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2.门派风云
果然如程隅所料,在池海院门口已经有人在等着她了。
“师尊!”周辰光看到她双眼一亮,喜意溢于言表,当下迎了上来:“师尊,我就知道,你一定没事。”
“金丹中期,不错。”程隅仔细打量周辰光,也许是因着多年在执法堂的缘故,他如今看起来沉稳干练了许多。
而站在原地,没有近前来的是李尚。他的修为虽没有变化,可是身上的气息比之当年要内敛了许多。
李尚注视着程隅,神色复杂,迟迟没有开口。
程隅上前,道:“回到门派,最开心的就是能够见到你们。”说着已是迎着两人进入池海院。
三人寒暄之间,程隅也知道了许多这些年门派发生的事情。
大事有三。
其一,遂阳周掌门修为有所进益,闭关数年而后终于突破了元婴,如此一来,掌门一职便只能另择贤能。按着师承来说,掌门弟子李尚是最佳人选,李尚素来也是按着下一任掌门来栽培的,这本是遂阳上下共知之事。
只不过事到临了,李尚却推辞了,只因他觉得自己能力尚浅,无法担任一个大门派的掌门之责。几经劝说无果,这掌门之职只能按照门派条规进行公开选拔。
报名金丹弟子数千,最终在四相塔、长老考验中突出重围的却是执法堂的程庚。
“程庚?那么如今他就是遂阳掌门?”程隅有些意外,程庚给她的感觉是一直都是不苟言笑的,他做了掌门,可能会和周掌门的风格大相径庭。
别看周掌门行事低调,并不出风头,可是他和刘晋长老一样,都是颇有成算的修士。他们两人配合又甚是默契,很多棘手的事情轻而易举就被化解了。
想到了沐生宫的掌门,程隅就觉得,但凡掌门至少都需要有变通灵活的本事。毕竟一派掌门不仅仅要的是威严。
“正是,只不过继任大典在五年后,如今他是暂代掌门,若是在这五年之中,他能够胜任,并且获得门中各位长老的认可,那他便是下一任遂阳掌门。”辰光道。
闻言,程隅点头:“遂阳诸事繁多,数年的磨砺估计程庚能脱胎换骨。”
“师尊,你就放心吧,现在不是还有周长老和刘长老两人把关着么?”辰光道。
“周长老?”程隅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
“这便是第二件大事了,自此……”辰光听到李尚一声咳嗽,顿时改了口,道“那莫长老就辞去了掌门一职,再加上顾长老进阶化神,本派一下子少了两位长老,自然要重新择能上任。这本来是执法堂前首座林诀铭真君志在必得的位置。只不过他不得人心,门中各位长老商议,还是等周掌门出关之后,继任长老一职。”
“如此,还有一位呢?这林诀铭总不会善罢甘休吧。”程隅问道,记得上一次刘晋继任长老的时候,他可就早就跳出来阻挠了。
“他自然又是闹腾了一阵,扬言谁敢跟他争抢,就是跟林家一族过不去。哼,仗势压人,他若成了长老,这门派可还能有所消停?”辰光又眉开眼笑:“不过既然没有合适的长老人选,那么就是老规矩,安排门派规定选拔。”
“看你笑成这样,这林诀铭怕是也落空了吧。”程隅笑道。
辰光点头:“没错,师尊你倒是猜猜,这次能脱颖而出的又是哪位真君?”
“门中元婴上百,只不过常在门派中行走的却只不过十几个。对长老一职感兴趣的多半也就几个。为师认识的人中颐兰真君必然不喜这些。那或是程远真君?”程隅猜测道。
辰光摇头:“这位在进阶元婴之后就离开了门派,至今未归。”
想来也是,据说这程远年轻气盛的时候就是喜欢在外游历的性子,只不过遭了那场大劫,才不得不被留在了门派。如今他隐患解决了,又进阶了元婴,自然是天高任鸟飞了。
程隅脑海中突然又浮现一人,不觉渗得慌,道:“该不会是剪夫人吧?”
‘噗’
闷坐在一边的李尚听了这话,一口喷出了刚入口的灵茶。果然,连李尚也觉得这是件很惊悚的事情吧。
辰光也大笑不止,道:“师尊,你还真敢想。剪夫人要是成了门派长老,怕是底下的弟子们没安宁日子过了。”
是啊,剪夫人行事生猛,若真是她,估计这门派是要热闹了。
如此,程隅摇头:“那为师便想不到还有谁了?”因为他们这一批元婴大多失踪的失踪、离开的离开,能甘心守在门派的又没有几个。
“是柳蕈真君!没想到吧,他可是近来来新晋元婴中势头最猛的。”辰光揭幕道。
是他?程隅想到年少时在惩戒堂初见柳蕈时,这位就给她留了不少好印象。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看来,我不在的这些年,门派当真变化了不少,那你呢,辰光,如今可有得偿所愿?”程隅问道。
辰光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如今我已接替了程庚师兄,成为一名执事,想要成为执法堂的首座,任重而道远。”不过辰光又自信道:“不过我想这要不了太久,谁让如今的首座他是那位呢?”
“林江!”程隅笑道。若是林江还是当初那副一心只偏私林家的做派,相必这首座一职必然做不长久。
瞥到一边沉默不语的李尚,程隅好奇问道:“好端端的,你为何不想做下一任掌门了?”
“心有所系,便无暇他顾了。”李尚直视着程隅,目光灼灼。
程隅避过,就听辰光道:“这可又是一件举派共庆的大喜事。不日,李师兄就要与那神鹰城的夏仙子举行双修大典了。”
闻言,程隅瞪大了双眼,道:“露姗?”
李尚望着杯中水:“恩,是她。”
“你想好了?”程隅察觉到李尚并没有表现出喜悦之情,相反的眉宇间有淡淡的愁绪。
李尚抬眼,点头。
程隅传音道:‘若是不愿,何必勉强自己,这双修道侣并非戏言,你若与露姗一起,那便不能辜负与她。’
李尚双眼骤然一亮,随之又敛去光华,回道:‘能成全她,让她过她想要的生活,我想这也是对她这么多付出最好的回报。’
程隅蹙眉。为了报答?
863.暮然回首
识海中便又听李尚传言道:‘程隅,我已放下,你不必担忧。’
程隅喃喃,却又无话可说,李尚的话她似懂非懂。只是他既然能为了夏露姗放下这唾手可得的遂阳掌门一职,定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如此,她又有什么好说的。
相反,程隅倒是有些羡慕夏露姗,从小到大,她都是有真心将她捧在手心的人。
程隅若有所思,而李尚有些失神的看着程隅,她的目光璀璨,恍如天空中的星辰,嘴角微微含笑,如三月的春风。
李尚以为自己再不会因为这一颦一笑牵动心神,可是每一次,他都要对自己失望。
不过,他认识程隅近百年,不算熟知,也已相当的了解。程隅的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甚是比起夏露姗来说好似更需要人保护。
他从前也是这么以为,以为自己能够在门派中多多看护她,为她遮挡风雨。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程隅就如雨后春笋,不断的成长,看着不显,可蓦然回首,她已是难以企及。
李尚才明白一个人的外表代表不了什么,端看此人内心如何。
很久以前,李尚已经明白,他和程隅注定渐行渐远。可是他却希望,不管何时,程隅回到门派,都能再和他们这些朋友聚一聚,让他知道程隅在修仙界安然无恙,那便好。
辰光见程隅和李尚莫名都沉默了许久,暗想是自己方才说错了什么?正要询问,就听池海院外传来了动静。
‘砰’、‘砰’
竟是术法攻击禁制的声响,李尚和辰光诧异,这遂阳还有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在程隅的院子外如此放肆。
程隅的神识已经看清了来人,当下挥动了禁制,让来人进来。
“程隅!”来人是刘综仁,他的气息有些不稳,像是从什么地方风尘仆仆赶过来的,还没调整就急巴巴的来了她的池海院。
“综仁,原来你也在门派……”
还未等程隅说话,刘综仁神情闪耀着异样的光芒,脱口而出:“小师叔祖在哪里!”
这一句话就像是平地一声雷,将程隅三人震在了原地。
辰光觉得背后一股冷汗来袭,当下对着刘综仁使着眼色,可是刘综仁压根就没有注意这些,只是死死的盯着程隅。
“综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李尚脸色很不好,这件事情门派上下都知道了,综仁怎么会不知道。
“我自然知道,我早就说过程隅会没事,你们看还不是说准了。小师叔祖是谁?他怎么可能陨落,程隅,你告诉我,他现在是不是躲在哪里,好出其不意的给我们一个惊喜。”
刘综仁瞪大了双眼,里面就像是盛满了一汪池水,他的希冀清澈见底。
出乎他们的意料,程隅不喜不悲,甚是平静,道:“那时他替我挡了致命一击,五脏尽毁,经脉俱断,回天乏术。”
亲耳听到莫之衍的遭遇,在场的几人都赤红了眼,刘综仁不断的摇头:“程隅,你骗我!”
“我知道小师叔祖从前最爱整蛊,以前也不是没有这么做过。他就是想看我们失态,丢脸是不是。”
刘综仁有些歇斯底里:“我等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把你给等回来了,不是听你说这些的。你告诉小师叔祖,让他不要玩了,我们一点都不想陪他玩这么无聊的把戏!”
“综仁,你别这样……”李尚拉着就要扑到程隅面前的刘综仁。
“你放开我,我要问问她,为何小师叔死了,他怎么可以死!”刘综仁大喊起来。
“是我没有保护好他!”程隅哑然。
刘综仁猛然顿住身体,颤着声音:“从小到大,我们都是跟着小师叔祖一起长大的,他那么聪明,那么有本事,每每都能逢凶化吉……”
程隅听着刘综仁讲述和莫之衍从前一起干的一些稚气未脱的事情,嘴角不觉浮笑,没想到莫之衍以前干的事情这么不靠谱,嚣张跋扈,却又能自己收拾残局,让门派那些吃了亏的修士恨得牙痒,却奈何他不得。
可是在程隅遇见莫之衍之后,也不知他是成长了,还是不想带着她一起胡闹,他混世魔王的名号在程隅这里也不过只是个传说。
看到程隅的笑容,几人尤其是刘综仁觉得无比的刺眼,他的脸色忽然发沉,面似修罗,也是第一次指着程隅,喊道:“你究竟还有没有心,小师叔祖因你陨故,你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综仁,你冷静些,小师叔的事情任谁都接受不了。可身份玉牌已碎,三十年了,要是小师叔祖还活着,他早就回来了。”
李尚虽觉得他这话刺耳,可是却不得不说:“你别闹了,修士本该看淡生死。”
“她看的开,那是她修为高,境界了得!”刘综仁心里也知此事怪不得程隅,说不定她比自己还难受,可是看着程隅这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他的火气就怎么也管不住的冒了上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小师叔祖就算陨落,也该让我看个明白……”
刘综仁固执着,程隅再次开口:“他沉入了天幽湖,一群人面怪将他围了。”
人面怪,自从北渊一战之后,这不人不妖的东西也被众修所熟知,据说长相丑陋,凶残还食人。
光是听着,几人便觉心肝都抽得疼痛,他们不知道程隅这个亲眼见到这一幕的人,会是如何的心情。
刘综仁突然面如死灰,天知道他听到程隅回来的时候有多开心,程隅失踪那么多年,都能安然无恙的回来。那么和她在一起的莫之衍,说不定也回来了。
可是,他不是来听莫之衍是如何死的,还死的这么惨,连个全尸都没有留。
“你骗我!”刘综仁一下子又涨红了脸:“我不要再看到你。小师叔祖没回来之前,你永远也别让我看到!”说着已是哀声大喊一声,发疯似的冲出了程隅的池海院。
“你跟上去看看,别让他做了傻事。”李尚对辰光道。辰光看了程隅一眼,随之追了出去。
“程隅,他不是有心的。这些年,我们三人自幼一起长大,不是兄弟,胜似兄弟……”李尚道。
程隅点头:“我知道,你且去看看他吧。”
李尚无法从程隅眼中看出半点情绪,她的双眼此刻就像是一口古井,毫无波澜。可留下来,他也再无话可说,只好就此离去。
池海院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程隅笔直的站在院中,目空无物,任夕阳西下,直至夜幕笼罩。
许久之后,程隅好似才回了神,面无表情的进了房间。
就此闭关!
864.俊美鲛人
修仙界是极少下雨的。
可这日的程隅出了池海院,头顶就出现了一片诡异的乌云,滂沱的大雨倾泻而下。
以程隅的修为自然可以避开这些雨水,可程隅却只是站在原地,半扬着脑袋,任由雨水冲刷着。
雨水打在她的脸上,顺着精致的面容流下,转眼间,原本苍翠环绕的池海院外就被冰冷彻骨的海水淹没。
“程隅。”
醇厚而温和的声音传入程隅耳中,程隅唰得睁开双眼,面前的一袭蓝衣让她心神剧震。
只见眼前的人,面带笑意,刀削的面庞一如从前。一双想被湖水冲刷过的湛蓝眼睛,眼角带着初见时就给她留了很大印象的缱绻,微微上翘的嘴角随之漾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那洁白如皓月当空的平整牙齿,晃得程隅有些眼晕。
这人,不是她寻了许久的莫之衍又能是谁?
程隅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莫之衍,脚下却迟迟不敢迈出一步。
“傻了?”莫之衍出声道。
闻言,程隅脑海中回想起上次他说这句话的情景,顿时有些局促:“莫之衍,我就知道……”
可她话未说完,莫之衍的面容就开始模糊,慢慢回到了当初在天幽湖时,程隅见他的最后一面,他就那样缓缓的沉入了蔚蓝的湖水中。
“莫之衍!”程隅心中一痛,嘶声呐喊。
‘砰’
程隅的脑袋一下子磕到了坚硬的地方,随之传上身体的就是一阵冰寒彻骨。
猛然睁开眼,入眼的是一片白雪冰川,而她此时躺在一片冰面上。
原来是梦!
程隅叹了一口气,做梦也好,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莫之衍了。
久的她都快忘了莫之衍的样子。
自从她闭关之后,一举突破了元婴后期,成了名副其实的年纪最轻的元后修士。不过,此事她并没有太过声张,知道的人也不过就是殿青候和遂阳几位长老罢了。
闭关足足用了五年,而后又在北渊一带历练了将近十年,前段时间天幽湖冰解,程隅再次来了此处。
只不过这次任凭她在湖底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半点莫之衍的踪迹,而她想遇到的人面怪,在这次根本就不曾露面。
是啊,她根本就不相信莫之衍会这么陨落,从来都不信。
是以,她可以这么坦然的面对他人议论莫之衍的生死,因为在她认知中,莫之衍只不过是和她一样消失了一段时间。
他又不是没有离开过。
只不过程隅觉得脸上冰冰凉凉,用手一抹,一条薄薄的冰渣顺着眼睑而下。
程隅胡乱的揉碎了冰渣,从冰面上坐了起来,她怎么在天幽湖上睡着了。
梦中天际是下着大雨,而此刻天空中不断落下的是茫茫的白雪。
程隅手一挥,几十朵盛放的雪莲整齐的摆放在冰面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不过片刻,就引来了许多雪域中的妖兽,这些妖兽远远的望着天幽湖面,垂涎着冰莲,只不过感受到程隅身上元后气息,不敢上前。
“上次是你骗了我,如今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了。”
程隅敲了敲冰面,又道:“可你还打算躲多久,要是太久,我可没那么好的耐心。”
寒风吹过,带走了她的声音,却没有带回半点回应。
程隅低垂眼帘,又道:“不管你今日出不出来,这天幽湖,我以后都再也不会来了。这修仙界中,还有许多地方是我没有去过的,我想去看看……”
“云净的舍利碎片还有一小部分就齐全了,只是这十几年我寻遍了北渊,不光没有找到你,连舍利碎片的踪迹也没有。我不能让云净陪着我耗着了。”程隅起身,道:“我数到三,你再不出来,我们就此作别!”
“三!”程隅觉得莫之衍要是听到了她的话,无论如何都该出来了。
“二!”
……
停顿了片刻之后,程隅觉得她的这颗心,一直就在浮浮沉沉,却不敢有太大希冀,一次次失望的滋味太不好受了。
“一!”
清脆的喊声在天幽湖上传开。
可始终雁过无声。
程隅紧握双拳,有一些窒息。紧闭双目,深深的呼吸。再睁眼,已是平复了心情。
只是正待程隅离去时,身后的灵气突然传来波动,程隅怔在原地,甚至有些不敢回头,只因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身后的气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独特!
那就是莫之衍的啊!
程隅猛然回头,狂喜的笑容一下子停滞在脸上,一股酸意直冲鼻尖,脚下一软,就瘫坐在地,不断的摇头,喊道:“莫之衍,你出来!”
半空中出现是一颗湛蓝的鲛人珠。
那是当初莫之衍凝结而出的,自然带着莫之衍的气息。而当时程隅根本无暇顾及这颗鲛人珠,只是没有想到它一直藏在天幽湖附近。
也许是莫之衍感受到了程隅的呼唤,才会在现在出现在程隅面前。
这颗鲛人珠是莫之衍的,若是他还活着,这鲛人珠一定能感应的到。
想到此,程隅猛然抬头将其摄入手中,熟悉的感觉直入心扉。只是下一刻,程隅再次燃起的希望就被无情的浇灭。
这鲛人珠上只不过是莫之衍留下的灵力,却没有半点生机。
程隅此刻才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撕裂一般,疼的窒息。
“惺惺作态!”一个身影出现在冰面上,声音清冷而威严。
程隅抬头,入眼的是一个大约三十上下的修士,着一身宝蓝色冰鲛丝线法衣,身材修长。程隅向上看,剑目星眉,高鼻悬直,通身不掩气派。
“伽无际!”程隅脱口而出,不单单是因为他的容貌和伽阑有七分像,更是因为他一头湖蓝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
鲛人俊美,且蓝眸蓝发。
只不过伽无际看着她的目光中却很不友善。
伽无际并不意外程隅会认出他来,以她和莫之衍的交情,若是不识得,他反而要奇怪了。
“交出来!”
伽无际向她伸出手来。
程隅微愣,随之看向自己紧握着的那颗鲛人珠。手微动,鲛人珠就被她收进了储物手镯。
此举立即引得伽无际博然大怒,瞬息而至。
伽无际是鲛人族族长,修为深不可测,程隅从他毫无声息出现在面前就能感觉的到,只不过,这鲛人珠是莫之衍留给她的,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伽无际抢了去!
865.凡渡功法
伽无际来势汹涌,却在临到近前时突然停下了身形,随之神情不悦的看着突然出现并挡在程隅面前的人。
“云净。”
程隅望着眼前云净的背影,有些激动。从那场天罚之后,这还是云净第一次现身。
哪怕只是背对着她,从云净身上散发出来的淡然也使得程隅安心。
只是程隅好奇,这伽无际对她虽然不善,可身上并没有杀气。这些年程隅也时常遇到凶险的时刻,有几次还险些丧命,可云净并不会因此出手相助。
是以危机时刻,程隅不会把云净当做制胜的筹码,更多是忘了他的存在。
可眼下?
云净身姿笔挺,目不斜视的上前行了两步,道:“此事不关她的事,她并不知情。”
伽无际挑眉,浑身开始散发着肃杀之气,那双青蓝色的眸子里面如泛起了巨浪一般汹涌澎湃,盯着云净道:“你就是罪魁祸首?”
“一切不过是因缘际会罢了。”云净淡淡的道。
“哼,什么因缘,分明是她功法有异,为何到头来你劝阻的却是衍儿!”伽无际目光锐利,莫之衍的事情他太过清楚了,就是因为眼前这个和尚,才让他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情感,甚至用上了嗜心禁制。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云净低垂眼帘。
“什么选择,他哪里有什么选择?”伽无际高声质问:“情之所至,岂可抉择?你告诉了他这女修若是情动,必遭功法反噬,你让衍儿如何抉择?”
程隅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直响,仿佛有无数灵蜂在围绕着她。他们说的什么?她怎么一句都听不明白。
云净曾对莫之衍说过什么?
还有,伽无际说的女修可是她,她的功法,何曾有异?
云净沉默片刻,才沉着声道:“万事皆有因果。”
“好一个因果。衍儿如此真心待她,为何到头来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伽无际悔恨交加,他已经失去过年少最好的伙伴,如今连她的儿子也没法好好保护。
如果当初他早些除了这女修,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早知如此,当初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依从莫之衍的话,哪怕是恨,他也宁可让莫之衍恨他。
此时,程隅觉得心里堵得慌,冰雪飘落在她身上,点点雪白却似一道道利刃,刺入心扉,遍体生寒。
程隅绕到云净身前,凝视着云净。
如今的云净浑身气息沉稳,袈裟还是原来的金光如霞,面容还是原来的清俊不凡。分明是程隅熟悉的样子,可是他的眼神淡然而疏离,就算眼中倒映着程隅的样子,可在程隅看来云净就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或者说如冰、如雪,如世间万物。
这样的云净和当年她在佐藏那盏寻魂灯中看到的那个云净渐渐重合。
“云净,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程隅目光恳切。
他们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从始至终。
若是从前的云净,一定早就告诉她了,可现云净眼中有蓝天,有白雪,却独独没有看到程隅眼中的焦灼。
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程隅转身,就听伽无际道:“你难道还不明白,只因你是佛修,你修习的功法却有残缺,若是你入情,最终定然是身死道消的那一个。”
“衍儿若不是知道了此事,如何要苦苦压抑心中爱慕,就算是嗜心禁制,也是足足入了六道。”
伽无际的话如晴天霹雳,直击得程隅神魂不附。
程隅几乎要站不住脚,却强撑着转身跟云净确认:“他说的都是真的?”
云净终是开口了,道:“你可知上次为何你会受天罚?”
“天罚?难道不是因为我的轮回引渡未至大成,而妄自以你的佛力施展回轮篇……”程隅喃喃,这是云净之前告诉她的话,她曾深信不疑。
云净的声音冷冷清清传入程隅耳中:“强行使用轮回篇,你所用佛力是我所出,是以由我被此界天道禁锢,若非你寻到了禅杖,我苏醒还需百年……”
天道禁锢?程隅想到若是以云净彻底恢复,以他全盛的修为,定然不能再留在此界了。而他所用的佛力至纯至阳,天道感受到其中不寻常的力量也在所难免。这也是为何他不常动用佛力的原因。
这次沉寂,终究是她连累了云净。
“而天罚实则因你的《凡渡》功法。你可知这功法出自何处?”云净道。
程隅摇头,她这功法是激发了体内佛力之后,自动出现的。这么多年,程隅也从来没有想过质疑过这功法。
“它出自西天大域一位得道大佛修,参空大师,也是我天境禅一位佛修师叔祖。”云净微仰脑袋,望向天际:“这功法从问世到威震西天大域,不过用了短短数百年。只因参空修习了这功法,一举突破成了佛圣境。也因此,这本功法成了西天大域中每个佛修都想参习的功法。”
“参空大师?”程隅回忆起当初这功法初现时,那声来自天外的苍老悠远的声音:诸法空相,不生不灭,重临涅槃,三世诸佛。
还有体内承载着符文空间的那个金符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运转的。
‘善、乐、明、恶、苦、冥。’
还记得她当时不由分说的选择了‘善’道。也一直秉持着此道至今。
“可你的意思是,他的功法出了问题?”程隅翻转自己的双手,一时间无法接受。
云净道:“没错。此功法威力巨大,已入了天境禅天阶功法之选。却不想多年后,参空大师突然坐化,遗世之言明确道出这功法残缺,不可再传世,并将那之后将这功法施了禁法,使其消迹于西天大域。”
“几万年来,没人能够再寻得此功法,却不想它竟然出现在了此界。”云净看向程隅的目光也颇为不解。
云净不解,程隅就更是一头雾水了,这功法因何出现在此界,又偏偏在她身上出现,此刻就算她想破脑袋也是无从得知的。
这功法的来历竟然是如此的不可思议。西天大域的佛修大能所创?也就是说这功法在上古仙魔大战之前就已经入了此界,过了这么多年,这功法为何会找上了她?
或者说她来到这修仙界,是否跟着功法有关?
云净说凡事皆有因果,那她这究竟是什么因?造就了今日的果?
866.云净隔阂
程隅感觉被一团疑云围绕,扯不开也理不清,可眼下,她根本顾不得这些。
什么西天大域,天境禅,还是佛修大能,都离她太过遥远,不是身在天楚的她能够弄得明白的?
伽无际已是不耐,冷然道:“交出衍儿的鲛人珠,你害得他还不够么?”
程隅疾声:“我从未想过要害他!”
这句话她承受不起。
慢着,伽无际为何一定要夺回鲛人珠?这鲛人珠不过是集了鲛人毕生的灵力凝化而成,而莫之衍的灵力对伽无际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会不会是?
程隅瞪大了双眼,道:“莫之衍还活着对不对?”
是了,若不是莫之衍还活着,就算云净在此,伽无际也不会这么轻易的罢手。他是莫之衍的义父,若是认定程隅就是祸害,怎么会不替莫之衍报仇?
程隅因为这个可能,激动得微颤。
“交出鲛人珠,我便告诉你。”伽无际不由板着脸。
程隅看着伽无际一脸不耐的样子,觉得他好歹是一族之长,应该不至于做出得了鲛人珠却食言的事情。否则莫之衍也不会认他做了义父。
思索再三,程隅取出了鲛人珠,鲛人珠握在手上,熟悉的感觉又萦绕在她的身边,就好似莫之衍就站在她的身前。
极是不舍的将鲛人珠伸出,恳切道:“你一定有办法救莫之衍对不对!”
这鲛人珠在此地藏了那么久,一出现就引来了伽无际,就说明伽无际也一直在寻找鲛人珠。
莫之衍,你可愿意随伽无际回去?程隅在心底默默的问道。
伽无际伸手,程隅手中的鲛人珠就已被摄了过去。
程隅注意到伽无际双眼骤亮,随之是一种如释重负。看来,这颗鲛人珠真的对他很重要。
不过,他接下来的话,还是让程隅如临冰窖。
“哼,你倒是异想天开,这天底下哪个元婴修士能在大乘期手中逃过一劫?当日的情形你最清楚。这人,他是死透了!”话毕,伽无际身影一闪,消失在天幽湖上。
死透了……
这声音一遍遍在程隅耳中回荡。
程隅觉得伽无际只是想让她难过,让她为伤害莫之衍付出代价,哪怕只是心里的折磨。
她不相信伽无际的话。伽无际若不是救了莫之衍,为何能知道的那么清楚?当时整个天幽湖上可只有程隅和莫之衍。
莫之衍,他一定还活着,一定!
“大乘期!佐藏和佑藏怎么会是大乘期!”好半响,程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化神之上才是大乘,可天楚界就算是化神都已隐隐受到了天道的威压,不能多留。而大乘期恐怕根本就不能留在此界。
云净道:“在上古我遇到他们时,他们就已是大乘期。用了秘法才没有在大战中丧生。不管是在魔界还是在天楚,他们的修为都被天道压制在了化神后期巅峰,可就算是如此,也比留在此界的修士要强大的多。”
这也是为何,他们的出现,需要那么多化神前辈们联手,以陨落的代价才将佑藏驱逐,将受了重伤的佐藏灭杀。
当初要不是佐藏想要抓活的,他们几个人又如何能够与之纠缠许久。
若当时不是莫之衍替她挡了一击,她这条命多半也是废了。
莫之衍啊,她真是欠他良多。
“云净,你还没说,我这功法究竟有何缺陷?”程隅问道,这才是她现在最迫切要知道的。
云净娓娓道来,她所用的功法是天境禅的佛修大能所创,在那时,这位大能也是在天禅净功法的基础上加以创新,也因此程隅这功法本就是与云净的同出一脉。
云净一直存在程隅识海中,对她的功法自是熟悉。初时,只不过觉得程隅得了什么了不得的佛力传承,可直到她进阶金丹时,云净的佛力也随之大盛,恢复了些许记忆,才想起这功法的由来。
云净没有见过那位师叔祖,对于这功法也不过只是在天境禅的典籍中所知,典籍上记载这功法不与七情相容,否则会遭功法反噬,身死道消。
“这怎么可能?我有喜怒哀乐,从来也没有被功法反噬。”
什么叫不能与七情相容,没了七情,她又会变成什么样?
云净只道:“上次的天罚,确是你功法之故,其中缘由,还需你自己寻找。”
听了这话,程隅莫名感到一股烦躁。
又是含糊其词,为何所有的一切都不能痛痛快快的告诉她?
这么大的事情,云净从她金丹期就已经知晓,这么多年从来就不曾告诉她,要不是这次伽无际,云净恐怕要等她真的被功法反噬了才会说吧?
“云净,你是担心我对莫之衍动情,引了功法反噬?才告诫了莫之衍!”程隅觉得空气都变得稀薄,开始喘着粗气。
云净没有否认。
程隅猛然闭了眼,她曾问过莫之衍,为何要用那嗜心禁制,因为她虽是佛修,可从来没有要弃情绝爱。
她觉得一切如云净所说,随心而为。
可没有想到从一开始云净和莫之衍就替她做了选择。
因为怕她被功法反噬,云净告诫莫之衍不可让她动情。
因为不想她受到伤害,莫之衍选择一人独自承。
孤影峰上,北渊雪域,还有那海底宫殿,如今回想那些过往的一幕幕,程隅只觉的自己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没心没肺。
她很想质问云净,为何不是让她守住心神,一心向道!而是要去告诉莫之衍。
可是一切都是因为她,她有什么资格去责怪云净……
程隅再睁开眼时,云净已经不在眼前,天幽湖上也没有他的踪迹。
云净也没有回到她的识海。
从来到这修仙界,不管云净是受伤还是进阶,程隅都能感受到云净的存在。可今日神识内空空荡荡,没了云净半点气息。
他离开了?
程隅怅然若失,一下瘫坐在了冰面上。
若说这世上有谁是最了解程隅的,那定然非云净莫属,她怎么想,云净也一定知道。他们不吵不闹,可却有了隔阂。
也许云净是想让她自己想清楚。
程隅捂着心口,觉得今日的心真的已经痛到了麻木。
867.端看造化
“啊隅!”
不远处一个黑点慢慢放大,是奕来了。
从程隅闭关出来之后,才知道奕已经在万里大殿等了她近五年,也就她闭关后不久,奕就已经从幽冥界赶过来了。
从她出关之后,奕就跟她来到北渊一起历练。
几个时辰之前,奕和她分道而行,她先来了这天幽湖,而奕随后而至。
程隅平复了心情,揉了揉脸,让僵硬的脸看起来和平常一样。
奕来到程隅面前,欣喜道:“啊隅,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说着将一只黑不溜秋的小兽递到了程隅面前。小兽不过巴掌大,蜷缩在奕指节修长的手中,瑟瑟发抖。
一双眼睛又圆又大,黑白分明,兴许是害怕,睁的不能再大了。
程隅下意识侧首看向了奕,就见他现在献宝似的看着自己的眼睛,形状就跟这小兽一样,也是睁得老大,只不过不是害怕,而是期待,明亮耀眼,如一汪清澈的清泉。
程隅道:“你从何处寻得,这是极地鬼狼的幼崽吧?”
这极地鬼狼是雪域中极其少见的,成年之后浑身上下俱是纯白的长毛,也因此在雪域之中能够很好的隐藏身形,速度极快,如同鬼魅。
鬼狼也因此得名。又因其战斗力强大,一旦遇上对于低阶修士来说就是一场灭顶之灾。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鬼狼的幼崽通体黝黑,长得如此小巧可爱。
撇开纷乱的思绪,程隅看到奕和这只小鬼狼,心情已是好了许多。
“就在前面不远的一处冰川洞穴,只有这一个小家伙。”奕指着那处,道:“你想不想去看看,那里还有一株冰莲。”
这些年,程隅在雪域之中,收藏的最多的就是冰莲,是以奕每次都会替她留意。
程隅看了一眼冰面上的一朵朵冰莲,道:“不必了。”
深深的看了一眼这天幽湖,程隅转身离去。
莫之衍,要是你还活着,不管多久,我都会等着和你再次相见……
待程隅和奕离开了之后,天幽湖附近的妖兽早已迫不及待争前恐后的冲向冰面上的冰莲。
这些冰莲都是生长在雪域中冰川之巅,不是它们这些寻常妖兽能够寻得,只是天性使然,这些妖兽知道这些冰莲对它们来说就是大补之物。
可是下一刻,天幽湖上薄薄的冰面漾开一层层水晕,一朵朵冰莲就在它们眼前沉入了湖底,瞬息之间,天幽湖又恢复了原样。这一幕吓得所有的妖兽拔腿就跑。
……
“啊隅,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奕问道。
他们将那只鬼狼幼崽送回了那处隐秘的洞穴,就向南面而行。
此时的程隅和奕途径极地城外,遥望这座城池,程隅却没有想入内。
夜琼如今也不在城中,出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夜琼就离开了,不知是去追杀伽阑,还是去了别处。
“我们去战场。”程隅道。
这些年,因着上次的北渊大战,魔界尊者声名鹊起,让西极魔修们气焰大涨,由合欢、嗜血和修罗三大顶级门派为首,集结了一大批的魔修,不再仅仅满足与西极的争斗,而是不断向其他三地扩张。
如此一来,首当其冲的就是在西极边境的仙媚宫,门派俱是女修,虽然这门派位于十三大门派之一,可在魔修的眼中,那就是个软柿子。
不仅仅因为地处西极边境,更大的原因是这些魔修想要在首战中立威。
几次攻占,仙媚宫损失惨重,要不是仙媚宫宫主早有察觉,向南境遂阳、沐生;东岭的鼎丹、苍剑派都求援,而仙媚宫素来也与各大门派交好,是以援军很快便赶到了西极边境,这才将仙媚宫附近的魔修都驱逐了个干净。
只不过这些魔修压根就没有死心,而是将目标转向占据了天楚中央优渥之地的散修联盟。
散修联盟集天楚各阶散修,实力本不可小觑,初时和魔修展开了几次激战,占了地利的优势,让魔修一退再退。
如此魔修又消停了几年。
只不过三修联盟虽染人数众多,可它却也是一个弊端,因为它并不似其他门派,有严谨的纪律。而是崇尚自由,散修对散修联盟并没有太大的归属感。遇到危机,能与之共患难的少之又少。
短时尚可,一旦时间长了,这些散修就各自为政,如一盘散沙。
久而久之,魔修也掌握了攻占方式,一个‘拖’字诀。
散修联盟见势不妙,自然也向各大门派发出了求救。
是以,如今在散修联盟的西面,开辟了一处战场,聚集了天楚许多的精英修士来抵御魔修。
程隅除了想为正道尽一份力之外,还有一个不得不去的理由。那就是近年来魔修之中出现了一位实力强劲的元婴女修,虽然与之接触的都没有见到她的真面目,可是传言她却是一位雷灵根的修士。
雷灵根,在天楚本就不多,更何况还是元婴女修,程隅自然而然想到了古潇。
是以,趁着这次机会,她想去一探究竟。
奕对程隅要去什么地方并不关心,因为不管是哪里,哪怕是龙潭虎穴,他也想陪着程隅一起。
水晶宫;
伽无际站在一个巨大的水晶棺前,透过有些模糊的冰棺看向里面,那里面盛放的只是一件精致的鲛人纱和一串琉璃手串。
“容儿,我早就说过除了鲛人宫,这天楚无一处是我们鲛人安生之地。我们鲛人重情,情劫更是难渡。你已如此,却不想衍儿亦逃不过。”伽无际叹息。
片刻之后,伽无际越过一具具摆放整齐的水晶棺,来到另一边的一处寒潭,这寒潭不大,上面漂浮着几十朵冰莲。这处寒潭一分为二,左侧底下沉着一具躯体,看不清他的面目。
而另一侧有一颗硕大的蓝色晶石,透着一股强大而古朴的力量。
这是鲛人族历代相传的鲛人魄,集天地灵气孕育而生。诡异的是这鲛人魄中暗含一丝血气。
伽无际将得来的鲛人珠,送入了右侧,鲛人珠静静悬浮在鲛人魄之上。
“衍儿,一切都看你的造化……”伽无际话毕,转身离去。
鲛人魄中有一道血色红芒一闪而过。
868.鬼话连篇
骄阳似火,低垂半空,灼热的日光,照耀着底下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黄沙。
此处无风无波,黄沙上散发着热气,如笼罩在一个蒸笼之内,闷得透不过气来。
程隅和奕坐在一座沙丘的背阴面,头顶上突兀的飘着一朵小小的浮云,一丝丝水汽从浮云中渗透下来,使得他们周围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这是西极与其他中央地带接壤的边境之地。
而那处战场就设在沙漠的中心地带,从这里过去,还要两个时辰。
不得不说这处战场的确选的好,这处沙漠有个一听就解其意的名字,餮舌漠。这些嗜血的沙硕也称贪婪之沙。在这里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因为不管流沙陷阱、肆虐的风沙暴,还是善于隐匿的妖兽,都是致命的,就算是高阶修士都有可能再也出不来。
餮舌漠,是西极边境一带出了名的险地。
也因此,正魔两道的修士被这餮舌漠的凶险分去了许多的精力,两队的驻地就隔着餮舌漠。
“奕,若是难受,你就不要在外面了。”程隅侧首,看向奕。
奕的脸很是苍白,精神有些不佳,双眼朦胧,耷拉着眼睛,不时眨巴一下,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
虽然这里的烈日对奕并不会像寻常冥修一样有极大的杀伤力。但是奕在幽冥界呆的时间已经让他习惯了暗无天日的环境。
闻言,奕一个激灵,双眼骤然一亮,对程隅摇头道:“无碍。”
程隅继续盯着奕,果不其然,才不过一会,他缓缓垂下眼帘,整个人如同一朵被烈日炙烤盛开的鲜花,不断的收拢花瓣,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
程隅凝起水灵力,再次往头顶上那不大的云朵中注了水,伸手拨弄几下,把奕上方的捏的厚实了些。
随之取出一份玉简放在额头,这是程隅从遂阳得来的天楚地图,其中就包括了餮舌漠这一地带。
就在这时,黄沙之中传来细微‘莎莎’的响声。
来了!还真是耐不住性子。
程隅目视前方,就见沙土下三个沙包急速朝着她窜来。
还未等她出手,就见奕突然抬起脑袋,伸出一只手,在沙土近前来时,猛然挣开五指,一股幽冥之力急射而去,下一刻便听到几声哀嚎传出。
‘砰’、‘砰’、‘砰’
从沙包里炸出三道身影,一下子滚落在沙地上。
入眼的是三个其貌不扬的金丹修士,其中一个捂着脸叫的还是其中修为最高的金丹后期修士。
此时三人被幽冥之气缠身,惊惧交加。
“跟了我们那么久?总算舍得出来了?”程隅漫不经心的说道。
她和奕入了餮舌漠之后,并没有急着赶路,一路走走停停。却不想没多久,就发现有三个金丹远远的缀在后面。
只不过程隅觉得这几个修士形式未免也太过鲁莽,连他们是什么修为都没有摸清楚,就敢偷袭他们。
难不成是餮舌漠中的亡命之徒。
程隅修为不显,而奕更是无法用神识巡查的到,难不成他们以为可用数量取胜不成?
三人看清程隅的脸,惊愕不已。其中一个修士连忙求饶:“古,古善真君赎罪。”引得其余两人也同告罪。
程隅认得其中一人的法衣,道:“你们鼎丹派行事都是如此鬼祟?”
三人面面相觑,为首的那个修士眼珠一转,连忙道:“真君误会了,我们并无歹意,只是想跟着前辈进入这餮舌漠,寻我们的师兄。”
“凭你们方才那本事,还怕了这餮舌漠不成?”程隅顿觉好笑,这餮舌漠虽是险地,可是他们三个金丹修士在一处,已能应付诸多。
就算想要寻求庇护,也不该如此行事。
“我们……我们是为了躲避那些魔修,此处可是魔修前往战场的必经之处。他们行事狠辣,不是我们三人能够应对。”那修士继续道。
轰,又是一道幽冥之力,三人被奕掀飞出去:“鬼话连篇。”
程隅并没有理会他们,若她不是古善,不是元婴修士,恐怕现在又会是另一种境况,这三人言辞恳切,可他们的眼神中却是来不及掩饰的贪念。
三人目光惊惧的看了奕一眼,连忙向远处逃遁。
他们这次真的是出师不利。之前离得远,没有看清这女修的样貌,光用神识感知,看不透这女修的修为,以为她是用了什么秘法,凭他们三人联手,就算是打不了也可全身可退。
却不想这竟然是遂阳的古善,别问他们是如何知晓的,就这长相,就算没有见过,那也猜的出来。
毕竟是修仙界美貌的女修常有,可有这般气质和姿容的却是少有。
这时,餮舌漠中响起了一阵惊雷声,下一刻就传来三声参差不齐的惨叫声。
不过瞬息,程隅和奕就已经赶到那处,只见眼前一道虚空裂缝,残影一闪而逝,随之入眼的就是渐渐陷入黄沙的三具焦黑尸体。
这黄沙嗜血,这三人的尸体就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煸下去,不多时,就彻底淹没其中,消失不见。
望着眼前的这一幕,程隅顿觉这看似干净的黄沙之中,不知是吞噬了多少的生命。
一击毙命,威力如此巨大的落雷术,这人是元婴无疑。
“是古潇么?”奕突然道。
程隅摇头:“不一定。”古潇虽然是雷灵根,但是这天楚之大,光有雷属性灵器的就不在少数。而且若是古潇,她不会躲躲藏藏,这不是她平素的作风。
“程师妹!”
一声惊呼传来。
就见一个白影闪至眼前。来人白衣翩翩,风姿卓绝,饶是在沉闷的餮舌漠都好似自带清风,好不潇洒。
来人正是多年未见的简连倾。
“简师兄。”
程隅拱手一礼,颇为惊喜。
久别遇故人,本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简连倾的脸上也掩不住笑意,道:“别来无恙。”
简连倾和奕点头示意。
程隅原想问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可联想到之前的惊雷,道:“你可是在找古潇?”
闻言,简连倾神情有些黯然:“没错。想必你也听说了,魔修之中出现了一位雷灵根的元婴女修。”
程隅点头,有些感概,人人都只道顾长廉为了找到徒儿,寻遍了整个西极。可又有谁知道,简连倾也同样没有放弃任何一个可能。
869.临战前线
“简师兄可有见到传闻中的那个女修?”程隅问道。
简连倾摇头:“那女修行踪诡秘,只在战场出现过几次,可惜我都不在场。不过我直觉她不是古潇。”
程隅沉默,可若不是古潇,这天楚又如何突然冒出一位元婴雷灵根的女修,要知道若是在修仙界中闯荡,总是会被人所知晓的,除非她是什么隐世的女修。
“那方才?”
简连倾看了一眼程隅,解释道:“近来出现许多善用雷术的修士,对餮舌漠上落单的修士进行伏击。”
“方才那几个修士并非是战场主力,只不过是一些宵小之辈,对他们伏击并不能改变什么?”程隅道。
“他们也许并非魔修。”简连倾道。
闻言,程隅愕然,又想了下方才简连倾所说,看来是她想岔了,一听到修士被伏击,就理所当然的想到在这里的魔修。
因为这么做就是在削减正道修士的力量。
可若不是魔修,又有谁会在餮舌漠里对落单的修士痛下杀手?
或者说在这里趁火打劫?
方才那三个修士陷落的太快,让她没有注意到他们身边的储物袋是否还在。
“不管他们是谁,都是躲在暗处只知偷袭的阴邪之辈。”简连倾颇为不屑。
三人同行了一段路,简连倾给程隅讲述了一些这几年在战场发生的事情。眼见着正道修士临时驻地就在不远处,简连倾才停下脚步,道:“程师妹,就送你到这,我还有要事,就先行告辞了。”
“多谢简师兄。”程隅拱手。她隐隐觉得是因为简连倾的妖修身份让他不愿出入战场。当年简连倾的事情早就在天楚传开了,又因南境妖族全部都去了妖界,简连倾孤身一人在此,难免让那些自诩正道的修士处处刁难。
不过,程隅相信以简连倾的本事,定然会在天楚活得很好。
目送简连倾离去之后,程隅就和奕继续前行。
面前的驻地不过是为了监视魔修动向在战场边缘安营扎寨罢了。而真正的正道修士大军则是在餮舌漠外。也就是所这里的修士是冲锋,一旦魔修来袭就必然要全力抵御,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让后方援军有所准备。
还未至驻地外围,就有几个身影快速闪落,见到程隅,或者说是见到奕,如临大敌,摆出一副御敌的架势。
“来者何人?”一个面相俊朗的修士肃着脸道。
程隅看着他,觉得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就听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剑晨,不得无礼!”
一个身穿藏青色法衣的修士御剑而来,落到程隅面前,拱手道:“见过古善真君。”
“季正宇?”程隅出声道,虽然他面容变得沉稳了许多,可是还是和当年那个正义少年的样子没太大变化。再看向之前那个修士,程隅就想起了,季剑晨,季正宇的师弟,都是南境一流大派御景派的修士。
闻言,季正宇眼中带笑,道:“没想到古善真君还记得在下。”
“自然。”程隅莞尔。
好歹他们年少时也同患难过。
“真是古善真君?”季剑晨愕然,方才他自然也认出了程隅的这副样貌,只不过这位极少在修仙界出没,现在身边还站了一位冥修,让他是什么邪魔外道在冒充。
“剑晨失礼,还望真君勿怪。”
其余几个修士也快速行礼。
程隅点头,随之道:“不知此处战况如何?”
季正宇看了一眼奕,略一思索,道:“古善真君,请随我来,我师尊和几位前辈也都在驻地。”
看出了他的顾虑,程隅道:“你放心,他虽是冥修,却不与西极魔为伍。”
除了季正宇,其余几个修士看向奕的眼神都是满满的惊艳,什么时候冥修也长这么好看?要知道在他们的印象中那些冥修可都是青面獠牙,死气沉沉的。
驻地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尽头,最前方是一排空中浮台,上面有十几个修士正在巡视。一旦察觉魔修来犯,他们就会立即示警。
季正宇一边介绍,一边引路。
驻地内有一个大帐,就是季正宇所说的议事处,里面还有两个元婴的气息。
而后方是一个‘回’字型的帐篷集中地,此处容纳了五百前锋修士,从筑基到金丹。
‘回’字中央是一处演武场,此时便有近两百的修士正在对练。事实上听闻了前几日那场大战的惨烈,他们这些修士便一刻都没有放松,随时处在战备状态。
片刻间,程隅入了大帐。
里面有十几个修士,认识的不过两人。其中一个元婴正是当年见过的御景派戚黔。另外一个竟然是遂阳长老颐楼。其余的见到她进来,也都纷纷站起身来。
“见过颐长老,戚真君。”程隅先行了一礼。
“原来是古善仙子,不知这位是?”戚黔看向奕。
颐楼长老却是在程隅开口之前,就道:“若我记得没错,他是冥奕那孩子吧,多年前倒是在门派中见过几回。”随之对戚黔解释了一番。
见颐楼对他如此放心,戚黔也没有多言,而是道:“还请两位就坐。”
许是到了完全阴凉之处,奕的精神一下大好,顺势收起了顶在头顶上的云朵。
而这厢,几人已是在继续之前的话题。
只听戚黔道:“既然从今日开始,是我们两派与散修联盟共同抵御魔修,那便还是按着老规矩。如何?”
“自然。只不过贺副盟主那边,还需等他来了再与之接洽。”颐楼长老道。
“好,那我们先各行其位。余下的等他来了再谈……”颐楼和戚黔部署了一番,就遣了在座的执事们出去执行。
待整个大帐之内只剩程隅、奕、颐楼和戚黔四人时,程隅道:“颐长老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示下,我此行前来,就是为尽一份心力。”
闻言,颐楼长老笑道:“古善,不必着急。你既是我们遂阳弟子,自是有你尽力之处。”说着便向程隅解释了此番任务。
这魔修既然打算实行长久战,那正道修士自然也是有所对策。
870.大有蹊跷
就拿此处前线驻地来说,每隔一个月就轮换两个门派弟子与剩下的散修联盟组五百修士前锋。此事虽然是正魔大事,可首当其中的是散修联盟,而其余门派具是援队,是以不管其他门派如何轮换,他们都需派遣弟子前来御敌。
这样的安排有利也有弊。
利处就是来到这里的修士必然都是斗志激扬,在这一个月之中全神戒备,一旦魔修来袭,必然能尽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战斗。
可是由于频繁的轮换门派和修士,让此处的修士失了默契,在战时会发生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这也是弊端所在。
这次是轮到了遂阳和御景。两个门派在南境互为近邻,行事自然比其他门派来的默契,无需多言,就已各行其职。
只因散修联盟的主事元婴在前几日魔修来袭时不慎受了重伤,是以这回是散修联盟新一任副盟主贺裘亲自前来。他们两派前行来此交接,散修盟随后就到。
最初,西极魔修来势汹汹,每次都是倾全力而战,最初的几年双方都损失惨重。
而后的数年,战事渐缓,好似在消磨彼此的耐心,到了如今一月之间也不过是一两场大战。当然,偶尔也有无数相安无事。
可前几日那场,合欢殿率领了五千魔修来袭,是这两年之最,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正道应援不及,损失颇重,就连散修联盟那位负责的元婴修士都受了重伤。
闻言,程隅道:“如此说来,此处战场只不过是正道修士的防御战线?魔修来袭便战,不来便防备,如此不是很被动?”
“一语中的。”颐楼长老点头。
不过既然程隅一来就能察觉到这样的利弊,在战场的修士又如何不知。
对于程隅这个问题,戚黔倒是给出了解释:这场大战除了那些自愿留下与魔修对敌的修士来说。其余除了散修联盟组织的修士之外,就是各大门派的精英弟子。
而这大战的程度远还不到天楚正魔两道真正对敌的时刻,是以这些弟子到此也不过是来历练一场。
程隅倒是从这话语中品出了一些意味:这处战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倒成了正、魔年轻修士们互相较量的场地。
这也是为何这正魔大战能一直延续了数年之久的原因。
闻言,程隅对这参与大战的热情大减。
好似察觉到了程隅的态度,颐楼笑道:“何必烦忧,既然来了,就见识一番,说不准因你在此,能让那些魔修有所收敛。”
“治标不治本。”
若她只是在这里起到了威慑的作用,那有何用?等她离开了,这里还不是继续胶着。
“年轻人啊,就是性子急。你还是先去听听后方那些弟子们是如何想法,再做打算。对了,颐楼真君也是初次来此,还是先由我领着去前方布阵为好。”戚黔示意程隅自便,随之就带着颐楼真君出了大帐。
也许正是因为上次正道修士损失惨重,才请了颐楼长老前来布阵,如此,就算魔修再有奇招,也能抵挡些许。
“奕,我们去后面看看。”程隅觉得还是听戚黔的,先到后方了解下那些弟子们的想法。
两人出了大帐,季正宇已在外面等着。
“带我们去演武场看看吧”程隅道。
季正宇引路。
“你这是第几次来?”程隅问道。
季正宇道:“第三次。”
“哦?你也是来历练的?”程隅略一打量,如今的季正宇金丹中期巅峰修为,隐隐就快突破了。
“没错,比起修仙界险地历练,在这样正魔大战之中所获更多。”季正宇看向自己手中的一柄灵剑,道:“天楚如今少有这样的机会。”
如今的天楚的确是太平了许久。
虽然西极魔修素来与其他三境不睦,可是像如今这样大举进攻也是少有。
说着已是来到了演武场,看着一个个兴奋不已的修士,程隅从他们脸上看到的更多是激情和热血。
这和程隅最初预想的可完全两样。
难怪她在北渊这些年,也少有人提及这场大战,却原来大家只不过将其当做了试炼之地。
魔修们难道会不知道?
那么他们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还是这背后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阴谋?
程隅此刻突然想去魔修驻地一探究竟。
“前辈!”突然间,演武场上一个筑基弟子兴奋的喊叫起来,随之快步跑来。
程隅笑道:“程玏,你也在啊。”
“这次我是和武轩师叔来的。”说话间已是向一处拼命的招手,就见程武轩快步行来,对程隅行了一礼,道:“程师叔!”
记得初见程武轩的时候,他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如今却续了断须,眉宇间是历练所得的沉稳和自信。
说起来,他们都是程家子弟,这么多年来,在程远和程庚的带领下,程家早非当日可比,族中子弟也因着程隅当年的种种举措,培养了许多的精英弟子。
虽然后来,程隅少有和他们来往,可是每每见到他们都很是欣喜。
“这回门中弟子来了多少?”程隅问道。
“一千在此,还有两千弟子在后方阵营。”程武轩回道。
“你们……”
程隅的话音未落,在前方就传来了一声惊雷声,整个演武场的修士俱都向那处望去,帐篷之中的所有修士也全在第一时间都赶了出来。
程隅和奕闪身前去。
不过瞬息,就来到了惊雷之处,就见戚黔扬声对后方修士道:“这里无事,你们不必担忧。”
闻言,驻地中的修士才各自回到帐篷,或是继续练习。
程隅来到颐楼身边,先是看了一眼身边仍然心有余悸的一个筑基修士,才俯看被凌空在黄沙上的一具刚死去的尸体,道:“方才那道惊雷就是他发出来的?”
这人全身焦黑,早已看不清面目。
“没错,在前方是我方才布下的防御大阵,可大阵有隐匿之效。此人想偷袭这个弟子,结果将这道落雷反噬到了自己的身上。”颐楼真君用神识仔仔细细的扫过这个尸体,道:“此人大有蹊跷。”
871.魔驭魂虫
在场的所有人又将目光再次投向那具尸体。
只见颐楼反手向下,这具尸体就缓缓落在沙硕之上,预想中被黄沙吞噬的一幕并没有出现。
“怎会如此?”戚黔惊讶,他是这里来的次数最多的修士,自然是知道这餮舌漠的黄沙一旦能够接触到鲜活的躯体,就立即会吸食修士精血。
只不过但凡是说着的修士,身穿俱穿着法衣,脚下的靴子多是灵器,才让这些黄沙无可奈何。
“这修士不过刚死,断不能瞬间失了全部的精血。除非他们身上早已没了精血。”说着戚黔以灵力为刃,快速的划开了这具尸体的手臂。
随之,程隅震惊的看着接下来的这一幕,只见那条划开的手臂早已如熏干的腊肉,灵脉早已闭合。
“这落雷如此威力?”程隅话毕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不,这绝对不是落雷能造成的。
觉得这不可能,她也算是见识过各种高阶雷劫的修士,甚至连天罚那等雷劫都体会过。
从来就不曾听说有人受到雷击能瞬间流失身上所有的血液,水分,行若干尸。
干尸?
程隅脑海中闪过什么,只是一下子没有抓住。
“这样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了很多年前在西极一处地宫中见到的……”戚黔说着望向奕,接着道:“冥修。”
“你说的可是冥僵?”程隅脱口而出,随即摇头:“不,不会。冥僵不能在白日里出没,更何况是烈日当空的餮舌漠。”
奕伸手,一道幽冥之气袭在那具尸体之上,就见一股黑烟缓缓从那尸体口中窜出。
若是寻常修士,定然以为那是冥奕释放的幽冥之气,可程隅是佛修,敏锐的察觉到这缕黑烟的不同寻常。
“是魔气!”程隅道,随之向着这具尸体打出了一道佛力。
只见金光一闪而逝,这具尸体居然剧烈的颤抖起来。引得他们几人惊愕不已。
从他脑袋里传来一阵‘索索’声,不多时,就见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软甲虫冲了出来,一下子就窜入黄沙之中,消失不见。
“摩桀虫?”戚黔惊呼。
“虽然它们长得和魔桀虫没什么两样,可是佛力是它们的克星,方才那一击,它就算不死,也无法再动弹。”程隅一边蹙眉,不解的道。
她的话也引得颐楼和戚黔沉了心,方才那东西分明就不惧怕佛力,反而逃窜的速度如此惊人。
难不成是连他们都不知道的魔虫?
程隅回忆着当初在修罗殿中见过的那些玉简,突然双眼一亮,道:“它们是控魂虫。”
闻言,其余两人齐齐变色。
“你可确定,那是控魂虫?”颐楼长老有些难以置信,道:“控魂虫可是传说中高阶灵虫,可方才那只为何以魔气为食。”
“控魂虫虽是高阶,实则从一降生就无品,亦无成性。《魔虫谱》上有载,有一种高阶魔驭魂虫和以魔气为生魔桀虫极其相似。而这种魔驭魂虫就是控魂虫以魔气辅食,进阶而来。”程隅解释道。
“魔驭魂虫,那这修士岂不是成了魔偶?”戚黔沉思。
程隅也低头看向那尸体。
西极魔修有一种功法,名为控魂术,被控制的修士无知无觉,可以听从魔修去做任何的事情。只不过这种功法需要对方修为比自己低,且维持时间端看那魔修的能耐。
而魔偶也可说是魔儡,就是用外物辅以控魂术所得。
如当年陆志浩被种了魔核,就险些堕入魔道。只不过被魔核所控制的修士尚还有自己的意识。
可这次的魔驭魂虫却是让修士丧失了意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只能听从施法者的指挥。
“这些魔修简直是卑鄙无耻。”戚黔震怒,转身向驻地大帐行去。
颐楼长老施了一个火球,将这具尸体烧了个干净,随即继续之前的布阵。
程隅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几日,这驻地很是平静,别说魔修来袭,就连他们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散修联盟的副盟主也早就来了此处,巧的是,他竟然是之前在殿青候化神大典中见过一次的贺裘。
自从上次偷袭之后,那些不知身份的修士再也没有出现过。看来,那背后操控魔驭魂虫的修士早就知道了此处布有大阵,是以没有来白费力气。
如此一来,程隅就更不想待在驻地中了。
和颐楼长老商量过之后,他也同意程隅外出打探,就算不能找出这些魔偶背后的幕后黑手,能打探点魔修的动向也是好的。
如此,程隅和奕便悄然离开了驻地。
黄沙漫天,程隅向西而行。越靠近西极,这黄沙中便带着一丝丝魔气,就连空气中也是如此。
“啊隅,你看!”
奕指着不远处一个沙包说道。
程隅循声望去,只见那沙包有些古怪,里面露出了一片浅蓝色的布料尤为醒目。
在这片黄沙之中,但凡有点颜色就能引得旁人的注意力,下一瞬,程隅和奕已经来到了沙包边。
从里面传来一丝丝生气。
程隅手一挥,一道轻风立即吹开了沙包,底下是一个披着蓝色斗篷的修士,包裹的严严实实。
“喂!”
奕喊了一声,那人却没有反应。
程隅反手揭开了斗篷,震在当场。
斗篷底下竟是一个不着半缕的修士。黑发遮面,身材修长却因太过白皙看起来很是羸弱,下半身重点部位只裹着一条蓝色的布片,倒不至于让她太过难堪。
可饶是如此,奕也将程隅转了个身,道:“你且等我。”
下一刻,程隅就感觉奕蹲下身子,拍打着那个修士的脸。
只听一声微弱的声音传来,道:“水!”
这声音有些沙哑。
又听奕撕扯布料的声音,随后道:“啊隅,可以了。”
程隅转身,‘噗呲’一笑,只见那修士被奕用撕碎的斗篷包裹的严严实实。
他盖在脸上的头发已经被奕拨开了,露出了一张很是俊美的脸,很是白净,只不过像是缺水,嘴角都干裂起皮了。
没有犹豫,程隅凝起水灵力,一道水柱就冲刷在这人的脸上。
872.欠一条命
水柱浇到这修士脸上的一瞬间,程隅是能感觉到他一下子舒展了眉宇,就好似久旱逢甘露那般的舒畅。
可不到片刻,这修士就被水柱冲的皱起了整张俊脸。随之整个人也似花骨朵被暴雨侵袭一般乱颤起来。
见此,程隅收了手。
这修士已然清醒了,不断的咳嗽出声,倏然睁开了双眼,刹那间,程隅有一瞬的失神。
这是一双水光涟涟的桃花眼,眼角带着一丝丝缱绻,眼神从迷惘再到看到程隅时猛然绽放了光芒。不知为何,程隅觉得这个修士一定极爱笑。
就好像曲傅,他就有一双极其漂亮的桃花眼,长在那样平平无奇的脸上,并没有半点突兀,反而让人觉得舒服。
“小隅儿?”这修士很是激动。
嗯?
“你说什么?”程隅问道,这修士在喊她‘小隅儿’,不禁疑惑,他们认识?
话音刚落,就见他猛然站起身来,就朝着程隅飞扑过来。程隅侧身,这修士就越过了她,扑进了黄沙之中。
“小心!”
程隅想到这黄沙嗜血,这修士要是这么扑进去,不死也得半残了。
却不想这修士从黄沙中抬起脑袋,喷出一口黄沙,转过脑袋望向程隅,一脸怨念。
这张脸方才被程隅的水柱沾湿,这一扑,就让这修士满脸粘满了黄沙,如同一个沙人,再无半点俊美可言。
“你是何人?”程隅和奕对视一眼,觉得这修士甚是奇怪。
他的修为看上去只是个金丹,为何能在这黄沙之中安然无恙。
“水!水!”这修士却突然挣扎着大叫起来。
“你自己不就是水灵根的修士么?”程隅略一打量道。
“不行了!快,水,水!”这修士只顾着大喊大叫。
无奈,程隅再次施展水灵力,一股水柱冲在了这修士的脸上。不多时,就让他恢复了干净。可让程隅好笑的是,这修士竟然抬起脑袋,大口大口的喝起了水来。
见他已是无碍,程隅收回了灵力,这修士一脸的意犹未尽,再次看向程隅的目光就更热切了。
“多谢小隅儿,这水真好喝。”这修士笑着道。
果然和程隅之前想的一样,这眼睛此时如月牙弯弯,透着一抹璀璨。嘴角上扬,露出一口大白牙。
笑的真是很灿烂。
有这样笑容的修士,一定不是什么坏人。程隅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她是这种以貌取人的修士了?
这修士先是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装束,极是不满意的蹙了眉,随之自言自语,程隅听到他说:“……怎么会落在这个鬼地方,传送大阵也太靠谱了吧……”
“你是何人?”程隅再次问道。
这修士猛然抬头,指着自己,一副惊愕的样子,道:“你不认识我?”
“我需要认识你么?”程隅板着脸。
不想这修士一下子冲了过来,就想拉住程隅的手,就在这时奕挡在了程隅的面前,将这修士掀飞了开去。
这修士这次学乖了,翻身一跃,站定,却因为双腿被奕之前的斗篷布条捆绑着,一个不稳,还是载了下去。
“小隅儿,你怎么可以不认识我。我爹可说了我出来第一个见到的美人一定认识我。”这修士一脸笃定:“你不就是那美人么?”
不知所云。
程隅对奕道:“我们走吧。”
闻言,那修士连忙道:“诶,你别走,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爹说你看到这个就知道了。”说着将一物掷了过来。
程隅接过,见是一颗避水珠,当下微愣。
“啊隅,他到底是谁?”奕见程隅神情恍惚,不悦的看向眼前的修士。
避水珠,雪域,北渊——鲛人族!
程隅下意识想到的就是这些。
“你爹是谁?”程隅问道。
“你怎么不问我是谁?算了,还是我自己告诉你,我叫伽颜。”
“你爹是伽无际啊!”程隅脱口而出!
伽颜一脸得意的看向程隅,道:“就知道你认识我。我爹说了,你欠我们鲛人族一条性命,往后你这条性命就是我们鲛人族的了。让你好好照顾我,我能不能历练成功,就全看你的了。”
程隅心一紧,欠了一条命,是啊,莫之衍那条性命终究是她的因果。
见程隅眼神中闪过痛楚,奕整个人像竖起了刺的刺猬,一下子飞身冲向了伽颜。
伽颜双眼大睁,当下俯卧在地,反应极快的和奕斗在了一处。啥时间飞沙走石,黄沙漫天。
伽颜又一次的让程隅吃惊,竟然能在奕的眼皮底下逃窜,他莫不是隐藏了修为?
只见伽颜一边逃,一边大喊出声:“小隅儿,你再不救我,我就要被他打死了。你欠了一条命还没还,难不成还想再欠一条!”
闻言,程隅叹气道:“奕,住手!”
奕虽不愿,却还是收手回到了程隅身边,随后道:“啊隅,你不用理会他。”
程隅点头。
伽颜松了一口气,摆着手道:“累死你小爷了。要是再不住手,我可真的要挨揍了。”
程隅一下子抬眸:“你说什么?”
见程隅面色不善的看着他,伽颜摆手;“没什么,我是说,多谢你高抬贵手。”
“上善若水!”
程隅当下凝起全身灵力施展这功法,只见身后一派巨浪立即向伽颜席卷而起。
伽颜躲闪不及,大喊一声,已是整个人被巨浪冲飞了去,在巨浪中像是无根的浮萍,起起伏伏。
由于此地是餮舌漠,是以程隅的这道巨浪维持不了多久,巨浪拍向黄沙,随之陷落,所有的水分眨眼间就被蒸发。
而伽颜被拍在了黄沙上,昏头转向。
程隅已是闪身到了他的身边,看着他被巨浪冲出了原形的身躯。
蓝发赤身,一条布满晶莹剔透鱼鳞的尾巴。
“你做什么!”伽颜捂着自己的脑袋,恼怒不已。
程隅已是附身,拨开了遮着他面颊的蓝发。蓝眸璀璨,额角是一对白玉色的鲛角。
看着浅蓝色的眸子,程隅不由得有一些失望。
恐怕这天底下再也没有鲛人能有莫之衍那样深邃的湛蓝色双眸了。
“没什么,只是看看你这只鲛人如何在餮舌漠中生存。”程隅说着起身。
伽颜也反应了过来,低头就见自己身上的水滴早就被蒸发,此时灼热的阳光晒在身上,又疼又痒,鱼鳞很快就翘了起来。
873.鲛人伽颜
都说鲛人极少在西极出没,不光是因为西极是魔修的地盘,魔气重生,对鲛人修炼很是不益。更是因为西极多荒漠之地,就如餮舌漠这样的地方。
而鲛人不可长久离了水。
此时的伽颜迅速变回了人身,身上的布条稀稀拉拉的挂在身上。可他却没有顾及这些,而是抬着头望向程隅,目光幽怨,什么话都没有说,却已是对程隅满满的控诉。
看的程隅头皮发麻。
“伽无际到底有几个儿子?”程隅道:“该不会他每个儿子想要历练,都来这么一出吧。”
伽颜道:“你放心,出来历练就我一个,谁让你只欠了一条性命。只要你把我照顾好了,往后鲛人族就没你什么事了。”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要是我把你弄死了,就可以再换两个鲛人来了。”程隅满怀恶意的道。
伽颜一噎,退后了两步,像是怕程隅真的动手的样子。可见他眼珠一转,当下取出一颗灰白的珠子,道:“早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听话,你看这是什么!”
程隅在他取出那颗珠子的时候,双眼如利箭一般望了过去,这珠子——鲛人珠。
下一刻,程隅已是闪身到了伽颜身边,夺过了他手中的鲛人珠,虽然这颗珠子变得灰败,可程隅还是能肯定这就是莫之衍当初给她留下的那一颗。
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上面的灵力早已枯竭,仅仅残留了一丝莫之衍的气息。
程隅靠近伽颜,本想拽着他的前襟,可他上身一片光裸,随之改为扣住了他的脖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伽颜如此近距离的和程隅站在一处,不禁咽了下口水,道:“你别激动,我爹只是说了,让你乖乖听我的话,想要知道的事情自然会知道。否则,你现在就是立即杀了我,也是没用。”
“你敢威胁我?”程隅目光不善。
“没,你误会了。我爹只交了这两样东西给我,说只要这两件东西,你就准能如我所愿。就把我传送到这鬼地方来了。”伽颜望着程隅的近在咫尺的双眼,突然察觉到程隅眼中不断续起的血丝。
伽颜下意识问道:“这东西对你很重要?”
程隅见伽颜目光清澈,并不像撒谎,随之缓缓放开了他,也没有回到他的问题,有些失落道:“走吧。”
奕来到程隅身边,担忧的看了她一眼,随之和程隅并肩向西面行去。
伽颜微楞:“你怎么就走了?”
想到之前那句‘走吧’,该不会也是对他说的吧,伽颜连忙将身上缠着的布条全部撕下,披上一条崭新的浅蓝色斗篷,连忙追了上去:“小隅儿,你等等我。”
两个时辰之后,程隅神识范围内已经感知到了魔族的驻地。却因为不清楚那里是否也有高阶魔修,防止打草惊蛇,而快速将神识收了回来。
“魔族驻地距这里只有千丈之距。”程隅道。
“还有这么远!”跟在身边的伽颜哀嚎一声,双手已是再次将奕头顶的那片灵云扯了过来。
奕有些不佳的面色就更难看了,原本朦胧的双眼一下子瞪了过去,眼中有一道银芒闪过。
好似察觉到了一股杀意,伽颜咧嘴,就将灵云推了回去,道:“还你啊,有什么了不起。”随之转头对程隅道:“你再给我洒点水,我快干死了。”
“你怎么不干脆找个水桶泡着!”程隅白了他一眼,这一路上,程隅几乎时时刻刻都在给他浇水。
一条离不开水的鱼,没事来什么西极,程隅腹诽。
且这条鱼还吝啬的很,明明自己动动灵力,就能解决一切,却宁可让身体失水,也不舍动半点灵力。
“嘿嘿,水桶泡着岂不是要变回鲛人身,那可如何使得。我爹说了,这鲛人要忠贞,不能随便给别的女修看自己的身体。”说着冲程隅眨眨眼:“你是第一个看到我鲛人身的女修,你要是想看,自是可以看的……”
‘呲’
一股强大的水柱立即就冲在了伽颜的脸上,打断了他的话,亦击得他倒退出去。
“聒噪!”程隅道,才不过两个时辰,程隅就体会到了这只鲛人的厚颜。
难怪伽无际给他取名叫伽颜。
“啊隅,你不若在这里先休息一下,我去前面探查一番。”奕强撑着睁开眼睛,道。
“不必,还是你们两个先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说着程隅已是闪身离去。
“你一个冥修,不好好在幽冥界待着,非跟着小隅儿做什么?”身后传来伽颜的声音。
奕转身,冷然道:“你一只死鱼,你又为何跑到这里来。”
“你为什么,我自然也是为了什么。”伽颜收敛笑意,正了脸,道:“这些年有你在她身边照顾,我还是要感谢你的。不过,既然我来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
奕所有所思的看了伽颜一眼,道:“不自量力。”
伽颜大笑出声:“这仙途漫漫,我们走着瞧……”说着又凑到奕身边,顿感燥热大减,抬头望着不断沁出水的灵云,道:“小隅儿还真是偏心,怎么就只给你弄了朵灵云。我才是最需要它的人。”
闻言,奕不想再打理伽颜,远远的走了开去,那朵灵云如影随形。见此,伽颜又追了上去。
等程隅回来的时候,发现奕和伽颜又斗在了一处。
不过所幸他们还顾及着魔修驻地就在附近,没有使用术法,而是实打实的肉搏。
程隅倒是有些佩服伽颜,怎么能激怒奕,要知道奕的性子有些清冷小傲娇,从小到大,对其他修士多是爱理不理的。
“好了。你们快住手。”
却没人理会她,反而从这头打到了那头,激起一片飞沙。
程隅摇摇头,左右这不动用灵力的打斗对他们来说也不过只是费点力气,伤不到什么。就随他们去了。
盘腿而坐,程隅取出取出一块玉简,这是方才从魔修驻地中取来的。
令人奇怪的是,她来到魔修驻地,却发现哪里早已人去楼空,没有半个魔修。她在里面转了一圈,就只找到这份玉简。
将神识探入,待看清里面的内容,程隅大惊。
874.一筹莫展
玉简上只是简单的八个字:“魔门将启,魔族大兴。”
魔界之门要开启了?这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要知道自从上古仙魔大战之后,除了幽冥界每隔百年鬼界之门会在西北交界处大开,迎接想要来往两界的少量冥修之外,其余妖界、魔界乃至云净所处的婆娑界等,全都与天楚界隔绝了往来。
魔界若真的大开,那势必会影响西极魔修在天楚的格局。
不过程隅却是对这玉简上这消息的真实性感到疑惑,这消息并非是留给她的,只不过碰巧让她得了来。若这玉简是留给魔修同伙,那便说明这件事情在魔修之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而他们全部都撤离了驻地,莫不是为了魔界的事情做什么准备?
若是故意留给前来打探到正道修士查看,那就另当别论了。
只是程隅想不通,这样的消息让正道修士看到了,必然会让他们加强戒备,说不定惊动了高阶,对魔界大开有弊无利。
究竟是谁留下了这份玉简,难不成是混入魔修的正道卧底?
“啊隅!”身侧传来奕的声音。
程隅放下玉简,见两人可算是消停了。
奕的玄衣上沾满了沙子,被阳光照得面色不佳。程隅快速打了一个清尘诀,奕身上就变得整洁干净。抬头间,注意到他头顶上方的那片灵云已经被扯得七零八落,聚不成形了。
程隅快速施展灵力,重新凝聚了灵云,又在里面注了水。
“小隅儿,你怎么能这样!”
身侧滚成沙人一样的伽颜凑了过来,带来了一堆飞沙。程隅侧身避过。
他的头顶上也零零散散的飘着一缕缕灵云,就听伽颜道:“你既能凝灵云,为何不给我也凝一朵!”
“你就是因为争抢灵云,才跟奕打起来了?”程隅的目光从他身上转向了奕。
奕好似也觉得有些丢人,别过了眼。
伽颜却道:“你要是早凝一朵给我,就不会让我们打起来了。”
程隅冷哼一声,道:“你的意思还是我的错?你自己有水灵根要凝一朵灵云易如反掌。”
闻言,伽颜颓了脸,道:“你可知在这荒漠之中,我们鲛人所用的灵力是你们的好几倍,你难道忍心看着我在这里失水而死?你可是答应过我爹,要好好照顾我的……”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
“你接过了鲛人珠,你就是答应了,我不管,我就也要一朵灵云。否则你就别想让我在我爹面前替你说好话,你就永远也别想知道那颗鲛人珠为何变成了这样……”伽颜一顿碎碎念。
最终,离开这里的时候,伽颜头上如愿顶了一大朵灵云,且是不断下着雨的,令他好生得意。
程隅将这枚玉简上的内容传音回了驻地,不管此事是否属实,颐楼长老他们知晓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越过了魔修的驻地,穿过了餮舌漠,程隅就已经正式的进入了西极。
这一路上别说魔修了,就连他们的影子都没有发现,这让程隅更觉得此事蹊跷,前几日魔修还大举进攻,为何突然间就如潮水般退的无影无踪。
“修罗殿有异动。”奕从一个冥修口中得到了消息。
是了,修罗殿也是这次主战的魔修门派之一,想来到了他们那里定然能够打探到许多消息。
对于修罗殿,程隅曾经也算在那里生活过一段时日,虽然那入口隐蔽,她并不知道。可是修罗殿的大致位置还是能够推算的出来。
一听程隅要去修罗殿,伽颜就来了兴致,道:“深入魔修老巢,这一听就刺激的很。”
“没人来寻刺激!”程隅回了一句。
“你们还真是无趣。”伽颜开始兴致勃勃的讲述进入修罗殿之后,该如何不被发现,该如何混入其中时不时给魔修制造混乱,一个个鬼点子如倒豆子一般蹦着出来。
程隅本想打断,可想到伽颜是北渊鲛人,对于他来说,魔界大开对于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影响。不管是真是假,真正需要担心的就是他们人修。至少南境、东岭这些正道门派不会对此事置之不理。
虽然程隅知道凭她一人之力,兴许改变不了什么,可是让她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却是办不到。
程隅循着地图,深入了西极,期间倒是遇到了一些魔修,只不过大多都是金丹以下的修为,对魔界大事一无所知。
这些天的打探,也让程隅察觉到西极的高阶们像全部都得到了什么消息,全部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或者说他们秘密汇聚到了何处?
“啊隅,不可再前行了,再过去就是浮尘和永生殿的所在了。”奕道。
程隅打量着地图,他们现在所在的已经是西极的背面,奕是幽冥界冥修,对天楚这两个冥修门派自然清楚。这一点,程隅并没有质疑。
可程隅记得当初从修罗殿中被传送出来,就是在这附近,且那传送阵并非长距离大阵。如此说来修罗殿也应该在这附近才是。
怎么会没有?
“不必着急,车到山前必有路。说不定这里被布了什么幻阵也说不定。”伽颜双手抱胸,嘴角叼着一根杂草,一脸的悠闲自在。
闻言,程隅放开神识,仔细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可行了一圈,还是未有所获。
“啊隅,找不到才是正常,若修罗殿真在这里,那必然隐藏极深,不会轻易被人发现。”奕说话间拉着程隅来到一边的大树底下坐下,道:“不若我们在此处稍事休息。若你之前感觉没错,修罗殿入口在这附近。那一定会有魔修从里面出入。”
闻言,程隅点头:“你说的没错,当务之急不是找到修罗殿,而是要想想找到之后该如何行事。”
他们来到这里,就算是找到了修罗殿,可一旦有外人进入,修罗殿里的修士如何不知?
修罗殿少主凌弑天也算跟她打过许多交道了,行事亦正亦邪,可关系到魔族的事情,他还能向以往一样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不深入其中,又如何能打探到魔修现在到底在密谋什么?
程隅一筹莫展。
875.再入修罗
伽颜百无聊赖的坐到程隅身边,取出一只破阵锥,道:“不若用这个试试?”
程隅掠了一眼,随之收回目光,那是一只中品破阵锥,用它来破寻常阵法也勉强凑合,可修罗殿的入口不知隐藏了多少年,这期间不乏许多高阶阵法师前来寻找,只为能除魔卫道,可也没见有人成功过。
见程隅无意理睬,伽颜当下朝着面前一处草丛掷出了破阵锥。就见破阵锥如箭矢一般‘嗖’的一声飞了出去,随后像是能够察觉方向一边,在他们面前绕了一圈,又扎进了一颗大树的枝丫上。
而这时从破阵锥上才又发出一道亮光,如灵网一般散发出去。
下一刻,程隅面前的景致突然变换。
“去看看,外面有动静!”
两道黑影出现在程隅等人面前。而与此同时,程隅已是用隐身符敛去了他们的身形。
出来的是两个金丹魔修,神色戒备的打量了周围,就见其中一个一下子看到了那柄破阵锥,将其收了过来,沉着脸道:“不好,有人妄图破阵?”
却不想另一个魔修不屑道:“又是一些不自量力的,不必紧张,我们修罗殿岂是他们想进就进的。”
“此事可要禀告少主?”拿着破阵锥的修士说道。
“我们先去其他地方看看。”说着两个魔修闪身离去。
待两魔修离去,程隅却没有急着向入口进发,而是望向伽颜,道:“那破阵锥你究竟是何处得来的?”
“方才不是还不相信这破阵锥有能力破阵,现在怎么这么紧张?不过晚了,那破阵锥被那两魔修带走了。”伽颜道。
“我问你破阵锥是哪里得来的?”程隅自然不是觊觎那破阵锥,而是方才破阵锥上面隐隐还纳入了阵法。
鲛人族并不善阵法,而能够有如此奇思妙想的人不作他想。
程隅的目光急切,伽颜坦白道:“出来前,从族中藏宝阁得来的一个储物袋里拿来的。里面还有许多的阵盘。”随之又自言自语道:“早知道这么有用,就应该把整个储物袋都拿出来。”
程隅却因为这句话激动不已。
那一定是莫之衍的储物袋,当初莫之衍沉入天幽湖,储物袋自然也随之下沉。可如今储物袋出现在了鲛人族的藏宝阁,那是否说明莫之衍他还没有死,他也在鲛人族?
“你可知道莫之衍!”程隅问道。
闻言,伽颜抬眼,白了程隅一眼,道:“他是我们鲛人族使者,我怎么会不认识。我们不光认识,还很熟!”
程隅欣喜,只是到了口的话突然问不出来。
现在不知道还好,好歹有一份希冀。可若是从伽颜这里得了什么不好的消息,恐怕就连最后一点希望都要破灭。
好似看出了程隅的犹豫不决,伽颜道:“你是想问莫使者是否还活着?”
程隅心跳如雷的看着他,点头。
伽颜摇摇头,道:“你是不是就是当初在北渊和他在一起的女修?我劝你还是早早忘了他为好。”
见程隅目光如炬,伽颜退后一步,道:“你别这么看着我,当初我可是看到了莫使者的尸身,啧啧啧,简直是惨不忍睹,全身上下没一块完好的地方。听我爹说是遇上了阴阳鲛。”
“你说的是人面怪?阴阳鲛,难不成也是你们鲛人。”程隅神色不佳。
“人面怪?那是你们这些没有见识的人修才会那么称呼。还有你的眼神也未免太不好了吧,怎么会把阴阳鲛和我们鲛人混为一谈,对我们俊美不凡的鲛人来说,简直是极大的侮辱。”伽颜瞥了程隅一眼。
程隅鄙夷,这伽颜和伽阑不愧是两兄弟,都有自恋的通病。
伽颜见程隅和奕这回都当了很好的听众,当下滔滔不绝:“这阴阳鲛虽然也有个鲛字,可却不是我们鲛人族的鲛人,而是一种鲛兽。就这么说吧,它们长相丑陋,灵智有限,生性凶残,要不是它们生来得了一张人脸,就跟我鲛人不搭边。”
原来当初遇到的就是阴阳鲛!
“继续。”程隅道。
“那阴阳鲛可是连我们鲛人也攻击的凶残货。当日,我爹去的晚了一步,等驱离了那些阴阳鲛之后,莫使者就已经没了气息了。应该说他本来就已经断气了,是吧?”伽颜小心翼翼的看向程隅。
过了这么久,她再听到有人谈及莫之衍的生死,每一次都能面不改色,可是每一次还是心如刀绞。
奕伸手拍了拍程隅的肩膀。程隅侧首,奕的目光满是疼惜,道:“就算他不在,你还有我!”
就在这时,那两个魔修又再次回到了此地。
程隅对着伽颜做了个禁声的举动,这些事情过后再说。
随之在他们两人身上均拍了一张隐身符,传音道:‘跟着他们。’
虽然还没有想到之后的对策,可是现在的机会难得,程隅不想错过,只希望她的高阶灵符能够抵一时之用。
悄无声息的跟着两人魔修入了大阵,面前的景色就已经转换。
果然是修罗殿,看着眼前熟悉的布局,程隅脑海中浮现的是当初在修罗殿中和那些魔修弟子们一起在演武场比试的时日,也只有那些时日,程隅觉得是在修罗殿还算舒坦的。
修罗殿中曲径通幽,可程隅却没有再跟着那两个金丹魔修。
当年鬼姬曾给她看过一份修罗殿内的地图,曾经鬼姬还信誓旦旦的说,这不过是一份修罗殿内部地图,就算别外人所知,找不到修罗殿,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是张废纸。
可谁想,熟悉修罗殿的程隅有一天会在再次来这里,还因莫之衍的高阶破阵锥,寻到了入口所在。
很快,程隅便来到了修罗殿的演武场附近。
入眼的是一众金丹修士,排列整齐的盘腿坐在演武场上,每个魔修手中都有一颗拳头大的黑色珠子,且看他们都在往那些珠子里面汇入魔气。
他们在搞什么鬼?
还不待她探查个明白,就有一道犀利的目光落在了程隅的身上。程隅抬眼望去,一个身穿玄衣黑袍的元婴修士出现在演武场上,黑袍中仅露出了一双鹰眼,目光与程隅在空中相触。
不好,是穹汕!
876.再见弑天
程隅的隐身符已是用了最高阶,就算是元婴修士她也有自信无法勘破,可她却忘了修罗殿有穹汕这个例外存在。
穹汕和当年的厉魔并称是修罗殿两大护法,只不过厉魔行事张狂,出手狠绝,在西极也是凶名在外。而这位穹汕却是行踪飘忽,少有出现在外人面前,可他的名声丝毫不逊于厉魔。
就因为他是西极魔修之中少有的血脉传承者。
血脉传承的险峻和艰难程隅亲眼在莫之衍那里见识过,脑海中不合时宜的响起莫之衍在海底宫殿的所作所为,顿时心跳如雷。可下一刻却是怅然若失。
程隅很快平复了情绪,将这些杂念抛之脑后。
据说穹汕当年激发血脉时也是九死一生,还被仇敌追杀,险些丧命。
却不想在生死关头,他将所有的血脉之力集中到了双眼,竟然意外的让他获得了血脉神通。也凭着这血脉神通,一举绞杀了追杀的仇敌,也因此在西极声名鹊起。
虽然没有人知道这血脉神通具体是什么,可是就冲今日他一下就勘破了程隅的隐身符,就可见一斑。
就这么略一思索的时间,就听穹汕沉声道:“你可是要我出手相请?”
闻言,程隅果断的撤下了隐身符,道:“穹汕护法,我们又见面了。”
穹汕的双眼转动,掠过程隅看向另一处。
就见那边的奕也现身出来。
这下倒是让程隅更为震惊了。奕的灵魂体有别与寻常修士,只要没有灵力波动,不是神识可以探查的出来的。可穹汕竟然也能发现他。
见两人现身,穹汕收回目光,道:“你们两人敢孤身来此,还真是胆大包天!”
是啊,不光来了,还敢现身出来。
“承蒙护法夸奖。”程隅道。
穹汕沉默,望向程隅的目光很是犀利,当年他看了程隅一眼,她的神识就受了不小的攻击。可是如今,程隅却能与之对视而无损伤。
程隅也是清晰的认识到自己已不是当年那个毫无反击之力的小修了。
穹汕收回目光,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随之转身行了几步,又猛然回头道:“还站着做什么?”
程隅微楞,后知后觉反映过来他这是要让自己跟着进入修罗殿。
这再次出乎了程隅的预料。任哪个门派发现擅入者第一反应倒是要好生教训一番。这穹汕竟然表现的如此平淡。
难不成他是想请君入瓮?
程隅顿时自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来都来了,何必如此瞻前顾后。
如此想着,脚下却没有停顿,径直越过演武场,来到了穹汕所在的那座大殿外。奕自是并肩而行。
在进入大殿的最后一刻,程隅转头看了一眼演武场,顿觉奇怪,这些金丹修士对于他们的出现好似无知无觉,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姿态,不断的将魔气凝聚与那颗黑色的珠子。
程隅觉得穹汕之所以不在外面出手,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不想打断这些修士的运功。
他们聚齐魔气会不会和魔界之门大开有关联?
不远不近的跟着穹汕进入内殿。
这座大殿程隅之前也来过,他这方向,应该是带自己去见凌弑天。
“穹汕护法,你的双眼是否能看破任何的隐匿之法?”虽然觉得穹汕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可程隅还是好奇的紧。因为方才他给自己的感觉就是如此,那双眼能勘破所有的隐匿,让人无所遁形。
走在前面的穷汕一顿,随之转过头来。
他的那双眼睛在幽暗的大殿通道中亮的出奇。现在的鹰眼呈灰蓝色,有丝绢光泽一闪而过。
这道视线就好似能透体而过,让程隅感觉身上一阵阴冷。
就在程隅以为他不会出声时,穹汕却道:“若是你师尊的灵符,另当别论。”
这是在说她的制符术品阶太低啊!程隅顿觉一阵打击。不过,这也让程隅感慨,这修仙界没有什么功法修为、天赋神通是绝对的,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穹汕并没有理会程隅是何想法,已然转身继续前行。
不多时,程隅和奕就随着穹汕来到了一处以通体都是黑晶石打造的内殿。程隅不是第一次来了,玄色宝座,极品晶石,还有那后面巨大的金羽门,都不陌生。
就见穹汕附身一礼,扬声道:“少主。”
金羽门大亮,却没有出现程隅之前见过的巨瞳。
随之,金羽门大开,从里面出来的赫然就是一身黑衣精装的凌弑天。
熟悉的眉眼和面容,恍如隔世的相见,每一次,见到凌弑天都让程隅有片刻失神。
别过眼,程隅掩去了尘封在识海深处的回忆。
也就在这时,程隅透过大开的金羽门,瞥到了一片赤红色,再凝神而视,那里面像是布满了一条条密密麻麻的血管,仿佛还在跳跃。
程隅满眼震惊,那是什么?
可还没等她看清,金羽门就已经闭合,而程隅也将目光再次落在近前来的凌弑天身上。
“你来的比吾预想中早。”凌弑天几步近前,大马金刀的坐在那王座之上,目光灼灼的看着程隅。
“我也没有想过会再来修罗殿。”程隅道。
“吾说过,迟早还要相见。”凌弑天示意程隅落座。
就见身后不知何时已然出现了三张刻画这修罗殿鬼面骷髅图腾的座位。
程隅和奕分别坐在了穹汕的对面。凌弑天率先开了口,道:“你来此,可是为了天魔一事?”
天魔?虽然这并不是程隅此行的目的,可是凌弑天这么说,难不成是知道些什么,程隅当下道:“你可是知道古潇的下落?”
凌弑天勾起嘴角,抬眼,道:“吾不光知道,还见过她。”
“她在哪?”程隅脱口而出。
“你放心,她活得很好。”凌弑天并没有回答程隅的问题,而是道:“该担心的是你自己,自你入西极,恐怕那佑藏尊者便已知晓。”
程隅蹙眉:“如此说来,你是故意让我们进入修罗殿?”
方才情急之下并没有想这么多,现在想到伽颜之前的破阵锥,既然已经破了幻阵,却只有两个金丹修士出现,这本就不合常理。
只不过想到破阵锥,程隅就想到和他们一同进来的伽颜。
这个家伙不知道是去哪里了?方才竟然连穹汕都没有发现他。还是他根本就没有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