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弱肉强食
“救命……”
远处传来了人声，声音低不可闻。
慕小桑脚尖一点，人便跃了过去，转瞬间，来到了一处灌木丛旁，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顾小召和简大娘紧跟而至。
灌木丛下方，躺着一个女子，女子全身赤*裸，符甲碎成几块，丢得到处都是，衣衫也破碎不堪，像是被人用暴力撕破，胡乱地甩在身体四周，整个景象惨不忍睹。
女子身上没有太明显的伤势，全身苍白如纸，不见半点血色，唯有颈部有着一个小红点。
慕小桑凑近望去。
那是一个咬痕，一个非常明显的牙齿印，牙齿咬破女子的颈部，咬破了里面的大动脉，随后，用力吸血，将女子全身的鲜血几乎吸了个精光。
女子躺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仰望着头顶灰暗的天空，眼神一如天空般灰暗。
瞳孔的深处，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那是一种比绝望更为绝望的空白。
她的嘴皮微微蠕动着。
“救命……”
声音与其说是通过喉结震动从嘴里发出的，倒不如说是最后的求生意志凭着惯性在呼喊。
慕小桑站起身，摇了摇头。
没救了！
她摇头的意思非常简单明了。
“什么人做的？这样恶毒……”
慕小桑面带不忿，那个家伙不但凌虐了这女子，还活生生地吸干了对方的鲜血。事后，却不曾帮对方解脱，而是任由那女子绝望地躺在地上，任由生命静静流失，无助地求救着，毫无指望地度过了最后的时光。
他们认得这女子。
这个女子是卫南的侍女，也不知道是和卫南分开了，这才遭了毒手，又或是遇到了别的什么情况，总之，运气不好的她不可能再走出这片大山。
简大娘神情略微有些郑重。
她甩出一道符纸，符纸轻飘飘地飘在那女子的上方，无火自燃，漾起一层金色的甘露，像喷泉一般撒在了那个女子的身上，于是，一片血红从地面忽地升腾而起。
随即，红光中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咆哮，咆哮声中满是恶意。
“吸血**……”
简大娘沉声说道。
“这是一种邪法，只有符师才能使用，符师若是受创太重，神念枯竭，灵力缺乏，可以通过这种秘法吸取他人的精气，恢复一二……”
“还有这样的法门？”
慕小桑有些诧异。
“嗯，这法门流传不多，因为有着缺陷，经常使用的话，心性也就变得暴虐不堪，无从控制……要知道，一个符师若是连自己的意志都不能控制的话，这条路基本也就走死了，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再上一层楼！”
简大娘娓娓道来。
“哦！”
慕小桑应了一声，随后说道。
“肯定是姓万的那个畜生干的，以前我就看他不顺眼，易怒、易冲动、反复无常，脾气古怪……一点也没有符师应有的模样，现在看来，应该是修炼了邪法，心性出了问题！”
说罢，她看了那个已经进入弥留状态的女子，面带怜悯，轻声说道。
“小师弟，帮她解脱吧……”
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顾小召点点头，向前一步，手一扬，一缕真气勃发，落在女子身上，将她最后的一点生机抹除，如此，使其彻底安宁。
“尘归尘，土归土，万物有始有终……”
慕小桑嘴里轻轻念诵经文。
简大娘丢下了一张符纸，落在那女子身上，随即，火苗跃起，继而，迅速蔓延开来，女子全身上下都笼罩在火焰之中，一股旋风忽起，将散落在四面八方的衣物席卷过来，落入火焰之中。
半柱香的功法，女子也就消失不见。
就像慕小桑所说的那样，尘归尘，土归土，从虚无中而来，也将往虚无而去。
修行的目的何为？
不就是想从虚无中挣脱吗？
处理完这件事情之后，三人继续向那棵红松行去，心情倒也说不上沉重，因为，这样的事情在横断山脉中实在是发生得太多了。
弱肉强食！
仅此而已！
要想不沦落到那个女子的下场，就只能奋发图强，公平正义什么的，一切都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
没多久，便来到了红松谷。
面前，仿佛耸立着一座红色的山脉，须得将头往后仰到了极致，这才能看到红松的树冠，却无法看清楚树冠的全貌，就像是一片火红的云海在头顶漂浮。
红松谷很大，怎么找到卫南等人？
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简大娘挥手一扬，手指间拈着一张符纸，轻轻一甩，一道青光从符纸上窜出，漂浮在一丈来高的空中，像是一条游动的青蛇。
青蛇仿佛在感受什么，停顿片刻之后，向着西南方窜了出去。
这是寻道符。
这道符能够感应到方圆十多里的人类气息，如此，随着青光而去，便能寻到其他人。
沿着青光而去，走上几里路，青光突然爆裂开来，化成烟雾消散。
有人破坏了这道符法。
“什么人？”
一个声音从某个大树根的后面传来，声音内充满了暴躁，就像是一个点燃了引信即将爆炸的火药包。这声音干涩难听，就像是铁器在相互摩擦一般。
声音的主人正是万四维。
慕小桑望了简大娘一眼。
简大娘摇了摇头。
慕小桑的意思是趁着姓万的落单，看上去又像是有伤在身，要嘛干脆干掉对方算了。
倒不是为无辜者报仇。
在天云界，行侠仗义之类故事只能发生在话本小说和街头讲书人的口中，现实生活中难得一见。
干掉万四维，原因很简单。
日后，若是寻到了传承之地，便可少分一份。
要知道，传承之地若是有收获，当分成三份，姓万的就要独占一份，毕竟，他身后站着的是天庙的执事。
当然，慕小桑非常讨厌这家伙，这也是理由之一。
姓万的要是死了，世界不会变得更加太平，却也不会更坏。
简大娘摇头的意思，是不希望慕小桑轻举妄动。
每个符师都有救命的底牌，何况，姓万的后面站着一个大符师，彼此之间就算相隔万里之遥，多半也有秘法相连，若是引出那个家伙那就不妥了。
虽然，心有不甘，慕小桑终究还是将那个念头按捺了下去，她沉声说道。
“滴水观，隐峰掌峰人慕小桑在此……”
第一百八十一章 沉默的对峙
沉默！
气氛很是沉默！
有些沉默安静怡人，让人心情愉悦；有些沉默则让人不安，洋溢着紧张的气氛。
如今，便是第二种沉默。
万四维坐在一截树桩上，这所谓的树桩其实是地面的灌木，上半部分被齐齐斩除，不晓得丢到哪儿去了，剩下生在地里的半截也就变成了一张小马扎，正好容一人所坐。
一身麻衣的他背靠着树根。
这树根是红松无数树根之一，其中一截凸出地面的一部分，像是一道山崖。
万四维眯着眼睛，脑袋偏着，稍稍仰头，望着斜上方的红松的主干，沉默不语。
表面上，他在无视慕小桑三人。
实际上，此时他的眉心天宫中，一道符箓正在缓缓旋转，上面有符文如烟雾一般飘散在空中，时聚时散，一道防御的十方风雨符正处在半激活状态。
在他天宫内的这道符箓和简大娘的有所不同，除了有着属性的区别之外，尚有着品级的差别。
是的，天庙传下的箓虽然没有品级上的差别，结合到个人却存在着差别。
箓分九品，一品为尊，九品最次。
简大娘的是七品符箓，万四维的符箓是六品，只不过，他天宫内的符箓有些残缺，上面缭绕着血丝般的雾气，一看就知道问题多多。
十年前，万四维得罪了一个先天高手，虽然，逃脱了对方的追杀，却也受到了难以复原的重伤，濒临死亡边缘。不得已，他施展了吸血**，这门他从某本古卷中学来却从未用过的法门。
性命虽然保住了，问题却也出现了。
符箓虽然依旧保持在六品，等级却在往下掉的边缘，随着时间的推移，修为也在不停地往下掉。大符师那道门距离自己也是越来越远，这辈子都没有机会更近一步了。
但是，也不是全无机会。
机缘就在藏宝图中的那个地方，远古方寸宗的传承之地，那里不但有着方寸宗的传承，尚遍布各种奇珍妙药，在那里，时间是停滞不动的，因而，各种奇药保存完好。
其中，有一枚问心丹。
吞下这枚问心丹，能够弥补心性上的缺失，且能让残缺的符箓恢复正常。
万四维最想要的就是这玩意。
哪怕那个地方有着更多远比问心丹还要贵重的奇珍异宝，却非他必须的。
在卫南这群人中间，对那地方最了解的只有他。
虽然，顾小召对远古发生的事情门清，毕竟是亲眼目睹了那场大战，不过，关于那个七层玲珑宝塔内究竟存放着什么，他却是不知晓的。
万四维又是怎样知道的？
这话说来话长。
万四维出身方寸宗，师傅是方寸宗长老大符师东方墨，现如今蜀国益都天庙的执事。
此方寸宗非彼方寸宗，彼此之间却又有着联系，现在的方寸宗是在远古方寸宗的遗址上建立的。偶尔有弟子幸运地获得了远古传承，从而在宗门内一飞冲天。
东方墨便是其中之一。
他出身寒门，天资一般，修炼武道不过是泛泛之辈，后来，突然转修符法，一跃千里，顿时由普通人变成了众人羡慕的绝世天才。
之所以如此，无非误入一个奇怪的空间，获得了一枚换骨开窍丹，也是在那里，他晓得了远古方寸宗的传承之地的存在，也有一些模糊的线索。
然而，几十年过去了，东方墨已经成为了大符师，在这件事情上依旧没有任何起色。
后来，他进入天庙当上了执事。
在天庙，他接触了不少上古秘辛，也就对方寸宗的事情了解了更多，渐渐知道了藏宝图的存在，也从某个大人物那里获取了一些关于神念运用的秘法。
如此，才有了之后一系列的事情。
这时候，万四维内心是紧绷的，他担心慕小桑等人暴起发难，毕竟，慕小桑等人和他相互不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偏偏他在黑风中受了点伤，虽然通过吸血**有所好转，却未能彻底好完全。
这三人中，简大娘的威胁最大。
身为符师，灵觉惊人，他自然能感受到简大娘的强大。
至于慕小桑，不说他不敢向慕小桑下毒手，就算真的下手，慕小桑身上的那枚金蛟剪也不是好对付的。
剩下的顾小召，也非简单之辈。
他还记得自己法术被破神念受损的那个夜晚，破掉自己法术的就是这个小子，当然，更有可能是某个站在这小子背后的大人物。
所以，万四维远没有看上去的那样自然。
另一边，慕小桑正襟危坐，她坐在一块青岩上，岩石是顾小召从远处端来的。
进入这片区域的时候，万四维已经选了高处坐下，慕小桑不想位居此人之下，也就一直站着。后来，还是顾小召从远处搬来了一块青岩，她这才坐下。
也就比万四维要高上一些。
简大娘站在慕小桑身后，也在时刻小心着万四维，虽然，不觉得万四维敢一挑三，不过，那家伙是疯子，谁又能知道疯子是怎样想的呢？
顾小召坐在慕小桑身侧。
他即是慕小桑的小师弟，也是对方的小表弟，再加上慕小桑对身份地位这些并不在乎，故而，也就有着一席之地。
简大娘之所以不坐下，不过是因为她不愿意罢了！
并非慕小桑不让她坐下。
顾小召的表情和以往并无区别，沉默着，轻轻抿着嘴唇，眼神黑得发亮，像是漩涡一般炯炯有神，一副就算红松崩于前也色不变的姿态。
时间就在沉默中一点点流逝。
眼看天色就要暗下来，黑暗张开了大嘴，从西往东吞了过来。
这时候，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这脚步声异常沉重，但是，并非有着千钧之力却无法控制的大力士的脚步声，而是非常普通的普通人的脚步声，脚步落在地面，有着浊音，且很漂浮。
怎么会？
在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普通人出现？
根本就不可能！
万四维、慕小桑，简大娘、就连顾小召都扭过头，齐齐望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第一百八十二章 书生山中来
十丈开外，两人高的野草一阵摇晃，小腿粗的野草被拨开，一个人从草丛中慢慢地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年轻人。
头上戴着一顶四方巾，系在发髻上，黑色的头发非常顺滑地垂下， 挂在耳边。
他穿着一件蓝色布衫，下摆稍长，险些拖在地面。
布衫洗的次数有些多了，有些发白，加上他那脚下那双双耳麻鞋，可以看出来，这人家境不怎么样，是那种没有什么武道天赋只能学文，永远只能担任辅助角色的穷酸书生。
是的，天云界有许多无法修炼的普通人。
这些人也要生存，也有自己的世界，相对于武者，他们的地位自然要低下许多，深受歧视、欺压，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仍然要活着。
这其中，学文是一条出路，至少比单纯种地当农夫要好上许多。
读书识字并不能成为人上人，却能成为普通人中的人上人。
这方世界，武者占据高位，然而，因为修炼要占据太多时间，故而，处理杂事的时间就不多。就拿一方郡守来说，要是每天都忙着处理公务，根本就没有修炼时间。
修炼这东西，不进则退。
武道实力方是他能成为郡守的根本，不可能舍本求末，处理公务服务大众之类的自然远远不及自我修行的重要，聪明人都知道，应该怎么做。
这就有了那些学文之人的用武之地。
不管是王室朝堂、还是郡守府、或者乡下小镇的镇守府，都有不少文职官员，他们帮助大人们处理公务，负责管理地盘内的事务。
一个地方发展得好不好，往往和那些文职官员的优劣有关，对普通人来说，身为武者的大人们更像是庙里的神像，高高在上，宛若木偶。
他们畏惧他们，却不爱戴他们。
真正和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的只能是文职官员，好的文官能得到他们的爱戴，坏的文官得到的就只能是仇恨。
当然，在天云界的体系下，再坏的文官也坏不到哪儿去，因为，他们的权力的基础不牢靠，只能依靠身后的武者大人，不过是狐假虎威的那个狐狸。
再加上，这方世界武道横行。
就算是普通人，拐七拐八的也有一两个武者亲戚。
你要是欺负得狠了，惹得某些家伙一怒拔刀，砍下了你的狗头怎么办？就算你身后的主子能为你报仇，恐怕你也不会为此感到欣慰吧？
所以，这方世界的官僚集团贪污**都有底线，很少做得超过底线。
对武者大人来说，修炼是第一要务，且大多出自豪门大族，就算是修炼资源，也大多依靠家族或者朝堂。靠盘剥普通人来修炼，这样做太掉价了，也不太现实。
毕竟，在这方世界，大部分的资源都掌握在以武者为根本的豪门世家手中，普通人掌握的资源极其有限。
所以，大人们是不贪的。
只有文官们才会贪，却又忌讳着凡间武者的力量，不敢做得太过分。
因此，这方世界的制度虽然腐朽，不够先进，体制僵化，平民百姓过得朝不保夕，官场却远比顾小召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干净。
原因很简单，因为存在超凡力量。
话又说回来。
那些识文断字的人就算不能成为文官，也可以经商，或者在某些大族的商行内担任账房之类的，总之，前途肯定比不识字的普通人强。
另外，这方世界的战争也只在武者之间发生。
文官们跟随的大人们若是战败，地盘被抢去，对文官的影响也不大，胜利的武者大人们同样需要他们，或许不会重视，或许会降职，命却是能保住的。
这方世界的战争，并不存在杀俘屠城。
战斗的场面非常壮观，有时候，说是移山填海也并不过分，只不过，对普通人的影响不大。
当然，要是战场倒霉催的在人多的地方，就要另说了。
进入横断山脉的多是亡命之徒，这些家伙并非拖家带口之辈。所以，即便是在滴水观坊市，普通人也不多，大多是滴水观武者的家属。
现在，竟然有这么一个穷酸来到了红松谷。
根本就不可能。
不要说这几日黑风肆虐，兽潮横行，就算是没有那些玩意，一个普通人也是寸步难行，一出坊市恐怕就会成为失踪人口，断不能走到这里来。
如果一个普通人能徒步来到这里，多半是天眷之子。
所以，那个年轻书生绝非普通人，只是看上去像是一个普通人。
是的，在这人身上，不见丝毫气机。
真气、灵力、或是别的什么特殊的气息，没有，统统没有，无论怎么察看，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最初，顾小召施展的是探气决。
没有发现丝毫的端倪，随后，他瞄了一眼旁边的简大娘，这会儿，简大娘的脸色极其难看。
对面的万四维同样如此，龇牙咧嘴的，就像是一头感觉到危险而坐立不安的野兽。
慕小桑的表情有些凝重。
于是，元神在识海念诵经文，破妄证真决发动，破妄眼中，所有幻象消散，唯有一点真灵存在。
太阳！
一千个太阳！
就像一千个太阳在眼前闪耀！
闭眼！
忙闭眼！
闭眼无用！
眉心天宫仍然有一千个太阳在爆炸，神念在摇晃，就像乘着一叶轻舟行于十二级飓风席卷的大海。
识海中，元神停下了念诵经文。
那万千耀眼的光这才消失，一切又恢复如常，就像从未曾出现过一般。
睁开眼，顾小召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心中的惊涛骇浪全都压在心中。
这时候，书生的目光扫来，正好落在顾小召的脸上，眼神中并没有太多奇怪的地方。
也就是说，他并没能察觉到顾小召的窥探。
顾小召松了一口气。
这是一个高手！
仅仅是天云界的高手！
“大家好……”
书生缓缓向这边行来，露出八瓣牙齿，脸上浮现出温煦的微笑。
万四维站起身，拱手弯腰。
慕小桑站起身，跳下了青岩，拱手抱拳，她并未弯腰，一如既往地腰身挺得笔直。
简大娘紧跟着慕小桑，同样弯下腰向那个书生行礼。
顾小召微蹙眉头。
他站在慕小桑身后，拱手抱拳，轻轻点头。
书生同样抱拳回礼，每个人都有回应，他缓缓行来，不时抬手拍去衣襟上沾着的野草。
红松之上，黑云摧城。
第一百八十三章 质问
“坐！”
“大家坐，不要客气嘛……”
书生走近，抬手示意大家坐下。
万四维深吸一口气，一屁股坐下，只是很明显，他非常忌惮这个莫名出现在此地的书生，屁股挨着那半截树桩，却没有坐得很实。
慕小桑没有回到那块青岩上落座，也没有另寻地方坐下，她只是背靠着青岩，双手环抱胸前。
简大娘一如既往地站在慕小桑身后，双手低垂在身侧，虽然，低着头，却保持着随时可以激发符法的姿势，如临大敌一般的情绪顾小召都能感受得到。
这是一个先天！
顾小召能确定这一点。
也只有先天才能返璞归真，瞧着就和普通人差不多，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息泄露出来。
正所谓先天真灵一点，不泄不漏。
先前运转破妄眼所见的千个太阳，无非是灵力浓缩到了极点，天地灵气就像被地球引力吸引而来的陨石纷投而至造成的瑰丽景象。
顾小召的修为境界不够，神念因此才被震荡。
面对炼气境高阶的武者，符师要稍占上风，两者相斗，大多数情况之下，都会是符师获胜。当然，要是那个武者是炼气境大圆满，胜负也就在五五之间。
符师若是和先天高手交锋，那就只有被碾压的份。
因此，这个书生的突然出现，就像狼群中混进了一头猛虎，让万四维和简大娘的神经变得非常紧张。
这人是谁？
为何而来？
心中有着疑问，却不敢出声询问。
最终，还是慕小桑胆大，她径直开口问道。
“这位前辈，能否告知我等高姓大名，所为何事而来？”
话音落下，空气流淌着暗流，简大娘眉心天宫的符箓非常快速地旋转着，一个个符文荡漾出来，绕着符箓旋转，洋溢着淡金色的光芒。
只要一个念头牵引，符法便能瞬发。
书生笑着，望着慕小桑微微笑着。
“你就是观海君大人的那个丫头吧？有胆有识，不错！非常不错……”
说罢，他环视四周。
“鄙人姓卫……”
说到这里，他就闭上了嘴。
众人秒懂，姓卫，那么这个先天也就是卫南的帮手，对众人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也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就是前往传承之地的这后半截路程，危险的程度将会降低，毕竟，先天可不是大白菜，多多少少有些震慑力，有些凶兽的威胁性也就大大降低。
坏消息就是如果卫南反目的话，万四维也好，慕小桑也好都没有什么办法，能够逃得性命，就已经算是侥幸，其他的，就不要指望了。
也不知道，先前他为何没和卫南同行，要是有他一起，在一线天的时候就不会这么狼狈。
“这段路太难走了，走到这里，脚都差点走废了，容我歇歇，小辈还在后面，一会就到，有什么事情，你们待会儿再和他聊……”
说罢，书生靠着树根，很没形象地瘫坐在地上，闭上眼，睡着了。
不一会，就打起了呼噜。
就像一个真正走累了的普通人。
书生没有乱说，没多久，也就半个时辰，天色彻底黑下来，篝火点燃之后，卫南一行人赶来了。
并非一起，而是分成了好几个批次。
卫南最先出现，身边跟着高雄和秦先生，就他们三人，并无其他人的踪影。
之后，陆续有人赶来。
这些符甲武士形象狼狈，一个个都像是残兵败卒，表情都不太好，毕竟，能够活着赶到这里并非易事，途中必定遇到了不少艰难险阻。
七个人！
一共只有七个符甲武士赶来，这七人中，有着四个炼气境中阶的武者，其余三个都是炼气第三层大圆满。
卫南的两个侍女不见踪影。
其中一个已经死亡，尸体还是慕小桑等人处理的，另一个则不见踪影，不知道是死了，还是仍然在路上，不过，结局多半不怎么好。
卫南的表情是阴沉的，不过，很明显意志倒还坚定，并没有因为受到这么多的挫折而颓丧不安。
瞧见那个书生之后，卫南眼神一亮，脸上的表情也亮了不少，也仅仅这样而已！
喜怒不形于色是每个大人物的基本素质，这是卫南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叔公！”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站在书生面前，非常恭敬地向书生躬身行礼，哪怕书生依旧闭着眼。
书生睁开眼，微笑着点点头。
“来了……”
随后，他上下打量着卫南，再次点点头，温言说道。
“不错，卫正熙生了两个好儿子，你兄长是世人称颂的天才，你一直被兄长的锋芒所压，实际上，你并不比你兄长差多少，天赋根骨有差异不可怕，心性意志同样重要，以后，你就会明白的……”
说罢，他指向一侧坐立不安的万四维。
“拿这个人来说，已经废了！”
卫南扭头望向万四维，目光带着些许的笑意，这自然不是什么善意的笑意。
万四维握紧双拳，牙齿紧咬，面色铁青，敢怒不敢言。
“不走正道，修炼邪法，伤及根本，心性不定，符箓残缺，指望神丹妙药相救，不过是妄念……”
书生站起身，指着万四维，朗声说道。
就像是在念诵一本记载着微言大义的经书，那声音语调平和，不见得有多高，却非常中正平和，毫不费力便压制住了所有的声音，就连头顶夜风中阵阵松涛声也像并不存在一般，融合在了声音里。
别人不知道的是，当书生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万四维的识海内一阵震荡。
眉心天宫处，那道符箓上弥漫的血丝突然间像沸水一般沸腾起来，形成了一片血雾，血雾围绕着符箓，不停地吞噬着那些金色的符文。
符箓停止了转动，上面隐隐可见裂缝。
眼看就要破裂开来。
现实世界，万四维面色苍白，就像是被一道霹雳劈中一般，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双眼无神。
“好胆，我卫家的人你也敢杀……”
书生缓缓向万四维走去，嘴里说着，目光却在慕小桑等人脸上扫过，脸上终于不见笑容。
第一百八十四章 试探
万四维想要反抗。
但是，神念根本出不了识海，无法控制眉心天宫内的符箓，也就不可能激发符法。
“啊！”
万四维像垂死的饿狼发出最后的咆哮，双眼赤红，天宫处，符箓散发着一片血光，眼看，便要一寸寸断裂开来。符箓一旦破碎，整个人也就废了。
就在这时，空中有声音传来。
声音随风而至，悠扬清越，听着像是远空深处传来的一声鹤鸣。
“天行兄，还请手下留情……”
声音入耳，万四维心头一震，原本禁锢被某种无形力量禁锢着的神念就像飞出鸟笼的鸟儿，振翅飞出识海，飞入眉心天宫之中。
念头落下，符箓上的血色为之一暗。
符箓转动起来，金光漾起，将血色驱逐，使其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现实世界，万四维恢复了对自家身体的控制。
他仰头望天，神情激动地喊道。
“师父……”
半空中，红松之上，一声鹤鸣。
一只白鹤展翅盘旋，从空中冉冉落下，鹤背上，一个头戴高冠身披白色长袍的羽士迎风而立。
此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相貌酷似顾小召前世所见的一个叫吴秀波的演员，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人留着三缕长髯，非常飘逸地飘在下巴上。
卫天行往后退了半步，仰头望去。
“东方兄，好久不见……”
“天行兄，好说……”
鹤背上那人正是万四维的授业师傅，大符师东方墨，益都天庙的执事。
十多年前，卫天行和东方墨有过数面之缘，彼此间也有过一两次交谈，虽然，说不上相谈甚欢，至少，没有起什么摩擦，勉强也算是一个熟人。
卫天行为何要出手对付万思维？
为什么一开始见面的时候不动手，偏偏等到这个时候才动手？
其实，卫天行并没有非要干掉万四维的心思。
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动手，无非是想要把隐藏在万四维背后的东方墨逼出来。
一开始没动手，卫天行就在观察四周。
然而，他却没能发现东方墨的踪影，在万四维的脸上，也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待得卫南等人到了之后，仍然没有头绪。
卫天行也就决定出手，最好能把万四维背后的人逼出来，若是不能，将万四维干掉也好。
少分一份算一份。
现在，他的计划得逞了，将东方墨逼了出来。
十余丈的空中，东方墨一脚踏出鹤背，漂浮在空中，随后，像落叶一般慢慢飘落。
落地后，东方墨手捋三缕长髯，脸上露出微笑。
“天行兄，我这小徒做了何事？引得天行兄如此震怒，竟然亲自出手，身为师傅的我管教无方，先在这里替小徒道声对不住了！”
“东方兄，言重了！”
卫天行笑了笑，懒洋洋地抬起手，双手在胸前合拢，拱手为礼。
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就和普通的熟人在街头见面打招呼一般。
然而，就是这个看似简单的动作，三丈开外的东方墨脸上的笑容却一凝，神情突然间变得郑重。不知何时，他手中便多了一把以白玉为柄的拂尘，摆在胸前，轻轻摇了摇。
有风吹过。
像是从阳春三月吹来的杨柳风，风中夹杂着花香，带来河水的清凉，徐徐而来，让人迷醉，忍不住沉浸其间，忍不住想起一些美好的往事。
即便是简大娘这样的人物，一时间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难以自拔。
万四维更是不堪，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好事情，双目噙泪，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
慕小桑的神智倒还保持着清明，或许是身上有至宝附身的缘故，也有可能是她本身的意志就非常坚定，被这风吹拂，神念竟然凝聚如故，不曾变得散漫。
顾小召也没有受到影响。
在他识海深处，元神端坐，念诵着破妄证真决，万千幻象不见，唯有真灵一点。
当然，他没敢运用破妄眼去观察那两人的交战。
这里和苍梧界不同，苍梧界的法则是破碎的，尚未形成一个统一的法则，故而，就连阴神真人顾青莲和青衣蝠王之间的交手，他也敢旁观。
天云界不成，规则不同。
先前，他只是偷偷用破妄眼观察卫天行这个先天高手，虽然，对方无法察觉，他却险些瞎了眼。
所以，莽撞不得。
唯有紧守心中一点真灵，不受两人交锋的影响。
到了先天，以及大符师这样的层次，交手不再像低阶修者那样打得热热闹闹，火花四溅。除非他们想这样做，不然，战斗总是在无声无息中。
入微！
不能入微就无从先天！
先天不仅仅是全身穴窍大开，无时无刻都在吸纳天地灵气而已，还须得修炼神魂力量，使得对全身的真气达到控制入微的程度，若是需要，念头甚至能渗入每一丝真气之中。
运行照雪观心法的时候，顾小召偶尔也能进入那个层次，只不过，不能持久。
他还不能做到像卫天行这样的程度。
虽然，他们对天云界的天道法则的理解或许相差不多，不过，毕竟，境界太低，无论真气的质量和数量，彼此间都有天渊之别。
卫天行这轻轻的拱手，便是攻击。
意在气先，气随意动，先天真气无声无息，却带着色彩，带着愉悦的色彩，让人心情舒畅。
仅仅是瞧着他做这个动作，万思维和简大娘也就被影响了，如果真是出手对付他们，恐怕连抵抗的心都没有，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中招。
东方墨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手中这把拂尘有名堂，称之为百转千回，乃是天庙出品，是他担任这个执事的酬劳之一。
武者以自身为天地，讲究的是不泄不漏，精进勇猛。
符师则不同，符师讲究的是融于天地之中，成为天地规则的一部分。
符师修炼的天宫中的那张符箓，将符箓上传承下来的符法熟练运用便可，品级越高的符箓上记载的符法就越多，威力就越强大。
大符师则更一步，能自创符法，将其篆刻在那张符箓之上。
刚才，面对卫天行的攻击，东方墨轻轻一拂，便是使出了自己根据百转千回这把拂尘自创的符法，符法的名字也是百转千回。
顾名思义，在卫天行和东方墨这短短的三丈多距离，中间却多了许多虚空裂缝，让卫天行的真气百转千回，一时间，很难攻击到自己。
有这点时间，足够东方墨做更多的事情。
第一百八十五章 结伴而行
（感冒发烧中，今天只有两更五千字！）
一道金光冲天而起。
这金色并非尊贵大气的金黄色，也不是温和的淡金色，而是泛着神秘色泽的玫瑰金，像一朵花盛开在东方墨的头顶，光源来自于他戴着的那顶高冠。
金光将黑暗驱散开去，也压制了一旁的火光。
金色的光芒反射在卫天行的褐色的瞳孔，他微微一笑，往后退了好几步。
“东方兄，不过是打个招呼而已，何必如此？”
东方墨同样笑了起来，笑容儒雅，目光如水，透着洞察世事的成熟睿智。
“卫兄这招呼还真是特别……”
随后，两人就像没事一般仰天大笑，各自返身走开。
卫天行自然是和卫南等人一起，没什么形象地混在众人中间，坐在一个稍高点的土坎上，屁股上也没有垫什么东西，也不怕长衫被弄脏。
对先天高手来说，要做到一尘不染非常简单。
卫天行却没有这样做，自然有着他的原因。
成就先天之后，全身穴窍贯通，人体这个小天地和外界这个大天地也就贯通无阻，每时每刻都能吸纳天地灵气入体，这时候，最重要的是修心。
性命双修，先修命再修性，这就是天云界的武道修行体系。
要想把观想出来的本命修炼成实体，且能在虚实之间转换，继而爆发出无穷的威力，成为法相真人。
首先，须得走出自己的道。
这是一门艰难的修行之旅。
像普通人那样活着，这就是卫天行的道。
二十年前，八十岁的卫天行在滇国的大湖洱海边的一个破烂草亭内成就先天，之后，他返回了巴南卫家，进入了家族长老会。
不过，这只是名义而已。
卫天行几乎不怎么管事。
成就先天之后，武者大多只对自家的修行感兴趣，都在想怎样走出自己的道，怎样和这方天地同呼吸，借着天地之力成就法相。
对于杂事，一般不理。
除非涉及门派或者家族的存亡大事情，否则基本不会出面干涉。
这二十年，卫天行一直在西南三国流浪，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
他在磨练自己的心性。
须得经历凡尘种种，观滚滚红尘，看透世事，明白生死，方才能大彻大悟，方才能让自己的本命那一卷红尘观世经由虚变实，又由实变虚，成就法相。
只是，他无法超脱，仍有羁绊。
他修行的又是偏门的儒家功法，讲究入世，不能无情地一剑斩断羁绊。
半年前，他尚在黔国的某个商社做账房，工作之余喜欢和同事们去烤肉摊喝一杯，说说闲话，在庸俗中打发无聊的时光，醉生梦死。
现如今，他却出现在了苍茫的横断山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束缚，如何挣脱这束缚，这是一个难题，即便是先天高手，也很难解开。
对于自己这个叔公，卫南很难说有什么感情。
对方就像是一条神龙，很难一见，卫南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也仅仅见过两三次。
当然，这样的人物只要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一开始，卫南想要私自去那神秘的宝地，吃什么都不比吃独食强。
只是，随着事情慢慢展开，特别是通过某个隐秘的渠道晓得万四维的背景之后，卫南非常清楚，单凭自己的力量不但不能独占，更有可能送命。
思虑许久之后，他绕过了父亲卫正熙，拜见了家族长老卫天一。
经过一番试探，双方达成了盟约。
交换条件很简单，卫天一支持卫南日后夺取家主之位，同样，卫南也要扶持卫天一这一房，并且，传承之地获取的东西两家平分，互通有无。
立下盟约之后，卫天一没多久便过世了。
逝去的卫天一是卫天行的同胞大哥，去世的时候不过是炼气境中阶修为。
之所以能成为家族长老，完全是看在卫天行的份上。
当初，卫家兄弟在卫家的环境不好，卫天一知道自己的弟弟资质比自家好，也就把自己的资源也给了卫天行。卫天行之所以成就先天，和卫天一的牺牲脱不了干系。
卫天一就是卫天行的羁绊。
他不可能拒绝自家兄长临死前的最后一个请求。
于是，这才有了横断山脉此行。
卫天行并不贪图方寸宗的传承，当然，要是能够观看方寸宗的传承秘笈，若是能触类旁通，也是极好的。对卫天行来说，最重要的是他隐隐感到了突破的契机。
此行之后，必定能寻到成就法相的那一丝契机，卫天行坚信无疑。
东方墨的心情很糟糕！
身为天庙执事，他不能长时间离开天庙，所以，只能在万四维等人进山的时候才从益都出发，有着白鹤代步，却也赶得及。
万四维身上有着他留下的一缕气息，只要对方不死，随时可能寻到。
一开始，他并未出面。
想要偷偷随着万四维等人前往那个传承之地，然后，寻一个比较好的机会介入，抢夺众人的机缘。
就像先前说的那样，吃什么都不如吃独食。
然而，瞧见卫天行出现之后，他知道这个计划行不通，虽然，他和卫天行只打过两三次交道，却也知道这家伙非常难缠，聪明得紧。
读书人都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果不其然，自己还是被那家伙逼了出来。
他不能任由卫天行干掉万四维，区区一个劣徒死了就死了，问题是万四维一死，他也就失去了坐标定位。有卫天行带路，就算自己乘着白鹤，也不见得能一直不跟丢。
所以，不得不出面。
虽然，卫天行让东方墨深受威胁，不过，他也不惧对方，要真是翻脸，那就各凭手段。
待得卫天行回到卫南那群人中间坐下之后，东方墨向着慕小桑这边行来。
简大娘面色发白，不过，还是踏出一步，站在慕小桑身前，将慕小桑挡在身后。
慕小桑没让她这样做，她把手放在简大娘肩上，轻轻拍了拍，示意简大娘让开。
无所畏惧，不舍不弃，这是慕小桑的道。
既然对方找上了自己，那就正面相迎。
顾小召站在慕小桑身后，微微眯着眼睛。
他不认识东方墨，也不认识卫天行，只晓得卫天行是先天武者，这东方墨能够和卫天行分庭抗礼，必定也是个大人物，既然万四维把人叫做师傅，多半是个大符师。
“慕家姑娘，你好，某乃天庙执事东方墨……”
东方墨微笑着，和慕小桑打了个招呼。
“前辈，你好！慕小桑有礼了……”
慕小桑沉声回应。
“出京前，我曾经和令尊见了一面，令尊知道我有公事要往巴南郡一行，让我有时间的话去看看你……此次进山，慕姑娘若有什么，但说无妨……”
东方墨温言说道。
慕小桑点点头。
她不知道对方说的是真是假，不过，是真是假都无妨，若是朋友自然好好相处，若是敌人，那就拳头对付，不管对方如何了得。
招呼打过之后，东方墨瞧了慕小桑身后的顾小召和简大娘一眼，微微点头，转身欲走。
就在他转身之际，又回过头。
“关于慕姑娘受箓一事，此次进山，就算是一无所获，慕姑娘也不要担心，区区一张符箓，包在我身上！”
“多谢前辈了！”
慕小桑抱拳为礼。
之后，东方墨也就和万四维一起，选了个角落坐下，和卫天行相比，他的排场就要大许多。
他从腰间百宝囊内掏出一张符纸，将那符纸往地上一扔，那张符纸遁入地面，消失不见。不一会，便见一根树苗破土而出，转瞬间，便是一笼青绿。
那是一根青藤，缠绕着一层层的往上，没多久，一张青色的藤椅便出现在面前，藤椅的靠背上，青色藤蔓继续往上蔓延，形成了一张青色的罗伞。
随后，东方墨施施然坐下。
一群人分成三拨，相互间隔着一个大火堆，呈三角形相对而坐，彼此间，没有什么交流。
距离这么近，不管多么小声说话，也会被其他人听见。
不要说卫天行和东方墨两个大高手，就连顾小召都能做到，所以，大伙儿也都闭嘴不语。
慕小桑望着顾小召，接下来，扭头瞄了一眼东方墨和万四维，再望向顾小召，眨了眨眼睛。
然后，张开嘴，一上一下。
没有声音，纯粹是唇语。
顾小召瞧得分明，慕小桑说的是，我讨厌这家伙，笑得太假了……
顾小召笑了笑。
能够教出万四维这样的徒弟，这师父的品性可想而知，不管外貌如何，不管态度如何，终究透着一个假字。
在天云界，演技派虽然也有生存的空间，却不能像生活在顾小召以前所在的那个世界那样如鱼得水。
有意思！
顾小召望着火堆，脸上带着微笑。
关于这次进山寻宝，顾小召其实并不感兴趣。
他曾在石碑的演化中瞧见过远古方寸宗灭亡的那一战，那个方寸宗的老人施展的法术非常强大。
如此，方寸宗的传承肯定不一般。
只是，他有无限万象通明录，又有石碑，有小灵儿相处，说实话，功法也好、丹药也好，他都不需要。
这次进山，他已经有了非常重要的收获，方寸宗的传承之地，去不去也无妨。
不过，就像慕小桑没有舍弃自己一样，他也不会舍弃慕小桑，唯有陪着大师姐前行。
希望，前方会有不错的风景。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大雪
雪！
漫天大雪纷扬，举目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
天与地，山与水，树与草，全然不见踪影，唯有仿佛将世间万物洗涤干净的雪花飞扬。
然而，一天前，却是艳阳高照。
并非天气突变引起，而是地域不同的缘故。
横断山脉大山深处甚是怪异，每一片地域的气候都不相同。
你或许是正在满眼苍翠中行进，温和的杨柳风拂面而来；下一刻，就像跨入了一条无形的界，迎面而来的是狂风、沙暴、一片无垠的沙漠；然而，转过一个山丘，说不定又会是另一个世界，一个蔚蓝的湖泊会突然闯入你眼底。
一行人在山中兜兜转转半个多月。
只能步行，就连能够暂时飞行的先天武者卫天行或者骑鹤而来的大符师东方墨都不敢升空，因为，你不知道什么地方便会撞上虚空裂缝。
所谓虚空裂缝乃是这片区域特有。
传说，当初横断山脉乃是一个大平原，第一次神战之时，仙人下界和本地土神交战，作为战场的天云界被打了个天翻地覆，完全变 了模样。
以前，天云界空中有十个太阳，大地只有夏季。
人们不需要衣服之类的存在，全都赤身**，每个人的肤色都如煤炭那么漆黑一片，那时候，在天云界的食物链上排第一位的并非人类，而是一种叫做猛犸的巨兽。
仙人出现之后，传下了文字知识，传下了修炼体系，帮助人类向占据统治地位的猛犸交战。
这就是第一次神战。
那一战，十个太阳被打下了九个。
天空中的十个太阳其实就是天云界的本位面神灵，也就是在他们的支持下，猛犸方能成为统治者，因为，猛犸的血脉中有着他们的一丝神血。
活下来的那个神灵元神被禁锢在身体内，失去了自我意志，被仙人奴役，成为了一个大灯泡，每天必须升空为天云界输送能量，帮助万物生长。
如此，才有了四季。
因为四季变化，再加上修炼的缘故，人类也就脱去了黑皮，面貌和身材变得越来越像上界仙人，甚至，修炼到了最高境界，还能踏上飞仙台，跨界飞升。
这故事听起来玄乎，真相其实很简单。
在顾小召看来，所谓的第一次神战，实际上就是天云界被主世界所发现继而奴役的过程。
有上界修行者的大能破界而来，一场大战之后，抹杀了这方世界诞生的土灵，夺取了世界本源，将其转化，也因此改变了天云界的天道规则。
传说中，横断山脉便是其中一个太阳的坠落之地。
太阳的身躯转化为绵延数十万里的大山，将中原大地和西南三国隔绝开来。
土神虽然被抹杀，元灵被毁，然而，终究还是有气息残留下来，无数年过去了，依旧没有消散。
故而，大山深处才有这么多怪异之事。
地形和气候变幻多端，有黑风出现，有兽潮产生，有战斗力不逊于法相真人的凶兽，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这些凶兽不能出山而已。
特别是藏宝图所指的那片区域，被天庙称之为日落峡的地方，乃是天云界的十大禁区之一。
在那里，曾经有法相真人失踪过的传闻。
当初，方寸宗破门的时候，那个老人之所以将传承之地扔到了日落峡，这个因素或许也是原因之一。
天云界的土神陨落在这里，这里的规则也就颇为怪异，有些地方，天云界的天道法则甚至不起作用。
比如，虚空缝隙便是这样的存在。
在这片区域，空中密布着许多虚空裂缝，随风而行，无声无息，五感无法察觉，就算是用神念探查也不保险，一不小心就会错过。
先天高手落入虚空缝隙之中，侥幸不死，也会被传送至不知名地方。
倒霉的甚至会被传送到无尽虚空之中，无法找到回来之路，在茫茫虚空中飘荡，直至陨落。
所以，进入靠近日落峡的这片区域，只能步行，不可能腾空飞行。
所谓步行，是真正的靠着身体力量的步行。
在这片区域，最好不要吸收天地灵气，少使用真气和灵力，这是因为这片区域隐隐有些排斥上界传承下来的力量，在这片区域生活的凶兽们对那些东西最为敏感，一旦察觉到了，便会跟踪而来，不死不休。
这里的凶兽沾染了陨落土神的气息，最是仇恨外界的修行者。
此行甚是艰辛，队伍中就算有先天高手和大符师这样的存在，路上依旧有损失，进入这片大雪翩飞的区域之后，队伍只剩下了十人。
顾小召一行仨人、东方墨和万四维师徒俩、再加上卫家的五个人。
卫南所带来的那些符甲武士，只有一个炼气境中阶的武者现在还活着，因其修炼的混元真罡，以炼体为主，把人身当做了武器，比较适应这片区域的规则。
然而，这些活着的人也并非完好无损。
卫家的那五个人，除了卫天行和卫南之外，就连炼气境高阶的秦先生也受了点轻伤，被虚空兽所伤，肩膀上留下了虚空兽的一个爪印。
顾小召三人，只有顾小召完好无损。
是的，慕小桑和简大娘都受了点伤，除此之外，简大娘的灵力也损耗了许多，因为无法补充的关系，对她的影响也非常之大。
东方墨和万四维师徒，东方墨毫发无伤，万四维却糟糕了，就算有师傅在身侧，他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虐，双眼时常发直，接近于疯狂的边缘。
“问心丹……”
时不时，他便喃喃自语。
这玩意是他能坚持到现在的唯一原因。
顾小召低着头，冒着大雪向前缓缓迈步，这些纷飞的雪花并非真的雪花。
在山外，雪花无非是凝结的水蒸气，因为气温下降而引起的一种自然现象。
这片区域的雪花却不同，雪花远比普通的雪花要重，也更锋利，真真像是小刀片一样。
并且，远比一般的小刀片锋利，一般的小刀片不要说割伤炼气境武者，就连炼体境武者的肌肤也无法割伤，这雪花不同，能够轻易就割伤众人。
就算你运转真气抵御，也很困难。
虽然，运行真气能够抵御，但是，这些雪花有破除真气的特性，你须得时刻不停地运转，这样的话，对武者的要求也就未免太高了。
“啊！”
一声惨叫从白茫茫的雪雾中传来。
声音的主人是受了重伤的卫家符甲武士，看来，没有卫天行的帮助，他是支撑不住了。
如今的他，不过是个弃子。
顾小召没有回头，依旧低着头向前行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杀人的雪花
什么是善？
什么是恶？
没有具体的评判标准，位置不同，善恶也就不同，套用地球上的一句话，小孩才有善恶之分，好坏之别，成年人只有利弊。
卫天行若是出手，卫家的那个家族武士或许能熬过这一关，只是，这样做，卫天行多半要消耗一些精力和真气，即便只是一点点，一丝丝，也是不成。
因为对卫家，对卫南这一行人来说，卫天行的作用远超那个已经受伤的炼气境中阶的武者。
走到这一步，那个受伤的炼气境中阶武者已经变成了他们这一行的拖累。
早死早超生！
这其中没有善恶，只有利弊的权衡！
对此，顾小召不予置评。
对他来说，那个武士不是同伴，也不是先前唐金那类人，虽然，他有着余力，却不可能去帮助对方。那样做，只能成为别人眼中的笑话，那个被他帮助的人也不会理解。
并且，那人一旦恢复正常，卫南若是下令让他对付顾小召，那家伙多半也会听令行事。
对顾小召来说，帮助那人并非善，袖手旁观也并非恶，地球上的一些道德标准用在这个世界不合时宜。
这群人中，他只有一个同伴，那个同伴就是慕小桑。
至于简大娘，若是落入危险之中，顾小召也不会去相救，看在慕小桑面上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现在，他尚记得一线天那一幕。
你若为我，我就为你！
你如负我，我必报之！
这就是顾小召的哲学，非常简单朴素，如此，方不会滋生心魔。
“世侄，麻烦把路线图拿出来瞧瞧……”
漫天雪花中，一个声音温和地响起，如此恶劣的天气，这声音依旧中正平和，不带丝毫情绪，没有愤怒、疲倦、暴虐、烦躁……
这声音的主人是大符师东方墨。
从红松谷深入横断山脉之后，方知道就算记住了藏宝图中的路线也是不成的，那藏宝图并非死物，而是有着灵性的物事，上面那道红色的线条随时都在变化形状。
之所以如此，原因很简单。
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了，大山也在变化，以前的山峦也许变成了平原，以前的河流也许变成了一处干涸的峡谷，以前的丛林变成了荒漠……
这种变化非常剧烈，并不仅仅是时间的因素。
准确地说，这片广阔而神秘的地域随时都在变化着，因为某种神秘的原因。
所以，他们一行走来，时不时便要将藏宝图展开。
确定自己等人是否走在正确的路线上。
现在，这张藏宝图非常的重要。
不过，由于卫天行的存在，这张藏宝图依旧保存在卫南那里，但是，东方墨时不时就要让卫南把藏宝图拿出来看看，生怕卫家人把他带到沟里去。
对此，慕小桑等人自然是乐享其成。
在三拨人里面，他们三个人处于弱势地位，平时也慎言慎行，从不冒头。
雪花飞坠，片片杀人。
卫南运转着真气，抵御这雪花的侵袭，却又不敢将真气外露，因为你不知道雪花中是不是隐藏着不知名的凶兽，那些凶兽对灵气的波动非常敏感。
他的那个手下就是一时疏忽，真气外放，结果引来了凶兽的袭击，死于非命。
卫天行之所以没有出手救那个人，原因很简单，怕引来更多的凶兽，虽然，那些凶兽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无非是多费一道手脚。
只是，万一有什么大家伙呢？
卫南瞧了一旁的卫天行一眼，现如今，卫天行也成了一个白色的人影，全身披着雪花。
卫天行点了点头。
身上的雪花簌簌而降，天空中，却又更多的雪花落下，重新将他染得雪白。
卫南非常缓慢地伸手从怀里掏出合二为一的羊皮符纸，往空中一扔。
不远处，东方墨伸手往符纸上一点。
符纸缓缓在空中展开，山川河谷的虚影在漫天雪花中浮现在空中，全然不受影响。
一条红色的线条在山川河谷中穿行，前面部分乃是粗线实体，一直延伸到了一片白茫茫的山谷之后，粗线实体消失，换成虚线继续向前延伸，穿过那白茫茫的山谷没多远，也就探入一个巨大的峡谷中，彻底消失不见。
在东方墨这样做的时候，卫天行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四周，生怕有凶兽突袭而来。
打开藏宝图，多少需要一点灵力。
若是附近不远处有凶兽，便会嗅着味道冲来，这时候，需要卫天行出手阻止。
前几天，并没有这样的防御措施，结果就有一个武者死在了凶兽的袭击下，也是那一战，秦先生也受了伤，好不容易逃出来。
那之后，每次打开符纸不是东方墨就是卫天行在一旁戒备，唯有他们才能提前一段时间示警。
顾小召提足一口真气，神念紧守眉心天宫，运转了谛听的心法。
他在听取天地之音。
听取雪花的呼吸声。
听取这片地域的波动。
很好，运气很好！
附近方圆十多里都没有那些飞舞在雪花中的凶兽出现，超过这段距离，它们也就感觉不到灵气的波动。
“终于、要到了！”
慕小桑的声音在顾小召耳边响起。
慕小桑就在顾小召身边不远，不过，她这句话并非是对顾小召说的，而是非常轻微的自语声，声音中透着一丝疲态，饶是她，走到这一步，也是艰难无比。
当然，她不会把自己的这种疲态显露人前。
哪怕这个人是顾小召，或者简大娘，凡是在人们面前，她的腰肢总是挺得笔直，神情一如既往地倔强而骄傲。
“很好！”
东方墨笑了笑，笑声在雪花中飘荡，忽远忽近，位置很难捉摸。
顾小召寻声听去。
念头模模糊糊地感应到一团烟雾，是的，东方墨的神念就像是一团烟雾，没有什么实感。
顾小召并未施展破妄证真决。
有着石碑世界的存在，有着一日内能三次进出石碑世界这个机会，顾小召的神念也好，真气也好，灵力也好，在本身的基础上可以增加三倍。
即便如此，真气和灵力也远不如大符师或者先天武者这样的存在雄浑。
运转破妄证真决太过消耗神念，没有必要还是少用。
“走吧！”
这声音传来，悠然远去。
顾小召听得那团烟雾轻轻地向前飘去，正是沿着红线延伸的方向，转瞬间，便飘出了百丈开外。
“哼！”
卫天行冷哼一声。
空中的藏宝图虚影片片碎裂，漂浮在空中的羊皮符纸落了下来，正好落在卫南手里。
“走！”
卫天行再次断喝一声。
随后，他伸手一把抓住卫南后颈处的衣领，轻轻将他提起，人便飞在了空中，像被发石机弹射出去一般向前窜去，只听得咻的一声，人便出现在百丈开外，紧追着东方墨而去。
一旁的高雄和秦先生同样追了上去。
路线图上，粗线便是他们走过之地，虚线乃是不曾走过的地方。看了先前那一幕，他们都知道，前方不远处便是目的地日落峡的所在。
这时候，自然是要加快前进速度。
就算雪花中有凶兽突袭，那又如何，像东方墨和卫天行这样的高手其实是不怕的，之所以没出手，无非是怕雪花漫天的地形还有很长一段路程，怕惹出大人物。
“走！”
慕小桑轻喝一声。
脚尖一点，火红色的真气激荡，像一只火凤凰在雪地里飞舞，整个人向前飞去。
简大娘跟随在慕小桑身后，速度一点也不慢，将漫天的雪花撞开，在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黑线。
顾小召沉默着，轻轻迈动步伐。
脚尖在地面一点，人就窜出了十来丈，脚尖继续点着地面，又是十几丈。
速度虽然看着不快，却也没被慕小桑和简大娘拉开。
这时候，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一些声音，这声音让他想起了地球，想起了地球的夏夜。
夜晚躺在屋顶的凉席上纳凉，星海袒露在眼底，渐渐地，睡意渐浓。远处，有人在窃窃私语，那声音随风轻轻飘来，听不清楚具体说的什么，只能听见嗡嗡嗡的声响，仿佛在梦中一般。
后面传来的声音便是如此。
不一会，声音越来越响，距离断后的顾小召越来越近。
顾小召知道，这声音的主人便是雪花中那些神秘的凶兽，不知名、不知形、难以捉摸……
应该是被嗅到了这边的味道，被如此巨大的灵力波动吸引了过来。
刚才，东方墨等人之所以毫无顾忌地激发灵力，或许便打着让那些凶兽来解决顾小召等人的主意。
就算慕小桑被凶兽杀死，金蛟剪依旧存在，到时候返身再捡来便是。
要知道，这一路行来，若非东方墨和卫天行相互忌惮，彼此牵制，都不敢轻举妄动。但凡只有一人存在，顾小召这三人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顾小召冷哼了一声。
念头一转，虚空中，漾起一阵波纹，传递到了不知名所在，那里，有着不知名之物。
现实界，漫天的雪花中，多出了一些变化。
从侧后方不远处，一些隐藏在雪花中的小东西现出身来，发出呜呜的振翅声，向着顾小召急追而来。
同一时间，有两拨凶兽。
顾小召也听到了这声音，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脚尖继续轻点地面，身形不疾不徐，依然位于慕小桑身后，负责为慕小桑断后。
第一百八十八章 日落峡前
日落峡！
从高空往下看，就像是一条长长的伤疤，蒸腾着火红色的雾气的长长的伤疤，这伤疤趴伏在群山之间，长度惊人，不知起始，也不知所踪。
雪花漫天的奇景已然消失在身后，闯入众人眼帘的是升腾而起的红色雾气。
越是靠近日落峡，空气中的温度就越高，换算是地球上的温度计算，相当于凭空升了四五十度。
几天前，就再难见到高耸入云的大树，到了现在，就连低矮的灌木丛也不得见。脚下，唯有伏得很低的杂草以及地衣，紧贴着地面的苔藓并非绿色，而是透着火红。
又往前奔了半个时辰。
这时候，杂草也不见了踪影，地衣也好，苔藓也好同样消失不见，沿途怪石嶙峋，寸草不生，石头就像是被鲜血染红一般，红得瘆人。
到了这里，一行人不再狂奔，而是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
那些怪石的造型奇特，也不知是怎样形成的，一个个长得非常像人，表情各异，狰狞有之，痛苦有之，愤怒有之，悲苦有之……总之，情绪都很负面。
那些怪石就像是活生生的人，被擒来此处镇压，永生受苦，不得超脱。瞧见它们，心志不坚的人会觉得那些家伙就是自己等人的未来，不多久，自己便会成为其中之一。
在这些怪石中穿行，能够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威压。
他们感觉到了一种奇特的排斥，感觉到这片天地在排斥自己等人，空气中也流淌这厌恶的情绪。
顾小召一行人就像是一群不请自来的恶客，不被主人所欢迎。
“呛啷！”
一声轻响，顾小召拔剑出鞘。
剑光一闪，剑尖上便多出了一只红色的火蚁，火蚁被剑尖刺穿，一时间却不死，仍然在剑尖上挣扎，挥舞着爪子，张着嘴，表情狰狞。
“噗！”
火蚁嘴里吐出了一口红雾，红雾向着顾小召迎面扑来，一股甜香弥漫。
怪石林中，这些火蚁无所不在。
时不时便会突然出现，骚扰行进的众人，叮咬众人，若是被那玩意叮咬，便会中了火毒。火毒并非什么致命的玩意，然而，却对神念有影响，让人情绪不稳，趋于暴躁。
这一点，众人起初是不知道的。
但是，高雄不小心被火蚁叮咬之后，慢慢就有些失控了，变得像万四维那样容易急躁发怒，大伙儿也就知道事情不对，也就尽量避免被火蚁叮咬。
那些火蚁像是有灵性一般。
它们只是对顾小召、慕小桑、高雄、卫南等人下手，下意识地避开了卫天行和东方墨，似乎知道顾小召等人境界低微，容易对付。
脚下没动，顾小召的身形却向一旁平移了三尺，躲过了火蚁喷出的那团红雾。
那团红雾究竟有何杀伤力？
虽然好奇，顾小召却不想以身试之。
手腕一抖，剑尖轻轻颤抖，一股真气勃发，将剑尖上的火蚁弹射出去，撞在一尊表情愁苦的怪石上面，随即弹向了另一侧，不知所踪。
旁边，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咆哮声。
顾小召用余光望去。
高雄双目赤红，表情怪异，嘴角渗出了一些白沫，他死死地盯着前方，身上，趴伏着十几只火蚁，正不停叮咬着他，他却没有丝毫感觉。
原本，他一直紧跟在卫南身边。
前段时间，受了伤的他，其位置距离卫南有点远了，进入石林之后，又被火蚁叮咬，距离卫南就更远。现在，远远地坠在了后面，不知不觉中，竟然和慕小桑等人为伍。
顾小召知道，他是被卫南一行放弃了。
这一点，不仅顾小召知道，就连高雄自己心里也明白。
不甘吗？
肯定有所不甘，甚至是愤怒……
在生与死的关键时刻，人们才会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不管卫南以前如何礼贤下士，对待部众如何关切，其实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笼络众人为自己所用。
现在，高雄没有用，已经成为了累赘，又是在无人的大山深处，无需表演，无需作秀，那么，卫南的本性也就暴露了出来，一个只有自己的自私鬼罢了！
高雄又能做什么？
什么都不能做！
就算他看透了卫南的真面目，就算他愤恨对方，那又如何？
他不是单身一人，他还有自己的家族亲人，还有不少羁绊，而这些羁绊全都掌控在卫氏家族手中，自己若是做出不该做的事情，卫南要是能活着返回卫家，家人们难免会受到连累。
所以，高雄在尚有理智的时候唯有忍耐，在尚有理智的时候远离对方。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行人终于走出了怪石林。
高雄留在了怪石林中，不曾走出来，石林中，隐隐传来了他的咆哮声，最初，这声音尚能随风飘来，中气十足的样子，渐渐地，越发低沉，转而没有了声息。
这时候，卫南的表情非常奇怪。
一个侍候了自己多年，甚至多次救过自己性命的护卫悲剧了，在他脸上却不见丝毫悲伤，流露出来的唯有兴奋，唯有就像色狼见到绝世美女一般的贪婪。
日落峡到了！
他们正站在日落峡的上方，身前便是深不可测的大峡谷，不时有火红色的雾气从峡谷下方升起。目光无法穿透这些雾气，不仅看不到对岸，也看不到下方。就连神念进入其中，也会迷失，隐隐有着晕船的感觉。
没等别人催促，卫南从怀里掏出羊皮符纸，往空中一扔。
东方墨看了一眼万四维。
万四维有些不情愿地上前，激发灵力，往空中漂浮着的羊皮符纸轻轻一点。
山河路线图再次出现在空中，山川河谷虚影之中，红色的粗线到了日落峡之后，变成了虚线落入其中，在火红色的雾气中忽隐忽现。
就在这时，一股红色的雾气突然随风卷来。
红色雾气和山河图相逢，那些山川河图就像是被剧毒腐蚀一般，瞬间融化，消散无形。
“哼！”
万四维发出一声闷哼，脸色骤然间变得像白纸一样，往后蹬蹬蹬退了好几步，吐出一口鲜血。
什么东西？
众人纷纷闪避，那团红色雾气并未紧追而来，而是像和山川图同归于尽一般，消散于无形。
瞧着峡谷到处弥漫的红色雾气，东方墨的双眼中也流露出了一丝忌惮。
刚才，他试探性地向那团红雾施展了一个符法。
灵力进入红雾之中，消失无形，对那红雾毫无影响，不仅如此，一股奇怪的意志透过灵力向他涌了过来，他虽然及时断开了这联系，然而，却也被吓了一大跳。
那股意志中充满了憎恶！
那种憎恶宛若实质，东方墨能感觉到，自己若是不及时断开联系，那憎恶能真正地伤到自己。
万四维之所以吐血受伤，便是感受到了那股意志，被意志中夹杂着的憎恶所伤。
他的心性本就不稳，精神世界的交锋对他来说，并不是怎么适合。
既然，目的地在峡谷内，那么，就不得不进入其中，那些古怪的红雾也就成了威胁。
怎么做？
须得知己知彼！
如此，就要派人去接触红雾，通过接触，了解红雾的具体情况，之后，才能够有的放矢。
那么，派谁去呢？
东方墨望向对面的卫天行，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稍微接触了一下，也就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现在，一共有八个人来到了日落峡。
慕小桑三人，东方墨师徒俩，卫天行三人……
这一路走来，损失的都是卫家的人，好像有阴谋什么的，其实很正常。
东方墨师徒两人，人虽然少，却都是高手，万四维就算心性有问题，好歹也是一个符师，实力在一群人中间起码也是前五，他们能平安来到这里，一点也不奇怪。
卫家的人良莠不齐，境界差的被淘汰也是应有之义。
让卫天行和东方墨都有些吃惊的是，同样境界低微的顾小召竟然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要知道，就连有着法宝护身的慕小桑、以及符师简大娘都有轻伤在身。
一行人中，只有卫天行、东方墨、顾小召三人毫发未损。
东方墨很自然地想起了万四维说的当初他施法被反噬双眼差点致盲的事情。
那个施法的对象就是顾小召。
莫非在这人身上有着什么秘密？
这一路上，东方墨也有注意顾小召，也用符法探测过对方，却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暗地里使了一些小花招对付顾小召，却都无功而返。
碍于卫天行的存在，他又不能撕破脸在明面上出手。
现在机会来了，让这小子前去探路应该是一个好主意。
“卫兄，须得让人在前方探路，我等随后跟上……”
东方墨笑着说道，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唯有死寂的冰冷，这是他的建议，却是不容反驳的建议。
卫天行望着东方墨，沉默一息，点了点头。
“顾小弟，这任务交给你可好？”
东方墨转头望向顾小召，脸上依旧带着笑。
“不行！”
慕小桑站了出来，斩钉截铁地说道。
“哦！”
东方墨冷笑了一声，轻轻摇动手里的拂尘。
“慕姑娘的意思？”
“我去！”
顾小召没等慕小桑说话，向前一步，抢先说道。
“小师弟……”
慕小桑回头望向顾小召。
顾小召向她笑了笑，摇了摇头，示意慕小桑不要再说，他表情淡然地说道。
“总要人去探路，大师姐，就让我去吧……”
“好！”
东方墨郎笑着，右手挥动拂尘柄轻轻拍打在左手的手心，笑声落下，他说道。
“尔等莫以为我是在欺负尔等，万四维，一会你随顾家小弟前去探路……”
“诺！”
万四维高声应道，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处处危机
“呼！”
一股清风从左侧的山壁转角吹来，尚未靠近，便是一阵冰寒，在数十度的高温之中，这股冰寒格外的醒目，不被酷热所影响。
顾小召原本背靠山壁而坐。
身下是一块凸出的巨石，和他身后靠着的山壁是一个整体，巨石下方，热浪滚滚，蒸腾而上。
日落峡深不可测，峡谷两边都是陡峭的岩壁，上面寸草不生，通体鲜红。
不过，也并非全无落脚之处。
每隔十余丈或是百多丈便有着凸出的山崖或是往内凹进去的山洞，对顾小召这样的炼气境武者来说，地形虽然险峻，却也算不得什么。
在峡谷内，各种奇形怪状的凶兽横行，这些才是致命的威胁。
感受到那股冰寒，顾小召端坐着的身子往右侧横移了三尺有余，那股清风擦着他的发际吹过，和山壁碰撞，发出叮叮的声响，随即，山壁顿时变多了一层冰晶，之后，像破裂的镜子一般层层剥落。
这股无形的风并非风，而是一头凶兽，被顾小召称之为风蛇的凶兽。
这凶兽像是一条蛇，能在有形无形之间转换，若非自带低温，寒气凛然，不然很难防备。
风蛇的速度奇快，一击不中，就和真正的清风一般打了个转儿，向着一侧的顾小召追来。
身下就是悬崖，顾小召却没有丝毫犹疑，端坐在空中，然后，一个倒栽往山崖下翻去。
风蛇掠空，所行之处，密布冰晶。
顾小召往峡谷底部坠落，那股风在岩壁上打了个旋儿，随后，返了回去，不曾跟着追下来。
每头凶兽都有自己的地盘，这也是顾小召还能坚持到现在的原因。
进入峡谷之后，他就像是一盏黑暗中的明灯，根本就无法摆脱那些凶兽。
他想尽了办法，依旧无法摆脱这个状况。
万四维亦是如此，在凶兽的攻击下，两人很快就分散开来，如今，那家伙也不知道在哪儿。
人在空中，深吸一口气，丹田内真气运转，经脉内，真气激荡，顾小召的身形变得像是一枚落叶，轻飘飘地落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没有溅起一丝尘埃。
岩石上，有着一个山洞。
洞口六尺见方，洞口弥漫着一层淡淡的白雾，视线无法透过白雾望进去，也就不知深达几许。
“叮叮当当……”
有铃声在顾小召身上响起，他抬起左手，手腕上用红绳系着一只铜铃。
铜铃呈耳朵形状，造型古怪，平时不管顾小召怎样辗转腾挪，剧烈运动，这铜铃都不会响，唯有在后方的东方墨用秘法激荡，方才会响起。
每隔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这铃声便会响起。
也就是说，每隔一炷香的时间，顾小召便要向东方墨报告自己所处的位置，所行之处有何种凶兽出没，应该选择怎样的方案面对方才最佳。
顾小召掉转身，面向那个洞口，往后退了几步，站在山崖边，念头一动，小无相诀运转，真气一瞬间便转化为灵力，激发了铜铃。
铃声骤歇。
虚空中，有声波震荡。
“顾老弟，你那边情况如何？”
这是东方墨的声音，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甚至有着笑意渗出。
听到这声音，顾小召抿了抿嘴。
这铜铃让他想起了地球上的时光，那时候，有着一机在手，就算远隔万里之遥也能通话，听到对方的声音。电话的原理很简单，通过声能和电能的转化，利用电这个媒介来传递。
这个铜铃的作用也差不多。
利用声能和灵能转换，以天地间的灵气为媒介传递，只不过，无法支撑万里之遥，即便是短短的数里的距离，也不是普通的符师学徒能够做到的。
顾小召没有丝毫隐瞒，将这段时间所经历的用非常简短的语言说了一遍。
慕小桑还在后面，他要是有所隐瞒，无疑会对慕小桑造成伤害。
说话之后，他立刻停下了灵力运转。
随即，他皱起了眉头。
识海内，元神念诵经文，谛听心法运行开来，下一刻，顾小召全身一颤，险些从山岩边缘掉了下去。
“噗通！噗通……”
他听见了巨大的心跳声。
这心跳声并非在物质界回荡，而是在神魂中激荡，震荡的乃是顾小召的神念。
在那个山洞里面，藏着一头凶兽。
先前，似乎正在沉睡，然而，顾小召激发灵力之后便将这厮从睡梦中唤醒了。
什么东西？
顾小召握紧手中长剑，运转破妄证真决，神念无声无息地身处眉心天宫，无声无息地渗透入山洞。
神念中，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弥漫。
有风在吹拂，说是风，其实是某个存在的呼吸，这呼吸并非存在于现实，而是那存在的神念在呼吸，轻轻慢慢地把雾气轻轻吹散。
随后，两道光出现在念头中。
说是光，其实是那个存在睁开了眼，那家伙似乎对神念非常敏感，运转了破妄眼之后，没有什么存在能够感应，那家伙却感应到了。
顾小召只觉得像是被谁迎面打了一拳。
现实中，他的身体突然一阵摇晃，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流出了鼻血。
“哗啦……”
潮汐一般的声浪在峡谷中响起。
洞口的那片白雾突然凝聚成型，变成了一张网，那网向顾小召扑了过来。
顾小召挥动手掌下劈。
秋意刀！
无声无息秋意刀！
秋风秋雨愁杀人的秋意刀！
罡煞无声无息掠出，斩在了那张白雾形成的网上，然而，就像雪花融在水中一般，罡煞穿过雾网，落在了对面的山壁上，在山壁上留下了一道刀印。
白雾之网扑了过来，眼看就要把顾小召兜住。
这时候，顾小召身上漾起一层金光。
念头一转，真气化为了灵力，虚空画符，顾小召施展金光罩符法，此符法来源于苍梧界回风舞柳观。
金光大盛，向四面八方逼迫开去。
金光和白雾相触碰，发出嗤嗤的声响，就像什么点燃了一般，隐隐有火花四溅。
“吼！”
一声巨吼从山洞中传来。
这巨吼乃是无形之声，专门针对神魂念头而来，引得顾小召识海一阵震荡。
眉心天宫处，一阵刺痛。
像是有谁拿着一根细针对准那儿一般！
第一百九十章 吞天兽
神念震荡，也就失去了灵力的掌控，时间虽然很短，只有一瞬间，却也造成了严重的后果。
白雾将金光吞噬，继续扑了过来。
这时候，顾小召已然无力回天，不能硬抗，唯有辗转腾挪。
他的脚尖在山崖上一点，整个人也就飞了起来，往后退去，漂浮在虚空之中，下方峡谷，一股红色雾气像听到什么召唤一般往上袅袅升起。
这红雾甚是厉害。
若是陷身红雾，真气或者灵力要嘛消失不见，只能纯粹依靠**力量；要嘛就会四处乱窜，不再沿着固有的轨迹运行，动辄有着走火之嫌……
这时候，若红雾中的伴生凶兽再来袭，那滋味也就酸爽了！
因此，顾小召不能像先前躲避风蛇那样重施故技，不能往峡谷内落去。
他的身子在空中悬浮着，像大鸟一般在空中兜了个大圈，躲过了那张白色雾气形成的大网，随后，从山崖的另一侧飞了进来。
下方的红雾也就失去了目标，迟疑着，缓缓散去。
脚尖落地，还没等顾小召松一口气，突然间，一股强大的威压从山洞内涌出，无形的风将他探出体外的念头吹散，一时间，他有些恍惚。
一个黑影从山洞内电射而出，随之而来的是一声低吼。
这吼声异常巨大，就像峡谷中有无数雷霆同时响起，山壁也为之一震，一片片红色的石头从山壁上脱落，往下飞坠，仿佛下起了一场红雨。
不仅如此，这吼声同样在精神世界中回荡。
将顾小召好不容易凝聚在眉心天宫的神念再次震散，像烟云一般漂浮。
一时间，有着刹那的愣神。
那个黑影从山洞内蹦出来，是的，是蹦，你并未看错，它的确像青蛙一样蹦出来。
那个奇怪的凶兽长得也像青蛙，全身也是绿色的，遍布花纹，四肢着地，轻轻一蹦，便是十多丈的距离。和青蛙有些不同的是，它的身体略小，脑袋特大。
顾小召反应很快，吼声消失后，他那僵直的身体也就恢复正常，下意识地挥剑上撩。
一道弧线剑气像弯月一般从下往上撩。
剑锋劈在了一个气团之上。
那个像青蛙般大小的凶兽蹲踞在山洞的洞口，仿佛打哈欠一般张开嘴，一个无形的气团便从口中喷出，像导弹一般朝顾小召迎面撞来。
顾小召下意识的一剑正好将那气团砍中。
这一剑，就像是砍在一座大山上，气团上有着千钧重力，顾小召的剑气无法将气团砍飞，就像老牛拉火车一般，怎么也拉不动。
气团继续向前飞行。
顾小召身子一矮，双脚陷入山岩之内，满面通红，几乎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方才将气团行进的轨迹稍稍改变，从他的头顶掠了出去。
在峡谷空发出刺耳的呼啸声，落在了苍茫的雾气之中，不知所踪。
没等顾小召反应过来，山洞口那个像青蛙的小兽已经弹射过来，撞在了他身上。
念动意生，关键的时刻，顾小召身上变得漆黑一团，仿佛披上了一层玄甲。
玄甲符。
同样来自巴山回风舞柳观，乃是一种特殊的护身符法，一旦施展，全身就会被黑色的铠甲包围，这玄甲并非真实的铠甲，而是全由灵力所铸。
“嘭！”
一声巨响，山崖上灰尘四起。
尘埃落下，巨石上也就没有 顾小召和那头不知名小兽的身影。
青蛙大小的小兽直接把顾小召撞飞了。
风从耳边吹过，呼啸狂飙，一片片的红云飘荡在身边，顾小召双耳发出嗡嗡的轰鸣声。他非常清楚，自己是在空中飞行，同时，他也非常冷静。
眼角余光中，那头青蛙大小的小兽肋下长出了一对翅膀，直追而来。
随后，一个巨大的黑影突然扩散开来。
最初，只是不大的一个黑点，突然间，像墨点蘸水一般迅速增大，转瞬间，也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奇特的威压之下，就像天上地下唯有此黑洞存在一般。
吞天兽！
顾小召看得分明，这黑洞明明就是那个小兽张开的嘴。
像青蛙一般那么细小的小兽，一张嘴巴张开了之后却如此巨大，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分明就是传说中的吞天兽。
传说中的吞天兽终日沉睡，在无尽虚空中沉眠飘荡，一旦醒来就是进食之时。它才是真正的杂食动物，真正的无物不吞，大到星球、世界、位面、小到仙人、土灵、神国……
以前，紫霞真君在无尽虚空中探险，曾经在混沌界遇见过吞天兽，那是一头仍然在沉睡中的巨兽，紫霞真君并未惊动对方，而是非常小心翼翼地遁了出来。
大能如她，也不想招惹这玩意。
当然，顾小召眼前这玩意并非真正的吞天兽。
在这小兽身上，也只是残留着远古吞天兽的一丝丝血脉，故而，如此小小的身躯，方才有这么巨大的嘴巴。
“雷来！”
顾小召厉喝一声。
一道闪电凭空出现，打在小兽张开的大嘴内，却被那厮一口吞下，看上去，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雷！”
“雷……雷……”
顾小召一口气发出了数十道掌心雷，一下一下准确地劈在小兽张开的大嘴内。
是的，这掌心雷不能给对方造成伤害。
不过，顾小召一开始也就没有这样的想法。
他之所以不停地发放掌心雷，出来这样的施法速度最快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形成掌心雷的是非常精纯的灵力，这小兽将那些灵力吞下之后，终究有个消化的过程。
毕竟，这家伙不是真正的吞天兽，终究有个限度。
果不其然，数十道掌心雷劈出之后，紧跟而来的黑影也就渐渐缩小，那个小兽终于将嘴合拢。
这时候，顾小召体内的灵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他已然无法准确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像一块石头重重地撞在山壁上，深深地陷了进去，形成了一个人形的大洞，若非玄甲符，这会儿多半内脏碎裂，全身粉碎。
全身上下，无处不痛，且又酸又麻，顾小召终究还是没有晕过去。
甚至，就连一声呻吟都无。
他就这样砌在山壁中，冷冷地看着前方，在前方的空中，那个小兽振翅飞行着，表情看上去非常愉悦，因为吃饱了的缘故吧？
它的目光落在顾小召身上，异常的贪婪。
第一百九十一章 激战
日落峡这片区域，所有的凶兽都有一个特性，最喜追逐天地灵气，有不少凶兽都和噬灵蚁一般以天地灵气为食。之所以没有噬灵蚁出名，自然是因为噬灵蚁那庞大的规模让人发麻，所以蚁多咬死象正是如此。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特征。
它们极其憎恨外来者。
憎恨像顾小召这样的武者、万四维这样的符师，一旦嗅到了真气或者灵力的味道，便会追逐而来，不死不休。只不过，在日落峡内，每个凶兽都有自己的地盘，这些地盘的划分是经过数十万年的血腥厮杀形成的。
现如今，这些厮杀仍然存在。
顾小召等人所在之处尚在日落峡的高处，不曾深入日落峡底部，甚至就连中部都不曾去到。在这些地方，凶兽的地盘划分比较稳定，因为对峡谷内大部分凶兽来说，这些地盘甚是贫瘠，不值得相争。
即便如此，顾小召仍然碰到了有着吞天兽血脉的凶兽。
此时此刻，这凶兽对顾小召虎视眈眈，目光满是贪婪。
对这凶兽来说，顾小召既是血脉基因中的仇敌，也是可口的食物。
它不会放过他。
顾小召默默地盯着那头凶兽，一点点从石壁中挣脱出来，身上披着的玄甲渐渐雾化，最终化成黑烟逸散，彻底消失无踪，之后，他从石壁中脱身出来，漂浮在空中。
之所以能像先天武者那样悬浮在空中，是因为他在双腿上各自贴了一张飞行符。
飞行符来自苍梧界，转化为天云界的符文，以大量灵力为支撑，也只能支持半柱香的时间。
时间已过，符文就会碎裂，飞行符彻底失效。
半柱香！
足也！
青蛙一般的小兽在空中盘旋着飞翔，肋下的双翅以极快的速度扇动着，就像是地球上的电风扇一般，目光能轻易穿透过去，瞧见翅膀背后的景象。
“蛐蛐蛐……”
这声音在峡谷内回荡，来自那头小兽，顾小召的念头落在那小兽身上，能够非常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心情，那家伙是在笑，是在嘲笑，嘲笑自己……
翻译成人类的话就是，米粒之光，岂能和日月争辉！
“呼！”
依稀有风声在耳边响起，连眨眼的功夫没有，那头小兽便出现在了顾小召身前，然而，视野的那边依旧有着小兽的身影存在。
就像那头小兽有分身术一般。
实际上，这是因为对方速度太快，在视网膜上留下了残影罢了。
若是只能依靠五感，顾小召怎样死的恐怕都不知道。
幸好，他并不依靠五感，念头早就落在了那头小兽身上，虽然，小兽的振翅声不时将他的念头震散，继而震荡他眉心天宫的神念，顾小召依旧坚持着。
所以，小兽刚刚发动进攻，同一时间，顾小召便有了反应，将手中的剑掷了出去。
这是回风舞柳观的飞剑术，顾小召从七师兄许惊帆那里学来的一招半式。当然，手中的长剑并非从小蕴养的飞剑，只不过是一把普通的青釭剑。
真正的飞剑能在虚实之间转换，平时都蕴养在丹田气海之中，从口中喷出，像是经天的长虹，转瞬间，便能飞到千里之外。
不仅顾小召，就连许惊帆也做不到那样的程度。
只不过，用在这里足矣。
长剑宛若惊鸿，被顾小召掷出之后正好碰上电射而来的小兽，随后，只听得一声轻响，长剑寸裂而断，化为齑粉，簌簌而降。
“呜……”
有声音在谷中回荡，这声音来自那小兽，并非出自痛苦，而是出自愤怒，就像是一个自傲不凡的门阀公子，居然被一个贱民扔了一坨烂泥到身上一般。
那一剑并未伤到它分毫，它的躯体的坚硬程度远超噬灵蚁，若是没有那么坚硬的躯体，也就没有强大的内脏，又怎么会无物不吞？
这一剑阻止了小兽前进的势头。
它在空中停顿了片刻，双翅也停止了振动，而是守在了肋下，就像是一颗悬浮在空中的石头。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这小兽方继续向前冲来。
然而，顾小召已经向一侧平移了十多丈，落在了一侧的山壁上，脚尖在山壁上一点，身形像大鸟一般转到了山壁的另一边，消失在小兽视野内。
小兽的肚子咕咕作响，随后，像充满了气的气球一般膨胀起来，之后，猛地一缩。
一股无形的气团从它口中喷出。
气团直直向前，撞到了顾小召刚刚赶过去的那块山壁，然后，山壁上便出现了一个大洞。
洞口笔直，正好和气团一般大小。
之后，一道光亮从洞口那边照射过来，这气团竟然将用利器也很难刻画上痕迹的山壁直直地洞穿，打出了一个长达三四丈的圆洞。
气团冲出山壁，速度不曾有半点减缓，正好冲着顾小召的后背冲去。
一旦被击中，顾小召的前胸后背就会被贯穿，和山壁一个下场，多出一个圆洞来。
顾小召就像脑壳后长了眼睛一般，双腿张开，身形往上拔高了三尺。
那个气团便从顾小召的胯下奔了过去，笔直向前，撞在了对面的山壁，然后，继续打洞，一直向前，也不知打了多深方才停下。
这边，小兽从先前那个贯穿的圆洞冲了出来。
刚刚冲出圆洞，原本像闪电一般的速度却突然变缓，就像一脚踏入了泥沼之中。
顾小召回过神，目光深沉如水。
飞过山壁的那一瞬间，他以极快的速度从百宝囊中掏出十多张黄色符纸，然后，天女散花一般将符纸甩了出去，看上去毫无章法，实际上，每一张具体在哪个位置皆有着定数，不偏不倚，不差一分。
这是一个尚未激活的符阵。
这符阵同样来自巴山回风舞柳观，算得上是三级符阵，名为乱星阵。
在苍梧界，符阵共有九级，整个巴山回风舞柳观都没有九级符阵，最厉害的护山大阵也就七级，整个苍梧界唯一的九级符阵位于正一道总部龙虎山。
三级符阵其实也不简单，虽然不可能困住化形大妖，却也能稍作阻碍。
当然，顾小召这三级符阵并没有那么厉害。
首先，它是山寨版，为了适应天云界的天道法则不得做出了一些改变；其次，它是仓促间布下的，只是个半成品，仅仅有着成品的一半威力。
一半的一半也就只剩下了两成多的力量。
如此，这符阵激发开来，也只能暂时延缓小兽的速度，要想干掉对方，还是需要顾小召亲自动手。
是的，顾小召没有借这个机会逃跑，而是转身冲向陷入符阵的小兽。
“刹那花开，一瞬光华……”
嘴中念诵着刹那芳华的咒语，识海内，符丹缓缓旋转，上面篆刻的一卷符文漾起金光，升腾而起，念头混入其间，转瞬间，顾小召指尖便多出了一朵虚幻之花。
进入日落峡之后，顾小召发现了一个现象。
那就是凡是来自天云界的功法，不管是符法还是武道功法，无论是真气和灵力，一旦在峡谷内施展，便会引起许多波澜，对那些凶兽的杀伤力也会下降许多。
总之，这峡谷虽然位于天云界中，却隐隐排斥着天云界修炼体系的力量。
是的，这里的规则是逆法而行。
虽然，这里仍然适用天云界的天道法则，却是不得已而为之，就像是儿媳不得不在明面上听从婆婆的吩咐，暗地里，却反其道而为之。
对顾小召而言，对付这些凶兽，真正管用的还是苍梧界的符法。
只不过，这样做也是有利有弊。
好处就是苍梧界的符法对这些凶兽的杀伤力怎么也比天云界的要高，毕竟，对方很难适应这种陌生体系的攻击。然而，坏处也有，那就是这些凶兽对顾小召非常的好奇，它们迷恋于他，就像中二青年迷恋二八少女一般。
对精纯灵力的追求，篆刻在这些凶兽的神魂本能中。
虚幻之花在顾小召指尖绽开，随后，看似极慢，却非常快速地扩散开来，准确地落在刚刚冲出符阵的小兽身上，那一刻，那头小兽恰好被那朵虚幻之花套中。
这个符法名为刹那芳华。
顾名思义，刹那间，芳华绝代。
花开灿烂，花蕊之中，小兽像是呆住了一般停在半空中，肋下双翅不再扇动。
随后，虚幻之花流转着往峡谷上方升腾。
一头虚影从小兽的天灵盖上飘逸出来，那虚影和小兽长得一般无二。
脑袋的虚影露出在外，唯有半截身体的虚影仍然留在身体内，瞧着甚是怪异。眼看那虚影便要完全飘出体外之时，峡谷内，凭空响起了一声闷雷。
雷声中，虚幻之花光泽突然一暗，升腾之势有所减缓。
那一刻，小兽原本呆滞的眼神突然恢复灵动，已经快要逸出体外的虚影猛地钻回身体内，在最为关键的时刻，破除了顾小召施展的符法。
“吼！”
一声低沉的咆哮在谷中回荡。
怒了！
那头小兽彻底怒了！
竟然差一点被蝼蚁一般的家伙阴了！
它昂起头，张开嘴，嘴巴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转瞬间，空中突然多出了一个黑洞。
黑洞内充满强大的吸力，将顾小召往内吸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二章 十方琉璃
“十方清净，凡尘真火，焚烧我躯……”
顾小召脸上不见半点慌乱，即便身体正不由自主地往那家伙张开的大嘴投去。
他将左手掌竖在胸前，默默念诵咒语。
同一时间，元神端坐在眉心天宫，念诵着同样的咒语，咒文声在现实界和精神界同时回荡。
随后，顾小召全身大放光明。
这光先是出现在眉心，一盏貌似莲花的琉璃灯滴溜溜的旋转着，散发出清莹的光晕。
这盏灯类似白灵的七情六欲青莲灯，却又与之不同。
它并非以七情六欲为油料因而燃烧，这盏灯燃烧的是一种意志，一种净化的意志。
超脱一切！
净化一切！
当初，白灵被石碑所抹杀，其元神大部被小灵儿所吞噬，也就留下了不少功法神通，这些神通功法中的一部分经由石碑世界转化改良之后，顾小召也能在天云界施展。
这门被顾小召称之为十方琉璃灯的法术便是依托白灵的七情六欲青莲灯而来。
只不过，两者的运行法则虽然近似，内核却完全不同。
前些时候，顾小召并未施展这门功法，即便在一线天那样险恶的环境之下也没有施展，那是因为这门功法他只能施展一次，一旦施展出来，所有的神念、真气、灵力都会消耗一空，再无动手之力。
并且，施展了这门法术之后，顾小召连运转明心符的能力都会失去，也就是说暂时不能进出石碑世界。
须得修心养性一阵才行。
也就说，这基本上就是一门玉石俱焚的功法。
在一线天的时候，黑风中的噬灵蚁几乎是无穷无尽，就算顾小召施展了这门功法，也不可能将噬灵蚁全部消灭，那样的话，只能落得陨落下场。
而现在，面前的敌人虽然强大，却只有一个。
干掉对方之后，就算是脱力也没有关系，只需寻一个地方好好隐藏，恢复了运行明心符的能力之后，再遁入石碑世界，刹那间，便会恢复元气。
十方琉璃灯出现在眉心之后，一瞬间，那光芒便扩散开来，变成了火焰。
远远望去，顾小召就像在火焰中一般。
他整个身子都在熊熊燃烧，就这样没入了那个黑洞之中，这时候，小兽开始合拢嘴巴。
这头有着吞天兽血脉的小兽有着一个非常奇特的胃，这个胃在现实界的形状非常细小，毕竟，小兽的躯体也就和地球上的青蛙一般大小，胃部自然更小才对。
但是，这胃部却自带空间功能。
虽然，没有佛家所说的芥子宇宙那般恐怖，内部却也有着数里宽、弥漫着一股清气，能将吞噬进入的东西同化。
不然，这家伙也不可能吞噬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很快，顾小召便被小兽吞入口中，那黑洞也就像退潮的潮水一般迅速变小。
正常情况下，顾小召也就会被吞入小兽那个奇怪的胃中，转换为最为精纯的灵气。然而，这一次，却出了意外，小兽的嘴巴竟然无法合拢。
顾小召端坐在黑洞中，全身光明。
他在燃烧着！
周遭的空气在燃烧着！
身边的一切也在燃烧着！
黑洞同样也在燃烧……
精神世界中，两股意念正在交锋，若是旁边有人能像顾小召那样运转破妄证真决，当可瞧见一幕极其怪异的画面。
顾小召手持一盏青灯，灯光如网，罩住了一头青蛙模样的小兽，小兽被青灯的火焰炙烤着，正在慢慢消融，一点点变小，就像阳光炙烤着的一点冰晶。
现实界，燃烧的黑洞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太阳，照亮了整个峡谷，两旁的山壁仿佛也承受不起这样的高温，竟然像冰雪一样在慢慢融化。
没多久，顾小召从火光中冲了出来。
在虚空中连走几步，冲到了一侧的山岩上，随后，踉跄几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山壁，整个人看上去疲惫不堪，双眼虽然睁着，眼神却依稀恍惚。
空中，小兽在熊熊燃烧。
它就像是被定在空中一般，不曾四处乱飞，也不曾上升或下落，仿佛这火球才是它的真身一般。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并没有烤肉那么多的烟火气。
不一会，火光渐渐淡去，慢慢消失。
空中，漂浮着一个水晶球模样的珠子，这玩意晶莹剔透，散发着的光泽微微有些发红。
最终，小兽全身上下只留下了这玩意。
除了这个带着空间功能的胃之外，小兽其余的血肉骨骼内脏甚至包括神魂，全都被十方琉璃灯净化了。
清净之火，净化一切。
七情六欲青莲灯勾起的是神魂的各种妄念和**，十方琉璃灯与之相反，净化的是神魂的一切妄念和**，小兽虽然不是人类，却也有着灵智，有着本能的妄念和**。
它的**是吞噬，它的妄念是顾小召。
一旦被十方琉璃灯净化，也就尘归尘，土归土。
毕竟，这十方琉璃灯运转的是上界法则，只是微微带着一点天云界的气息，除此之外，尚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力量混杂在其中。
小兽仅仅只有着一丝吞天兽的血脉，如今的它，并不能彻底将那丝血脉的威能发挥出来。
最终，也就留下了一个胃。
瞧着那个胃，顾小召面露喜色。
要知道，这个东西才是吞天兽血脉所在之处，也因如此，方带着空间的功能，以这玩意为核心，再搜集一些其他材料，可以制造芥子环。
芥子环是传说中的空间法宝。
顾小召在地球上的时候，看过一些玄幻仙侠小说，那里的修士个个都有储物戒、乾坤袋之类的玩意，就像是在杂货摊随处都可以买到的地摊货。
其实这玩意并非像小说中那样随处可见。
空间是一门非常深奥的规则。
在顾小召的上一世，飞来峰上，也不是每个修士都有空间法宝。
要知道，飞来峰中打杂的力士都有着武圣修为。所谓武圣，在天云界代表着最高的武道力量，乃是法相之上，能够登上飞仙台，进入上界的高人。
至于，修炼道法的阳神真人，在飞来峰也不过是普通人物，负责看管药园之类的。
所以，空间法宝的珍贵可见一斑。
当然，芥子环乃是最为低等的空间法宝，小兽的这个胃里面的空间虽然有方圆数里，炼化为芥子环之后便会大大缩水，也就几个立方罢了。
“呵呵……”
空中突然传来了阴冷的笑声。
笑声落下之后，一个人影在空中闪现，那人漂浮在空中，一把抓住那颗晶莹剔透带着红色的珠子，将珠子夹在指尖，上下望着。
他眨巴着嘴，点着头，目光中全是贪婪。
“不错，这玩意不错，交给天庙，起码能换取一颗脱胎丹，价值不菲啊……”
说话之人正是万四维。
他似乎经历过一场苦战，全身上下都是鲜血，将整件麻衣都染红了。
随后，他盯着背靠山壁坐在山岩上的顾小召，眼神阴冷，就像盯着猎物的毒蛇。
“这玩意归我了，小杂种，你没有意见吧？”
顾小召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那厮，就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的表演。
“呜哇！”
万四维怪叫一声。
“很好！有骨气！小杂种，希望你一会还能有这样的眼神，这样，我挖下来收藏方有价值……”
说罢，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甚是得意。
一开始，他之所以和顾小召结伴前来探路，本就不怀好意，想要趁机对顾小召下黑手。
不过，顾小召并非蠢货，自然也知道他的想法，跳下日落峡之后，很快就借着地形摆脱了他，并且，不知道施展了什么秘法，竟然隐藏了气机，让万四维无法寻见。
幸好那个铜铃存在，有着那气息，万四维终究还是在后面偷偷跟了上来。
何况，每一次，顾小召向后方的东方墨报告具体情况和位置的时候，他都能听见。
当顾小召摆脱了风蛇的纠缠，再次向东方墨通报自己的位置的时候，万四维也就悄悄跟了上来。这时候，那个奇怪的小兽冲了出来。
万四维没有出面，而是躲在一旁偷偷观察。
那小兽若是能干掉顾小召自然最好，省得他再出手。
这样的结果也会给他一个答案，那就是当初让他施法被反噬的应该是躲在顾小召身后的大能，而非顾小召本人。
当然，顾小召要是轻易将这神秘的凶兽抹杀，那就又不一样了。
最后，结局是第三个。
顾小召击败了那个小兽，自己却力竭，相当于两败俱伤。
确定顾小召并非伪装之后，万四维这才现身。从这个角度来看，他是一个非常小心谨慎的家伙。
“狗屎……”
顾小召撇了撇嘴，轻声说道。
“你说什么？”
万四维收住笑容，摸着自己的耳朵，目光阴冷，死死地盯着顾小召。
“我说你，不过是一坨狗屎！”
顾小召微微一笑，提高了声音。
他的声音并没有愤恨恼怒的情绪，就像平常说话一样，只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深吸一口气，万四维仰起头。
随后，他低下头，吐出一口长气。
“我要一点点将……你……打……成……肉……酱！”
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蹦了出来，万四维手往上一扬，指尖便多了一张符纸。
第一百九十三章 红色雾海
光！
血红色的光！
仿佛是一条血色的长河，在峡谷中飘荡，一股血腥味随风卷来，无处不在，无所不至……
下方，红色雾气升腾。
原本散布在各处的红色雾气渐渐凝聚起来，变成了厚厚的云层，像是发洪水一般慢慢往峡谷上方升腾，应该是被这浓烈的血腥味吸引。
血光从万四维指尖漾起，像河流一般朝端坐在山岩上的顾小召涌去。
此时的顾小召看上去格外疲惫，念头消耗殆尽，根本就无法驱动真气和灵力。
不过，他的身体还能动。
顾小召伸出右掌，在地面一撑，整个人借着这一撑之力往左边翻腾，像一心逃脱苍鹰抓捕的兔子，动作敏捷，速度奇快，一下就滚到了山岩边缘。
红光落下，在空中一凝，随后，划出一道弧线，继续向顾小召涌去。
另一边，万四维大袖往后一挥。
整个人凭虚临风，向前迈出两步，便冲到了山岩上，向着顾小召笔直地冲了过来。
“小杂种，某家要活生生地吞了你……”
万四维怒吼着，目露凶光，面色狰狞。
顾小召表情不为所动，在他双眼中，只有如水一般的平静，不见丝毫的恐惧和不安。
已经来到了山石的边缘，只差一步便要跌落下去。
这时候，顾小召毫不犹豫便从山石上滚了下去，往无底深渊坠落。
红光追了出去，在空中向前延伸了一段距离，失去目标之后，缓缓消散。
“小杂种，哪里逃！”
万四维冷哼一声。
他的身形在空中一转，同样没有丝毫犹豫地从山岩上往峡谷跳下。
顾小召被地心引力牵引，像一块石头直接坠落。
万四维则不然，他像大鸟一般在空中飞翔，长袖翩翩，若非面貌甚是丑恶，望之便如神仙中人。
顾小召背向深渊，面朝峡谷上空，双手环抱在胸前，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目光清澈。他望着上方追来的万四维，嘴角微微翘起，隐隐带着讥诮。
“死来！”
万四维心中一阵无名火，他面朝峡谷，伸出手指，往下一点。
一股黑光从食指的指尖冲了出来，向着顾小召急速冲去。
这时候，峡谷下方的红色雾气已然形成了一片红色雾海，像沸水一般翻滚着。
突然间，一股红色雾浪升腾起来，将落下来的顾小召卷住，在黑光堪堪击中他之际将他卷入雾海之中，转瞬间，消失不见，无影无踪。
黑光没入红色雾海之中，就像是被吞噬一般同样消失无踪，没有激起半点波澜。
万四维继续往下飞坠，瞧见那片血红的雾海，心中一凝，深吸一口气，灵力眉心天宫激荡，暂时止住了下落之势，像蝙蝠一般悬在空中。
伸出手指往眉心一点，打开了第三只眼。
念头驱使灵力没入雾海之中，想要将顾小召的身影寻出来，然而，入目之处，唯有漫天血红，灵力扩展开去，仍然没能瞧见顾小召的身影。
也不知道是被红色雾海中的凶兽吞了？还是穿透雾海直直地落了下去？
此时，红色雾海依旧不散，已然向上漂浮而来。
万四维的表情却没有多少惊惧。
日落峡中，随处可见红色雾气，只不过，雾气和雾气又不同，即便它们都是相同的红色。
有些红色雾气对灵气格外敏感，特别是符师修炼出来的灵力，一旦落入雾气之中，瞬间便会吞噬一空，那样的雾气对万四维这样的符师损害极大。
须得耗费不少力气才能逃脱出来。
这还不算什么，有一种红色雾气专门吞噬神念，引得识海震荡。一旦被这种红色雾气包围，神念就像变硬的水泥一般毫无流动，就算空有一身灵力，无穷秘法，也施展不出。
落入那样的雾气之中，就算是大符师的境界，也要花一些手脚方能摆脱。
除此之外，还有对武者真气非常敏感的红色雾气。
被那种雾气包围，武者体内的真气便会不受控制地运转，就像走火入魔一般在全身四处乱窜。
当然，大多数红色雾气非常平凡，落入其中，灵力或者真气的运转或许会变得艰涩，神念的反应也比平时要缓慢一些，不过，仅此而已。
这样的雾气对万四维基本造不成任何影响。
眼前这片雾海便是那样的雾气，毕竟，万四维试探性地将一部分念头和灵力投入了雾海之中，虽然，没能寻到顾小召的踪影，却也没有被吞噬。
只不过，这片雾海出现得有些突然。
要知道，万四维躲在一旁的时候，有认真地观察周围的环境，当时，这片区域明明就没有这团雾海，只有不多的一些红色雾气，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聚在一起的。
稍微犹豫了一下，万四维还是张开了双臂，往下方的那片红色雾海急冲下来。
不一会，入目之处便是一片血红，身体虽然也在下坠，下方传来的阻力却变得越来越大，就像是落在一个红色的泥沼之中。
闷哼一声，万四维虚空画符。
身上漾起一片血红的光，这光的色泽和红色雾气的红色有些不同，更为粘稠，更为鲜艳，散发出一股强烈的血腥味，随着雾气的波动扩散开去。
气息所在，便是灵力所在，也就是念头触及之处。
没有！
上面没有！
左面没有！
右面没有！
下面也没有！
……
万四维紧皱眉头，既然这片区域没有发现顾小召的影踪，那么，穿透雾海继续向下便是。
于是，他准备收回自己遍布在雾海中的念头。
然而，念头扩散出去容易，回收却很困难，就像是被无形的手抓住一般，每一个念头都是如此，并且，附在念头上的灵力就像热锅里的雪糕一般很快就融化了。
怎么回事？
万四维心中一凛。
随即，全身上下的寒毛倒竖起来，只觉一股凉意从后背直冲向上，一直冲到了眉心天宫。
此时，他才发现红色雾气中漂浮着许多黑点，就是那些黑点吞噬了自己的灵力。
一股奇特的意志像网一般笼罩着自己，使得所有的神念像是被九泉之下的幽冥之水冻僵一般。
他猛地扭过头。
身后，三尺不到的距离，顾小召嘴角微翘，脸上带着一丝讥诮的笑意。
目光如水，清澈深沉。
第一百九十四章 暴打一通
瞧见顾小召，万四维猛然心惊。
这时候，心性上的毛病让他难以镇定自若，几乎是停顿了略有一眨眼的功夫，眉心天宫处，悬浮着的那张符箓这才开始转动，有金光从眉心溢出。
顾小召没有动手。
居然没有动手！
万四维心中一喜，脸上很自然地浮现出一丝狰狞，咧开嘴，非常张狂地笑了起来。
“小子，去死！”
在他看来，顾小召没有趁着自己愣神的时候动手，绝对是一个错误。
所谓趁他病，要他命！
这样浅显的道理，这小杂种居然都不明白，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耍帅，给自己反击的机会，只能说太年轻啊！根本就不懂得时机的重要性。
此时，万四维不再考虑其他，一切意志所有神念全都集中在眉心天宫，想要激发符法。
金光从眉心漾出，像是一把长剑。
只是，这把长剑刚刚从眉心钻出来，正准备向近在咫尺的顾小召劈去，却像狂风中的沙塔一般瞬间崩塌，一寸一寸化为虚无，被红色雾气所吞噬。
这是？
万四维目瞪口呆，再次愣神。
这红雾原来能够吞噬灵力啊！
不！
老子不服！
万四维在心中怒吼着，眉心天宫，符箓上又有一道金色符文盘旋而上。
“天降玄灵，清气渺渺，神符独尊……”
万四维急急念诵咒语，牙齿相互碰撞的声音不停响起，可见这态度之急切，脸上的表情也透着狠意，死死地盯着对面依旧毫无动静的顾小召。
是的，顾小召只是冷冷地瞧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被吊索捆住咽喉的小丑最后的挣扎表演。
咒语声中，红雾激荡，如飓风掠过的海面。
这红雾像是有着自我的意志，有些懵懂的自我意志，最为憎恨的便是符法灵力。
没等万四维将咒语念完，没等符法彻底生成，红雾突然像红绸一般紧紧地将万四维裹着。
转瞬间，万四维就被红雾所淹没。
“啊！”
他大吼一声，用蛮力挣脱了红雾的束缚，冲了出来，向着顾小召冲来。
既然无法激发符法，那就凭借身体的力量吧！
要知道，就算是符师，也是身强力壮之辈，不像苍梧界的道士们那般弱鸡。
要想成功受箓，身体也非常重要。
故而，符师对身体的打磨并不比武者们差多少，对于养法和练法同样精通，只不过，不怎么研究杀法罢了，毕竟，符法才是正道。
挥拳！
猛击！
一丝不多的真气从万四维拳头涌出，虽然不是炼气境武者，万四维还是能外放真气。
只不过，他的真气不多，聊胜于无。
够了！
应该足够了！
先前，他观察过顾小召的状况，和那头无名小兽一战之后，顾小召已然油尽灯枯，这种情况，就算单单靠着蛮力，万四维相信自己也能击败对方。
真气冲入拳面，落在红雾之中，瞬间消失。
这红雾不但能吞噬神念和灵力，就连真气同样也吞噬，这情况让万四维不惊反喜。
他知道顾小召是武者，就算对方先前的状况是假装出来的，现在，也不足为虑。
既然都不能使用真气，无非靠着身体蛮力搏斗。
自己现在是全盛的状况，对方和那个无名小兽搏斗了一场，怎么看也都消耗了不少，真正靠着身体打斗，就算对方是武者，也不见得能胜过自己。
脸上带着狞笑，万四维挥出了拳头。
这一拳，没有丝毫阻碍地击中了顾小召，正中面门，然后，从面门直直地穿了过去，从后脑穿了出去，拳头上的感觉很奇怪，就像是击中了一团空气。
视线中，顾小召化为虚影，瞬间消散。
神念不能运用，万四维只能凭借五感，而五感是最为靠不住的，很明显，他的视觉受到了欺骗。
为什么？
对方能欺骗自己的视觉，肯定是动用了某种秘法，在这样的环境，什么样的秘法能够施展？
万四维像头受伤的孤狼四处张望，眼中满是狐疑。
“出来！给老子滚出来……”
万四维大声吼道，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走动。
待他转头之际，顾小召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仍然是三尺开外，挥拳便可击中的距离。
“啊！”
万四维暴喝一声，举起拳头。
就在这时，面前的顾小召动了，几乎是同一时间，顾小召也举起了拳头，速度无比快速。万四维的拳头刚刚举在空中，就觉得眼前一暗，然后就像被一柄大锤正面击中了面部，身不由己地向后飞了出去。
这个顾小召并非虚影，而是实体。
这一拳，几乎将万四维打得昏迷了过去，眉心天宫，神念被震散，符箓一阵摇晃。
没飞出去多远，万四维就停了下来。
红色雾气非常粘稠，穿行甚是困难，就有有无多无形的绳索捆着他一般。
万四维摇晃着脑袋，挣扎着站起身。
这时候，顾小召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身前。
万四维视线中，只见顾小召缓缓抬起脚，然后，轻轻往前一蹬，随后，蹬在了自己小腹上。
顾小召的动作看上去去非常缓慢，然而，万四维却毫无反抗，他有躲避或者反击的想法，但是，动作实在是太过迟缓，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嘭！”
万四维就像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人在空中，心中一阵冰凉，绝望的情绪像海水一般漫了上来，淹没了心田。
“嘭！”
“嘭！”
红色雾海中，只听得一声声巨响，雾气时而翻卷，时而平静。
顾小召就像打棒球一般把万四维打得四处乱飞，最初，万四维还想反抗挣扎，不时发出低沉的咆哮，之后，就只剩下绝望的呻*吟，到了最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嘭！”
万四维再次飞出。
这一次，他是被顾小召一脚踹在屁股上，也就面部向前屁股在后飞了出去。
他面色苍白，嘴角飞溅出许多血沫，顾小召一连十多下的重击让他内脏受损，筋骨断裂……
他的眼神满是绝望，绝望中多出了一丝狠厉。
眉心天宫，悬浮着的符箓寸寸断裂。
各种各样的符文像受惊的鸟群一般飞了出去，然后，又倒卷而回，被一根根殷红的血丝。
不一会，眉心天宫唯有一片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