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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倾     我和你差之微毫的世界txt下载     我和你差之微毫的世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她抬起头,不躲不避地和老爷子对视,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逆流而上,叫喧着要对抗:“我的事,请您不要牵扯到我的家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反问:“你说我不知廉耻,我一没有介入小叔的感情,二没有横刀夺,光明正大。”

    老爷子气极反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入过我温家的族谱,至今名字还留在碟子上。我接纳你当我半个曾外孙女,你却跟我的孙子纠缠不清。没有介入少远的感情那白薇的事,你要怎么解释”

    闻歌的脸色比他更冷,理直气壮:“她又不是小叔的女朋友。”

    “没你这档子事会不是”老爷子冷笑一声,还要说些什么,放在桌几上的手机骤然响了起来。他看了眼屏幕,拿起来递给她。

    闻歌原先还有些不解,可当看见来电显示上存着的“徐老师”三个字时,恍如晴天霹雳一般,让她怎么也没有勇气伸出手。

    她无法控制地想老爷子到底和她说了什么,甚至,现在要怎么和她解释还没理出个头绪来,老爷子已经接通递到了她的手里。

    徐丽青那熟悉的声音透过听筒,清晰地传进闻歌的耳里:“闻歌,就这样吧闻歌。”

    那无奈的语气,那哽咽的语调,让闻歌刚平澜的心湖又被掀起了巨浪。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老爷子,颤抖着问道:“你跟我妈说了什么”

    “你太爷爷没跟我说什么,闻歌,你听我一句劝。我们不在那了,不留在a市了,妈妈带你回n市,我们什么都不想了好不好我从不嫌你丢人,我只怕你跌得头破血流”

    老爷子安静地看着她,见她脸色骤然惨白,见她眼里燃烧着的火焰一般的血色,轻叹了口气,无不惋惜:“闻歌,我是真的不能接受你。我也了解少远,他的性子冷清又寡淡,和你没可能的。何必让两家都不愉快”

    脸上被泪水冲刷过的地方又痒又痛,闻歌却无暇顾及这些。她握着手机,耳边是徐丽青哀求一般的声音,劝她放手。

    抬头是老爷子的咄咄逼人,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像是被撕扯开一个大洞,呼呼地吹着冷风,冷得她四肢冰凉,连血液都要冻结一般,让她整个人如同被融进了冰层,大脑一片空白。

    那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般,嘈杂又喧闹,让她头疼得几欲炸裂。

    为什么这么艰难

    她喜欢温少远,到底错在了哪里

    所有人都用那样无法理解的目光看着她,所有人都在质疑她的喜欢是否是较真,就连他似乎也是这样以为。

    只因为当初被温敬领养,叫了他几年的小叔

    这些世俗的眼光她并不在乎,可也输在他的沉默冷对,输在所有人的劝阻里。就像她是不小心失足的少女,所有人都在岸边呼喊着她,让她不要再往海里走去,快点回头。

    她喜欢的人,很优秀,是她心目中最好的人。能保护她,能给她安全感,能让她觉得幸福,好像只要待在他的身边,整个世界都被拥进了怀里。

    可是当所有人都告诉你,这个世界是错误的,是颠倒的,是不被认可的时,这个世界就拥有了棱角,刺得她鲜血淋漓,却依然紧紧抱着不愿意松开。

    如今呢

    真是倦极累极,他那晚说“如果你变成这样,那我宁愿从未认识你”时的表情语气还都历历在目。

    她突然不想要他了。

    她挣扎在泥沼里,想要拥抱他。可他是天上飘着的云,一层不染,高高在上。也许这样的做法,真的给他带来了无尽的为难和困恼。

    但真的要她松手,她又不甘心,舍不得。

    因为拥抱他,已经刺得浑身都是鲜血淋漓,满心伤口。已经是这样的重伤了,却让她骤然放开,她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一想到他以后会属于另一个人,那种心情似乎要把她整个人撕裂。那种从心底钻出的刺痛,蔓延到骨髓里,血脉里。到最后,连她还保持着一丝清醒的神经也彻底崩裂。

    她掩着唇,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恐慌无助绝望,缓缓地抱着自己的膝盖蹲下身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带来一丝温暖,能让自己没有那么痛。

    最难受的莫过于,求而不得。

    闻歌觉得自己这一生,恐怕都不会有那么深刻的一晚,那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那种想要对抗,却被强力的,毫无反抗能力地压在指下的感觉,让她恨透了。

    她的愿望很少,这唯一的一个,如今也要被狠狠地丢开。

    “呜”她压抑着,拼命地抑制哭声从自己的嘴里流泻出来。那原本捂着嘴的手指被她狠狠地咬住,那牙齿的咬合让她的手指关节痛彻心扉,她却似毫无所觉一般,甚至

    现在只有更痛的痛感才能让她清醒,才能让她意识到还活着,是什么样的感觉。

    曾经也有那么一次,她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丢弃了。不然为什么只有她这么悲惨亲人在短暂的陪伴后,匆匆离开,那么大的世界,她却再也找不到一个和她血脉相连,能够亲近的人。

    没有母亲给她温柔的抚摸,没有父亲给她宽厚的依靠,没有外婆给她贴心的照顾,她的生命似乎已经终结在那段时光里,成了昏黄老旧的照片。

    可遇到他,黑白世界里最分明的一缕阳光。

    那阳光能热烈直接的一路抵挡她心底最阴暗的地方。

    也许没有人知道,被舅妈关在小屋子里的自己那时候的心里,有多么的可怕。她在黑夜里,害怕得瑟瑟发抖时。在寂静的一个人独处的时光里疯狂地想念父母和外婆时,她甚至有很阴暗的想法。

    她要带着她的世界,就此沉眠。

    她不是突然变得文静,而是一度不知道要怎么和人对话。张口,却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发出声音来。所以她开始习惯先去用眼神观察对方,确认他是否有恶意。

    可是那双手,透过斑驳的防盗窗伸进来,就在她的眼前。握住她时,掌心温暖得让她的心也随之跟着雀跃。

    那个在她站在老爷子书房门口不知所措的时候告诉她“以后不知道怎么办了就来找我”的人,对她的纵容,对她的不同,早已如同一个烙印,在她的生命里敲上了一个徽章。

    那是她的世界里,很不同的一个存在。

    让她渐渐的,重新打开心门。可如今,再被狠狠重伤,支离破碎。

    她抬起头,右手用力地掐住自己的脖子,这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我会离开”

    如你们所愿。

    那沙哑得几乎破碎的声音,她费尽了全部的力气,也用光了这辈子,全部的勇气。

    闻歌有些不太记得自己那晚是怎么回来了,她只记得自己在酒店的房间里坐了很久,之后的所有,就像是断片了一样,一回想起来就是满脑子的空白。

    随安然来看她的时候,她正在整理东西,准备出国。

    是徐丽青的意思,她说:“闻歌,你去国外上大学吧,离开a市,也离开n市,都离得远远的,好好地想一想。”

    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一头热,是青春期最不羁的叛逆。可没有人知道,她的喜欢,耗费的是她的全部。

    原先,她还拼命地想让所有人都去理解,都去认同。但经过那一晚的事情后,她似乎还真的是幡然醒悟了

    没用的。

    他们之间,似乎真的只能到此为止了。

    起码,这半个月来,她的世界很清静,没有人打扰她。

    随安然陪着她坐了一会,见她神情倦懒,明显没有聊天的兴致。直到准备离开时,才听她主动问起:“他知道我要出国的事了吗”

    随安然一愣,对上她清亮平静的眼神,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他的选择,在随安然的意料之中。

    她不回答,脸上的表情也足以说明了一切。闻歌点点头,眼里几乎没起什么波澜:“我送你出去。”

    失望吗

    并没有。

    送她到门口,她这才有了一丝笑意,牵住她的手,倾身过来抱了抱她:“别哭丧着脸,我觉得出国挺好的,这也是我的选择。出国那天,你来送我吧”

    随安然还没来得及答应,她又自顾自地补充了一句:“那天,没人送我。”

    徐丽青和她的先生在n市。徐丽青那天有个讲座,务必到场。徐丽青的先生当晚要陪同她参加晚宴,也抽不开空。

    闻歌其实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挑在大家都忙碌的那天离开。

    再离别,她已经经受不起了。

    关于那天,那件事情上,徐丽青讳莫如深,她不谈那晚老爷子和她说了什么。也不主动问起她那晚的事情,只是给了她选择,推她走出去。

    但细微之处,不难看出她对闻歌有些小置气。

    出国前一天,她很意外地接到了温少远的电话。他的声音有些奇怪,微微的沙哑,不成句,断断续续地问她:“要去哪里”

    需不需要我帮你打点房子找好了吗还是住在寝室里。生活费你一年有多少,够不够用

    闻歌安静地听到最后,这才听出他话语里那一丝醉意。

    她看着窗外那盏忽明忽暗的路灯,只回答了一句:“我去明尼苏达州,听说那里的冬天雪很大。这么远的一个地方小叔,我把自己流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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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a市并没有直达的飞机,中途还需要转机一趟。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在美国的中转机场降落时,正好是当地时间的傍晚,六点。离去明尼苏达州的下一班飞机还有三个小时。

    落地窗外的天空已经被夜幕侵占,闻歌拉着行李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冷冷的光线映照在她的身上,她面前的玻璃就像是巨幕一般,倒映出她身后整个候机厅。

    她小小的身影在里面,尤为显得孤单弱小。

    站了一会,她折回身,四下看了看,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桶方便面,用热水泡开了捧放在膝上。双手扶在两侧,结实地压住。

    那热气氤氲,让她的掌心一阵滚烫。闻歌抬起头,正好对上对坐那位旅客好奇探究的眼神。她笑了笑,又低下头去,耐心地等泡面泡开。

    几分钟后,闻歌刚掀开盖子喝了一口热汤,就发觉身旁空着的位置上坐下一个人。她正往嘴里喂面条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去……

    是个轮廓深刻,长相清朗的年轻男人。那双眼睛是深棕色的,面容却似东方人,有着柔和的俊美。

    他打量了她一眼,开口便是闻歌听不太懂的话。不知道是韩语还是日语,绕得闻歌一阵头晕,她摇摇头,用英语回答:“抱歉,我听不懂,我来自中国。”

    那个男人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原来是同胞。”

    闻歌骤然听他说着流利的普通话,又是一顿,对他笑了笑。

    这种完全陌生的地方能遇见个可以沟通的人,真是再好不过的事。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登机口:“你是去明尼阿波利斯吗?”

    闻歌点点头,用叉子挑起泡面往嘴里塞了几口,抬头见他正直直地盯着自己,有些奇怪。

    “你还有方便面吗?”他指了指她捧在膝上的方便面,一脸的渴望。

    闻歌被热气氤氲得有些模糊的脸上,顿时露出个笑容来:“有。”

    ******

    飞机晚点了两个小时,等到明尼阿波利斯时,正是凌晨的光景。闻歌揉着额头出来时,困倦得眼皮都有些抬不起来。

    凌晨的机场,空荡无人。地面上又铺着柔软厚实的地毯,即使有人行走,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那清冷的光线把整个空间都照得发亮,闻歌却莫名地觉得浑身都冒着冷意,刚松懈下来的心口又猛然绷紧。

    她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就蹭了机场的无线给接待的人发邮件。

    离开学还有好几天,入学手续已经办理妥当,只要联系上这位接头人,入住学校寝室,一切才算尘埃落定。

    但飞机晚点两小时,现在是凌晨,又是发邮件,能联系到人才怪。

    闻歌等了片刻,不时地解屏看有没有邮件回复,每每落空后。她便决定现在这机场里过一夜,等明天继续联系。

    一个人,又拎着行李,闻歌这一晚注定睡得不踏实。几次冻得醒来,哆哆嗦嗦地看一眼四周,又困又倦地闭回眼睛。

    幸运的是,隔天的一大早她就收到了邮件,只是邮件内容让人有些沮丧。因为离开学还有几天,学校的寝室并不开放,她需要在外面住酒店。对方体谅她刚从中国过来,还是决定跑一趟,带她找到酒店暂住几天。

    在酒店安顿下来后,闻歌隔日就自力更生地把该办的事情都办好了,又列了一张机票,学费的清单记在纸上。打算等开学之后,去找点事做,把这一笔本不该支出的大笔费用还给徐丽青。

    计划好这些,她这才有空欣赏这座城市。

    这座城市的夕阳很美,那金光圣洁又纯净,让她的这一场放逐,都带上了几分虔诚。

    ******

    闻歌出国了。

    他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偶尔依然会想起她,并且思念越来越深刻。会担心她好不好,累不累,冷不冷?

    喝醉的时候远比清醒的时候更多。

    以前的克制,此刻都成了压抑,让他的脾气变得暴躁。

    她的号码拨打过去后永远都是关机状态,那一声声机械又冰冷的声音反复地响起,让他那颗心也越沉越低。

    她说她把自己流放了,她彻底脱离了他的视线,在他无法掌控的千里之外。哪怕是见一面,听听声音,此时都成了一种奢望。

    那一句“流放”彻底成了他的梦魇,让他每次想起,都有种蚀骨一般的折磨。

    徐丽青拒接他的电话,随安然对他无奈地摇摇头,告知:“闻歌在那里肯定办了新的电话卡,刚入学肯定很忙,还来不及告诉你吧。”

    被推入深渊的感觉,他终于体会到了,如此猛烈,让他措手不及。

    ******

    闻歌的学习生涯并不是很顺利,或者说是……被孤立的。

    她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很多时候她说的话别人并不能完全听懂,加之,她总是独来独往,并没有人想要认识她。

    她在饭堂应聘了服务生,工资相比较而言比较高,她起初还好奇为什么这样的职业很少有女生应聘,后来才知道——如果不是很缺钱,谁也不会来这里做这么累的活。

    理所当然的,她已经成了同学眼中的特困生。

    被冷遇,被孤立,被轻视,她遭遇了在国内都没有的一切。

    没有人和她说普通话,她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自言自语,自问自答。有时候,说着说着,就会陷入迷茫——她在干什么?

    这样的情况在冬天来临前夕,她和杨乔在饭堂重逢时,终于有了改善。

    杨乔是她在美国中转机场遇上的问她要泡面的中美混血儿,他和她同级,读得是生物化学专业。

    他和另一位男生一起,抬头看见她的时候,吃惊地连筷子都没握稳:“闻歌?”

    闻歌手里还拿着抹布,听到这久违的声音,愣了一会才转回头。

    杨乔站起身来,露出一个无奈又欣喜的笑容:“你好,又见面了。”

    遇到杨乔之后,闻歌才发现原来大学里还是有非常多的中国留学生,只是她一直以来没有注意,也没有被发现,才孤零零的一个星期之久。

    虽然被拉入了这个圈子,可闻歌一直没有融入的感觉。她依然喜欢一个人待着,所有的时间都用来上课,做零工。

    那股拼命劲让杨乔都没能忍住,在一次聚会后送她回去时,直白地问道:“你是不是缺钱?”

    她脚下是一串闪烁的埋在玻璃下的霓虹灯,低着头时,整张脸被那变幻的光线映衬得有些阴晴不定。

    杨乔以为自己是问得太直接了,补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想,如果你非常缺钱的话,我可以再给你介绍一些来钱比较多的工作。”

    闻歌这才抬起头来,那张白皙的脸漾开浅浅的笑意,她没回答之前的问题,只是点点头:“等学期结束,给我介绍一份吧。”

    杨乔眉头微微一皱,问道:“不回去……过年吗?”

    闻歌摇摇头,宿舍就在前面了,她抬步走得更快了些,背对着他朝他挥了挥手:“不回去。”

    那是个伤心地,回去干嘛?

    圣诞过后,这学期的学业便结束了,饭堂暂时不需要人手,闻歌需要出去找工作,也需要搬出去住。她没有麻烦杨乔,自己去商场应聘,虽然对方拒绝得很委婉,但闻歌依然知道,被拒绝的原因是因为她是中国人。

    闻歌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酒吧当服务员,那里薪资高,也并不会很累,唯一要面对的就是层出不穷的骚/扰。

    坚持了几天后,终于在一晚,她狠狠地甩开络腮胡子的手臂,抬手一拳狠狠地落在了男人的下巴上,随即,虚张声势地砸了酒瓶转身就跑。

    那喧嚣的音乐里,那男人气急败坏的咒骂和威胁远远地传进她的耳朵里,她又害怕又觉得恶心,只希望不远处透着一丝微光的门后,能出现一个结实的怀抱,能给她保护。

    可是她推门跑出去的时候,只有满目的刺眼的雪。

    那大雪从天而降,纷纷扬扬。路边已经堆起的雪堆更是泠泠冷光,即使是商店暖色的灯光也无法使它变得温暖。

    她的外套还留在工作室里,身上只有一部手机,一把钥匙,一点零钱……

    她弯下腰,扶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那急促的呼吸和骤然吸入的冷冽的空气,让她的心口一阵哽咽般的疼痛。她闭着眼,孤身站在空旷的街道上,忍不住泪流满面。

    好辛苦,真的……好辛苦。

    小叔,小叔,小叔。

    她缓缓靠着路灯坐下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颤抖着摸出手机,哆嗦着在输入键上输入早已烂熟于心的一串数字,泪眼朦胧地盯着那屏幕良久,这才一狠心,按下了拨号键。

    冗长的忙音过去,是“咔擦”一声细微的轻响,那端的被接起,清冷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带了几分试探,轻柔又温和:“闻歌?”

    仅叫出了她的名字,便让她泣不成声。

    她掩住唇,任凭那眼泪疯狂地掉落,心口却是一阵阵抽搐一般的疼痛。她用力地按住嘴唇,生怕自己一开口,那破碎的呜咽声就会让他听见。

    可到底,还是控制不住地溢出了几声哽咽,她低下头,整张脸深埋进手臂里,挂断了电话。

    雪越下越大,她一个人蜷缩着坐在街头,肩头,发上,都是落下的雪花,薄薄地积出一层。

    她却在这寒冷的夜里,肆无忌惮地放声大哭。

    为那些委屈,为那些疲累,更为他那一声“闻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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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温少远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回想起刚才那模糊隐约的哽咽声,眉头一拧,一股不安感顿时扩散。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抬手虚指,让正在汇报工作的随安然顿时收声,安静地看着他。

    会议室没有多少人,几个经理聚在一起开个工作汇报。前阵子出差工作交流,随安然是一起被外派的那一个。

    温少远只瞥了她一眼,几下翻出刚才的那个号码,扬手把屏幕拿到她的眼前:“是不是闻歌?”

    随安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转到那串电话号码上,微点了点头:“是她。”

    座上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现在上演的是哪一出。

    温少远没有犹豫,他暂停了会议,起身走到会议室远处的落地窗前,往回拨号。

    随安然看着他的背影,修长又高挑,一身剪裁合适的西装让他整个人的气质显得冷漠又疏离。可就是这样仿佛无坚不摧的人,却偏偏让她读懂了他的无奈和孤寂。

    她收回视线,指尖抵住笔,思忖了良久,摇摇头,在空白的一张纸上写上了闻歌就读的大学校名。夹在指尖看了良久,压进了掌心里。

    反复几次得到的结果都是关机后,温少远握着手机在落地窗前站了良久,拢着眉心给何兴打了个电话,吩咐他定明天飞明尼阿波利斯的机票。

    落地窗外,是浸在雨水里湿润的a市,窗上被骤然增大的雨势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帘。那水珠被风吹地摇摇欲坠,最终都逃不过沿着床沿滑落的命运。

    他看着看着就有些出神,手指按上去,像是在这些雨珠上看见了她。窗外轻响起的敲击声在静寂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他指下触目可及的a市就在这雨声,雨水里渐渐模糊。到最后,只能看见远处大显示屏上闪动的光影。

    他这才转过身,回了座位,继续会议。但显然的,已经心不在焉。

    等散会后,随安然故意收拾得慢一些,等同事接二连三地都走了,她这才把压在手心里压得温热的纸条移过去,推到了他的手边:“以前我总是劝她放弃,因为我看到的是无终,无果。你不是时遇,你的本性里比他要更多一些思虑。可是她不懂,她总觉得你的回避你的谨慎是拒绝,所以她就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希望你回头看一眼……

    直到现在,我依然还是那样的立场。你不适合闻歌,闻歌和你也不合适,但可惜的是,她最爱的是你。”

    随安然无奈地摇摇头,见他把纸条接过去,这才收回手:“有需要的可以找我帮忙,虽然这些话这样说不太合适,但今天还是想规劝你,越珍贵的东西越要珍惜。想要的,永远都没有自己握在掌心里更安全。你所有为她考虑的,并不一定是她需要的。时间还是个挺玄妙的东西,不会按照你的意愿进行,如果她改变了,你后悔不及。”

    她几年隐忍,当初觉得自己和温景梵天差地别,总也迈不过之间的那条沟壑。可后来,他伸手把自己抓进了手心,才发现,所有的问题都敌不过——彼此恰好喜欢。

    她抱起文件,手在会议桌上轻按了一下,见他低头深思,这才悄然离开。

    何兴订好了明天飞明尼阿波利斯的头等舱,去办公室时扑了个空,匆匆找到办公室,见他沉默着坐在椅子里。那身影萧索又落寞,在门口站了一会,确定中心气压值并没有低到警戒线,这才低眉垂眼走进去,轻声汇报:“温总,机票已经订好了,明天上午十点的飞机。”

    温少远没应声,目光落在纸条上那端正秀气的字体上,轻叹了一口气,几下折好夹进皮夹里,推开椅子站起身来:“把工作安排都往后推,等我什么时候回来了再说。”

    何兴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应了声是。看着他几步走出会议室,挠挠头,自言自语道:“光头等舱往返就17万,可不是得把工作往后挪挪嘛。”

    ******

    闻歌的手机始终没有开机,温少远回拨了几百个,得到的结果依然是冷硬又机械的女声告知手机正处于关机状态。

    何兴在一旁小口咬着他的绿豆糕,小心翼翼地瞅着自家boss明显火烧屁股,坐不住的神情,更加努力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到明尼阿波利斯后,刚出舱门,他就开始继续照着她的号码打电话。

    冬天的明尼阿波利斯,温度低得可怕。他来得匆忙,只收拾了一件厚大衣,在下飞机前穿上了,可到了这里之后才发现,远远不足以抵挡这里的寒风。

    晚上十点,他走到机场的出口。

    不远处就是提前约好的司机,他抬步走过去,问好之后,报了闻歌的大学校名给司机,司机挑了挑眉,问道:“圣诞之后学校已经放假了,现在学校里应该是没有人的,你确定要去哪里吗?”

    温少远被问得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目光沉然地看着他。

    那司机以为他没听懂,又问道:“你还知道你要找的那个人,他别的住所吗?”

    温少远抬手轻捏了一下眉心,摇摇头:“不知道。”

    一瞬的沉默。

    那司机尴尬地笑了笑:“那我先送你过去看看。”

    温少远点点头,不愿意多说,往后靠在松软的椅背上,紧绷着的神经依然没有松开的迹象。他侧头看向黑沉沉的窗外,长长地吐出一口闷气。

    等红绿灯的间隙,他又开始给她打电话,这一次,不再是关机状态,忙音响了两声,被人接起。

    温少远霍然坐直身体,因为骤然的寒冷,嗓子产生的不适让他发声有些困难,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便听电话那端清亮又愉快的声音响起:“小叔吗?”

    他瞬间哑然无声。

    闻歌在杨乔的帮助下成功的获得了一家便利店收银员的工作,就在学校的门口。午餐和晚餐全包,除了工作时间比较久之外,别的哪里都好。现在,她才刚下班。

    没听到那端的声音,闻歌看了看手机屏幕,确定还在通话中,疑惑地又叫了一声:“小叔?”

    话落没多久,她又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声:“该不是打错电话了吧……”

    “没有。”温少远缓缓靠回座椅,轻咳了几声,才问道:“你现在在哪?”

    “在学校。”闻歌想也不想就回答道:“刚下课,在等同学。小叔你那还是白天吧,是不是刚吃过饭啊?”

    温少远的嗓子一哑,听着她的声音除了感觉心疼之外,再也感觉不出什么。他垂在膝上的手指缓缓握紧,垂下眼,听她絮絮叨叨地抱怨着教授有多难搞,作业有多难写……

    眼睛一酸,他忍不住闭住眼,打断她:“昨天,是哭了?”

    “啊?”闻歌顿时卡壳,她站在商店门口,看着街道上沉沉的夜色,傻笑了两声:“没有啊,昨晚下雪了。我想问问你……好不好?”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也低哑了下去,有气无力的:“但是手机没电了。”

    “嗯。”他应了一声,突然就不知道要和她说什么了。

    那些刻骨的想念,那些来时的不安,那些无法言说的心疼和担心,在此刻听见她的故作轻松时全部被粉碎。

    相对沉默了一会,他才压低声音,轻声说道:“我以为你受了委屈,不太放心,想过来看看。过年回不回来?”

    他那一句轻柔的“我以为你受了委屈,不太放心”让她瞬间湿了眼眶。闻歌掩着唇,深呼吸了一口气,那夜晚涩凉的空气刺得她鼻腔发疼,她也只是掩饰一般地笑笑:“不回去了,来回机票太贵,我要帮妈省点钱……等毕业再回来。”

    温少远皱起眉,修长的手指重重地按压在眉心,克制着声音,问道:“不需要我过去吗?”

    闻歌已经抬步走在了回去租的房子的路上,在找杨乔帮忙的时候,除了介绍工作,顺便把那个潮湿阴冷,环境差劲的租房也给退了,就近找了一家学校附近的。

    说话间,温少远已经到了她的学校门口。

    他的目光透过这沉沉的夜色看向远处,那里蛰伏着的建筑,就是她的学校,远远的,并看不清晰。

    司机做了个要去上厕所的手势,见他会意,开了车门便下车去找厕所。

    闻歌吸了吸鼻子,闷声说道:“不用,我过得挺好的。”

    怕他再说些让自己刚坚硬起来的心碎裂的话,闻歌随口找了个借口便挂了电话。站在空无一人的十字路口,她愣愣地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刚要抬步离开。

    杨乔从身后追上来,看她鼻子冻得通红的样子,皱着眉头,语气不善:“不是说我来接你下班吗?为什么先走了?”

    闻歌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手里握着的手机:“不好意思,接了个电话,无意识地就一个人慢慢走过来了。”

    她明明是一副想哭的表情,偏偏又挤出一脸的笑,看着别提有多别扭了。杨乔看着看着,抬手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尖,在她还未反应过来前,倾身抱住她:“你让自己太辛苦了。”

    她原本抵在杨乔腰上,正要推开的手一僵,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即使戴着手套,那手指也冻得有些僵硬:“我来这里是疗伤的,不辛苦不会记得自己跌得多痛。”

    “疗伤?”他诧异地扬高了声音,松开她,仔细地上下打量着她。

    闻歌摆摆手,看他那不太能理解的表情,又“噗嗤”一声笑起来,把手机塞进口袋里,手也揣进去,率先往前走:“以后不用来接我了,和我一起工作的女孩和我合租了,我们以后会一起。”

    像是意识到什么,她的目光穿透了他,直直地看向停在夜色下的那一辆私家车上,总觉得有人正在看着她。但凝神看了一会,只看见一个胖胖的男人叼着烟从车尾绕过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

    司机关好车门,就叼着烟回头看了温少远一眼,用眼神询问,是否离开。

    温少远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声音轻得风一吹就能散在空气里:“回机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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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闻歌几年都没有回国,徐丽青不放心,趁休年假的时候和先生一起到明尼苏达看她。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刚下飞机就被零下的低温吓得缩回了头,等看到匆匆来接机的闻歌时,徐丽青一个没忍住,先红了眼眶。

    倒是闻歌被吓了一个措手不及,边抱着徐丽青轻哄着,边疑惑地看向张叔叔,用眼神询问:“什么情况!”

    三年半的光景,已经能从闻歌的身上看出成长的印记。眉宇之间已是多年前没有的清和淡然,那眼神依旧清亮,温温地含着笑意,让徐丽青看着便觉得心疼:“你怎么就忍心不回来看看我?”

    闻歌这才闹明白,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抽了纸巾给她擦了擦脸,这才回答:“我这不是怕一回去,念着你们的好,就舍不得回来了吗?”

    她拧开随身带着的保温瓶的瓶盖:“这里冬天冷,你先喝口水热热身子。”

    徐丽青刚喝了口水,还没来得及嘘寒问暖,便见闻歌朝机场门口招了招手,跑过来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笑着停在了他们面前。

    徐丽青和她的先生面面相觑,还没发问,便听闻歌介绍道:“这是我朋友杨乔,我和他在机场认识的,还是校友。这么晚了打车不方便,就麻烦他送了我一程。我们先回去吧?”

    这么多年来,闻歌断断续续交过不少朋友,但到最后,身边关系最铁的还是杨乔。

    杨乔和徐丽青两人打过招呼,把三人都送了回去,这才离开。离开前还不忘刷新一下自己的存在感,表示自己能当导游,也能当跑腿的,让徐丽青夫妻有需要就直接找他。

    徐丽青在听闻歌介绍是朋友的时候就没对两个人的关系多想,闻歌对温少远有多执着她心里最有数,是以,并没有开口问询。

    闻歌问了问他们路上的情况,听叔叔说徐丽青转机的时候差点没赶上时,忍不住笑起来,随即便是满心暖暖的感动。

    徐丽青吃了闻歌煮的意大利面填了填肚子,这才有心参观一下她的小屋子。以往电话,邮件的时候虽然知道她一到假期就在学校外面租房子打零工,但亲眼所见,还是另一种感受。

    “你一直住在这里?”

    闻歌收拾碟子的手一顿,想了想,还是如实告知:“不是,我一个人住的房子小一点。爸妈过来不能跟着我挤啊,就换了个大一点的。”

    徐丽青是知道闻歌出国之后的生活费并没有用她的,她从未开口问她讨要过一分,除了开学前两个学期的学费是她垫上的,后来打进卡里的钱便一直没有用过。

    可想而知,她一个人在外面过得有多辛苦了。

    ……

    徐丽青在这里住了十来天,因为n市的店过年期间人手不足,两个人便没有多留。闻歌去送机,徐丽青快要登机了才问她:“还有半年就毕业,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闻歌被问得怔了一下,才回答:“我回去发展。”

    徐丽青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还惦记着a市,笑了笑,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以前我没支持你,希望你能站在我的立场谅解我。你几年不回来,我总担心你是怪我没有站在你这边,想着来看看你,又怕你抗拒,憋到现在总算放心了。”

    这还是十多天以来,徐丽青第一次提起这件事。闻歌诧异了一下,随即有些哭笑不得:“没有的事,当年是我不懂事,一心觉得自己做的事就是对的,让不少人跟着为难。现在长了几岁回想当初,没谁好怪的,是我自己不懂事,太偏执。”

    当年的事情对她而言已经是过眼云烟,只还记得当年的自己遍体鳞伤,刻骨之痛。但细想起来,虽然不至于后悔,但有机会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这样做。

    几年下来,她一个人生活,感悟了许多。

    很多事情并不是你不顾一切地孤勇就能够达到目的,在错的时间里,再正确的事情也是错的。而错的事情,永远都是错的。

    “那对他呢?”

    闻歌被打断思绪,顿了一下才轻声道:“已经过去了。”

    一个人的孤勇,一个人的流放。他曾对这份感情退避三舍,那当她强大,当她无所畏惧时,他就不再是那唯一的选择。还爱吗?爱。

    温少远于她而言,就是全世界。这一生,她都不会再爱上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只有当一个人走进了你的心里,你才知道,那个地方那么小,只有他能够霸占。关上门,落了锁,他走不出去,别人也再走不进来。

    而他,就成了你的无法舍弃,融成一道枷锁,牢牢地囚困,成了迈不过去的羁绊。

    安然说她偏执,她以前对这个定义嗤之以鼻。可这几年才看清,自己的确就是那样。

    但,这份感情,她已经选择深埋心底。

    他曾经的选择,这几年来屈指而数的几次联系,都已经成了她心中的隐刺,无法拔除。

    ******

    半年后。

    闻歌拉着行李箱站在登机口,检票登机时,转身看了眼。依然是四年前她初来这里的样子,并未有多大的改变。

    直到今天,她都十分清晰地记得当年孤身一人来明尼阿波利斯,因为飞机晚点联系不到人,就在机场将就的那一晚。

    那时候的她万念俱灰,看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失落的消极的。可如今她站在这里,仔细地把眼前的一切收进心里,终于能告诉自己——闻歌,可以了。

    杨乔走了几步没见她跟上来,转身看了她一眼,扬声叫她:“闻歌,走了。”

    闻歌这才回过神来,推着自己的行李箱跟上去。

    这个地方,她这辈子,也许都不会再来了。

    ……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飞机在a市的机场降落。

    来接闻歌的是徐丽青,知道她今天回来,她提前几天先赶回来收拾公寓。见到闻歌身边的杨乔,因为她提前说起过,她这会也不觉得诧异,笑了笑,招呼他顺道一起过来吃个饭。

    杨乔这会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解释:“祖母让表哥来接我了,谢谢伯母。”

    杨乔的祖母就在a市,他这次回来,是有心自己创业,所以想考察一下市场的情况,顺便……相个亲,解决下人生大事。

    他从小跟着父母居住在国外,假期的时候雷打不动地要回a市陪祖母。听说杨乔的祖母前几年就开始催他赶紧找个女朋友稳定下来,碍于他还在上学后来不了了之,好不容易等着杨乔工作一年,各方面都成熟了,就催着回国,让他在中国找个女孩结婚。

    生怕杨乔学他老爸,娶了个洋妞……那时候,她又该听不懂他们说话了!

    事实上,杨乔之前是有把主意打到闻歌的身上,但还没告白呢……闻歌就很恰好地醉了一次,酒后吐真言。

    于是,这几年下来,还就真……纯友谊了。

    ……

    闻歌在家没休息多久,回国换了卡后也没急着通知任何人,先和徐丽青惬意地周边游了一阵子,直到接到她投简历的那家报社通知面试,这才姗姗归来。

    随安然接到闻歌的电话,说她就在盛远酒店大堂的时候,还以为她在开玩笑。等真的匆匆下楼来,看见坐在沙发上,正懒洋洋翻着杂志,眉眼间冷清了许多的闻歌时,掩着嘴,失神了好一会。

    闻歌不经意地一抬头,看见站在不远处,定定看着自己泪流满面的随安然时,心口一酸,站起身来,朝她张开手臂:“来来来,先抱一个。”

    随安然生着气呢,擦了一下脸,转身就走。

    闻歌傻眼了,几步追上去,看她眼圈底下晕开的眼线,一把拽住她的袖口,软了声音叫她的名字:“安然。”

    那熟悉的嗓音,时隔四年,终于回到了身边。

    晚上要去老爷子那吃饭,温景梵来接她下班,见她那双眼睛红红的,一副哭过的样子,眉头一拧,捏着她的下巴仔细地看了一眼,才问:“怎么哭了?”

    随安然坐直身体,捏着后视镜对准自己的眼睛照了照,嘀咕了声:“我下午都冷敷过了啊,你怎么还看得出来?”

    温景梵没回答,连车子都没发动,一手撑在方向盘上静静地看着她。

    随安然被他看得忍不住笑,那双眼睛微微弯起,清澈又明亮:“闻歌回来了。”

    温景梵挑了挑眉,并没有太大的意外:“我早就知道了。”

    这下轮到随安然质问他了:“你知道怎么不告诉我?”

    被质问的人勾着唇笑,没急着回答,先把她的手纳进了手里握着,这才边发动车子边回答:“大哥告诉我的。”

    这几年看着闻歌一个人在国外生活的辛苦,随安然对温少远的心情也很是复杂,从起先的埋怨到后来一点点改观,虽然知道温少远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但她的立场始终坚定在闻歌那里,依然还是不待见他。

    温少远这几年出国格外勤快,不用猜都知道他去了哪里。所以知道闻歌什么时候回国,一点也不奇怪。

    两个人轻声说着话,顺着下班拥堵的车流缓缓前行,渐渐远去。

    ******

    闻歌成为见习记者的第一天,带她实习的资深记者就问她:“为什么想当记者?”

    这个问题,在面试的时候面试官就问过她,她的回答是:“想自己说的话,有声音。”

    她那脾气古里古怪,甚至有些阴阳怪气的老师多看了她几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摇摇头:“不实在。”

    闻歌也跟着笑了笑,没辩解——可那却是她选择新闻系的初衷。

    不知道是不是她回答的这句话的缘故,这位带她实习的老师对她似乎格外严苛额,态度严谨不说,很多时候表情严厉……总让闻歌觉得她一定是欠了他不少钱。

    熬过了第一个月最辛苦的磨合期,闻歌终于渐入佳境。

    这时的a市已入秋,天气凉了下来。路边的树叶已经开始泛黄,正摇摇欲坠。那风也夹杂了几分冷意,刮得人面颊生痛。

    闻歌跟着向老师刚采访完,从工厂门口走出来。他把录音抛给闻歌,让她拿回去撰稿,自己烟瘾上来,勾了摄像大哥去车边抽烟,让她先上车等着。

    她拉开车门坐上车后,被车内逼仄的空气闷得一阵恶心,降下车窗,看着此刻略显昏暗的天空,顿时有些晃神——回来一个多月了,这么大的城市,她到处都在跑,可依然……没有遇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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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80章

    第八十章

    a市的秋天很漫长,温度的变化也不是很明显,和往年都不同。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闻歌今天领工资,虽然明知道见习记者的工资微薄得可怜,但作为第一份正式的工作,她还是很期待的。

    下班前,她正盘算着请随安然出去大吃一顿。结果,这个想法还没成型,就被拉去同事聚餐。

    人数不多,除了办公室里关系比较融洽的几位资深记者之外,别的不是和闻歌一样的见习记者就是连工资都还没有的实习生。

    前阵子闻歌跟着向老师跑的工厂污水排放的那条新闻受到了a市市民的广大关注,连着追踪调查取证了一段时间,各大工业化工厂到处跑,厚着脸皮采访,一直做了很多期。被领导重视,分发了奖金。

    所以才有了今天,向老师的请客。

    向老师请客的饭店是a市出了名的排位难,提前几个小时定也一直要等到七点才有一个包厢的位置。

    大概所有的小人物都没有什么不同,他们不光鲜,还很平凡,可每一张脸都有着自己独特的笑容。他们的每分每秒都在为自己的生活打拼着,充实,也忙碌。

    闻歌撑着下巴,眯着眼笑看着此刻全部放开了已经混乱成一团的场面,抬手揉着眉心,刚想夹点菜填填肚子,筷子刚伸出去,就见不知道说到什么的同事突然转头看向自己。

    她眉心一跳,神情自若地往嘴里喂了根青菜,这才问道:“怎么了?”

    “小歌,你跟我们说说你那个混血的朋友呗?上次问你的时候你说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你看我们这单身的姑娘那么多,你要是没想法,介绍下吧?”玲姐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拿胳膊肘撞了撞一旁红着脸,眼睛却亮晶晶的付笑。

    闻歌神色未变,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他喜欢洋妞,胸大屁股大。”

    那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哄笑了起来,也没有追着这个话题继续,反而问起:“那小歌,你的感情状况怎么样?姐妹几个今天都交底了,你也得说说。”

    闻歌一愣,觉得灌了酒精之后,自己的脑子就有些开始打结,她撑着下巴想了一会,回答:“我没感情状况,至今也没谈过恋爱,唯一一个喜欢的人也在四年前结束了。”

    说完,她自己也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为了肯定还是说服自己,又重复了一遍:“在四年前结束了。”

    没人注意到她的异样,又嬉笑成了一团,高声嚷道:“哎,单身的男同事们注意了啊,我们小歌还单着,跟白兔子一样,白不溜秋的,有想法的赶紧上啊。”

    闻歌也跟着笑,笑得累了就端起大麦茶抿几口,刚换了盏的茶,凉凉地入口,苦涩得她舌尖都有些发麻。

    聚会在酒店左右的时候才结束,闻歌算是最清醒的那个,左手托着一个,右手还搀着一个,在门口把人一个个塞进了出租车里,这才有些脱力地靠在墙上喘口气。

    还没走的还有两个女同事和两个男同事,加上她一共五个人。那四位酒量好,现在还盘算着要不要去ktv续摊,继续喝。

    闻歌被勾起了酒瘾,点头答应一起,等他们在一旁商量地点。

    不远处就是一个红绿灯,她盯着那变幻的灯光看了一会,转头就看见了刚从饭店走出来,此刻站在不远处正看着她的温少远。

    他的出现毫无预兆,甚至在身后那一叠光影之下,虚幻得不像是真实存在的。

    闻歌愣愣地盯着看了一会,看着那如记忆中一样的深邃幽沉的双眸,看着他挺直的鼻梁,在脸侧打下的斜影,看着他微微抿起,略有几分不悦的嘴唇,这才一个激灵,扭过头来……

    那心口砰砰直跳,就连呼吸都紧凑了几分。

    几位同事商量出了结果,叫了闻歌一声,朝她招招手:“闻歌,我们走了。”

    闻歌却没有转头,她径直看向正转身和身边的同伴说话的温少远,正犹豫着要不要若无其事地打个招呼时,他已经转过身,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抬步走了过来。

    那俊朗的容颜,清俊的风华,在时间的沉淀下,越发光彩夺目。

    身后的同事顿时消了音,离得近的女同事还悄悄碰了碰她的小拇指,压低了声音问道:“小歌,你认识?”

    闻歌的手心都汗湿了一片,偏偏表情却是故作镇定。回头见是付笑,没什么多余情绪地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小叔,温少远。”

    话落,温少远也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听她这么介绍,眉头挑了挑,不置可否。

    他的脚步就停留在她的几步之外,修长的身体整片地遮挡住了饭店招牌上的灯光,沉沉地笼罩下来。

    温少远抬手按住她的肩头,微微凑近轻嗅了一下,毫不意外地闻到了她身上浓烈的酒味。那手指微微收紧,万分自然地往后一拉,把人虚揽在怀里:“我送你回去?”

    闻歌被他这毫不生疏的动作弄得一怔,下意识地摇摇头:“我还要和同事……”

    话音未落,就见温少远抬头看向了她面前的四位同事,眼神带了几分询问。那气场,让人顿时无法反驳他,不动声色地就达到了威慑的目的。

    闻歌被同事们友好地推给了温少远,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回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温少远,翻了个白眼,抬步就往反方向走。

    温少远看着她依然有些瘦削的身影,暗皱了下眉头,也没出声阻止,想了想,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就这样走出了一段路,闻歌看着就在自己脚底下的影子,忍不住叹了口气,站定,回身。

    温少远在她的两步外,也停下了脚步。

    闻歌这才注意到,他似乎也喝了不少酒,眼底犹带着几分醉意,亮得惊人。

    “没开车。”他突然开口,目光落在街道上匆匆疾行的出租车上:“打车送你回去。”

    那语气温浅又平和,像是糅碎了今晚的夜色,带着如水般的凉意。

    闻歌的目光落在两个人之间空开的两步距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笑。这样差之微毫的距离,不是就是他们一直以来始终保持的距离吗?

    进一步,是阻碍。退一步,是执念。

    她像是突然找到了两个人之间的定位,原本如繁草茂密纠缠的各种念头瞬间被理清。

    闻歌深舒了一口气,没再拒绝:“谢谢小叔。”

    她笑盈盈的,笑容标准又亲和,却一点也不亲近,像是隔着一层距离,不远,但就是触摸不到。

    温少远下意识地皱起眉心,正想要说些什么时,她已经转过身往街口走去:“小叔我自己能回去,等到家了我给你发个短信……”

    她边说着边看了他一眼,那双眼睛在灯光下明亮得像是黑玛瑙:“我听安然说太爷爷这段时间身体不太好,你什么时候回去的话,帮我向他问声好。”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

    这句话,到了嘴边,对上她晶莹透彻的双眼时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也不过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闻歌依然在笑,就像是维持在一位长辈面前良好的形象,看得他分外刺眼。

    打到车后,闻歌先钻进了后座,生怕他也坐进来,刚坐进去就顺手带上了门。隔着车窗朝他挥挥手,示意再见。

    随即,微微倾身,手撑在座椅上向司机报了个地址,再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出租车绝尘而去。

    温少远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辆明黄色的出租车,手心紧握成拳,隐忍着的那些情绪如井喷,一瞬间全部爆发出来,让他看上去个格外疲惫。

    他往回走了几步,突然伸手恶狠狠地扯松领带,扬手扔掉。

    那周身骤然冷冽的温度,让他看上去如同地狱里的修罗,阴沉又郁结,满满的杀气。

    ……

    闻歌到家后,洗了个澡,这才施施然地给温少远发了一条报平安的短信,简短地只有两个字:“已到。”

    没片刻,他就回复了短信:“门窗关好,睡前醒醒酒,明天要上班的话记得上闹钟。”

    闻歌盯着这条短信良久,顺手把手机扔到了床头,她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被灯光映出的柔和光圈,狠狠地闭了闭眼,拉起被子盖好,缩进被窝里睡觉。

    ******

    杨乔来找她的时候,她刚熬了一整夜修改好了新闻稿。被向老师催着趴在桌上睡了一会,刚睡着就被玲姐叫醒,说有帅哥朋友找。

    闻歌睡眼惺忪地走出去一看,见是杨乔,更是打不起精神,跟焉了的茄子一样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往下一滑,毫无形象地窝在椅子里继续闭眼休息:“有话就说,我听着。”

    这几年下来,杨乔哪见过她这样没有活力的样子,暗自惊奇了一下,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指尖刚挨上,就“啪”地一下被闻歌拍了下来。

    她警惕地四下看了眼,装狠瞪他一眼:“好好说话,动什么手?”

    杨乔对她这种纸老虎的伎俩太清楚不过,丝毫没有被吓住,又伸手碰了碰她的脸,毫不意外地直接被她拧着手指揪了下来:“你还动上瘾了是吧?”

    杨乔被她拧得指根发疼,嗷嗷叫了两声:“成了啊,赶紧给我松开,松开……”

    “敬酒不吃吃罚酒。”闻歌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才松开手:“找我什么事?都跑工作单位来了。”

    “新一批的玉镯到了,我看了看,这批成色足,是有几个比较好的,什么时候跟我去看看?”

    他这么一提,闻歌才想起来。她刚回国那一阵,和徐丽青朝夕相处,见她腕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带,就留意了一阵。后来有一次逛街,和徐丽青去珠宝店转悠了一圈,见她对玉镯似乎还挺喜欢,便兴起了送徐丽青玉镯的想法。

    正巧,杨乔的表哥就是开珠宝店的,闻歌叫上杨乔一起去看了看,没有特别喜欢的。便等着杨乔表哥说的“下一批到的货水种更好”。

    结果,她这事情一多,这件事早就被她抛之脑后了。如果不是杨乔提起,除非哪天闻歌路过珠宝店,否则,她绝对想不起来。

    这么一想,她立刻拍板:“就今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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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杨乔表哥的珠宝店在新兴的商业街,和老街仅一街之隔,距离很近。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闻歌和杨乔吃过晚饭,就沿着老街一路向北,穿过挂着瓦灯的昏黄小弄堂,就踩着下过雨后有些湿漉漉的青石板缓缓地前行。

    两旁的老房子散发着木质的淡香,远远的就能嗅到空气中那潮湿的水汽。两旁的街铺有往外支起小帐篷的,就在窗口立了一个窄窄的靠着小窗口的木板,外面摆着几个高脚凳。

    有零散的小年轻搭着脚登,轻声说着话。麻辣烫的汤水散发着浓浓的五香味,勾得人食指大动。

    闻歌闻着嘴馋,看到喜欢吃的就蹿进去拿两串,然后豪迈地拍拍杨乔的肩膀:“生活费用完了啊,指望你了。”

    杨乔翻了个白眼,手里握着一把零钱去给她结账。

    等一路吃到新街,闻歌这才满意地拍了拍自己吃得圆溜溜的肚子,再没花多余的时间在逛街上,直接跟着杨乔去了珠宝店。

    杨乔的表哥是个很有个生意头脑的人,听说十几年前就开始做珠宝生意了,不止a市,连着好多地方都签了独家的代理,霸占了好多一线城市的大区。就是听说,他并不太热衷于做大生意,不然这十几年的行当下来,自己开一家珠宝公司都不成问题。

    闻歌再次跟着杨乔进来时,已经有些熟稔了。站在柜台外的店长迎着他们进去:“两位稍等,老板那有贵客,你们在这稍坐片刻。”

    闻歌四下打量了一下,挥挥手,笑眯眯的,很是好说话:“没事,我和杨乔在这等着,你忙你的去。”

    杨乔偏头看她一眼,率先在红木椅上坐下来:“早上还要死不活的,现在又精神了?”

    “不啊。”闻歌正好奇地打量着这别有洞天的雕花窗栏,上次来的时候因为玉镯也不合心意就没来这贵宾座坐坐,今天这一看,还真是别有洞天,小有心思。

    她受随安然的影响,对这种有历史感的东西格外青睐。

    店长又来了一趟送茶水,青瓷的茶杯,带着几分莹润的质感,杯里沉浮的茶叶越发凸显整个茶杯的清润雅致。

    她扶着扶手坐下来,抿了口茶,这才慢悠悠地补充完整刚才还没说完的那句话:“我那不是吃饱了吗,明天我休息,想到这就精神了。”

    “那个地方也没有多前途。”杨乔嘀咕了一声,那深棕色的眸子在灯光下泛起盈盈的光泽,似有水流动,清浅有光:“不如换个工作,当家庭主妇?”

    闻歌还来不及鄙视他,斜对面的珠帘被一双芊芊细手给掀开,半探出一个女人,浅浅笑着看过来:“小乔和朋友过来了?”

    杨乔站起身来,叫了声“表嫂”,闻歌舌头打结了一阵,没找到好的称呼,又见杨乔那表嫂安静地看过来,也跟着叫了声表嫂。

    刚叫完她就有些傻眼……

    那表嫂脆生生应了声,从珠帘后走出来。她身后跟着的,赫然是闻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温少远。

    那珠帘被掀开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杨乔表嫂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问着:“是不是故人?”

    温少远那并没有多少情绪的眼眸一敛,再抬起看向闻歌时,眼底多了几分浅淡,温和的,又带了几分沉凉。他“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那白衬衫的袖口被他翻折在手腕处,露出一截线条完美的腕骨。衬衫的领口也解开了两粒纽扣,微微敞开着。那眉眼之间,淡淡的清冷,让人丝毫辨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闻歌只愣了一下,随即便笑起来,几下走到他身前,挽住他的手向杨乔介绍:“杨乔,这是我小叔。”

    温少远的目光一闪,低头看了眼她虚虚揽在他手臂上的手指,那样疏离的距离,映着她再无一丝芥蒂的表情,他心头一股无名火顿起,那表情不知不觉中就又沉了下来。

    尤其是听见杨乔这个不上道的,边打量边好奇地问:“闻歌你还有小叔?怎么都没听你说起过?”

    闻歌仰头看了温少远一眼,那原本就只是虚揽着的手很快松开:“因为我跟小叔的关系不是特别好……小叔,对吧?”

    后面那句,她是直接问温少远的。

    语气里是满满的调皮,任谁都不会觉得她这是真的在问他。只有温少远,才听出她话里暗藏的尖刺。

    他皱了皱眉头,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看着她依旧笑盈盈的眼底却冷冽得没有一丝温度,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身先回了屋:“进来吧。”

    闻歌悄悄撇了下唇,朝杨乔耸了耸肩。

    倒是杨乔的表嫂瞧见她这小动作,只当她年纪小还调皮,笑看了眼杨乔,招呼着两个人一起进来。

    杨乔的表哥正坐在沙发上,见杨乔后面跟着的闻歌笑了笑:“已经去给你拿玉镯了。”

    闻歌看了眼杨乔,挠了挠头,苦哈哈地就跟着杨乔叫了声:“表哥……”

    温少远的眉心一跳,那凝结着沉郁的眼神倏然扫向她,带了几分不悦,但到底没说什么,低头把玩着手中的那一块玉扳指。

    只那脸色,怎么看怎么铁青。

    没多久,杨乔的表嫂就拿了几个玉镯子过来,都是上好的成色。之前闻歌提过大致价格的区间,也不担心这几只玉镯子价格高得她无法承受。

    左右看了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下意识往椅背一靠,把手里把玩着的玉镯递给杨乔:“帮我看看哪个好看?”

    杨乔也没觉出什么不妥来,顺着接过来打量了一下,又偏头看了看闻歌手里拿着的,沉吟片刻,才指了指她左手上那个玉镯:“这个吧。”

    闻歌也没看出具体的差别在哪,正决定要左手上这个,便听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右手那个。”

    闻歌:“……”

    她刚抬眼,就对上了温少远泛着冷光的视线,想了想,把手上两只都凑到杨乔的表嫂面前,轻晃了一下:“小叔和杨乔意见不同,我现在也不知道要哪个了,表嫂给我出出主意。”

    闻歌这自来熟的叫法却意外地在短时间内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杨乔的表嫂虽然没把她当自己人但也没当外人,目光在玉镯子上溜了一圈,又瞥了眼沉着脸从刚才进来开始就不太高兴的温少远,小心地建议道:“玉能养人,送给妈妈的自然是再好都不够好。这批货里还有个玉镯种质佳,透明度高,色彩纯正,绿色清透的,就是价格有些贵。”

    闻歌顿时皱起了小眉头,似乎是纠结了一会,还是温少远手指微抬,示意她把玉镯先拿过来让闻歌看看。

    闻歌目光一转,落在温少远的身上,只停留了一瞬,便站起身来:“我跟你直接过去看吧。”

    杨乔的表嫂显然是愣了一下,也没拒绝,说了声“也好”,便带着她一起去隔间拿玉镯。

    杨乔今天来就是因为闻歌,来回看了眼闻歌和温少远,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干脆也跟了过去。

    温少远坐在那一动未动,就连余光都没有分过去一眼,只那把玩着玉扳指的手指一紧,用力得指甲都泛着青白。

    杨乔表哥瞧着着叔侄两生涩的交流和僵硬的态度,不免好奇:“看来你这侄女跟你不亲啊?”

    “没有关系。”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像是在否定什么,低而浅的语气里带了几分不容辩驳的凝重:“不是亲侄女。”

    杨乔表哥听得有些糊涂,也就糊涂地“哦”了一声,没敢再对着他黑沉的脸色问下去。

    指尖的清润温凉已经被他指腹的温热熨帖得染上了几分热度,他把玉扳指扣在自己的大拇指上,虚虚托住,也站起身来,准备告辞:“她要的玉镯,价格压低点,差价我补给你。”

    杨乔的表哥还来不及答应一声,他已经转身,拉开木门,掀起珠帘走了出去。

    ******

    闻歌左挑右选的,最后还是拿下了杨乔表嫂说得那个好货,原本以为价格会是她想象中的好几倍,但一听报价,闻歌立刻就拿卡刷了钱,生怕她后悔。

    买完玉镯,时间还很早。想着明天能休息一整天,闻歌顿时又有了精神,和杨乔一起进影院看了场电影。

    两个小时的放映时间,闻歌整整笑了两小时,出来的时候嘴都笑酸了,边揉着唇角边跟杨乔挤上了回去的公交车。

    坐了几站,等人少了些后,闻歌这才捞着座位坐。坐下来后,才想起来问:“你的市场调查做的怎么样了?”

    “不怎么理想。”他挨着她前排的座椅靠着,低头看着她:“我想我以后从事的职业能是我感兴趣的事情。”

    闻歌点点头,不做评价。

    她原本想选择的专业是金融或者是酒店管理,她想,长大以后无论是哪个身份都可以帮到他,让他可以不用那么辛苦,能有一个信赖的人,做他事业王国的先驱。

    可没等到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在那条通向他的道路上跌得遍体鳞伤。

    后来,她就随遇而安地选择了新闻系,并非有多喜欢这个职业,只是想让自己说得话能有它本身承载的重量。

    无论哪一个,都与他有关。无法控制的,在无形中就被他轻易影响着。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这辈子,都逃离不了一个叫温少远的阴影。

    是的,原本是遥远不可及的阳光。如今,他已经成了那阳光下的阴影。依旧是心尖上的人,却不再有当初她赋予他的意义。

    一路安静地到了小区的门口,杨乔送她到了公寓楼下,这才离开。

    闻歌听着耳边那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的树叶,看着杨乔和温少远那有几分相似的背影,一阵恍惚。眼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公寓楼的拐角处,这才皱着眉头转身往公寓楼里走去。

    丝毫没有注意到,她家客厅窗口闪烁如星火的一点明亮。

    温少远看着她低头走进来,又远远地看了眼已经走到小区门口的那个身影……已经模糊得看不清的身影。眼底似聚起了风暴,如漩涡般幽沉深邃。

    他轻笑了一声,这动作抖落了他嘴边叼着的那根香烟的烟灰,它带着灼热的温度落在他的手背上,那滚烫的似能燃烧一切灰烬的力量他却似没有感觉,那目光不知道落在了哪里,眼神悠远又宁静。

    直到听见屋外一声电梯到达的轻响声。

    他才似回过神来,指尖夹住烟,抬手轻扬,看着它落在了地板上,垂下目光,抬脚碾了几下。

    那清俊的面庞,在凉薄的月光下,更显孤寂清冷。

    来了吗?很好。

    ……

    闻歌有些心不在焉,刚才在电影院里的好心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消耗殆尽,现在沉重得让她抬不起脚步。

    好不容易迈到家门口,她摸出钥匙,慢吞吞地开了门,还没伸手推开,那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

    闻歌还来不及害怕,就被黑暗的屋里伸出的一只手牢牢地扣住了手腕,一把拉进了屋里。

    那只手,滚烫,干燥,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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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屋外是一阵风摩挲着树叶的轻响声,明明清风悦耳,可听在闻歌的耳里,却像是魔鬼咯咯笑着,让人毛骨悚然。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她下意识往后一靠,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可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也随之施力,紧紧地锁住。那力量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恰好能够扣住她,又不会让她觉得疼。

    闻歌这才警醒了一般,放弃了无畏的挣扎,借着已经能渐渐视物的双眼打量着面前的人。即使周围的环境再黑暗,她依然还是看清了面前这个人的轮廓,而有那么一个人,只要一眼,便能让你记忆深刻。

    对于闻歌而言,温少远就是这样的人。

    刚才是因为他身上有些重的烟味掩盖才让她一时分辨不清。

    闻歌的目光从他扣住自己的手上转到他在黑暗里有些模糊的五官,迟疑着出声确认:“小叔?”

    没人回应她。

    只那握在她手腕上的手蓦然收紧,重重地捏了她一下。

    闻歌忍不住皱眉,抿了抿唇角,正要对他冷嘲热讽几句,话还没开口。他的手一松转而扣住她的肩膀,微一用力,就把她按在了冰凉的门后。随之而来的,是门锁碰撞的一声轻响,清晰得像是谁绷紧的心弦被挑断,“嗡”的一声余音不绝。

    闻歌最受不了这种小声音,只觉得牙尖似乎痒了一下,那心口被震得发麻。

    还未等她从这个声音里回过神,面前锁着她的人,低下头来,寸寸逼近。

    闻歌的神经一崩,条件发射般利落地一偏头,同一时间,几乎冷凝的语气轻扬起,带着几分抗拒和恐惧,刺耳得像是尖利的金属在光滑墙面上划过的声音:“温少远!”

    他逼近的动作顿时停下来,微垂下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她。

    淡薄的月光洒下来,恰好得能看清她此刻所有的表情。紧闭的双眼,紧抿着的唇线,眉心拢起,不止抗拒,还很排斥。

    他的心顿时凉得似被冻住了一般,有那么一瞬嗓子发紧得连发声都有些困难。

    她偏过头,冷着脸,那双眼蕴着冷意,那样看着他,质问着:“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那寒凉的语气,让他浑身的力气都瞬间被抽走了一般,按压住她肩膀的手一松,滑落到她的手臂上,指尖冰凉。

    “是你让我不要喜欢你,那现在呢……”她轻笑了一声,明明是很浅淡的语气,却格外讽刺:“恨不得和我划清界限的小叔,你现在在做什么?”

    她缓缓地挣开他的手,指尖碰到他的手时,那骤然凉下来的温度让她冷得一颤,竟有几分寒冬腊月的错觉。

    她抿紧唇角,那些被埋藏已久的委屈,不甘,埋怨似乎终于找到了爆发的出口。那积郁在心底很久很久都无法诉说的苦痛,在此刻他这样莫名其妙的态度里彻底被点燃。

    “小叔。”她轻轻地叫了他一声,平淡的语气里甚至听不出她此刻的情绪,只有眼底那一闪而过如同泪光一样的光芒却在瞬间深深刺痛了他。

    那些无法压抑的感情,那些深埋已久的情绪,在这一个寻常的夜晚,如潮水般,遮天蔽日地涌来。带着咆哮,卷着巨浪,一层层高高地盖下,彻底淹没。

    他倾身抱住她,把她整个人抱进怀里。在他的怀里,她是那么小,那么纤瘦,让他忍不住想抱紧些再抱紧些。那从明尼阿波利斯看见杨乔俯身拥抱她时便存在起的心思,今晚终于得偿所愿,这么久,哪怕此刻再狼狈,也觉得如愿以偿。

    他抱得她有些疼,可心却柔软得像是融化了一般。闻歌闭了闭眼,太阳穴“突突”地跳动了几下,终究还是狠着心一把推开他。

    “温少远,我出国那天就告诉自己,四年,这四年,做到彻底放弃你,不再对你纠缠也不再让你为难。等我回来的时候,那一定是我……只把你当成小叔的时候。”她笑了一声,轻轻的嘲讽,也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他:“我做到了。”

    放弃对你的感情,这是对我的救赎。

    他站在她一步之外的地方,清俊的面容掩在重重地黑暗之下,让人丝毫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有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像是被扯坏的锦帛:“我后悔了……”

    凉如水,沉如夜。

    他终于抬起头,目光悠远又宁静,眼底似有波浪翻滚,夹杂着无措和狼狈,让闻歌心头一麻,别开眼去。

    他沙哑着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小歌儿,我后悔了……”

    回应他的,是随之响起的开门声,她握着门把,目光凉凉地看着他:“我在那里生了一场大病,出租房里的暖气片坏了,半夜一点暖气也没有。凌晨的时候我被冻醒,被子上面压了一层又一层也冻得发抖……”

    她深吸了一口气,微移开眼:“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我躲到了楼下的咖啡厅里。下午去上班的路上头重脚轻,被兼职的同事送进医院,才发现40度高烧。那个时候我上大三,我还是希望最脆弱的时候你能够陪着我,可是你没有。

    大一第一个寒假,我在小酒吧当服务生,被一个酒鬼骚扰。我打了人跑出来,外面下着雪,我又冷又怕,在雪地里哭着给你打电话。那个时候,我希望是你陪着我,可是你也没有。

    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那以后,也没必要了。”

    闻歌说完这些,暗暗地握紧拳,克制住不由自主发抖的手。再看向他时,那眼神已经冷冽得再无一丝温度:“把钥匙留下,你可以走了。”

    温少远静静地看着她,心头一阵盖过一阵的阵痛压制着他的嗓子,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此刻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心口被她亲手挖了一个大洞,心疼得不行。站立在她的面前时,浑身僵硬得几乎动弹不得。

    “我想要你回头的时候,你从来不回头看看。自以为是地觉得这样是为我好,但你从未问过我要不要?”

    走廊上灯光透进来,她看清了他苍白的脸色和在光影下显得乌黑的双眼。发了狠,握住他的手,使劲地把他推出门外。

    心头憋着一口气,她不吐不快:“你曾经说过的,你牵住我的时候让我也握紧你的手。可我试图靠近你的时候,你却在推开我,一次两次……直到现在,我已经没有再走近你身边的勇气了。曾经的阻碍依然是阻碍,你让我看不清前路,也不愿意再去走那条布满利刺的路。

    你让我觉得我爱错了人,所以……小叔,现在后悔,来不及了。”

    他依旧安静地看着她,未置一词。

    闻歌突然笑了,和四年前一样,不是吗?这样的他,她已经不想再看见了。那会提醒她以前执着得发傻的自己。

    她再没有看他,扬手关上门,看着那扇隔着他和自己的门在眼前渐渐的关上,埋在心底蠢蠢欲动的小火苗也渐渐地熄灭。

    那深埋了四年的火种,终于要熄灭了。

    她看着那最后一寸明亮,问自己——你还在期待什么?

    ……

    等待已久的关门声并没有响起,就在只有几公分的距离时,门外突然伸出一只手,垫在了门框上。厚重的铁门猛然撞上他的掌心,一声骨骼的轻响伴着他的闷哼声,在闻歌的诧异中,温少远的另一只手推开门,以一种强势的姿态入侵。

    眼里是闻歌从未见过的笃定和坚持,那眼神灼然发亮,定定地凝视着她:“差之微毫,失之千里。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格外有力:“十年,用这十年,换一次走进你心里的机会。”

    他迈步上前,几步走到了她的面前,那受伤了的手垂在身侧,他却似丝毫感受不到疼一样,只那脸色泛着病弱的苍白:“闻歌,我不想失去你。也无法忍受……我的将来会和你无关。”

    屋外又响起了那一阵风摩挲着树叶的轻响声,闻歌看着他,心尖就像是被这股清风扫了一圈,酥酥麻麻的。犹带着刺痛,来得措手不及。

    她看着他,凝视了很久,抿唇笑了起来:“当叔侄不好吗?为什么要重新面对以前的那些?你想要我就给?不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吗?”

    他眉心微拢,左手虚扶住受伤的右手,哑声问道:“那你觉得你能阻止我吗?”

    闻歌被他问得一个语塞,目光不由自主扫向他的右手,想了想,问道:“我不觉得四年前你不愿意回应,反而我离开四年你就转念了。我刚回来,你也……”她一顿,显然也发现自己暴露了太多情绪,掩饰一般,故意沉了声音:“你要告诉我吗?”

    “不是四年。”他的身影被光影分割得有些模糊,他低着头看她,那声音沙沙的,却格外磁性:“很早……就喜欢了。起初只是以为那是责任心,你的依赖也让我觉得理所当然。后来,是不想改变现状,所以我逃避不愿意面对,就怕你的热度连三分钟都无法持续。是我在害怕,我怕自己护不了你,我怕你以后会后悔选择我,我怕等你再长大些会遇见更多更好的人,你和他们正当合适的年龄,可以一起经历很多和我无法共同经历的事情,我最怕……你离开我。”

    他微倾着身子靠在鞋柜上,那表情温柔又沉静:“时迁的婚礼那晚,我原本是想好好跟你谈一谈。我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后来你选择出国……我就说服自己,给你四年时间,四年一过,就是我不顾一切了。”

    他偏头,松开的左手握住她的肩膀,低头抵上她的额头。那双幽深沉静的双眸就在她的眼前,漆黑如墨染,悠远如远山。

    “我从未离开过你,小歌儿。”

    那些你以为你一个人的时光,我同样陪着你。

    自私吗?自私。

    只为了,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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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你凭什么以为,这一次,我还是会不顾一切地回到你身边?”

    ……

    温少远猛然从梦中清醒,那嗓子干涸地像是着火了一样。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他撑着床慢慢坐起来,脑子里一阵阵眩晕般的疼痛,如潮水一般涌来。

    她昨晚说得最后那句话就像是一个牢笼,把他紧紧地困住,就连在梦里都疲累不堪。

    手指掐住脖子轻捏了一下,他轻咳了几声,下了床。

    深秋的夜里有些凉,没有暖气,那凉意似从地底深处蔓延上来的,爬满了每个角落。

    他从卧室走到厨房,身后一路亮起灯光,驱逐了这个夜晚的寒凉。给自己倒了杯水,他往后靠在流理台上,目光落下去,往隔壁楼看去。

    厨房正对着她的公寓,此刻还亮着灯,不知道是在熬夜赶稿子还是睡着了忘记关灯。

    他的手指紧贴在杯沿上,水温渐渐温暖了他的掌心,让他从噩梦中醒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有了一丝喘息的时间。

    他摸出手机,看着骤然亮起的锁屏上,她远远站在雪地里侧着脸微笑的样子,心底暖意渐起——

    那是唯一一次,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转身就能遇见。

    只是那个时候她的眼里只有杨乔。

    他再也无法说服自己,他们之间没有什么。那颗隐而未发的种子,正在萌芽。所以他在看见闻歌和杨乔一起去买玉镯送给徐丽青的时候才会差点失控。

    那些他不想预见的,已经拉开了帷幕。

    ******

    闻歌的日子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早上早早地去打卡上班,吃个早饭囫囵吞枣。她已经开始**跑新闻了,注定比以前依附向老师的时候要更加的辛苦一些。

    再加上每月那点微薄的薪资……看着就有些生无可恋。

    她刚跑完采访,就接到了辛姨的电话。

    这四年,即使她下定决心要斩断和温家的一切过往,可依然无法骗自己,她可以做到彻底放下温家的一切。

    温敬和蒋君瑜在她的生命中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以前在a市,她每年都会去他们坟前上香。出国这四年,也拜托了随安然抽空去看看,替他们清扫清扫墓前,点几支香。

    辛姨,那个从一开始就接纳她,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着,也无限宽容地体谅着她。给了她外婆离世后,再难享受到的长辈的关爱和关怀。

    所有的枝根细末,就算经过了明尼苏达最寒冷的冬夜洗礼也从未褪色。

    她在路口慢慢停下脚步,刚扬起笑容来,就被辛姨苍凉又带着几分哀求的声音给吓得够呛。她跑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刚坐进去,便听辛姨问道:“闻歌,你回家一趟好不好?”

    闻歌握这车门把手正要关上的动作就是一僵,有些不太确定:“回家?”

    “昨天老爷子从金光寺回来就闹着要去看温敬,我和老张陪他一起去,上过香下台阶的时候老爷子却突然摔了一跤……我就扶着他的啊,也没什么磕着绊着,就是他软了膝盖摔了下去,整条腿都青了,这么大的年纪了你说……”

    “辛姨。”闻歌打断她:“我已经不叫他太爷爷了。”

    那端的声音戛然而止,久久地沉默。

    闻歌紧握着手机,用力地虎口都要抽筋了一般疼得裂骨。也僵持着,再未出声。

    也不知道是谁先挂了电话,那温热的手机被她握在掌心里,她烫得只觉得手心一阵发麻。

    ……

    她心神不宁了一下午,到底还是有些放不下心,边暗骂了一声“骨头贱啊”,边大义凛然地拨了温景梵的电话。

    随安然已经怀孕六个月了,温景梵寸步不离地陪着,比当事人还要辛苦几分。就这样的小心翼翼,打死闻歌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给随安然打这样的电话让她跟着瞎操心。

    温景梵给她的回答很简单,只有一句话:“不严重,但老爷子今天一大早叫了律师过来,说是要写遗嘱……不出意外,这两天就会有人联系你。”

    这么劲爆的消息,炸得闻歌半天回不过神来,“哈哈”笑了两声,才问道:“景梵叔你不是开我玩笑吧?”

    这四年前她都跟老爷子闹成这样了,这写遗嘱为什么还要算上她的份?她早已经不是温家的人了。

    “也许你要说我偏袒,老爷子这个人嘴硬心软。他这大半辈子过得坎坷又波折,几个叔伯又离世的早,他肩负起的责任比任何人都重,所以掌控欲才那么强。他总觉得自己做得都是对的,并始终坚持着,我们选择包容,是因为我和少远都是他血脉的传承人。几代都改变不了,但是你不用……所以这一些和你无关,你可以不用管。

    我早上去看得他,他问我,温敬这一房的分给你好不好?如果他想让你去看看他,不论是要收下他的心意还是拒绝,都亲口告诉他吧。”

    这一番话,说得闻歌哑口无言,连接话都不知道要怎么接。

    所幸,温景梵也没有非要她表态,只留了一句“我们几个今晚都会在温家,你可以过来。”便挂断了电话。

    偏偏是这种态度最可恨,明着是交给你选择,可那话里话外都是“你敢不来”?

    写遗嘱……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吗?

    闻歌到底是没去,早早地睡了觉。半夜醒了一次,坐着发了会呆,再睡下去便是一觉到天亮。

    老爷子这她是没去,可辛姨约她去看看温敬夫妇的时候,她还是赴约了。

    那天天气并不好,雾蒙蒙的。出门前刚下过雨,地面上湿漉漉的,走几步鞋底就能甩起水珠,溅在长裙摆上,像是猝然盛开的鲜花。

    送她们来的是温少远,安静地当个司机,到了墓园前停了车,也只走到台阶下便止步了。

    此刻闻歌望下去时,他修长的身影立在细雨之中,深秋的雨已经冰凉得下一秒就能凝结成冰了。他白皙得手指被冻得泛着青白色,握着黑伞的伞柄,远远地站在那里,孤单又苍凉。

    她捧着花放到墓前,看着墓碑上温敬和蒋君瑜的黑白照片,心里酸涩了一下,还是问道:“老爷子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辛姨笑了笑,看了她一眼:“他以前总说是他克死了几个儿子,那是用他们的命渡了自己,才能有这么长的命。我以前不信的……可现在好像也有些相信了。”

    早该作古的年纪,身体硬朗,偶尔小病小灾也无伤大雅,这样一个固执得有些不可爱的老人。每每让闻歌想起来,都觉得心里浮着根刺。

    她也想起她刚到温家时的那一夜……

    他突然陷入昏迷,独自经历着生死大关,他的几个儿子已不在世,剩下的几个孙子,只有温少远那晚匆匆赶到。

    那样苍老的面容,在明亮的灯光下,泛着枯树一样的光泽。

    他的孤单,只有闻歌能懂。

    这四年里,在明尼苏达,几次深夜噩梦后醒来独自面对一室的黑暗时,对他的埋怨就在不断加深。但站在这里,不远处是他撑着伞默默伫立,眼前是记忆依然鲜活。

    总有办法,让她不断心软,心软,再心软。

    那最开始救赎她的,就是温家——这个现实让她无奈也为难。

    辛姨再没有说别的,只挽着她的手走下来时,才问起她最近的情况。

    “我挺好的。”闻歌回答。

    一直走到了台阶下,温少远抬眼看过来,看她撑的伞大部分倾在辛姨那边,自己淋湿了半边的肩头,把手里的伞递给她。

    闻歌还带笑的眉眼一下子淡了下来,她没伸出手,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温少远微抿了下唇,扬手把伞柄又往前送了送,声音沙哑:“我去开车,用不着。”

    那晚开始,他嗓子的情况就越来越糟糕,到现在勉强说出一句话来,都带着浓重的低厚的杂音。

    她伸出手接过来,他握过的地方还沾着他的体温,温温的,让她湿透了手心像冰碰到了火,瞬间燃成了灰烬。

    墓地离温家更近一些,先送辛姨回去,温少远再开车送闻歌回家。

    车上备着水,遇到红灯他就会停下来喝一口,偶尔会轻咳一声轻轻嗓子,那费力的动作让闻歌看着都觉得格外辛苦。

    闷了一路,她终究是忍不住,问他:“嗓子怎么了?”

    “哑了。”他偏头看了她一眼,再发声时声音都嘶哑地听不出整句:“看了医生也没用。”

    “在家休息吗?”她犹豫着伸出手,拧开瓶盖把手递给他。他接过来喝了一口,递回来时侧目看了看她,似乎是笑了一下。

    闻歌了解他,不愿意否认的事情便总是这样模棱两可。恍惚地回想起来,这段感情的最初,她步步紧逼时,他就是这样的态度。

    她沉默地盖上瓶盖,把水瓶放回中控台:“把我在路边放下就好,你直接停车库里……”

    温少远依言停下来,见她推开车门要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那滚烫的掌心包裹住她的,让她的心也跟着颤栗。

    她转身看着他,他正困难地说出一句:“陪我坐一会。”

    那沙哑的声音,像是被谁割裂了,沾了满帛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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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闻歌一动未动,还下着雨的天空,日光阴沉,那光线落洒在她的脸上,平白添了几分暗淡。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温少远握住她的手微微松了松,却没有放开。

    那烫得有些不正常的体温,像是一簇燃烧的火苗,正一点点地融化着她故作坚硬的心。

    骤然变大的暴雨,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玻璃上,连成一线。到最后,那雨珠模糊了整片车窗,溶成了水帘,再也看不清车外。

    温少远握住她手腕的手缓缓滑下来,分开手指缠住她的,紧紧地握在手里,近乎是执念一般,低喃着:“陪我……坐一会。”

    那声音,已经低哑得听不清晰了。

    闻歌暗皱了皱眉,被他握住的手指刚想要收回,他突然用了力,更紧地握在了掌心里。像是不握紧就会从指尖流走,那么用力地攥在手心里。

    她没再急着抽回手,那手指松开,指尖轻点了一下他的手背:“小叔过完年就30了?”

    温少远没回答,只偏头安静地看着她。那泛白的唇干燥得下一秒就会裂开,他还轻轻地抿着。

    看着这样的他,那些伤人的话闻歌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抬手轻捏了一下眉心,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那眼底多了几分冷然。她用力地推开他的手指,移开眼,看着雨帘外模糊的世界:“我现在好像知道你当初为什么要推开我了。”

    她蜷起还沾染着他热度的手指,低垂着眼,声音有些嗡嗡的:“既然不可能何必要拥抱?推开才是一了百了。”

    温少远的眉眼动了动,那眼神刚有了几分亮光,不知道想起什么,又黯淡了下去,始终没有说话。

    只那被她推开的手指,手腕撑在档杆上,空落落地虚虚握紧。

    “那这个道理,你应该最懂了。”她看向他,神色温柔,语气温和。

    这样的她落在温少远的眼里,格外的刺眼。像是一只刺猬,浑身的刺都竖起来被她用来抵挡伤害。

    那些疲惫来得猝不及防,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来。骤然逼来的窒息让他忍不住喘息,喉结上下一滚,他吃力地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嗓子像是梗了刺,每说一个字都疼得他忍不住皱眉:“对不起。”

    无力的道歉在这寂静的小空间里更像是悲鸣。

    闻歌看着他说句话都费力的样子,对他到底还是心软,叹了口气,问他:“手机在哪里?”

    他有些不解,抬起双眸安静地看着她。

    这种毫无防备的眼神,是闻歌从未见过的。他在她的心目中,他冷清,强势,处事镇静又沉稳。是她强有力的后盾,是她无所依靠时的保护神。她习惯性的依赖他,理所当然地霸占着他的宠爱。

    可当有一天,他的脆弱,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摊开在你的面前。那种无能为力,像是恹坏的鲜花,让她心头一悸,有些不忍心。

    闻歌倾过身,在离他只有一个呼吸的距离时,有些僵硬地别开眼,伸手去拿他放在裤子左口袋的手机。

    碰到他时,那不正常的温度让闻歌突然意识到,他正在发烧。

    他垂着眼,看着她伸手抽出他的手机,忍不住笑了笑,原本横在档杆上的手虚扶了她一下,挡在会烙到她的地方,另一只手却握住她刚拿出来的手机。

    对上她的目光时,用眼神询问:“想要干嘛?”

    闻歌翻了个白眼,用力地从他手里抽出手机。他根本没用多少力气,她轻而易举。她偏头看了他一眼,撑着身子坐起来,刚按亮屏幕看见屏保时,浑身一僵,目光紧紧地凝着那张照片看了良久。

    “怎么回事?”她握着手机,转头看他,眼底是毫不掩饰地冰冷的目光。

    那是圣诞节那天,在明尼阿波利斯的广场上拍的照片,她正侧着脸微笑着跟杨乔说话。

    温少远的眼神瞬间就凉了下来,他伸手要去拿回手机,却被她一躲躲了开来:“我问你,怎么回事?”

    见他不回答,她的耐心渐失,冷笑了一声,眼底竟泛起了水光:“即使到了那里,也不愿意来看看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已经找到了我应该有的生活,可以不必打扰了?有没有成就感?你拯救了一个差点迷失在错误感情里的女孩。”

    “所以……这就是你的从未离开吗?看我一个人……呵。”她降下车窗,窗外那狂风骤雨瞬间涌入,那雨水纷飞,沾湿了她的头发,她却似一无所觉,抬起手把手心里握着的手机狠狠地掷了出去。

    那夹带着雨水的风冷得彻骨,她坐在窗边,外套被倾进来的雨水打湿了大片。那张脸也瞬间苍白得毫无血色,她看着他,那眼神里的讽刺和凉意让温少远真真切切地看了个清楚。

    她很想问:“那你何必回头?”原本就存着推开她的心思,为什么这四年的等待后不彻底放逐她?何必再淌这趟浑水,摆在他们眼前的不还是当初的阻碍吗?

    他们之间,始终隔着差之微毫的世界。

    但她没有,走到如今,所有的问题都已经带上了不必要。她已经疲于再缓和他们之间已经凝固的关系,事实上,是否僵化,是否持续下去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

    她说的每个字都如同刻在他的心上一样,那带了尖利刀锋的刀口在他的心上剜下一片片心头肉,让他整颗心顿时鲜血淋漓。

    他的脸色蓦然又苍白了几分,嗓子里似有一团火在烧一般,逼仄得他再也发不出声音。

    温少远看清了她眼底的失望,讽刺和自嘲。就像是在笑自己当初爱他,是个多错误的决定。

    这样决绝的姿态摆在他的眼前,让他无比的清晰,她正在做一个什么样的决定。

    她彻底舍弃了他。

    那份感情,时隔四年,已经坚韧如玄铁,有了自己的尊严。

    这样让人窒息的沉默,闻歌再也待不下去,她霍然推开车门,再没有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这漫天兜来的雨帘。

    她转身离开的刹那,以及关上车门时,车身的那一下细微的抖动,就像是一个□□,轰然引爆了他全部的自制力。

    那些他曾经的犹豫,顾虑,在四年后的反噬沉重得他再也承受不了。他捂着胸口,闷声咳了几声,喉咙里像是含着一把沙,那粗糙的沙砾磨着他的嗓子,让他疼得只想狠狠地拧住那伤口,可徒劳地挣扎过后,发现能握住的,只有那伤口止不住的血。

    像是瞬间被割裂了一半的生命,他只能苟延馋喘。

    车厢里的空气被突然灌入的空气卷得七零八落,他一手紧紧地捏成拳,只想狠狠地发泄此刻淤塞的烦闷。

    不适合吗?是,他们的确不适合。

    八年的时间距离,注定两个人的思维方式都不同。他站的角度太高高在上,忽视了她的全部感受。习惯了安排她,习惯了默默对她好,习惯了她的依赖她的信任她的顺从,不料,这样的习惯却是最后摧毁所有的源头。

    温少远紧紧地闭上眼,脑海里只有她刚才决绝离开时的背影,不断回放。

    半晌,他终于睁开眼睛,那沉郁凝结不化。他抬眼,透过那雨帘看向她房间的窗口,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

    闻歌回了家,闷声不吭地砸了玄关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就连玄关和客厅交界处的那个观赏性落地瓶也没放过,狠狠地摔了个四分五裂。

    那积郁的浊气这才释放了一些,她一屁股坐在地板上,边喘着粗气边放声大哭。

    “温少远你个王八蛋,我是瞎了眼才喜欢你。”她发泄一般,把自己所有能想到的骂人的词都套在他身上用了一遍,这才渐渐平息下来。一摸哭得有些热热的脑袋,靠着鞋柜坐了一会,这才撑着地板站起身来去洗脸。

    眼睛哭肿了,红红的,遍布血丝。那鼻子也红了一圈,镜子里的自己怎么看怎么难看。

    闻歌从架子上拉扯下自己的毛巾狠狠地擦了一把,靠在洗手池旁越想越堵心,想给随安然打个电话,这念头刚冒出来就立刻被她掐了回去。

    她这糟心事没少让随安然头疼,这会给她也找不痛快,这不是等着被温景梵给弄死吗!

    她深深叹了口气,干脆回卧室闷头睡觉。

    这一觉醒来,窗外的雨已经停了,不知道哪家的屋檐正在滴水,“滴滴答答”的水滴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的安静祥宁。

    闻歌这大哭了一场,又好好地睡了一觉,现在醒来脑子虽然还有些朦朦胧的,可意识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原本以为这四年的时间已经足以让她那颗悸动的心安静下来,不再为他所控。所以回来的毅然,像是要证明她已经做到了——面对他时能够沉稳冷静,不受他的影响,不再惊慌失措,不再忍不住心动忍不住靠近。

    可事实上,直到如今她才发现,她依然还是做不到。

    他一句话依然能够让她情绪崩溃,他一个细微的表情就能在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哪怕是他的眼神,都透着光,只要看着她,便让她无所遁形。

    这样的事实,让她从头到脚都散发出着沮丧的气场。

    她忍不住用被子把自己裹紧,再裹紧,直逼得呼吸空间缩小的只有一个拳头大小那么大,那繁杂纷乱的思绪才安静下来。

    她闷闷地吐出一口气,绝望地想,她必须得找点事情做做,否则,和他有关的一切随时有可能再次淹没她。

    已经决定要放弃的人,那就没有再拾起来的必要了。

    哪怕再舍不得,再刻骨铭心。

    不是吗?

    ……

    何兴一大早来上班,准备好了签约用的合同,端端正正地摆放在他的办公桌上。离温少远来上班还有半个小时,他今天心情又出奇得好,又顺便收拾了一下桌上被他随意放着的批阅过或还没有签字的文件,这才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继续忙碌。

    但等签约仪式已经延迟了一个多小时还联系不上温少远时,何兴的好心情就彻底被破坏了。

    他一边安抚着对方合作公司稍安勿躁,边不厌其烦地拨打着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哪怕那端反复地告诉他手机正处于关机状态。

    直到最后,不得不先取消合同签约,去找人。

    休息室,没人。酒店的房间,没人。会馆,没人。去公寓找他,也扑了个空。如果温家也没人的话,他真不知道温少远去哪了。可问题也出在这里,温少远这四年回去的少,跟老爷子的关系更是僵硬到了冰点,也……没可能回去啊。

    他这贸贸然的过去,惊动了老爷子,回头还得被温少远削啊……

    何兴急得满头大汗,这才什么都顾不上了,打电话去询问温景梵。

    温景梵正在给随安然剥橘子,闻言,手一顿,似乎是思索了一下,淡然道:“急什么,有个人一定知道他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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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何兴被温景梵的回答弄懵了,傻呆呆地想了一会:“哪位?”

    那端声音清润,犹带了几分笑意,回答:“可以找闻歌问问。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何兴一想到这姑奶奶,脑仁就有些疼。在他这里,闻歌的名字和“麻烦”这个词几乎是绑定的。

    闻歌请了一天假在家睡觉,接到何兴的电话时还有些睡眼朦胧。她裹着被子坐起身来,房间里厚重的窗帘拉了下来,她看不到外面的天色,也不知道此刻是几点钟了,扶着额头,声音懒懒的,无精打采。

    何兴一听她那睡懵了的声音,反应呆滞了一下,尽量温和着声音问她:“闻小姐,你知不知道温总在哪里?”

    “温总”两个字实在是提神醒脑,闻歌仅存的几分倦意顿时烟消云散,不由自主伸出了小利爪,狠狠地挠了无辜的何兴两下:“他人不见了关我什么事?”

    语气不善得隔着一个手机都让何兴听得真切,他干笑了两声:“是这样的,今天一大早就有一个很重要的签约,但是温总不仅人没到场,连手机也是关机……”

    闻歌一个激灵,瞬间想起了一些什么事。

    她昨天……好像把温少远的手机给扔了?

    一想到这,她的表情顿时难看地像是吞了一只苍蝇:“那你别的地方找过了没有?没准他回公寓了,你去看看。”

    何兴叹了口气,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油然而生:“如果不是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找到他,我也不会给你打电话。”

    闻歌:“……”

    她认命地翻身下床,心里虽然很不情愿,但到底还是有些担心他的情况。昨天他们闹翻之前,他还在生病……如果不是她想打电话给何兴,让何兴送他去医院的话,也许也不会有后来她看见屏保上自己照片的这回事了。

    何兴得到闻歌下来帮忙一起找找的保证后,那心顿时踏实了不少,赶紧到闻歌的公寓楼下等着。

    她出来的匆忙,只裹了一件长外套。昨天下了一场雨,气温骤降,她刚推门走出来就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卷得一个哆嗦,原本就带了几分起床气的脾气越发得不好了。

    何兴那迎上去的脚步一顿,看了看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闻小姐,不然你给我个地址我自己去找也行。”

    闻歌瞥了他一眼,问道:“车库找了没有?”

    何兴点点头:“我问过值班室的保安了,说是车子没有登记入库。”

    “我去看看。”闻歌心头隐隐不安,脚步不由也快了几分。何兴跟着她进了停车库,看到属于温少远的停车位上空荡荡的,只有头顶一簇灯光微弱的亮着外,连多余的东西也没有,不由更加头疼了。

    闻歌的脸色却更加不好看了,再次确认:“公寓也找过了?”

    何兴点点头:“找过了,根本没有回去。”

    闻歌掂量了下刚才出门时揣在身上的钥匙,只觉得那一小块金属疙瘩被她握在手心里沉得她有些吃力。除了已经还给他的一串钥匙之外,他还在她的房间里放了一串备用钥匙,这还是闻歌回国后,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来的,随意地搁置在笔筒里,如果不是她把笔筒碰倒了,她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他公寓里的钥匙。

    闻歌茫然地在原地站了良久,看着何兴着急地抓耳挠腮的样子,捏着钥匙的手指越收越紧:“对不起,我不知道他在哪。”

    那声道歉,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声音低得轻不可闻。

    何兴哪敢怪她,只说去温家看看,现在想要不惊动老爷子那也要惊动一下了。他拉开车门正要上车,身后传来她小小的声音:“那……能不能带我一起过去?”

    何兴转头看着她,闻歌那双眼睛湿漉漉的,有些别扭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道:“我就待在你车里,不进去。”

    不进去,说的是不进去温家。

    何兴虽然不知道四年前发生了什么事,闻歌会突然选择出国。也不知道温少远反常的原因,但就他自己所看见的所猜测的,也知道两个人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存在。而温家,显然是他们之间横亘着的一个阻碍。

    他叹了口气,示意她上车。等车开出了小区,汇进车流,何兴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道:“温总卧室的柜子里层放着来返明尼苏达的机票,他这几年有空便会过去一趟,这来回路费都花了不少。”

    见车后座的闻歌掀了掀眼皮,依然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收回视线,不知道为什么笑了一声:“忘记是你高几的时候了,周末下雨的时候,温总都会出去一趟。后来我才知道他担心你没带伞会淋着雨,每次都会出去买伞给你送过去,就放在前台。

    每个星期五放学的时候,这车就停在学校的对面。温总看着你骑自行车走了,这才让我回去。后来,你高三毕业去n市,我还买过狗粮去小区后面那条路口喂过流浪狗。我跟着他那么多年,不止是助理,还是个跑腿的小二。”

    也只有他知道,众人眼里清冷又不易靠近的这个人他的心有多柔软。

    这种带着历史感的回忆,原本只属于他的小秘密被第三个人以这样的方式告知时,闻歌一时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受。

    心里满涨的酸涩,似乎都要涌出来了一般,她原本就动摇的心此刻被狠狠地晃动了几下,摇摇欲坠。

    何兴又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她正整个缩在后座上,怔怔地看着窗外,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安静得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他说得那些话。

    本来,他也就是随口一提,见她并不感兴趣的样子,移开眼,专心开车。

    ******

    何兴到温家的时候,温景梵也到了。他接完何兴的电话后,便出门回来了一趟。这会看见何兴站在门口敲门,也丝毫不意外,对他点点头,吩咐道:“他发着高烧,老爷子请了医生刚给他看过,睡下没多久。这两天的公事先往后推一推,等他回去再说。”

    何兴应了一声,松了口气。正要走,想起什么,指了指外面,说道:“那个……闻小姐在我车里。”

    温景梵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看见半个身子都缩在车下的闻歌。她那一副“拒绝往来拒绝沟通”的姿态实在明显,他拢着眉心思忖了一会,摇了摇头:“你送她回去吧。”

    何兴“嗯”了一声,也没多嘴问原因,转身便走了。

    一路上,闻歌都沉默着,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直到到了公寓楼下,她推开车门下车时,才说了一声:“谢谢。”

    不知道是感谢他刚才告知的那些话,还是单纯的只是谢谢他送她回家。

    而关于温少远,她却只字未提。

    何兴突然有些看不懂她了。

    ……

    温少远这一次重病养了一个多月才好,光高烧就反复烧了半个多月,那嗓子也不知道怎么了,那天突然回来之后便连话也不说不出来了。

    林医生跑了几趟,后来干脆把人接到医院做了个详细的检查。检查结果是发炎,但就算是发炎,也早已经能够开口说话了,温少远到现在也不愿意说话,那只能说是自己的原因了。

    身体稍微好一点之后,温少远便回酒店坐镇了。前阵子耽搁下来的事情随随便便收拾一下都能忙上一阵子,但即使再忙,他也不忘留意一下这段时间不止没露过面,连关心都没有一声的某位同志。

    每天早上到办公室,他最先留意的就是何兴一早带回来放在他办公桌上的报纸。不出意外,总能看见她的名字出现在某篇文章的记者名后面——只是一些小新闻,占据着报纸边边角角的地方,如果不关注,根本难以发现。

    何兴认识的玲姐,和闻歌是同事关系,有些时候问起近况也会告知她最近的动态。

    温少远不过分的参与她如今的生活,也无法做到不闻不问。

    偶尔她加班熬夜的时候,他会顺便在办公室里待得久一点,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会叫一份外卖亲自送过去,然后送她下班。

    有时候她不配合,经常自己一个人坐公交车离开。他就一路跟着,看着她进了公寓楼,去车库停了车以后也回公寓留宿。有时候她愿意配合,看见他的车停在路边,就会自己上车,即使两个人不说话,一路上安安静静的,温少远也格外的满足。

    这样一种奇葩的相处模式一直保持了一个多月。

    直到闻歌知道温少远这段时间不是不说话而是嗓子依旧无法说话后,这“默剧”一般的模式终于在那晚告终。

    ……

    她的工作下午就已经完成了,只是有些话想要问问他,才没急着走,装着是加班的样子东忙忙西忙忙的,一直留到了晚上八点多。

    等她收拾好东西出门时,果不其然看见了停在对街树荫下那挂着熟悉车牌号的黑色轿车,那沉敛的颜色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闻歌在门口站了一会,良久,才紧紧地捏着肩带,低着头慢吞吞地穿过马路走到车前。

    车门从里面被推开,他微倾过身子看了她一眼,那漆黑的眼睛席卷了夜色,凉如水,温温浅浅的,却让闻歌前所未有地觉得心疼。

    她坐进去,看着他从后座拎过保温盒递给她,两层的保温盒,上面是她最近爱吃的炒面,下面是紫菜汤。

    那家店比较远,他来回一趟还要来这里等着她,起初几次那炒面凉了之后都没法吃,后来他就自己带了保温盒过去。

    她接过来搁在膝头,见他要发动车,抬手拉住他的袖口,叫住他:“等等。”

    温少远转头看着她。

    那目光清润,似蕴着水,柔和得泛着光。

    闻歌凝视着他毫无异状的表情,只觉得喉间一阵苦涩。那攥着他袖子的手指不断地搅紧,直到把他的衬衫都扭得一塌糊涂了,她这才涩着声音问他:“为什么不说话?”

    温少远看着她皱着眉头硬摆出来的不耐,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只触碰了一下便很快松开。开口时,一字一字吐字格外清晰:“声音哑了。”

    那声音还如那天从墓园回来时一样,沙哑得几乎不成句。

    “医生不是说发炎已经好了吗?”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揪着他的袖子,松开手,那手指捧着保温盒时,还忍不住微微发抖。

    这轻微的异状温少远并没有发现,他往后靠在椅背上,带了几分笑意,只那声线沙哑,显得那笑声都断断续续的:“大概是知道我不想说话吧。”

    闻歌原本做好了应对所有的问题和麻烦,但唯独还是收拾不好面对他时的那颗心,此刻额听他这样的语气和破碎的声音,到底是被触动了,那故意摆出来的脸色松动了下,到最后,只轻声地说了一句:“送我回去吧。”

    被她捧在手里的保温盒,她却搁在膝盖上,始终没有打开。隔着盒身那暖意渐渐地融进她的指尖,让她的掌心也一片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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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温少远送她到公寓楼下,见她开门就要走,那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有些不安地敲了敲,犹豫不定的心思在听到她掰开锁扣发出的那一声轻响时,终于落下心来,他开口叫住她:“闻歌。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a市的冬夜寂静又冷清,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凉凉的寒意。

    闻歌被那迎面扑来的冷风冻得一激灵,缩回手,“嗯”了一声,转头看他。

    他安静地垂着眼,修长的手指垂放在膝盖上,有些不自然地轻轻收紧:“我听说你最近在做人物专访……”

    嗓子的不舒服让他停顿下来,他抬手扯松了领带,又顺手解开了领口最上方的那颗纽扣,看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道:“我后天要去s市出差,唐泽宸人就在s市,陪秦暖阳拍广告,要不要一起?”

    言下之意,是想送她一个人情,帮忙搭条线。

    她靠回椅背,目光直直地望着公寓楼下的大厅的灯光。似乎是思索了一会,点点头:“后天几点出发?”

    这样的回答有些出乎温少远的意料,原本他以为就算不会立刻拒绝也会先考虑考虑,不料,她只是犹豫了一瞬便决定后天一起去s市。

    “早上九点。”他沉着声音,才说了几句话,嗓子已经干哑得有些不舒服,他从中控台上拿过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见她依旧一副思索的样子,想了想,补充道:“如果你摄影的同事要一起来的话也很方便。”

    闻歌点点头,抬腕看了眼时间:“那我先回去了,有事联系我。”

    温少远沉默着点点头,看着她推门下车,拎着保温盒低头走进楼下的大厅,那裹着大外套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这才重新启动车子,往盛远酒店驶去。

    ……

    何兴刚挨着被窝睡下,接到温少远的电话时,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前四年半夜突然被叫起来定机票去明尼苏达的经历实在太过记忆深刻,哪怕现在那姑奶奶回来了,他还深刻的记着。

    温少远只是问他后面几天要处理的文件放在了哪里,得到回答后便毫不拖泥带水地挂断了电话。

    何兴坐在床边,一脸的迷茫……那他是当做不知道boss要加班继续睡觉呢?还是献殷勤,乖乖送上门去?

    ……

    温少远处理完公事后,已经是后半夜的凌晨了。从落地窗往外看去,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沉寂的安睡中,那霓虹灯光柔软又孤单,洒满了整座城市,被a市的寒风吹得七零八落。

    耳边没有任何的声音,安静得像是陷入了另一个空间。他一人独醒,俯视这脚下这座钢铁城市。

    温少远摸了摸喉咙,深邃的眼睛在昏沉的灯光下掠起一闪而过的幽光。他起身去酒柜开了瓶酒,给自己斟了一杯。

    香醇的酒香在暗夜里也带上了几分诱/惑,隐约又动人。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指间晃动着酒杯,看那猩红的酒液沿着杯壁晃出一道道优雅的弧线,目光凝聚在一处,不由自主地就陷进了回忆里。

    要不然怎么说夜深人静的时候正是宣发感情的最佳时间,所有的思绪在这个时候直白又热烈,甚至让人无法躲避。

    她出国的这四年,他每次失控,都是在半夜突然清醒的时候。每次在回忆里转身,看见的总是她渐渐模糊的身影,在他眼前缓缓消失。那种失去的恐惧感,那种无法握住的无力感,那种想要拥有的渴求,都在一寸寸地逼他正视眼前的所有一切。

    第一次遇见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她站在斑驳铁窗后面,露出苍白又警惕的脸,那双清澈又明亮的眼睛泛着水色,湿润又黑亮。

    到如今,温少远回头时才发现,这十年,真正握住她的那一刻,就是在他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她谨慎又小心地把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里。

    他眉心骤然一蹙,并不愉快地回忆被他阻隔。他抬眸望着隐隐泛白的天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

    唐泽宸的专访很难搞,这是圈内人一致默认的。早些年,因为秦暖阳的关系,有一段时间,唐泽宸的名字和秦暖阳的捆绑在一起,经常出现在头版头条。

    可惜那时候闻歌正好也出国了,没能见识一下全民粉红的时代。

    到如今,唐泽宸又开始消失在镜头之下,偶尔能抓到几个镜头,通常都是在秦暖阳出现的地方。再想单独约专访?没门。

    闻歌所在的社会版,她负责创业类的新闻。通常都是什么企业的灵魂,什么企业的七年兴衰……一点也没劲。

    她倦懒地缩在毛毯里,看着机窗外柔软的白云,打了个哈欠,闭上眼。

    温少远安静地看着杂志,直到听见身旁的呼吸声渐渐平稳,这才偏头看了眼,倾身过去拉下挡板。两个人的座位挨得近,他倾身时,不可避免地会碰到她。

    刚放轻动作拉下挡板,轻靠着他肩膀的闻歌鼓囊了一声,裹着毯子侧了个身。鼻尖从他贴近的下巴上擦过,一瞬的温软,让他瞬间僵硬在原地。良久,垂下目光看着她睡得毫无防备的样子,这才弯了弯唇,坐了回去。

    闻歌这一觉从上飞机开始,一直睡到了到达目的地。她揉着眼睛刚走出机场,没走几步,坐上专门来接送的车子,直接往目的地驶去。

    芝山是s市的一个半岛,因为环境优美,一直作为s市的著名旅游景点开放。

    秦暖阳的广告拍摄地,就在芝山。

    冬天的海边无疑是寒冷的,海风凛冽,那风夹带着几分海边特有的咸腥味,刮在脸上疼得像是小刀在凌迟。

    闻歌捂着脸,看着前面颇有些排场的剧组,搓了搓手,扭头看向落后她几步的温少远。

    深黑色的长大衣把他的肤色衬得洁白如玉,那五官在这样阴沉的天色下像是自然带上了柔光,那双眼睛深邃幽深,一眼望进去,根本看不到底,只有那目光沉凉又温和,几分说不上来的温浅慵懒。

    见她看过来,他几步迈进,垂下眸子看着她被冻得发红的鼻尖。忍不住抬手竖起她的衣领,又扣上她衣服后面的帽子。

    “先跟我回酒店等?听说今天排期紧,要等到晚上才有空。”他被海风吹得眯了眯眼,站到她的身后,背过身,替她挡风:“我让他助理有空就通知我,我们到时候再来。”

    他站在身后,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把她围拢在自己势力所及的范围内,顺着风,他的声音终于能听得清晰。依旧还是前两天听到时的沙哑,像是被割开还接连的藕丝,那醇厚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杂音和不清晰,又有了另一种味道。

    闻歌没回头,只用力地点点头,把手缩进衣兜里,埋头跟着他一起回酒店。

    ……

    芝山景区内民宅客栈倒不少,但离得比较近的酒店却只有一家,因为秦暖阳带来的明星效应,剧组刚入住没多久,这里的客房就已经人满为患。

    唯一剩下来的一间客房还是因为摄制组其中一位灯光师退房才有的。

    比较和粉丝们一起在酒店大厅蹲守,有个宽敞的地方落脚的吸引力更大一些。所以闻歌毫无异议的,和温少远一起先搬进了酒店房间里。

    有了暖气,闻歌这才觉得手脚还是自己的,窝在沙发上捂暖了手脚,这才舍得脱下大衣。刚要把外套随手堆在沙发扶手上,原本一直专注看手机的人却突然伸手接过,动作自然又熟稔地转身挂在了衣架上。

    闻歌看得一愣,目光在半空中和他一对视,跟被烫着了一样,起身去卫生间洗把脸。

    水声潺潺间,只听房门轻响的声音,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

    闻歌的脸也没擦,湿漉漉地滴着水,开门去看。本就不大的房间里,除了被打开的电视正播放节目的声音外,再无一点声响。

    收拾好自己,闻歌抱着抱枕又窝回沙发里。这两天生理期,不知道是不是前段时间太拼了,熬夜,作息不规律。加上换季温差大,这一次的生理期便格外的难熬。

    她靠在沙发里靠了一会,就觉得困意上涌。眯着眼凝着视线里最后一抹光,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等再醒来时,温少远已经回来了。修长的双腿交叠,正专注地在看杂志。电视还开着,但除了不断变换的光影之外,一丝声响也无。

    闻歌伸了个懒腰,还没坐直身体,视野里,他白皙又骨节分明的手指把保温盒提了过来,声音低低的,语速很慢:“红豆粥,垫下肚子。”

    闻歌的意识还没彻底清醒,和他的眼睛对视了良久,这才“哦”了一声,低低地道过谢,揭开盒子一看,里面暖糯的米粥正漾着莹润的光泽,十足的诱/人。

    “别吃太多,等会晚饭吃不下。”他把保温盒又往前推了推,递了勺子给她。

    那勺子的顶端染着他指尖的温热,她拿在手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烫手。

    他这样恰到好处得好,正一点点地攻克着她心上筑起的城墙,那些坚硬,利刺,在他的温柔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她咬咬唇,忍住了到嘴边的话,别开眼看向窗外。

    ……

    吃过晚饭没多久,唐先生的助理就亲自过来敲门引路。

    天色已经黑了,唯海边摄制组在的地方依旧灯火通明,格外热闹。下午退得潮,此刻海边听不见海浪声,只有海风“呜呜”叫着,依旧肆无忌惮的四处肆虐。

    闻歌被领到一个临时搭起的休息室里,休息室里只有唐泽宸和秦暖阳两个人,屋内的安静和屋外的热闹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秦暖阳先站起身,温和又友善地对闻歌笑了笑。她身上穿得还是拍摄时要穿的小礼服,只外面裹着一件厚重的男式的大衣,伸手和她相握时,那微带着几分暖意的手瞬间温暖了她还有几分不知所措的心。

    “不冷吗?”秦暖阳又轻握了握她的,侧目看了眼她身后的温少远,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晚上杀青有篝火晚会,要不要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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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闻歌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温少远,寻求他的意见,这下意识的反应她自己还未察觉,秦暖阳先发现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她唇角一弯,颇有深意地看了眼站在闻歌几步外的温少远,出声道:“那就一起热闹热闹吧。”说话间,她反手握住闻歌的手,拉着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你是记者?”秦暖阳边问边倾身给闻歌倒了杯热茶,那滚烫的温度隔着一次性纸杯传到闻歌的指尖,烫得她微微一缩,差点没拿稳。

    闻歌这才认真地看向坐在她身旁,完全没有架子的秦暖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啊,我是a市日报社会版的见习记者,今天过来是想采访一下唐先……”

    秦暖阳抬起手指虚摇了一下,打断她。那双黑亮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明亮的星辉,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如果你是娱乐版的,我就给你点独家新闻,让你早点转正。”

    闻歌一囧,被她这么一打岔,刚来时的拘谨小心顿时像包袱一样被她卸了下来,她凑得近了些,悄声问:“什么……独家新闻?”

    秦暖阳抬手指了一下正在和唐泽宸说话的温少远,压低了声音悄悄和她咬耳朵:“给盛远酒店代言过的那个女星陈婉,这几年都在倒追你小叔。”

    闻歌一愣,目光闪了闪,连带着唇角刚扬起的笑容都僵滞了。见温少远偏头看过来,一低头,和视线错了开去。

    秦暖阳往后靠了靠,忍不住低声笑了笑,见对面坐着的两个男人同时看过来,低了眸,拉了闻歌一把,指了指外面:“我们出去走走吧,人多不好说悄悄话。”

    话落,不等闻歌点头,秦暖阳就握住她的手站起来。

    “别走太远。”唐泽宸先站起身,把她刚才随手丢在椅子上的暖手宝递给她,毫不避讳现场还有人在,倾身过去,把她翻折起的衣领整了整。手指落下去,轻捏了一下她的,确认她不冷,这才松开手,坐了回去。

    闻歌看着这两位旁若无人的秀恩爱,脑子里浮现出来的是往日那些拈酸泼醋的小道消息。她在脑海里给这些不实传闻画了一个红色的大叉叉,还真的开始思考,要不要现在转职做娱乐版的……

    离开休息室,两个人沿着海岸往前走着。

    脚下是柔软的沙子,沙坑深浅不一。秦暖阳双手插在口袋里,那长裙的裙摆就拖在身后,迎上海风,就如放飞的蝴蝶,扬起的弧线都格外优美。

    天空是墨色的,云层浮动间,星辰若隐若现,那星辉略为暗淡,遥远得不可触及。

    远处是岸边的商店,亮着灯,那光亮连成一线,明亮又温暖。剧组有些嘈杂的声音随着她们的行走渐渐被甩在了身后,直到那声音遥远得只是依稀可闻了,她这才停下脚步,就着昏暗的夜色看了她一眼。

    “我很早就听温少远说起过你。”她转身朝向大海,那里的黑暗无边无际,却掩不住她眼底的光芒,璀璨如星:“忘记在聊什么了。”

    她的声音轻柔又温和,嗓音里还带了几分慵懒,格外的悦耳。

    “刚才那个是胡说的,陈婉是在倒追温少远,但正主连正眼都没看她,刚签的续约,直接撕了,赔了一笔违约金。”她转头看着她,似乎是笑了,那声音越发柔和:“我家那个在盛远有些股份,所以知道这件事。”

    闻歌有些囧囧地摸了下鼻梁,被风吹得发凉。她低头不语,双手揣在口袋里,沉默着看着自己的脚尖。

    接下来的话题,秦暖阳再没有提起和温少远有关的。站了没多久,她的经纪人就找了过来,抱着一条大大的围巾整个把她裹起来,挽着先走了。

    秦暖阳走出一段距离,突然停下脚步,说道:“我想起来了,是在三年半前,刚过了圣诞没多久。那天晚上我们一起聚会,他接了一个电话,我问他是谁,他说是喜欢的女孩子。”

    她顿了顿,这才补充道:“那个电话,我只听他叫了一声‘闻歌’。”

    她的声音并不大,隔着十几步远的距离,轻轻柔柔的嗓音,说出口的话被海风吹散了一半。可那余下的,却足以让闻歌觉得内心震荡不已。

    她站在原地,只觉得手脚都有些冰凉。湿咸的海风,此刻似乎也带上了几分暖意,迎面扑来,让她原本干涩的眼眶一阵刺刺得发疼。

    他说是喜欢的女孩子……

    那个电话,我只听他叫了一声“闻歌”……

    闻歌看着秦暖阳的身影越走越远,良久才回过神,听着犹在远处,很轻微的海浪声,深呼吸了一口气,蹲下来,一手撑着沙滩坐了下来。

    那凛冽的海风吹得她有些头疼,可浑身却烫得她几乎发抖。

    她静静地看着远方,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可却能最清晰的,把她此刻想的,完完整整地放在面前。

    很多很多个温少远。

    初见时向她伸出手的温少远;在老爷子书房门口,吃光了凉透的饺子的温少远;告诉她,以后不知道怎么办就去找他的温少远;带她去上学的温少远;老爷子病重那晚,在急诊室门口找到她的温少远;和她在书房处理工作时低眉浅笑的温少远;温敬去世,固执得不让老爷子送走她,还非要一力承担下来的温少远;那个说由他来负责的温少远;即使帮她找到了新家庭也依然守护在她身边的温少远;在那晚生死一线间如天神般出现的温少远……

    那一帧帧一幕幕,都如同刻画在了生命里,即使那么多年后再想起,依然清晰得历历在目。

    在她一如所有的人生里,曾与他为伴的记忆,最为珍贵。就如同很多时候,她会想,哪怕没了生的希望,也要好好地活下去。一旦她死去,那所有的回忆,都将随着她灰飞烟灭。

    那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记得她之前那么深刻的爱过?

    他说得从未离开,她似乎终于明白了。

    ******

    闻歌走回去时,篝火已经燃起。

    沙滩上,那围成一圈的篝火熊熊燃烧着。即使站在人群之外,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温暖。

    她走近,听着剧组的灯光师们被拉出来唱歌,其中一位五音不全的,不止自己跑调,连带着把另外几位也带跑了,那歌声是真的抑扬顿挫,听得人捧腹大笑。

    闻歌也忍不住笑,正想在后面找个空位坐下,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虚扶了她一下:“别坐这里。”

    那微微沙哑的声音,在嘈杂的歌声下安静得似清润的泉水。

    闻歌转头看他,他的眼睛在火光下幽亮又深邃,看了她一眼,松开一只手,另一只手落下去握住她的手,牵着她从后面绕过去,走到了靠近石阶的沙滩上。

    那里摆着小板凳,还有多余的空位。

    闻歌被他拉着悄悄地坐下,听着原本根本不会有交集的陌生人唱歌,迎面是温暖的火光,那些或低缓或高扬的歌声席卷了夜色,在这寒冬,暖得像是一簇火焰,直抵心窝。

    这样的热闹持续了一段时间,便是煽情的“总结”以及“表彰大会”。

    闻歌这个今天踩着尾巴进来,还是别有居心的……只能当做心路历程去听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海浪声终于渐渐地大了起来,涨潮时,海水拍打着岩石,拍打着沙滩的声音就像是一首协奏曲,声势庞大。

    闻歌被海浪声吸引走了注意力,听了好一会,偏头看坐在身旁的温少远。他正安静地看着火堆,那火焰映在他的眼底,掩去了清润的眸光,如摇曳的鸢尾,卓然的风姿。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转头看来,微挑了下眉,靠近她:“是不是困了?”

    闻歌摇摇头,涩凉的海风吹得她脑仁疼,有些晕乎乎的,她裹紧外套,刚张嘴要说话。

    篝火晚会的主持人嘹亮的声音透过海风传来:“游戏开始。”

    他的话音刚落,那火光伴随着几声巨响,骤然消失。

    那火星四溅,余温未散,徒留的暖意烘得人微暖。整个沙滩却在瞬间陷入了黑暗。

    闻歌被吓了一跳,惊惶地站起来。

    有别于她的惊慌失措,其余的人正发出低笑声,伴随着被沙子消弭的轻轻的脚步声,所有的人都在行走着。

    闻歌低头再去看温少远之前的位置时,那里已空无一人。

    她有些迷茫地站在原地,刚适应黑暗的眼睛能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人正在拥抱亲吻。

    闻歌混沌的脑子终于一个激灵,清醒了几分。她揉了揉被海风吹得发凉的脸,正想悄悄地离开。

    篝火熄灭后,整片沙滩沉静,黑暗,没有人会注意到她正在离开。

    闻歌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摸索着前行。脚下是流沙,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一边要注意避开正杂乱无章的人群,一边还要悄无声息的撤出包围圈……

    就在靠近石阶,再往前走几步就能离开时。

    突然被人锁住了手腕,下一秒……温热的双唇相贴。

    闻歌的脑袋一懵,“嗡”的一声,像是被撞了几下的古钟,余音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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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所有的声音都在瞬间远去,她眼底的光芒也遥远得像是埋在草堆里的火种,只有火星明灭的闪烁。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闻歌瞪大了眼,被对方锁扣住的手撑在他的胸口,用力地推拒着。

    鼻尖是湿咸的海风,还带着湿意,她无法辨清对方是谁。只那熟悉感,在她心里埋下种子,在被他握紧双手时,不由自主就缓下了挣扎的动作。

    所幸,对方并没有停留太久。他的吻只是浅浅的一留,那温热又柔软的嘴唇擦过她的唇角,随之而来的,是一起放开的手。

    就如来时一般,他消失得也格外突然。

    闻歌站在石阶下,骤然看向他离开的方向。只是……一无所获。

    他瞬间消失在了人群里,在这没有亮光,连视物都有些困难的地方,根本遍寻不到。

    闻歌收回手,指尖是他外套上被海风吹得湿凉的温度,没有一丝暖意。她皱了皱眉头,又循着那个方向看了眼,抬手狠狠地擦了一下嘴唇,这才裹着自己宽大的外套,迈上石阶。

    她要早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心事重重地回到酒店,闻歌才发现房卡并不在她的身上,出门的时候,她顺手递给了温少远。现在找不到他的人……就连手机,因为没电,被她放在房间里充电。

    她转身想下楼找前台的服务员帮忙开下门,可一想到酒店大厅那或坐或站挤满了的粉丝们,顿时又歇了心思。

    在门口站了一会,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是有些傻,便挨着房门坐了下来。厚实又柔软的地毯,走廊里温度适宜的暖气,让她被海风吹得有些隐隐作痛的脑袋一阵阵晕眩。

    她歪头靠在门框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温少远提前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她盘膝坐在门口,偏着头,额角抵着门框睡熟了的样子。他眉头一皱,快步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

    闻歌整张脸都已经缩进了外套里,只露出闭着的眼睛,以及需要呼吸的鼻子。呼吸间,那温热的鼻息,温温的,有些烫人,又格外柔软。

    温少远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这才轻扶住她的肩膀,一手刷卡开门。

    突然失去依靠,闻歌警觉地睁开眼看了看,还有些朦胧的视线里只看到了他正滚动着的喉结。她眨了眨眼,在意识到对方是个男人时,猛地抬起头来。额头撞上他的下巴,那痛感,顿时让她清醒了不少。

    温少远吃痛地皱了下眉,先抬手给她揉了揉额角:“撞疼了?”

    闻歌“唔”了一声,还有些困倦纠缠着,让她眼皮都有些抬不起来:“好困……想睡觉。”

    “睡你的。”他轻声安抚着,一手扣住她的肩膀,一手揽住她的腰,微一用力,就把她半揽进了怀里。

    温少远虚托住她的身体,下巴处,是她柔软的发丝,磨蹭间,微微的麻痒。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反身关上门,横抱起她,把她放到了床上:“等会给你擦擦手,再擦擦脸,别睡太沉。”

    那“沙沙”的声音压得低低的,那音质沉重间带着优雅的古韵,听在闻歌的耳里,就像是一首催眠曲。

    她懒懒的“嗯”了一声,半睁着眼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要确认他是不是温少远,那目光清亮,犹带了几分火焰般的炽热:“小叔,刚才有人亲我……”那个人,是不是你?

    她的声音轻轻的,说到最后,已经模糊得只是咕哝声了。

    温少远没听清,俯下/身凑近,她的尾音已经含糊得只剩下一个音节。

    那柔软的嘴唇微微抿着,因为缺水,微有些干燥。那唇色,却是最柔软的粉色,娇艳欲滴。

    温少远维持这样的姿势看了她良久,那手指落在她的耳廓上,轻轻地勾起她散落的头发绕至耳后。开口时,那低沉的声音清晰又温软,带了几分化不尽的缠绵,轻轻地:“是我。”

    ……

    闻歌睡到半夜的时候,口干舌燥地醒来。朦胧地睁开眼睛时,才发现床头亮着灯,整个房间被这盏壁灯映衬的温暖又宁静。

    她一时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躺着发了一会呆,一扭头,就看见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睡得格外别扭又不舒服的温少远。

    他的眉眼在灯光下被镀上了一层暖光,褪去了平时不苟言笑时看上去的冷清,此刻卸下所有的防备,他的五官柔软得毫无攻击性。

    经过时光的沉淀,他举手投足间都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如今,整个人散在灯光之下,便如剥去了所有的光环,他只是一个叫“温少远”的平凡男人。

    清俊,也温暖。

    她枕在床头,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下来。就着橘黄色的灯光看着他,目光描绘着他眉眼的轮廓,那些线条和她记忆中的人相重合,一如时光被打散,重新组成了一条恰逢花开的归途。

    ******

    闻歌隔天再醒来时,温少远并不在房间里。她先去浴室里洗了个热水澡,除了昨晚被他用温水擦过的双手和脸之外,她浑身都有些不舒服。

    刚洗完澡出来,便有客房服务来送早餐——一碗皮蛋瘦肉粥,一个八分熟的荷包蛋,一碟小咸菜,小萝卜丁,一个完整的咸鸭蛋以及三个小馒头。

    没看见早餐时,闻歌还没有多大的感觉,这香喷喷又格外丰盛的早餐往她面前一放,顿时便有些饥肠辘辘起来。

    见是一人份的,她也没客气,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等饱餐一顿,还来不及消消食,秦暖阳的经纪人米雅就跑腿过来,带她去采访唐泽宸。

    在双方都非常配合的前提下,半个小时,闻歌就完成了采访。握着录音笔,拿着一手稿件被秦暖阳亲自送了出来。

    她最近通告比较多,这里的结束后,中午就要赶往b市拍摄电影。近几年,她的重心已经转向了大荧屏,制作的都是精良又品质的大电影。

    按照她自己的话来说,便是拍摄周期短,时间自由度比较高。毕竟,作为唐太太,她实在没必要再为了一个角色争得头破血流。这样的硬性条件,直接导致她挑剧本的高要求,一年出来两三部电影,部部叫座,现下女演员中绝对的票房担当。

    公事办完,闻歌就没有在s市停留太久,温少远在s市还要处理些工作,她便提前回了a市,撰稿,编辑。

    成稿修改了几遍后,又联系了唐泽宸亲自过目了一遍,这才刊登上报纸。

    等忙完了这一阵,年关的脚步也在渐渐地逼近。a市的寒冬缓慢又猛烈,几天连续的降温后,就连大雪,也蹁跹而至。

    那洋洋洒洒的雪花落在地面上,很快就堆起了薄薄的一层积雪,仅一个下午而已,a市就被白雪染成了白色的世界。地面上,屋檐上,触目所及,皆是苍茫的一片银白。

    闻歌加班出来时,下意识地看了眼对街的树下。那大树已经在秋天的时候落光了所有的叶子,此刻树枝光秃秃的,枝桠上堆着厚厚一层白雪,在风中轻颤。

    而树下,是久违了的黑色轿车。

    闻歌穿过马路,绕过车头,弯腰坐进副驾。刚坐稳,扣上了安全带,温少远就递过来一个保温盒,隔着盒身还能感受到里面的暖意。

    她轻嗅了一下,问道:“里面是什么?”

    “鸡汤。”

    温少远发动车子,边偏头看了她一眼:“辛姨让我带给你补身体。”

    他的声音依旧是低沉的,但音质终于不再是那种粗哑的沙砾感,清清润润的,像是山涧的溪流,清亮又透彻。

    每年入冬,辛姨都会给她熬上土鸡的鸡汤,给她暖身子。因为闻歌自幼体质差,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就连生理期都过得格外痛苦。

    刚开始的时候,辛姨就会在鸡汤里加上红枣枸杞,渐渐的,就把她偏寒的体质给调养好了。但这四年在美国,别说辛姨的鸡汤了,就连她自己都没炖过几次。

    她心下一暖,拧开盒盖。刚透出一丝缝隙,就嗅到鸡汤浓郁的香味,清甜又香醇。

    正好经过一个路口,遇上了红灯。

    她低头抿了一口,便听他低沉的声音问起:“明天来家里吃饭吗?景梵,安然,时迁和傅衍都在……”他只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车窗上,看着她的眼神温柔里还带着几分期待。

    闻歌的好心情顿时凝结,她低眉敛目地看着漾着圈圈涟漪的橙黄色鸡汤,那诱人的香味仿佛在鼻尖都渐渐淡去了。她透过冉冉升起的白雾看向前方……红灯闪烁跳跃着,绿灯随之亮起。

    车后响起一连串的鸣笛声,她淡声提醒:“绿灯了。”

    温少远没作声,只松开了脚刹,沿着这条宽阔的柏油路前行。

    车外是冰雪的世界,雪花纷扬,似被谁抖落的鹅毛,洋洋洒洒地飘着。车灯的灯光明灭着,那光芒明亮,折射着雪花,更显得闪烁。

    车内安静又温暖,沉闷得几欲凝结。

    闻歌低头,又喝了几口鸡汤,看着似乎要融进空气里的夜色,这才轻声说道:“那里有我不想见的人。”

    “他不在。”

    “那我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回去?”她轻笑了一声,笑盈盈地看着他。

    唇上还染着润泽的水光,可那笑容却带了几分较真,认真得有些固执。

    果不其然地看见他皱眉,闻歌移开眼,舔了舔嘴唇,只觉得那刚才还清甜的鸡汤,一下子透出了几分苦味。

    “选择权不在我这里。”半晌,温少远才这么回答:“你可以以你想要的身份,回来。”

    闻歌的眼睫颤了颤,依旧维持着淡然无波的表情,她靠着椅背小口小口地抿着鸡汤。直到那冰凉的胃被熨帖得暖和起来了,她这才盖上盖子,准备等会拎回家下馄饨吃。

    一路安静地到了楼下。

    闻歌推开车门下车:“谢谢小叔,我先上去了。”

    她那骤然又疏离的声音听得温少远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在有最好的措施挽救前,他已经推开车门,跟着她下了车:“我送你上去。”

    话落,没等她拒绝,从她的手里拿走了她的手提包以及馄饨,率先走到电梯前按下楼层键。

    闻歌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看着他明显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的架势,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笑了起来。

    以前总想着他能够回头,可现在他回头了,她却害怕了。

    那承载了她全部的爱情,曾经求而不得,如今……触手可及时,她却害怕伸出手时要迈出的那一步——临架在万丈深渊之上的浮木。

    ……

    安静的电梯里,就连呼吸声都是轻浅可闻的。

    两个人各自占据着电梯的一角,看着楼层键不断跳跃,直到“叮”的一声,它终于到达。

    闻歌转头看了眼就站在自己身边几步远的温少远,突然就有些不想迈出去。比起现在暴风雨前的宁静,她总觉得一旦离开电梯,接下来发生的,将不再她的掌控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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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温少远率先迈出了电梯,他手里拎着她的手提包,走到门口时,更是没管还落后几步的闻歌,拿出钥匙开了门。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闻歌“诶”了一声:“你进我家干嘛?”

    温少远刚握着门把手推开门,闻言,转身看了她一眼:“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就站在走廊上谈的话,我可以完全尊重你的意见。”

    他那眼神,黑白分明,清亮的目光直逼得闻歌不敢跟他对视,别开眼看向自己的脚尖:“谁说要跟你谈了?”

    她这样别扭又有些不安的语气,让温少远的心顿时柔软了大半。他退后一步,握住她的手,直接拉她进屋。

    又来了……专/制,独/裁,霸道。

    闻歌捧着保温瓶,边嘀咕边换鞋。为了让他知道自己此刻的不悦,她还故意把鞋甩得东一只西一只。

    这是她的小习惯,表达不高兴时的小习惯。

    温少远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玄关不甚明亮的灯光下,她鼓着的脸透着一层粉意,那唇上染了水光,盈润又勾人。

    他淡淡地别开眼,弯腰从鞋柜里给她取出拖鞋来,又顺手把她甩飞的两只鞋子摆正,就以这样的姿势抬头看了她一眼,毫无意外地和她的视线对视:“先谈,还是先下馄饨?”

    闻歌捧着保温盒的手指动了动,随手放在了鞋柜上,踢踏着拖鞋率先走到了客厅里:“你想谈什么?”

    这是要先谈了,也好。

    他按亮了客厅里的水晶吊灯,那璀璨的灯光亮起,刺得闻歌眼睛一眯,转身看去。

    温少远手里不知道何时拿了几张银/行卡,整齐地被他握在手心里,全部递给了她:“这些是我今晚放在身边的全部积蓄,密码是你电话号码的六位尾数。前两年,在朝阳名邸买了一套公寓,户主写的是你的名字,房产证就放在我的公寓里。这些,是今晚谈话的诚意。”

    闻歌怔怔地看着他放进她手心里的几张银/行卡,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那银/行卡还染着他的温度,微微的温热。

    他的手覆上来,把她和银/行卡都包裹在了他的掌心里。那白皙又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明亮的灯光下,更是显得修长。

    “之前说过的话,我不再重复。”温少远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正经,他看着她,眼底的不容置疑坚定得不容她躲避:“今晚要说的,有关于以后。”

    他又走近了一步,借着身高优势,身影把她整个拢在了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内。没有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他的陈述清晰又让人无法抗拒:“我已经过了非要找个女人结婚的年纪,如果错过你,我不会再有别人。以前我顾忌你是否能承受,是否还不够成熟,成熟到能够做下有关一辈子的决定,所以三番两次的,以我自己的见解和看法左右你,为难你,推据你。我没有……再为自己找借口的理由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又微微地沙哑起来。那沉沉的磨砂质感,声线却格外动听。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是温少远。”他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按在了心/口:“所以,哪怕是惩罚,也要对着我来。我浪费了你那么多时间,让我补偿你,把曾经那些时光,以及现在的,都还给你。”

    闻歌张了张唇,看着他深邃的眼睛里,那幽沉得看不到底的微光,只觉得一阵踩不到底的恍惚:“不是这样的……”

    “只要你站到我身边……”他低下头,微微凑近,那双眼睛,就在她的眼前,目光悠远沉静,反射着水晶吊灯的光,一时璀璨得让闻歌忍不住微微眯眼。

    “只要你站到我身边,所有你不能承担的,我都可以承担。”他握紧了她微微蜷起的手心,用力地抵/在胸口:“如果你还喜欢,还愿意……”

    闻歌的手背被他捏/得发/烫,心口更是“突突”跳动着,紊乱又迅速。

    他的目光静静的,像是一座巍峨的远山,山上云雾重叠。可此刻,他把自己全部摊开来,眼神清澈又执着,卸下了所有的一切,只把最真实的自己展/现在了她的眼前。

    指尖下,是他坚实有力的心跳,那一下下如鼓擂,让她的血液也随之兴/奋起来。

    顾虑,迟疑,犹豫……

    她看着脚下那悬在一线上的所有渺茫,挣扎着,始终迈不出那一步。

    这样的沉默,落在他的眼里,就如同一团正兴兴燃烧起来的火焰。温少远眼底的光暗了暗,微微松开了紧握住她的手,开口时,那声音低得近乎呢/喃:“你心里,还有没有我?”

    骤然的低沉,他垂敛下的眉眼,看得闻歌呼吸一窒,手指不/禁缩/起,想要推开就近在咫尺的温少远。

    他靠得那么近,把所有的情绪都放大在她的眼前,这让她也无所适从,无法正常思考。

    可她刚退开一些,下一秒,他的手指一松,改成手指紧扣,牢牢地扣住了她的手指,反身压在了她的背后。

    闻歌被迫迎上前,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已经低下头来,气势汹汹地吻/了下来。

    那是放下了一切的顾忌才有的攻/城略/池,他咬/住她的下/唇,齿/间的力道有些重,咬/得她疼得皱眉,刚呜/咽了一声抗议,很快又被他吞/没在唇/齿之间。

    毫无喘/息之地。

    所有的感/官似乎都凝聚在了嘴唇上,他用力地亲/吻,带着灼烧一切的热量,吻/得她的嘴/唇一阵发/麻。

    温少远渐渐地就开始不满足于此,另一只扶在她腰/间的手,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轻柔地摩/挲着指下的那一寸。那摩/擦的触/感,清晰得让人无法忽视。

    闻歌终于方/寸/大/乱,被他紧扣住的五指不断用力,想要挣开他。那强硬地被他固定在身侧的手挣脱了他的束缚,此刻狠狠地一把掐在了他的腰/间。

    温少远闷哼了一声,终于停下来。唇却未离开,和她的相/抵,那双眼睛漆黑明亮,蕴着水光,清透深远。

    “讨厌吗?”他低低的问她,那声音染了几分动/情,微微的沙哑。

    闻歌摇摇头,鼻尖却是一酸,她红着眼眶看着他:“你总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那声音嗡上了鼻音,听上去格外的可怜:“你总是不问我的意见,以前是,现在依然还是。”

    她松开手,那棱角刻得她手心阵阵发疼发烫的银/行卡全部落在了地板上,发出几声轻响。

    闻歌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委屈又难过,那蓄了半天的眼泪摇摇欲坠:“你凭什么觉得我现在还是会听你的?”

    他向来见不得她掉眼泪,更何况如今,一看她滚滚地落下眼泪,就心疼得不行,连声音都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轻哄着:“以后我都听你的。”

    闻歌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她又狠狠地一把掐在他的手臂上:“你让我哭了那么多次,我不想原谅你,我讨厌你。”

    这明显的软化,闻歌自己还没察觉,温少远已经感觉到了。他压住眉间的欣喜,温柔地把她整个人纳进怀里,抱起坐进沙发里。

    她哭起来,依然还是以前那样,小小的,总还没有长大一样。

    他看得心尖柔软,低头吻了吻她的鼻尖:“以后不会再让你哭了。”

    闻歌抬手推开他,抑制不住地哽咽:“你总是推开我,我不敢……再把自己交给你了。”

    这一句……是真话。

    她不敢了。

    温少远突然说不出话来,微凉的鼻尖还触/碰着她温热的脸颊,他低头,轻轻地吻/着她,缱/绻又缠/绵:“我把全部的自己都给你,以后,你来决定。”

    这就是他为什么在开始谈话之前,先把□□塞进她的手心里。这才是她伤得最深的根结所在,而他,虽然不问,可什么都懂。

    只要是与她有关的,细致入微。

    “我们之间,始终都是这样的一个距离。”他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大约一毫米。”

    闻歌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可这一毫米,差得却是一个可以承担一切的人。”他握住她的手,在她手心里亲了亲:“以前我可以负责你的全部,如今,更可以。”

    闻歌没说话,抿着唇,用力地唇角都有些发白。她垂下眼来,那眼泪落在她的手上,溅开水花,一滴一滴。

    她却不觉得难过。

    温少远没再说话,就这样抱着她坐/在他的怀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她的头发,偶尔低头亲/亲她。

    是他前所未有的温柔。

    闻歌哭着哭着就有些不好意思了,等醒过神来,看见自己坐在他的怀/里,更是有些着恼。忽然转头,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用了几分力,啃出了一排深刻的牙/印。

    “嘶。”温少远被她咬/得倒抽了一口凉气,那握着她的手也不自觉地用了几分力。

    可一偏头,看她哭得惨兮兮的样子,只觉得放在心里怎么疼都不够,哪还舍得生气。

    先抽了纸巾给她擦了擦脸,看她低垂着眉眼不愿意看他的固执模样,忍不住笑了笑,问道:“还饿不饿?”

    “困了。”闻歌挣开他的怀抱,自顾自抱了抱枕坐到了离他远远的地方,低头生闷气。

    偏偏她刚哭完,眼睛是红的,鼻子是红的,嘴唇也是红的,粉粉嫩嫩,加上架子又小,看上去就像是闹别扭的小朋友。

    温少远看了眼时间,知道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再没有进一步逼她今晚就做出决定。起身去厨房,给她下馄饨吃。

    闻歌看着他走进厨房,那背影是她熟悉到即使闭着眼也能清晰得回想起来。可就是这个人,给了她一个世界,又曾亲手摧毁过。如今要灾后重建?才没那么简单。

    她嘀咕了一声,摸着自己的头发,哭得有些累,此刻有些困倦地陷进沙发里。

    心里琢磨地却是……明天的事。

    去?不去?

    ……

    不知道何时下的雪,雪声扑簌,连带着整个夜晚,都安静宁和了。

    那归途,已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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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九十章

    昨晚的那场大雪,一连下了整夜。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闻歌早晨醒来时,外面的天色还昏沉沉的,一点都不像是曦光,日色难辨。

    束起窗帘,她推开窗,往外探出半个脑袋。

    窗外是银装素裹的世界,远处门口保安室的砖瓦上,对面公寓楼的屋顶上,各家防盗窗上,还有小区里的绿化带,都被白雪妆点,积了厚厚地一层白雪。

    树枝被压低,那积雪摇摇欲坠。有早起上学的孩子,几下跑过去,抱着小树干晃了晃,那雪“扑簌簌”地一下子落了他满头。

    同行的孩子有大笑的,也有尖叫的,那声音清透,远远得都能听得清晰。

    闻歌也跟着笑起来,呼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鲜空气,缩回头,关上窗,开始换衣服。

    昨晚温少远给她下了馄饨,又看着她吃完了,就赶她去卧室洗澡。等她洗完澡出来时,他已经先离开了,走之前,顺便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

    ……

    闻歌边哼着歌边换鞋,那挎包从她肩上滑下来,她顺手拨正,轻快地迈出家门。

    屋里有暖气还不觉得,这一拉开门,整个迈出去,就被走廊上的过堂风吹得脖子一凉,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闻歌揉了揉鼻子,顺着风向抬头看了看,楼梯上的窗口不知被谁打开了,一阵阵的冷风正从那个敞开的窗口灌进来。难怪那么冷……

    她扯了扯围脖,又拉紧了领口,嘀咕着几步上楼去关窗。

    窗口有些高,她踮着脚才能够到。不知道这扇窗是卡到了什么,她拉了几次都没拉动,刚想放弃,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来,越过她的肩膀,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还未等她从诧异里回过神来,那只手微一用力,那原本固若金汤纹丝不动的窗就那么轻而易举,都没费什么力的就……关上了!

    闻歌转头看过去,恰好遇上他低头看下来的视线。

    她“诶”了一声,从他的掌心里缩回手,转身看着他。

    这才发觉,她此刻……整个人都待在他的怀里。

    温少远的手落下来,沿着墙壁就撑在她的脸侧,什么话也没说,就那双含笑的眼神,让闻歌怎么看怎么别扭。

    她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往边上挪了挪:“小叔……”

    温少远“嗯”了一声,也不刻意去纠正她对自己的称呼,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清晨的柔光里,他微低的声音格外低沉悦耳:“早,小歌儿。”

    ******

    闻歌缩在电脑椅里,忧伤地用笔盖戳了戳额头,听着办公室里那渐渐密集起来的敲键盘的声音,更觉得心烦意乱。

    玲姐昨晚熬夜写新闻稿,写完就直接在办公室里撑了个睡椅将就了一晚。一大早醒来,腰酸背痛的,就连早饭都没胃口。泡了茶回来,打着哈欠经过她桌前时,多看了她几眼:“怎么一大早就愁眉苦脸的?”

    “愁这个月的奖金。”闻歌扬起唇角对她笑了笑,拎起包往外走:“玲姐你今天好好休息,我去外面跑跑新闻。”

    玲姐答应了一声,还是忍不住念叨:“真是年轻有冲劲,要我说,你小叔那什么工作不能安排给你,非要当报社记者这么累的活。”

    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自觉地闭了嘴,小心地看了眼猛然僵住的闻歌,尴尬地笑了笑:“没睡好,脑回路有点短路了……”

    闻歌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挥挥手,走了出去。

    在四年以前,她的所有都还围绕着温少远。说是以他为世界中心毫不过分,她所有考虑的,或者是出发点基本上都基于他。

    在高考结束之后,她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自己能在a大上学。那时候对专业的选择,是酒店管理以及金融专业。

    那时候的闻歌,以为追着他跑就可以,哪怕他不回头。只要她一直很坚定地追着,总是能看清他的背影。

    所以,那么多磨难之后,他站在自己面前,低着头,眼神温和又宁静,声音低沉又轻柔地叫她“小歌儿”时,那种满足感,才如此爆棚。

    喜欢一个人的确很傻,哪怕为他受尽委屈,只要还爱,即使他一个回应的眼神,都会觉得格外满足。

    但这个时候的她,却越想屏蔽他这样的干扰,认真的,好好地考虑考虑。

    于是,一早上,她就陷入了这种怪区,连工作的心思都没了。

    闻歌的额头抵在车窗上,愣愣地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发呆。

    想以前,想现在,也想未来。

    ******

    随安然七个月的时候,行动已经有些困难了。宝宝有些沉也有些壮壮的,她耗费了不少力气,连带着这段时间需要的睡眠时间也越来越多。

    这天睡到中午被温景梵叫起来,还有些起床气。

    她原本那温温和和,和谁都没脾气的性格被温景梵娇惯得不见踪影。被他抱在怀里哄了一会,这才乖乖地起来换衣服。

    吃过午饭,她站在窗口看了看外面的大雪。那凛冽的寒风卷着雪花,那风刃都变得有形,锐利又磅礴。

    这些天外面下雪,她唯一的饭后散步活动也被迫取消。只能在家里,绕着还算宽敞的客厅转几圈。

    散过步,温景梵扶着她上楼。经过书房门口时,随安然恍然想起今晚的安排,眉头顿时就是一皱:“你说闻歌回来吗?”

    “迟早会来。”温景梵回答地丝毫没有诚意。

    随安然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我总觉得她在温少远身上这样耗时间不是个事啊。”

    温景梵看了她一眼,温和了声音安抚道:“局外人永远看不清,只要确定他有心,那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随安然显然还没有被他打消顾虑,夫妻两就这样说着话,慢慢地往房间走去。

    那走廊的尽头,日光熹微,因为下雪天而昏沉的天色越发的暗淡。

    雪,下得越来越大。

    ******

    闻歌站在公司门口,看着身旁人来人往,急着下班的人,还有些迷茫。原本很难搞的一个采访对象,今天却意外地好说话,原计划会一直持续到晚上七八点,结果因为顺利……在人家员工下班的点就完成了采访任务。

    她没带伞,看着那密集的雪花迎头罩来,脚步就僵滞在了门口,怎么也迈不出去。

    身边不断有人拦上出租车离开,好几次停在她的面前,她却恍若未见,迟迟地迈不开脚步。

    她还是没有想好,要不要去温家——

    ……

    正出神间,被调成振动的手机在她手心里嗡鸣着响起来。

    闻歌拿起一看,嘴角顿时耷拉了下去……正是她这会最不想接到的电话。

    手机顿时便有些烫手起来,她呆呆地握在手心里,迟迟地下不了决定……接?不接?

    没等她想出结果来,就听见汽车引擎的声音由远及近,闷闷的声响让她原本就有些烦躁的心更加乱了。

    闻歌皱起眉头,苦着脸,刚要接起电话……就听汽车的喇叭声短促又清亮,“滴”的一声,瞬间吸引了她全部的心神。

    温少远撑着伞站在车门旁,正隔着远远的台阶看着她。

    对视了几秒,他便移开目光,绕过车头,抬步朝她走了过来。

    他的身上还是套西装,只在外面披了件银灰色的长大衣。随着他的走动,那衣摆浮动,行云流水般,勾住人的目光,移不开视线。

    闻歌默默地看了眼已经安静下来的电话,没再在门口干等着,抬步迎了上去。

    没走几步,他已经走到了跟前,那伞撑在她的头顶,把她整个人都拢在了伞下。

    他目光沉静地看了她一眼,抬手握了握她冻得微微发红的手,果不其然,冰凉的一片。

    “在门口站了多久?”他问。

    “就一会。”闻歌揉了揉鼻尖,转头看了他一眼,虽然对他能知道自己在哪并不觉得奇怪,但依然还是忍不住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问你的同事,玲姐。”温少远把她的手纳进掌心里,一起放进了大衣的口袋里。

    他处理完酒店里的事便提前下班来接她,就怕错过了没接着,光在公司门口就等了一个多小时。车内又开着暖气,那外套连带着他的体温都是暖的。

    闻歌听到这个回答时,并没有太意外。前阵子玲姐突然对她热络起来,她向来会察言观色,再结合温少远每次都出现的那么巧合,早就知道是同事里有人和他认识,也没恼,只“哦”了一声,低着头,被他牵到车门旁。

    他松开手,拉开车门,扑面而来的暖风让闻歌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嘶”了一声,手脚并用地坐进去。

    车里暖气充足,比外面的天寒地冻不知道要温暖上多少。她往手心里哈了口气,手背就放在空调口跟翻咸鱼一样,手心手背翻转着。

    温少远坐上车,没给她缓冲时间,直截了当地问道:“跟我走吗?”

    闻歌翻手的动作一僵,转头看着他:“去哪?”

    “送你回家。”他突然倾身靠过来,那速度太快,让闻歌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他微凉的鼻尖已经擦着她的唇而过。他微偏头,拉下安全带给她系上:“不喜欢就不勉强,现在你最重要。”

    那声音低沉清透,像是井水,波澜之中深沉沉敛着。他看过来的眼神也格外黑亮,窗外淡薄的日光下,他的眼睛泛着琉璃一般的光彩,流光溢彩。

    他扬起唇,笑容温浅又随意:“去不去都是我做饭给你吃,没什么差别。”

    闻歌淤堵了一天的烦闷好像突然被他上面那两句话打通了,意识清明,连带着人都轻松了一些。

    她别开眼,看向窗外,也格外云淡风轻:“既然没差别,那我去看看安然吧。”

    随安然自从有了小宝宝之后,被温景梵当成国宝给供起来了,平常出个门都是贴身保护,更别说入了冬。a市的气温今年整体偏低,加上总是大雪纷飞的,出个门不方便,闻歌也不敢约她出来,导致她回国后,见到随安然的机会都少之又少。

    “好。”温少远应了一声,眼角眉梢却悄悄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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