感慨了一番路家后继有人,远在天国的路爸终于可以安心了之类的废话。
接下来才一脸荡漾地问他看中的是哪家的姑娘。能让路子允看重,还决意娶其为妻的女人,必然是有过人之处。
路子允平日里确实很沉稳,但结婚这事儿对他而言,也是破天荒头一遭,不能否认,他自己心里也颇荡漾,听到人来问,就用一种十分淡定的口气将心上人的名字报出去了。
哦,姓谢。华国姓谢的倒是有几个大家,不过这名儿貌似不是这其中任何一家的?
亲戚之间的姻亲关系是错综复杂的。以路子允的家世来说,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也不是没有,他的姐姐们是联姻军政大家,他本人却是在商界的。
路家的几位小姐知道路子允的脾气,他没有那个意愿,她们就算心中暗暗着急,也不会主动去提让他结婚留个血脉之类的槽心事。路子允有这样的人品本事,当初路家给他培养了未婚妻人选,还有人在虎视眈眈地打他的主意呢。
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当初亲戚们暗地里较劲的情景在历历在目,转眼那什么谢清欢就横空出世,迅速搞定了路家七爷。
冷场了半分钟,才有个亲戚疑惑地开口:“谢清欢,是娱乐圈一个小明星吧?”
“什么小明星?”孟青流在旁边听了,顿时不高兴了,作为一个编剧,在他这儿是铁打的导演表哥流水的女神,谢清欢好歹让他怦然心动过,又将成为他的小舅妈,如今被人用这种轻慢的态度评价,实在让他不爽,“她是影后了!”
路小心是路子允的忠实拥趸,对他跟谢清欢在一起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孟青流尚且不高兴了,她自然更加生气,脸上却是笑盈盈的,刚要说话,一只手就搭在了她的肩上。
路小心转过头去,看到一张英气勃发的脸,笑眯眯喊了一声:“六姐。”
她跟路子允在一起的时候多,却从没正经叫过他一声哥,倒是叫几个姐姐没负担。
因为路子允要结婚,这次路家几个姐姐都是带着丈夫孩子一起过来的,他们平日里都有工作,没太多时间呆在t市,就想着弄个章程,让同在t市的路三小姐跟路四小姐看着办。
路子徵方才便是跟他们在一起,结果人多主意多,姐姐们又都卯足了劲,一时之间吵吵嚷嚷的,反而乱糟糟的。路子徵因为工作性质至今未婚,看着姐姐们,再看看路子允,顿时觉得结婚的前景有点灰暗。
她看到路子允在这边,就走过来,准备取笑一番,结果听到那么一句话。就她自个儿而言,甭管谢清欢是什么身份,只要路子允喜欢,谢清欢也能跟他好好过日子,她就不会这婚事多说一个字。
人有权有势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好好过日子,能过好日子吗?这些人想要的多了,就要舍弃另外一些东西去换,到头来得不偿失。
眼瞅着路小心要炸,路子婧就笑着开了口:“谢清欢啊,这人我认识。无论是家世、人品、性情甚至是身体素质,都足以跟我们家小七相配。”
路子徵说的话,远比路小心跟小一辈的孟青流要有分量。人品性情这些不必说,左右谢清欢不是跟自己家过日子,但她什么家世,能够跟路家相配?还有身体素质是什么标准?这年头除了天生孱弱的,哪家的孩子不是好好养着,身体倍棒啊。
不过,这话没人说,全当先前冷场没存在似的,热络地对路子允说着恭喜。
路子徵趁着这个机会把路子允挽到一边:“我看你刚刚,是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六姐,那没必要。”路子允悠悠道,“我要娶妻,只是看着亲戚的情分通知他们,不要征求意见,也不是跟他们商量。只要不是傻的,应该很清楚雁归跟他们,谁在我心中更重要。刚才那话,他们也就现在说说了,等到雁归跟我结了婚,你看他们会如何。”
还能如何,路家主母,就算心里再轻慢,该巴结的还是要巴结,该奉承的还是要奉承。
路子徵沉默了片刻,才问道:“你平日里跟谢清欢也是这样处着?她都能明白你的意思?”
“雁归聪明着呢,这点儿小事,她怎么可能不明白?放心吧,咱家的这些亲戚若是不长点心,遇上雁归,怎么栽的都不知道。”路子允还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而且,他们也太自以为是了,真以为路家要娶雁归,就那般容易吗?”
“听你这话,”路子徵眯了眯眼睛,“似乎是知道点什么?”
“六姐,雁归的身份别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路子允微微一笑,“道格拉斯家第一位混血家主,你觉得他们能让路家顺顺当当轻轻松松地娶到他们的家主吗?”
第一百零五章
谢清欢跟谢十三回到t市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多快三点了。
这个时间点早不早晚不晚的,谢清欢也就不打算吃饭了。
尽管谢彦担任她的管家还不足半个月,对她的习性也有所了解了,早早准备了瓜果点心,都拿出来摆在了茶几上。
谢清欢算是正式认祖归宗了,但上一代的荣光随着谢持节跟谢持静的相继离世已经风云尽散了,谢清欢代表的谢家才刚刚要立起来。
在华国,人走茶凉是寻常事。谢持静留下的人脉确然还有些能用,但谢清欢并没有长在谢持静身边,跟世交之间的关系颇为淡薄,他们能给谢清欢一回面子,却未必会认可她是谢家传人。
谢清欢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并不强求。
撇开路子允不说,萧朗月不在,t市跟谢清欢可称得上亲近的,就只有唐家。
谢清欢去年的这时候是在唐家,知道他们年初一不走亲戚,而她这天要在谢家老宅祭祖的时候唐家那边也通知到了。
因此,唐家也是跟路子允一样,送了给谢清欢的生日礼物过来,又在电话里约好了明天去唐家拜年。
不仅仅是唐家跟路子允,萧朗月病情稳定了,但归期未定,也从大洋彼岸寄了加急包裹来。
作为大洋彼岸土著的玛丽三世倒是亲自来了一趟华国,不过她主要目的是跟陆展睿去s市见家长,送生日礼物只是顺带。
人情往来最是复杂。谢清欢不在,这些礼物都是送到谢彦手上的,他仔细地贴了条,清楚地写明是谁家的谁送的。
然后,谢彦特别郑重地向谢清欢禀告了这事儿:“小姐,您的朋友送来的礼物,都经过了检测,没有夹带任何危险物品。礼物现在都存放在您的储物室,等您有空了,可以过去看看。”
前边给谢清欢居住的主宅还在热火朝天地装修着,现在一应起居都是临时的。谢清欢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并没有多说什么——谢彦做事周全,总是好的。
谢家如今没有半个谢清欢嫡亲的亲戚,光杆司令也谈不上家族凝聚力,这个时候,就格外能表现出道格拉斯家虽然同样人少,但家族凝聚力杠杠的特质来了。
欧洲向来是过圣诞,没有春节这一说,这时候该加班加点的都照旧。托马斯跟阿依莲双双翘班,来了华国。
理所当然的,也带了生日礼物:按照时下年轻人的喜好与娱乐圈的品味,给她准备了潮流前沿的衣服鞋子手袋。
阿依莲原本打算送给谢清欢一把最新出品的手枪,被托马斯及时制止的。大过年的,就别给小姐添堵了。
阿依莲想着谢清欢身手不错,出门在外又有人暗中保护,确实没必要随手带把枪,还拉低了作为家主的格调——格雷的随身武器是他早年的一把手术刀。
不送枪,又不好跟托马斯的送重了,阿依莲火速请人改装了一辆跑车,随后就能送到。
谢清欢跟谢十三没回来之前,阿依莲跟托马斯正在偌大的宅院里四处参观。段家这个庭院原本的设计就不错,很适合保全设备的安置。不过,比起道格拉斯家的保全系统,还是稍逊一筹。
托马斯这次带了人来,准备给这宅子也来一套,务求固若金汤万无一失。
谢清欢跟谢十三在沙发上坐了还不到十分钟,托马斯跟阿依莲就出现在大厅了。
“小姐。”阿莲跟托马斯都微微鞠了一躬,“新年好。”
这架势,要是再笑出八颗牙就是标准的服务态度。谢清欢笑了笑:“新年好。”
“都坐吧。”谢清欢摆了摆手,见两人端端正正地在对面沙发上坐下,又问道,“道格拉斯家一切还好?”
“风平浪静。”托马斯淡淡开口。
“没人挑衅。”阿依莲静静道。路子允即将跟谢清欢结婚,欧洲黑道联盟已经解散,这段日子大家都缩着脖子过日子,没人做那出头鸟。对阿依莲这种好战分子来说,实在是有些无聊。
谢清欢对这种结果并不意外,道格拉斯家看着是受了打击,实际上彻底肃清了内部,没伤着根本。那些黑道家族这会儿也该回过味来了,忧心道格拉斯家秋后算账尚且来不及,哪有闲心来挑衅?
谢清欢微微颔首:“带过来的人都安置好了?”
“是的,小姐。”这回是谢彦出来答了话。
谢清欢顿了顿,才慢腾腾道:“我记得,道格拉斯家明面上有不少正经生意。”
阿依莲嗤笑一声:“道格拉斯家做的都是正经生意。”
托马斯看一眼谢清欢,见她对阿依莲的态度不以为杵,才放下心来,温和地笑着问:“小姐的意思是?”
“我与路子允结婚之后,身为人妻,自然也要兼顾路家,不可能时时待在欧洲。”谢清欢淡淡道。现在网络发达,交通便利,道格拉斯家有事要通过她或者需要她出面,都很容易。
托马斯微一沉吟,颔首道:“小姐的意思,我明白了。日后,道格拉斯家会更加小心,不会留任何把柄给别人。”
阿依莲没有说话,目光冷然。
谢清欢知道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没有丝毫不悦,只轻轻挑眉,淡淡笑道:“对于我结婚的事情,你们有什么看法。”
先前刚定下婚期,托马斯就表示她的婚纱由道格拉斯家准备。托马斯既然开了口,谢清欢自然应了,但她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阿依莲稳稳地坐着,听到谢清欢这么问,唇角一勾,现出一抹有些怪异的笑来:“小姐放心。作为娘家人,道格拉斯家一定会给路家姑爷一个毕生难忘的结婚体验。”
这种带着诡异兴奋感的口气是怎么回事啊。谢清欢简直忍不住想扶额,道格拉斯家处事向来奇葩,你这么说了,谁敢放心啊。
谢清欢是不知道,她决定跟路子允结婚与确定婚期准备结婚,在道格拉斯家产生的影响是不同的,大抵就是想法到正在做的质变过程。
路家七爷这是头回结婚,娶的是放在心上的女人,平日里那么淡定的人,都不由有点小紧张、小兴奋、小期待呢。更遑论道格拉斯家这么多年以来,头回嫁姑娘,这嫁的还是家主。
能不紧张、兴奋、期待吗?
道格拉斯家硕果仅存的大人跟小孩当天就开了个小会,交流了一下自个儿的感想——天知道道格拉斯家子嗣向来不少,兄弟姐妹感情却稀烂,像这样同心协力其乐融融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有过。
作为华国通的托马斯义务科普了一下华国迎亲的传统,从新郎进大门到迎到新娘子,这中间可以随意使绊子。
总之,就是不能让新郎没有波折地将人娶走,真以为娘家没人了吗!
拱手相让这事儿道格拉斯家不在行,给人找不痛快简直太容易。新家主继任后的第一次内部会议,主要内容是怎么让家主的另一半在结婚当天不能娶走家主。
道格拉斯家还能不能好了!
谢十三听了阿依莲的话,心中一凛,顿时更加端正了身体,目光灼灼地看向谢清欢。
那目光太热切,谢清欢想忽视都不行:“十三叔,有话要说?”
谢十三尽量显得口气平淡:“我也是娘家人。”谢家人是少了点,可不是绝了。
阿依莲挑了挑眉,面无表情地看他,谢彦笑着出来打圆场:“叔,咱们的立场是一致的。”
谢十三跟道格拉斯家的气场不合,听了这话,哼了一声:“那,小姐的嫁妆?”谢家出一份,道格拉斯家也该出一份吧?
阿依莲绷着脸,嗤道:“除了小姐已经继承的那部分家产,格雷少爷还特意准备了一份,同样价值不菲。不过要等到小姐结婚之后才能动用。”
阿依莲冷漠地看着谢十三:“谢家那些东西都是小姐的吧?有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想跟她争抢的?”
谢十三眼睛一跳,想到谢正他们,立刻笑道:“自然没有。”
“没有最好。”阿依莲收回目光,坐在沙发上如同雕塑一般。
谢清欢看她这个样子,不由有点发愁。道格拉斯家的人走两极,要么极容易动情,年岁不大就能看上另一半,还能优哉游哉地玩儿个养成游戏,要么就死活动不了心,不知道是太自恋还是天生没长那根筋。
“不说这个了。”谢清欢扶额,从兜里摸出手机,翻出那条恐吓短信,将手机递给阿依莲,“看看。”
被莫名其妙的‘情敌’发了恐吓短信这回事,谢清欢固然不会觉得威胁,也不可能如人所愿,但也不会置之不理,古往今来多少英雄好汉都把船翻在了阴沟里,还不是因为大意情敌。
阿依莲接过手机,看了一眼那恐吓短信,心中冷冷一笑,真是够胆。而后她挑起眼帘看向谢清欢。
谢清欢简单解释倒:“我的手机设置了屏蔽陌生号码。一般来说,是不会收到这种没有存储的号码的。”
“只是个简单的病毒侵入程序。”阿依莲冷淡地开口,貌似询问地道,“找出来,杀她全家?”
第一百零六章
听了阿依莲的话,谢十三当即呛咳出声。毕竟,听着道格拉斯家的奇葩传说跟亲身体验道格拉斯家的狂野作风完全是两回事。
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
长此以往,小姐会被带坏的。
让谢十三欣慰的是,现在的谢清欢还是非常正直的。很显然,谢清欢并不赞同阿依莲这个主意。
道格拉斯家在欧洲已经够出风头了,在华国还是少些存在感的好。一念及此,谢清欢静静开口道:“把人找出来,别让她碍事就行了。”
托马斯闻言微微一笑,有道格拉斯家在,再碍事的人还能越过他们去?
虽然永绝后患的提议被拒绝了,阿依莲的脸色依然如旧:“敢发这种短信,那人不是傻大胆就是有所准备。小姐也该有个心理准备,正式结婚之前进入多加小心。”
谢清欢知道这世上向来不缺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疯勇之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阿依莲略一沉默,抬眼看向谢清欢,提醒道:“小姐先前可有与人结怨?”
“嗯,结怨吗?”这真是个好问题,因为结怨这个范围实在太广,而触发条件又实在太简单。谢清欢不动声色地抚着下巴,严肃地陷入了深沉的回忆之中。
前尘往事就不提了,从她接手这个身体,载入角色,刷新身份,重启副本之后,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小麻烦就没断过。
谢清欢摆出这么个姿态来,把其他几个人都略惊了一下——谢清欢一直以来,都十分低调,完全看不出是个常惹事的。
谢清欢则不这么想。
娱乐圈争名逐利竞争异常激烈,凭什么你就能低调地平顺着,有些名声却又不会被名声困扰,拍戏不多但钱绝对够花,长得也不是倾国倾城,演技也不是登峰造极。
哪怕只是运气好些,也足以让人羡慕嫉妒恨了,怨气随之而生。一旦遇到事儿,必定落井下石狠踩一脚。
就是这么简单。
谢清宁太聪明了,就连记忆都是似真非假的,难以辨明,谁知道她当年有没有暗地里惹过事?
不过,就事论事,谢清欢也不会真往娱乐圈打过交道的人身上去想。她跟路子允将要结婚的事情,目前只有路家跟几个与她亲近的人知道。
萧朗月不必说,就算杀了她,也不会发这样的恐吓短信,开玩笑都嫌过头。
唐家就更没有必要做这事了。
谢清欢放下轻抚下巴的手,轻轻叹了口气:“我想起来了,可以算得上与我有怨的人,都已经重新投胎了。”
比如伏击她的四个黑衣男,比如容宁,比如梶本一郎,比如玛格丽特,以及压根儿就没正面对上她的浅野洹衣、西川幸子甚至是格雷。
这么一看,根本是自带衰敌体质了吧,谁跟她对上,不合心意的都得挂。谢清欢悠悠一叹。
托马斯依旧笑得温和:对,没错,就是这样,视人命如无物,才是道格拉斯家的风格。
“总还有幸存的吧,”阿依莲微微挑眉,目光清冷,“比如顾裳?”
“顾裳?不会是她。”谢清欢悠悠道,“顾裳算不上绝顶聪明,但她绝对不笨。最重要的是,就算她不知道道格拉斯家,至少她知道路家是绝对惹不得的。她为了能活下去,能活得好一点,可以舍下颜面,但绝对豁不出命去。”
阿依莲闻言,漠然道:“华国有句话,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杀人还有即兴激情一说呢。不管怎么样,她也算有嫌疑吧?”
谢清欢微微摇头:“顾裳不是个会处在大格局里的人,所以心也不大,想要的不多。眼下她正在将任西东的新全数收拢在自己手中,幸福唾手可得,没道理会为了争一口气做那无用功,还平白搭上所有。”
“任西东不是跟你有一段吗?”阿依莲静静反问,“女人为爱昏头,做出任何疯狂举动,都不奇怪吧。”
谢十三闻言,又目光灼灼地看向谢清欢。只不过,他的表情中没有一丝的八卦,反而显得有些纠结。
虽然没有看到那短信,但听谢清欢跟阿依莲谈到现在,他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甚至有些盲目地相信着谢清欢,认定这事绝不是谢清欢的原因——路家家大业大的,出幺蛾子的几率更大。
他其实,还是很有些担心谢清欢的。
谢家其实少有早婚的。因为他们对待爱情与婚姻的态度十分严肃,家和万事兴是颠扑不破的硬道理。所以,他们在挑选相伴一生的另一半时,总是格外谨慎。
认定了,就是奔着一辈子去的。
谢清欢现在确实是到了法定可以结婚的年纪,但她这个年纪,搁在时下的年轻人身上,也不过就是刚刚大学毕业,正是爱玩、贪鲜却又要为前程奋斗的时候。
谢清欢却早早地进入了婚姻生活。
有谢持静的例子在前,他希望谢清欢的一生能够少些波折,跟真心喜爱的男人携手白头。
谢清欢听了这话,轻轻咳了咳,有些讪讪地道:“你们知道得不少嘛。”
“自从知道小姐的存在,”托马斯笑道,“对于小姐的事情,道格拉斯家都是十分关注的。”
谢清欢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觉得她有可疑,就查查吧。”
阿依莲面无表情,又冷冷吐出一个名字:“唐凌?”
“她呀——”谢清欢拖长了语调,看上去也颇感慨,“她确实目中无人、蛮横无理、行事冲动不带脑子。被唐家驱逐之后,日子过得也确实不如从前。”
“所以,这种人,你只要让她一次丢了脸,她就会对你怀恨在心,变着法儿想找回场子。若是你让她面子里子都没了,她就会恨你到骨子里,不死不休了。”阿依莲总结道。
谢清欢看着仿佛对调了角色似的,突然寡言的托马斯跟多话的阿依莲,叹息着摆了摆手:“也查吧。”
托马斯好似知道她心中所想,这时候终于微笑着开口:“小姐,我只是临出门前交接工作说多了,伤了元气,还没缓过来。”
阿依莲接口道:“反正这事也是我更擅长。”
谢清欢立刻端正了态度,明智地不去提这茬——这简直就是在控诉她消极怠工啊,身为家主,是家族凝聚力的核心,怎么能长期做甩手干部呢。
她笑眯眯地看向阿依莲:“继续。”
阿依莲也不废话,直接道:“宋玉筝。”
“宋玉筝啊,”谢清欢这回调子拖得更长,尾音消失在唇齿间,她还顿了顿,冷静地吐出一句,“路子允曾经的未婚妻——”
“什么!”谢清欢话音未落,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谢十三就已经叫出声,声音中颇有惊怒,“路家姑爷还订过婚?”
谢彦也有些惊讶。他虽是精选出来的管家,但他在道格拉斯家的地位,跟谢清欢隔了好几级,再说就他的工作性质只需知道谢清欢的身份即可,这些细节的东西他还真不知道。
谢清欢的话被谢十三这么一干扰,最后俩字才慢腾腾地吐出来:“之一。”
还不止一个!谢十三额角青筋暴跳,胸膛剧烈起伏,却是连话也说不出了。
“十三叔,你悠着点。”谢清欢伸出手,体贴地在他背后拍了拍,替他顺气,“这都是路家老爷子的安排,也是一片慈父之心。她们从小到大都挂着路家未来主母候选的名头,都算是阿七的未婚妻,不过阿七从没承认过。”
“……”谢十三气喘匀了些,却是一口老血梗在了嗓子眼,这年头豪门大户居然时兴童养媳了?
阿依莲对此不做评价,路家培养未来主母,虽然也是走的精英教育的路子,但跟路子允显然是分开的,不属于一套系统。这种方法,跟道格拉斯家热衷养成的那一挂也不是一路的。
谢清欢收回手,依旧端正地坐好,想起曾经在路家发生的事,笑了一下,才慢腾腾道:“她确实能豁得出去。”
她虽是笑着,但眼中没有笑意。
阿依莲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轻微的玩味,冷静道:“路老爷子挑的七个人,我仔细比对了各项数据,这个宋玉筝综合实力是最强的,能屈能伸,且善于利用机会,一击得手。若是没有小姐,按照路家取最强者的惯例,她有九成的可能会成为路家主母。”
“剩下那一成可能是?”谢清欢问道。
“不排除她在结婚之前受到恐吓短信,或者天灾**之类的。”阿依莲道。
“阿七的待选未婚妻不止是这一个,其他人呢?”
阿依莲淡淡道:“她们当然也有嫌疑,但是动机跟想要除掉你的意愿都不如宋玉筝那么强烈。她们家中的长辈固然希望她们能够中选,然后接着路家的势再进一步。若是不能,退一步与对等家世联姻,也很容易。”
“宋玉筝则不同,她没有退路。见识过顶端的繁华,再打回原形,谁都会有落差。”
谢清欢沉吟片刻,才轻轻开口:“这个,重点查。”
阿依莲点点头:“还有一个人。”
“哦?”谢清欢挑眉,“原来我无意中与人结怨无数。”
“不招人妒是庸人。”阿依莲冷淡道,道格拉斯家的人从不与人结怨,基本上有怨当场就消了,有仇当场就报了,当时忍着的,基本上就是准备斩尽杀绝了。
谢清欢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都忍不住诧异了:“我说,你这是故意把仇恨都拉到我身上吧?”
居然还有——
傅明湘。
第一百零七章
待阿依莲冷静地分析完所有的可能性之后,谢清欢在年初一的早上收到匿名恐吓短信这么个槽心事儿,就被搁置在了一边儿。
除了谢十三还是稍微有些担忧,其他人显然都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对阿依莲来说,这种发短信恐吓他人以期达到某种目的的方式,实在是不够看。甚至可以说是愚蠢的。
但凡不是个胆小如鼠,极度怕死的,收到短信,最多也就是多加提防,想要借此达到目的是不可能的。
谢清欢当然不是个胆小如鼠的。若想要达到除去她的目的,那就要秘密安排,周全准备,一击必杀,这样才有几分机会。
现在,这短信发到她手里,根本不会对她造成丝毫的困扰,反而扼杀了本就渺茫的成功几率。
t市是路家的地头,谢清欢又将于路氏当家成婚,但她将这事儿提出来,显然是不准备经过路过。交到阿依莲的手中,分分钟就水落石出了。
阿依莲却打算跟发短信这位好好玩玩。
她跟托马斯亲自来这一趟,一来是想看看日后谢清欢在t市的居住环境,二来,是要请她回去主持道格拉斯家新一年的大会。
不过,谢十三说过,华国元宵之前不出门。所以,谢清欢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她跟托马斯要待的时间就稍微有点长。
若是一下子就查出来,把人玩死了,那以后的日子也太无聊了。
托马斯跟她向来是分工合作,互不干涉,见她已经做了决定,便不多说什么——元宵之前不出门什么的,一听就知道是忽悠人的,像小姐先前供职的鼎星,初八不就开工了吗?
谢十三对道格拉斯家心存偏见,这一点托马斯看得分明,谢彦也心知肚明。
托马斯很理解谢十三的心情,世代书香的清贵门阀,向来重学问重品性,子弟都在白道上行走,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从不沾染黑道。
结果,这一代的传人,直接成了黑道名门的家主。
用华国的话来说,就是对不起列祖列宗。偏偏嫡传一脉,只剩这一个,选都没得选,只能认了。
就这一点来说,托马斯又觉得能跟谢十三生出那么一点同病相怜的情谊来。
谢十三不愿谢清欢混黑道,哪怕她只踏进了一只脚。
托马斯则是觉得谢清欢要能力有能力,就是还不够狠,显然也没有一统黑道的野心。
虽是如此,托马斯还是尽量让着谢十三。
谢清欢是从容地接下了道格拉斯家家主之位,但她心里面必然是更加偏向谢家的。
谢十三也觉得跟道格拉斯家的人格格不入,跟他们待在一起,总觉得画风不搭。当然,谢清欢除外。
在回t市的路上,谢清欢已经跟他科普过。道格拉斯家的行事风格向来是不管他人死活跟高兴与否的,不来招惹你就该偷笑了,你要主动去招惹,就等着被玩死吧。
当然,这玩死的过程,因人而异,有的人喜欢速战速决,比如玛格丽特。这个不用担心,她已经死了。还有的人喜欢看人流尽最后一滴血再弄死,比如格雷。这个也不用担心,因为他也死了。
谢十三绷着脸听了,心中默默地替谢清欢心疼了一回,很是感慨了一番她的不容易。若她只是谢持静的女儿,只是谢家的传人,哪儿用知道这些呀。
当着道格拉斯家的家主,瞧着好像挺风光的似的,其实危机四伏。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谢清欢瞥一眼他的神色,就知道这人又脑补过头了,她这么说,只是希望他对道格拉斯家的人多点了解,日后跟谢彦处着,也留心点。
谢十三知道自己想得多,但对于道格拉斯家,他实在是乐观不起来。他也知道谢清欢不像表面上看的那般平和。
她的情绪起伏很少,喜怒都克制,这也意味着她其实是个相当冷漠的人。
谢家人的冷静都是刻在骨子里的,有热血有傲骨,却未必有热情。
可真让他放心,那也真的只是嘴上说说,该担忧的一点儿也没少。
晚餐准备得很丰盛,一副要把中午那顿也补回来的架势,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三层的蛋糕。
这是谢清欢二十二周岁的生日,并没有特殊的含义,也没有宾客满堂。若说跟以往有什么不同,也就是那蛋糕最后并不是吃了,而是用来糊了脸。
谢清欢觉得这是浪费,却也没说什么——用蛋糕糊脸也算是比较大众的玩法,而且喜庆。
作为寿星,她当然是众人集火的对象。不过,她仗着身手灵便,很快将祸水东引,转移目标,搅乱战场。
到结束的时候,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沾了奶油。
谢十三是个纯书生,就算平日里也注意锻炼,要跟阿依莲他们相比,自然是不如的。再者,他的年纪是所有人里面最大的,能跟着玩已经是聊发少娘狂了。
除了人脸上,餐厅的地面,桌子,椅子上也都有,一片凌乱的风情。
谢清欢笑了笑,轻咳两声:“洗洗睡吧。”
众人听了,顿时做鸟兽散。都是成年人了,没人表现出意犹未尽来,散去的时候反而还有些小尴尬。
托马斯跟阿依莲很早之前就投在了格雷的帐下。格雷当然也过生日,不过这人煞气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每回到他要过生日的时候,总能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故,像是哪个堂兄弟又手痒了欠虐了上门找茬了,哪个堂姐妹又眼瘸看上了他不求得到他的心但求春风一度了,像是某个要紧的实验又失败了极度不爽想要削人了,反正他就没过一个省心的生日。
这种经历对阿依莲也挺新鲜的。她在性情上是向玛格丽特靠拢的,冷静,决断,寡情。她连生日都不过,更不用说生日那天的各种活动了。
反而是谢彦最淡定。
谢清欢闪躲很给力,所以并没有像谢十三那样完全成了个花脸,却也沾了些。若是在大雍,这样的疯闹简直无法想象。
她回房泡了澡,跟刚刚从亲戚的海洋中脱身的路子允煲了会儿电话粥——路家亲戚多她是知道的,路子允的声音低沉,带着些不甚明显的哑意。
若是往年也罢了,偏偏今年他决定了婚期,但凡是路家比较重要的亲戚,这次互相拜年的时候就会通知到,被各种询问是免不了的。
谢清欢一听他的声音,便知道他今天不轻松,提也没提恐吓短信的事儿,只拣了谢家的事儿随意说了说。
谢家嫡系没旁人了,但近亲还是有几家的,路子允也知道,谢清欢跟他每天通电话,要紧的事都已经说过了。
“你也累了,早点休息。”路子允倚在窗边,温和地说道。
“嗯,你也是。晚安。”谢清欢应道。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谢清欢就拎着准备好的东西去唐家拜年。
唐家向来有过年齐聚的传统,所以唐起中断了他的环球旅行,唐涟漪也暂时放下喂袋鼠的工作,唐家人齐聚一堂。
唐挚的身体状况是没法跟没受伤之前比了,但总归是健康的,到了他如今这个地位,也不需要他真刀真枪地跟别人对拼。
唐非的精神稳定之后也没再复发过,虽然仍对经商没有太大的兴趣,但天赋渐渐显露,唐挚如虎添翼。
收购的昆仑药业早已步入正轨,发展势头喜人。
这一年,是唐家顺风顺水,收获颇丰的一年。
唐起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倍觉安慰。如同谢清欢所说,他永不会后悔曾经放开挚爱的手,他对不起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却对得起唐家。
如今,唐家在唐挚兄弟两人手中,比在他手中的时候走得更远,发展得更好,纵然唐挚对他敬慕不足,唐非跟他也不亲近,也都值得了。
他看着小儿子穿得整整齐齐,一脸乖巧地坐在沙发上,不由轻轻一笑——谢清欢在来的路上,差不多快到了。
说到谢清欢,唐起都不知道该说是命中注定还是歪打正着了。在他看来,谢清欢跟他夫人当然是半点不像的,也不知道唐非那是什么眼神,当初怎么能把那么年轻一个姑娘看成自己的妈呢?
他认错了也就罢了,谢清欢居然也不抽他,随后还跟玩儿似的稳住了他濒临崩溃的精神。再后来,唐挚重伤,他都做好了唐家要乱上一回的准备了,结果她干脆地将烂摊子扔给了唐非。
唐非居然也扛住了,从出门都要人陪着,到现在独当一面。
谢清欢在前后一系列的事情中,说重要确实重要,说不重要也真没让她出什么力,但她偏偏让唐挚跟唐非都上了心。
但这上心,又跟爱情没关系。不过——
唐起腹诽道:唐非偏爱比自己大的女性这一点,必然跟谢清欢脱不了干系。
他这么一想,便觉得十分有道理,谢清欢到唐家之后,他还特意多看了一眼,惹得谢清欢一挑眉,不明所以。
谢清欢带了些融溪的特产,不贵重,但这是份心意。将东西递给蒋青,谢清欢挨个跟人打招呼,不想今年多出一个。
金发、蓝眼,国际友人。
唐涟漪挽着国际友人的胳膊,笑得三分羞涩:“欢欢,这位是我的男朋友,本。”
第一百零八章
本·奥斯卡,澳大利亚电子巨头。唐涟漪第二个带回家的男朋友。
唐涟漪比唐起小上好几岁,也四十多了。虽然早年有过情伤,不过心态平和,平日里也注重保养,瞧上去也就三十出头。
唐挚兄弟两个向来齐心,唐起放心之余,对唐涟漪这个妹子倒多了几分关心。
她那个初恋搁在心里太久了,这么多年来,唐涟漪就连谈恋爱都是心不在焉的,更不必说结婚这等从来没影儿的事了。
本跟唐涟漪的相识有点戏剧化,唐起有心在多考察一番,但架不住唐涟漪阵亡在本的狂轰滥炸之下,只得作罢。
唐涟漪先前的那段遭遇,谢清欢也有所耳闻。
在她看来,唐涟漪是极好命的。
身为豪门小姐,唐起在处境最艰难的时候,宁愿放弃自己心爱的女人,也没有将她作为联姻对象,换取合作者的利益。
唐起对她并不十分亲近,却从未疏远,该给的照顾丝毫未少,让她到了这个年纪仍保有着赤城的天真。
她很容易同情弱者,也容易相信他人,不过唐起对她的态度,让她总能克制住泛滥的同情心。很多时候,她都能深思熟虑,从不冲动下决定。
对待感情,也是同样。初恋之所以刻骨铭心,仿佛从未被遗忘,不过是因为那是初次爱上的人,更因为那个人,唐家曾一度摇摇欲坠。
事情解决之后,唐涟漪大约也真伤了心,也可能是觉得没办法面对唐起,就出国了,一年中有三百六十天是在国外喂袋鼠。
这么多年,唐涟漪都坚定地做着不婚主义者,男朋友一个接一个的换,从没有长久的。
更不用说带回来了。
谢清欢跟唐涟漪联系不多,但偶尔能收到她的邮件,多半是天马行空地东拉西扯,也不在意谢清欢是不是回复。
就在一个半月之前,唐涟漪的邮件里提到的她的男朋友,还不是这个名。
由此可见,本就是在这个一个半月的时间里拿下唐涟漪,并成功地跟着她回来了。
不容小觑啊。谢清欢在心中默默感慨,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极有可能升级为‘姑父’的国际友人。
本的年纪也不小了。到了他这个岁数,因着地位与阅历,风度气质早已经定型,子女都有了数个,身边来去的美人更是多不胜数,要说他真是一见钟情,就连唐涟漪这样天真的人,都不会相信。
也许,他看中的,正是唐涟漪对他的不那么看重。不管他们之间究竟是如何,谢清欢还是礼貌而郑重地跟他打了招呼。
唐涟漪正式定下了男朋友,唐起的心情多少还是有些复杂的。
唐涟漪虽然不是绝美,却也是中上之姿,她的身边倒是没有缺过男人,也不乏老实可靠的,可她就是定不下来。唐起有时候都忍不住想是不是她当初那个初恋给她的心理阴影太重,导致她没法相信别人的感情。这一年又一年的,唐涟漪的终身大事都快成唐起的一块心病了。
这猛然定下来了吧,唐起又觉得有点不得劲。本这人,能让唐涟漪把他带回来,也算是本事。不过,他结过四次婚,有五个儿女。这又让唐起有点担心。
唐挚觉得唐起这心态不对,是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唐涟漪这人在为人处事上是天真了些,但在感情上,没准儿她才是冷心绝情的那个。
不过,这话他没说出来。唐涟漪是她姑姑,哪怕平日里走得不近,他也还是站在她这边的。这个本,若是抱着玩玩的心态,恐怕是要失望了。
唐涟漪完全没察觉到唐起的忧郁——在她看来,她大哥是绝对不会这么多愁善感的。
谢清欢来了之后,稍微坐了一会儿,早餐就准备好了。
一起用过早餐,唐涟漪就把谢清欢拖到一边,期期艾艾半晌,才慢腾腾道:“欢欢——”
谢清欢看着她这个样子,不由挑了挑眉,唐涟漪该不会是瞒着唐起他们做了什么吧?
唐涟漪四下一望,从兜里摸出个戒指,往谢清欢眼前一送:“这个。”
谢清欢凝神看了一眼,觉得眼熟,立刻就想起来了,本的手上就戴着一只一模一样的。她眨了眨眼睛,有点不确定:“婚戒?”
“嗯,婚戒。”唐涟漪点点头,随即泄了气一般,软绵绵道,“我结婚了。”
“……”谢清欢略一沉默,才皱眉道,“这就结婚了?婚礼办了?伯父他们还不知道吧?”
“婚礼还没办,已经在准备了。”唐涟漪小声道,“我还没告诉大哥他们。这个,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谢清欢觉得自己的三观被刷新了一回。唐涟漪跟唐起他们又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了,没道理结婚这么大的事儿都不通知唐家。这其中,该是有什么隐情吧。
“姑姑,”谢清欢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你结婚,是自愿的吗?”
唐涟漪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子,看上去很有些尴尬的样子,顿了顿,才道:“嗯,是自愿的吧。”
就您这表情,这口气,哪儿像是自愿的啊。再说那个本一看就是个城府深的,唐涟漪这样儿的,再来十个也让人轻松拿下了。
“姑姑,这儿没外人。这事究竟是怎么,总要说个明白吧。结婚可不是个小事。本先生是使了什么手段吗?”谢清欢问道。
“也没。”唐涟漪轻咳两声,试图缓解眼下这种尴尬的氛围,“就是那天吧,我喝多了,他跟我求婚,我脑子一热就答应了。”
“……”谢清欢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沉吟片刻,才憋出几个字,“然后呢?”
“然后我就酒醒了。”唐涟漪晃了晃手上的戒指,“发现手上戴了这玩意儿,差点吓死。”
谢清欢这会儿终于忍不住抚了抚额,知心姐姐这种角色真是太难为她了:“就算在国外,结婚总要办手续吧。你醉酒的时候,手续也办过了?”
“那倒没有。”唐涟漪摇摇头,“我答应了本的求婚之后,他就起草了一份结婚协议。”
豪门婚姻多半攸关利益,牵扯财产,没有谁是奔着离婚的目的而结婚,但婚前约法三章也是正常情况。唐涟漪不差钱,本更是家大业大,最重要的是,他有儿女,且都长大成人了,在财产归属上比较敏感。所以他再婚,婚前协议也是减少婚后冲突的必要环节。
唐涟漪是在清醒的时候办的结婚手续,她虽然天真,却也不笨,很显然,那结婚协议在她能接受的范围。谢清欢淡淡笑道:“条件并不苛刻,甚至很能打动你,是不是?”
唐涟漪听了这话,沉默了片刻,才静静道:“百分之十的股份,以及他名下所有的私产。若是日后我提出离婚,那么,可以带走一半。”
谢清欢闻言微微一笑。即便是豪门,家底也是一点一点攒起来的,没有无原则的大方。本这么做,确实是下了血本,在旁人看来,也算是情深的一种表达方式。
唐涟漪大约是觉得困扰了。她是个动情很慢的人,因为慢,对另一个的期许与爱意就显得克制。她跟本相识不久,在她这方面,不是一见钟情,不是日久生情,本的付出,对她而言,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偏偏她当时鬼使神差地点了头,一定是脖子抽了筋。看着本兴致勃勃地做着准备,她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谢清欢总结了一下刚刚得到的信息:唐涟漪醉酒,本求婚,唐涟漪答应求婚,本准备婚前协议,唐涟漪同意条款,两人办了结婚手续,婚礼筹备中,唐涟漪在纠结。
瞧唐涟漪的模样,显然不是打算离婚。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婚前忧郁症?谢清欢在心中给准姑父点了蜡:“姑姑结婚,伯父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而且,咱们说悄悄话这会儿,姑父应该会跟伯父他们提起结婚的事情吧。”
“不会吧……”唐涟漪头皮一麻。
谢清欢说得没错,唐涟漪刚把她拉到一边,本就毫不犹豫地跟唐起说了已经结婚的事。
唐涟漪是本的第五任妻子,也会是最后一任。他对唐涟漪,算不上是一见钟情,不过也相差不远,第一印象实在太过美好。
那个时候,他的第三任妻子正在闹离婚,财产分割以及孩子的抚养权争夺,闹得有点大,十分影响心情。
唐涟漪就在那时候出现的,美丽、温柔、独立、自信,她从头到脚都闪耀着优点,就连那拒人千里的冷漠都极其讨喜。
唐涟漪压根儿就没注意到本。她过得富足而充实,正准备下一段爱情。
结果本顺利离婚之后,唐涟漪的身边也有了人。唐涟漪的背景并不神秘,稍微一查就清楚了,她换男朋友虽然频繁,但是有男朋友的时候就只有这一个,绝不会三心两意。
本觉得很满意。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他又结了一次婚,她不知道换了几个男朋友。
直到两人都空窗了,本发现自己的机会来了——没道理自己这样钻石一般的高帅富会输给先前那些小白脸啊。
唐起冷冷地瞪了本一眼,拨通了唐涟漪房间的电话:“唐涟漪,你马上给我滚下来!”
第一章
唐起震怒之下发声,压根儿就没控制音量,炸响在耳边,嗡嗡声一片。
谢清欢本就耳力过人,自然听得清清楚楚,倒是不知道该同情唐起还是同情唐涟漪。
唐起虽然没有明说,但心里面肯定也希望唐涟漪能有个好的归宿。本也是天之骄子,光是合法在册的妻子就有四个,其他风流史不计其数,这也罢了,结婚这么大的事,就能他讨了唐涟漪的欢心能一力做主,不需要过问唐家的意见,起码也该通知一声吧。
而唐涟漪,她跟本一起,虽然有眼神交流,但显然还不到情根深种的那一步。结婚对她而言,更像是不经意间给出的一个承诺,不想毁诺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倒是无所谓对不对得起自己的心了。她这会儿踌躇着不知如何跟唐起提这事,心里也是明白决定仓促。
唐涟漪放下电话,掏掏耳朵,而后轻轻叹了口气,求助般看了谢清欢一眼。
只见谢清欢爱莫能助地摊了摊手,这种家务事的处理,显然唐起更有话语权。拉外援失败,唐涟漪不由一扁嘴,皱眉沉吟片刻,还是利索地滚下楼去见唐起了。
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去早了。她这么想着,纤细的背影就带着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豪迈,看得谢清欢微微摇头。
楼下大厅,唐家父子三人坐在一边儿沙发上,跟单独坐在另一边的本隐隐呈对峙之势。
唐起面沉如水,左边脸上写着不,右边脸上写着爽,额头上大喇喇闪烁着界定词非常。
唐挚跟唐非气势汹汹地出现在楼梯口,却慢腾腾走下来的唐涟漪,满眼景仰。
唐起先前当家的时候,驱逐了一些人,剩下的都作为分支安分守己地待在唐家,领着固定份额的分红,共享唐家的教育资源。
结婚这等大事,当然都是挂着唐家的名头。
而唐涟漪独自一人在澳大利亚,唐家的资源对她来说,其实作用不大。即便如此,她还是顺利地嫁给了本。
从相识到恋爱再到结婚,全程都是本主动。
不依靠家世财富,本看上的,就是她这个人。而且这两人之间,担心婚姻会出现变故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唐涟漪。
想到这里,唐挚觉得没必要担心了。
唐涟漪踏下最后一级台阶,脚下微微一顿,眨巴眨巴眼睛,果断地走过去坐在本身边。
带着清新馨香的身体自然而然地偎在身边,一只手臂被松松挽住,本的唇角微微一勾,温暖的大掌包裹住她的手,十指交握放在自己膝上。
唐非见状,目光微微一凝。他是年纪最小的一个,情绪稳定之后,人也活泼了许多:他们父子三人现在都是光棍。本先斩后奏娶了唐涟漪,眼瞅着唐起都气愤得要使绊子了,这人居然还这么没眼色地秀恩爱,这像话吗?!
小心秀分快!唐非暗自腹诽,转头一想,又觉得不对。他们两人已经结婚,秀恩爱是合理合法合情,既能展现婚姻生活的幸福美好,让唐起放心,又给小辈们恋爱结婚的信心,一举两得。
由此看来,看中目标,瞅准时机,先下手为强是对的。唐非暗暗点头,觉得自己学到了新姿势,默默给准姑父点个赞。
谢清欢淡定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落座,准备低调围观。
唐起看看唐涟漪,又看看本,心中一阵气闷:兄长难为啊。
你太看重小妹吧,怕人对她下手,借她来威胁,让她处于危险之中。你漠视她把,又怕她心思太敏感,长歪了报复社会。
她谈恋爱跟玩儿似的,总也嫁不出去,着急上火。她不声不响跟个钻石王老五闪婚了,同样上火着急。
真是比养儿子还操心,比大儿子至今不找女朋友还槽心。
唐挚接收到唐起的目光,莫名地觉得膝盖有点疼。
唐起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轻轻合了合眼,又缓缓睁开来,目光定在唐涟漪脸上,唇边泛起一丝冷笑:“结婚了?”
唐涟漪扬起左手,让唐起看到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点点头:“嗯,结了。”
唐起微微挑眉,冷然道:“你倒是终于赶上了一回潮流,准备隐婚?”
唐起的口气十分不好,唐涟漪却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唐起心机深沉,却从没有将外头的任何一样手段用在她身上过。
但是面对明显带着怒气的唐起,唐涟漪还是觉得有点杵着慌。听了唐起的问题,她脸盲摇摇头,小声道:“大哥,我没打算瞒着你。婚礼已经准备了,我就是想,嗯,给你一个惊喜。”
“那可真是谢谢你,这惊喜可大呢。”唐起冷哼一声,看一眼唐涟漪略有些惊惶的脸色,口气稍微缓和下来,“婚礼打算什么时候办?在哪儿办?怎么个办法?”
“定在三月九号,西式的,就在墨尔本奥斯卡家的庄园里办。”唐涟漪一一答道。
大局已定。很显然,唐涟漪结婚,就只是通知唐家,而不是在跟唐家商量。
若是唐涟漪仅仅是因为承诺而不能反对,那搁在本身上,就是不怎么会做人了。
本顺利娶到了唐涟漪,正是逢喜事清神爽的时候,到了这时候,才悠悠开口:“大哥,不是我不尊重你,不尊重唐家,连双方会晤知会一声都不肯,就擅自将这样的大事定下来。实在是——”他看着唐涟漪,轻轻一叹,“涟漪的性子大哥也知道,若是我不抓住这个机会,下回再要将结婚提上日程,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这其中,说不准会发生什么变故。我不能接受这样的变故。所以,只能趁热打铁,将事情定下来,还请大哥原谅。”
唐起听了这话,顿时不乐意了,唐涟漪是什么性子?温和善良,天真烂漫,配你这个离过四次婚的男人绰绰有余了。
再说,担心变故你结什么婚?结了婚还不是一样会离?
本仿佛没看到他的脸色,深情款款道:“大哥,请你谅解,我实在太在意涟漪了,真心诚意地想要她做我的妻子。你放心,我会好好爱她的。”
“本。”唐涟漪一脸动容地看着他。
只是,谢清欢却看到,她的眼中一片冷静,没有丝毫波动。
谢清欢都能看清楚的事实,本自然也明白,不过他并不在意。唐涟漪已经嫁给了他,照她的性格,在他身边的时候,她不会去爱别人。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长到足够她爱上他。
唐起冷冷地盯着本。当年唐涟漪的那段情也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结果她被伤得彻底,多少年过去,伤痕依旧横亘心头,让她日后的梅一段情都不能善终。
他宁愿唐涟漪终身不嫁,也不愿再看到她动心之后再伤心。
“你若是敢对不起她——”
“大哥,”听到这句话,本敛去了脸上的笑意,淡淡开口,打断唐起的话,“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已经不是毛头小伙子了,掌握奥斯卡家快三十年,是件美色已经见得多了,没有什么能轻易诱惑他。到了如今这个年纪,能有个知冷暖的知心人一起度过下半辈子,就该知足了。
更何况,唐涟漪这样冷情,他毫不怀疑,若是他三心两意,她会在第一时间知晓,然后将他弃如敝履。
花了心思,才将人追到手,搁在身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去。这样的人,永远不会让他失去兴趣。
所以,唐起真的是多虑。作为大舅哥,一点儿都不担心妹夫某天突然被妹妹抛弃,也太偏心了。
“这事既然已经定了,”话说到了这份儿上,唐起固然知道男人的话,有时候就是为了哄骗,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看着唐涟漪淡淡道,“你就跟他好好过日子,不要让自己后悔今天的决定。”
唐涟漪眼圈红了,抽着鼻子点点头:“我知道了,哥。”
本揽着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以此来宽慰她。
唐起沉默片刻,才撩起眼帘,看向本:“婚礼既然在墨尔本办,就隆重些。唐家这边,到时候请亲戚朋友们吃顿饭就行了。”
“好。”本点头应道,“听大哥的安排。”
唐起这时候才看向谢清欢,叹了口气:“欢欢,你可不要学你姑姑。”
“大哥,”唐涟漪拖长了声调,嗔道,“这真的是个意外的惊喜。”
“确实十分惊喜,”唐起一脸淡然,“惊喜到我还以为你要跟唐家决裂。”
“怎么会呢?”唐涟漪笑道,“大哥这么好,我的侄子们又是这么可爱——”
“……”唐家父子三人齐刷刷一抖,而后瞪了本一眼:以前唐涟漪可不会这样说,一定是本教坏了她。
本表示自己真是无辜中枪,唐涟漪偶尔也是会出奇招的。
“其实,”谢清欢清了清嗓子,淡淡开口,“我也有件事有宣布。”
她的表情很是严肃,唐家父子三人跟唐涟漪夫妇都郑重地看向她。
“我要结婚了。”谢清欢平静道。
静默三秒。
“跟路家七爷?”这是唐起。
“什么时候?”这是唐挚。
唐非反应略慢,在他们之后开口:“我好像不能做伴郎。”
第二章
路家还没有正式向外宣布当家人要结婚的消息,但这一年出嫁的几位小姐都带着丈夫孩子齐刷刷聚于一堂,年前又有一些不同以往的动静,让人凭空生出些猜测。
再联想到上回路小心过生日时,被路子允带到台面上的谢清欢,也就不难猜出是好事近了。
唐挚压根儿就没问对象是谁,唐起也就知道答案。
倒是唐非的话,让人啼笑皆非。
唐起毫不客气地斜了唐挚一眼,瞧瞧,赶紧找个对象,结个婚,让你弟弟过个当伴郎的瘾!
唐挚挑了挑眉,表示又躺着中枪不幸福。
唐涟漪听了唐非的话,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唐家这一代的堂表兄弟其实不少,不过先前唐非那样的精神状况,也不可能让他去伴郎。
唐非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对,不由有些讪讪的。作为女方亲属,他只能拦着门,给准姐夫添个堵。
“对象是路家那位吗?听说年纪轻轻的,就很是了得了。”唐涟漪看向谢清欢笑道,“欢欢,恭喜你。”
唐涟漪并不理俗务,又常年待在国外,对t市顶级豪门的当家人,所知甚少。
路子允是不是很了得,她也并不清楚,路子允在豪门千金之间更为知名的,并不是他的能力,而是他的感情经历,实在是干净。
干净得都让人怀疑他的性向,更甚者还有怀疑他是不是性冷淡。
以他这样的身家地位,哪怕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格外虚弱,身边也该有一两个红颜知己。
然而,并没有。就连那些据说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准备着的未婚妻人选,也没有一个能近他身的。
所以说,能拿下这样一个人,谢清欢得多能耐。唐涟漪想起先前跟谢清欢呛声,心中还是颇有些庆幸,得亏是沾亲带故,不然后果真是不堪预料啊——看看唐凌的下场就知道了。
唐涟漪完全忘了,若不是骤然间沾亲带故了,唐凌又怎么会去她面前挑拨?
“同喜。”谢清欢微微颔首,而后转向唐起三人,“日子定在五月初八,出了正月就会准备请柬。”
唐家这几年是没有女孩儿出嫁,但唐起不是完全没经手过,怎么着也比谢十三跟托马斯他们有经验。听了谢清欢的话,点点头:“婚期定了,也该准备着了。路家不提,你这边,是谢家牵头还是道格拉斯家?”
“谢家跟道格拉斯家都有参与。”谢清欢想到谢十三跟托马斯他们对于婚前准备工作上的种种争执,不由有些头痛。
现代结婚其实已经简单许多了,要确定婚姻关系其实只要扯个证就行了,就是举办婚礼要麻烦些。对谢清欢来说,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无论是谢家还是道格拉斯家,对婚礼准备都没有经验。
偏偏无论是谢十三还是托马斯他们,对于谢清欢出嫁这事都表现出了十足的热情,集思广益之后鬼点子倍出不说,还要求苛刻,力求十全十美。
谢清欢单在边儿上听着,都觉得累得慌。
唐起则不这么想,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结婚绝对是一件大事,对姑娘家来说,这一天应该是她一生中最幸福,最耀眼的,要准备地多隆重都不为过。
“有什么需要唐家做的,只管开口。”唐起看一眼谢清欢的神色,微微笑道,“你的嫁妆,唐家也出一份。”
谢清欢还没来得及拒绝,唐挚就赞同地点点头:“这事交给我。”
“伯父,大哥,这个真不用。”谢清欢摆摆手,“谢家跟道格拉斯家都有准备,之前我拍戏挣的钱也都存着。”
唐挚笑道:“那不一样。谢家跟道格拉斯家是你父母留给你的,唐家这一份,是我们的心意。”
他看一眼谢清欢,微微抬手:“欢欢,是自己人就别推辞。”
谢清欢微微蹙眉,半晌才微微点点头。
唐非一直被忽视,这时候不甘落后地举手问道:“那我呢,我能做什么?”
唐挚瞥一眼唐非的小身板,淡淡道:“你吗?到时候看情况,随便打个下手吧。”
“哦,好吧。”唐非有些无奈地应道。
“道格拉斯家,”本的目光落在谢清欢脸上,迟疑着开口,“是那个道格拉斯家?”
唐挚微微眯起眼睛:“就是你想的那个道格拉斯家。”
本有些意外,看向谢清欢:“你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混血。”
道格拉斯家的生意是分明暗的,暗处的自然就是杀人放火毒品军火之类的,明面上的买卖是干净的,也同样做得大,影响力深远,本作为电子业巨头,跟道格拉斯家也曾有过生意上的往来。
道格拉斯家的人总能轻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相比之下,谢清欢实在是太低调了——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情。
混血基因的遗传也分显性跟隐性,很显然,卡尔那部分独有的基因就是隐性的,没有在谢清欢身上显出欧洲人的那一面。
本方才的话,其实是有些无礼的,谢清欢并不在意,只淡淡道:“我肖母。”
卡尔的计划也是因为这一点才能顺利进行,谢清欢的前二十年才能平稳度过。若是她一早被带回道格拉斯家,那样一个环境,再好的苗子也能长歪了。
像谢清欢这样一点儿也不像混血的混血其实蛮少见的,本听谢清欢这么一说,也不再多问了。道格拉斯家的新家主如何,整个欧洲黑道的人都在等着看着。再如何靠近母系的血统,也还是留着一半道格拉斯家的血,绝不能掉以轻心。
尤其是她上位之后,道格拉斯家的整体作风随之改变,不再剑走偏锋,却也同样是滴水不漏,让那些习惯了道格拉家奇葩做派的人,反而不习惯了。
明面上的生意几乎没受到影响,一直以来锐意向前的扩张慢了下来,甚至开始停滞。
这对道格拉斯家的对手来说,其实不是好事。扩张太快,就难免会有漏洞,牵一发而动一身,危机就如影随形。如此以来,可钻的空子就多了。
但现在他们停下了扩张的脚步,开始回头审视并修补先前因为速度太快而没顾得上的缺陷,巩固原有产业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扩张。
尤其是来自黑道那一面的支持,道格拉斯家显露于外的属性只有一个,那就是不差钱。从来不差钱。
简直让人眼红到无以复加。
很早以前,道上就有能玩死道格拉斯家的只有他们自己。格雷就让人看到了这个希望,欧洲黑道最初只是想推波助澜,没想到一个所谓的黑道联盟将所有人都卷了进去。
到了最后,道格拉斯家新任的家主轻轻松松一个求婚就瓦解了黑道联盟——或者说,黑道联盟的存在本身就是个笑话。
对谢清欢的婚事,唐起接受得很平静,她够结婚年纪了,如今名利钱权都有了,想结婚了也正常。至于婚前的准备,谢清欢不开口的话,他也不会主动提。
虽然谢清欢叫他伯父,他可不认为,这情分真就深厚了。有谢家跟道格拉斯家的人在,他就显得不那么名正言顺了。最要紧的是,这时候出主意的人越多,只会让事情变得更乱更复杂。
哪怕不帮忙呢,起码别添乱,这是他的原则。大不了多准备点嫁妆,再给个大点的红包。知情识趣才最重要。
唐挚也是抱着同样的念头,他跟谢清欢自然要比唐起要亲近许多,很多事儿他也都看在眼里,这时候插一脚绝对是帮倒忙。
这就是爹妈没凑成一家的坏处了,再加上一个亲戚多尤其是亲姐姐多的路家,可想而知,正式进入婚前准备流程之后的谢清欢,会多么头大。
在那之前难得的清闲时光,就让她好好享受吧。
唐非则是没想法,他年岁毕竟不大,虽然知道喜欢人,但结婚确实是件极其遥远的事。尤其是他爸他哥还有他姑姑都没带个好头,眼下只能指望谢清欢幸福美满,让他对遥远的婚姻生活有点期待了。
谢清欢本就没打算让唐家帮忙,所有该归在她名下的财产早就整理出来了,该准备的物件也是谢家一早就备好的,剩下一些细节问题,还要跟路家那边商量着办,完全不用唐家出力。
又是一年春。唐非觉得这一年的开篇就很好,充满了喜气,不像去年,就算面上看着没事,心中也时时忧虑,担心唐挚的身体突然恶化,担心家里的生意,担心自己先撑不下去。
所幸都过去了,事情一直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谢清欢要结婚了,路子允为人淡漠,但对她是用心的,看向她的眼神都带着爱意。看她幸福快乐,就好像深藏于心底的那些遗憾都被慢慢抚平。
谢清欢在唐家待了一天,吃过晚饭才告辞回半月湾别墅。
刚坐定,阿依莲刚要开口,谢清欢的手机就响了,摸出来一看是萧朗月,冲阿依莲歉意地笑笑:“喂,萧萧?”
“欢欢,我回来了!”电话那头传来萧朗月充满元气的声音。
“已经到t市了?”谢清欢笑着问。
“不是,”萧朗月的声音低了三分,“在元家。”
第三章
萧朗月的元家之行,其实很是顺利,没有拦阻,没有辱骂,仍是被客客气气地请了进去。
甚至,这顺利都让萧朗月感到一阵心惊。
距离元昭去世已经过去半年,日子仍要一天一天过,元家上下瞧着已经收拾号了心情,家庭氛围温馨明朗,一如从前。
萧朗月知道,那些与至亲死别的伤痛都极好地被掩藏在得体的笑容之下,那伤口也许还未愈合,正狰狞地流淌着温热的鲜血。
元昭的母亲元夫人见到萧朗月,心中就是一酸——这个在荧幕上总是神采飞扬的女子,整个人都透着淡淡的疲惫的。
去年的这个时候,元昭将她领到家里,一路牵着她的手到她面前,笑眯眯地说了一句:“妈,这是我的爱人。”
元昭的心脏病是先天性的,胎里带的,从小到大都活得十分克制。唯一一次叛逆来得凶猛,去得迅疾,在他从来小心翼翼的人生中,仿佛也没留下什么痕迹。
然而,那缘分并未断绝,多年之后,以更加凶猛的姿势杀了个回马枪。
元昭向来长情,被珍视过的物件尚且一直保存,何况是人。爱人,此生唯一,挚爱。
萧朗月是个艺人,哪怕她是一线的大牌明星,在他们这种家庭看来,也是上不了台面的。
但元昭喜欢。
萧朗月的容貌无可挑剔,元夫人却从不觉得是她魅惑了元昭。元昭是她的儿子,即便身体不好,该有的教养也从来没少过,轻易被人魅惑,不是那人的错,只能是自己定力不够。
元家的人向来分得清是非,难得糊涂。
也因为,元夫人终究是元昭的母亲,对于萧朗月的,她的心中不可能一点儿芥蒂都没有。只是,她更清楚,元昭去了,跟萧朗月是不无关系,却也不能全怪在她头上。
迁怒也于事无补。
“阿姨……”萧朗月颤声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她的心中有愧疚,却没有退缩。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再加上确定谢清欢安然无恙,她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不似先前那样死气沉沉,仿佛一日一日地在熬着时光。但她体内毕竟是被注射了毒素,多少也有些影响,脸色还没有恢复到正常健康的红润状态。
“对不起。”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萧朗月深吸了一口气,才能继续说下去,“是我对不起元昭。”
元夫人眼圈也红了,伤心地看着她。对不起这三个字说起来容易,但事情不落在头上,谁都无法体会这其中的沉痛与重量。
元夫人心中揪痛,伸出手去,握住她捏在一起显得无比局促的双手,以萧朗月在镜头前的挥洒自如,若不是真心的,绝不会如此。
大悲无声,元夫人张了张嘴,也只是喟叹了从唇齿间挤出几个字:“萧萧啊——”
话尾音轻轻一抖,无声散落在空气中。
她想说,别伤心了,元昭定然舍不得你这样。她想说,这是命,元昭与你有缘无分。
可她如何说得出口。
元昭去了,萧朗月也是这副病歪歪的模样。元夫人心里不好受,却也说不出重话。
这是元昭此生唯一心爱的女人啊。
就在他去世的前一天,还在病房里跟她畅想病愈之后的生活。
终于有了健康的心脏,哪怕不像其他人原装的那般强健,却也不再同以往那样时时刻刻小心翼翼,好像个易碎品。
想大笑就大笑,就痛哭就痛哭,还能陪着你去天涯海角,无论是山巅还是海底,将风景都看遍。
一字一句,话里话外,都透着真爱的发自内心的喜爱。
怎么忍心责怪她,让他不得安宁。
元夫人见了一回萧朗月,触景伤情,悲伤难以自已,神色间就颇有些恹恹,却仍是柔声细语地邀请她在元家住两天。现在还在春节中,萧朗月又没有父母亲戚在,唯一的好友谢清欢恐怕也不得闲,就算回了t市,也是一个人。
就当是,为元昭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元昭在时,元家上下都宠着他,让着他。所以,他去了,元家众人对着萧朗月,那心情也是复杂。不过,元夫人做了安排,他们也没有多说。
这个家里,仍保留着元昭存在过的痕迹,仍有他的气息。若是萧朗月真有心,便不会拒绝元夫人。
萧朗月确实没有拒绝。因着元昭,元家上下都对她十分和善,即便到了现在,他们对她不那么亲昵了,却也没让她觉得被冷落。
萧朗月在元家住下了。她回来,景烨自然也是一起。她去元家,景烨就在酒店里开了一个房间,等着她处理完元家这档事。
时间一点一滴,景烨从不知道,等待竟是如此的漫长,如此的让人心焦。
他跟萧朗月之间,仿佛始终欠缺了一点什么。
信任,关怀,爱,想要长久走下去,一样不能少。他们之间并不缺这些。
究竟是什么呢?从很久之前,他就清楚的在萧朗月心中,谢清欢始终排在第一位的事实?
那么,元昭呢?他在萧朗月心中是什么地位?他若活着,便罢了,可他死了,在萧朗月心中,谁还能取代他?
大概是喝了酒的关系,这样想东想西,真是不像自己。景烨晃着手中的酒杯,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随即那勾起的弧度就被抚平了。
却又忍不住多想了一回:若是萧朗月回来,告诉他已经没办法再在一起了,那该怎么办?
直接黑化,将她绑在身边,拼着得不到心得不到人也是好的?还是直接放手算了?
情之一字,误人啊。景烨悠悠叹道,反正爱都爱了,先爱上的就吃些亏,又算什么。正想着,手机响了。
是陆展睿。
景烨盯着手机,突然觉得有点牙疼。
陆展睿这厮自从跟玛丽三世在一起之后,迅速摆脱了追人要请参谋,刷副本玩命研究攻略的初手状态,热情奔放地进入到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中,并且无师自通地开始秀恩爱。
当初他们同在欧洲,景燃憋着一口气要玩死继母那碍眼的娘家,再加上他媳妇儿跟他只是暂时分离,其实依旧情比金坚。这次小别只是情趣。
陆展睿跟玛丽三世则是整天腻腻歪歪,见缝插针地放闪光弹。
剩下景烨一个,虽然心有所属,却是货真价实的光棍。哪怕这光棍是镶金戴玉的,也掩不住是光棍的事实。
见天地沐浴在闪光弹下,景烨心头憋出好几口老血,恨不得将几个人都架火烧了。
短时间内都不想再见到这几个狗男女啊。
陆展睿对形单影只的景烨没有丝毫朋友爱,他现在事业爱情双得意,不手贱撩景烨几下都不开心。
景烨接了电话,直接了当地道:“你最好是真有事,否则弄死你。”
“亲,不要无理取闹。”陆展睿淡淡道,“听说萧朗月恢复得不错,你是怎么打算?”
“什么怎么打算?”景烨皱眉道,“就那样,先歇一阵再说。”
陆展睿略一沉吟,才斟酌道:“你这样不行,没法儿给女人安全感。”
“你还知道要给女人安全感?玛丽三世是个足以让男人有安全感的女人。”景烨说着挑了挑眉,有些惊讶,“才多久没见,你居然还身兼情感专家?不怕把自己绕晕?”
“啧啧,你还是这样,遇到不想说的,就生硬地转换话题。”陆展睿咂嘴道,“不闹你,我说真的。萧朗月你比我清楚,长得漂亮,演技不差,最重要的是,很会理财。简言之,人不差钱。钱这玩意儿,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或者少了,那是万万不能的。对于女人来说,有钱花跟随便花,才是终极的安全感。你现在这个无业游民的状态,能让人放心吗?”
陆展睿在商场是游刃有余,但论到对女人的经验,那跟游刃有余是反义词,如今他居然开始传授经验了,真是+自曝其短,送上门给人逗趣儿。
好朋友就是用来吐槽的,景烨又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居然说得头头是道,若你还是个光棍,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随手在哪儿抄了一段。看来,玛丽三世真是良师益友。”
“羡慕嫉妒恨吧?”陆展睿毫不理会景烨的挖苦,继续嘚瑟道,“说真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鼎星那边我决定撒手了,你若是还想在那儿玩,股份分配我就再修改一下。”
“股份分配?”景烨微微皱眉,“出了什么事?”
“没出什么事。”陆展睿平静道,“你也知道,当初我爸成立鼎星,是为了谁。”
“羡慕嫉妒恨吧?”陆展睿毫不理会景烨的挖苦,继续嘚瑟道,“说真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鼎星那边我决定撒手了,你若是还想在那儿玩,股份分配我就再修改一下。”
“股份分配?”景烨微微皱眉,“出了什么事?”
“没出什么事。”陆展睿平静道,“你也知道,当初我爸成立鼎星,是为了谁。”
第四章
陆展睿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了了——他是不打算要鼎星了,不如送出去做个顺水人情。
景烨与他相交多年,他略一提,景烨就明白了。
鼎星的大小股东加在一起有四十多人,陆展睿景烨谢清欢跟季卓阳的股份加在一起就占去了大半,其他人手中则握着剩下的那一小部分。
分而化之,这也是景烨几年来在鼎星的一大重要成果。就算陆展睿手中的股份份额有所浮动,加上他手中的,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谢持静去世之后,谢清欢从她手中继承了百分之十五的鼎星股份,这个数不算少了。
不过,这其中又有一点别的隐情。那就是当初陆见琛成立鼎星,是受谢持静所托,为的就是能亲眼看到谢清欢的成长。所以,从鼎星签下谢清欢,她就从没缺过戏拍。
甚至,成立鼎星的初始资金都是谢持静出的。
只不过,为了彻底隐瞒住谢清欢的身世,一应操作都是陆见琛在办,股份所有也是他占着大头。
陆见琛对陆展睿放权的时候,道格拉斯家仍存在着无数的变数,所以这些事只是隐晦了提了提,并没有挑明。后来他跟谢持静骤然离世,也没来得及说。
因为从小受着家庭环境的影响,陆展睿一直以为鼎星是因为老爷子要讨好‘母亲的情敌’敏夫人,使得他的家家不像家,对鼎星一直十分不待见,一度想要亲手终结。
就算鼎星在景烨手中发展再好,前景再光明,陆展睿也没有将鼎星纳入重点企业另眼相看。
知道了隐情之后,鼎星就有些烫手了。陆展睿是个商人,自然重利,但向来是取之有道,既然是别人的东西,总不好放在自己手里。
陆家别的产业在他手中都发展良好,不差一个鼎星。
如今谢清欢跟路子允感情稳定,眼看着就要步入婚姻环节了。她向来不爱与人往来,亲友书目十分有限,两只手就能数完了。因着玛丽三世的关系,没有做成亲兄妹的两人又有些沾亲带故了,况且鼎星本就该是她的,物归原主还需要什么理由?
景烨了解陆展睿,做生意从来不肯吃亏的,他确然是不喜欢鼎星,但鼎星每年那数目不小的进账总是真的。
陆展睿损失了一个鼎星,必然会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的。
“放心,我都有数。”陆展睿微微笑道,谢清欢如今一肩担着两家,尤其是道格拉斯家的产业多到让人瞠目,再多一个鼎星又如何呢?她若是能保住其他,自然也会保住鼎星。若是保不住,不还有路子允吗?
“说起来,”陆展睿话锋一转,“我又看上一块地,点子有点硬,不好相与。手头还有一个市政项目,你做人朋友的,闲得发霉都不过来帮把手,这像话吗?”
景烨想到萧朗月,又是一阵气闷,没好气道:“谁说我闲得发霉了?”
“哦?我说错了?”陆展睿诧异道,“你都在忙什么?”
“忙着追老婆。”景烨沉声道,“你们这些成双成对的混蛋,知道形单影只的凄凉吗?在这当口好意思指使我干着干那?”
“啧,我怎么不知道了?不就是孤枕夜更长吗?好像谁没单过似的。”陆展睿不以为然道,“追老婆当然重要,不过挣钱也同样重要啊。难道你还打算去做萧朗月的专属经纪人?我想季卓阳会很高兴你替他分忧,不过我得提醒你,经纪人还没艺人挣得多,尤其是萧朗月还是一线的。”
景烨叹了口气:“萧朗月与我一起,又不是为了钱。”
“这个我当然知道,不然你也不可能看上她,还深陷其中。不过人家不在乎你钱多钱少,你就能腆着脸自我满足了吗?”陆展睿语重心长地道,“身为男人,不要怕苦怕累,多挣钱才是王道。”
“所以?”景烨挑眉问道。
“我这边还差个ceo,你赶紧来吧,看在好友一场,薪酬从优。”陆展睿爽快道。
景家那边有景燃在,那家伙是个天生的领导者以及工作机器,景烨并不担心。萧朗月日后的活动范围,肯定是在华国,景烨也打算在这边长居——攻略萧朗月,让自己在她的是心中成为独一无人的存在,是个长久战。
“异地恋容易分。”景烨冷静道,“陆老板,打扰别人谈恋爱,会被雷劈。”
“就萧朗月那工作,就算不是异地,聚少离多也是不可避免的,小别胜新婚嘛。你看景燃就知道了。”陆展睿苦口婆心劝道。
“五天八小时,拒绝加班,你同意我就干。”景烨松了口。
“咱俩谁跟谁,这点小事儿自然你说了算。”陆展睿浑不在意,谁不知道景烨是个工作狂,该他的事绝不会推诿。“就这么定了。”
“好。”景烨应了一声,又随意说了点别的,挂了电话。
萧朗月没有回酒店,也没有联系他。景烨坐了一会儿,起身去浴室冲了澡,心事重重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许久才终于有了点微薄的睡意。
那边陆展睿结束了跟景烨的通话,转手就拨通了景燃的电话:“景大哥,景烨答应来我这边工作。”
“嗯。”景燃淡淡应了一句,“该让他干嘛就让他干嘛,不用惯着。”
“我知道。”陆展睿笑道。景烨自我要求很高,是个绝佳的劳力,若不是他无心创业,又不愿待在欧洲,也轮不到陆展睿来拣这个好。景燃跟景烨兄弟感情很深,他的口气虽然很淡,陆展睿还是毫不费力地从中听出了关切。
景燃一直将景烨如今的感情坎坷,归咎在他们那个面慈心狠的继母身上,若不是她存心添堵,萧朗月跟景烨之间就算时有小吵小闹,也不会立刻一刀两断,突兀地让人措手不及。
再看看如今家虽然还在,但家人各自散落,少有全聚之时,景燃一想到这个就心头冒火。于是卯足了劲儿对付继母娘家。
一切都是因为老爷子将那个女人娶进了家门,如今他也没多少话语权了,索性不管不顾。景燃没了掣肘,动起手来自是随心所欲。
事情果然如预期的那样发展,继母娘家一败涂地,以至于家破人亡,再无翻身余地。
接下来,就是修复景家成员之间的关系,加强家族向心力。
景烨要回华国,他一点儿也不意外。那个叫萧朗月极有可能成为他弟妹的女人,他也在关注着。
虽然景烨自那次回景家之后,就全力支持者他的计划,并为之付出了极大的心力,一次也没有提起过曾经心爱的女人。
但景燃知道,景烨从未放下。而萧朗月那时候的情形,也实在不算好,说不定哪天她在清醒的片刻就做出了什么让人遗憾的事。
除此之后,萧朗月后来谈的那个男朋友,意外去世了。
这是多么好的一个趁虚而入,重获美人芳心的好机会啊,若是景烨连这个机会都把握不住,那他一定是充话费的时候送的,绝不是他景燃的亲弟弟。
果然,景烨回到华国,见到萧朗月的状况,简直惊得魂飞魄散,顿时什么都不顾了,全心全意地照顾她,要星星不给月亮,还没结婚就进化成为妻奴。
虽然前途堪忧,起码问心无愧。做哥哥的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关于你上次说的合作,”景燃从好哥哥模式迅速切换到商人模式,“我也有一些想法。你若是不困,我们就说说。”
“我不困。”陆展睿想也不想,立刻回道。对他来说,挣钱就是一种本能,时刻准备着,捕捉商机。身为男人,养家糊口是必须的,绝不能输给叶峥嵘。
偏偏,叶峥嵘也是这么想,两人确定关系之后,立场跟利益都是一致的,这种良性的竞争,只会带来更多的机会。
萧朗月在元家住了三天。元家没有一个人责怪她,走的时候还大包小包的给她拎了不少东西。
元夫人甚至还拉着她的手,让她有空了常来元家玩,就当是自己家。
但萧朗月知道,这只是客套话。在元家三天,她也只是见了一些元昭的旧物,可能是因为春节,没有一个人陪她去元昭的墓前看看,也没人提起元昭究竟是葬在哪里。
他们不为难她,是看在元昭最后一点情面上。更多的,便不成了。
离开之前,她还是真心诚意地对着元家众人又道了一回歉。元昭从小心脏便不好,一家人小心翼翼地护着他成长,二十多年的时间,也动过几次小手术,都是有惊无险。人生是如此艰难,但活着总还有希望。
这一次的手术,因为元昭的心脏靠药物跟手术已经无法阻止衰竭了,风险其实并不小。但他撑过来了,经过休养,几近痊愈,却在最后关头因为外力功亏一篑。
大喜之后大悲,他们没有将萧朗月恨之入骨已经是知情达理了。
萧朗月知道,她跟元家的缘分就此为止了。想到元昭,心头还是有些刺痛,幸好欢欢为他,还有自己报了仇。
而此时,在t市的谢清欢,正在经历日后也许还要面对无数次的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