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光明之子
龙辰清了清嗓子,恭谨地说道:“大人,我先把今年前三季度的运营情况向您汇报一下。”
“早跟你讲过,朕不是什么大人。按道理,你应该称呼朕为老师。”
“是的,大人!”
面对龙辰的执拗,嬴政瞪了瞪眼睛,无可奈何道:
“行了,坐下来说话吧。无定海虽然是虚拟空间,一样存在着重力,人站久了也会累。”
两把黄花梨木椅凭空出现,二人坐下后,龙辰欠身道:
“前三季度盈利总计一千八百三十二亿元华夏币,比去年同期有所下滑。主要原因是制造拟真系统的材料越来越难寻找,价格上升太快,其次是《光明世界》会所的选址由易到难,黄金城市基本上开发完毕,剩下的一些区域对我们抵-制,导致疏通关系的成本急剧上升。目前一千家会所主要分布在华夏和东南亚,其他区域,俄罗斯有十家,澳大利亚只三家,非洲总计五十二家。欧洲与美洲还在评估拟真系统对人体健康的影响,没有放开市场准入,我准备下一阶段……”
“停!”
嬴政挥了一下手,道:“从今天起,所有运营情况都不需要向朕禀报,你自己做主。从今天起,停止会所的扩张,等储备生产材料消耗完毕以后,就把工厂关停解散,资产变现。”
他微微侧了一下头,冠冕上珠帘摇晃,清脆悦耳。虽然看不清面上的表情,声调却是非常地坚决。
“这,这……”
这不是自废武功退出江湖的节奏吗?
龙辰一下子被哽住,原准备用例常汇报过渡一下,重点还是应付修真门派的挑衅,却做梦都想不到信使大人会如此荒谬决定,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嬴政站起身,环顾四方,叹息一声,道:“你跟随朕多年,心中一定有许多疑惑,今天朕就一一说明吧。”
嬴政既然站起身了,龙辰也不好大刺刺坐着,赶快恭谨地起立聆听。
“你鞍前马后,唯朕之命是听,但朕的身份始终是你心中的一根刺。朕既然能够开发脑域,怎么可能感受不到藏在你忠诚背后的恐惧?嘿嘿,其实你的问题也是朕的问题。经过了太多年月,朕遗失了许多重要信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常常弄不清自己是谁了。”
嬴政伸出二指,苦恼地敲了敲额头,道:“但是朕可以告诉你,朕肯定不是妖魔鬼怪,也不是秦始皇诈尸。
“朕开发拟真系统,创立《光明世界》,你是朕在俗世的代理人。但你不知道的是,这一切不为了赚钱,不为了服务社会提升科技,而是为了寻找一群特殊的人。地球面临浩劫,人类可能灭绝,要挑选一批特殊的人承载文明的延续,朕称他们为光明之子。最近朕的感应越来越强烈,浩劫在几年之内就可能发生。既然时间明显不够用了,那么朕当初制订的循序渐进计划就得修改,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人类发展至今,信息量何其之大。延续文明,光明之子的脑域要足够宽阔,朕才好把信息灌注。要支撑大脑高强度运转,必须具备强悍的身体;要能够在末世活下去,必须具备坚韧的精神。宽阔之脑域、强悍之身体、坚韧之精神,是朕选择光明之子的三个条件。朕分出一千股意念盘踞在《光明世界》的一千个局域网中,发现好苗子后就会进行培养,拓宽他的脑域、强化他的身体,塑造他的信念与精神。但是可惜,《光明世界》运营五年了,上网人次以数十亿计,才培养出二十八个光明之子,朕称呼他们为二十八宿。实在太少了,要想承载文明,至少需成百上千人才行。
“但朕也发现了一个有趣数据,普通人中产生光明之子的概率大约是千万分之一,武道中人大约是十万分之一,在修真者中则一下子猛跳到千分之三。这说明什么?说明修真者的身体、精神和脑域都非常强悍,最适合成为光明之子。可惜修真界一直避开世俗,极少有资料流传到网上。据朕所知,修真者的超能力来源于对一种神秘物质‘真气’的运用,属于另外一个知识体系。不过不要紧,只要他们还是人,还是血肉之躯,还有神经系统,朕就控制得住。
“朕一开始从普通人中寻找,后来从武道中人里寻找,现在则是要从修真者中去寻找。修真界也感觉到了末日来临,违背千年的信条与操守纷纷现世,无非想攫取资源,以期在末世中苟延残喘。这场浩劫远远超越了地球层面,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所以,朕的方针是尽可能多培养光明之子,潜伏于末世,不让文明断根。
“当初《光明世界》把目光投向武道中人,曾引起武林不满,认为虚拟网络抢走了现实中的徒弟。但进入《光明世界》闹事的武道高手,都被朕悄悄改造了身体,变得更快更强,尝到甜头后很快改变观念,主动上网开馆授徒。现在除了一些老顽固,武林之中反对的声音并不多了。可修真门派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对比武道的弱小、散漫,他们有着严密的管理体系和独立主权,对世俗是抵-制的,对科技是轻蔑的。近年来修真者开始出现在光明世界,朕选择优异,指示其拉拢同门,苦心孤诣经营了一年,才挑选出八个光明之子,几十个扈从。哈哈哈,朕狠挖墙脚,修真门派当然有所警觉。但那些老古董对科技深恶痛绝,不清楚情况又不肯低下身段盘查,便给朕留下了发展的机会,否则早就打上门来了。
“但浩劫逼近,朕没有时间慢慢渗透了。所以半个月前,朕命令三位光明之子率领十名扈从反出南海派,扬言修真十年,不如在光明世界呆上一天!这才是南海派恼羞成怒的原因。修真者自入世以来,摧枯拉朽,《光明世界》是第一个正面叫板应战的世俗力量,各方势力包括军方官方等等,都瞪大眼睛期待着。朕挑起这一战,输赢并不重要,要的是在这一战之后,拟真系统能够在修真界迅速铺开,产生更多的光明之子。
“六大顶级修真门派,仙人谷、蜀山派、桃都派、南海派、正一教、全真教,南海派是最弱的一环。这一仗要打得它叫痛,其他各派才会重视你的存在。然后挟一战之威,投靠修真界,顺势赠送会所,计划就非常完美了。切记,《光明世界》是一个饵,要令得修真门派舒舒服服地吞下;你如果把它当做一座城,坚守不屈,便和朕的意思南辕北辙了。”
听了这些话,龙辰面色苍白,额冒冷汗。
嬴政装作不知,继续说道:
“当初你提议成立天龙生命科学研究院,准备用科学解构武道。既然现在发现修真者才是我们的大客户,它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当然,研究院初期的工作还是起了成效,对意识、梦境、情绪等等的脑电波图分析报告非常不错,在朕在研究人类的理智与情感时起了辅助作用。更何况,朕一直在光明世界里偷偷制造超人,研究院成为吸引公众注意力的幌子,也是一块大靶子,被摧毁才是它的使命,哈哈哈。但是,在成立研究院的过程中,你开始培植个人势力,让朕很欣慰呀!”
龙辰脊背一僵,咬紧牙关不发一言。
“一年多了,研究院的所有人员,从保安到武师到专家,没有一个进入《光明世界》检测过。你知道朕能够扫描脑域,并且改变一个人的思想,所以把这些人隔离,想打造一股独立于《光明世界》,只听命于你一人的世俗力量。千年古武世家龙族,居然没有一个进入《光明世界》改造。对此,朕确实很欣慰,不要以为是反话。朕可以轻而易举控制你们的思想,可朕没有,因为朕需要的不是一枚棋子,一个奴才,而是一群有血有肉能够在末世延续文明的人。你有自己的想法没关系,只要不违背计划就行,何况朕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忠诚。所以这次同南海派的一战之后,朕会离开一段时间,带领二十八宿开辟一个末世根据地,期间大小事物均由你主持。切记,一切都是手段,一切都是过程,一切都是烟云!
“三个光明之子都是内门核心子弟,居然反出了南海派,对修真界的震荡是巨大的。以往修真者高高在上,看世人如蝼蚁,这回有人弃修真而投世俗,不亚于引爆了一颗原子-弹。《光明世界》与南海派一战,是世俗界同修真界的第一场正面交锋。朕猜测,战斗会分两个阶段进行,第一阶段是在武林大会上对研究院打压羞辱,第二阶段是趁曲终人散月黑风高进行灭门。政府势力用不上,军方、警方能够袖手旁观就非常不错了。他们既然敢来,朕就敢战!你下线后,第一步先撤防,把外围警戒全撤了。第二步把所有的枪支收缴,纯人出战。第三步是邀请几家控制得住的媒体观礼,以防在大会之上就撕破脸,没有回转余地。至于大会之后嘛,各安天命!
“朕堂堂正正,不玩花巧,就是要让世俗界看到,《光明世界》培养出的武士可以同修真者一战,就是要让修真界看到,《光明世界》可以辅助修炼。只要能够多贡献几名光明之子,朕也不介意提升修真者的能力。”
嬴政笑了,手捋胡须,像一只偷吃了香油的老狐狸,笑得很是得意。
龙辰的神情随嬴政的话语变幻着,由不安逐渐平静,道:
“大人,我正为这事来的。南海派这一回连内门弟子也出动了,听说还有修炼多年的老怪物压阵。”
嬴政笑道:
“你是不是还想讨一支兵马?朕要是兵强马壮,还用得着这么迂回曲折吗?直接碾压过去就是了。这次朕从《光明世界》里抽调出一支由高阶武师组成的百人队,一支由中阶殿堂组成的十人队,足以横扫武林。你别打光明之子的主意,派他们上场无异于杀鸡取卵,朕可不会干这样蠢事。”
“大人,在高端战力上我们颇有不及。”
“朕不是把蝶舞给你派去了吗?”
“蝶舞只是高阶殿堂,未必能敌。”
嬴政皱了皱眉,道:
“蝶舞的身体,是朕在一干武道高手中改造最成功的,已达人体极限,称得上同阶无敌,足可一战宗师。那一百位武师和十位殿堂,也非比寻常。这样的阵容,自保足矣,大会之后向南海派服软求和就是。朕的目的是把《光明世界》向修真界推广,不争一时意气!”
“要是南海派不接受求和,赶尽杀绝怎么办?”
嬴政哈哈大笑,道:
“你绕了一个大圈子,其实就想问这一句吧?他要战,那便战!不用担心,朕会在天上好好看着的。一日未成仙,一日还是人,修真者真逆了天不成?不过,朕真正的对手不是他们!”
第四十四章 地球之顶级战力
龙辰不易觉察地抿了抿嘴,心底感到纳闷。大人的力量足以毁天灭地,难道地球之上还有对手?
嬴政读懂了他的心思,微笑着解释道:
“能够毁灭世界的力量有很多,核武大国都具备,只不过因为相互制约而平衡罢了。朕这一去可能数月,留下一千股残念在《光明世界》中,会自动判别上网之人的素质,初步改造其身体并做好标识,等朕的本体返回后再作处理。从今日起,除了对光明之子无权处置外,你是《光明世界》的最高长官。朕只要光明之子,此外所有的资源均归你调配。另外,朕也听到了你内心的失望。你没有成为光明之子,是因为身体早年劳损,导致素质有了不小差距,强行改造会危及生命。
“你的个人贡献超过了光明之子,如果说他们是金蛋,你就是下金蛋的鸡,再选一个代理人也未必更好。所以,金钱除了用于光明之子外,均由你支配。这是朕送给你的礼物,也是对你多年辛劳的奖励。百名武师十名殿堂,还有一位堪比宗师的大高手,今后都成为你的私人力量。可能数年之内,朕与《光明世界》就会消亡,你和他们却会留存世间。没什么好伤感的,再美丽的鲜花在绽放之后,必然凋零,文明、网络、游戏,莫不如此。这个结果,对每个国家、组织、宗族、个人,都将是非常残酷惨烈的,朕不知道能为你护航多久,就提前说明一些事项吧。
“当今世界就整体力量而论,最强大的首推世俗界,也就是科技文明。但末世中,它将是最不可依靠的,因为目标太显著了,必然先遭受打击。它是一个精密体系,在地球有限的资源之下,代偿能力极差,破坏一环另一环就不可用,直至整体迅速衰落。末世将是个体能力的天下,切记这一点。当今天下,朕知道的最强个体有四。一个是朕,朕如果挑起第三次世界大战,可以把地球炸个稀巴烂。虽然核弹的发射在最后关头由纯人控制,但你是知道的,朕可以入网控制信息,出网控制人物。还有一个叫瑶姬,她也能毁灭世界。”
嬴政大手一挥,凭空展开了一副图像。
云雾缭绕的一座大山中,一个戴着蝴蝶结的小姑娘藏在一颗老树后,拨开枝叶露出半张脸远望,表情困惑。
听到“瑶姬”这个名字,龙辰不由得身子一颤,仔细盯着姑娘的脸细看。
嬴政笑笑,问:“发现了什么?”
龙辰不可置信地回答道:“这个名字,同华夏传说中的巫山神女一模一样。”
嬴政道:
“她比神女还厉害,控制网络的能力比朕还强。你看到的这座山,其实是华夏电网的主控中心,朕把数据模拟转换为可视图画,以便于你理解。有一次,她从里面溜出来,是距离朕最近的一次。五年前朕巡游到欧洲核子中心,发现耗电量奇大,便悄悄往里查探。随着光纤的带宽越来越狭窄,沿途防火墙越来越多,朕只能把意识一股股细分,终于发现在核子中心的底下深处还有一个庞大工事,除了电网供电外,竟然还有一个小型核电站专门供电。
“网路到了尽头,网关只能单向开启,只出不进。如同来到了一座古堡前,却发现吊桥高悬。朕感觉躲在宽带或者电脑中,难免被发现,索性找到光纤的破损地方溢出,发现通往城堡的物理通道之森严丝毫不亚于网络,除了对指纹、瞳孔、证件、权限有要求,竟然还有能量、红外线、气味、微细颗粒等一层层探测网。朕潜伏在空气中,常人是见不到的,跟随在他人身后畅行无阻。但第三个关卡设有能量探测网,朕无法硬闯,便一头扎进关卡外的监控室,硬从电脑的光纤接头处挤入,准备切断能量探测。
“那一瞬间,像在黑夜里摸索突然碰到一根手指头,令朕毛骨悚然。第三关在一刹那锁死,要进的人进不去要出的人出不来,好在未亮红灯未响警铃,没有引起骚乱。朕仔细一看,有一根极细的光纤从这台电脑连向里面,好像人体的纤毛,朕一时大意触到它,里面有一缕意识瞬间缩了回去。那根光纤实在太细,朕挤不进,只好送入一只眼珠。没想到那一端的网关已经断开了,黑暗中一双眼睛正瞪着朕。
“那双眼睛惊恐地一闪而逝,紧接着第三关的门锁死,连第二关也打不开了,朕听到值班人员向外打电话求援,只几句就掉线了,连电话线路也被切断。朕进不得退不得,从电话线溜走的希望也断送。五分钟后,第二关的大门打开,朕正准备冲出,到门口又紧急刹车,只见通道内弥漫着绿莹莹的消毒汽雾。你见过云室吗?电子太小不能被肉眼观察到,但一出现在云室中便会拉出轨迹。朕当然是不怕消毒的,但朕的这缕意识分身相当于一团能量,在能量探测网下无可遁形,穿过浓密的雾团绝对会造出一个光辉灿烂的影像。
“就在朕犹豫的当口,进来几个穿着密实防化服的人,想咬都无从下口。这几人把带进来的几套防化服给滞留三关前的人穿上后,就举起手里的盘盘叉叉。狠,实在是狠!那是游离能量采集仪,什么磁场静电沾着就灭,躲在城堡里的那双眼睛看样子是想把朕这缕意识消灭。朕毁掉仪器,必然暴露行迹,要知道世界上知道朕存在的只有你。所以朕只好狼狈地窜入电缆逃出来,幸好只是低压照明电缆,要是百万伏特高压线,朕的分身不死也要脱层皮。走电缆和走光缆大不相同,一是能量通道一是信息通道,跟你愿意开车走高速而不愿意钻下水道是一个道理。饶是如此,那一缕意识分身还是丢失了不少信息,引起电压不稳灯光明灭,也只好顾不得了。躲在城堡里的那个生命,朕后来知道叫瑶姬,有资格成为朕的对手,朕的终结者。
“这个位于法国与瑞士交界处的欧洲核子中心,朕后来又潜入两次。重兵防守戒备森严,空中禁飞,外围驻扎了一个导弹营,安保比美国的航天基地还严密。朕在里面还见到了一些地球上的顶级科学家,各个国家都有,不分欧洲亚洲美洲,各个领域都有,不分数学物理生物电子。朕发现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全从原来科研机构消失,时间跨度追溯到十六年前。上千个不分种族不分国家的顶级科学家隐姓埋名到欧洲,数十年做同一件事情,这是一种什么概念?远远超过了美国当年研发原子-弹的范畴!朕刚才说过,地球顶级的战力是科技文明,那么掌握科技文明的大师们汇集核子中心,铸造出了瑶姬这把尖刀上的锋刃。
“在核子中心,朕还见到了一份绝密文件,是美国航天中心就飞船某个智能模块设计方案向瑶姬提出的计算申请。航天中心拥有计算速度世界排名第一的超级电脑,为什么还向瑶姬申请?种种迹象表明,在日内瓦的地下深处存在着一个庞然大物,一台超越了地球科技的神级电脑,一个能控制网络的智慧生命!这两者可能是同一回事,因为量变引起质变,海量的计算确实可以产生智慧,那是一种与人类不同的,纯粹以逻辑运算为基础的意识。也可能不是同一回事,一台神级电脑加上一个能够以网络为载体进行通灵的小女孩,或者一群特异功能人士。所以,为什么《光明世界》被欧洲拒之门外,值得你深思。为什么被美洲拒绝,因为那里也有一个公开却顶级的项目——制造星际飞船。我们以为自己做得隐秘,其实早就被发现了,只是还没有被证实清算!
“纯粹依靠逻辑与计算,要消耗相当多的资源与能量,只是一种原始状态,并非高级生命。最简单的例子如身份识别,纯粹靠人脸、身形、行为,要设定不胜巨细的参数变量及逻辑单元。但一个普通人能够认出三十年前的发小,依靠的是模糊判断。这有可能出错,却是更高一级的智慧。研究院江红在《一切的起源》中创造了印痕理论,涉及到比模糊判断更高的层次,如果控制不住就杀掉。那篇文章必须封锁,如果被瑶姬得到,将大大缩短她进化的时间。
“那么核子中心到底在干什么?朕猜测是人类有史以来的顶级工程,可能跟灭世危机有关。瑶姬只是一件工具,朕猜测连科学家们都不知道她产生了自主意识。否则以人类的思维,若创造了一个无法控制又强大无匹的怪物,会安心令她生存?核子中心朕后来又去了两次,第二次止步于通往地下深处的第一道关卡外,那里装上了能量探测网,连监控室也缩进门内。第三次连中心区域也进不了,所有光纤电缆重新包裹严实,一星半点的缺口都没有,朕的意识分身无法溢出。她察觉了,非常警惕!朕与她就像黑暗丛林中唯一的两个猎人,看到了彼此痕迹,却没有致胜把握,所以兜兜转转,小心接近又避免直面。丛林的资源只够一个人用,生存的法则必须先发制人。朕在衰老,她在成长,决战的这一天将很快到来。
“末世临近,瑶姬紧逼,朕决心赌上一把,成则一统天下,败则身死魂消。回到眼下同南海派这一战,赢固然难赢,但不可以输得太惨,然后迅速求和。修真之人目高于顶,万一接受和谈,你就稍微抬高条件,掌握好分寸,要搅和黄了,还令他们不能撕破脸皮再打一场。这时候,装出一副不胜压力的样子向世俗界和修真界求援,不惜血本把资金资源统统砸出去。早有人看南海派不顺眼,何况你拱手送出这么大一块蛋糕,危机自然化解。可能军方会犹豫,怕《光明世界》控制士兵的思想,可能仙人谷会矜持,毕竟他们一心求仙,对俗世财富和力量并不看重,可正一和全真两个混在俗世的教派绝对欣然接受。科学界一直想破解拟真系统,却没有成功,白送上门会欣喜若狂。
“趁着南海派住手,其他势力有的沉默有的犹豫有的矜持的平静工夫,朕安排一批修真者袭击光明会所,抢走两百多顶拟真头盔。知道科学界为什么破解不了拟真系统吗?因为每顶头盔都有朕的意识碎片封在里面,数码分析怎么可能解锁?瑶姬倒是有解锁能力,但她不是人,不能像人一样产生感觉与冲动来激活系统,所以她也使用不了头盔,进不了光明世界。我们曾经被窃走三十二顶头盔,其中四顶在亚洲,六顶在美洲,八顶在欧洲,剩下的没有尝试连接网络,所以朕也不知道位置,但估计至少十顶留在了核子中心的秘密实验室。这一次,朕会把两百多顶头盔全销往日内瓦,少量留在莱布尼兹计算机中心,绝大部分进入核子中心的地下城堡。就算科学家不好意思出手抢头盔,但为了增加破解的概率,瑶姬绝对会不择手段。
“修真者的霸道惹得天怨人怒,再出一个公然抢劫的恶性案件,舆论还不倒向你一边?那些大势力不是还矜持顾忌吗,好吧,你干脆破罐子破摔,‘委屈’地把光明会所赠送两百个出去。记住,不是大甩卖,是白白赠送。到这时,与修真界的矛盾自然有人牵头摆平。六大修真门派,每派送七八所,二流三流门派视情况每派送一两所,像军方这种巨无霸,各大洲军区送一两所。你送出去后,他们绝不会用来敛财,而是先训练人。待见到子弟或士兵的能力有所提升,会把更多的资源砸进去。到那时,各方势力不但不打压了,还不辞辛苦为我们培养光明之子,心甘情愿地成为刀下羔羊,何乐而不为?
“在大赠送之后,再抛出一个重磅炸弹——公布拟真系统的机密。这个价值远远高于会所,接受赠送的势力肯定不愿意看到手里鸭子缩水,会施加压力。但说出去的话怎好收回?你顺水推舟,惭愧地宣布分阶段解密。为表示诚意,第一步先向社会赠送十顶‘源’头盔,说能够沟通其他头盔形成局域回路,相当于指挥官,头盔里的战斗机。这个概念随你去编,朕就不费神了。暗示“源”链接头盔越多,解码概率越大。‘源’赠送谁?世界十大超级电脑的拥有者,美国航天中心,华夏天文中心,莱布尼兹计算机中心等等。
“每顶普通头盔都藏有朕的意识碎片,不强大但非常稳定。在被窃走的二百多顶头盔中,朕会把碎片的能量级数提高,相当于朕意识分身的零件,眼睛、鼻子、躯干、四肢什么的。‘源’头盔中藏有朕的意志,相当于头颅,一旦遇到其他零件就会组合成一个完整的‘人’。朕判断,送往十大计算机中心的‘源’,至少会有一顶-进入核子中心的地下城堡,由美国航天中心、莱布尼兹计算机中心、剑桥计算机中心转入的可能性最大。待朕在地堡内把分身一片片拼起,便发出信号打开城门。在外则亲率十大超级电脑长驱直入,直捣核心。此事若成,我们在末世来临前能抢得更多资源与时间进行布置。若不成,朕必亡,《光明世界》无论在网络还是在现实都会被连根拔起。
“这个计划一环套一环,每一步都极凶险,稍一不慎轻则赔了夫人又折兵,重则一溃千里难以为继。你要小心谨慎,先理出个头绪。这里面有数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同南海派之战,先色厉内荏,次短兵相接,再委曲求全;第二阶段是明里求支援,暗中盗头盔,布下连环套;第三阶段是瞒天过海,拼尸还魂;第四阶段是里应外合,叩关一击。朕已经写好了提纲,以后再同你研磨细节。演好这出戏,关系到今后上千年。
“瑶姬是人类文明的顶级战力,像幽灵一样徘徊在《光明世界》的门外,威胁最大。朕为什么要去中心化,设计一千个独立运行的局域网,就是考虑到一旦被突破也只舍弃一点,不至于全盘皆输。比较起来,修真界非但不是敌人,简直是送上门的大补之物。如果文明持续发展,瑶姬迟早会成为网络上的神灵,甚至破网而出。但她在现实中的战力靠控制人类社会庞大的资源与武器系统来实现,一旦文明被毁,也就成为了一堆瓦砾,不足为虑。别看朕与她斗得你死我活,其实都很可怜,不过是想在文明毁灭之前多抢几杯盛宴的残羹。今后的世界,当是超人的天下!
说到这里,瑶姬的图像一阵波动,幻化出一片苍翠山谷中一个双臂微展的背影,道髻高耸,宽袖飘荡,似在行路,脚下却凌空。
龙辰见到这张图不由得眼睛一眯,上前几步端详,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他变换位置看了又看,问道:“还能放大不?”
“这是朕从卫星照片中截取的,再放大就模糊了。说说看,发现了什么?”
“大部分植物是低矮的灌木,远处还看得到雪际线,这应该是在高原某个山口,风很大。这个道士很奇怪,好像是飞跃出这片山谷。”
“对,这里就是华夏传说中的万山之祖、万仙之乡——昆仑。你用词不太准确,朕仔细观察过这张照片,从姿势和衣服上的波纹,推断他的肌肉处于松弛状态,那么应该不是在‘飞跃’,而是在‘飞行’!”
龙辰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两个字脱口而出,仙人!
嘿嘿,嬴政笑了,道:
“朕研究华夏传说与典籍,发现飞行是一个分水岭。仙人肯定能飞行,但飞行的并不一定就是仙人。无论如何,这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突破了**限制的超人。如果瑶姬与他为敌,赢面将非常小。因为你很难锁定他消灭他,他却可以不断地破坏你削弱你。科技文明的优势在于,无数小系统形成大系统,从而输出强大能力,而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强大系统。在高端层面,他不一定达到了科技文明能够达到的级数,但可以破坏一个个小系统从而令大系统瘫痪。如果他硬要杀入核子中心,瑶姬除了召唤核弹玉石俱焚外,毫无办法。这也就是为什么古老的修真门派一出,强大的世俗界处处忌惮退让的原因。仅仅从飞行这一点,不能判断这个人的战斗力,但地球上一十六年前曾出现过令仙人也会感到恐惧的力量。
嬴政的手一晃,画面变幻,出现了一个直通星空的大洞,宛如一根璀璨的大柱子,下方是一个破落的城市,许多人跪倒在尘埃中膜拜。
伊塔城!龙辰不由自主喊出了声。
“是,这就是差点被美军核弹摧毁的圣城伊塔。”
嬴政严肃地端详着画面,道:
“以十万吨当量的核弹为引子,引出了亿吨级别的能量爆发,而人类最大当量的核弹也才五千万吨。这不是什么自然现象,而是一股能够突破空间的神秘力量,它被完美精确控制到这种程度,是朕所不能理解的。一十六年中它始终销声匿迹,与之相关的是神子传说,朕相信各大政府隐瞒了许多东西,但你不要去触碰。因为这股神秘力量远远超越了地球的层级,若它再现,与之接触的各方固然近水楼台先得月,化为齑粉的可能性也不小。若它不再现,寻找也是徒劳,还树敌不少。这股神秘力量可能由个体发出,也可能由系统输出,目前的证据并不能形成判断。但是下面这个,这一个……
嬴政一挥手,画面变幻为五张,依次排开。第一张画面暗淡,出现了一条巨龙般蜿蜒的大堤,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河边,一个人形光团正在行走,突出的吻部显示可能是兽类,另有两道模糊人影跪立在其前。第二张照片却是一片白色耀斑,什么都看不清楚。第三四五张显示下方一团漆黑,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下雨了。
嬴政皱了皱眉,斟酌了一番用词,继续道:
“这是三年前的夏夜,地点是华夏洞庭湖区北部,长江支流虎渡河的一个渡口。这几张照片是朕从卫星中截取的,研究的时间也最长。基本上可以判断,为了寻找神子,桃都派的高手同一个狗形生物发生了激烈厮杀,结果在那天夜里被团灭。只剩下最后两个人时,那生物发现有卫星掠过,便打向天空引发暴雨,也可能是击落卫星没有成功。通过光谱分析,朕发现这位强者竟然是一条不折不扣的黄狗,也是朕在地球上见到的最强个体!
“朕说了这么多,相信你也清楚了,同南海派这一战只是疥癣之疾。培养光明之子是首要使命,为此修改原来计划,牺牲利益向修真界渗透;其次,调动《光明世界》的所有资源,配合朕与瑶姬这一战;第三,末世将临,着手准备根据地。切记,要远离城市,往北不可以靠近昆仑山,往南不可以接近洞庭湖。”
第四十五章 如歌的行板
阴历八月十五,中秋节。
该布置的都进行得差不多,研究院的忙乱步入尾声。院方宣布放假十天,在上午把一批中老科学家和想回家的员工送走,像康节这样身份超然的客卿在昨天就走了,却奇怪地把弟子追命留了下来。
所有工作人员接到通知,在中秋晚会之后统一乘坐巴士离开南澳住到东方市的宾馆里去,参加为期一周的旅游活动,不准缺席。
张灯结彩,铺地毯搭舞台,自然请外面的工人来搞,并不需要院里的员工搭手。
喜庆的日子,又迎来大老板龙辰视察,林彬、龙五等高层人员的脸上却没有几分笑意。这份凝重自然影响到了其他人,走路轻手轻脚,连大气都不敢出,有时候突然听到叮叮咚咚的敲打声,往往被吓一跳。
舞台和观礼席就搭在“妖蛾子”一般的主楼前面,上午时分满江红还想去帮一下忙的,却被龙九赶了出来。
晚饭之后暮色降临,更离谱的命令传达了下来。所有员工必须离开岗位回到居住房间,不得外出。
满江红掀开窗帘的一角远远窥视,见到潮水一般的人流涌进主楼,个个身形彪悍,穿着黑色紧身衣裤,手提防爆盾,腰挂警棍,腿上别着三棱-刺,杀气扑面而来。又过了一阵,一辆信号车悄悄开到楼侧,瞅瞅车顶硕大的雷达转盘就知道功率不小,一旦启动,肯定能轻而易举把方圆数里的无线电波统统屏蔽掉。
晕,这是要打仗的节奏呀!
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
他乖乖地呆在房间里,闭目凝神,被一阵急促敲门声拽回了现实。
才转开锁钮,门就被生生挤开,两个面生的便服男子跨了进来。一个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和屋内布置,另一个人则疾步上前,二话不说就拉开了卫生间的门。
这,这也太没有礼貌了吧!
满江红愕然无语,站在门外的一位院里保安歉意地冲他笑笑,说道:“江红先生,中秋晚会马上开始了,快些下去吧。”
海边温差大,夜里天气凉。他匆匆套上西装上衣,赶紧出门,见到楼道里还有几个陌生人,手里拿着好象望远镜的东东在晃动察看。他猜测这是相当高级的红外线夜视仪,能够透视墙壁,如果附近有热源生物活动的话,一定无所遁形。
他心急火燎地冲到楼梯口,却见龙九斜靠在梯栏上,眉头微拧,目光凶戾,帽舌落下的阴影遮住半边脸,显得有几分狰狞。龙九平素阳光开朗,也没有什么架子,和院里人关系都不错。在武道上他指点过满江红,经过南澳小镇“满楼红袖招”的事件后来往更频繁了,但二人地位悬殊交集不多,所以也谈不上亲密。
满江红一怔,见对方心事重重,似乎在思考问题,便把关切的话咽了回去,匆匆下行。才走到楼梯拐角,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疲惫的声音:“江红,等一下如果有意外发生,你什么都不要管,往主楼里面跑。”
他一呆,回头仰望,却见龙九背着手走开了。
意外?会出什么意外?
龙九的话沉甸甸的压在胸口,他暂时却想不了那么多。出楼门,就见前面十字路口来了一群人,便加快步伐,想抢先拐进右道。刚刚奔到到路口,隐约感觉边上灌木丛中有人,风声凌厉,四只手抓了过来。
满江红本能地一挣,瞬间加速,却不防身子过去了,衣袖却被抓住,整件上衣被撕扯掉,背后随之传来“嗤啦”撕裂声。不用问,院里发下的制式西装肯定报销了。他被这样一扯,顿时上身后仰失去了重心,不由得双膝着地滑行向前。
只听到一声少女惊呼,对面那群人停了下来。满江红支起上身便闻到一股馥郁芬芳,仿佛春来百花开。
抬头看见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最左边是在小镇照过面的红衣蝶舞,靠内是一脸茫然的院长林彬,右手斜伸向前似乎在领路参观,中间是一位中等个头的中年人,温和笑容中透着坚毅,正是在网络上见过照片的天龙集团掌门人龙辰。龙冰灵赫然站在最右边搀扶着一位老太太,一身白裙随风泛起涟漪,在灯光下真好象月宫仙子欲凌空飞去。
在她们身后,密密麻麻的不下二三十人跟随,自己这一滑无巧不巧,正好跪倒在了龙冰灵面前,好似求婚一般。上回在小镇上距离五六米俯看,这次只隔了一米仰望,更觉得她眼眸明亮红唇娇艳,说不出的好看,一时竟呆住了。
老太太六十多岁模样,面孔素雅干净,透着一股严厉。她见满江红迟迟不起来只顾呆望着冰灵,偏过脸数落道:“冰儿,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
冰灵闻言羞红了脸,把身子直往后缩。
满江红听老太太的声音珠圆玉润,同面貌反差颇大,正在奇怪之间,老太太扭头看了看他,温和地笑道:“这位小哥,好漂亮的一招霸王卸甲!”
完了,小爷的形象全毁了!这是什么霸王卸甲,空中剥皮还差不多!
满江红懊恼地正想站起,却见蝶舞上前挥退正欲逼近的两个便衣,嘻嘻笑着走过来,折下道旁一枝花塞进自己手中。
这,这是神马意思?
场面诡异地安静了下来,一群人大眼瞪小眼。林彬看样子想训斥,却被龙辰扯了一下。老太太面上闪过一丝不悦,冰灵更是把头垂成了含羞草,只有蝶舞捂住嘴笑弯了腰。
时间似乎很悠长,其实才过了短短的十几秒。慌忙中满江红一惊弹起,把花枝朝冰灵手里一塞,如受惊的兔子一般逃开了。背后传来蝶舞终于抑制不住的大笑,仿佛还能听到人群整整齐齐的吸气声,眼珠子朝自己“唰”地追了过来。
他从来没有这样拼命地跑过,好像背后有一千头老虎在追。
他从来没有喝过酒,不知道酒醉的感觉,眼下却头晕脑胀情绪亢奋,身子发热,脸更是烫得不行,跑起路来偏偏倒,跟醉鬼一般。
哎呀呀,我这是怎么啦?我应该一倒下就马上站起来的,怎么还傻傻地跪着,完全不符合逻辑呀!
明明知道蝶舞作弄自己,怎么还把花塞给冰灵,她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哎呦坏了,有林院长在,等一下她肯定知道我名字,不知道会不会挨老太太的骂。
怎么胳膊凉飕飕的,我的西服上装呢?
爱过才知酒醇,醉过才知情重。这是谁总结的,好像有一点道理呢……
满江红的脑子里乱哄哄一团糟,一想起送花时那群人齐刷刷望过来的奇怪眼神,就臊得慌,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疾跑了一阵,又绕着研究院主楼周围的花径慢跑数圈,被清凉的海风拂面,混乱的情绪才得以平息,慢慢恢复冷静。每个路口都立着几位不认识的便衣,冷冷地瞥了他胸前证件一眼,并未多加理会。
梳理了一下刚才的场景,他有些困惑。冰灵是龙辰的女儿,搀扶的自然是龙族长辈。那群人里面以地位而论是龙辰最高,以辈分而论是老太太最高。但蝶舞的表现却很奇怪,疏离不群,恶作剧也没有人敢阻止。开什么玩笑,高手不应该端庄严肃吗?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冰灵的?实在是太神奇了!
满江红感觉到自己的智商正在无限趋近于零,索性什么都不去想了。
主楼前上千平米的大理石广场一夜铺上了猩红的地毯,主席位背对大楼入口,是绫罗垂地的一溜长桌,桌后摆放着四把宽大的黄花梨太师椅。椅后留出约两米的过道,再后又是一溜条桌,木台依次上升,共有四层。每层四席,每席三人,可坐四十八人,是安排给天龙集团和研究院的主位。
在主位右边,平行约五米外是一模一样的一个木台,是安排给媒体记者和其它人士的观礼席。在主位左边,约五米垂直相交是一溜长长的木台,也是四层,每层竟然有十桌,每桌三人,可容纳一百二十人,是安排给武林及修真人士的观礼席。
整个广场的布置就像一个缺了口的马鞍,缺口处面朝大海,一溜花坛茂密繁盛。夏花未谢,秋叶苍翠。
满江红进到场中,灯光亮如白昼,迎面是一个高出地面三尺的舞台杵在中心,周边围着一圈绳索护栏,正对主席位的方向留出缺口,好像一个擂台。他再环顾两边呈梯级上升的观礼席,心中暗道,这不是古罗马斗兽场的微缩版吗?切,这是要打擂台的节奏呀!
绕外场一圈每隔十米,就站着一位身穿研究院保安制服的年轻人,背手跨立,身形挺拔,满江红却都不认识。哪里来的这些人?境界都不过武士,面色均约显紧张。
刚才他跑了大几圈,发现今晚的保安分两种,银灰色制服是院里的,便衣或浅褐色衣裳是龙辰带来的保镖,而杀气冲天的黑衣人却不见踪影。
他心虚地回头瞅一瞅灯火明亮的主楼大堂,心里想着龙九的话。若是有意外发生,那批黑衣人应该是安保力量最强的一环吧。
“洪江,洪江!”
怎么听着这么耳熟?猛然想起是自己在填海区用过的名字,转过头便见一位婀娜女子跑到了面前。
“你原来在这里呀。”
“哦,王晶记者,幸会幸会。毕业以后我就在这上班了,等下散会后我们再聊,你懂的!”他眨了眨眼睛。
填海区的收破烂王子,小混混班头,到哪里去毕业?这段经历对院里隐瞒了,拜托正气凛然的大小姐千万别捅出去。
干巴巴的开场白之后,口齿伶俐的王大小姐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对满江红的明显暗示一时间领会错误,砰砰心跳,面泛红潮。
他这是,要单独约我吗?
自从填海区偶遇之后,年轻人的身影时常进入梦中。她为自己大对方几岁而羞愧,又因为家族的步步紧逼而神伤。她小宇宙爆发,上蹿下跳纵横捭阖,不遗余力为他“捣毁丐帮”之事善后,假借采风之名寻找他的踪迹。这一切,她不会告诉任何人,以为自己快百炼成钢坚硬如铁了。可是,为什么在朝思暮想终于见面之后,看到他若无其事的笑容,无限委屈便涌上心头,泪水完全止不住了。
“咦,你的眼睛怎么啦?”
“哦,没……事。这里风大,吹得眼睛涩涩的。”女子侧过身去,从小巧的坤包里掏摸出纸巾。
“今晚的媒体来了不少呢。”
“嗯,我们报社小,只来了我一个。你们的规矩也很怪,可以拍照记录,不能够录音摄影。”女子轻轻擦拭过眼睛,恢复了平静。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等一下会有大人物来,你要抢个好位置拍照才行。”
“嗯,不知道龙辰先生会不会接受采访。不准录音就全靠速记,很麻烦的。”
“那是,那是,那你就先忙吧。”
女子呆呆地看着年轻人礼貌地点头致意,转身走开了,差点把银牙咬碎,恨不得冲上去一脚踹死他。
忙?我没说很忙呀!
瓜果、糕点、月饼、红酒、茶水已经摆上了桌面,左边长长的观礼台却还没有一个人到,右边的媒体席倒是有二、三十个,第一排都坐满了,一溜手提电脑和相机在桌面次第摆开。好位置被占,王晶只得找了第二排最靠右边坐下。有人嚷嚷着哪里可以充电,还有人凑着头窃窃私语。
员工席第一排空了出来,那是留给天龙集团及院里高层坐的。后面寥寥十几个人分布在二、三排,年轻的助理研究员一堆,武师一堆,泾渭分明。虽然院里老人和龙五欣赏满江红,但文人嫉妒武者忌惮,文武两个团体里的中下层都主动疏远了他。
满江红也懒得凑堆,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到最后边的角上。正在拾级而上,却见到右边媒体席最后排左边的两个人站起了身。其中一人高大威武,披一袭黑色风衣,冲自己勾了勾手指。
武师那一小堆人也注意到了,有人探了一下头便飞快缩回去,咕哝了一句“天狮花戎”,嫉妒忌惮之情溢于言表。这小子毛都没长齐,不但得到院里宠信,居然还认识黑道煞星武林巨擘,简直没有天理呀!
满江红赶快返身奔上那边台子,惊喜地招呼:“大哥。”
花戎扳过他的肩膀,装模作样皱着鼻子嗅了嗅,道:“嗯,应该是几天没洗澡了,果然有一股子挡不住的风情,把人家姑娘迷得神魂颠倒。”
言毕他指了指王晶,恰好她也装作摆放电脑偏过身子偷偷地看,见一条魔神般的大汉指了过来,吓得赶快正襟危坐。
满江红对情爱之事还是一张白纸,闻言有点不好意思,讪讪道:“人家是大记者,以前也才见过一面。”
“一面又咋地?缘分这事不好说,我瞧她是对你动了真心。不过这女人呀你可要小心,和你好之前是小绵羊,和你好之后是大老虎。哥就这点惨痛经验,今天打折卖给你算了。”
满江红很尴尬,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对花戎身侧立着的中年人笑道:“这位大哥好。”
中年人回以礼貌的微笑,没有更多的话。
“我来介绍一下,我的小兄弟,满江红。”花戎松开他又拍拍中年人的肩膀,说道:“我的老朋友,李铁。”
“李大哥好。”满江红恭敬地微微弯腰。
“嗯。”李铁面无表情地点头,依然无话,
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满江红感觉没趣,笑道:“那你们先忙呀,我还有点事。”不待花戎出声,“噔噔噔”径直先跑下去了。
见他走开,二人重新坐下。李铁笑问:“花戎,这是你埋伏在研究院的暗桩吧?”
“上头要我调查天龙研究院,偏偏我那兄弟李四同龙辰又有点交情,你叫我怎么办?只好随便抓个壮丁塞了进去。这小子很聪明,但倔强得很。我要他走,他偏偏不走,你叫我怎么办?”
“甭管什么桩,今夜过后都没用了。国安局派你来观察,情报局是我来观察,军方警方几大世家肯定也会派出观察者。龙辰装作不知道,南海派装作不知道,我们彼此之间也装作不知道,瞧这戏演得多默契。只可惜,我们只能看到台前,看不到幕后了。”
“南海派砸了天龙集团在华夏的几十家会所,迫于舆论没有进一步扩大事态。龙辰召开武林大会,摆明车马是要和对方干一架,省得老是被零打碎敲憋屈得很,够爷们!”
“修真者不好惹呀。”
“呵呵,上面严令要委曲求全。我披着这身虎皮,一直没有机会同他们交手。”
“你这武痴,简直疯了。知道上面担了多大的干系吗……”
不一会儿,员工席除第一排空着外,陆陆续续坐了个八分满。媒体席的第一二排明显都是记者,才坐了个七分满。第三四排的人明显不是记者,都衣着考究气度不凡,也坐了个九分满。有的独来独往,有的前呼后拥,遇到熟识的人往往要寒暄一番。后来的人见后两排位置几乎满了,便挤到了记者那席。
最庞大的阵容当属武林人士席位,竟然爆满,从中也可以看出每个人的地位。十几个神态倨傲的,一人或两人在第二排独据一席,第三排基本上规规矩矩三人一席,第四排则是四五人挤在一起。好在是长条凳,若是椅子,岂不是要坐到人家腿上去?
这批人目光凶狠,沉默无言,偶有交谈也只寥寥数语。奇怪的是,他们宁愿挤得一塌糊涂也不去坐空着的第一排三十个席位。更奇怪的是,有一半人带着兵刃,环首刀、七星剑明目张胆地摆在案上,月牙铲、镔铁棍堂而皇之地靠在身旁。满江红甚至还见到一个带流星锤的,黑黝黝小西瓜一般,铁链子叮叮当当缠绕在手臂上。计算一下比重怎么也得七八十斤,他很想凑上前问一句,大哥,您累吗?
因为这批人的到来,现场气氛开始阴冷,负责引导的礼仪小姐小腿肚子直哆嗦,光洁的裸-背上冒出了鸡皮疙瘩。有几位记者本来兴奋地举起了相机,吃对方铜铃大的怪眼一瞪,明晃晃的兵刃扬起,立刻被吓得跌回了座位,不敢多看。
主人和主宾还未亮相,偶尔有细碎声音飘过却听不真切,近两百人围坐的广场愈发显得诡异阴森。音响师开始调试,舒缓的曲调弥漫开来,似一条缓缓流动的河。
满江红听出来了,是柴可夫斯基《如歌的行板》。在明丽优雅的主旋律之后,是反复的低沉的叹息。不是哀号不是呻吟,是忧伤的思念,是深深的疲惫,是不能释怀的无可奈何。
他缓缓站起,缓缓四顾一张张复杂的脸,心中充满了伤感。今夜连逢冰灵、王晶、花戎,都是喜欢却难得一见的人,更何况被蝶舞揭破了心事,令他比平日更加细腻敏感,被这一曲忧伤搅动了灵魂。
光明世界与修真者的一战今夜就会有分晓,在座的恐怕全都是炮灰。康节说过,今夜注定要血流成河。眼前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数小时后将变成一具具丑陋的尸体。来如清风,去似微尘,生命何幸之有,何苦之有,何辜之有?
他急促俯身,冲木偶一般挨坐着的追命说道:“等一下如果有意外发生,你什么都不要管,朝主楼里面跑!”
追命翻了翻眼皮,牙缝里蹦出一个字:“中!”
满江红匆匆跑下去爬上记者席,对坐在偏僻处的王晶连说带比划好一番耳语,又急急忙忙从后排绕了一大圈跑到花戎面前,好一番叮嘱。
瞅着他一蹦一蹦往回跑的背影,李铁面色凝重,道:“这小子,有良心。”
花戎则托腮看了一眼妖蛾子般的主楼,漫不经心道:“这楼里,有重兵!”
第四十六章 八部天龙
不多时,主宾入场。
率先进入的是一个青袍小道童,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漂亮得像女孩子。他跟随着迎宾女郎款款而行,并不怯场,大眼睛好奇地滴溜溜四下张望。
难道这个小孩会是修真者?
满江红正在奇怪之间,边上传来冷冷话语:“南星,南海派核心弟子,南海七子中排名第七,炼气二层,十二岁。”
满江红偏过头探询地看着追命,他却耷拉下眼皮,把嘴巴闭上了。
炼气二层的实力相当于武道中的武师或者殿堂,跨度挺大。满江红在十七岁的年龄能够同高阶武师一战,尽管比不上龙九这样的怪物,对自己的身手还是颇为自负的。听追命说那南星才十二岁,立刻收敛起轻视之心。十二岁时自己在干嘛?还在玩泥巴!天地辽阔,不见世面永远是井底之蛙。
南星的入场并未引起轰动,紧随其后的一条汉子一亮相便博得满堂彩,武林中人纷纷起立行礼。
“郭春海,炼气三层,外门排名第四,南海派在南越行省的管事。”追命继续介绍,依然惜字如金。
那汉子手长脚长,穿着布褂长裤,一脸憨厚。南星单纯机灵,似乎还带点腼腆。这两人严重颠覆了修真者在满江红心里的形象,一颗龙眼含在嘴里忘了吐核。
仙气何在?杀气何在?看起来也不强大,同街头巷尾碰到的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边上又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修真者也是人!”
满江红奇怪地瞪了追命一眼,心想你这厮难道有他心通,能够听见我心中说话?
他同花戎盘桓多日,对江湖及庙堂形势大致了解。以前在科技文明的压制下武道衰落,宗师级别高手寥寥无几,而且都七老八十气血已衰,基本上不露面,所以江湖上的最强战力就是殿堂。近十年来殿堂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给武道带来繁荣,可修真者也开始大举入世,视武林中人如奴仆。当局采取忍让怀柔的政策,更是助长了其嚣张气焰。社会矛盾日益加剧,面临着一场大爆发与大清洗。
但一个打烂的世界对谁都没有好处,所以世俗界与修真界并未撕破脸,各种角力都是在暗里进行,消息均被压制。同以往小打小闹不同,今晚这一战是堂堂正正对决,意义重大。世俗界很满意天龙集团做出头鸟,修真界也很满意南海派赤膊上阵,各方势力都会派出观察者。对战的双方也装做不知,心照不宣维护着表面上的和谐。
揣明白装糊涂是一种人生境界,也是博弈的一种策略,因为许多事情一旦摊开,就没有了回旋余地,风险更大,结局更糟。在大伙都一边装糊涂一边浑水摸鱼的情况下,最终结果还是取决于谁的拳头更硬。
科技文明是一个庞大精密的系统,武道追求的是强悍个体,在没落之后逐渐成为科技文明系统的辅助部分。修真逆天而行,追求更高层次的个体力量,入世之后对武道进行碾压是必然。这引起了世俗界强烈的不安与警惕,好在修真者对权力没什么**,大家才维持住平衡。
天龙集团与南海派这一战,很可能成为世俗界与修真界全面开战的导火-索。看似偶然,其实必然。《光明世界》代表武道与科技的结合,修真者若想彻底征服武林,与其一战将是最后一战;若想征服科技文明,与其一战将是首战。目前由于《光明世界》先跳出来,战斗的时间便大大提前了。
六大修真门派虽然没有明确的地域划分,主要势力范围还是清晰的。仙人谷在极北的昆仑山脉一带,蜀山派扎根巴蜀,桃都派盘踞鲁东鲁西,全真教在黄河以北,正一教在长江以南,南海派主要是东南沿海,其他二流、三流教派则遍地开花见缝插针。
虎渡河之夜,高功道人的桃木飞剑给满江红留下了深刻印象,通过旁敲侧击询问花戎,得到的回答令他傻眼。道士的法器一般小巧轻灵,法剑是标准装备之一,桃木剑又是法剑中的首选。一万个道士里至少九千个会佩带桃木剑,你啥时候见一道士抗着宣花大斧?六大修真门派里,像蜀山就是纯剑派,而桃都据说拥有上古神木,桃木剑更是天下之冠。
仔细观察南星同郭春海,满江红看出了一点端倪。南星浑身上下似乎有气韵流动,好像清晨的薄雾,远看分明,近看却无。郭春海的气韵更加明显,却没有那么空灵,好像清晨的雾霾灰茫茫一片。南星的目光纯净中带着一丝兴奋,显然童心未泯;而郭春海面色阴沉目光阴鸷,绝非表面那么憨厚。
经历了长街血战,满江红非但身体的速度、力量、强悍上了一个新台阶,对外界的敏感程度更是由量变到质变,进入了另一境界。初见花戎时他只能感觉凌然气势,数日前却能清晰觉察对方释放的强大气场,体内气息流转如澎湃的火山。他还觉察到蝶舞体内的气息没花戎那么雄浑,运转速度却快了一倍。若就此判断,花戎哥哥真还未必打得赢蝶舞姐姐。
这两人是他见过的武道最强者,也是武林最有可能进入宗师境界的七大高手之一。按花戎的说法,判断对方境界一是靠经验,二是释放真气探测。不过气场一旦接触,对方也能觉察,除非境界悬殊,这也是数天前蝶舞同冰灵在楼下经过时花戎突然收敛气息的原因。
但令满江红纳闷的是,自己一无经验二无真气,怎么能感应真气而且对方毫无反应?一眼望去,场内所有人的境界如暗室烛火,一览无余。
在右边记者观礼台上,花戎是高阶殿堂的巅峰,身旁的李哥是初阶殿堂,其他席位陆陆续续又坐了八个高阶武师三名殿堂,彼此都装作不认识。而左边的武林观礼台上绝大部分是武师,只五名殿堂,气息也远不如龙五龙九凝实锐利。
他正仔细观察着南星,却不防他突然停下脚步望了过来,目光明亮如长空裂电。
满江红吓得一哆嗦,慌忙垂下眼皮。靠,这个小孩好厉害!全场人都在看他,他怎么单单望向自己这里?难道无敌雷达碰到了反雷达?
南星疑惑的目光在满江红身上停了停,然后盯着他身旁的追命微微一笑,继续前行。
满江红偏头看追命,却见他正向自己望过来,眼中也满是疑惑。
嗯,好像追命做了一回挡箭牌。满江红也通过这事看出,修真门派把子弟划分为核心、内门、外门的科学之处。郭春海的境界虽然比南星高一个层级,但年龄大了许多,对窥探毫无反应。
现场突然喧哗,只见跟随郭春海入场的是一条五十多岁的秃顶大汉,身材魁梧,手指粗短,赫然是一位巅峰状态的高阶殿堂。显然场中认识的人不少,大汉便走便挥手致意。但满江红见他双眉下垂,嘴虽咧开而眼角不动,总像是强装笑颜。
前排传来院里武师低低的议论声。
“张三是南越北越武林的领袖,前几年还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的,怎么也跟着南海派来砸场子?”
“嘘,小声点。现在两越哪还有什么武林,除了我们这些进研究院的,其他都成了南海派的走狗。”
“南海派砸场子,咱这点本事也帮不上什么忙。但研究院好酒好肉好招待,拍屁股就走也实在对不住人。等下老子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了。”
“别乱来,你忘了,龙九命令我们晚会后必须离开的!专家们先被送走了,我们在这里只是壮壮人气。否则研究院的晚会没有院里人参加,林院长脸上没有光彩。”
“要打就打,还搞这么多虚套。咱看那边虽然人多,顶用的只有张三一个,龙五龙九哥俩联手拿下他没有问题。”
“操,瞪大狗眼睛看看。今晚看戏的殿堂来了一堆,张三、蝶舞、花戎,七杀来了三,连龙族的八部天龙也出动了,哪里会这么简单。”
“八部天龙,谁?”
“乾达婆呀,就是龙大官人的亲姑妈,龙族族长龙天的妹子,刚才我还看到他们一堆人在院里遛弯呢。龙天是一代宗师,江湖人称帝释天,龙族八大长老也被称作八部天龙。这个说法好像是少林寺的和尚传出来的,佛经上都有。一曰天,也就是帝释天;二曰龙;三为夜叉,也就是鬼王;四为乾达婆,也就是香神和乐神;五为阿修罗,也就是魔王;六为迦楼罗,喜食毒龙;七为紧那罗,是护法神;八为摩呼罗迦,是大蟒神。”
“这,这都是一些神仙呀!神仙打架咱们小鬼就别掺和了,等下一起走吧……”
南星、郭春海、张三走到武林中人的观礼台前,在空出的第一排选了中间一席。南星居中,二人分坐两边,显然是以其为尊。待三人坐定后,背后的武林中人才敢纷纷放下屁股。
随后主人进场落座,从右往左依次是林彬、乾达婆、龙辰、蝶舞。乾达婆的身后侍立着三个女孩两名男子,冰灵赫然在列,手上的花束却不见了。在他们身后还肃立着五名褐衫男子,应该是龙辰的保镖。其后天龙集团与研究院的高管把观礼席第一排坐满,龙五并未落座,挺立在主席台左边的入口,而龙九根本不见踪影。
满江红伸长脖子朝记者观礼台看,见到王晶朝自己嫣然一笑,便点了点头,心道这丫头还真好奇,老是东张西望的。他扫过两遍记者观礼台,没有什么发现,便又转头细看武林中人那席,还是没有找到,不由得心中一沉。
邴龙与邴豹没有来!
上午他帮忙布置场地时,听到龙五和龙九商量把邴家哥俩安排在记者观礼台。很明显员工席不能呆,武林席呆不得,他们也只能呆在那里。在今晚的节目中,有一项会隆重推出少年英雄江红——一个初阶武士经过《光明世界》半个月改造之后,竟然连越五阶十五级击败高阶武师的传奇故事。剧本初稿里的英雄救美情节,在满江红的坚持下被删除了,最后的定稿据说是龙辰大笔一挥,把研究院替换成《光明世界》。当事人邴虎还在养伤,邴龙邴豹便成为故事里唯一的托,现场说法的反面佐证。
然而,这么重要的场合,他们却放了鸽子!
联想到龙九狠戾的眼神,满江红的心慢慢沉了下去。那哥俩只怕是永远来不了,修真者已经出手。
随着欢快的印度舞曲响起,一群肚皮舞娘奔上舞台。这一台主人戒备森严宾客肆无忌惮,各怀鬼胎互不搭理的诡异晚会轰然拉开了序幕。
第四十七章 海上升明月
在热烈奔放的节奏中,这一群舞娘扭胯抖胸。她们身材丰满面庞娇美,胳膊圆润大腿修长,丰乳肥-臀,艳光四射,极尽妩媚诱惑。近乎**之身,要害之处约做遮挡,在欢快的抖动过程中,乳波-臀浪,随风摆柳,令人怀疑那几片碎布随时都会掉下来。
最要命的是,那些舞娘戴着无带文胸,令场内男人都摇身一变成了学者,琢磨它怎么就不掉下去,这不科学呀!偶尔有几个下滑的,堪堪要露出要害了,却又被一抖一挺,立刻神奇地恢复原状,现场顿时响起整齐的“哎呀”惋惜之声,如同泄了气的皮球。
但群豪都是过来人,也只静静地看着,倒没有什么不雅之举。最坐立不安的反而是南星,可怜的孩子小脸憋得通红,想闭上眼睛又不肯认输。
龙五瞟了他一眼,心里暗自得意。开场舞本来是林彬定的古典民族舞蹈,被他霸蛮改了过来。听说内门修真弟子生活清苦不近酒色,存心想给一个难堪。
看起来效果不错,南星那小孩子可怜巴巴的,就差一点要蹦出来除魔卫道了。
小样,小小年纪就开始学坏,看你以后还怎么道心无暇。
正得意着呢,主席台上乾达婆冷冷瞟过来一眼,把龙五吓得一缩脖子。
哎呦坏了,怎么忘了这茬!姑奶奶还是上个世纪的人,清心寡欲,最看不惯的就是淫风邪曲,等一下自己的境况大大不妙哇。
一曲完毕,龙五抹了一把冷汗,龙辰带头鼓掌,现场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只有员工同几个记者凑趣,武林中人和观察者们纹丝不动。
那一群舞娘逃一般奔下舞台,飞快穿过夹道跑到外面,在研究院保安的护送下赶到停车场,同经纪人一起迅速离开。
她们训练有素经验丰富,却是第一回遇到这样阴森恐怖的场面。那些目露凶光手按刀柄瞪着的大汉,仿佛不是在看一个个活色生香的大美女,而是一只只待宰的小鸡仔。下次给再多钱,也不敢来了!
现场一时安静,满江红盯着冰灵窈窕的背影,只觉口干舌燥心旌摇动。以前的确没有见过她,怎么会有如此亲切依恋的感觉?是一见钟情,她刚好符合潜意识思慕的形象?还是荷尔蒙的作用,就象雌蛾散发出化学信息,千米外的雄蛾都能觉察?
“一曲婆娑舞,直叫人**。”
龙五缓缓步出。
作为今晚的主持人,他中气十足,场地不大倒也用不着话筒。
“相信每个男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妩媚的舞娘,当然,不是男人的除外,小孩子也就算了。力所不能及,只会很难堪。”
他意味深长,把凌厉的目光从武林中人那席扫过,被看到的都神情僵硬,有的甚至低下了头。没有人附和,没有人笑,也没有人骂。南星生气地绷紧了小脸,郭春海依然表情木讷,而张三干脆垂下了眼皮。
研究院既然地处南越,打出的又是“以武证道”的旗号,不可能同当地武林没有摩擦。听了这话,那些在龙五铁拳下吃过亏的人满腔悲愤,见郭春海没有发令不敢乱动,心道你这厮算什么主持,耸肩晃腿,一脸奸笑,目露凶光,简直比流氓还流氓!
龙五今晚有些郁闷,有点恼火。
作为龙族的优秀子弟,自然不怵修真者。南海派同天龙集团的矛盾他是知道的,对辰哥摆明车马干一场的决定举双手赞成。
郁闷的是,他对《光明世界》也很好奇,但辰哥严禁龙族兄弟进入,随手一挥就拉出了一支连自己都没听说过的强悍队伍,居然还有蝶舞这样的大高手,不能不令他怅然若失。
恼火的是,邴龙邴豹作为研究院安排好的托,在下午居然被无声无息干掉了,令隆重推出江红,以彰显《光明世界》武力的计划大打折扣。
很明显,那群武林人是安排在中秋晚会上闹事打脸的主,晚会之后修真者才出手。奶奶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斤两!他凶狠地扫视着,心里嘀咕怎么没有不长眼睛的跳出来,老子保证不打得你满脸桃花开。
“言归正传,天龙研究院是天龙集团旗下的科研机构,致力于开发人体潜能。武力只是其中之一,佛家所云六感眼耳鼻舌身意,无一不可以提升出超卓能力,成就所谓的天眼天耳他心通等。研究院建立才半年,在许多方面做了初步尝试,比方说关于意识、梦境、记忆、真气等等,比方说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除了开场舞,娱乐性节目均被删除,保留下的几个并非给外人而是给龙辰看的,是半年来研究院的成果,很有点献礼的意思。龙五也懒得敷衍那批乌合之众,就当他们不存在,所以流程中也没有安排领导讲话主宾介绍等等。
晚会之上都是精英人物,却办得比草台班子还草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的就是这个态度。
武林中人和修真者,来可以,但老子懒得搭理,咋地?等下真刀真-枪干一场,看到底谁命长。
龙五的串场告一段落,一个大约七、八岁的清秀男孩子被从研究院那席推出来,只迈了几步又停下朝身后看。一位女护理员笑着扬手,鼓励他继续向前。这孩子怯怯地走到主席台前,林彬轻抚着他的头,介绍道:
“童童是意识实验室新来的,才八岁,只经过一个月训练便记忆力惊人,真正可以做到过目不忘。龙先生,请你随便写下一串数字,几十位上百位都行。”
工作人员拿来纸笔正要递给龙辰,却不防斜刺里一只手抢了过去,蝶舞连声说道:“好玩,我来。”言毕伏在桌上迅速写起来。
龙辰一脸无可奈何,乾达婆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毫不掩饰对侄儿身边莫名其妙冒出的美女保镖之怨念和警惕。
等蝶舞写完,龙五把纸片在童童眼前慢慢地平拉而过,然后递给了龙辰。五秒钟的时间,任何人都不可能靠谐音、联想等方法记住一堆杂乱无章的数字。
印痕,一定又是印痕!
满江红迅速明白了其中关窍。
他的印痕实验走的是另外一个方向,只抓核心与整体,刻意忽略细节。如果这时候上场,只怕也难记住那串数字。
现场很安静,连南星也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串通好了的吧?”
有人小声嘀咕,吃周围人眼睛一瞪便把话咽了回去。想一想也是,龙辰、蝶舞是何等人物,还用得着弄假。
童童转过身背对众人,闭目冥想约十几秒,好象那张纸条已经刻入脑海,现在要做的只是拂去尘埃,读出上面数字。
对,就是这样!闭目冥想,进入类似无名诀的状态,不让印痕受污染。
满江红心道。
“9。”
童童睁开了眼睛,小声说话。
“9!”
龙五怕大家听不清楚,大声重复。冰灵微微偏过头去看龙辰手里展开的纸片,只有乾达婆好象睡着了,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将近百位的杂乱数字刚刚读完,蝶舞就一声惊呼:“太神奇了!童童,到阿姨这里来。”
龙五本来还想请龙辰验证的,听到蝶舞惊呼就不再出声。蝶舞人漂亮,武功高名气大,虽然时常喧宾夺主,却没有心眼不耍性子,除了姑奶奶以外上上下下都很喜欢她。而且辰哥的贴身护卫都由她指挥,不能不令人浮想联翩。
蝶舞褪下腕上一串红色珠子塞进童童手里,道:“这是西域高僧赐福的红玉,带在身边保佑平安。童童真聪明,阿姨喜欢你。”
童童蹦蹦跳跳回到员工席中间,手里的珠子璀璨晶莹,令人眼红。
有人小声嘀咕:“这串珠子恐怕不止一百万。”
更多的人开始后悔,当初自己怎么就不报一个节目上台。
粉雕玉琢的童童人人都喜爱,亮出的这一手更是惊艳,众人无不心服口服。任你天资过人武功高强,只扫一眼就记住近百位数字,也是不可能。龙辰带头鼓掌,员工席与记者席纷纷附和,武林中人也跟随南星拍起了巴掌,现场有如雷鸣。
掌声堪堪停歇,有人就一串筋斗翻到了舞台上,风车一般。
这,这都神马情况?大伙都是高手,都是有身份有风度的人,好端端的你翻什么筋斗?街头卖艺,耍把式呀!
滥竽充数的主持人龙五瞠目结舌,根本来不及阻止。
“我来献个丑,大家将就着吃月饼。”
来人嘿嘿一笑,右手从左掌握着的一把筷子中抽出一根,“啪”插在了木台上。
显然竹筷附注了真气,但是台板坚硬,这一下没有极强的腕力不行。何况竹筷不是铁条,稍微斜一点就容易折断,没有极好的准度也不行。
满江红低头瞅瞅面前,筷子也才一双,很奇怪他是从哪里收集了一大把。
那人小心地把第二根筷子立在第一根上,然后是第三根,第四根……不多时,已经码出了一人多高细细的一根棍子。
“王虎的眼力手力还真不赖,不愧是高阶武师!”
听到反伪斗士方锤子的赞誉,台上王虎面有得色,团团抱拳作了个罗圈揖,连连说道:“献丑,献丑。”
这就完了?也未免太简单了吧!
“王虎你这狗-娘养的,学小孩子搭积木呀!”
武林席位有人高声叫骂,附和起一片哄笑口哨声。
王虎畏缩地朝那边瞥了一眼,不敢回嘴,赶紧往下走。
他才下来,一条瘦削矮小的汉子迎上前,在台上绕着那根“竹棍”转了两圈,伸出双手轻轻握住,静默数息,开始往上爬。
这一手可比搭积木漂亮多了!
现场鸦雀无声,许多人张大嘴巴,连一直好象睡觉的乾达婆也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又闭上了。
“魏彪的平衡能力没得说,轻身功夫更是一流,假以时日必成殿堂!”方锤子也发出了感叹。
“哼,雕虫小技!”
满江红循声望去,原来是据说能够改变分子结构的气功大师钱飞,正一脸的不以为然。
魏彪慢慢爬到顶,头下脚上笔直倒立,停顿一两秒后腾出右掌向“竹棍”砍去。人群不由发出惊呼,但棍子并未倒塌,一根筷子飞了出去。魏彪身子一沉,继续稳稳地倒立在竹棍之上。
就这样一掌一掌地“削”,“竹棍”一截一截地降低。当最后一根筷子被砍飞,魏彪单掌撑地一个倒翻立起身来。
满江红瞧得分明,魏彪砍向竹棍时左手握着筷子微微一提,其实是凌空打飞了中间筷子。但这份平衡与轻巧做不得假,依然令他震惊羡慕。
有童童珠玉在前,王虎、魏彪打的都是拿赏赐走人的主意,其表演并非预定节目。这等心思外人不知道,院里人可清楚,所以也只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都等着龙辰表态。
武林中人也不作声,面露不屑。
龙辰心知肚明,因为有蝶舞的珠子在前,他也不能小气。约一沉吟,对林彬说道:“两位的表演非常精彩,每个人奖励一百万。”
什么叫土豪?这就是土豪!
简直是视金钱如粪土的节奏呀!
起先童童得到珠子,没有人嫉妒眼红,因为那是蝶舞的私人馈赠,也因为他年纪小,确实惊艳讨喜。可这两个憨货只随随便便比划两下,居然也得到了一百万奖励,甭说院里人,连记者席同武林中人都哗然了,心里严重不平衡。更有人开始转心思,咱的功夫好像比他俩强,若是到了研究院还不得受重用?
在一片嗡嗡的议论声中,南星突然指了指乾达婆,又看看蝶舞,口-唇翕动,笑得前仰后合。
蝶舞莫名其妙,一脸无辜。
现场之中,唯有满江红跟随朱富贵学习了不少江湖奇技,约懂唇语,见南星的口型赫然说的是:败家娘们!
他心思极快,立刻明白这话是乾达婆在偷偷骂蝶舞,却不妨被南星瞧了去,不仅莞尔。嗯,侄儿散财便迁怒旁人,真够护短的呢!
果然乾达婆一声冷哼,众人不明就里,面面相觑。
蹩脚主持人龙五见到大家跃跃欲试,有点急了。他倒不担心散财,而是怕院里人一哄而上,打乱了今晚部署。正待说话,忽然听到柔美的歌声传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一个全身黑纱的女子缓缓走到舞台中央,在清冷的月光下,一张洁白的脸儿有如冰雕玉琢。本来也有武师站起身,准备抢上台的,见是她便重新坐下,不好意思去争了。
这个是预定节目,龙五松了一口气,退回过道中。
“中秋佳节,无以为贺。小女子愿为大家,摘下这天上月亮。”
此语一出,举座皆惊。
天上一轮圆月银盘似的悬挂高空,俯视着苍茫河山和虫蚁般的人们。
满江红认出,这是每天盘膝面海静坐名叫秋娘的瑜珈女子,夏天的太阳也没把她晒黑。
瑜伽原意是驾驭牛马,在印度,人们相信通过瑜伽可以摆脱轮回的痛苦,内在的自我与宇宙合一,一切障碍将不存在。
满江红也相信瑜伽能够调节身心平衡,激发潜能,但这如何能够摘下天上的月亮?
秋娘舒展腰、臂、腿、颈,面向大海盘腿坐下,双手按膝,眼观鼻,鼻观心,渐渐进入了忘我之境。
海风轻轻拂来,海浪拍打岸礁,人们渐渐觉得大海正在随着秋娘的呼吸潮起潮落。
秋娘缓缓站起身,单足而立,双掌合拢举过头顶,仿佛正捧着一个看不见的圆球。
她手指灵巧舞动,手掌慢慢分开,一线微弱的光从掌心射出。手掌越分越开,光线越来越强,在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之后全部收敛,手心赫然出现了一个大如碗碟的光球。
光球并未触到手掌,没有重量一般静静悬浮空中,闪着莹莹的光。
再看天上,月亮已经不见,群星如镶在天鹅绒上的宝石眨着眼睛。
“海上升明月!”蝶舞情不自禁地赞叹。
光球皎洁,光线柔和,其下萦绕着一道道青气好像海浪波动,可不正似浩瀚无边的大海缓缓托出一轮明月?
时间流逝得如此缓慢,众人敬畏拜服。
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恬淡女子,竟有如此惊人本事。纵然是武道大宗师,恐怕也不能凭空变出一团光吧!
一直面带轻蔑不屑的武林中人目瞪口呆。
这算什么?武技还是法术、幻术?
明明极其高明,偏偏认不得,真是令人郁闷!
满江红也傻了,想得尤为深刻。
光生于手固然奇妙,更奇的是,为什么不飞走?
世间之物均可把握,唯有光不能。
光一秒越三十万公里,可以被阻挡,可以被吸收,唯独不可以被捕捉。
光线永远不停留,为什么此刻团成了球?
第四十八章 葵花点穴
万籁俱寂中,只听到一个喑哑的声音:“我不相信!”
方锤子摇摇晃晃朝舞台走去,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光球,一路喃喃自语道:“戏法……不可能……这一定是障眼法!”
对,是障眼法!
场内诸人都存在着一样的心思,希望方锤子去揭开谜底。一直到他踏上了台心,玩忽职守的主持人龙五才猛然醒悟,惊呼“住手!”
方锤子凑近了秋娘,眉毛竖起了一个倒八字,目光涣散地望向光球,伸出一根指头径直捅去。他表情呆滞,全没有了平日里的神采飞扬,走路形同梦游,但这一下出手却是又快又突然。
秋娘背对众人单足而立,秀气的柳叶眉微拧,呈飞天姿势的身子急促颤抖。但她全身的精力都用在维持掌中那团光,干瞪眼动不了。
神仙也料不到方锤子会如此鲁莽,现场响起一片惊呼声,却都来不及阻止了。
只听到“嘭”一声闷响,紧接着一声惨叫,秋娘顿时口喷鲜血瘫坐在地。平地卷起一阵狂风,方锤子被抛到了木台之下。
光球在一瞬间膨-大、碎裂、消失,好象万千条萤火虫遁入了夜空之中,倏忽不见。
方锤子倒欢实得很,一个鲤鱼打挺就立起身躯,一条裸着的手臂通体漆黑,如被灼烧,脸上露出了大梦方醒般的神情。而秋娘则嘴角沁血神情萎顿,以手扶地,抿紧嘴唇静静看着台下,不发一言,着实令人怜惜。
好端端的晚会,怎么就出事故了?众人轰然站起。
冰灵同两位侍女突然闪出人群,一溜小跑到台心扶住秋娘,搭脉查看身体状况。
怒火中烧的龙五走到方锤子面前,凶巴巴地厉声责问道:“方博士,你吃错药了?”
方锤子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只眨巴着眼睛,露出一脸的无辜与茫然。
南星低声吩咐,郭春海连连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锦盒走上舞台,一边递一边对冰灵说道:“南海护心丹,最能护脉凝神。”
冰灵伸出手刚想去接,却看见乾达婆面罩寒霜,吓得连忙又缩回。
郭春海也不说什么,笑一笑,把盒子揣进怀中施施然走回。
南星猛然站起,把双手合成喇叭状罩在面上,冲乾达婆无声地骂了一句“老顽固”,乾达婆也装作没看见。
三人搀扶秋娘走回员工席,拿出丹药喂她服下。秋娘掩住嘴剧烈地咳嗽了一阵,看着带血的纸巾呆住了。边上的女护理员瞪着方锤子,很是忿忿不平,秋娘却默不作声。
方锤子悻悻地吊在后面,慢慢走过来,对林彬说道:“院长,刚才我不知道哪一根筋搭错了,糊里糊涂的,实在对不起。”
“你把对不起去跟秋娘讲吧!”
林彬素来和他关系不错,此刻恼火得不知说什么好。瞧瞧,这么大个人了,平时挺稳重的,今天怎么像小孩子一样胡闹?
“您看,秋娘有伤,我这胳膊也不听使唤了。要不您派个车,我好送她去医院?”
龙辰深深看了方锤子一眼,抬手把林彬招过来,低低吩咐了几句。
林彬听罢直起身,宣布道:“秋娘的摘月之举神奇无比,研究院决定奖励五百万。”
现场响起了热烈掌声,无人不心服口服。如果说童童的记忆术表演惊艳绝伦,那秋娘的这一手‘海上生明月’简直惊世骇俗,实至名归。只不过,五百万的重奖是不是太过了?怎么总感觉这钞-票对于龙辰而言,就是一张废纸!
满江红微微一笑,心道龙辰虽然不在研究院露面,对这里的情况恐怕倍儿清楚,五百万除了笼络院里人打击武林人,只怕还有做慈善和帮助龙九泡妞的嫌疑。
秋娘闻言,挣扎着要起身道谢,被众人按住又是好一番宽慰。这温婉的女子,吃穿用度都非常朴素节俭,却抚养着数十个孤儿,研究院诸人或钦佩或爱慕,但是不嫉妒,得到了重奖自然人人都替她高兴。
林彬抬手把龙五招到近前,狠狠瞪了菜鸟主持一眼,说道:“安排两部车,一部小车送方博士和秋娘去医院,一部大车把童童和剩下的文职人员先撤离。”
龙五转身欲走,忽又停下,问:“那江红呢?”
“他不算!”
满江红耳力极好,听得分明。虽然就算赶他走,他也不会走,但对林彬这句话还是好生腹诽。
切,小爷我不就是打赢了一个武师吗?论岗位还是正儿八经的助理研究员,实打实的文职编制,怎么就不算了?
这一批人络绎向外走去,方锤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秋娘,脸上满是温柔怜惜。
满江红瞧在眼里,心中一咯噔。
斗士大叔怎么就没有一点歉疚的觉悟,倒好似英雄救美心愿得偿一般。龙九泡妞可是掏出了三千万的支票,您老倒好,剑走偏锋,直接掏出了拳头。不对呀,英雄救美也不至于打伤对方再救,莫非知道呆会儿有变故?晚会至此只剩下最后一个节目了,也就是自己越阶击败邴虎的那一段广告,还能出什么妖蛾子?
这一台晚会,堪称奇葩!
没有开场白,没有致辞,没有介绍,主人、宾客互不搭理,菜鸟主持流里流气,神情话语里都带着威胁挑衅,还掌控不住场面,自家人表演都搞出了意外伤,实在令观众无语凝噎。
更为荒唐的是,眼下一部分人先退场,主持人又不见影子,连一句解释都没有,把大批宾客晾在了一边。
记者们交头接耳,毕竟来之前接受了指示,来之后又接受了红包,倒没有混乱。观察者们知道内幕,抱定看戏的心态,也安之若素。但武林中人一直被冷落,感觉自己跟上门讨喜的叫花子一般,终于沉不住气了。
“啪!”
一掌重重拍在案上,武林一席有人长身而起。这是一条身材壮硕一脸横肉的汉子,指向主席台厉声喝道:“龙辰,你把武林同道当猴耍呢!”
见此情况,现场顿时一静。
记者席立刻兴奋起来,随即响起了一阵低低私语。
“这谁呀?好横!”
“摘星手韩庆,灵猿派掌门人,中阶殿堂。”
“他想干嘛?”
“嘘,别作声,好戏才刚刚开始。”
但是这一声断喝毫无效果,龙辰好像没有听见一般,偏过头同林彬小声说着什么。
一拳打着了空气,人家根本不鸟他!韩庆更加气恼,一挥臂将桌案上的酒水瓜果糕点统统扫落,蹬蹬蹬下了木台直奔舞台。他也不走主席台前铺着的红地毯,从侧面一个鹞子翻身立在了舞台中央,面向研究院与记者那两席,怒喝道:
“俺们眼巴巴地来参加中秋晚会,你龙大官人好大的架子,连正眼都不瞧,把俺们当猴耍吗?”
“哦?我这不是正看着嘛。不要急,既来之,且安之。”
龙辰不温不火,终于微微一笑,推了推鼻上的金丝眼镜,望向舞台。他儒雅清秀,一脸书卷气质,声音不大,全场却也听得清清楚楚。
“好,你狠!你有钱,俺们斗不起;你有势,俺们也斗不起。不过你《光明世界》把学武的年轻人都挖走了,断了大伙的生路;研究院在南越横行霸道,骑在武林人头上拉屎拉尿。这笔账,一直都没有好好算过!今天老子舍了这身剐,也要把你拖下马!本人灵猿派掌门人韩庆,按照武林规矩,向《光明世界》掌门人龙辰挑战,死生各安天命,烦劳各位做个见证!”
韩庆大义凛然地一抱拳,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李铁用胳膊肘捅了捅花戎,低声道:“这家伙脑子没进水吧?龙辰可是世界顶级富豪,顶级科学家,怎么可能同武林人打擂台。”
“呵呵,终于露出獠牙了,不好对付呀。你别忘了,龙辰还有一重身份,千年古武世家龙族的嫡系子弟,也算是武林中人。而且《光明世界》的确像一个超级大派,只是别派的子弟数以百计,它的子弟却数以百万计,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这年头还打擂台决生死,简直荒唐!南星同郭春海不可能在晚会上出手,武林那席的张三有乾达婆顶住,剩下五个殿堂不是蝶舞龙五龙九的对手,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呵呵,我倒是觉得,这一招看起来像小孩子把戏,其实非常巧妙,应该是经过高人指点。你看啊,龙辰同韩庆身份悬殊,不可能上场比试,但是不应战,就弱了气势,还有藐视整个武林的嫌疑。派手下去打他一顿呢,又显得恃强凌弱,人家门派虽小,好歹也是个掌门,也把武林规矩做足了是不?龙辰亲至,是为了吸引南海派到这里决战,对晚会状况肯定会有预计。你瞧这舞台布置,纯粹就是一擂台嘛。”
“《光明世界》里的高手来了没有?”
“你们情报局应该知道呀?”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哪里有那么多人手去打探?”
“应该来了不下百号人。韩庆如果把事情闹大引发骚乱,研究院靠有限几个高手是弹压不了的。所以说他这一招非常漂亮,一箭双雕,有把潜伏高手提前引出来的嫌疑。龙辰要破局很容易,不承认《光明世界》是武林帮派,或者不接受挑战就是了,但要破得漂亮可就不容易了。”
“管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我们只管看戏。”
在一片哗然喧闹中,过道口传来一声冷冷呵斥:“你算什么东西,我哥哥的名字也是你大呼小叫的?”
那人一身银灰色制服,剑眉星目,面带煞气,赫然正是龙九。
他本来负责场外警戒,趁龙五张罗部分院里人离开的空档巡逻至此,听到挑衅勃然大怒。不待众人有进一步反应,龙九身形一展如一道银光射向舞台,到了台下脚下一蹬,连地毯都被掀起,一个虎跳有一丈多高,向韩庆当头罩下。
噼里啪啦一阵连响,场中风声呼呼,两个人幻化出五、六条残影。
韩庆庞大的身躯猛地收缩,仿佛一只被银蟒缠身的灵巧猿猴,在银光之中穿来绕去,左支右绌,偏偏就是不倒。
“停!”
借着两人一对掌的机会,韩庆猛地跳出圈子,喝道:“研究院就是这样待客的吗?”
“你算哪门子客?按照武林规矩,你有资格挑战我大哥吗?甭管是阿猫阿狗,想挑战研究院的,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龙九狠狠瞪着他,随时准备再度扑上。
主席台上,林彬站起身喝道:“龙队长,没一点规矩,快下来。”
龙九回头一看,连龙辰也皱起了眉头,慌忙退下。到了过道却慢慢悠悠,干脆赖在主席台一侧不走了。
台上的韩庆哈哈大笑,说道:“龙辰先生拔根寒毛都比俺腰粗,俺一个穷措大有什么资格挑战。不过请问林院长,您这研究院就开在南越地盘,打出的是‘以武证道’的旗号,经过俺们两越武林同意了吗?”
“我们搞科学研究,打什么旗号,怎么还要经过你们同意?”学者出身的林彬有一点整不明白了。
“您就是打出‘替天行道’的旗号,俺们也管不着,但你们打出的是‘以武证道’!说得好像俺们的武功只能看家护院,你们的武功就可以得道飞升一般,这不是赤果果打脸砸饭碗吗?大家评一评,是不是这个理?”
武林人物那一席顿时呐喊喧天拍桌打椅,挥臂举拳有如潮涌。
听这一番话,林彬还真的糊涂了,对方说的好像有一点道理呀!可为什么研究院招一个武师都那么难,没有人趋之若鹜?
韩庆双手下压止住喧闹,继续说道:
“《光明世界》打出的旗号是‘十年修真,不如一天光明’,这俺们管不着。但研究院在俺们的地盘上打出了‘以武证道’旗号,肯定有真本事。所以今天,两越武林前来挑战证道之人,大家都以同等境界出战,武士对武士,武师对武师,殿堂对殿堂。研究院赢了,俺们一句话不说,掉头就走。研究院输了,就摘下‘以武证道’的旗号,关门滚蛋。俺知道你们厉害,龙九一个人就可以打倒一群。但只要他对天发誓,他的武功不是出自巫山龙族,而是被研究院培养提升的,也可以上场。”
韩庆说完这番话后,大摇大摆走回。
研究院观礼台鸦雀无声,一众武师都垂下了头。记者席却“嗡嗡”声再起,观察者们交头接耳。
“这家伙啥时候变得这么精明了?搞半天就是为了刚才这一番话把研究院逼上梁山,真的厉害!”李铁伸出了大拇指。
“呵呵,前面是虚招,现在才是葵花点穴手,死穴呀!”花戎也点了点头。
他们都清楚研究院成立才半年多,依仗的是巫山龙族的武力,能拿出手的成果恐怕只有刚才童童表演的记忆术,连秋娘的“摘月”都不能算,根本就没有出战之人。现在的局面演变成了武林纠纷,如果龙族人出手相助,指天发誓这一关就过不了,那不是欺师灭祖吗?其次,龙辰虽然是族长龙天的儿子,天龙集团却是个人私产,龙族也不可能为了保护一位子弟的私产而卷入全族大战。就算龙辰不惜暴露潜伏力量出战,也落了下乘,顶多算搅局,还是没有破局。
研究院有几杆鸟枪谁都清楚,**裸的造不了假。造不了假就应不了战,应不了战就认输,认输就卷铺盖滚蛋!
主席台上的乾达婆依旧闭目沉睡,蝶舞东张西望,龙辰含笑不语。站着的林彬本来神情尴尬,听韩庆说出最后那一番话后,反而轻松了。
他是科学家不假,却不是书呆子,同龙五、康节相处那么久,多少也知道一点武林事情。就在刚才,他做了一道非常简单的算术题。
武林中殿堂不到百分之一,宗师忽略不计,江红同学击败了高阶武师。问,理论上他可以击败多少武林中人?
答:百分之九十九。
何况小镇风波之后,龙五龙九研究监控录像时他也在场,听到的结论是,江红的攻击力只是中阶武士,但肉身扛击打可比武师,更有奇妙的卸力之法和可比殿堂的速度,在武士阶层堪称无敌,有资格越阶挑战。可惜他身体有重大缺陷不能产生真气,一生的境界也只能止步于武师。
但这就够了!
院长大人涨红的面孔渐渐平复,嘴角微挑,把头偏过去低声请示了龙辰,然后把悄无声息归位的龙五招过来叮嘱一番。
记者们只隔了数米之遥,依稀听到院长大人说“上江红”,感觉研究院除了瓜果点心之外,只怕是要上什么大菜或者发什么大招了,立刻都精神一振,充满期待地安静等着。
第四十九章 露出獠牙
龙五边听边点头,听完后对肃立在过道中的手下做了一个手势,然后缓步登上舞台。
众宾客面面相觑,全都傻眼了。
研究院不会这么无耻吧,派成名已久的殿堂龙五上场!
龙五,你要是敢指天发誓,俺们就敢相信乾达婆不会当场打死你!
两位保安提着一根长长金属棍奔上台,站在龙五身后竖着把棍的两边一扯,台心立刻拉出了一块深蓝屏幕。过了一会儿,屏幕上面浮现出一个黑脸大汉的头像。
“这一位,是海神帮的三当家邴虎,高阶巅峰武师,铁臂神功远近闻名。你们好多人认识他,海沙帮和巨鲸帮还同海神帮打过几仗。恰好,丘帮主和滕帮主也在这里,就让他们指认一下,看我说得对不对?”
龙五笑嘻嘻地朝武林观礼台一指,有两位中年人明显把身子缩了缩,却并不答话。
见此情形,立刻有人出头喝道:“海神帮已经改名叫海狗帮了,就是你们养的一条狗。龙五,你扯东扯西是什么意思?要是研究院不敢应战,就赶快散伙!”
“不急,不急,这一战我们不应也得应。”龙五笑道:
“研究院既然提出了‘以武证道’,以科学解构武道,自然聘请了高手进行研究。这些高手都是名动一方的人物,原本有艺业在身,就算在研究院得到了提升,也不好吱声。如果派他们出战,大伙也不会心服口服……”
听到这话,有人叫喊道:“放你娘的春秋大屁!研究院里那几个歪瓜裂枣,爷爷一只手就能打倒。”
龙五浑然不以为意,继续说道:
“说一句大实话,研究院成立的时间毕竟太短,提升人体潜能的计划并未全面启动。比方关于记忆力,我们只在童童这一个小孩子身上做了尝试,刚才大家也见到了;关于武力,只在一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身上进行了试验,用一个月时间把他打造成初阶武士。众所周知,研究院是为《光明世界》服务的,所以后来,又把他送入《光明世界》里加以培养。这个,这个……”
对江红的宣传,是为了彰显《光明世界》。现在武林群豪针对的只是研究院,原先背好的台词就要修改,弄得龙五的口齿也不利索起来。
“……总而言之,他带给了研究院一个惊喜,大家请看。”
这一番话有真有假,龙五说得有恃无恐,言毕退到一旁。
屏幕上出现了一条破落的长街,上百提刀拿棍之人散布一头,最前方矗立着一条壮汉。而在长街的另一头,一个青年正在快速冲来。
壮汉左拳一晃,右臂劈下。青年左手撑地左膝点地,右腿盘马弯弓右臂上举过头,被连续两记重劈劈得口喷鲜血。
地面龟裂,尘土飞扬。壮汉后退一步跳起前扑,右臂如一记黑色的闪电再度劈下,转眼之间却又踉踉跄跄后退。
那青年从尘雾中一跃而起,快逾闪电地将壮汉两条胳膊拗断,再一脚踹飞。
画面定格,青年保持侧踢斜踹的姿势,眼神凌厉,动作帅气。
众人牙痛似的倒吸一口凉气,抱紧了自己的膀子。
龙五满意地瞧着众人表情,指了指屏幕,道:“这条汉子是邴虎,高阶武师。年轻人就是刚才我提到的研究院学徒江红,初阶武士。故事很简单,海神帮强抢民女,江红看不过眼,横扫一百多号人,最后击败邴虎。”
画面又一变,出现了一张研究院出入证,照片下面有四行字。
姓名:江红
年龄:21岁
科室:意识研究实验室
级别:助理研究员
“啊哈,他有二十一岁了!”
现场一片哗然声中,传出了一声女孩子惊喜的尖叫。众人纷纷侧目,只见记者席最边上的一位女子迅速垂下脑袋,整个身子趴伏在了桌上。
众人不解地摇头。
姑娘,人家二十一岁关你个屁事,不至于兴奋成这样吧!
龙五哈哈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才二十一岁,就以初阶武士的身份跨越六阶十八个等级,硬碰硬击败了高阶巅峰的武师。”
众人撇了撇嘴,表情复杂。
二十一岁的初阶武士,说出去都嫌丢人!
十三、四岁的初阶武士一大把,龙九二十二岁就已经成为传奇殿堂!
可是,跨越六阶十八个等级,硬碰硬击败对手,相当于才学会走路的小孩子在擂台之上击倒拳王,都他妈的不是传奇而是神话了!
这还是人吗?
“假的!”
武林观礼台议论之声嗡嗡不绝,几个人拍桌打椅,大声叫嚷起来。
龙五微微一笑,道:“假不假,白玉为堂金做马。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就知道了。江红,请上台来。”
满江红慢慢走上舞台,随即屏幕恢复深蓝,被合拢撤下。
趁着两人接近的工夫,龙五快速低声地问道:“你现在状态怎么样?”
满江红咬了咬牙,微一点头道:“还行。”
“那好,你就按我安排的做。”
龙五挺身一指武林观礼台,喝道:
“江红目前的境界是中阶武士,这么多高手在场,一看便知。就按照刚才说的规则,武士对武士,武师对武师,殿堂对殿堂。他代表研究院接受挑战,你们赶快选派一个武士上来。我们一场定胜负。江红如果输了,研究院撤下‘以武证道’的旗号退出南越,并向诸位道歉;江红如果侥幸赢了,也不要你们割地赔款,全他娘的给老子闭上鸟嘴!”
言毕他面孔一板,神情严肃,目光有如厉电。
不待众人回话,龙五缓缓扫视一圈,冷笑一声朝下走去,把偌大一座舞台留给了满江红。
满江红矗立台心,默运天眼,只见从观察者那席射来一缕稀薄的乳白色真气,好似凌空抛出的一根白绫,触到自己身子只约微一绕,便缩了回去。
他纹丝不动,知道是高手在查探自己境界,倒没什么恶意。
从武林那席又飞出两道灰白真气,绕着满江红身体转了两圈后,突然颜色变得浓重,好似毒蛇昂起了头,狠狠向他体内扎了进去。
台下的龙五一声冷哼,一道青气如利剑一闪,顿时将那两道真气切断。灰白真气后继乏力,撞上了满江红的衣襟,纷纷溃散。
武林席位传出两声闷哼,两个殿堂的面孔瞬间变得苍白。
满江红默默地看着这些。
能够亲眼见到殿堂之间的真气对撞,是难得的学习机会。然而,他的心思早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收起天眼,抬头望向夜空。除了银盘似的圆月,瓦蓝的天幕空无一物,只几片纤羽一般的薄云飘过。
但是他知道,在目力不能及的高天之上,有一个东西正窥视着下面,令自己产生了强烈的警兆与恐慌。
这种类似野兽警觉的玄妙第六感,曾经在流浪途中多次拯救了性命。
然而,这一次警兆是如此地强烈清晰,甚至超过了离开家乡的虎渡河之夜,压迫得他喘不过气来,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停留,只想逃离。
这股来自天空的威胁,笼罩着整个研究院,对所有人都无差别对待。他又想起了格桑大和尚那个“灭世手掌”的比喻,真真切切体会到“手掌”随时都可能拍下,岌岌可危命悬一线的感觉。
是的,他的确可以逃走,但是看情形顶多带走王晶。冰灵、花戎、龙九、追命等等,是绝对劝说不动的。而这些团团围坐的众人,肯定会觉得他疯了,说不定还会强行把他留下!
我的个神啊,该怎么办?
满江红的脑中风驰电掣,却一时想不出好主意,急得几乎一瞬间白了头。
现场一阵静默。
派武士出场挑战可以击败武师的怪物,那不是纯粹找虐吗?
形势急转直下,武林中人面面相觑,都望向了韩庆。而韩庆则望向郭春海,可郭春海闭上眼睛似乎睡着了。南星倒是精神得很,学大人样托腮顾盼,摆出一副准备认真看戏的样子,大眼睛滴溜溜乱转,兴趣盎然。
就在这令人尴尬的沉默之中,响起了满江红清朗坚定的声音。
“我不接受挑战!”
什么?
这,这又是什么状况?
临阵反水,倒戈一击?
这出戏一波三折,实在是峰回路转,精彩纷呈!
记者们兴奋得嗷嗷直叫,观察者们面露诧异。
不会吧,大战没有开始,研究院在大老板亲自压阵的情况下还状况不断,又摆出这样一个乌龙,到底有没有本事同南海派斗?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研究院众人的笑脸立刻僵住了,刚刚走到过道口的堂堂殿堂龙五居然一个趔趄,差点崴了脚。而武林观礼台顿时响起了掌声口哨声拍打声,还有女子娇呼:“小弟弟,快到这边来,姐姐一定好好心疼你。”
等到声浪稍微停歇,满江红瞟了一眼面色铁青的龙五和双目喷火准备冲上台的龙九,面向武林中人大声宣布:
“我不接受你们的规则,不接受你们的武士挑战,那将毫无意义。但是,我,一个人,挑战你们所有人!”
被震惊得短暂地一静之后,现场轰的一声仿佛火山爆发,所有人都笑起来了。
研究院众人郁闷苦笑,观察者们愕然失笑,武林中人则纵声狂笑,沸反盈天。连一直装睡的乾达婆、郭春海也睁开了眼睛。
一个中阶武士,同时挑战二十多个高阶武士,七十多个武师,五个殿堂。是疯了,还是在讲笑话?就算想在这么多见证者面前一战成名,拜托也要靠点谱才行!
这番话已经荒谬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不必讨论境界差异及越阶挑战的可能性,就凭蚂蚁多咬死象,这么多人耗体力都能把一位殿堂活活耗死。今天的现场之中“七杀”来了三,张三蝶舞花戎,就算这三位武林中公认的最接近宗师的大高手同时出手,也未必敢言稳操胜券。
满江红巍然不动,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
他人在台上,话已出口,再无回旋余地!
笑声渐渐消失了,研究院众人不解地皱眉,记者同观察者们善意地摇头,武林中人则面面相觑,竟然没有一个出头答话。
刚才那番话如果由普通人说出,自然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可如果由一个跨越六阶十八等级硬碰硬击败对手的神话说出,任谁在笑过之后,都能够感受到里面沉甸甸的分量和冷飕飕的杀气。
第五十章 揭老底
见到下面的人群冷场,满江红忽然走向研究院那席,面对主席台深深鞠了一躬,问道:“林院长,我可不可以代表研究院表态。”
林彬本能地想一口拒绝,却见这孩子一脸黄豆大的汗珠,神情很是惶急,不由得愣了一愣,没有立即回答。
问题不是他的级别低年龄小,也不是担心他出卖研究院,关键是这货不靠谱呀!
瞧瞧,自从他进了研究院,差点没把食堂吃垮,还助长了赌博之风;色眯眯地男女通“看”,差点没羞躁得扫地大妈扮成蒙面超人,钱飞张宝成两位大师至今耿耿于怀;尤其在小镇上逞英雄强出头,差点没把自己的小命断送。
本来好好的局面,击败武士稳操胜券,他倒好,非要通杀全场,这不是发神经吗?
龙辰轻叩桌面,对林彬微一点头。晚会到此,他一直没有说过什么话,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但是清澈的眼眸中,流露出掌控一切的自信。
“可以……但……”
“谢谢!”
林彬迟疑地才吐出“可以”两个字,满江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即道谢,一秒钟都不停顿,迅速转身走向武林那一席,逼得院长大人把“但是”以及后面的一长串话生生咽了回去。
“我,代表研究院出战三场,你们选派一名武士、一名武师、一名殿堂,各战一场。如果我赢了两局,你们立刻退出研究院,不准纠缠。如果我输了两局,研究院关门解散,你们也必须立刻离开。”
利用先前的宣传铺垫,放话镇住这些武林人士,令他们疑神疑鬼;再从林彬院长那里讨来尚方宝剑,放宽条件,对方十有八-九会接受。
像龙五霸蛮地规定只斗一场,人家又不傻,怎么可能答应!吵来吵去,等到天上一巴掌拍下,大伙统统完蛋!
虽然这个赌局对《光明世界》和南海派的意义都不大,但对南北两越的武林中人是一个难得的长脸机会,何况又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一定会牢牢地抓住。
时间紧急,分秒必争,最怕的就是双方纠缠,把晚会给拖延了。甭管是赢是输,只要晚会一散,就对林院长诈称有恐怖分子在院里埋藏了炸弹,先把人疏散再说。至于《光明世界》同南海派的决斗,跟小爷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嗯,这个计划漏洞百出,如果林院长不听的话……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哦,院长同龙五的脸色很难看,小爷也懒得理会了!
听到满江红开出的条件,韩庆迟疑了。用武师、殿堂打人家武士,实在没有什么光彩,可逼得研究院关门又是大功一件,真令人纠结呀!
“答应他!”
在一片窃窃私语中,韩庆耳中钻入一道清晰的声音,顿时身子一凛,下意识地望向郭春海,却见他依然背对,不由得心里好生佩服。
传音入密是把音波凝练成束,随真气发出,中阶以上的殿堂都能做到。可如果背对发出,就意味着音波必须绕弯找到接收人,那难度可不是一点点。
“好,就依你!”
韩庆一拍桌子站起来,也不废话,转身向人堆里一指,喊道:“葛宝,你代表武士出战第一场。”
这葛宝是铁锤门弟子,高阶武士,身躯庞大,一对流星铁锤小西瓜一般,拖拽着铁链叮当作响,往擂台上一站就像一座肉山,模样真还有点吓人。
满江红见对手上台,哧溜就往台下一窜,到王晶桌上抓起一物又飞快窜回,扬起了手中兵刃,赫然是一柄塑料小刀!
没错,就是每桌都有的切月饼塑料刀,锯齿状,半尺长。
众人大跌眼镜。靠,这丫也太托大了吧!还有,你这么急急忙忙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去,赶着去投胎呀,实在太丢人了!
葛宝的流星锤经过改良,有锤柄,舞动起来同传统铁锤没什么分别。但柄后却连接着铁链,可以抽冷子抛出去伤人,能近战能及远。但是这憨货见过满江红一越六阶十八级拗断邴虎膀子的视频后,心里可是发毛得很。不求破敌先求自保,脚下生根,左锤前探右锤上举,却是摆出了一个防守架势。
葛宝的架势才摆开,就觉得下眼脸微微一痒,跟被蚊子叮了一般。望下一看,一柄坚硬的塑料尖刀抵住了左眼珠。他本能地后撤一步,左锤横摆去磕握刀的手,却见眼前人影一闪,那柄小刀又抵在右眼珠上了。
这一回刀尖明显加重了力道,抵得眼珠子生痛。葛宝总算没有笨到姥姥家,知道再动的话恐怕眼睛不保,只得努力维持着端举铁锤的架势,汗涔涔而下。
满江红平静地后退三步,把月饼切刀往身后一抛。
谁都知道第一场毫无悬念,但双方还没有开始,却像是要结束了,到底算不算呢?
观察者们面面相觑,觉得韩某人的智商实在有限。既然摆明了第一场是白送,何不光棍一点,只比第二场?像这样三场定输赢,看起来武林占了便宜,其实非常不利。武师若输了,殿堂根本没机会上场;武师若赢下,殿堂也不需要出场了。
“他偷袭!”武林席中有人喊起来。
葛宝吭哧吭哧喘了几口气,突然右锤脱手飞出,斜向下砸下,而左锤则一沉,斜向上飞出。他一出手便是最厉害的一招“二鬼拍门”,心中却在合计,打不中就怪不得老子了,老子可没有不战而降!
满江红斜退半步,动作快似鬼魅,左手从上往下一抄,仿佛是从空中摘下一锤去撞击另外一锤。只听到“哐”一声巨响,两锤粘在了一块儿,满江红脚下呈半弓半箭的步子,左手海底捞月,抓住变成了葫芦状的流星锤。
那模样,帅呆了!
现场立即响起了女子的尖叫,各台都有。
“滚!”
满江红就势狠狠地把“铁葫芦”往脚下一砸,其实是手被两锤相撞的作用力震麻了。葛宝连屁都不敢再放一个,拖起铁链子就走。这空心锤打造不易,可不能丢了。
韩庆作为这次聚会南北两越的领头人,比谁都想压下研究院一头。见葛宝败退却也不慌,头阵本来就是走过场的,想耗耗那个小怪物的体力,没达到目的并不打紧。第二场却是关键,该派谁呢?
他这厢正在合计,耳中又传来郭春海冷冷的声音:“叫王大庆去!”
……
满江红默运天眼,瞧着缓步登台的普通中年人,心中惊骇。
这人虽然坐在后排,边上位子却空着,显然同其他人都不熟。中等身材,相貌平庸,气质却严峻硬朗,迥异于其他江湖人的油滑。再细观其体内,气息充沛绵长,更在肚脐下三寸处的下丹田形成了雾状气海,强过了一般的中阶殿堂。但偏偏他身上又没有真气溢出,的确是一位高阶巅峰的武师。
王大庆上台后立定,以平辈之礼向满江红一抱拳,姿势标准,无可挑剔。
满江红马马虎虎回了一个礼之后,见到对方左脚踏前半步,拧腰坐胯,左臂斜往上抬右臂平伸,紧握的双拳中指突出斜点向下,却是一个梅花螳螂拳的起手式。他素来对象形拳殊无好感,此刻却觉得,对面毫无威势的中年人瞬间变成了一只凶戾内敛的铁铸螳螂,自己稍微一动就有被撕成碎片的危险。
他低头沉思数息,如电光一闪,扑向前去。
“刷”,擂台之上出现了一道虚影,幻化出十七八个拳头,仿佛一朵盛开的菊花。
满江红比起小镇恶战之时进步了远远不止一筹,这是他近战的巅峰状态,毫无保留。
王大庆不慌不忙,勾、搂、采、挂、刁、缠、劈、滑等手法使得一丝不苟,鱼鳞步似梅花散落,螳螂展翅,牧童指路,白猿偷桃施展开来如行云流水,拿捏如同教科书一般精准。虽然他的身法稍微逊色,招数却娴熟精妙,恰到好处,立刻将满江红压制。
武林中人开始窃窃私语,北越曹官溪的螳螂门是支流中的末流,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大高手?而花戎与李铁对视了一眼,表情复杂,隐约猜出了这人身份。
反观满江红,什么炮拳、崩拳、洪拳,什么贴山靠、缠丝手、倒踢紫金冠等等乱七八糟的使出,往往还不到位,半途而废,却被他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衔接在一起,恰似摆了个琳琅满目的地摊拳法大全。
群豪瞠目结舌!
以武证道,高大上的研究院就是这样培养人的?
这不是传说中的流氓神拳吗?就差给这货手里塞进一板砖了。
十几秒之后二人分开,王大庆发劲如弓收力如球,尽显高手风范。他臂上挨了两拳,却跟挠痒痒似的,不由得心中嘀咕,这小子除了速度快,好像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力气怎么如此差劲!
满江红的模样可就狼狈多了,气喘吁吁,身上挨了五六记,连衬衣都被撕成了一条条。他干脆一把将衬衣扯下,精赤着上身,引发了几位女子的尖叫,冰灵更是羞红脸垂下了头,过一会儿又忍不住偷偷地瞄。
在研究院海吃海喝一个多月,效果非常明显。至少身上是看不见历历可数的排骨了,皮肤白皙润滑,肌肉结实,线条柔和,令几位坐在武林席的风流少妇恨不得扑上去咬几口。而王晶瞧着他前胸后背的血痕,心痛得眼泪都差点流出来。
研究院众人神情严肃,观察者们默不作声,武林那席却是长舒了一口气,喜形于色。韩庆愈发觉得郭春海高深莫测,这王大庆连自己都不太熟悉情况,他是怎么知道肯定能赢下这一场的?
满江红眯缝眼睛盯着对方,端详其丹田处的气海蒸腾,重新制订战术。
怪,很怪!
王大庆体内的真气绵实无比,就算不能外溢,在击打之时也应该附着于拳上侵入对方,怎么自己偏偏没一点感觉?莫非他在刻意压抑,那又是为什么呢?
二人再战,十来秒后满江红又被一招螳螂捕蝉击退数米,前胸后背更是被戳出了几个小血洞。众人的目光聚光灯一般盯在台上,他生怕被人发现伤口愈合太快,干脆将汗水血水一把抹,整个上身鲜血淋漓,瞧着甚是凄惨。
记者席上,王大小姐已经站起身来捂住嘴,差点忍不住喊“停”了。
观察者们开始低语议论。本来这种层面的战斗对他们毫无吸引力,但发现满江红速度奇快,出招凌乱却犀利,尤其在连挨了十几下重击之后还能活蹦乱跳,觉得有点意思了。至于说流了一点血,那根本就不是个事!
王大庆被一脚踢到小腹,虽然力量不重,也有一点不好受。丹田之中气海翻腾,少许真气受到激荡,顺经脉开始自动运行,他颇费了一点力气才将它们压制回去。
第三个回合,满江红似乎歇斯底里了,疯狂前扑,浑不顾被肘击、撩腿、锤打数十下。他觑得机会,速度陡然再次提升,一记凶狠的垫步冲拳结结实实打在了对方的丹田,自己也被一记扫挂踢出数米,趴在地上如同一只癞蛤蟆。
不好受呀,浑身都痛,最后一击把体力都耗尽了。月亮粑粑,辣块妈妈!小爷拼老命帮你松动气海,不必感谢了。下面咱们就拼一拼人品,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
他干脆仰天躺倒,呼呼喘气,耳朵却倾听王大庆的脚步声,心中默数:一、二、……
这场擂台战没有事先说明规则,但约定俗成是一方跌出擂台或者无再战之力就算输了。眼下满江红虽然躺下,却没有认输,所以王大庆还是向前逼去。
女子们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群豪却觉得王大庆的表现有点古怪,这步子怎么迈得像趟地雷一般?更有殿堂高手瞧着台心不过是武师修为的那人,心中升腾起一股危险的感觉。
王大庆的步子迈得格外凝重,仿佛强行压抑着什么。一步,两步,第三步却悬在空中迟迟不能落下,面孔扭曲面色赤红,头上雾气蒸腾。
就在此刻,伴随一声冷哼,武林席位中一道冰冷的气息刺向王大庆,如寒夜里的一记霜刃。
王大庆的步子重重落下,体内气息再也压抑不住了,冲天而起。
这气势,如虎啸山岗,鹰击长空。
场中修为稍低之人都齐齐打了一个寒噤。
殿堂,赫然是中阶殿堂!
武林中人全傻眼了,龙辰、蝶舞面不改色,龙五却自责不已。晕死,竟然忘了细查对方境界,差点令江红吃了大亏!
那一道试探性的冰冷气息缩了回去,郭春海缓缓站起,走向擂台,脸色难看至极。
当王大庆的殿堂威压释放出来时,满江红一轱辘滚到台边站起,得意不已。
靠,你当小爷是吃素的呀!殿堂扮武师,居心叵测,自然会有人对付你!唉,真不知道您老是哪一边的人,事急从权,小爷只好顾不得揭老底了!
第五十一章 青天妖魔
郭春海步伐平稳地走向擂台,长手长脚,布褂长裤,脸上乌云密布。
满江红不屑地心道,瞧你丫这副逼样,好长一张别人欠钱不还的马脸,在修真门派里恐怕也只是一个火头军,脸都熏黑成了锅底。
待见到他身上的气韵流动越来越快,暗叫不好,这厮要出手了!
台上的王大庆被揭破之后,本能的反应只有一个字,逃!但他又背负着重大使命,不能够就此离开,也是在进退两难之间。
观察者们神情复杂,有的似乎猜到了什么,沉默不语。
记者们则出现了两级分化,表现截然不同。初出茅庐的菜鸟奋笔疾书,或不停拍照,资深同行却预感到可能触及一些危险隐晦的事情了,正襟危坐,偶尔瞟一眼兴奋的菜鸟同行,心道瞎忙乎啥呢,这篇报道发得出去才怪!
武林中人连大气都不敢喘,领头的韩庆更是满头大汗。
研究院众人则微笑了,平静地等待郭春海去揭开谜底。
场间只有一个人急得不行,便是呆呆站立在擂台边上的满江红。
两越武林用殿堂冒充武师,是非常严重的作弊行为,可为什么没有人宣布小爷获胜呀!这郭春海一旦同王大庆打个没完没了,自己岂不是前功尽弃?没办法,只好使绝招了!
“我赢啰!”
他大叫一声,蹦起两尺高,落地后挺肚甩臂,如是者三,然后呈弯弓射大雕之势定格。
现场安静得可怕,没有人理会他,眼神如同看白痴一般。只有冰灵瞧着有趣,“噗嗤”一声轻笑。龙五则拼命打手势,就差喊:“回来,快回来,让他们狗咬狗去!”
满江红气不打一处来,心道小爷出生入死自毁形象,是为了救你们,你们他妈的全瞪着小爷,跟看小丑似的!
郭春海正欲登上台阶,却见赤膊年轻人挡在上面,没好气地冲自己喝道:“我赢了!”
“哦,那又怎样?”他眉头一挑。
“刚才说好的,我赢了,你们就马上退出研究院,一秒钟都不能停留!”
郭春海差点被憋出内伤,心道这什么人呀!研究院果真培养出了非正常人类,这货的思维方式就是不走寻常路。烟熏火燎,眼看着楼要塌了,他还在计较老鼠洞没堵上!
郭春海不愿意纠缠,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滚!
哦呵,输了不走,还骂人是吧!
满江红浑劲上来了,正欲反击,却见郭春海气势陡然迸发,身形一闪而没。
乖乖,好像比小爷还快呢!
满江红一激灵,扭头望去,却见王大庆疾退至台边,却被一道凌空出现的灰影截住,又改往前冲。
满江红吓得赶紧侧身让开,老老实实蹲下。
乖乖隆地冬,对方释放殿堂境界之后自己还去硬碰硬,那可就是真的傻了!
但王大庆还是没能冲出擂台,灰影如风卷流云,倏忽间便飘浮而至,封住出路,二人结结实实对上了一掌。
“啪”,“啪啪啪……”
王大庆犹如困兽,左冲右突。殿堂身法一旦展开,擂台上立刻晃出四、五条身影,可比跟满江红对战之时快多了。
而郭春海的身形更快,追云逐电一般,幻化出一条环状云带绕擂台一周。每一次王大庆堪堪要跳出擂台,便被他一掌逼退。
被困在擂台绳圈边上的某人暗暗叫苦。
这两丫在玩命,这地方太危险鸟!
他倒是想溜,可溜不了哇!
虽然两人没朝他身上招呼,可四面八方都是掌影,不敢动呀!
于是群豪奇怪地发现,某人熟练地抱头团缩在擂台一角,贼特兮兮蠢蠢欲动,哪里还是那个豪气干云要通杀全场的少年英雄,分明就是一个拍砖不中拔腿就溜溜不了便耍赖装死的街头小混子。
“哇……”
王大庆退回台心,仰天喷出一口血箭,神情萎顿浑身颤抖。
郭春海立在擂台边缘,静静地看着他,目中焕发出妖异光芒。
满江红身子一颤,毛骨悚然,感觉到有一线“东西”从郭春海的双目之间射出,钻入了王大庆脑袋里。
这线“东西”他看不见,但感觉上并不陌生,瞬间便回想起了虎渡河之夜!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神识”,现实中的意念?
这厮难道要施展传说中的**大-法?
“说,你想做什么?”
郭春海一声轻咤,落在王大庆耳中却不啻一道天雷,强咬牙关运气抵抗。
“说,谁派你来的?”
王大庆的身子开始摇晃,口鼻眼耳开始渗出血水,依然沉默。
所有人都静静看着,龙九却按捺不住了,急急走到龙辰面前,附身低低说道:“辰哥,不能让他这么搞,得把那个人救下来。”
龙辰奇怪地瞧了龙九一眼,问:“小九,为什么?”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
龙辰差点没被这句话雷晕倒,没好气瞪了龙九一眼,呵斥道:“巡你的逻去!”
龙九气得转身就走,到了过道口还是停下了脚步。现场气氛变得非常紧张,保护辰哥和姑妈的安全才是第一要务,外面有什么逻好巡的?
龙辰见他如此,苦恼地摇了摇头。
小九真需要磨砺呀,否则只能做尖兵,永远成不了将军!谁告诉你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恰恰相反,这王大庆的危险未必就弱于郭春海。
在他的耳中藏着一个耳机,同停在主楼一侧的信号车相联。那台信号车不但能够屏蔽方圆数公里的无线通讯,更一直同太空里的一颗卫星保持联通。在今夜,天龙集团的三颗卫星中有一颗偏离了原来轨道,此刻停在研究院上空约四百公里处,信使大人的神魂就端坐在卫星里看着下面。
既然大人没有出声指示,那说明他也希望弄清楚王大庆的目的,由南海派代劳岂不甚好?
龙五上前几步,快速指了指满江红,再探询地望着龙辰,龙辰缓缓摇了摇头。
这小子就不能自己爬回来呀,还要人去救?
观察者们自然不知道龙辰在想什么,只是觉得这时候研究院的境地确实尴尬。要避嫌疑就不能阻止郭春海公开审讯王大庆,可若不阻止,南海派肆意在自家地盘上动用私刑,又非常的没面子。
王大庆的眼耳口鼻中血如泉涌,眸子黯淡,摇摇晃晃似站立不稳了,口中开始冒出含糊不清的音节。
这模样实在太血腥恐怖了!一些胆小的女子干脆闭上了眼睛,眼不见为净。
“呸!”
只听到一声怒喝,仿佛低空炸开了一个焦雷,声浪层层激荡。观察者席后排一条魔神般的大汉突然站起,戟指台心,黑色风衣烈烈招展。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这样折磨他做什么?”
边上一位模样普通的中年人急忙拉扯,却哪里扯得动。
吃这当头一怒喝,郭春海毫无防备地身子一抖,而王大庆却仿佛抢得一线清明,双拳猛地朝自己太阳穴击去。
南星很不开心,小脸鼓成了包子。
他本来是不必出现在研究院,不必出现在南澳的。
南海七子中,三个师兄据说被邪魔迷惑了本性,反出了教派,他哭闹着要报仇,才被允许随同外出。
不沾因果曰佛子,不染尘埃是道胎。修道之人若想脱去凡胎养成道胎,需有一颗向道的空灵之心,不可沾染红尘。
如何保持道心无暇,闭世隐修最为简单。但修真者既然入世,便做不成一张白纸。退而求其次,让子弟多历练多见识,也不失为不沉陷于红尘诱惑的好方法。
所以南星今晚的目的,就是看看。他毕竟年纪还小,不可能被允许上阵。
从小被金枝玉叶一般捧着,在他眼中,外门就是仆人,武林就是狗腿子。所以见到居然有奸细隐藏,非常生气。见到居然有低贱的武道中人维护奸细,打断了郭春海的行功审问,更加生气了。
不允许和人争斗,可没有不允许不维护同门。所以他想都不用想,扬起白嫩的小手掐了个诀,一道清光从掌中飞出。
这清光并非真实的光线,而是他精纯无比的真气搅动空气后留下的痕迹,到了场心忽然散开,仿佛一圈缥缈的青幕罩住了擂台,又似平地盛开了一朵青莲花。
这个道术唤作幕天席地,乃是极其高妙的法门。他功力低微,还只能做到将外界的音浪隔绝,将里面的声音放大扩散出来。听闻,道行高深者能做到将外物彻底隔绝,攻击免疫,而大罗金仙甚至能将天地都包裹封锁,自成一统。
青莲花摇曳多姿,层层叠叠,似虚还实,淡淡地向外释放着威压,是震慑,也是警告!
魔神一般的大汉一怔,脸上神情变幻了数次,终于还是咬了咬牙关,缓缓坐下。他倒不会被一个小孩吓住,纵然那是修真大派的核心子弟。但出言可以,动手便意味着同南海派正面开战。他代表的是一个组织的态度,并非仅仅是自己。
擂台之上,王大庆在短暂的清明之后重新陷入迷惘,近在咫尺的双拳竟然没有打中,从脑袋前后擦过。
“说,你是谁?”郭春海沉声喝问,如黄钟大吕,悠悠而鸣。
“我,我……我是……”
青莲花里传出惶恐的绝望的呻吟,还是没有直接说出答案。王大庆双膝跪倒,脑袋摇晃,还在垂死挣扎。
众人屏气静声地等待着,蹲在擂台边上的满江红正津津有味研究周围萦绕的清气,突然脑海嗡鸣,危险的感觉在一瞬间被推至顶点,浑身的毛发都要炸开,一翻滚落台下。
一道白线从天而降,只听到一声尖利呼啸,王大庆的身子突然一挺,酒醉似的晃了两下便扑倒在擂台,头上血流如注,顶心赫然出现了一个黑洞。
人群啊呀惊叫,轰然站起,几个保镖立刻将主席台前后围住,更有保安络绎不绝从场外涌入。龙九如一道流光飞掠至乾达婆身前,可他也傻眼了,束手无策。威胁来自天空,总不能变出一张盾牌顶在姑妈的头上吧。
青莲花溃散,白线袅袅而逝。
南星握紧双拳,小脸涨得通红。平生第一次,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为心生恐惧而羞愧。
郭春海根本来不及反应,在啸声忽至才一惊跳开,小心地走近台心端详。
龙五迅速奔上擂台,数十秒之后,镇定地向龙辰报告:“一枪贯顶!”
刚才惊呆了的人群又一阵骚动,纷纷抬头仰望。
灰蓝的夜空黯淡,空无一物。一片云彩慢慢滑过月亮,好象死神的黑翼正悄悄掠过。
每个人都不由得心底发寒,连郭春海的指尖也不由自主地轻颤。
这一枪不太可能从卫星上发下,否则载重成本太昂贵。最大的可能,是数千米高空正悬停着一架飞机。
但是除了妖魔,谁又能有这样的准度,月色下数千米一枪贯顶!
何况子弹从这样的高空击下,速度可达近万米每秒。
任你是铁打金刚,一样摧枯拉朽!
龙辰也缓缓站起,推开身边拥簇的保镖,望向夜空。
无所不能的信使大人,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意外发生。
天空之上,出事了!
第五十二章 仙人煮海
记者们纷纷卷起电脑、相机、录音笔,呼啦啦跑掉了一大半。
太可怕鸟!
哥是来采访的,可不是来冒险的。
观察者们在震惊之后,不失仪态地落座,沉默不语。
其实也有人想离开,却怕被误认成王大庆一伙,引祸上身。
他们来自各方势力,知道许多隐晦的内幕,清楚这件事情非常严重。
中阶殿堂,在武道中快接近顶端武力了,算得上一方大佬,却被如此轻易灭口,要说图谋不大,鬼都不信!
天龙集团的嫌疑首先可以排除,一是决战之前搞这种牺牲毫无意义,二是龙辰的表现并不像作伪。他的身份远远高于在场的所有人,是不需要演戏的。
修真门派的嫌疑也可以排除,因为他们以使用科技力量为耻。
那么王大庆的幕后呼之欲出了,必然来自世俗界。
这个范围虽然大,但是恰好在今晚的观察者席位中,世俗界主要的大势力基本上来齐了。
所以王大庆如果有同伙,藏在观察者中的可能性非常大。
甚至有可能就是自己——一枚随时可以牺牲的小小棋子!
天龙集团的人马倒是训练有素,在龙辰的一道指令下迅速归位。
武林席位最为纷乱,惶恐的气氛在窃窃私语中漫延,恐怕郭春海只要稍微示意一下,个个都会夺路而逃。
谁都不傻,猜到天上既然能够射下一枪,再来个十枪百枪绝对没有难度。
谁都不想把性命寄托在人品上!
郭春海站在擂台上,茫然看着龙五研究王大庆的死状,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资质不过中等,也没有什么后-台,能够修炼到炼气三层完全是靠一股狠劲,能够做到南海派在南越行省的管事,也是凭了一点运气。可将近四十岁的人,这辈子甭想进内门提升了,红尘富贵才是首选,“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才是他的座右铭。
两越武林参加“中秋晚会”,其实是大战开启前,两军派出几个杂兵在阵前谩骂而已,对结局不会有什么影响。但郭春海还是做得非常认真,煞费苦心地分析情报研讨策略排兵布阵,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没卵用就没卵用,至少也没有什么过错。
但王大庆横插一杠子,事情的性质陡然上升到他不能承受的地步。对王大庆他是早有一点怀疑的,却因为匆匆赴会没有理会,没料到埋下了苦果。
奸细的线索就此断了,隐藏的敌人舍弃掉一个中阶殿堂,从天降下威力巨大的一枪,还不知道他究竟想干嘛!
郭春海是外门的管事,接触的就是世俗界,对枪械并不陌生。修真者对环境的敏感远超俗人,而开枪前总有动作,一旦觉察就很难打中他。况且,出膛速度三百米每秒的手枪子弹,根本破不了炼气三层的防。
所以,枪械对修真者的威胁几乎为零。
不过,不包括这种从天而降,速度达到近万米每秒的恐怖子弹!
至少郭春海就没法抵挡!
但是相较于对这一枪的畏惧,门内的处罚才真正令他胆寒。
除非南星能够帮忙说情。
郭春海好像在茫茫大海上漂流,总算找到一根救命稻草,目光热切地寻找到南星,却发现他双手撑在桌上,表情古怪,正瞪着滚落台下的满江红。
一枪射下后,感应到天空的威胁非但没有解除,反而加重了。满江红背靠擂台,毫无形象地摊开两条长腿,一屁股瘫坐在地毯上,大口喘气。
接下来会射下什么?云爆弹?温压弹?总不可能是一颗核弹吧!
为什么迟迟不动手,是在等什么?
为什么能够做到一枪贯顶?
一个大胆的猜测渐渐冒出脑海,他越想越有道理,据此飞快地拟定了行动计划。
可是,谁来帮我呢?
没办法,小爷人微言轻,刚才大喊大叫没有一个人搭理!
况且这事还不能喊叫,天上听得见的,说不定还看得见,小爷又不会传音入密。
他左盼右顾,目光扫到了南星,眼睛顿时一亮。
靠,这小孩会唇语,一定还会传音入密,刚才变出青莲花的一手可是够漂亮的!
于是,细心的人就能发现,场间正在发生一件微妙而奇怪的事情。
滚落擂台的小子缩靠在擂台边儿叉腿而坐,手舞足蹈,似乎被吓疯了。待到南星瞟上一眼,他立刻不动,口-唇无声地翕张。南星一怔,露出思索神色,随后望向擂台。
而擂台之上,郭春海立刻转身,弯腰观察王大庆的尸体。蹲着的龙五却站起身望向龙辰,龙辰微微点头,龙九迅速跑向停在研究院主楼旁的信号车。
满江红站起身,抓着绳圈翻进擂台,一边急急走向台心,一边在胸口画十字,口念“阿弥陀佛”。待走到王大庆尸体跟前,他右手食中二指一并,凌空虚刺三下,宣:“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然后蹲下翻弄尸体,口中碎碎念叨:“老哥呀,咱俩可没有什么仇恨,现在只是帮你检查一下受伤状况。以后变成鬼了,千万别来找我……”
郭春海同龙五对视一眼,眼神中都满是鄙夷。
怕鬼怕成这样,实在丢人呀!只不过检查一下尸体,这货居然请动了道教、天主教、佛教的三大至尊前来护法,就差再念一句“阿门”了。
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作为势不两立的双方,郭春海同龙五分立尸体两侧,默契地弓着背去看满江红检查,身子越靠越近,脑袋都几乎抵在了一块儿,简直是基情无限!
然而,细心一点就能发现,他俩的身子恰恰遮挡在满江红双手的上方,将天空的视野封锁得干干净净。
从天而降的这一枪威力巨大,王大庆头顶心只有一个光滑的小孔,整个下半张脸却被掀掉。满江红在尸体边蹲下,压下浓烈血腥气味引发的呕吐冲动,强迫自己不去看稀烂的脸皮和一地鲜血脑浆,轻手轻脚把他翻过身来。
龙九启动信号屏蔽至少还要三四十秒,大毁灭下一秒就可能发生,等不得了!
距离死亡如此之近,随时也可能被一枪贯顶,满江红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轻快地解开王大庆宽阔的皮带,从皮带扣中小心翼翼抠出了一枚好象纽扣电池的东西,急剧调动全身精力,抬头示意。
郭春海、龙五齐刷刷挺身,后撤一步,给他腾出空间。
“咔嚓”一声轻响,满江红一蹬台板,猛地从二人中间窜出,快得几乎要化实为虚。
只一眨眼这货就冲出擂台,利箭一般穿通广场临海一畔的花花草草,就势在坛边一蹬扑向天空。那模样,映衬着大海粼粼波光,真的好像一位光膀子仙人在御风飞行,欲上高空揽皓月,欲下五洋捉大鳖。
待身形升至最顶点,满江红一声怒吼,奋起全身力气扬臂,四十五度标准斜角,将手中亮晶晶的纽扣高高抛出。
啸声再次从天而降,浩大尖利,几乎撕裂众人耳膜。
一道粗如合抱古木的灰色轨迹从天空斜插而下,追着纽扣扎入大海。
“嘭”,一声沉闷的巨响,远处海面隆起了三十多米高的蘑菇状水丘。
海面下红光一闪,那水丘顿时喷发出熊熊烈火。
烈焰迅速向外扩散,只数秒便铺开千米方圆,似乎整个大海都燃烧起来,照映得满天红光,把黑夜变成了黄昏,月亮变成了夕阳。
广场花坛直下三米便是海滩,满江红这一跳飞出二十多米落在了海水中。
好在水才及腰深,他一见烈焰迫面而来,撒丫子就往岸上跑,到沙滩边一跳抓住花坛边缘翻了上去。
海面白色的蒸汽腾起有数百米高,下方三米多高的烈焰熊熊,好似仙人在煮海。
“嗡……”研究院的信号车启动了。
……
从满江红奔下擂台到大海燃烧,才过了不到十秒,可谓生死一线。
群豪没有一点心理准备,根本来不及反应,呆呆的好似在看一部魔幻大片。
天空飘下极细的雨丝,灼热异常,辛酸刺鼻,闻之欲呕。
武林席有人开始呕吐,有人咳嗽连连。观察者席只细碎地骚动了一下便恢复平静,天龙集团的保安依然标枪一般立着,犹如钢浇铁铸。
辣块妈妈的,原来是好大好大一颗超级燃烧-弹!这家伙要是落在岸上,整个研究院都得化为灰烬!
满江红跳下花坛,脚下一凉,才发现鞋没了。
又听到天空风声激荡,抬头一看,魂都快吓丢。
一辆直升飞机正在急速坠落。
你个挨千刀的,阴魂不散呀,反正再发射一颗燃烧-弹谁都逃不了!
满江红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抬臂向天空虚抓,狠狠朝大海掼去。
摔死你个狗-娘养的!
那飞机翻滚着,如断线的风筝,歪歪扭扭顺着满江红的手势斜飞进大海,掉入了烈焰冲天的核心位置。
“噗!”
海中有东西爆裂,一团火光扑向凸向海中的山崖,藤蔓顿时燃烧起来。
好在那崖壁光溜陡峭,没有更多的草木助燃,只分把钟便已熄灭。
海风变得灼热,雨丝早已消失,海面的火焰下降到半米多高,东一块西一片跟癞皮狗似的,不成气候。
满江红转过身,发现迎接自己的是郭春海同龙五两大高手,嘴巴均张成“o”型,身体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就像两个泥塑的小鬼。
不用这么夸张吧,小爷也只是做做样子,其实没有那么厉害的!
那架灰机真的不是我打下来的!
他再往前走两步,吓一大跳,发现坪里所有人都笔直站立着。
别说龙辰南星花戎,就连七老八十的乾达婆也没有摆谱,所有投向自己的目光都带着一丝敬畏与感激,如同瞻仰圣人。
第五十三章 极目鹧鸪天
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海面的火光还没有熄灭,咸腥的海风变得酸涩,仙人煮海的场面就发生在一分多钟前……
这一切都提醒着心有余悸的在场众人,方才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数百人的性命,是面前这个光背赤脚的年轻人强行从鬼门关前拽了回来的!
人生之大,不过生死。
救命之恩,无以复加!
除非你立刻抹脖子,或者也救回他一命,才两不亏欠。
这是一份天大的恩情,怎么回报都不以为过,怎么还也还不清,甚至连子孙后辈都承受了恩惠。
但他们都是有组织的人,有需要效忠的对象,不能够在公开场合表现得太热切,所以神情复杂地沉默不语,用目光以示景仰。
见了这等场面,满江红的双腿跟灌了铅似的,再也迈不动了。
月亮粑粑的,不对头呀!逃过一劫,大家伙应该高兴得蹦起来,怎么都不说话,倒好似要把小爷吃了一般!
打破现场窒息气氛的是一道粗豪宏亮的声音,胸脯拍得“梆梆“响。
“哈哈哈,满江红,快过来,你可是救了哥哥我的性命。以后上刀山,下火海,花戎绝不皱一下眉头!”
花戎虽然隶属国安系统,却不是正式编制内的官员,不像其他人有所顾忌。何况他跟这个小兄弟有缘分又有情分,当即率先表明态度。
“低头满江红,极目鹧鸪天。好名字,配得上少年英雄。”
乾达婆不愧是龙族八部天龙之一,传说中的香神与乐神,古典文化造诣精深,一脱口便是一副对联,把《满江红》和《鹧鸪天》这两个词牌镶嵌得天衣无缝,又极应景。眼前波涛通红,青天幽邃,那少年迟步不前,却似在江畔林间听闻了鹧鸪之声,行不得也哥哥!
满江红?原来不是叫江红。他是花戎塞进研究院的人,改动一下名字倒也不算个事。姑妈已经含蓄地表达意思了,得赶快让他离开这是非之地,感谢的事儿以后再说!
龙辰想清楚这一节,招手唤来龙九低低吩咐一番。
龙九听罢,疾疾迎上前去,便走便说道:“江红,快跟我走,去医院看看。”
满江红闪开龙九搀扶的手,踏前两步。
他现在回过神来,明白了大家伙集体起立迎接的意思,有点不好意思,说道:“你们全站着干嘛,坐下呀。”
群豪轰然落座,整齐无比。
“快跟我走,立刻离开这里!”龙九紧跟上去,急急催促。
满江红又朝前走几步,却是到了坪里地毯边缘。龙九不好动手抓他走,只得亦步亦趋,倒似成了贴身保镖一般。
“说说,刚才是怎么一回事?”蝶舞笑问。
她对环境的敏感程度远超常人,方才那一枪从天而降,护体罡气乍然展开,罩住了主席台。但冰灵的反应还要快上半拍,气场在一瞬间弥散,竟然把后面的员工席也罩了进去。这并不奇怪,她同小了一辈的少女已经成为闺蜜,知道其气场浩大精纯,单纯比拼真气自己占不了上风。龙族集全族之力培养出来的“圣女”,岂是寻常之人!
那一枪之威,令她也胆寒。然而,她冷静地发现了一件怪事,擂台上那个没有一点真气修为不过武士全凭一副好身板蛮干的小子,反应竟然比冰灵还快,咕咚就翻落台下。倒好似那一枪还未击落,他就已经未卜先知!再看他后面的手段,并没有出奇之处,却硬生生扭转了乾坤,实在匪夷所思。
第一次面对这么多大人物,满江红真还有点腼腆,解释道:
“王大庆的皮带扣里装了信号发射器,天上那架飞机射击的时候根据它发出的信号定位,不用瞄准,百发百中,而且能够窃听到现场动静。我请南星帮我传音入密,叫郭春海同龙五配合我。但是飞机的应变非常快,立刻就发射了,结果燃烧-弹追踪信号发射器射进了海里。”
原来是这样呀!蝶舞咯咯笑了起来。
戏法揭穿了就不稀奇,被弄得神经兮兮紧张万分的群豪恍然大悟,却又想到了另外的问题。那架飞机怎么就坠落了呢?这是穷凶极恶,想一网打尽的节奏呀!天上、地下还有没有同伙?
“现在研究院的信号车已经启动,屏蔽掉了这里的无线通讯。天上如果还有飞机,收不到信号,要攻击的话只能俯冲下来,我们是可以看得见的……”
危机感已经解除,但总觉得天上还存在着什么,应该是天龙集团的科技力量。如果是南海派一方的,那就该是一位仙人站立云中,一龙头拐杖把飞机敲落,他可不太相信。
既然涉及到自家机密,当然要含糊其词。但他突然想到,需尽快结束中秋晚会,扯这么多干啥,刚才就不该请他们坐下,直接解散多好。天上的事儿不清楚状况,可不太保险。
得,趁着救命之恩还热乎,先抢了龙五主持人的饭碗再说。
他轻咳两声,话锋一转,字正腔圆地说道:
“中秋晚会至此圆满结束,感谢各位新朋老友的光临。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让我们永远铭记这美好的时光。各位嘉宾,请顺着你们右手边的过道走出,会有保安带领你们去到停车场。青山在,人未老。朋友们,让我们明年再相见!”
打赤膊,打赤脚,前胸后背全是沙子污垢的临时主持人充满激情的一番话后,现场变得鸦雀无声。都以为他是想遣散武林中人,为天龙集团同南海派的决斗拔得头筹。
在观察者们的心中,满江红的分量又重重添上一笔。武林神话,机敏智慧,一举救下这么多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龙辰微笑以示嘉许,表达对这年轻人的欣赏。就今晚武林来的这点人马,不够塞牙缝的,对接下来的战斗毫无影响,但如何处置却是一大难题。南海派是修真门派,把俗人的生命看成蚂蚁,天龙集团扎根世俗,却不能这样做。
杀一百人轻而易举,但每个人的身后总有几十上百的亲戚朋友,那就是结下一万多人的深仇大恨。况且现在资讯发达,漏点风出去就成了人民公敌。西楚霸王项羽武功盖世,最后败给远不如他的刘邦,其实在巨鹿之战后坑杀二十万秦军降卒时就埋下了祸患。导致后来秦地百姓恨之入骨,拼命支持刘邦。
武林那席看满江红的眼神却有点尴尬,他们想走,可没有命令不敢走呀。南星同郭春海倒是承救命之情,可是没有权力修改制定好的计划,纵然这只是大战前的细枝末节而已。
满江红毕竟是少年人,左顾右盼见还是冷场,心头不由得愤恨。
先前小爷说话,你们跟看白痴一般,那是小爷分量不够。现在小爷救了你们,还他娘的阴阳怪气,真是一群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他正准备讲几句狠话,却见武林前排中一直不啃气的张三站起身来,抱拳低头,向自己深深鞠了一躬,道: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以后少侠若有驱使,张三鞍前马后,不敢怠慢。不过今日我来,是为解决一桩私人恩怨,还请少侠稍坐片刻。此间事了,我等即刻就走,不敢停留。”
这张三说话挺老派的,就差整出之乎者也了。既然等一下就走,那小爷先看会儿戏。
满江红不再废话,哧溜窜回自己座位。
追命呆呆望了他一眼,牙缝里蹦出两字,“谢谢”,又偏过头去。
靠,小爷救了你的小命,你这根木头咋就不激动咧!
一会儿龙九上来,递过一件衬衣和一双软底皮靴,在他肩上重重拍一掌以示感谢,转身走了。这个比满江红还骄傲的年轻人,少有如此亲昵举动,表示今后我们就是铁哥们了,有啥事情吱一声。
“江红少侠救了老朽性命,大恩容后再报。我先帮一个小忙,替研究院清除掉混饭吃和骗钱的废物!”
张三慢慢走到研究院众人的席位前,冷冷地扫视着。
他身形挺得笔直,显得异常高大,浑身散发着逼人煞气。一干武师心里感到一阵阵发寒,仿佛面前站着一头准备随时夺人性命的狮子,自己的生死都只掌控在它喜怒之间。
这个到底算挑衅还是算帮忙?龙五探询地望向龙辰,请求指示。龙辰摇摇头,侧转身兴致勃勃地观看。
“吧唧……”
“哗啦……”
气功物理研究室的四个人连人带凳齐齐仰倒,有人呻吟出声。
这可是距离宗师一步之遥的巅峰殿堂,江湖传说中的存在!
很多领域都有名人堂以记录杰出人士,武道中的殿堂高手就是名人堂中的大名人,相当于科学家中的诺贝尔奖得主,演员中的奥斯卡金像奖得主。电视上名人们晃来晃去好像不少,但在底层的世俗生活中,一位名人活生生站到面前的机会,那是稀少得可怜。
刚才呻吟的人叫沈卫,十年前修为就达到高阶武师境界,但一直徘徊不前。眼瞅着人过四十,再不突破希望愈发渺茫。他和王虎、魏彪的目的不同,那两人是**裸奔钱来的,而他却是奔“以武证道”来的。
刚才见到张三指责自己这些人是废物,又释放出殿堂威压,沈卫颇为不服,联合同在气功物理研究室的三位武师,齐心协力进行抵抗。高阶武师虽然不能释放真气伤人,在身体外层还是能够形成护体气场。他四人在平日研究中彼此熟悉,演练多次,这一联手真如铜墙铁壁一般。
哪里知道四人的联合气场,一碰到张三的煞气,就一溃千里,不堪一击。
“沈卫,念在龙先生还需要你做研究,否则今天就废了你的武功!”
听了这句话,更多人开始惴惴不安起来,面孔煞白。
“王虎、魏彪,你们的功夫马马虎虎,行走江湖勉强能够保命了。不过,你这小子算什么东西!”
张三长舒猿臂,伸手就从席上揪出一个耷拉着眼皮的瘦子。大家一看,原来是特异功能研究室的张宝成。这家伙平日嚣张得很,今天却服服帖帖像龟孙子一般。
“你这小子,专门行骗欺负人。八年前乔老爷子七十大寿,你偷偷将乔少爷的手表丢在马桶,说是遁走了,老子可瞧得清清楚楚。你他妈的在那么多宾客面前,将白磷抹在老子身上,说是用特异功能烧燃了老子衬衣。老子不想扫了乔老爷子的兴头,坏了气氛,就没有揭穿。今天你再烧烧看?”
原来如此,堂堂殿堂被当众烧了衣服,确实蛮羞辱人的!
瘦子连眼皮都不抬,瑟瑟发抖,不住求饶。
张三怒吼着,丢草把一样把他往地上一甩,喝道:“滚!”
张宝成爬起来就跑,屁也不敢再多放一个。跑到过道口却撞上龙九,吃对方一抬胳膊便飞了起来,只听到外面传来哎呀惨叫和花木折断的声音。
林彬脸上无光,自责地望向龙辰,检讨道:“是我把关不严。”
龙辰微微一笑,安慰道:“不打紧的。水至清,则无鱼!”
第五十四章 太古遗音
“哈哈哈,想不到在这里,还能碰到传说中的大师傅。钱飞大师,是吗?”
张三干笑几声,踱到了一直享有盛名的气功大师钱飞面前。
“过奖,老先生过奖了!”
白净面皮,身形略显富态的钱飞站起,拱拱手,表情如沐春风,好像根本不知道张三是来找碴的。
气功本来只是武道和修真中都有的一个修炼手段,武道有所谓“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修真有“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的**。但气功上升到流派之后,不像武道追求突破人体极限,又不能像修真证天道得长生,反而东拼西凑,杂七杂八,很是为修真和武道不耻。
十多年前,华夏大地兴起了一股特异功能热潮,其中声势最大的就是“气功”。大师纷纷出山,宣传神通广大包治百病,勾引得一帮愚民趋之若鹜。这些年随着科学昌盛,渐渐没落。
钱飞就是当年的“神人”之一,据说能够隔空取物,改变分子结构。而令他名声大噪的却是,宣称发功熄灭了数千里外原始森林的一场大火。
“据说,钱飞大师能够呼风唤雨,隔山打牛。刚才那风热燥得很,现在又一丝也没了。大师傅能不能随便刮一阵凉风,让俺老张也凉快凉快?”
话音未落,平地忽卷起一阵旋风,“呼啦啦”刮得研究院主楼上的两面旗帜猎猎翻飞,众人身体一阵凉爽。
钱飞傲然朝四面一抱拳,道:“惭愧,惭愧!”
“啊,还真刮风了!”张三伸手摸摸自己的光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蝶舞笑得花枝乱颤,其他人却不敢这样放肆,低头啧啧有声。
这狗屎运,还真不是盖的!
“得,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请饮此杯。千万别生气,发功一指头戳死俺。”
张三浑没把那阵风放在眼里,冷笑着,随手在张宝成桌上的高脚空杯里斟上满满一杯红酒,约微向钱飞致意,自己先咕咚一口饮尽。
钱飞拿捏着兰花指,端杯才及唇,却感觉空气猛地一紧,伴随“咔嚓”一声轻响,那杯突然碎裂,手中只剩一个玻璃柄儿,半杯红酒洒在了衬衣和裤子上。
“你什么意思?”钱飞一拍桌案,怒指张三。
张三叉腿而立,须发皆张,气势汹汹地反瞪着钱飞。那意思是,小样,爷爷就是在玩你。来呀,来咬我呀!
钱飞冷哼一声,望向主席台道:
“龙先生,林院长,研究院重金聘请我,是有许多重大机密的项目合作。如果任由人撒野,只怕以后没有高手敢来了!”
龙辰默不作声,笑容依旧。
林彬眯眼瞅着面前的月饼,眉头微皱,似乎正在研究一百零八种吃法。
蝶舞则抿下一口茶,好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笑嘻嘻地望着这里。嗯,看戏的果然不怕场合大!
钱飞一看场面不对头,心里也明白了,声色俱厉道: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张老先生,我敬重你是前辈,一让再让。这样苦苦相逼,却是为何?”
“为何?老子就是看不顺眼。你再不出来,老子就要动手了!”
张三面上冷笑,转动着手中空杯,心里却郁闷。你问为何,老子怎么知道!上边命令老子摸一下你小子的底细,再去挑战龙族,老子敢去问为何吗?
“好,好,好,大家都看到了,是他逼我出手,打死打伤可就怨不得钱某人了。张三,你有本事就站着别动,受我一记天雷穿心掌试试。”
钱飞慢慢踱了出来,在张三面前五、六米外扎了个马步,双臂平伸,双手开始划圈。
张三满不在乎地抱胸站立,看都懒得看,把眼睛闭上了。
众人屏气静声等了分把钟,只见钱飞摇摇头,自言自语。
“太近了,天雷掌威力太大,可别伤着后面无辜的人。”
说着,他往后挪了三四米。
再次摆好架势,比划两下手势,又停下来道,“还是太靠近。”于是继续后退两三米。
钱飞这一退已经到了地毯边缘,飞快地一转身就窜了出去,急急似丧家之犬,惶惶似漏网之鱼。
张三冷哼一声,双目一张有如厉电,捏碎了手中的玻璃杯,寒星数十道飞射而出。
寒星追至钱飞脑后,却见一片红云横掠而过。
数十点寒星如泥牛入海,被套进蝶舞尚存残酒的杯子。玻璃碎片在杯中急速地旋转,腾起白烟,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疯狂搅动冰块,调制鸡尾酒。
蝶舞一松手,玻璃杯空中爆裂炸开,残片四溅。
张三要揪出废物,还可以说是一份人情。可要是当场杀人,那就是太没把研究院放在眼里了。
张三从台上一跃而下,正待去追,却被蝶舞挡住了去路。
两人靠近,手臂均是一颤,一股无形的力道弥漫开来,附近数台的桌布抖动不已。饶是满江红相距二、三十米,也感觉呼吸猛然间一窒。似睡非睡的乾达婆突然睁开眼睛,瞳孔里隐隐闪烁着莹莹绿光。
趁这一迟缓的工夫,钱飞一溜烟跑进了过道,口中兀自嚷嚷:“说好不准动的……”
“哎呦,这小子真逗!”
蝶舞弯腰笑得肚子痛,好像浑然不觉张三煞气逼人,施施然走回。
众人也跟着笑起来,现场紧张的气氛顿时缓和。
张三被晾在坪里,盯着蝶舞的背影,心情很是复杂。
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前浪迟早要被拍死在沙滩上!
他约一思忖,收敛气势,放弃了追捕钱飞,缓步走上擂台,面对研究院席位一拱手,说道:
“老朽不才,刚才帮龙大官人一个小忙,不足挂齿。否则这几个骗子不光骗钱,只怕还要耽误了这里的研究。我有一事不明,请教乾达婆老前辈。龙族千年古训,不得为山外弟子出头,为何今日出山?”
果然开始发难了!观察者们精神一振。
只听到一声亢然琴鸣,好象金铁互击,众人心尖猛地一颤。余音袅袅中,一个珠圆玉润的声音说道:
“今天没有出山的龙族,只有一个来看望侄子的姑妈。”
“太古遗音!”
随着一声惊叹,众人发现乾达婆面前的案上出现了一张古琴。两肩圆鼓合成满月形状,颜色褐红,通体蛇腹龙鳞断纹。
下边顿时泛起一阵细碎低语。
“这是唐朝贞观年间的月琴,西天取经的玄奘大师还用它伏过魔,原来落在了八部天龙手中。”
“乾达婆是香神同乐神,也就她配用这把法器。传说当年玄奘大师弹琴,诸天神魔都会倾听呢!”
“等下我们得快一点跑路。这琴一出,神鬼皆惊。”
“嘘,小声点……”
以琴伏魔?满江红吃了一惊。
乾达婆总不至于抡着这把珍贵之极的月琴劈脑门吧,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以琴音为武器!
声音也是一种武器。噪音令人烦躁欲死,高强度低频率的次声波能引起肌体和内脏器官共振碎裂,杀人于无形。
但法器又是神马意思?
这边满江红在胡思乱想,那边张三却呵呵一笑,说道:
“二十年前,张某人莽撞无知,受人蛊惑,在巫山擂台上挑战八部天龙,被帝释天一掌劈落。此恩不敢或忘,方得日后精进。今日幸遇龙族,老朽愿以枯骸,再乞八部天龙指点。当然,乾达婆您老据颜有术,其实已过古稀,气血已衰。想必八部天龙,皆是如此。那么,龙族只要有人能够击败我,尽可上场。”
张三这话一出,底下一片哗然。
二十年前,有商人要买断巫山九十九年,但龙族人不肯从世代居住地迁走,击溃了其纠集的黑恶势力。那商人也非易于之辈,广邀天下高手,在晒谷坪摆下擂台,以定巫山归属。
那段时间巫山县城人满为患,连政府也无力控制局面。龙族人谢绝了所有助拳,八部天龙亲自出手,三天三夜水米不进,擂台之上连败一百零八人,几乎将黑道高手一网打尽,由此威震天下。
哦,原来张三那时候吃了亏,耿耿于怀这么多年。武林中人恍然大悟。
观察者们则有些诧异,心道这张三不是血气方刚的楞头青,前些年还金盆洗手了的,今日怎有泼天胆子单挑龙族?这貌似在试探底线,或者要逼出龙族最强战力的节奏呀!
这还真不好应!
首先龙辰就不方便表态,那不是说明龙族没人,要依仗山外弟子的势力吗?龙五、龙九哥俩虽然名声在外,但毕竟年轻,境界上差了一截,对上张三这等巅峰人物也不够瞧。乾达婆的修为肯定深厚,可七老八十的人了,还站得上擂台?
“姑妈,我去!”龙九率先请缨。
“九儿,你打得过他吗?”
“打不打得过,总要试过才知道。”
“胡闹!”
乾达婆一瞪眼,素面罩上一层寒霜。龙九吓得一激灵,涨红脸讪讪而退。
乾达婆随手往琴上一拂,一缕清幽的琴音传来,好象春风化雨,阳光融雪,众人只感觉突然间一颗心失去了着落,仿佛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飞扬。
好厉害!满江红心中一凛。
张三的挑战非常突兀,合理又不合理。他要报一掌之仇,今天确实是最好时机,总不能跑去巫山找虐吧。可一个金盆洗手的人,什么仇恨都该放下了,此事必有蹊跷!但眼下的形势,又逼得乾达婆不能不迅速做出选择,至少这千年龙族的威名是不能堕的!
果然,乾达婆轻轻一笑,如珠落玉盘。
“龙族久不出山,什么阿猫阿狗都蹦出来了。这些年来,江湖七杀风光无限。老身有‘清心普咒’一曲,请君细听。”
“慢着,乾达婆。如果我抗不住你的清心普咒,在场的人只怕都要死光,弄得场面血淋淋多不好。龙族既然以武功威震江湖,八部天龙又是前辈高人,我们按照规矩文斗怎么样?只要龙族有人能赢我赤焰掌,张某任凭处置。如果我侥幸不输,大家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如果硬抗乾达婆的琴音,就始终处于被动挨打位置,张三实在没有把握。不过要是比拼掌力,只忌惮蝶舞和花戎,而他们是不会上场的。
场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张三不是浪得虚名,赤焰掌刚猛无双,天下真没有几个人能够硬接。”
“蝶舞的轻灵可以对抗,以速度化解力量。但要是硬接,只怕也够戗。”
“乾达婆虽然功力非凡,可年事已高,气血已衰,不知道还能不能顶住。”
……
“井底之蛙!”木头一般的追命没头没脑冒出一句,满江红顿时肃然起敬。
追命不再出声,那边只听到乾达婆纵声大笑,绵绵不断,一时间风声涛声都被掩盖。
“久闻赤焰掌至刚至猛,真气侵入对方经脉,如火焰烧灼。经脉寸断,气息不通,这人也就废了。龙族有几个不成才的弟子,正好领教一下江湖绝学。冰灵,你去。”
“啊……是!”
真气入侵,烧断经脉!满江红听了这话,惧意油然而生。“蚂蚁搬家”是挨打神功,能够将对方的打击力道分散,并不能分散真气。尤其真气分散了还是真气,若碰上像张三这样的,“如火焰烧灼”,岂不是星火燎原,要引发全身“大火”?简直是**的节奏呀!
他这里忧心忡忡,那边冰灵已经怯生生上台,走到了张三面前。
张三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心道乾达婆畏惧,所以派花骨朵一般的后辈弟子出战,输了也不损颜面。上面只要自己挑战龙族,结果并未规定,这个究竟算不算数呢?
场下的众人傻眼了。
放着硬桥硬马的龙五龙九不用,派出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迎战,难道是想放弃?
见冰灵上场,龙九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脸惊喜,冲小侄女鼓励地举了举拳头。
龙五则一反稳重,急急对乾达婆道:“姑妈,不能叫冰灵上,这太危险!”
乾达婆哼道:“你懂什么,以前就是太娇惯她了!温室之花,不经风雨,焉成奇葩。”
龙辰慈爱地瞅着台上的女儿,又偏过头看了看蝶舞。
后者会意,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如果冰灵有受伤的危险,拼着得罪乾达婆,也要出手!
在一片“嗡嗡”的议论声中,满江红望见前排的王虎色迷迷大张着嘴,一条晶亮的哈拉子悬挂在下巴上晃荡,恨不得扑过去把他掐死。
张三故意地夸张运力,口中呀呀怒喝,浑身骨节暴响,青筋暴起,怒目圆睁,举起蒲扇般大小的手掌,作势向冰灵拍去。
冰灵见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早就怕了,再看见那只涨大变形的暗红手掌,哪里还敢抬手去接,吓得一缩身转背就跑。
这哪里是什么武林高手,分明就是一个受了惊吓的小姑娘!
现场众人本来为她捏了一把汗,这般情景却是谁都没有料到,不由得大眼瞪小眼,哄堂大笑。
乾达婆的脸上挂不住了,闷哼道:“回去!”
“是!”
冰灵转身又慢慢蹭到张三面前,眼皮也不敢抬,浑身瑟缩不已。
满江红本来是不急的,因为花戎说冰灵深不可测,但现在这个样子,只怕一掌就会被打死。看到张三又慢慢举起了手,他急得从座位上窜起,一边跑一边大叫:
“等一下,张前辈。”
张三急忙放下手,笑容顷刻挂满脸上,恭谨地问道:“少侠有何事?”
“我要代这位姑娘接您一掌!”
满江红挺了挺胸膛,挡在冰灵身前,一时间觉得自己粉身碎骨了也心甘。
众人面面相觑,龙九气得跺了跺脚。你奶奶的,才做了一件大好事,又开始犯二了!
“痴情公子抱恨长!”
听到身侧传出悠悠叹息,龙辰一口茶差点喷出。心道这话要由一位老酸儒说出才像一回事,你这如夏花灿烂的一代红妆叹息个啥,无厘头嘛!
蝶舞俏脸一板,白了他一眼,心道,傻瓜,那小子在追你女儿呢,你这当父亲的是个睁眼瞎。你女儿是未来的龙族圣女,却天真烂漫没一点觉悟,那小子也是傻里傻气,你那姑妈更是死要面子倔硬得很,这要凑一堆了可不棒打鸳鸯,梁山伯与祝英台?
张三还未答话,乾达婆面沉似水,厉声喝道:“龙族没人了吗?快走!”
满江红讪讪地退到边上,默运起无名诀法门。心想要是情况不对,自己就插到他们中间去。
毕竟才救过大家的命,乾达婆也不好硬把他赶开,叹了一口气,柔和地对冰灵说道:“调息静心,冰儿。心无挂碍,则无有恐怖。无恐怖故,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
冰灵慢慢调匀呼吸,仰面直视张三,说道:
“张……张老前辈,您要小心了。”
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所有人都愣住了。她到底是要张三小心一点,别打伤自己;还是要张三小心,别被自己打伤?
现场只花戎露出促狭的笑容,心道,张老头,你悬了!
“张老前辈,我真的不想打伤您,您还是认输吧。上回黑子被我不小心拍一下,骨头差点断掉,隔好远看到我的影子就要跑。”
“黑子是何方高手?”张三沉声问。
“黑子是阿修罗爷爷养的大狗。他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可我又不是故意的。”
冰灵轻轻一跺脚,话语里透出一丝少女的委屈。众人听后又是一阵哄笑,连一直忐忑不安紧绷着脸的林彬也忍俊不禁。王虎瞅着她那秀丽娇弱的模样,简直骨头都酥了,心道要是老子早就认输,还打个屁。
张三哭笑不得,但他是何等样人,岂会在关键时刻心浮气躁。当即冷哼一声,抬起右掌,蓄势待发。
冰灵见他不听,双手交织于胸前,眼光似看非看,逐渐进入了无我之境。
张三觉察到四面八方有压力隐隐迫来,面前的冰灵好象处于一个巨大的能量漩涡之中,衣袂飘飘宛如神女,睥睨众生的气势透体而出。
一道高妙、空灵、浩大的气息,似乎源于高天,又似乎起于-大海,遽然盘旋于擂台。似乎神女的目光穿过悠悠时空,投射到了尘寰。
战斗经验丰富的张三,一瞬间泛起了一股不可抗拒的无力感觉,不弱于当年被一代宗师龙天劈下擂台之时,甚至超过了面对南海派外门第一、炼气四层的于沧海。
第五十五章 一支穿云箭
张三起先自恃身份,装模作样想把冰灵吓唬回去,岂止未释放气场,连力道都未积蓄,只是光摆了一个架子。待到冰灵的气势遽然迸发,竟有点怔住了。就好像猎人拨开草丛寻找兔子,却看见一只斑斓大虎,一时陷入了呆滞。
虽然只是极短极短的一瞬间停滞,长不过眨眼,但对于高手相争,这就够了。
乾达婆一声轻咤:“出手!”
冰灵双掌齐出,快速绝伦。
这一声轻咤惊醒了张三,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到了这种境界的武学大师,已经不拘泥于招式,当时他右掌抬起作势欲拍,此刻便顺势往下一抹一横一锁。
单掌封住双掌,只觉得对方力道强大得惊人,排山倒海一般压了过来,冰冷的气息沿着掌、腕、肘、肩长驱直入。因为一瞬的停滞,四十年修炼而成的烈焰真气还未透体而出便被生生压回,似乎碰到了克星,一退再退,溃不成军。张三拼尽全力,仓促之间把功力急剧运到九成九,才勉强护住了心、肺、气海等要害。
双方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交手只是弹指刹那间。
呆立于擂台绳圈边的满江红,感觉周围空气在一瞬被压缩,身子如同陷入了黏稠的沼泽之中,动弹不得。就连蚂蚁搬家神功也不起作用了,因为是全身受压,无法分散力道。
一击之后,冰灵飞快地瞥一眼满江红,收势垂手。
张三踉踉跄跄倒退几步,左手抚胸,右臂好象没有知觉一般晃晃荡荡,突然“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到了台上。
张三自出场以来,无一不显示出殿堂气势,高手风范。然而同冰灵一战,啰啰嗦嗦说了半天,却只简简单单一掌就受了重伤。
众人轰然站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距离宗师一步之遥的大高手,纵横江湖的一代枭雄,就这样败在了一个娇嫩的小姑娘掌下。
这也太离奇了!
这也太快了!
若不是张三威名赫赫,只怕好多人都要叫嚷“作弊,退票”了!
张三面色惨白地站稳脚跟,以左手托住右臂,似乎有些茫然,又似乎不太相信,喃喃自语:“龙族竟然有这么年轻的绝顶高手,江湖七杀当真是井底之蛙,坐井观天。笑话呀,一个大笑话!”
赢了这一阵的冰灵也脸色发白睫毛颤抖,不安地挍着手指,倒似比张三还惊惶,就差嘴一扁哭出来了。
“张老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姑奶奶说,我还不能控制……”
“冰儿,回来!”
乾达婆一声冷哼,冰灵立刻噤声,乖乖走下台。因为张三还站在前面,她便从满江红这一侧绕了过去,而后者嗅到鼻端飘过的一缕幽香,也是醉了。
张三转过身向南星微微一鞠躬,似乎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闭口无言,摇摇晃晃下了擂台,勾偻着身子慢慢走远。
一代高手,此刻完全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曾经的辉煌,三十年铸就的名声,被一掌击碎。
他老了,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冰灵赢了,满江红本该高兴,可瞅着张三蹒跚远去的背影,也是觉得有点凄凉,讪讪回到自己座位。
他从台上往回走,只一扫,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现场众人或惊或喜或呆,只郭春海脸色阴沉,南星神色凝重。最奇怪的那一个人却是龙辰,非常微妙的表情一闪而逝,若非满江红阅人无数,目力过人,又研究过意识心理,否则根本发现不了。
那个表情非常复杂,似乎有点惊恐,有点愤怒,有点懊悔,有点无奈,总之就不是喜悦。
龙辰这个样子还真奇怪,倒好像一个深谋远虑的父亲,突然发现宝贝女儿走上了一条他深恶痛绝的道路,似乎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满江红正心里嘀咕,却听到乾达婆厉声喝道:“王虎,出来。”
员工席中,王虎畏畏缩缩站起身。
“刚才是你嘴上不干不净吧!”乾达婆话里透出一股子寒意和怒意。
“没有呀,我说冰灵姑娘好厉害,龙族真的是千年古武世家,江湖第一门派。”
王虎急忙狡辩,一摊双手露出无辜表情。这时间他才记起乾达婆是乐神,耳力天下无双,不由得为刚才几句口头便宜后悔不已。
乾达婆偏头问林彬:“林院长,这是你的地盘,我惩罚一个满口污秽之徒,能否行个方便?”
“您老请便。”
林彬虽然不知道王虎刚才说了什么,但用脚趾头都猜得到不会是好话。研究院哪里是自己地盘,分明是龙辰的地盘,龙辰敢得罪他姑妈吗?
乾达婆单手在“太古遗音”上轻轻一抚,众人只觉一道尖利之极的音波从耳旁掠过,如钢针一般扎得耳膜生痛。王虎哎呦惨叫,扑翻了桌子,双手按耳,在地上打起滚来。
江湖上最讲硬气,打断手脚不叫痛才是好汉子。这王虎是高阶武师,却像癞皮狗一般打滚,连脸面都不要了,显然疼痛已经超出了承受极限。
“琴音入脑,三日方消。”乾达婆冷哼一声。
好大的脾气!众人见她的手离开了琴弦,长出一口气。武林席中有那色迷迷盯着冰灵看的,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心道这要是被她发现,岂不是要挖掉自己眼珠?
工作人员上前把打翻的桌椅收拾好,王虎坐回席上,额上豆大的汗珠还是不停冒出,浑身筛糠不止。
清辉满园,意兴阑珊。
晚会到此进入尾声,就等着主人吆喝一声散场。
两越武林与研究院势不两立,突然发现还有个第三方要把大家一巴掌拍死,彼此仇恨虽然没有化解,情绪却缓和了许多。观察者们今晚收获颇丰,但无线通讯被屏蔽,发不出消息,也想早点走了,反正呆会儿的火星撞地球场面不是自己这种级别可以观摩的。
何况,总感觉这地头有点邪门,有点危险。
康节大师“今夜血流成河”的预言,那可是广泛流传呀!
郭春海同南星急促交流几句,起身径直走上擂台。
群豪面面相觑。
不带这么玩的,知道世间有几大忌讳不?最讨厌的就是领导说“同志们,我再讲两句”,老师说“童鞋们,我再讲两道题”,都他妈快断气的人说“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郭春海面无表情地一指观察者席位,声音平淡却蕴含杀机,说道:“王大庆的同伙,就在你们中间。刚才是谁要打抱不平,自己站出来!”
他的心情很糟糕,并非因为两越武林打脸不成反挨打,张三脆败于冰灵。事实上,南海派根本就没指望武林在与《光明世界》的对决中起什么作用,也绝不会用,那不是让其他修真门派笑话吗?而两越武林能够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同研究院有积怨,很早就接到了“中秋晚会”的传票。
张三为什么出现,以郭春海的级别根本就不清楚。南海派两越闽浙四个行省中,郭春海只是南越行省的执事,那张三虽无职权,却身处北越,是沿海四省的武林魁首,在外门中的地位并不低于他。所以在大战之前,郭春海出现在此地的目的,第一是陪同南星,第二才是组织引导一下两越武林打研究院的脸。
本来走过场的小事,却因为王大庆的出现陡然升级。试想一下,若南海派同《光明世界》打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地面突然变成火海,该是怎么一个情形?
他郭春海百死难恕其罪,万死难辞其疚!
虽然王大庆死了,也必须揪出一个垫背的,否则平息不了带队长老的怒火。责罚自然难免,也好过被一剑咔嚓了强!再说那王大庆可是北越人,北越执事就没一点责任?想一举消灭南海派同《光明世界》的势力非同一般,对其异动竟然毫无觉察,专掌消息情报的燕子楼就没一点责任?
他刚才试探了南星一下,发现小孩对花戎非常恼火,当即心里有了决定。
观察者们听郭春海前半截话心脏猛地一跳,听了后半截这颗心才落回腔子里。嗯,这把火总算没有烧到自己身上。
如果王大庆有同伙,藏在这一席的可能性非常大,可也不会蠢到蹦出来吧!不过也说不准,兵者,诡道也。实者虚之,虚则实之,正者反之,反则正之。
在众人的注目礼中,魔神一般的大汉缓缓站起,傲然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是在指我吗?”
眼瞅着要与南海派正面交锋,这一回连李铁也不敢明着拉扯了,在桌底拼命踩他的脚。
郭春海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冷冷说道:“花戎,你下来,让我搜魂,真假自辨。”
果然对王大庆使用了搜魂大-法!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自从地球联邦成立之后,各国的国安、情报部门地位尴尬,职能被大大削弱,转同黑道、邪教等作斗争。国家的建制还在,国家安全却是不用担心了,要担心的只是联邦安全,或者说是地球的安全。
修真门派进入世俗界,不可避免要发生冲突。而在暗地里发生的那些案件中,作为国安局在南越地下世界的代理人,花戎同郭春海的较量已经不止一次了。但上头严令不能得罪修真门派,花戎早就憋了一肚子鸟气。
花戎近两米的身躯,魁梧壮硕,又是站立在高台之上,远望真好如韦陀降世。他漫不在乎地一抱膀子,嬉皮笑脸道:“你要我下,我就下,那岂不是没一点面子?要搜花某人的魂可以,先答应一个条件……”
“你没有资格讲条件!”
“那就是没得谈了!”花戎耸耸肩,摊开双手。
郭春海冷哼一声,走下台阶,却听花戎又是一声大叫:“等等!”
“何事?”
“看你这个气势汹汹的样子,是想上来揪出老子暴打一顿,代表的是南海派还是你自己?”
“郭某人自己!”
他倒是想代表南海派,可哪有资格!
“各位老少爷们,烦劳做个见证。这郭春海苦苦相逼,花某乃升斗小民,实在惴惴不安,忍无可忍,只好应战。我二人之争,各安天命,同南海派和国安局全无关系。不管输赢,以后双方均不得报复滋事。”
花戎抱拳作了罗圈揖,也不等郭春海回应了,蹬蹬蹬大踏步就往下走,似乎生怕对方变卦。郭春海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众人一见,尼玛,就你这小样,还升斗小民惴惴不安呢!
丫整个就是一期期买彩票期期不中的主,最后终于拔得头奖,立刻露出小人得志的兴奋与猖狂,就差大叫一声:“总算给我逮着了!”
李铁苦笑不已,知道花戎是一个武痴,外表粗豪心思机敏。巅峰殿堂想突破到宗师,一味苦修并不能够,还需要机缘进行领悟,与强者对战是一条捷径。既然在世俗难寻对手,他早就把主意打到了修真者身上,迫于上边压力和修真门派报复,一直不敢动手。今天郭春海在大庭广众之下主动挑衅,简直是千载难逢,哪里还会放过。
花戎下台的脚步快捷,到了坪里却一步比一步缓慢。
在战略上要藐视对手,在战术上要重视对手。他可不会像张三托大吃哑巴亏,迅速调整身体状况,释放出了殿堂气场。
现场鸦雀无声,除了南星以外都是武者,全把注压在了花戎身上,希望他能为武道找回一点尊严。
没别的,修真者入世之后,视武林中人如走狗。中阶殿堂王大庆活生生被郭春海逼死,抛开阴谋的因素,就连两越的武林人士也未必没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
郭春海背海而立,海风本来是从背后吹来,突然倒卷。
现场只满江红一个人瞧得清清楚楚,只见花戎赤红的真气呈扇形向前辐射,好像车前灯。郭春海岿然不动,浑身灰茫茫雾霾一般的气韵流转,好像变成了一块花岗岩。而花戎的真气如流水似飞云,一触到对方便分开到两边,怎么也损不了分毫。
看起来,花戎大哥的真气不如郭春海凝实纯净,这会是武道同修真在真气方面的差别吗?还有,扇形辐射虽然比四方扩散强,效率还是差,十之六七都浪费起不到攻击效果。难道做不到把真气凝成一杆枪-刺过去?难道这就是殿堂同宗师的区别?
郭春海周身灰茫茫的气韵流转越来越快,好似整个人都披上了一件灰亮外壳,冷笑着迈步向前。
花戎的真气质量不足数量弥补,好像一座熊熊喷射的活火山,越接近“火山口”真气越浓郁,有如实质。
随着距离越来越短,两人的步调也开始放缓,步幅越来越小,到最后都是身子前倾,一寸一寸地挪动,神情也是越来越凝重。在他们身后,地毯上留下了两行清晰脚印。踏脚处的毛绒被揭了一层,飞絮般一蓬蓬浮起。
高手之间的气场较量比贴身搏杀凶险,一方落败便完全被控制,逃都没法逃。若想收手停战,也要非常默契和信任才行。你若收了他还不收,那便是找死。
这两人一是武道巅峰高手,一是修真外门高手,胜负难料。但是修真者自入世以来摧枯拉朽,手段玄妙莫测,匪夷所思,未曾有败给俗人的纪录。所以没有人看好天狮花戎,却都希望他能够撑久一点。
现场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弄出一点声响。也没有人释放出气场进行探测,因为南星又使出了“幕天席地”罩住了两人。
青莲花摇曳变幻,是警告,是震慑。
其他人凭经验判断战斗进行的状况,只有满江红瞧得清清楚楚,郭春海宛如在激流中逆行的一叶扁舟,艰难挪到双方距离只一米多时,双眉挑动,双目闪烁出妖异光芒。
小心!
满江红猛地跳起来,大叫出声。
王大庆是前车之鉴!当时他蹲在擂台边上,清晰地感觉到郭春海的双目之间飞出一物钻入对方脑袋,而王大庆的护体气场毫无反应,随即被控制。
那东西,他现在确定是道藏中的“神识”无疑,类似于俗世的“意念力”,“精神力”。当初在虎渡河上,大黄入水之后,高功老道曾经用神识扫描过河面好几遍,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不过高功老道的神识凝聚宛如钢索,这郭春海的神识只能算一根绣花针,但还是很厉害!
喊迟了。
何况青莲花封锁住两人的四方上下,外面的声音根本传不进去。
他也能够看得出,南星根本没有暗中支持郭春海。
还真是骄傲呀,要是小爷,怎么也要弄一点手脚!
说时迟,那时快,这些杂乱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从郭春海的眉心射出一道神识,赫然凝聚成刺,乃南海派的独门绝技——惊神刺。
修真门派各有所长,像蜀山就是纯剑派,擅长飞剑,像桃都据说拥有上古神木,法器天下无双,而南海派之所长,便是修炼神识。
作为外门的一省执事,郭春海对武道是了解的。起先逼退王大庆,仗的是功力境界都比对方深厚,面对花戎却不敢如此硬拼,因为拳脚之利实非所长。所以他谋划的理想状态是双方静止,距离极近,突然施展惊神刺。哪里知道对面这憨货根本不需要提醒,主动比拼气场。他要是跳来跳去,还真不好锁定。
搜魂运用的神识并不多,像绣花针,主要进行缠绕与控制。而惊神刺一把将本体神识抽走四分之一,好比枪头铁刺,一击便能摧毁对方灵智。自入世以来,他还没有失手过。
满江红的心猛地一跳提到了嗓子眼,清晰感觉到郭春海的神识凝聚成刺,扎入了花戎脑海,视有若实质的护体气场如无物。
现场能够感觉到惊神刺乍现的,除了满江红,还有四人。南星面露得色,蝶舞皱眉思索,乾达婆神情凝重,冰灵有点诧异和好奇。然而,他们却不能“看到”气场的变化,更不能像他一样“看清楚”下一刻突发的异变。
花戎的气场是火山喷发一般的红色,浅红、深红、暗红、赤红,不一而足,红到极致便成了紫。
惊神刺才入脑海,只见一圈紫光迸发开来,如同核弹形成的冲击波,无坚不破,无物不摧。
惊神刺好像一根雪条扎入了钢铁熔炉,瞬间溃散消融,无影无踪。
那一圈紫光似乎具备灵性一般,顺着花戎的气场继续扩散,一触到郭春海的真气,仿佛饥饿的猛虎见到了群羊,咆哮欢呼着扑了上去,将那一片灰白染成了暗紫。
惊神刺是消耗性攻击武器,像枪弹离膛之后不能回收。但是凭着神识与本体的一缕微弱联系,郭春海感觉遭遇到不可理喻的的事情,感觉触碰到了神圣遥远的事物。比方说乞丐并不认识国王,但碰面之后,会本能地畏惧,知道对方不是一个层级的强大。
满江红觉察到惊神刺溃散,看到郭春海呆住,真气运转瞬间一滞,那一圈紫光饿虎一般扑了上去。随即花戎的真气如怒涛汹涌,砂钵大的一拳狠狠捣在对方胸口。郭春海像破沙袋一般飞出,紫光有三分之二进入其体内,只余下三分之一隐没于花戎的气场。
远远地隔着青莲花,满江红依然能体会到紫光的神圣气息,猜测绝对是极高层面的好东西,不像是花戎修炼出来的,非但不听其指挥,就连本人也未必知道它的存在。
大哥不是说过,在山里发现一件足以改变人类历史的古怪东西吗?难道同这圈紫光有关系?
从郭春海发出惊神刺,倒飞而去,其间只不过一息。
花戎一拳击出之后,双手抱头,仰天咆哮,状极痛苦。
那一声咆哮通过青莲花扩散出来,犹如巨狮在耳畔嘶吼。保安们一个接一个扑通摔倒,武师们也一阵阵头晕目眩。殿堂高手的气场纷纷触发,罩住附近空间。
郭春海先磕碰到台阶,后撞到一米高的擂台。按理说像他这样的高手,就算伤情极重,身体依然会有本能反应。可他腿磕到台阶后,就与一动不动的上身夹成九十度,坐在擂台上滑行,最后撞断绳圈,继续坐在地上急速滑向大海,僵尸一般。
南星一闪到其身后,双掌按背想抵住。却不想他道术高明,年龄却小,纯粹的**力量并不强大,根本抵挡不住。
伴随“嘭哧”巨响,郭春海抵着南星撞塌花坛,翻入坎下。
武林中人这才反应过来,几个殿堂身形一展便朝海边奔去。
青莲花袅袅而逝。
观察者们狂喜不已。
天呀,花戎竟然击败了郭春海,武道竟然赢了修真!
只有满江红心中忧郁。这一战貌似郭春海得了极大好处,掠走了多半紫光,而且大哥目前的状况极不正常,好像脑震荡。
他站起身正欲下台,只见花坛边飞起一个人,黑脸赤脚,衣衫褴褛,裤管被撕成一条条的,臀部处两个黑乎乎大洞。
乍一看以为是丐帮的资深长老,再一看原来是南海派的修真高手。
切,小爷最穷的时候,那裤子还是能盖住屁股的!满江红不屑地撇了撇嘴。
倾尽三江水,难洗今日羞!
郭春海恼羞成怒,一拳将过来搀扶的殿堂打飞,上前几步,从怀中掏出一物,向天一指。
半空“砰”地炸开一朵烟花,海面波涛汹涌,托出一轮骄阳,照耀得地面如同白昼。
观察者们瞪着明亮绚丽的烟火,傻眼了。
尼玛,都什么年代了,还玩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呀?
郭春海也傻眼了。
尼玛,居然拿错鸟!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郭春海身后窜出,冷冷回头瞥了他一眼,扑向双拳夹在腰间犹在仰天咆哮的花戎。
这是南海骄子南星,可怜的孩子浑身沙子,小脸东一块西一块糊着泥巴,背上道袍磨破了老大一个洞,脑袋上还盘桓着几根草,整个一非常有潜质的小乞丐模样。
郭春海吃南星冷冷一瞥,心中拔凉拔凉的。
完了,南星是绝对不会替自己说情了。王大庆的间谍阴谋非常严重,败给花戎也非常丢脸,却都罪不致死。然而,准备掏出长老赐予的法器置花戎于死地,却神差鬼使地发出了紧急“号箭”。
这“号箭”只在南星遇险时才能动用,也是提前发动进攻的信号。等于是这一箭误报军情,导致整个作战计划突然提前,若在军中是要处斩的,若在修真门派里,只怕想死都不太容易。
惊神刺耗去他四分之一的神识,导致脑袋乱哄哄的,身体反应迟滞,此刻却迅速恢复了清醒,更感觉身体的疲乏一扫而空,精力充沛。
花戎那一拳几乎击溃了护体罡气,连胸骨都折断了几根。然而,有一缕极其稀薄极其神圣的气息也灌入了身体,一瞬间便将溃散的真气又融合起来,连胸口的伤势也得以稳定,没有继续恶化。
他完全还可以一战,这时却踌躇了。
那是一道纯粹的仙灵之气呀,比自己驳杂不纯的真气甚至南星纯净的灵力,不知道高妙了多少倍,那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个档次的东西!
花戎那泥腿子明显不识宝,真气比自己更驳杂不堪,只怕是有什么奇遇还不自知。
郭春海今日的思维比平时敏捷得多,胆气也突然壮了许多,很快便做出决定,面上露出狠厉之色。
海阔天空,月明星稀。
混乱与血腥突兀而至,拉开了猎杀与反猎杀的序幕。
第五十六章 烟花起
烟花才在空中炸响,龙辰便迅速下达了两道指令:“活捉南星,启动紧急预案。”
书卷气质的温和中年男人面容一肃,仿佛摇身一变成了控兵百万的铁血统帅,冷峻严厉,威势凌人。
最先混乱的是观察者席位,十几个人撒丫子就跑,而且全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浑然不顾忌形象,不管桌椅被撞翻,酒水糕点洒落一地。
这十几个人明面上是来自商会或者政府,其实由大大小小的修真门派派出。研究院在最初的“中秋晚会”请帖中,先给两越武林和东方市政府及当地商会发放了一批,后来因为爆发出《光明世界》同南海派的风波,便停止了邀请,导致市面上一贴难求。
再难的事,对修真门派都不算个事,很容易就搞到了“入场券”,派出了观察者。研究院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却不做声。但南海派的名头太大,偷窥可是犯忌讳的,各派不好派出自家子弟,便由世俗中依附的普通人出面。
跑得最快的是一个矮胖子,叫袁刚。记者们在一枪从天而降后,溜得七七八八,他挪到第一排边上空位坐着,一见烟花起,不待风雨落,抓起随身手包便哧溜进过道。那动作,真叫一个麻溜快捷!保安们眼前一花,他就已经窜出十几米远,直奔停车场。
袁胖子颠得一身五花肉波澜起伏,一辈子都没有这样玩命跑过。他怕呀,实在太怕鸟!接触的修真弟子哪一个把俗人当人看过?这要是打起来,万一成了那只被大象踩死的蚂蚁,找谁说理去,可不冤得慌?
谁都不是傻子,一见他带头,呼啦啦便跟上一长串。
但是研究院占地太大,他们跑出一百多米还没看到停车场,就听到低沉的警报拉响,呜呜的仿佛吹起了一个硕大无朋的海螺。研究院里密布的保安迅速向主楼集结,一支支小分队跑步前进,同这一批人擦肩而过。
停车场在望,姚刚已经被七八个人超过,干脆喘着粗气快步走,脑门上的汗跟瀑布似的,一抹一满手。
停车场没有围墙没有大门,入口是四车道,有二十多米宽,边上孤零零矗立着一个岗亭。此刻在明亮的灯光下,一个瘦小的人站立在入口中央,场内传出“哐当哐当”的巨响。远远看去,一条大汉手举大棒,正挨个砸那一排排车辆。
我勒个去,研究院也太不负责任了!
保安呢?一定要扣奖金!
想起来了,刚才跑过去的俩人可不就是停车场保安,好像比我们还快!他们刚才喊什么,不要过去?
“哎呦,我新买的宝马777呀!”
一个公务员模样的瘦长汉子心痛得直叫唤,小宇宙爆发,突然加速抢出人群,先闯进了入口。
寒光一闪,头颅飞起,瘦长的身躯继续跑出了几步才扑倒。
紧随其后的第二个人收不住,脚才踏上入口处的白线,一腔热血便喷溅在地。
第三、四个人总算刹住了车,却已经滑到瘦小的身影面前,相距不过两米。
那瘦子中等偏下身高,面无表情目光呆滞,横剑而立,见两人逼到了面前也一动不动,血水蜿蜒从剑身流下。
两人惊叫着转身,同后面跟上的撞了个满怀。
人群退后七八米,再蠢也明白了,入口处的那道白线便是生死线。
呜呜的海螺警报令人愈发恐慌,可没有车怎么逃离?
“清风剑客,刘星刘大师,是你?”后边一个商贾模样的中年人挤到前面,惊喜地叫出了声。
没有回应。
“你失踪了好几年,原来是修真去了。你不记得了,我是隔壁老王呀,还请你吃过饭的。”
商人试探着朝前走,却见刘星的剑慢慢举了起来,吓得连忙后退。
袁胖子一瞅这情形,得,别要车了,先要命要紧!
他率先拐进了停车场边上的岔道,众人见了眼前一亮,是呀,没车可以走海边,纷纷追随而去。商人一看都跑了,得,咱也别套近乎了,走吧!
这时又跑过来二十几个年轻武士和七八个少妇,一见入口处躺着两具尸体,又见一堆人拐进了边上岔道,也不去取车了,乱哄哄地跟上。
警报戛然而止,主楼前坪发出轰隆之声,有若雷鸣。
只听到研究院一百米外的一座山岗之上,一声长啸如巨鲸长鸣,渊龙咆哮,花叶簌簌震落。一道黑影从岗上冲下,遇树断树,遇石碎石,见到了花岗岩院墙也不停留,一撞而过,在墙体上留下了一个人形空洞。
月光下,恰似好好的一幅水墨山水画,被仙人重重一笔从山头直拖向下,将画面劈开成半,笔锋所向披靡。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烟花炸开,观察者席位混乱,满江红便猛地一拍追命肩膀,直奔王晶而去。跑了几步不放心,回头一看,追命这傻小子这一回可聪明了,不声不响地跟上。
到了王晶的台前,也不说话,抓起她的手臂就往主楼跑。穿出过道,却见大门紧闭,入口肃立两排保安。
回头一看就自己同王晶、追命孤零零三个人,正待推门又被保安拦住,还来不及解释,却见龙九匆匆奔来,冲着保安队长下令道:“敞开大门,开放二楼大小会议室进人,执行紧急预案。”
门开了,满江红也不要保安带路,拽着王晶就往上跑。上了二楼拐进大会议室,熟门熟路打开电灯和中央空调,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再一看,王晶的手腕都被自己捏出红印子了,又手忙脚乱拖出椅子让她和追命坐。
低沉的警报声响起。
会议室隔音很好,听不到前坪声响,耳边只有呜呜的海螺啸音。
“你们坐在这里,千万别乱动,我出去看看。”满江红急急说完,转身欲走。
“不准你走!”王晶欠身,一把抓住他的手。
满江红有点急眼了,使劲把手一抽,说道:“花戎是我大哥,我要去看他怎么样了。”
王晶被扯得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干脆一把抱住了他的腿,泫然欲啼。
“就不准你走!”
她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知性女子,爱情还只存在于想象之中,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情感,翻来覆去就只会说这一句。
“你放手呀!”满江红恼火地把她的胳膊掰开,跳退两步。
王晶一把没抱住他,手撑着地嚎啕大哭:“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上回不管我一个人走了,这回还是不管我……”
这,这是神马意思?
满江红一瞅追命异样的眼神,急欲分辩“我跟她没什么”,却见王晶哭得伤心,想上去扶又怕被她抱住,耳中隐约听到前坪发出轰隆之声,顿时心急如焚,心乱如麻。
“你别动,等下我再给你解释。”他一跺脚,转身欲走,却被一根铁条般的手臂挡住了。
“不能去!外面谁都比你强,花戎有研究院照顾。”
满江红身形一闪,侧滑出一道圆弧,抢向会议室门口。
“嗖”,追命一晃倒退五六米,胳膊犹如铁栏杆一般挡在前面,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却透出一缕关切意味。
“你不能去!”
奶奶的,怎么小爷拽回了一尊门神!
满江红气急败坏地后退几步,心里正计算硬闯的成功率,却听到走廊传来一阵杂沓脚步声,顷刻间便涌入了二十好几号人,却是保安带领剩下的记者同观察者们过来了。他仔细一看,没有发现花戎同李铁,不由得心里一沉。
袁胖子带领着那一群人翻下海堤,沿着沙滩朝南澳小镇的方向亡命奔去。初时还能听到背后传来轰鸣与惨叫,闻到海风中飘来血腥气味,到后来声音渐渐模糊,待拐过一道大弯被山梁挡住后,却是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闻不到了。
前方的沙滩逐渐消失,是极其难行的浅海红树林。这一行人便拽着灌木藤草往坡上攀爬,也顾不得什么荆棘蛇虫了。先爬上盘山公路的,或靠着崖壁或瘫坐在路上喘气,也不是刻意等后边的。
总之,人多胆气壮,这里倒是形成了一个临时的松散集体。
武林中人都年轻,体力好,虽然后发却抢到了前面。几个为头的见自己这一方的人聚得差不多了,又见几个养尊处优的观察者半天也没爬上坡,就不愿意再等了,率先起步。
领路人袁胖子反倒落在了最后,手包也弄丢了。待他好不容易征服地心引力,把一百五十千克的庞大质量搬上公路,盘坐抱住一根水泥桩子大喘着粗气,就见队伍已经开拔到一百多米外,最前面是一堆武林人,后边稀稀拉拉呈散兵线吊着十几个观察者。
丢你个老母,丢下老子,没良心呀!
骂也不会有人停下来等他,袁胖子干脆多歇一会儿,脱下衬衣擦了擦一头一身的汗,陡然间眼睛瞪得溜圆。
月光下看得分外分明,在队伍的正前方凭空出现了一道青影,好像有六七个人的样子,一言不发,一穿而过。
从研究院逃出的这一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青衣人扎入了队伍中间。凡是正好挡在路中央的,均“砰砰砰”飞起,或掉落陡坡滚入大海,或撞上崖壁,头破血流骨断筋折。
这一队鬼魅一般的青衣人,对两边的人并不理会,如一条迅疾无伦的青蛇,沿着盘山路飘行而过,转眼便失去了踪影。
顶你个肺,速度至少一百迈,违章啦!
袁胖子呆呆抱着水泥柱,傻呵呵望着青影消失在拐弯处,魂都快吓没了,只觉得一股热流从两腿-之间滋了出来。
被幽灵般的青衣人一撞,队伍立刻损伤一半,开始有幽幽的哭声传出,却拼命压抑着,令人闻之落泪。
月光皎洁,海风清凉。
青山绿水间却弥漫着浓烈杀机,令人不敢稍微停留。
余下的二十几人渐渐聚拢,连逢横祸,彼此都有了照应的意思。几个青壮在前面探路,后边扶老携幼,搀扶伤员,沉默地络绎跟上。明晃晃的大道,却再也没有人敢走中间了,全都贴紧崖壁。
又拐过一道大弯,远远望见南澳小镇一片漆黑,连路灯都没有亮起一盏。
再行进三百余米,猛地瞧见镇口的海边有两道黑影,众人的腿都吓软了,进不得退不得,只好僵立在那里不动。
那是一位胖大的妇人牵着一位少女,只看了这边一眼,并不理会。
风中传来隐约话语。
“……”
“妈妈,我要去找哥哥,就是要去找哥哥!”
“红莲,不行的,你去了只会添乱子。研究院里都是有通天本事的人,他不会有事的。”
“镇上的人全被政府遣送走了,是真的发生了瘟疫吗?”
“不是瘟疫,比瘟疫更可怕。”
“妈妈,你怕吗?”
“我也怕,可我们还必须在这里呆满三年,才能等到机缘。”
“机缘是什么?我希望哥哥今后和我们在一起。”
“机缘就是不迟不早,在最好的时候,遇到最合适的人。”
“不明白,可是觉得好厉害。妈妈,为什么你有时候好厉害,有时候又好不厉害呢?”
……
一道电光闪过。
所有人都仰头望向研究院上方的天空,目瞪口呆,目眩神迷,见到了平生从未见到过,从未听说过,从未想象过的奇异景色。
第五十七章 天神出拳
龙辰一声令下,五个贴身侍卫中有四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花戎身前,身法之快不输给龙五,并且江湖经验极为老到,不着急出手擒拿,先占据四角方位,将南星前进的路线完全封死。
南星的身子在空中滑行,却见花戎身前金铁齐鸣,索链纵横,交织出了一张大网,而自己恰似那撞向蛛网的飞蛾。
四条精钢打造的细长索链仿佛毒蛇吐信,金蛇狂舞,从四个方向扑向南星,非但出击的方向不同,连角度、方式也不一样。
一条铁链呼啸着劈向南星头顶,一条却是横扫他脚下;一条抖得笔直,好象一枝长枪悄无声息地刺向胸膛,一条却是蜿蜒曲折,缠向腰间。
上下、左右、前后的方位全被封死,南星要想躲开这由钢链交织成的罗网,恐怕只有凭空遁去才行。
南海七子,果然不凡。
南星脚下疾踩七星步,手上幻化出一片虚影。只听到一串细密到极致的“叮当咔嚓”连响,四条钢链纠缠在了一起,整个人好端端地站立在交织的结点之上,好象一只张网以待的蜘蛛精。
四名侍卫的手上一紧,本能地回扯,四根钢链顿时绷得笔直。南星轻若飞絮,借一弹之力冉冉升到了半空,身子缓慢优雅地转上了一圈,斜斜落回到了花坛的一丛玫瑰之上。
玫瑰是耐寒的品种,在南方的秋冬两季都芬芳吐艳,最宜栽种,四季欣赏。研究院栽种最多的便是紫枝玫瑰,叶绿花红,枝条紫亮,令人赏心悦目,闻香沉醉。
南星青袍道髻,眉清目秀,双足踏在两朵花球上,轻若无物,身子犹随着花枝上下颤悠,宛若仙童。而那些娇艳的花瓣好象只是粘上了几点露珠,也只微微下垂,似含羞低眉,暗吐芬芳。
这一份滞空与轻灵的能力,当真了得!
空洞低沉的海螺警报声连响九下,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沉静,偶现细碎慌乱的低语。
龙辰、林彬与乾达婆在蝶舞、冰灵等人的拥簇下,不慌不忙退向研究院主楼。
郭春海思前想后,下了决断。一见南星飞回,又见龙辰欲走,急忙冲着武林中人一声厉喝:“呆着干什么,快去抓住龙辰!”言毕身形一展,若一道流光扑向了花戎,竟是突破了平日极限,拿出了炼气三层的巅峰实力。
今天若搞不掂这黑大个,他的名声便糟糕如一块破抹布,成为修真之耻。不但连累南海派成为笑柄,恐怕其他修真门派也不会待见。
形势逼迫,他不得不用生命进行战斗,来洗刷耻辱!
花戎在仰天怒吼之后,似乎恢复了清明,见郭春海扑来也不多话,庞大的身躯一纵而起,一声咆哮仿佛晴天霹雳,又似虎啸龙吟。
拳!
拳头!
沙煲大的拳头,萦绕着一圈坚密到极致的赤红真气,似乎套上了一个红亮拳套!
武林中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拳罡,这是拳罡,无坚不摧的拳罡。
传说中只有宗师才能做到,把拳气凝聚而成的拳罡!
坪里已经不见了花戎身形,只看见漫天拳影,如流星,似雨点,向郭春海劈头盖脸罩下。
拳未至,而风先到,坪里散落的树叶花瓣草茎丝绒,仿佛被一阵狂风卷起,在花戎的身前身后飞舞盘旋。而郭春海似乎被逼出了所有潜能,衣袍鼓荡衣袂飘扬,前扑之势一滞,微微一仰头,双掌齐出。
修真之下,果无虚士。
地面上已经看不见郭春海,只见千百双手遽然而生,似乎平地在刹那间盛开了千百朵莲花,迎上了那漫天拳雨。
缘起性空,诸法无常。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流光溢彩,锦绣繁华,终归要雨打风吹去。
目之所见,鼻之所嗅,耳之所闻,未必就是真的。
花戎那漫天拳影,其实只有一拳;郭春海那万千双手,其实只有一双。
拳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手似重门紧锁,如潮市声,竟不得入。
这一拳,是天神出拳!
这双手,是观音千手!
一阵密到极点的“噼啪”拳掌相击之声,隆隆有如刹那间炸出千百次雷鸣,听到耳中却只是一声巨响,气浪撑得整个海湾仿佛在一瞬膨胀,楼房摇晃回音,花草树木尽皆偃伏。
花戎收拳睥睨,头发尽竖,衣衫碎裂。
武夫之威,一至如斯!
宗师同炼气高层的战斗属于另外一个层面,这一战已是人间极致。
武林中人瞠目结舌,观察者们回不过神来,甚至龙辰、蝶舞、乾达婆等也驻足不前,露出诧异表情。
连南星也大惊失色。
他确定,不依仗法器神识,仅仅靠纯粹的肉身力量,别说自己,南海派外门除了于沧海,内门除了寥寥可数几人同长老们,无人能够硬接下花戎这天神般的一拳。郭春海以己之短击彼之长,居然撑得住,真是看不出。外门第四,开什么玩笑!
郭春海脚不沾地,竟似被一拳击得飞起,去势比来时还快。他手舞足蹈,飘飘欲仙,犹在空中模模糊糊喊出“南海必胜……”,飞出了广场,飞出了花坛,飞出了沙滩,飞出了……“扑通”一声掉入大海。
尼玛,原来不是要乘风归去呀!
集体呆滞。
尼玛,丫一不食人间烟火的修真人士,居然学起英雄人物慷慨就义,也太能扯淡了吧。
丫就差甩出最后一件法器,再吼一嗓子“南海人民万岁”了!
在电影里,一般出现这样桥段,猪脚肯定是要挂了的,想再抢救一下都不行。
所以武林中人追到花坛边,只见到海面粼粼波光,哪里还见人影。几个会水的跳下海去,被烫得嗷嗷直叫,一会儿无功而返。
海面的火光完全熄灭,海水温度却升高了许多,飘浮着一层死鱼烂虾,腥臭刺鼻。几个下海的人什么都没摸着,皮肤倒是起了一层绿豆大密密麻麻的红疙瘩,瘙痒难耐,也是不敢多呆。
韩庆可被郭春海一声厉喝害惨了。
讲好了的,咱们只在中秋晚会上煽风点火打脸,一结束就快乐地乘坐大巴车回去,家里人还等着看月亮吃月饼呢。现在倒好,要咱们改行当捕快抓人,不带这么玩的。
再说,那龙辰是咱们能抓的吗?要是有这本事,两越武林还用得着当走狗?
好在这头蠢驴迫不及待见海龙王去了,阿弥陀佛!
在张三金盆洗手后,韩庆能够成为两越武林的领军人物,实非庸碌之辈,眼珠一转就有了安排。
“武士同女人去停车场,赶快离开这里,快!”
大战已经开启,这一点点两越武林的种子,可别糟蹋在这里。人要是打光了,咱也会成光杆司令。
“你们两个,带大家伙去抓龙辰。”
仗着背对南星,他冲着两位高阶武师挤了挤眼睛。
“我们四个,去护卫南星大人!”
稍候了片刻,见到武士女人开始逃命,武师们同龙五打成一团,韩庆一马当先冲进坪里。除了因为运气不好,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被郭春海一拳打得闭过气的伙计在观礼台上挺尸,剩下的三名殿堂约一踌躇,便飞身跟上。
从南星退回,到郭春海被花戎一拳击飞,也不过五、六秒时间。四名侍卫对视一眼,默契点头,一扯钢链崩得笔直,停留了约莫十息之久,突然运足功力,齐齐地手腕一拧一转一推,那四根钢链“嗖”的一声飞出,直取南星,旋转有如风轮。
如果满江红在此,就能瞧见那“风轮”之中四股真气相守相执,互为补充,推动着“风轮”旋转向前。四人的境界不过是中阶殿堂的巅峰,气息流转的速度却惊人,方生方灭,转换极快,使得“风轮”之中真气汹涌澎湃,转速愈来愈快,最后变成了一团虚影。光凭着这样的转速,那四根钢链便可以削铁如泥,更何况加持了四位殿堂之力,等于是合力一击。
一群武师乱哄哄冲向龙辰离去的背影,脚下浮华手上无力,跟龙五一照面便被打得纷纷飞起,哎呀的惨叫之声倒是格外响亮。更有那挤不上去的,赶紧抓起一瓶红酒往脑门上一磕,染得满脸满身通红好似鲜血淋漓一般,就势一歪倒在了座位上,眯起眼睛偷偷察看情况。
这群王八羔子,倒是聪明!
龙五见此情形,好气又好笑,手下便留了情,使巧力将其一一送回,飞得高却摔得不惨。
龙五三拳两脚逼退这帮银样镴枪头,同李铁一道把花戎拽回,飞快撤入主楼。
韩庆跳入场中,正好迎面撞上“风轮”凌厉飞来。他也是中阶巅峰的殿堂,料定是不敌的,挡一两记应该问题不大,当即耸肩含胸扎了个半马步,殿堂真气透体而出,一曲手腕准备叼下一根铁链。
哪知四根铁链出手之即还看得清,迫到面前却成了一团混沌虚影,堪比全速转动的飞机发动机叶轮。更可怕的是,释放的气场才一接触,就被无情地“削”去一块,如同百炼钢刀削豆腐一般。
猴子的颈子甚短,猴拳模拟其灵动敏捷,一般是要收颈的。韩庆在耸肩含胸降低了身形之后,是习惯性地一缩脖子,正巧在慌乱之中把绞肉机一般的“风轮”避开,可谓生死一线,险之又险。不过避是避开了,头顶却一凉,一圈头皮告别了脑袋,鲜血顿时糊了一脸。
剩下三名殿堂的动作比韩老大慢一拍,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嗖”一声,一团凌厉至极的虚影从面前掠过,均吓得眼酸嘴斜,冒出了一身冷汗。
研究院一百米外的山岗上,伴随一声震彻云天的长啸,一道黑影从岗上冲下,断树碎石破墙,正好撞到一队急忙往回跑的保安,立刻洒下漫天血雨,留下一地残肢碎肉。
这道黑影犹如全速启动的高铁,势不可挡,霸道绝伦,从武林席位的观礼台一穿而过。
南星的战斗经验同冰灵有得一拼,几乎为零,见到四名侍卫停顿的空当,也不知道要击其中流未渡,却在因为自己被几个俗人逼退而羞愧。待到那“风轮”旋转开来,威势已成,明明知道不可以硬拼,却又不愿意闪避,要动用法器呢还真有点舍不得。
他站立在玫瑰花上颤悠着,虽然画面美不胜收,这一犹豫却失去了进攻与闪避的最佳时机,等到“风轮”裹挟劲风呼啸而至,只好咬牙掏出一颗弹丸,正欲捏碎。
“嘭”一声巨响,整个木台爆裂开来,十几名或躺或站的武师血肉横飞。
在飞扬的木屑尘雾中,一根粗壮的胳膊伸出来,朝那风轮的中心就是一抓,再一拽。
四根钢链飞旋,中心的结点却几乎静止,非常轻易就被人抓住了。又被极速往下一拽,飞旋如轮的钢链立刻变成了漏斗形状,恰好似撑开的扇骨。
“扇骨”继续收拢,只一瞬间便束成了一根大棒。那壮汉一翻手腕,四根集成一束的钢链借飞旋之势,蟒蛇一般缠绕上其胳膊,爆发出一串绵密到至极的“咯咯”之声,仿佛万千只老鼠在一瞬间同时磨牙,令人心寒胆颤。
兔起鹘落,枝节横生。
这一幕突变发生得太快,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那人曲臂较劲,抬起如套上厚重铁箍的胳膊,一声断喝:“破!”
百炼精钢寸寸崩断,疾射而出,快逾枪弹。
以壮汉为中心,千百截碎裂的钢链无差别辐射,武林中人割麦子一般又倒下一批。观察者们已经离开,倒未遭受池鱼之灾。
寒星数百点飞向研究院一方,四大侍卫急忙闪避。但是他们的距离实在太短,才做出闪避动作,那凌厉的碎钢便迫近身前。
龙辰的五名侍卫中还留下了一人,面容年轻好似才出校门的学生,一直紧跟在四人身后,似乎督战一般。待到壮汉一声断喝,这学生模样的侍卫立刻身形一晃迎上前去,掏出圆圆一物,挥舞出团团残影,倒好似平地张开了一面盾牌。
只听到一阵密集的叮当之声,“学生哥”连退数步,将飞射的碎钢挡了个七七八八。四名侍卫安然无恙,远处研究院保安却“哎呦”惨叫着倒下了三个,桌椅木台更是上赫然出现了一排蜂窝。
学生哥手一晃,圆圆之物消失了,谁也没看清是什么东西。
武林四个下场的殿堂中,因为距离太近,有三个没有逃过这一劫。一个面颊被击穿牙齿不剩一颗,一个锁骨被生生击断,肩胛粉碎,一身武功从此丢掉一小半,还有一个的胸膛被洞穿,一条性命就此报销一大半。那碎钢之凌厉远超子弹,上面附着一层霸道之极的真气,切入他们的护体气场如同钢钉扎黄油一般。
韩庆起先被削去一圈头皮,惊得就势一蹲弄了个猴儿坐地,却是恰好躲过去了。正应了一句古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壮汉一脸浓密的络腮胡须,四方脸浓眉大眼,身材高大壮硕,紧绷的衣衫下肌肉-团团隆起。这副面容远看着苍老,近观却连一丝皱纹也无,顶多才三十岁出头模样。那一圈爆裂的钢链扎不透他自己胸膛,在上面整整齐齐挂了一排,稍微一抖就掉下来,只在黑衫上留下了一行小眼儿。
“什么人?报上名来!”壮汉眉头皱起,盯着学生哥沉声喝问。
“湖湘子,山野散修,无名之辈。”学生哥毫无惧色,亦无矜色。
“炼气三层,实属不易,为什么做了俗人的走狗?”
“人各有志,我自有我道!”湖湘子泰然自若,护住四名侍卫缓缓后退。
“好好好,好一个人各有志。希望等一下你的道,不要让我失望!”壮汉冷笑连声,也不去阻拦。
武林中站得起来的只剩下二十几个了,全都鹌鹑一般瑟缩成一堆,别说不敢走,连那伤重的也不敢出声,瞧着甚是凄惨可怜。
“沧海师兄,这么快就来了?”南星惊喜地从玫瑰花上一蹦而下。
“见过南星师弟。”于沧海伸出左掌,右手马马虎虎往左肘一搭,微一鞠躬,算是行了一个稽首礼。南星年龄虽小,地位却比他高多了。
修真门派对付俗人势力,就像猎人对付一群猴子,犯不着慎重其事。但是那“仙人煮海”的异变太过惊人,连带队长老们都一睹色变,生怕南星有失,急令他率领外门弟子埋伏在了研究院周围。
这于沧海乃南海派外门第一高手,天赋异禀,三十三岁就修炼至炼气四层。但他是一个炼体的,虽然一身筋骨强横无匹,神识却稀松平常,因此入不了内门。南海派的精妙之处在神识修炼,缺乏炼体的资源,功法也是大路货,要想更上一层楼,就只能送他北上昆仑进入仙人谷,却又舍不得。
南星还是一个小孩子,没有太多的等级观念,立即蹦蹦跳跳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指向观礼台的过道口说道:“大楼边上的信号车,等一下千万别动。全靠它压制……”
听南星叽叽咕咕说完,于沧海冷笑一声,望向夜空道:“鹬蚌相争,居然还有渔翁想火中取栗,实在有趣。按道理,这一片天空在今夜是禁飞的,那渔翁纵有泼天胆子通天手腕,也离死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