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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龙七二十一     诸天谣txt下载     诸天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三章 危险的游戏

    三年后的炎夏,南方海滨某废弃之地,咸咸的海风里夹杂着锈蚀**的气味。在一处破落别墅的围墙外面,一个戴着草帽口罩的少年正顶着毒辣的日头掏弄着垃圾。

    三年过去满江红长得足有一米八高,却比以前更瘦了,唇上冒出浅浅的绒毛,白净的面庞尚未完全褪除青涩稚嫩。他眉头微拧,用一根竹竿从垃圾堆里拨弄出一根将近一米长的弯曲钢筋,隐约可见上面粘着毛发和斑斑血迹。

    这根钢筋打折了好多小孩的胳膊和腿,肯定还保留有dna和指纹,是一个重要证据。活该千刀万剐的丐帮,小爷要是不能把你们剁巴剁巴喂狗就不姓满了!不对呀,小爷好像本来就不姓满,到底姓什么呢?爹妈也是个没良心的,一生下俺来就丢弃了,自个去逍遥快活,没有姥姥的话小爷早就死翘翘。如果有一天小爷一不小心发达了,也懒得去搭理他们!

    他从肩头斜挎的人造革包里掏出一卷保鲜膜,把钢筋小心地包好后塞进脚下的蛇皮袋。继续拨弄了一阵后,没见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便丢了竹竿拎起蛇皮袋,沿着墙根疯长的野草和芭蕉树悄无声息地潜行。

    “哥哥,天怎么还不亮呀?”

    在爬山虎翠绿的藤蔓之中藏着一扇小小的铁栅栏,一个虎头虎脑衣衫破烂肮脏约莫六岁的小男孩站在门里,用手紧抓住锈迹斑斑的栅栏铁条,仰起脸天真地问,露出眼眶里深深的两个黑窟窿,眼珠子已经被人活生生剜去了。

    满江红的身子一僵,心脏抽搐,张张口却半晌说不出话。他静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盲童,心里暗暗道:“快了,天快亮了。哥哥过两天就来救你们,一定会让你见到光明。”

    院子里响起了犬吠声,妇人的喝骂声,随即有杂沓的脚步声在迫近。满江红咬了咬嘴唇,艰难地扭过头,弯腰潜行而去。

    ————————————

    三天之后,中华棋网,大厅里刷出了字幕广告。

    “电扫**定八荒,至尊冥王现身草船借箭!”

    至尊是中华棋网升级系统的顶级棋手称号,由网站直接授予,全是职业大师。无论指导棋还是至尊之间的番棋对战都观者云集,网站也会适时宣传。一个没有大师常驻的棋网就像没有殿堂压阵的江湖门派,不会有太强生命力和凝聚力。

    在草船借箭服务器内的一个对局室里,早有几百人围得水泄不通,观战方酣。

    至尊冥王的对手是大将军桃花满江红,相差四个等级,明显是指导棋。那桃花满江红的对局数量2000多,说明是从底层杀上来的业余豪强;胜率不到50%,说明棋力有限,只怕依靠熬资历再加上一点运气才混到现在级别,很可能明天就保不住位置。

    网络指导棋一般都是很热闹的,允许评论或者给下手支招,至尊之间的对战才会严格地禁言。

    可是,眼下这间棋室里却安静得诡异。就算才进来的人不熟悉情况,说了两句之后发现没有人搭腔,也都自动闭上嘴巴。

    棋势已到中盘,冥王黑棋多一马却残了相,几个大子未出河界,正在全力防守。桃花满江红出手如电,河头马衔枚疾进,重叠炮遥震中宫,纵横车兵临城下。黑棋不得已,用双炮火拼了红马,还是缓不了局势。

    山雨欲来,风声鹤唳。

    满江红妙手迭出,步步生莲。弃炮轰九宫,逼得黑将狼狈地绕宫狂奔。再看红帅,气定神闲,仕相一字排开,仿佛羽扇纶巾,遥望赤壁火光冲天。

    沉思良久,冥王终于投子认输。

    败了?

    纵横无敌的冥王就这样败了?

    而且是败给了一个相差四个等级的不入流业余棋手?

    粉丝们鸦雀无声,心情沉重,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美人白发,英雄迟暮。

    满江红似乎听到了网络深处的一声叹息。

    向来金口难开的冥王,缓慢地在屏幕上敲出了一个个字。

    是

    ?

    你这老头,我又不是和你攀亲戚,干嘛要知道我是谁?为了同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至尊下一盘棋,小爷我可是花了不少时间排队的。

    见对方沉默,冥王邀请道:

    “再来一局?”

    指导棋的资源有限,棋迷们全靠排队抽签,只能够下一盘,上手主动提出再下的情况几乎没有过。

    那好呀,省得我再排队了。一不小心就赢了职业大师,小爷我真是天赋异禀呀!满江红心里很得意,立刻点亮举手标志,屏幕上棋盘刷地展开。

    刚才弃马抢攻,一步步变化在脑海之中高速演绎,整整一十八步,足可以挤进残局名谱了。楼台一别恨如海,十八相送情切切,这谱就叫“十八相送”吧。可惜老头儿不配合,才走到第一十五步就投降了。

    对方继续让出先手,满江红也不客气,飞快地摆上当头炮。冥王经过了一分钟之后才应了一步跳马,显然是慎重以待了。

    开局就走这么慢,准备考状元么?

    满江红漫不经心地挺了一步车,却闻到身侧飘来一股浓重的烟气,不由得勃然大怒。

    “知道老子闻不得烟味还敢过来祸害,你他妈活得不耐烦了?”

    在一所破旧网吧的角落里,满江红把键盘一推霍的站起。他身材高瘦模样清秀,此刻眉头却厌烦地皱起,流露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

    他这一发飙,网吧内其他打游戏的都不敢作声了,在相邻位置站着的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壮实少年飞快把烟头丢到地上踩灭了,讪讪笑道:

    “大哥……”

    “你放屁,大豆,老子早就说过不是你们大哥。”

    “哥……”

    “你有病呀,又不是鹅,再他妈曲项向天歌歌歌,老子就削你。”

    “小三,你说。”大豆不敢再言语,却把身后一位年龄约小的少年推了出来。

    “江哥,是这样的。”那少年尖下颌大眼睛,模样机灵,往前靠了靠。

    原来他们三个人在打游戏时碰到特嚣张的一伙人,被虐得很惨,于是说了一些狠话找回场子。两边人骂着骂着,对方问你们在哪?大豆一激动就把地址给说了。对方狂笑着说也在樟木城,叫他们等着,然后就下线了。他们三个越想越不对劲,这里是樟木城郊区,从城里开车过来速度快的话二十分钟,慢也不会超过一小时。万一真的跑过来寻仇,他们可是有六个人呢。刚才小胖出门望了望,发现远远的有两台车在问路,恐怕就是。

    听清楚原委之后,满江红一屁股坐下,看看时间才四点半,便伸手把电脑的电源关了。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指导棋强行退出太不礼貌,如此一来冥王只能见到自己掉线。

    这里是南越行省樟木市的填海区,距离朱富贵指定会和的东方市只有一百多公里。他从家乡逃出来后流浪至此,躲在一个废品收购站已经有两年多。这间网吧也是常来的地方,浏览信息和下棋是日常功课之一。本来在这个时间他应该呆在废品站指挥大家分拣东西,不过今天要进行一项危险的计划,为了不连累站里人,上午便借故同老板胡叔大吵了一架,整个下午都窝在了网吧。

    他站起身,指着大豆冷笑:

    “哼,你有种。十三四岁就一脸青春痘,荷尔蒙没地方发泄是吧。网上没搞赢就约网下单挑,你以为你是李元霸转世呀!学人混江湖,连跑路都不知道,还给地址,怎么不给电话?哦,你们几个穷鬼连手机都没有,就知道偷家里钱上网,还骗父母说是在学习文化,是在同世界接轨。靠,全他妈在接轨打游戏,还没有打赢。怕对方人多,这儿的人不是更多吗?”

    随着他手指的指向,昏黄灯光下所有半大小子全缩进座位里,连网管也躲进了吧台。

    “切,平时里不是吹嘘兄弟多吗?那也当真,简直是猪脑子转世。这是最后一次帮你们这群烂仔了,老子又不是职业保镖。照老规矩,把人带到后山的大石头前。”

    ————————————

    李正是樟木市副市长的儿子,今年十七岁,刚考上大学还没有报到,这样的暑假简直可以说是上帝的馈赠,自然大玩特玩疯玩。表姐王晶新闻系差一年毕业,目前在《樟木日报》实习,借住在家中。表哥王军才读了两年军校,来海边度假探亲,都被他软磨硬泡拉到一家高级会所打游戏。在会所里又碰到樟木市长的儿子刘丰和几个朋友,他们本来就是同学,聊了一会儿后就组队玩《帝国争霸》。

    这款《帝国争霸》游戏风靡了许多年,最近才被《光明世界》盖了风头,六个人倒也驾轻就熟。谁知道在网上碰到三个小痞子,打赢了对方却没有骂赢。刘丰第一次约名叫小红的小师妹出来,被落了面子更是暴跳如雷,套出了对方地址之后就要去找麻烦。

    李正自然不能不去,王军身为军人是不想去的,只是拦也拦不住。王晶跑到偏僻的樟木市是为了躲避家里安排的一门烦心事,情绪并不太好,但形势也逼得她不能不去。毕竟表弟还小,万一出了事可不好。

    所以八个人两部车,半小时后出现在樟木市最穷最破最乱的地方。

    这里以前是围海造田区,后来陆基下沉所有房子全成了危房,于是工程停下人口迁出。后来危区改造迟迟没有启动,这里就变成了不成文的露天垃圾场。政府放弃了管理,一些流浪汉、穷苦人或者做不三不四勾当的却搬了进来,驱之不尽,赶之不绝。

    看着眼前的破落与肮脏,一张张冷漠仇恨的脸,两个女孩花容失色,就连王军的心里也压抑得很。好在他们要找的网吧在危区边缘,再往里面走可是重危区,道路稀烂,电没有,自来水也没有。

    车子才在网吧前面停下,里面就窜出来三个小子,劈头问道“你们是猎鹰小队的吗?”见几个人点头,二话不说便逃往网吧后面的小山。

    刘丰大怒,拔腿就追,王军赶快叫住了他。在争执的这会儿工夫,那三个小子跑出一百多米后却停下了,冲这边竖起中指。刘丰气上头来又要追,他的朋友周远却是二十好几的人了,伸手冷静地拉住,叫自己的随从阿风先打头阵。那三个小子见阿风追上来,一路啊呀惊叫着钻入林中。

    阿风倒是有一些江湖经验,知道逢林缓入,追过去之后在山边等着。七个人排成一线慢悠悠走去,倒好像是郊游一般。一群半大小子从网吧里面涌出来呆呆地看着,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甚至还有人打赌江哥要多长时间才能搞定这帮城里少爷。

    见此情形王军心里咯噔一下,看了看太阳落山还早,于是拖后几步对姐姐和表弟说道,等下子你们别离我太远。

    刘丰听到,回头轻蔑地一笑。

    这地方很偏僻,有点新鲜,希望别让本公子失望!

    他虽然有老子罩着,毕竟还是一个正读书的学生,平日里顶多欺负男同学调戏女同学,砸砸车打打架,太出格的事情倒真没干过。他练过散打,别人又让着他,有时真的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放假这段时间闷得慌,拳头正发痒呢,所以根本不怕小瘪三埋伏人。再说,身边的周远混社会好些年了,跟班阿风还是一个非常能打的中阶武士,收拾几个十几岁的小崽子还不是手到擒来?更何况万一情况不妙,自己只要亮出市长公子的牌子,对方就只有挨打不还手的份。

    小山不高,树木倒很茂盛,杂草丛生。顺石阶直上三十多米便到了山腰的一个石坪,中间立着一块巨大的风景石,石头前面立着一个人。三个小子叉腰挺胸站在那人身后,脸上都有得意的神色。

    “哦呵,我就说怎么往山上跑,果真埋伏了重兵呀!”

    刘丰很为预感得意,阿风却是快速攀上山顶望了望又飞快地跑回,摇摇头说道:“没有发现其他人。”

    “带老子到这个地方又不埋伏重兵,就凭你们几个,耍老子是吧!”

    刘公子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他从来没有吃过亏,不知天高地厚,自然是希望场面越大越好,越能显示出自己的男子汉气概。

    周远冷眼旁观,为了接近刘丰可费了一些心思,今天刘丰要出气他当然责无旁贷。不过有两位女孩子在,场面势必不能弄得太血腥,倒是一个技术活。对方四个人中三个小子才十岁左右,教训起来实在没劲。面前这个看样子也不太大,可谁叫他长得高呢,活该倒霉!堂弟周亮是一个乖乖好学生,这年头太老实了容易受人欺负,出来见见场面练练胆子也不错。

    “话不能这么说,我可没约你们,是你们天远地远追上门的。我听说你们在网上有一些过节,又不是深仇大恨,打打杀杀的多不好。天色也不早了,你们的爸爸妈妈都等着你们回去吃饭呢。”

    对面的年轻人高高瘦瘦竹竿一般,一笑便露出了整齐的白牙,从树林间漏过的阳光斜照在他清俊的脸上,当真是熠熠生辉。但一口一个“你们”,老气横秋哄小朋友一般的口气配上那张稚嫩的脸,差点令王晶忍俊不禁。

    “你他妈算哪根葱呀?老子今天不打断几条腿真还不回去了!”刘丰怒道。

    “切,你确定?”

    被年轻人锐利的眼神一逼,刘丰即将脱口的脏话硬是被堵了回去。等到他回过神再想讲几句狠话,年轻人却不耐烦地说道:

    “看来是不准备善了了,我没时间陪你们磨牙,大家来玩一个游戏。我明白地告诉你们,游戏一旦开始,除非结束,不能中途退出。”

    满江红也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这群同龄人,那些高档得体的衣饰,耀人眼睛的金表。填海区甭说同繁华沾不上边,连落后两个字也嫌抬举了它。这里纯粹就是一个污糟的大酱缸,一个肮脏的垃圾场。他平日里见到的人都个个表情麻木衣衫褴褛,哪里像这些公子哥儿这般面色红润,白皙健康,光鲜整洁。

    他不敢回乡,像小老鼠一般在填海区的废品站躲了两年。大豆、小三、小胖的父母都是捡垃圾的,大家平日里熟识,纵然没有太深交情也有一份香火缘。今天也是最后一次替三个小子解决麻烦了,等一下还要去进行筹划已久的一件要事,时间刚刚好。无论那件事情的进展是否顺利,自己都该离开这里了。

    “我*你妈,谁同你玩游戏?”

    话音未落,一道魅影出现在王丰身旁,一个大耳光就把他扇出两步外。阿风一直警惕地看着,但是等他扑过来时那道身影已经退回原位,只好先去扶起刘丰。

    “因为你嘴上无德,所以游戏提前开始。敢中途退出者,杀!”

    父母是满江红的逆鳞,岂是他人可以辱骂的?他环抱膀子冷冷扫视着面前的这一群人,现场气氛顿时变得阴森肃杀。一阵风吹过,树影抖动,更是吓得小姑娘一声尖叫。

    散打高手,校园无敌,才一照面就被放倒!刘丰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吐出一口血和两颗碎牙后,与周远、阿风一起气急败坏地冲了上去。

    魅影一闪,两秒之后刘公子另半边脸再添一个手掌印,红肿相映,倒是对称得很。周远弯腰捂着肚子,额头冷汗直冒,阿风则干脆直挺挺地躺在了三米之外。

    剩下的几个人目瞪口呆,两位姑娘脸色煞白。

    快,实在太快了。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战斗!

    “给老子打死他!”

    刘丰吐出一口血沫,捂住嘴含含糊糊地叫着,这一回他倒是学乖了,没敢直接向前冲。

    周远好不容易直起身子,用脚尖踢了踢装死的阿风。

    二十岁出头的阿风瘦小机灵,才从武馆毕业就做了周远保镖,其实是当小厮使唤,还没有碰到过什么大阵仗的。他眼见躺在地上赖不过,只得苦着脸磨磨蹭蹭爬起来,知道今天肯定要踢到铁板上了,自己这一群人还不够塞对方牙缝的。

    “等一等,能不能先说下游戏规则?”

    王军发话了,阿风如闻大赦,赶紧停下脚步。

    “游戏分文斗和武斗。武斗是我一个打你们六个,打到一方满意为止。文斗还是我一个打你们六个,但一个个地来,每次互打对方三拳,除眼睛和裆部外不限部位,不许招架躲闪。为了别让人家说我欺负你们,本少爷一律让你们先打。”

    “就是就是,我们大哥一言既出,八匹马都追不上,你们占大便宜了。”

    “没文化,真可怕。大哥说过,那叫四马难追。”

    “你懂个屁,八匹马最难追,比七个巧和五魁首都难追。”

    大豆、小三、小胖三人趁此机会爬上了石顶,敞开两腿舒舒服服地坐着,还掏出了瓜子。

    王军从他们脸上又看到了那股令人讨厌的幸灾乐祸,还有兴奋,绝对是一副准备看大戏的强烈兴奋表情。

第十四章 和亲

    “姐,小正,我们走!”

    王军对刘丰几个没什么好感,看着是堂弟同学的面子上才跟来的。同样,他对三个骂人的小子也很讨厌,对那些肮脏的痞话深恶痛绝。但是在进入填海区之后见到沿路的残垣断瓦危楼危房,那些梦游一般蓬头垢面人们阴暗仇恨的眼神,便预感到这一次行动恐怕不会归结为简单的学生打架了。

    如今在见识过那个家伙的速度和听说了游戏规则之后,他立刻判断出自己这一方虽然人多,恐怕都是待宰的羔羊。作为军人他不害怕身临险境,但也要看值不值得,何况姐姐和表弟也卷了进来,绝不可以让他们受到伤害。这个年纪不大的家伙口口声声杀人,也不像丧心病狂的样子,应该只是吓吓人罢了。此地危险,早点抽身为妙。

    他这才拉起王晶和李正的手转身,就听到那个明显还不到十岁的小胖子一声尖叫:“别走,游戏还没有结束。哥哥会杀了你们的,他都杀过好多人了。”

    听了这话王晶回头一看,却见那年轻人不动声色地站在树影里,瞬间便从身上升腾起一股强烈的危险气息,令人毛骨悚然。她急忙一拉弟弟的手,别走!

    王军冷笑着正欲迈步,却听到背后慢悠悠传来无比严厉的一句话:“士兵,你确定你要临阵脱逃吗?那是要被就地击毙的!”

    王军的身体陡地一僵,肌肉绷紧,这是经过严格训练之后才能产生的一种本能反应,感觉到自己已经被一股凌厉的杀气锁定。仿佛就在身后的不远处,一条庞大无匹的巨蟒倏地把头昂起在半空,灯笼般的怪眼冷冷盯着自己。

    好凌厉有如实质一般的杀气!自己在一些特种老兵身上也感受过,但那是面对面近距离接触,像这样隔着七八米背对,他们也没可能做到。那些老兵都是浴血拼杀毙敌无数之后才凝聚成一股杀气,难道这小子手上真有几条性命?或者这小子达到了殿堂境界,能够做到内气外放?不可能呀,当今武林最年轻的殿堂是龙族的龙九,年龄也二十好几了。

    “我们这一走王市长的儿子还有命不?到时候小正、姨夫都会很麻烦。先不要急,看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王晶说完这番话,强拉着两人转过身。

    满江红立刻被李正手腕上一块亮晶晶的东西吸引住了,喝道:“把表拿过来。”

    “干嘛,不玩游戏改抢劫了?这可是我的。”李正不高兴地咕哝。

    他非但算不上纨绔子弟,简直是一个天天向上的乖孩子。从小最亲密的玩具是军旅出身老爸的棍棒,听过最多的话是:不好好学习老子打断你的腿,敢出去鬼混老子打断你的腿,敢偷偷摸摸抽烟喝酒老子打断你的腿……虽然至今他的腿都没被打断,却胆子小不敢越规矩。今天这一趟有点像冒险之旅,很生动很刺激,待见到作为同龄人却无法无天的满江红,顿时惊为天人。

    他这里还在不高兴地咕哝着呢,有一个人却抢先在他手腕上摸索起来了。

    “你干嘛?”他奇怪地盯着表姐。

    “不就一块表呗,到时候姐赔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千万别刺激那个小魔头!”

    “这可是我妈从香江带回来奖励我考上大学的,有重要纪念意义。”

    “切!回去我会向姑妈解释的。”

    王晶不管不顾地从表弟腕上捋下手表,走过去递给满江红。

    “谢谢,这表准不?”

    满江红戴上表,低下头腼腆灿烂地一笑。他见过的手都十指苍苍,粗糙皴裂,跟老树根一般,哪像这姑娘的手指白皙修长,嫩生生香喷喷的,只怕是从来没有沾过阳春水,真的很好看。

    “靠,一群土包子,几千块钱的地摊货也当成一个宝。小红,回去后我给你买一块几万钱的表玩玩。”刘丰输人不输阵,捂着嘴冲傻傻怔怔的小姑娘说道。

    他一上来就被打得气焰全无,眼下又被无视,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机会打击对手顺便打击一下站着说话不帮忙的李正一伙,自然是不会放过的。至于老爹这块市长牌子反而不敢随便动用了,谁知道面前这个危险的家伙有没有仇富心理。镇得住这家伙当然好,万一镇不住会更麻烦。

    纨绔子弟其实不蠢,恰恰相反,他们比普通人更会审时度势。只不过因为权势和金钱能够轻易摆平麻烦,久而久之他们便遗忘了这些人生基本技能。眼下不同往日,面前这个同龄人相当危险,危险到他甚至不敢报出名号,不敢打电话,以免刺激到对方爆发。

    “啊。”

    萌妹子小红好像没有听清楚,随口应了一声,继续呆呆地望向大石头前的两个人,长长的睫毛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里仿佛有星星在闪动。

    王丰被扇肿的脸几乎滴出血来,恨恨地捏紧了拳头。

    王晶一靠近满江红便觉得气息清新,不由自主地越挨越近,待见到他露齿一笑,心旌摇荡之下仿佛置身青葱草原,被清风一拂物我两忘,一时间竟不知道搭话了。她上下打量着,见他白短袖黑裤子,手指修长干净,梳一个三七分的发型,好像半个世纪之前的清纯少年,真的很耐看。双目炯炯,鼻梁挺拔,薄薄的嘴唇红润,难道涂了唇膏?

    “麻烦用下你的手机。”

    “嗯。”王大小姐半点都没犹豫便打开坤包掏出手机递上。

    满江红把手机和表凑在一块儿对了对时间,满意地点点头,顺手把手机塞进裤袋,说道:“你可以回去了。”

    回去?干嘛回去?王大小姐一怔,这才醒悟过来,记起了自己的使命,不由得俏脸微微一红,心中暗啐,我这是怎么啦?老是走神!

    她转身一指李正和王军,说道:

    “那是我弟弟和表弟,同他们几个不是一路的。我们不参加这个游戏。”

    这话一出立刻招来周远仇恨的目光,刘丰更是毫不掩饰地朝地面狠狠“呸”了一口。王晶才无所谓呢,统统无视。

    满江红觉得好笑,道:

    “很抱歉,游戏一旦开始就不能中止。你们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但你们和他们是一起来的。另外,你刚才也指反了,个子高的是你弟弟,小一点的才是你表弟。”

    “啊,你怎么知道的?”王晶有点纳闷,人家不过是随便指了指嘛。

    切,这都什么智商?对于这种弱智问题满江红不予回答。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刚才三个人拉拉扯扯时早就暴露了彼此关系。

    “那你说,我们只参观,不打架,行不行?”

    满江红眨眨巴巴眼睛,也是醉了。这菇凉智商有问题,不会记忆也有问题吧,我刚才好像回答了的呀。

    “我有言在先,游戏不能中途退出。”

    “那你还说过,不准打眼睛呢。”

    “是说过呀,怎么啦?”

    “你看他眼睛都肿这么大了,是不是你打的?”王晶一指刘丰。

    刘丰见此悲愤地偏过脸去。这娘们太狠了,把队友的伤疤当道具使呀。奶奶的,她好像也没把老子当队友。

    “是我打的。可我没打他眼睛,打的是脸,眼睛肿了是因为被打的地方靠近眼眶,血液流动一时受阻。”

    苍天呀大地呀,怎么不裂一条缝让我钻进去?刘丰气得说不出话来,一脚踹向阿风屁股。连李正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姐老拿自己人的糗事说个啥呢!刘大公子被打脸传出去可是非常丢人的,但我怎么感觉有点小爽?

    “我不管,反正就是你打的。你看你看,你都承认了是你打的。连自己定的规矩都破坏,好意思叫我们遵守?”

    王大小姐一插小蛮腰,气势汹汹地反瞪着满江红。

    满江红看着她笑了。这菇凉脑筋转得挺快,在搅浑水。偷换概念这一招用得这么纯熟,一定是受过专门训练。

    “行,你可以不参加游戏,还有你、你你,都可以不参加游戏,只做观众。不过,不许中途退场!”满江红一指李正,小红,周亮。

    “凭什么我弟弟非要参加?”

    王大小姐一拧腰,一跺脚,一仰头,顿时青丝与裙裾微扬,好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姐,你快别说了。这个游戏,我一定要参加。”王军闷声喊道。

    “姐,你快回来。”李正鬼头鬼脑地招手。

    王晶不情不愿,有点小得意地走回,脸上容光焕发,冲着两个弟弟说道:“瞧姐的本事,据理力争,杯酒释兵权。不要什么事情都打打杀杀的,要动脑筋,要靠智慧。小军,你怎么非要参加,多危险?”

    “我是一个军人,临阵退缩就不配穿这身军装。我只是奇怪这小子是怎么看出来的?”王军理也不理,黑着脸闷声道。

    “呵,长能耐了,敢給你姐摔脸子了。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们好吗?瞧你站得跟个标杆似的,我都能看出你是一个兵,而且还是一个新兵。再说你现在穿军装了吗?你前面站着的是敌人吗?小孩说他杀了人你也信?”

    “姐,姐,你消消气。”李正把王晶扯到一边,低声说道:“军哥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那因为啥?”

    “先说好不准打人,不准在我爸面前告黑状。”

    “我有那么无聊吗?”

    “好像有那么一点……你先保证再说。”

    “好,我保证。”

    “傻瓜都能看出来,你那不像是据理力争,更像是在撒娇。我们一帮大老爷们的,打都没有开始打,你就冲上去开始和亲了。”

    “你们不是打不过吗?哎呀,臭小子别跑,我保证不打死你。”

    王晶一把没有抓住李正,“哎呦”一声蹲下身捂住了脸,感觉好烫好烫,心跳加速。

    阿风被刘丰脚一踹在屁股上,心中暗骂,娘的,老子是保镖又不是打手!骂归骂,既然端着人家饭碗就不能不听话。他慢慢腾腾走到满江红身前,勉强微笑着,按照武馆教授的标准礼仪一抱拳,恭恭敬敬说道:“请您赐教。”意思是我打不过,请教还不行吗,您就别下重手了,我细胳膊细腿的混碗饭吃也不容易。

    满江红只想速战速决,才懒得理会这些心思。上下打量了阿风一番,冷冷说道:

    “你选择文斗还是武斗?”

    “文斗。”

    “那就快点开始,这块表还有裤袋里的手机最好别碰到。打坏了我会叫你赔,而且要赔一模一样的。”

    “摔坏了不算吧。”

    “不算,能让我退一步都算你赢。”

    满江红摊开双手叉开双腿,索性闭上了眼睛。这群公子哥儿不同于孤魂野鬼的江湖人,背后的能量大得很,要教训他们一顿后又不引起对填海区的报复,只能动用绝招震慑了。

    “姐,你看。定情信物他怎么舍得,决斗都不让人碰。”

    “你的表也算信物呀?”

    “我的表是被你抢走的。姐,我怎么觉得你跟汉奸似的,比鬼子还着急。要是我手上还有戒指,你肯定也会顺手捋走献给太君。”

    “你找死呀!”

    “哎呦……姐你今天太反常了,太兴奋了!”

    “快过来,姐保证不掐死你!”

    阿风凝神蓄势数十秒,左腿猛地前跨半步,右拳直击满江红胸膛,正是一记普普通通的黑虎掏心。这一拳规规矩矩,迅捷有力带出了风声,打到满江红身上时却反而没有声响了,好似轻轻伸手挠痒痒一般。

    满江红纹丝不动,印证着脑海中的一些记忆,睁开眼说道:“你是中阶武士,但力量弱了,实在太弱了。”

    他却不知道,脑海中同他交过手的几个中阶武士虽然属于江湖上搏命讨口的小角色,却也不是阿风这种才出武馆大门的学徒可比的。

    居然会有这种情况发生?阿风呆若木鸡,围观的几个人全都傻眼了。不对头呀,那一拳的速度是摆在面上的,连外行都能看出力量绝不会小,怎么好像被吃掉了一般。

    一片寂静之中,只听到一声清脆如出谷黄莺般的叫好,连石头上三个小子也都好奇地扭过头去望,却见王大小姐贼眉鼠眼地掩住嘴缩回了头。李正悄悄往边上挪开了半步,一脸我和她不太熟的表情。

    劫道的耍刀,同伙都没有吱声,被劫的反而叫好。啧啧,这立场叫同行的人情何以堪?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最震惊的还是王军,这一拳颠覆了他的认知,心里翻江倒海。

    任何等级制度,越往上走标准越模糊。比方说在军队,大将晋升为元帅;在政府,议员晋升为国务卿;在公司,经理晋升为副总经理等等。因为越往上走,要求的标准越不好量化衡量,掌控评判的人数越少。相反,越往下走标准越清晰。比方说士兵晋升为尉官,股级晋升为科级,营销员晋升为区域经理等等。

    武道也如此。宗师该是一个怎么样的标准,大部分人是搞不清楚的,但武士这一级别却有着严格清晰的规定。就击打力量而言,初阶武士一拳击出的最低力量标准是200公斤,中阶武士300公斤,高阶武士600公斤。一个不曾练习的壮汉一拳击出可达150公斤,像西方的传奇拳击手泰森一拳击出可达900公斤。

    这个属于基本素质范畴,像光能跑动是成不了球王的,但踢得好却跑不了几步路肯定也成不了球王。武道中人不一定都力大如牛,但基本力量绝不会太小。

    王军身为高阶武士,早看出阿风是中阶。但就算阿风是最差的中阶,发挥得又不好,再排除击打面积、瞬间拳压等等影响,这一拳的力量至少也比一个壮汉强,得有两百公斤。

    可是,那两百公斤的力量去哪里了?

    对方退一步也好,就算不退,晃一下也好,至少表明承受了这两百公斤力度。

    但是他没有。

    就算对方深不可测,达到了殿堂,不,宗师(王军心里清楚,殿堂可能还做不到,自己的老师就是殿堂),防守起来就像一堵钢墙,普通人一击当然产生不了肉眼能够觉察的振动。但那样的话又会产生另外一个矛盾,作用力与反作用力!

    人类文明的奠基基石,牛顿力学第三定律: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大小相等,方向相反。

    如同太阳亘古照耀人类一般的一条物理学基本定律!

    如果否定这条定律,就要否定整个科技文明,甚至宇宙的运行。

    可是,阿风好像也没有遭受到反作用力呀!两百公斤的瞬间力度反作用,如果不卸力的话中阶武士很难硬抗,更不可能表现得毫无异状。

    虽然他在军中并非野战军种,但军人强身健体抗击打却是一门必修的课程。王军知道在不运真气不卸力毫无防护的情况下,就连殿堂高手也硬抗不住普通人的连续击打。

    他如果是一个普通武士倒也罢了,可出身世家见多识广,正是一个标准的军队知识精英,越琢磨越迷糊,感觉整个世界都快崩溃了。

第十五章 见龙卸甲

    毕竟是在武馆受过严格专业训练的武士,阿风只呆愣了几秒钟就恢复精神。虽然他也感觉到一丝诡异,也有一点害怕,却没有王军那么高的文化,根本想不了那么复杂。

    好高强的卸力之道,好像比武馆的总教头还厉害!不可能,他比我还小,就算是在娘肚子里开始练武功也没有这么厉害!错觉,这一定是错觉!再来,再来!

    他在心里不停地给自己打着气,退后了三、四米,原地蹦跶了几下,转脖抡拳,跃跃欲试。

    “等等。”

    王军“唰”地冲了过去,距离满江红三米之外举起手机,单膝跪地。

    他这一下子提醒了其他人,连小红也一边跑一边在小包里掏摸。现场一片混乱,都想抓拍出一张漂亮的照片。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刘丰犹豫着朝周远使了个眼色。

    停!

    满江红舌绽春雷,嗡一声震得集体一呆。

    手机统统交上,你们三个下来干活!

    他一脚把王军的手机踢上天,伸手抓住之后抛给小三,径直走向周远。

    “拍照的拍照,打电话的打电话,一点公德心都没有。杀人现场要保持肃静,知道不?喂,你这个打酱油的,刚刚才解锁调出通讯录吧,没有关系,你继续拨。”

    好汉不吃眼前亏!周远迟疑地把电话递给了满江红,并不后悔趟这一趟浑水。刘丰这小子连毛都没长齐,好哄得很,是自己做一些灰色生意的纯天然挡箭牌!只要能够巴结好他,花一点代价更显得诚心。唯一不妥的是局面一直被面前这小子控制着,打又打不过,翻盘的机会也找不着,实在郁闷得很。

    那一边王晶抢过表弟手机,又主动帮小红翻出手机,统统丢进小胖子把上衣一提扎成的布兜子里。萌妹子嘴一扁都快要哭了,王晶又赶快附在耳边安慰几句,她这才安静。刘丰见到那边周远上缴手机,也只好取出来丢了。周亮是纯高中生,连连摆手说没有。

    周远是樟木市城管局长的儿子,比几个人大了五岁,有一些社会经验和资源。他盘算过好一阵子,面前这混混天不怕地不怕,搬任何救兵都来不及,唯有找到震慑这片地头的主才行。他手机里恰好有这么一位,虽然只是城区大佬的马仔,放到小镇却也算得上一号人物,填海区正好紧挨着他的地盘,在一次酒局上大家碰面留了电话,后来又零零星星打过两次交道。自己避免同黑道接触频繁,但一些脏活他们做最合适不过,像今天不就用上了。

    满江红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嘴角微微一翘,径直丢了回去,喝道:“叫你打你就打!”

    周远不明白对方葫芦里卖什么药,冷冷一笑,心一横便按下了拨号键。

    “打开扬声器!”满江红命令道。

    周远冷笑着依言照办,心里想等下子有你哭的。黑社会都是狠角色,不像官宦子弟有所顾忌,断人胳膊断人腿脚不带眨眼的。

    很快手机里面传出声音:

    “周少好呀……”

    一听话筒里传出的沙哑北方口音,三个坐在大石头下观摩手机的小子狐疑地抬起头。一脸伶俐的小三突然想到了什么,差点笑出声来,捂住嘴巴憋得脸儿通红。刘丰见他们这副鬼模样,便狐疑地朝周远这边凑了过来。

    “我现在在填海区,碰到一点小麻烦。”

    “周少到这边来都没通知兄弟,见外见外。填海区那个兔子都不拉屎的破地方,穷,实在是太穷了,咱们从来不去的。不过周少你的事就是咱的事,哪个狗东西不长眼睛咱就去收拾他。现在你在哪块地头?”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在危区的边上有一个网吧,后面有一座小山……”

    “你现在是不是在山上,半山腰是不是有一块大石头?”电话里的声音忽然急促起来。

    “是呀是呀。”周远连连点头,示威一般斜睨满江红一眼,却见他似笑非笑丝毫没有惧怕之色,不由得心里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快看一下,石头上是不是还有四个字,见龙……脱壳!”

    周远抬起头望去,只见三个小子开始用树枝削刮斑驳的青苔,石头上逐渐显露出四个清晰的楷体:见龙缷甲。

    “是呀,见龙……缷甲。”周远茫然地回答,浑不知道这之间能有什么联系。

    “……”

    静音几秒后,嘟,嘟,嘟,手机断线。

    混江湖的人讲究一个义薄云天,讲究一个胆大包天,崩管心里怎么想,胸脯一定会先拍得梆梆响。电话那端的虽然只是一个小角色,可也不至于怕成这个样子吧,连基本的江湖规矩都顾不上了,也不怕我去同他大佬讲?

    周远正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电话又响了,便又生出了希望,迅速按下了应答键。不待他出声,那一头先急急地说道:

    “周少,咱手机没电了,信号不好,你刚才说啥没有听清。那地头邪门得很,那儿的人都不要命,不管啥事情你先回来再说……”

    嘟,嘟,嘟,手机又断线了。

    周远回拨,对方已经关机。

    哎呦呦,笑死我了!

    三个小子乐不可支,大豆耸着耸肩膀瓮声瓮气说道:

    “电话里头的那一个人跑到废品站找麻烦,说是收保护费,在这里被大哥打得连他妈妈都不认识了,太阳底下罚站站了一个中午,啃树皮啃了一下午,一辈子都不会再来了。还求求我们不要说出去,要不他那个小头目就当不成器。”

    还有这种事?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一看,可不,石坪右侧一颗大树的下半部树皮斑斑驳驳,明显是被什么动物啃缺的。

    凶,真凶,一个比一个凶!

    再转回头来看着一脸无辜似乎人畜无害的满江红,众人心底不由自主腾起一股敬畏和寒意,在脑海里展开了丰富的演绎。李正一脸崇拜,王军依然沉浸在思索之中狠抓头发,只有小红与周亮的社会经历太单纯,还消化不了这些信息,一脸的懵擦擦。

    “你确定还要打电话吗?”满江红伸出了手。

    “不,不了。”周远不知所措地递上手机,震惊之余还没回过神来。

    满江红把手机往身后一抛,看了看表,冷冷说道:“你们一帮乳臭未干的小孩,老子没时间陪你们过家家,游戏现在结束……”

    “不,不能,不能结束!”

    王军大声喊着,仿佛喝醉了酒一般摇摇晃晃快走过来,把拉着他的李正和王晶都推得一个趔趄。

    “你让我打,打三拳!”

    “切,你神经病呀,我又不是沙包。”满江红警惕地瞪着他,本能地感觉到在什么环节出问题了。

    “两拳?”

    不行!

    “一拳?”

    滚!

    人们都围拢过来,刘丰、周远幸灾乐祸,而王晶、李正则是不知所措。

    “牛顿都没有你牛,你跟我走吧……”王军面红耳赤直撞过来,抬手去抓满江红的胳膊,浑然没有高阶武士的速度与力量。

    满江红一听牛顿两个字,马上知道问题出现在“护体神功”上。自己的攻击力其实只有中阶武士的巅峰水准,但挨打能力深不可测,都不知道极限在哪。以往交手的那批人全是江湖底层的粗汉子,随你怎么糊弄都行。而眼前这个兵哥哥显然具备高等知识,差一点就窥破自己的保命小秘密。

    哪里能够让王军把话说完,满江红一个错步闪开出现在其身后,“噼啪”两掌切在脖子两侧。只听到轻微的两声“咔”,王军翻着白眼慢慢地向前栽倒,王晶和李正慌忙搀扶住。

    正在思考牛顿是哪个门派高手的阿风连眼珠子都瞪圆了,佩服得五体投地。别人不知道,习武之人可清楚,那分明是把颈椎打错位了再从另一侧打了回去。

    好狠,好准,好快!

    “你把我弟弟怎么样哪?”王晶一看弟弟被打了两掌之后毫无知觉,顿时就慌了,赶紧伸长脖子焦急地问。

    存在着这样大一个纰漏居然洋洋得意,如同猴子在炫耀自己的红屁股,说不定哪天就会被人抓去演猴把戏了!满江红正心情大坏,听这句话没好气道:“杀了!”

    啊!王晶一听就急眼了,张牙舞爪地扑向满江红。

    十六七岁的年龄哪里懂什么怜香惜玉!满江红烦躁地一推,王晶又穿着高跟鞋站立不稳,顿时身子向后仰倒。**的石坪这一倒下去还不得脑震荡?满江红见机不妙,立刻前跨一步俯下身用右臂抄住她的腰,她则尖叫着本能地用双臂紧紧环抱住了他的肩。

    两人恰似在跳一曲亲密无间的贴面探戈,再配以缓缓西沉的斜阳,细碎光影給他镀上了金边,林间清风撩散了她的长发,那画面,美不胜收!

    画面定格数秒。

    他傻了,她也傻了,围观的小盆友们也都傻眼了!

    感觉一双明亮的眼睛近在咫尺,她大窘,用手去推却感觉浑身无力。隔着薄薄的纱裙,掌间传来柔腻温暖的触感,令他一条胳膊都麻麻酥酥的,回过神之后触电一般扶正走开,剩下她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修长的身段,挺翘的臀,纤细的腰,饱满的胸,再配以一张嫣红欲滴的精致面庞,好似一支艳冠群芳的牡丹花。

    周远的眼睛都看直了,李正吭吭哧哧咳嗽了几声,喊道:“姐,快回来,军哥没有死。”

    小三也老气横秋地喊道:“以我老人家的经验,三分钟以后他就会醒来,精神倍棒,吃嘛嘛香。”

    踢哒踢哒,王大小姐以手掩面飞快地跑回,鞋跟都几乎飞起。

第十六章 星星在召唤

    看眼下的情形是明显找不回场子了,只能回去再考虑报复。周远情绪低落,低声对刘丰说道:“丰少,我们走吧,以后再想办法。”

    “嗯。”

    刘丰应了一声,眼睛却看着满江红,生怕对方没有开口同意,自己这一走又要挨打。他骄横惯了,现在却碰上一个更横更不讲道理的,心底的骄傲被击碎之后反而暴露出懦弱。

    周远强装笑脸,走过去冲李正打了个招呼。

    “李少,我们先走一步。要不我们下去以后叫一个救护车来?你表哥这个样子挺叫人担心的。”

    “哦,不用了,谢谢。”李正连连摆手,怀中的王军气息平稳却没有醒。和你又不熟,说这些漂亮话干嘛,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这位是你表姐吧……你好!”

    王晶正蹲在地上探王军的脉搏,好像没听见一般,丝毫不理会伸到面前的手。

    周远僵了数秒面色铁青,猛地抽回手转身朝石阶方向走去。李副市长是才从外地调过来的,在这里官场很受排挤,说不定搞几天就得滚蛋,有啥好得瑟的?

    “喂喂喂,打酱油的,站住。我有叫你们走吗?”正低头看表的满江红抬起头,拖长了腔调。

    周远忍无可忍,霍地转身指着满江红鼻子骂道:

    “小子,你不要得寸进尺,信不信明天老子叫一百城管铲平了这里!”

    他在王晶面前吃了瘪正是没好气的时候,加上刘丰挨了两记耳光自己也挨了一脚,要是不撂下一点狠话就这么灰溜溜地跑了,以后都不好意思出来混。

    满江红一言不发冲上前就是一拳,打得周远满脸桃花灿烂,再狠狠一脚踹翻在地。刘丰吓得一哆嗦,王晶想站起身却被李正扯住。

    “一百城管,好大的口气,你叫得动吗?你爹是城管局长吧,说,是不是?”

    周远咬紧牙关不说话,才坐起来又被一脚踹倒。

    “不要挑战小爷的耐心,惹毛了小爷,把你宰了埋在这块石坪下。快说,是不是?”

    周亮冲上来死命地推满江红,却哪里推得动,急忙说道:“姑爹是城管周局长。”

    “你呢?”满江红扭头冲着刘丰吼道。

    “我爸爸是刘市长。”刘丰吓得又一哆嗦。现在他可没有指望老爹的牌子能够唬人,只希望这家伙没有仇富心理,官二代里也有好人呀!

    “你们这帮混吃等死的货,男的坑爹,女的坑干爹。有权、有钱、有人,哪一样是自己的?怎么着,还想回去报复是吧?”

    周远被周亮搀扶起来,样子虽然狼狈却没有受什么重伤,似乎被激发出了凶性,胡乱一抹脸上的血,吼道:

    “你这个一辈子捡垃圾的小瘪三,很能打是吧,老子明天就叫人赔你玩。哈哈,玩游戏,玩残你;玩游戏,玩死你!还有这三个小兔崽子,一个也甭想跑掉!”

    满江红却不理他,走到刘丰面前很不好意思地说道:

    “刘公子,你看你们大老远跑过来是为了解决问题的,不是来打架的。我这个人脾气不好,很怕一不小心把你们全部打死在这里。打打杀杀多不好,我是个粗人没读过什么书,你们都是有素质的文化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就别同我一个粗人计较了。这样吧,还是继续玩游戏。三局两胜,我赢了呢这事就清爽了,谁也别老想着报复;你们赢了呢我和那三个小子随你们怎么弄都行。刚才算我赢一局,现在轮到你们出题,怎么样?”

    “对,哥哥的文治武功,天下无双。随便你们怎么出题。”三个混小子好像经历过多次这样的场面,纷纷嚷着附和,喊起话来整齐得很。

    操,我们跑过来就是打架的,现在被你打成这个样子才说打打杀杀不好!都把刀架在脖子上了,我们还能怎么样?

    刘丰的心里叫起了撞天屈,嘴上却应了一声行,探询地望向周远。

    周远正在发飙呢却没人理他,就好像一拳打在空气里憋得实在难受。但他毕竟年长几岁,父亲并非权势熏天,所以平日里也只小打小闹,倒不是全凭意气不计后果的人。听刘丰这么一说正好顺坡下驴,狂笑着把周亮往身前一推。

    “哈哈哈,既然丰少同意了,我当然没问题。我堂弟周亮,国际奥林匹克思维大赛选手。小亮,你就随便出一道简单的题,别欺负没文化的人。”

    听了这句话王丰、李正、小红都吃了一惊。南越省唯一的一个国际奥林匹克思维大赛选手,报纸、电视半月前曾发过专访,在学生和市民中如雷贯耳,原来就是眼前这个周亮,难怪瞅着有点面熟呢。

    他会接题吗?连王晶也抬起头,不认为“带头大哥”有什么机会。这人也真奇怪,明明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子把大家整得服服帖帖,干嘛还要画蛇添足来这一手,这不是明摆着出丑吗?像奥林匹克思维大赛脱离了常人轨道,是天才怪物们的游戏,还是早早投降为妙。如果换成是自己就考问一些化妆知识,料他也一样答不出,哼!

    满江红再次看了看表,一回头见到躺在地上的王军已经坐起来了。

    现场安静了下来,都在想周亮会出什么样的题目。有些人天生聪明,可如果不经过系统教育,一样没文化没见识。填海区肯定是没有学校供眼前这位草莽英雄上的,可他怎么一副不经心不耐烦的模样,好像是给了他们天大的面子,就不怕等一会儿丢脸丢大了?难道真以为自己文治武功天下无双呀?

    周亮倒是极为单纯的一个学生,堂哥叫他出题他便出,想了约莫一分钟后问道:

    “三个半径为一的球体两两相邻紧挨着摆在地上,上面放一个同样大小的球,问上球离地多高?”

    大家一听脑袋就晕了,没事玩球球?

    这题目的关键在于上面的球体探入下面三个球形成的凹陷处有多深,连想一想都会头晕目眩!别说中学生,连大学生一时半会也求不出,眼前这位明显没有受过教育的“大哥”只怕听都听不懂。

    周远鄙夷地看到对方吃瘪,很为堂弟挣回一点面子高兴。今天挨这一顿下打值得,给刘丰留下了深刻印象。自己以进为退,挣回面子后就赶快脱身,电话里说得对,这地方太他妈邪乎了。那小子以退为进,输了这局下一局肯定是自己出题,刀把子握在手上还能不赢?回去以后得好好查一查底细,迟早搞死他。

    满江红的表现却有点奇怪,似乎有些失望,皱了皱眉头反问周亮:“你用了多长时间求出?”

    “第一次用了三分钟……”

    众人哗然。

    三分钟?三分钟还不够理清思路画出立体图呢,天才就是天才!

    “那我告诉你,我第一次见到这道题是在十一岁,解开它用了不到十秒,你信不信?其中九秒思考,一秒得出答案。”

    什么?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拜托了大哥,吹牛也得先打打底稿呀,也不怕把天给吹破了!

    满江红的形象顿时在李正心里黯淡了不少,答不出就是答不出,可也不能胡搅蛮缠吧!

    王晶则笑盈盈望着他,觉得那坏坏的样子怎么瞅怎么可爱!

    周远不屑地骂道:“放屁,电脑都没有这么快!”

    周亮倒是老实,认真问道:“你做过的呀,用的什么方法?”

    满江红道:“你用了非常巧妙的办法,再通过复杂的计算得出答案,是不是很骄傲?”

    周亮道:“嗯。”

    作为天才少年,这正是他引以为豪的领地。对方如果说两分多钟还是有可能的,十秒钟明显不可能呀,自己找到正确方向建立数学模型至少都花了两分钟。

    满江红不理周围鄙夷的目光,道:“如果我告诉你,离地距离就是四面体的高,你一秒钟能不能得出答案?四面体的高有公式,是现成的,不需要计算。”

    众人如听天书,齐刷刷望向周亮。

    周亮却愣着站了半分钟,突然附身抓起一块石头在坪上画起来,连王晶、李正也好奇地凑过去看。

    地上圈圈叉叉,两分钟便画出了四个图样。起初复杂得如同扭麻花一般看不清面目,最后一张图却是一个简单的四面体,一根线从顶直贯到底。

    周亮静静地看着,面庞通红,额上满是细密汗珠,忽然丢掉石块雀跃而起,扭着满江红的胳膊连声问:“你是怎么想到的?是怎么想到的?结果是对的,但过程没有联系呀!”

    居然真的是这样!众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的感觉。

    这可是十秒钟破解难题!姑且不论思维过程与知识运用,仅仅运算速度就超过了电脑,还是地球人口吗?

    满江红轻轻推开了周亮,目光幽邃似星空,神情高贵如君王,带着淡淡的忧伤深深的孤独,低沉地说道:

    “世间万物都有联系,只是你们看不到而已。就拿刚才那道题而言,我问你,在四个球体中间,能够塞多大的一个小球进去?或者说能够塞直径若干的多少颗小珠子进去?这比刚才的题目难多了,我相信你能够做出,但时间可能会花上半小时、一小时,甚至一天,因为你要建立无数的数学模型。

    “如果能发现这世间的联系,很难的事情其实并不难。你们总觉得数学是描述世界的,世界是变的,数学是不变的,但有没有一个地球人想过,世界其实也可以描述数学的,改变数学的。拿上面那道题来说,你用物理的眼光去看,会发现匀质对称物体的几何中心就是它的物理中心,球体的球心就是质量中心。把四个大球看成一个整体,用杠杆原理,你能够飞快求出它的质心。它距离下面三个球心构成的平面是一,距离上面那个球心距离是三。再用对称原理,想都不用想,中间小球的球心就是四个大球构成的锥体质心。到了这一步,小学生也能够算出这个小球该有多大了。

    “你们还有一个误区,总以为宏观的规律用不到微观的计算之上,高深的知识不可能配合以低级的手段。你们看,经典物理学和量子力学坚决对立,量一段距离不可能用到微积分。我见过奥林匹克物理大赛题,号称是少年天才的思维体操。里面常有这样的题目,求在下降或者上升过程中,受力或者不受力情况下物体的复杂运动。是的,很难。可是有谁想到过,圣人爱因斯坦早在一百年前建立的广义相对论,迄今为止人类最伟大的理论,可以概括为一句话,加速场与引力场等效。再回头看那些题目,你只要把外力、加速、离心、引力等等的矢量箭头统统合并为一个,难度至少下降了一半多。”

    场中诸人都受过系统教育,被一波接一波的信息震得大脑一片空白,因为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们可以用如此直接的方式看待事物,用如此简单的方法处理复杂问题。他们就算听不懂他话里的内容,却也听得出这样异想天开的思维方式里蕴含着深刻奥妙。至于对不对,看周亮和王军的脸色就知道了。

    “其实,我是一个外星人,来到地球已经八百年……”

    什么?

    这也太能扯了吧!

    不待众人回过神,满江红转身缓缓走向台阶,萧索的背影显得无比神秘、孤独。

    现场鸦雀无声,仿佛在注目一位大宗师悄悄离去的背影,任何惊扰都会破坏这股神圣的氛围,是一种不可饶恕的亵渎。

    “阿凡达……”女子尖利的高音响起。

    已经走到台阶边上的某人被这一嗓子吓一跳,差点踏空摔了下去。切,装过分了,忘记这里的麻烦还没有解决呢。阿凡达?我有那么像吗?却不知他高高瘦瘦又说是外星人,可不正是阿凡达。

    “阿……凡达,三局两胜,还有一局是不?我表弟,有一个问题……”王晶笑意盈盈,眼神温柔,神情却约显忸怩,用手指捅了捅李正。

    外星人?鬼才信!哎,如果是真的该有多好!那我就,那我就……

    李正鼓起勇气,径直问道:“填海区应该怎么处理?”

    满江红一边往回走一边奇怪地看着他,反问道:“你姓李,是才到樟木市半年的李副市长的儿子?”

    “对呀,你怎么知道的?”李正不由自主地伸了伸舌头。他本来就被震晕,现在这个样子更显得傻气呼呼直冒。

    众人被一波接一波超越常规的事情搞懵了,都不太好意思说自己是这年轻人的同类。眼下见他未卜先知反应倒没有先前那么强烈,似乎理所当然本该如此。

    “我说是心电感应你们也会信,不过这只是简单的逻辑推理。你这么关心填海区只有一种可能,你父母的官身同填海区的治理息息相关,常常不经意表露出焦虑,所以你就记住了。这个问题非常棘手,吃力却讨不了好,往往就被指派给外来的新官员。能够同刘公子一起出来,你们父辈的级别不会差太多,那么你父亲是李副市长毫无疑问,因为正是他主管这一块。不光如此,我还知道在你身旁的那位女孩叫王晶,来自大家族,是你表姐,在《樟木日报》实习一个月了,大学期间是辩论队的三号辩手!”

    震惊!

    集体麻木,外焦内嫩,呼呼直冒傻气!

    王晶双颊绯红,想到了一个荒谬的可能。难道这阿凡达竟然是深藏民间的铁杆粉丝?还真是有这个可能呢,自己在学校可是曾被评过校花,照片也上过媒体,每月收到的情书都是厚厚一迭。

    王军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如果这小子是极其高明的黑客,通过他们在游戏中的ip查到注册资料,并不是太难。姐姐在大学加入辩论队家里人都知道,可连自己都不知道她是三号辩手。

    只有周亮一个人还在懊恼地喃喃自语,原来题目是可以这样做的,早知道的话就好了,去年的物理大赛我应该可以拿金奖。

    满江红才懒得解释呢。这姑娘伶牙俐齿,偷换概念的速度奇快,一定受过专门训练。二十岁年龄,受训还能在什么地方,大学辩论队呗。一号辩手是主辩,要求总揽全局;四号辩手思维缜密,做收束无懈可击;二号辩手知识渊博,攻击犀利;三号辩手搅浑水,打闷棍,不是她还能有谁?至于知道名字,在《樟木日报》工作,却是正巧和满江红等一下要办的重要事情相关,事先就调查过的。

    原来她就是王晶呀,满江红不由得又多看了两眼。王军和李正瞠目结舌地看着风风火火男孩子一般的姐姐羞羞答答低下了头,用脚尖蹭地。

    “在现阶段,填海区不处理就是最好的处理。第一,这是某位领导的政绩工程,只要领导不倒,项目就不可能被否定。第二,原来的投资商不是一个两个,损失惨重不投钱了,政府一旦开始处理,就会涉及前面的赔偿和未来利益的分配,谁来买单?谁来平衡这些内外错综复杂的关系?第三,政府拿不出天文数字的后续资金挽救一个中途失败却不能否定的工程,新的投资商更加不可能进场。谁知道这个坑有多深?水有多浑?政府的公信力大打折扣,原来的投资商虎视眈眈,这种情况下谁也不会傻到往坑里跳。”

    “那就这样不管了?不管也会天天有人骂的。总还是有好办法的,是吧?”李正充满希望地看着外星人。

    天色已经昏黄,满江红看了看手表,说道:

    “从来就没有绝对的‘金手指’,任何好的决策都只是在一定环境下作出的最佳选择,起到暂时作用。问题不是出在治理的手段上,再难也不会超过当初填海的时候,而是还没有到合适的机会。佛家讲因果机缘,草莽讲风云际会,都是这个道理。不过,往这里少倒一些垃圾,多种一点花,肯定会有好处。

    “……

    “我要走了,星星在召唤!”

第十七章 龙归海世界

    这些话里的知识渊博逻辑清晰,以宽广的视野高屋建瓴,层层剖析填海区问题之中勾心斗角的权谋与盘根错节的经济,也是一个江湖小混混能够说出来的?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

    他哪一样做到了?

    萌妹子小红似乎真的开始相信他是从星星上来的,眼睫毛扑闪扑闪,如果不是因为羞涩和胆怯就跑上前索要签名了。周亮不必说了,现场众人中也只有他完全听懂了满江红的破题思路,自然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周远刘丰也忘记了报仇的事,感觉自己同人家一比,那就是一白痴。只有李正走了神,偷偷瞄着表姐,总感觉她眼神不对劲。

    眼下是一个非常微妙的状态,崇拜同疑惑并存,惊讶与畏惧齐飞。趁着大家还没有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满江红走到王军身前亲切地问道:

    “王先生,好些了吗?刚才你中暑说胡话,被我打了颈椎一下,暂时切断了局部神经之间的联系,就跟电脑死机重启一个道理,对身体不会有什么影响。”

    “感觉好多了,非常感谢!”王军坐在地上扭了扭脖子,笨拙地学着江湖中人一抱拳,心里却在怒骂,你妹的,改天我也帮你死机重启试试看。

    “好了就好,别胡思乱想,心静则神凝。”

    满江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径直折了一根树枝走回,冲着三个小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暴打。那三个小子背过身蹲下去护住脸,显得非常有经验的样子,闷声硬抗。

    王晶赶紧跑过去抓住他胳膊。

    “你干嘛干嘛呀,干嘛动不动就打人?”

    连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这架势真有点……亲密无间。瞧,其他人就不敢劝。表弟李正挤眉弄眼,而弟弟王军的脸色本来就黑,这一下子更黑了。

    满江红把树枝一丢,恨恨地骂道:

    “三个不求上进不知所谓的家伙,骂人很好玩是吗?讲痞话就威风吗?就能发泄怒气显示存在吗?你见过强者什么时候动不动就骂人?别人把你们当成烂泥巴,你们也把自己当成烂泥巴!捡垃圾捡垃圾捡垃圾,父母捡垃圾把你们养大,怎么就不想想他们容易吗?怎么就不想想十年二十年以后他们还捡得动吗?三年之后如果你们还是这个样子,老子也不打,有多远给老子滚多远!”

    三个小子默默站起身,给众人道歉。这顿打毫不掺假,见到一道道血痕,几个人沉默无语,连刘丰、周远也收敛起幸灾乐祸的表情。王晶看见小胖子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便掏出纸巾弯腰给他擦,一边对满江红埋怨道:

    “你这是干嘛呀,他还是个小孩子,好意思下这么重的手。”

    小胖子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往前凑了凑,讨好地说道:“姐姐你真好,真漂亮,以后我再也不骂你了。”

    满江红团团作了罗圈揖,说道:“刚才是我的不是,向大家赔个礼。你们站一个钟头也累了,都请过来坐下说话吧。”

    众人围拢,周远有些不情不愿,但看到周亮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了,只好跟上。

    满江红在圈中坐下,看了看表,说道:

    “小三,先把大家的手机都还了。我知道你们在玩游戏时设置了静音,现在一定有许多未接电话。先不要看手机,听我说一件事情。原来我已经有一个计划,刚才想了一下,觉得如果得到你们的支持,这件事情会处理得更加圆满。”

    时间已经非常紧迫了,但他还是不能甩手就走。用文斗武斗熄灭了这群公子哥儿的嚣张气焰,用苦肉计、赔礼道歉等方式让他们出了胸中一口怨气,但并没有得到一个承诺。看看刘丰躲躲闪闪怨毒的眼神,周远挂在嘴角的冷笑,这事肯定没完。说不定自己前脚才走大豆小三小胖后脚就遭殃,只怕还会连累到废品收购站和胡叔。唯有一个办法,把他们拉进要做的事情中去。经过仔细推敲,发现正好可以弥补计划中的漏洞,而那恰恰是自己做不到的。不管如何都值得赌上一赌,赌面前这群人虽然骄横,毕竟年少,心肠还没有变成蛇蝎一般冷酷无情。其实赢面蛮大的,充满正义感的女记者和萌萌的小姑娘肯定被打动,那个酷酷的军人至少会保持中立。

    要取信于人就不能遮遮掩掩,满江红平静地扫视了一圈,把计划和盘托出。

    “填海区是樟木市最脏最乱最差的地方,大部分住户是捡垃圾和非法种菜的。另外,通缉犯、贩毒、走私、偷盗、捞偏门的也不少。樟木市城区漂亮干净,可你们在天桥底下,人行道旁,时不时会碰到一些残疾小乞丐,他们痴痴呆呆,有的断了胳膊,有的断了腿,有的脸烧得一塌糊涂。这些小乞丐有一部分是从这里流出去的,一共二十三个。

    “我原来以为丐帮从外地收罗了这些残疾小孩,后来才知道许多小孩是拐来的偷来的抢来的,当初并不残疾,是被打成那个样子的,当初也不痴呆,是被药物弄成那个样子的。他们的胳膊养好了,就被再次折断,流脓流血最好,因为越是凄惨就越能讨来钱。有的小孩子被打死,有的病死,就地埋了,也没人知道。五天前那些人又从外面弄来三个小男孩,其中一个才五六岁的样子,两只眼睛都被剜掉了,隔着铁门听到我的声音,问:‘哥哥,天怎么还不亮呀!’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场景,一个小孩子天真地仰起脸,用两个黑洞洞的眼窟窿望着你,问:‘哥哥,天怎么还不亮呀。’

    “用法律治那些人的罪很难找到证据,何况一有风吹草动就跑掉了。就算坐牢,两年后出来又过着舒舒服服的日子,继续作恶。这些天我收集了一些逍遥水,一种有麻醉作用的毒品,在今天下午下到了他们的水缸里。等一下我就会去讨回公道,让罪恶得到应有的惩罚。你们放心,我不会酿出命案的,怎么着功劳也得留给后来破案的警察。

    “在危区的深处,那些人打通了两栋别墅的围墙,养了两条狼狗,每天开一辆中巴车出去,屋里只留下两个婆娘做饭,傍晚时才带着乞讨完的小孩子回来。一共有六个人,一个高阶武士,两个中阶武士。上面还有大头目,每隔三四天就有小车开进来收钱。他们一般六点半回来,七点开始吃饭。我弄到的逍遥水不多,又被稀释,未必能有多大的效果,时间一拖久药性自然解了,所以必须抢在七点半之前动手。他们单打独斗不是我的对手,但是人多,地方又狭窄,肯定有刀,还可能有枪,所以我也未必能够赢。好在他们在明处我在暗处,这是一个优势。

    “这些资料和证物的埋藏地点,在下午两点传到了《南方周报》谭记者的邮箱,在下午四点传到了《东方周报》吴记者邮箱。我甚至给他们发了短信,说晚上八点在填海区会有大新闻。计算路程,他们如果接到信息就动身,抛开请示及与警方联系的耽搁,最快九点钟能够赶到。同时,晚上七点钟的时候邮件也会传到王晶和其他十几家记者的邮箱。为什么不单独通知本地媒体,这道理,你懂的。一旦有其他媒体介入,事情搞大了,当地政府就是想盖住家丑也盖不住,那些孩子才能彻底得救。

    “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媒体有所反应的基础之上,我希望能够获得你们支持。你们的长辈是本地高官,出了这样事情短时间内颜面无光,对未来却极有好处。纸毕竟包不住火,脓疮破得越早越好。有你们参与关注,下面的人不敢随便搞名堂,处理会更有效率。我只是匹夫之勇,把脓疮捅破容易,后续安置却是一项浩大琐碎的工程,实在力不从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果你们有心,希望能坐到七点半钟下山,八点钟报警,陪警方一起去危区深处看看!用什么理由?太好编了。王晶记者不是收到邮件吗,邀几个朋友过来一探虚实,于是发现了真相。

    “现在时间是六点二十,我得走了。你们也可以冷眼旁观,但是希望不要走漏风声,也不要透露今天和我相遇的一切,那会对谁都没有好处,而且很可能成为别人攻击你们父辈的话柄。”

    他说得很流畅,仿佛只是出门买一瓶啤酒,而不是面临生死凶险。

    他以真诚,若你怀疑,那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虚伪的;他以单纯,若你复杂,那他所说的一切都别有用心。

    所以他只是平静地叙述,不亢不卑,没有刻意营造氛围,那些推波助澜、诱导指引、激励恐吓的话语隐藏在其中,也是本来就想说的。

    他说完了站起身,剩下是这群人自己的选择。

    现场静悄悄的,王晶与小红甚至抽泣起来。刘丰同李正几乎把脑袋都埋进了裤裆,周亮则涨红脸拉着周远的手急急低声说什么,周远摔开他,表情复杂,似乎在思考。

    “哥……江哥,去,去不得。那些人好凶的,我靠近一点都差点被狗咬了。”机灵的小三急得说话结巴了。

    小胖干脆一把抱住满江红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我要告诉胡叔,我现在就告诉胡叔去……”

    大豆则到石坪边上捡起一根树枝,跑回满江红身前杵着,闷声道:“我跟你去。”

    满江红气得一巴掌拍在大豆肩头,强行把他按坐在地,又把小胖子的手掰开,吼道:“你们去顶个屁用。老子又没有死,嚎什么丧!”

    这时响起了一个声音:“谁敢坏事,老子打断他的腿!我同你去,我是军人,高阶武士。”

    王军猛地站起,眼睛微眯,目光如刀锋一般扫过,刘丰吓得腿一抖,周远顿感一阵寒意。

    “多谢了。我知道你是军人,但你不是侦察兵,连野战兵都不是,而且不熟悉情况。势弱用奇,火中取栗,多一个人并没有改变力量对比,反而多了变数。”

    王晶也激动地站起身来,道:

    “我是记者,同你一起去!”

    “别别别,你千万别给我添乱,估计你人没到狗就得叫唤了!”满江红摆手不迭,把手表和手机塞回王晶手中,道:“谢谢了。原来准备搞定那帮龟孙后用你的手机报警,这才想到危区里面根本没有信号。”

    “那你还是拿着,打电话方便。”

    “别,我没有电话要打。万一失手挂了,这玩意留在现场对你会是很大的麻烦。救出那个失去眼睛的小男孩以后,还请你一定不能让他失去联系。因为我答应过,有一天会让他重见光明。”

    满江红潇洒地转过身。

    寂静之中,众人目送英雄孤独的背影步入沉沉暮色。

    “哥,你不会跑路吧?要记得回来看我们呀!”小胖子泣不成声地喊道。

    某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转过身叉腿而立,霸气侧漏地伸出食指点着他们,严肃地说道:

    “你们几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记住,哥这不叫跑路,填海区这片天空太矮了,已经容不下哥哥我。哥哥这叫龙归海世界,凤舞九重天。”

    天色逐渐浓黑,华灯初上,远方灯火璀璨,山下却只有一些模糊的星星点点。微弱的灯光投射上来,满江红背衬夜空,身影显得无比高大。他顺着石阶下行,逐渐消失。

    “不行,得赶快通知姑父调警察来,他这是去送死。”王晶鼻息咻咻,眼睛都红了,还想往山下跑。

    “姐,你这样会给姑父造成很大的麻烦。他为什么不先报警,就是怕警方有内鬼打草惊蛇。为什么叫我们七点半再下山,就是怕我们添乱子。”王军拦住了她。

    “那就叫大哥调军队来。”

    周远同刘丰是官宦子弟,耳濡目染,格外敏感,听了这话吓一大跳。这都什么人呀,随随便便就敢调动军队。周远庆幸被王晶摆过一道后没有进一步举动,而刘丰则在考虑以后同李正拉近关系,还得告诉父亲李副市长似乎很不简单,至于报复的事,哥像这种没品行的人吗?

    “姐,你疯了。才几个小杂碎,又被下了药。他厉害得很,不会有事的。”

    “万一麻醉药没起作用呢?恶虎还怕群狼呢!”

    “他不是老虎,他是……他是一条龙呀,没听到龙归海世界吗?看看那块大石头上刻着啥,见龙缷甲!什么时候一条龙会怕一群狼?”

    王晶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祈祷心中的英雄兼铁杆粉丝能够平安。

    这时,山下却传来一支浪声浪气的淫邪小曲,现场肃穆的气氛顿时被破坏殆尽。众人面面相觑,王晶面红耳赤,小红则莫名其妙。

    “尼姑近来身体差,

    去找大夫把药抓。

    大夫一见笑哈哈,

    恭喜你呀要当妈。

    放屁,

    老娘一直是用黄瓜!”

    这人也真是的,一会儿凶神恶煞,一会儿大义凛然,一会儿流里流气,就没个正形,气死本姑娘了!

    王晶的眉梢上挑凤目含煞,差点把银牙咬碎。山下的歌声还在继续飘来,又不能把大伙的耳朵都塞上,她脸上尴尬心中嗔骂,急中生智地用胳膊肘一捅小胖子的肩膀,问道:“喂,你们大哥叫什么名字?”

    小胖子一翻小眼睛,警惕地哼哼道:“你干嘛?想泡我大哥呀,不告诉你。”

    对付一个小屁孩王晶有的是办法,悄悄塞过去一封巧克力后低声说道:“我不告诉别人,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小胖子只坚持了几秒钟就缴械投降,趴在她耳边小声嘀咕。王晶一边听一边点头,问道:

    “不是说他杀过很多人吗,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见人就杀,血流成河呀!”

    “瞎说,我看他不是这样人。”

    “姐姐,我不骗你,是真的呢。这个台子是他专门杀人的地方,你们把石板翻开看,下面还有血呢!”

    ……

    “姐,石板下面真的有血迹!”

    “啊……”

    “瞧,我没有瞎说吧。好多人找大哥麻烦,真奇怪,明明打不过,非要把自己打出血来了才肯回去。”

    “这个不算,不是说他杀了人吗?”

    “是呀,他可厉害了,天天杀人。我被他杀过七八回了,大豆都被他杀过十几回了,我们一回也没有杀掉他。”

    “我怎么听糊涂了?”

    “真笨!你没有玩过杀人游戏吗?天黑请闭眼……”

    “啊?死胖子快回来,我保证不掐死你!”

第十八章 初战武师

    地球进入二十一世纪,从三十年代起爆发了持续十多年的经济大萧条,社会发展严重停滞倒退。到2053年地球联邦政府成立之后,各国裁减军备合作共进,才开始呈现出一派繁荣景象。

    但这个时代依然贫富悬殊,资源面临枯竭。由于地球联邦的成立,绝大部分国家纳入了统一管理,所以意识形态的对立并不是主要的,物质上的丰富和精神上的空虚让人们开始怀念孔孟的中庸之道,中世纪的骑士精神,以及佛家的宽恕、容忍、牺牲,道家的逆天修行、白日飞升。

    在2043年纽约核爆炸中出现的婴儿虚影引发热潮,神子传说应运而生。

    题材炙手可热,由此衍生的电影电视小说诗歌不计其数。大导演皮格凭《末日审判》再夺奥斯卡金像奖,获奖感言超酷,只有三个字,“感谢神!”

    歌手唱道:“光辉灿烂,我主降临……”

    诗人颂道:“他是光,他是热,他就是一切!”

    面对社会上这股热潮,学者们罕见地一致保持冷静。

    心理学家严肃指出,众多人相信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是集体潜意识癔症发作的前兆,神子传说刚好满足了引发癔症的三个条件:超出了普通认知范畴,符合心理预期,能带来重大后果。

    人种学家则认为拥有超能力的神子可能来自未来,根据人类形体演化的趋势来看,他长大之后应该四肢纤细,大脑袋小身子。商家据此印刷出系列“金刚葫芦娃”的肖像,成为经久不衰的流行时尚。

    三大宗教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均保持沉默,但传说的影响力越来越大,许多小教派雨后春笋一般冒出,都宣称自己是神子在尘世的代言人,浑水摸鱼借机敛财,甚至伺机作乱。

    地球联邦政府成立之后对这种情况予以严厉打击,加上神子始终没有显灵,传说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被社会遗忘,淹没在泥沙俱下的信息爆炸中。

    ————————————

    这一年是2056年的华夏共和国南越行省,滨海新城东方市。

    七月流火,太阳将马路晒得如同烙铁,热浪蒸腾。

    一条繁华主干道旁立着一幅巨大的房产广告牌,画面上一栋豪华别墅前有一位少女在花丛扑蝶,广告词是:如花初绽,如女初成。

    一位脚穿裂开了缝人造革皮鞋的寒酸青年呆呆站在广告牌前琢磨那两句广告词,突然间明白了其中关窍,“噗嗤”笑出声来,心里暗暗骂了一声:“这不是等你来*吗?流氓!”

    三年过去了,虎渡河畔残酷的夏夜给满江红留下了太多恐怖、悲伤,还有神奇。

    指端发出的白光,凌空飞舞的宝剑,掌心的雷火……姥姥、朱叔叔、大黄、黑姑、大牛哥、水猴子、肉松……洞庭湖烟波浩渺、虎渡河波澜壮阔、水墨沙洲静谧寂寥……夜深人静时,这些场景与面容时常在脑中翻江倒海,悄悄入梦。

    他豁出性命一般苦练,终究未遇明师,实力差强人意。唯有追风掣电一般的速度远远超越了目前接触到的所有人,再加上抗击打能力几乎没有极限,使得他在填海区武士这一阶层未逢敌手。

    但这些还远远不够,朱富贵就是前车之鉴,堂堂殿堂高手在老牛鼻子的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生活的艰难不算什么,他很小心地躲藏着,挺过了一波又一波的灰心绝望。但填海区里的资源与信息实在匮乏,连有一点级别的罪犯都不屑长留,最终他只能舍弃安全进入主流社会寻找机缘。

    东方市是那个瘦小黝黑男人指定的会合之地,他在人潮中寻找,聆听着嘈杂市声,仿佛那人一不留神就会冒出来,呲出一口烟熏的黄牙埋怨道:“江哥儿,怎么才来?”

    他擦干净湿润的眼角,在树荫间隙里匆匆穿行,时不时抹额头上的汗,斜举塑料文件夹遮挡阳光。

    一辆华丽的宝马轿车呼啸而至,见前方车辆拥堵便肆无忌惮地开上了非机动车道,几乎擦身而过。满江红吓一大跳,慌忙蹦到人行道里面避让。车速稍缓,车窗内地轻蔑弹出了一个烟蒂,随即加速。

    神气什么呀,我呸!

    满江红狠狠飞起一脚踢向烟蒂,瞪着跑远的车屁股竖起了中指,心里暗骂:把你分解成原子、夸克,也就是一堆微粒,不见得高贵。

    这座新崛起的大城市以其快节奏、高效率、高收入吸引着各地青年寻梦,就像一位妖娆的妇人令他们向往、激动、迷茫、害怕。

    第一次来到繁华的国际大都市,他见到新开的沟渠漂满垃圾和油污,心里就有了一些安慰,这里的水没有家乡水清;见到新栽的椰树在阳光下耷拉着叶子,心里又生出了一些骄傲,这里的树没有家乡树大。

    他大步行走在高楼大厦的缝隙,明亮的玻璃幕墙耀花了眼睛,恍惚间觉得一切都是幻像,时空之中只要小小的一个涟漪就能抹平所有的喧闹与繁华。而在遥远的时空深处,有一双眼睛正默默注视着在尘世苦苦奔波的自己。

    “吱……”前方传来紧急刹车声。

    四五十米之外宝马车突然停下,两个面容不善的人下了车。满江红本能地放慢脚步,硬着头皮靠近。

    懒洋洋斜倚车门的瘦子把才吸几口的雪茄朝地上一摔,指着满江红骂道:

    “妈的个逼,找死呀,给老子打!”

    刚才车子擦身而过,潘贵刚好从后视镜里瞧见竖起中指。潘大少爷这几天在道上吃了暗亏,心情本来就不爽,正想找个地方撒气他便撞到了枪口。

    一条凶神恶煞的壮汉堵住了去路,却诧异地见到面前年轻人并不逃跑,既不发问也不惊慌,脸上还露出了思索神色。

    中阶武师,绝对是中阶武师!

    满江红没有和武师真刀实枪交过手,废品站老板胡叔是填海区唯一的初阶武师,教过他不少东西,算半个老师了。但胡叔同他较量纯属喂招,不可能生死搏杀,所以他也一直搞不清楚同武师之间的真实差距。

    面前这条壮汉的气势比胡叔还盛,都快赶上了肉松的外公王铁柱,绝对是中阶武师,响当当24k的试金石!

    力量、招术、经验肯定差得远,那就先比速度,再测试抗击打能力,最后比综合战力。

    必须先动手,对方要是停下来讲道理,自己岂不亏大了?这年头没有钱,想找一个高水平的陪练可不容易!

    壮汉不动声色转动手腕,自恃身份轻蔑地瞅着面前武士。那年轻人却平静得很,一声不吭把手中文件夹平放在花坛之上,原地踏步躬身握拳,如离弦之箭一般扑了过来。

    壮汉托大,行动上便慢了半拍,勉强头一偏侧闪挪开,一只拳头便斜斜从耳旁滑过,惊得浑身一懔。

    二人交错而过,满江红返身再战。

    这回壮汉有了准备,左臂一抬格开拳头,右拳“噗”一声地捣在对方腹部,两个截然不同的动作竟然一气呵成。满江红被凌空打出了一米开外,又踉踉跄跄退后三、四米才停住。

    腹部是身体最柔软的部位之一,全无骨骼挡护,满江红在挨了一重拳之后,诧异地发现冲击力固然比武士大多了,但自己硬扛起来却颇有余地,难道这厮没出全力?这厮出招娴熟,自己在高速运动之中变不了招,倒好像是送上前挨揍一般。

    他见壮汉也是一脸诧异之色,猛地醒悟。三天前在填海区差点被一个兵哥哥发现了“护体神功”的古怪,这个武师的眼光更加高明。打输了不要紧,被窥破保命秘密可不是好耍的!于是顺势一摸肚子把身子躬成虾米状,面露痛苦之色。

    别说,肚子这块还真不舒服,仿佛粘了一块潮乎乎的狗皮膏药。听朱叔叔讲过,武师虽然做不到像殿堂一样内气外放,但接触对方也是可以侵入身体的。

    壮汉见他曲背弯腰,当即跨步上前,右膝猛地提起顶向胸膛。

    满江红用双手挡在胸前,好歹肋骨没断,整个人却被撞得腾空而起,摔在了硬硬的水泥路面上,一时间胸闷难受,手腕发麻运不上力。

    他双手撑地刚想爬起来,被一脚重重跺在背心,身子便塌了下去。

    再次撑起,又被一脚跺下。

    再来,我不怕!

    满江红一脸通红汗出如浆,死死抗住背上的重压,喉咙里发出低沉怒吼。正当他感觉肌腱火辣辣地疼痛快要撕裂,骨头发出嘎吱响快要折断的时候,头颅深处却轰然冒出了一股暖流顺脊椎而下,飞快地向手臂腰背处聚集,酸麻的肌肉又开始变得坚硬有力,身子也一分一分地抬起。

    路上行人远远看着这一幕,有人本能地走过去,最终谁都没敢靠近。

    无人出声,无人报警,无人劝阻。

    这样的场景每天在城市上演,人们从沉默到麻木,逐渐熟视无睹,没有谁会傻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没有谁知道下一个轮到的会不会是自己。

    一辆破面包车在人群外悄悄停下,正在副驾驶位子上闭目养神的戴墨镜汉子一个激灵坐直身体,皱起眉头轻轻“咦”了一声。

    “大哥,有什么古怪?”后排的胖子连忙讨好地凑过去。

    汉子望着窗外,道:“你们看,打人的是中阶武师,被打的是中阶武士,差了三个等级九个境界,可这个武士有点邪门,精力越来越旺盛,武师都快压制不住了,煞是奇怪。”

    “大哥,花坛上搁着文件夹,里面装着一些证书,又是朝人才市场的方向走,我看这小子是去找工作的。”

    “嗯,你闭上眼睛听听。”

    “大哥,我修为太低,实在听不出什么名堂。”胖子闭目十数秒后又睁开眼睛,惭愧地望向窗外人群,握住门把手准备下车瞧个究竟。

    “听音辨人,修为不到自然听不出。你先别下去,查一下前面那辆车是什么来路。那小家伙的吼声里夹杂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意志,简直像深渊的巨龙在嘶吼,随时可能破壁直冲九霄。奶奶的,刚才把老子都吓了一大跳!”

    车后立刻有人打开手提电脑,半分钟之后报告道:“大哥,车主叫潘贵,他老子是南越行省参议员。”

    “有一个参议员老子就可以横行霸道了?好大的威风!”汉子冷笑。

    “大哥,要不要搞他一下?”

    “搞他干什么?这小子虽然混账,同我们却无冤无仇,倒是地上的那个小家伙有点意思。”

    潘贵走过去拿起花坛上的文件夹看了看,轻蔑地一扬手,纸笔证件顿时散落一地。

    这时变故乍起,一辆面包车突然启动从侧面撞向宝马,伴随“哐啷”巨响,宝马车立刻瘪下去了一块。

    闯了祸的面包车也不停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继续行驶。一个圆乎乎的脑袋还探出车窗看了看,轻蔑地吐了一口唾沫,大声骂道:“什么鸡-巴破车,也他妈敢开出来丢人现眼!”

    潘贵的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再也顾不上地上青年,匆匆与壮汉回到车里急起直追。

    那辆面包车依然慢慢悠悠,好像在调戏一般,等到宝马车靠近时却瞬间加速,飞快地跑没影了。

第十九章 如开天眼

    满江红大口喘着气望了望远去的面包与宝马车,捡起散落在地的资料。全身火辣辣地痛,坐在花坛上歇了一会儿才缓过精力。

    草地上的喷淋头正喷射出水雾,他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无视周围怜悯奇怪的目光洗手洗头,脱下衬衣洗干净平铺在草坪上。连漱几遍口之后嘴里的血腥味才消失,估计刚才摔下去时嘴磕在地面,有几颗牙齿松动了。

    有护体神功,怎么没有护齿神功?

    他才这么想,就好像听到脑袋里面有一个郁闷的声音在大喊,你丫能不能再无耻一点?想护齿就去整牙套呀!

    幻听,又出现了幻听!他苦笑着摇摇头,置之不理。

    人一生之中有大部分时间是在脑海里自己和自己对话,用专业术语来说叫做“演绎”。这种情况很正常,只有当另一个“自己”有了独立人格时才会出现精神分裂。

    虽然打输了,他却并不沮丧,脑海中过电影一般回放着刚才的一幕。

    中阶武师名头响亮,却也没什么可怕的,其优势在于力量、招数和体力,自己的优势在于速度和扛击打,完全可以一战。如果不是想测试承受力度,那一膝撞是完全避得开的。不过对方招数娴熟精妙,足以抵消速度优势,自己虽然能够承受瞬间击打,但静态力量的对抗却差远了,总体来说处于下风。

    想清楚这一节后,满江红若无其事拍干净裤子上的尘土,又扯了一把草叶蘸水把人造革鞋面擦干净。湿衬衣贴着身体凉凉的,在炎热的天气里只几分钟便干透了。遗憾的是忍辱负重的皮鞋终于裂开了口子,右脚大拇指露出头来如同一个探头探脑的贼。把脚指往鞋里抠了抠,轻轻落地也不太露痕迹。

    一切都是梦幻,一切都是烟云。今天再找不到工作,明天就要露宿街头了。

    在填海区没有机会捞钱,三天前搞掉丐帮窝点后也没有取一文,携带的一千块住店吃饭买文凭做身份证,这两天已经花得七七八八,多乎哉,不多也。

    格瓦拉说过,让我们忠于理想,让我们面对现实。

    所以该干嘛,干嘛去!

    他长吁一口气,抖擞精神继续前进。

    人才市场附近总聚集着许多人,有高谈阔论顾盼自雄的,有三五扎堆交流小道消息的,有面色茫然研究招聘公告的。冷饮小贩最精神,时不时响亮地吆喝一声;假证贩子行踪鬼祟,鱼一样地游走在人群中。

    那扇黑洞洞的大门仿佛屠宰场的入口,一小时后满江红垂头丧气从门里逃出。

    有人拍了一下肩膀。

    “喂,小兄弟。”

    他停下转过身,眼前是一张笑嘻嘻油汪汪的胖脸。

    “搞心理学的吧,现在很不好找事呀。”

    搞心理学的?这腔调听起来同杀猪的差不多!

    “运气不错,刚巧我们研究院需要一个帮手,我看你蛮合适。有兴趣的话咱们一起去瞧瞧,怎么样?”

    胖子指指停在马路边的一辆面包车,眼神狡黠。

    咦,这不是给自己解了围的面包车吗?右前方车漆脱了一块,微微凹了进去。

    满江红不动声色地登上了车,心中却猛地一突。

    司机是一个面容狰狞的壮汉,腮帮子上两块咬肌恶狠狠地凸出。车尾坐着一位戴墨镜的瘦子,黑不溜秋面无表情,下巴上好长一条刀疤,赫然是一位武师,绝对是高阶武师!那股气势非但强过王铁柱,更夹杂着一股冷冰冰滑腻腻气息,令人浑身不舒服。

    胖子看见他有点紧张,连忙紧挨着坐下,打哈哈问东问西。

    一个人出生的模样是父母赐给,长大以后那张脸却是心性、环境、经历的雕刻作品。这几个人一看就不是善类,满江红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反正自己穷光蛋一个,一不怕劫财二不怕劫色,既来之,且安之吧。

    车子上了高速公路很快驶离城市,在郊外拐进岔道,左旋右转竟然脱离公路开进荒山野岭里,齐人高的茅草扑面而来。

    一台锃亮的奔驰越野车横住了去路,面包车停下,胖子小心翼翼地摇下车窗。

    清风拂面,眼前的群山环绕着好大一片水域,夕阳下落霞鸥鹭齐飞,湖面跃金溢彩。

    草坡上标枪般立着一个男人,黑色风衣猎猎翻飞,伸直的手臂上一柄精巧小手枪对准了岸边两只野鸭。

    众人屏声静气,枪声却始终没有响起。野鸭浑然不知面临的危险,渐渐嬉戏着游远,黑洞洞的枪口也终于垂下。

    满江红凝视着坡上,总觉得有一股无形的气势从黑衫男人周身散发了出来,镇压着附近百米方圆。他凝神体会着这一股无形之气,突然感觉到身体里面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好似藏了一个火药桶,被外界火苗一勾引就轰地爆炸开来,四肢百骸都被烧成了通红的烙铁,连内脏脂肪都燃烧了起来,滋滋冒油,灼热疼痛难当,却偏生浑身僵硬动弹不了,连口也张不开。

    这时,从头颅深处却迸发出一股清凉的气流,迅疾地沿脊椎而下,化身千万地分散开来,倒好似下了一场春雨,瞬间便将大火扑灭。那清流裹挟着暖流,纠缠之中逐渐水乳相融,渗透进了全身各处,好似那场春雨融化了草灰渗透进大地。

    靠,小爷我什么时候变成蜡烛了,差一点自燃!

    疼痛灼热感一扫而空,满江红的身子如同被凝炼过一番,力量内敛,轻盈欲飞,视力更是变得前所未有地清晰,看到坡上那条汉子的周身气浪翻涌,散发开来笼罩了百米方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真气?自己莫不是开了天眼吧,竟然能够看到无形之气!

    感觉上很漫长,其实只过了数息,有点像在虎渡河畔的那次经历。暖流难道是当初大黄传递给自己的能量?想起来了,三小时前恶斗武师差点被踩死,就是这股暖流救了自己,后来却没见它回去,想必方才被坡上那人的真气引爆,幸亏又冒出一股清流来救驾。这清流又是从哪里来的?有一点像真气,却凝实得多。自己的经络不是一个大漏斗吗,何时又能修炼出真气了?

    坡上大汉似乎感觉到有人窥视,周身气浪瞬间收敛,转过身来瞪了面包车一阵却无所发现,于是困惑地摇了摇头,缓步下坡。

    胖子急忙扯了扯满江红,却见他头顶直冒白气,着实被吓了一跳。不会吧,难道这小子毛都没长齐就修炼到了三花聚顶?再一看他面红耳赤满头大汗,顿时就明白了,立刻拉开车门透气。

    二人先后下车迎上前,只见面前这条大汉足有一米九高,身材魁梧姿态威猛,浑身散发着凌人气势,宽宽的墨镜遮去大半张脸,大背头梳理得一丝不苟,额上也不见什么皱纹,显然正当壮年。他眯缝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满江红,胖子则赶紧凑上前递过去一张纸,正是某人在人才市场天女散花的个人简历。

    内气外放,绝对是殿堂!

    他的气势远比朱叔叔强大,是目前见过的武道最高手!被其凌厉的眼神扫过,整个身子似乎都被看得通透。

    满江红不敢再凝神窥视,面带拘束的笑容,仿佛被丛林猛虎盯上一般怯怯低下了头。

    “你小子就别装了,抬起头来吧。这简历像一回事,可那文凭太粗糙,太假了。”黑衫客抖动纸片笑起来。

    居然被抓了现行,满江红默然不语。想必在人才市场里有人查看文凭后电话告诉了面前大汉,这年头太缺乏职业道德了,连造个假都不能让人省心。

    他不安地抬起头,却见到那汉子冲着自己的脑袋就是一枪。

    靠,不需要这么大排场吧!小爷只是使用了一下非真实文凭,难道就要挨枪子?

    说时迟那时快,一瞬间满江红的大脑高速运转,见到那汉子的动作似乎放慢了许多,脸上始终保持着笑意盈盈,食指却缓缓扣下了扳机。他瞳孔惊恐地放大,想要躲开,身体却无任何反应。

    随着手枪撞针轻微地“咔嚓”一响,并没有子弹射出。

    空枪!

    “哈哈哈!”汉子欢畅地大笑起来,拍拍满江红的肩膀说道:“你小子刚才在路上被人打得鬼哭狼嚎,吓了老子一大跳。现在老子也吓你一回,大家扯平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满江红苦笑着抿了抿嘴,心里倒是对这条汉子产生了好感。毕竟人家帮过自己,也是一个性情中人。

    “我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只准备问三个问题,好生一点回答。”

    黑衫汉子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方正坚硬的颌骨一张一合,令人怀疑简直可以咬断钢铁。

    “一,你信教吗?”

    “我不懂宗教,对政治也没有兴趣。”

    “二,你对人体特异功能了解多少?”

    “知道一点。在精神层面,一些特异功能可以得到合理解释,象超强记忆,心电感应等等。在物质层面,一些超越了物理规律的奇迹,如穿墙、悬浮等等,不好考证真伪,理论上说不通但在更深的层面说不定能解释。就象以前人们搞不懂为什么吃脏东西容易生病,直到后来巴斯德才发现了细菌……”

    “行了。”

    黑衫客头痛地按了按额头,长吁一口气,摆手制止了他的长篇大论,问道:

    “三,你是不是一个听话的人?”

    满江红好像被吓了一跳,磕磕巴巴地回答道:

    “我找工作也找半个多月了,什么都能做,工资低一点没有关系。”

    黑衫客盯着满江红半晌,似乎在掂量这话的真假,终于微笑了一下,随手把简历一丢,那张纸便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托住,平平地飞进了胖子怀里。

    胖子收好纸片,恭恭敬敬等候下一步指示。

    “就你了,小子。别担心,老子不是黑社会。”

    黑衫客指了指满江红,抛下这句话径直走了,越野车滑过水波般起伏的草丛消失。

    胖子把满江红拉回面包车,瘦子还是幽灵一般坐在老地方一动不动。

    “明天去这里应聘,一定要聘上!”胖子递过一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广告。

    满江红扫了一眼,是一家名叫天龙生命科学研究院的招聘广告,瞬间便被广告词吸引住了。

    “以武证道!”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以科学解构武道,探索更强之奥妙!”

    靠,这不正是自己苦苦寻找的吗?难道小爷人品爆发,想打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呀!

    “万一聘不上怎么办?”满江红有点不敢置信,目光在一长串职位上滑过后停在了一个助理研究员的位置,有些担心地问道。

    “不要紧,到那里先找一个叫龙五的人,自然会替你安排。要是这样你还聘不上,只能说明没用!”

    胖子诡秘地一笑,又递过来一包东西,说道:“一点零花钱和手机,重新做了文凭和身份证。你原来的身份证和文凭编号是假的,网上一查就露陷。这个是真的,连编号都是真的,只有你这个人是假的。手机已经上号,记住,二十四小时不准关机。”

    这帮人好大的能量,要我做的事情恐怕也非比寻常。

    满江红机械地接过纸包塞进文件夹,等候胖子进一步指示,他却又没话了。

    方才疑似开了天眼的感觉令满江红兴奋不已,可不明白也不管用呀,得建立起一套真气同修为的评判标准才行。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刚才的那位大哥是中阶殿堂吧?”

    “呵,你小子有点眼力呀。不错,咱们大哥是殿堂,不过可不是中阶,是高阶巅峰的殿堂,离宗师只差一步之遥。你小子能被大哥看上,以后有福气了哦!”胖子的语气有点酸溜溜。

    车尾的瘦子则不紧不慢地走到前排,冷冷地瞅着满江红,突然拔出匕首刺向眉心。满江红纹丝不动,任冰凉的刀锋贴着额头掠过,几缕头发纷纷扬扬飘落。

    敲山震虎,想试探小爷,太小儿科了!

    同黑衫客毫无征兆地开枪不同,从瘦子拔出匕首开始满江红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匕首临身肌肉依然本能地绷紧。

    “哈哈,黑豹别闹了。”胖子推开瘦子,奸笑道:“你这小子到研究院以后机灵一点,多留一个心眼。”

    回到城里,满江红才发现虽然车里冷气一直开着,但自己的衬衣已经湿透了,汗津津地粘着身子很难受。

    他对明天充满憧憬,住进了一家二星级宾馆。胖子那叠钱足有三千块,不花白不花。

    草草在外面吃了一个快餐,他选择在天桥边上的马路牙子坐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晃过的一排排红男绿女。

    好像开了天眼看到了疑是真气的东西,可他并不能确定,便需要更多的证据。他努力回想着初见黑衫客的情景,平息心境凝神注目,进入了一种空灵的“非想”状态,却不知道自己蓬头垢面目光呆滞席地而坐,就差面前摆上一口破碗了。

    半天过去也没见到一个呼呼冒“气”的人走过,满江红福至心灵,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机缘凑巧被黑衫大汉诱发了“天眼”,可功力实在微弱,有可能对方境界差一些便觉察不到。想那大汉离宗师只一步一遥,乃是武道金字塔尖的人物,又岂是在人群中可以随随便便见到的?这门本事虽然上不得阵打不得架,却一眼可以看清他人底牌,不像以前要凭经验感觉猜测,实际上非常逆天,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作用。

    想明白这一节后他释然起身,却发现自己手里正捏着一块硬面包,地上一摊硬币与毛票,而隔了十几米的两个乞丐正在仓惶撤离,显然是遇到了劲敌。

    这样也可以?小爷我真是天赋异禀呀!

    他收拾起面前一摊散钱,去了步行街,把领带、衬衣、裤子、皮鞋、文件夹统统换掉后,胖子留下来的钱也只剩下几张了。

    回宾馆痛快地洗了一个澡,他打开了房间里的电脑。

    胖子那批人是什么路数他懒得管,也并不害怕,但研究院却一定要进去。文凭只能做敲门砖,一定还需要相当分量的东西。

    他认真思考一番后,开始在电脑上书写文章。

    午夜时分,论文完成。

    他把自己往床上一丢,平平地仰天躺好,全身肌肉紧绷,然后缓缓放松,如是者三。长嘘一口气后,全部感觉集中在足尖,一点点向上移,通过小腿、大腿、腰、胸、手、颈、头,再顺原路一点一点回移至足尖。这样来回过了一遍之后,想象自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每一根寒毛都是一颗参天大树,负面情绪、身体的疲乏、器官微弱的不适,都化着一缕缕黑气,从毛孔缓缓蒸发出来……

    这套说不上名目的功法叫“无名诀”,是他十一岁时自创。那时候一遍又一遍地按朱富贵传授的呼吸吐纳法门练习,却怎么也产生不了气感,最后被他修改成现在这个版本,倒是可以迅速放松入梦,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在睡着之前他给自己下了个意念,明天六点半起床。

第二十章 薛定谔的猫

    第二天满江红起了一个大早,先洗漱完毕,到外面吃过早点,找到了一家才开门的文印店把文章打印出来,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了离市区足有七八十里的南澳小镇。

    眼前的情况令他震撼。

    这里占地极大,傍山临海风景绝美,地处偏僻却交通便利,三公里外的高速公路专门分下了一条辅道直到院门前。

    院里大部分建筑只有两三层,古色古香,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花海树林之中,仿佛世外桃源。中心的主楼有四层,玻璃幕墙在阳光中熠熠生辉,如一块玲珑的宝石散发着异彩,颇具现代气息。不过将近二十米高的主楼上耸立着两根足有海碗粗细十二、三米高的金属旗杆,杆上悬着的两面旗帜,一面是华夏国旗,一面绣龙腾云海想必是院旗,在风中烈烈招展。

    满江红盯着那两根旗杆琢磨,总感觉好似飞蛾头上的两根长须。旗杆有这么立的吗?世界上有这样夸张的避雷针吗?只怕不下雨也能够勾引下雷霆来,怎么看都不协调,透露着一股妖异气息。

    院门口两根高高的大理石柱气势雄伟光可鉴人,足有十米高两米的径粗,表面没有一丝缝隙,竟然是由一整块大石雕琢而成。他摸了一下,冰凉入手触感细腻,知道这不是往水泥柱上贴瓷片的粗制滥造。

    哪里找的这么大一根石料?别说本身价值,光运输与加工费用恐怕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门卫的工作地位不高枯燥乏味,许多人尽管表面威武眼睛却掩饰不了倦意,仿佛木头桩子机械人。但面前这两个英俊挺拔的门卫明显是高阶武士,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眼神却好象燃烧的火焰,充满生机与灵动。

    填写完入访表,满江红一不小心碰落身份证,弯下腰正准备去捡,只见证件还未落地,一个门卫脚尖一抬那证件便直直地飞起来,另一个正注视着外面的门卫根本头也不回,一抬手便用两根指头夹住了那张薄薄卡片。

    这,这都什么状况?高阶武士在填海区算得上一号人物,在这里居然屈就门卫?

    往院子里面看,只见林荫道上走来一人,也是二十出头年纪,穿一身银灰色笔挺的保安制服,剑眉星目,器宇轩昂。

    凝神再次细看,满江红的脑袋“轰隆”一响,整个人都呆住了。

    只见那人周身萦绕着雾气,气势仿佛一柄出窍的利剑,赫然是一位殿堂!

    这么年轻的殿堂还叫人活不?殿堂做保安,这究竟是一个怎么地方?

    那殿堂走到门口,两个门卫赶快立正。他见满江红呆呆望着自己,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冷漠地问道:“干什么的?”

    “我,找龙五。”满江红醒过神来嗫嚅道。

    两个门卫一惊,殿堂脸上更是闪过一丝讶色,也不再问什么,从一叠文稿中抽出满江红的个人简历匆匆而去。

    不一会儿来了一条汉子,约莫三十岁左右。

    殿堂,赫然又是殿堂!气势内敛,不像方才那一位那么锐利,却更加浑厚。

    两个门卫起身肃立,汉子扬了扬手中的个人简历,说道:“你是花戎安排过来的吧,跟我走。”

    满江红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心道昨日那黑衫客原来叫花戎,眼前这位只怕就是龙五了。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乞丐的朋友当乞丐,殿堂的朋友是殿堂。龙这姓确实不多见,以数字为名就更少见了,难道兄弟一大堆他排行第五?

    “你如果是武师我倒是好安排,武士就只能给那些科学家打打杂。搞研究的都是一些老古板,他们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龙五边走便道。

    嗯,满江红苦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这个地方怎么瞅都高端大气上档次,填海区混混的应聘希望实在不太大。

    但世间之事往往难以预料,进入主楼之后,面试的张老研究员见了他熬夜赶出来的论文,顿时惊为天人,连文凭简历都不去瞧了。

    满江红头一回不自信了起来。

    小爷我有这么厉害吗?还是那黑衫客花戎早就买通了这里上上下下的人?

    那篇文章叫《一切的根源——意识、思维及梦之解析》,是这些年他在网络上博览群书后对精神世界的感悟与总结。现代科学发展精细,把对精神的探索归入了脑科学,心理学渐渐落伍。所以他的文章还停留在猜想上面,所用素材也并没有超越弗洛伊德、荣格、弗洛姆等前辈大师掌握的。

    这篇文章主要分析意识与潜意识,物质与精神,还涉及到宗教、基因、物理学等等,创造出了一个新的词汇——印痕。

    但他没有把所有想像到的都写进了文中,比方说猜测精神世界可能存在物理空间,类似道家所言的识海,因为太过惊世骇俗就没有阐明。

    全文如下:

    一切的根源

    ——意识、思维及梦之解析

    在心理学中,意识被定义为“人所特有的一种对客观现实的高级心理反映形式”,是感觉、知觉、思维的复合,是人思考并觉知到自己的存在。如果把意识比喻成地球,那么记忆是海水,念头是冰山,观念是岛礁,思想是陆地,情绪是风**雪。

    意识也是思维对信息进行处理后的产物,可以划分为自觉和意象库两部分。

    自觉即我们对自己有所知觉,是对自己正在活动,对自己现在、过去、未来的一种体验和觉察。所以古人提出“我思故我在”,今人提出“活在当下”!

    意象库则储存了人生累积的全部经验,它包括我们所有的记忆,包括从胎儿起就开始接受到的所有刺激及人生经历,包括我们曾经有过的所有感觉、**、情绪、念头、思索、想象、梦境,甚至包括那些感觉不到或是被忽视的刺激,如电波、声波、磁场、引力场对人体的影响,器官刚开始病变时发出的微弱电化学信号等等。

    人脑有140多亿个脑细胞,通过神经突触相连交织成一个庞大繁杂的神经网络。我们接收到的刺激会转化为电化学信号,在大脑中沿着相连的神经网络通道进行传导,意识随之产生。下次信号再经过这些通道时,过去的意识会再现,那便是记忆;意识再现的过程,便是思维。

    人生是一趟体验的单程旅行,由体验而产生记忆。意象库储存了我们一生累积的全部记忆,我称之“印痕”,即事件、感觉等在心灵中印下的痕迹。深刻的、生动的印痕很容易回想,浅淡、抽象的印痕不容易再现。例如,重大事件总是难忘,记一长串枯燥数字时运用谐音、联想等方式,效果要好得多。

    我们的行为受思维支配,思维整理过去的信息,逐渐形成固定的模式,这过程称之为学习。但并非所有行为都需要学习,都经由大脑皮层作出判断,如本能,非条件反射。本能是物种特有的先天固定行为模式和保护机制,像鸟筑巢,蜂酿蜜,手触到火会立即缩回等。但是人之所以区别于动物,在于我们有理性,能思考。当我们接收到刺激,会从意象库中提取意象进行判断比较分析,确定下一步行动。例如你在草丛中抓到了一条滑溜的东西,即使从来没有见过蛇,意象库也会反馈危险信号,从而松手。再例如司机开车时会很注意红绿灯和路口的指示牌,根据这些情况来调整驾驶。

    总之,现在你所经历的一切,所感受到的一切,都会即时进入意象库,成为储存的最新资料。

    客观现实投射于心灵,经由神经与大脑系统形成意识。任何系统一旦被破坏平衡,就会产生应力以图恢复稳定。在新的平衡出现之前,应力不会消失。绝对的平衡是不存在的,一切都会在动态中达到平衡。人类一旦有意识地在外部世界中参与活动,来自身体内外的**、刺激、思考、行动或者情绪波动如压抑、焦虑、激动、欢喜等等,都会使身心失衡,产生“应力”。这“应力”我称之为内力,即作用于心灵内部的“应力”。这应力促使我们去探索、改变世界,更好地与他人沟通联系;另一方面,可以说所有的心理疾病都是由内力冲突引起的。

    意象库中的印痕虽然是一层层叠加上去,但是它们并不能一直保持静止有序。在内力作用下,它们不停地翻滚上下,仿佛一锅煮沸的粥。刚刚烙下的印痕位于意象库最表层,但一瞬后又会被更新的印痕覆盖。与最新印痕联系的内力暂时处于主导地位,力量最强大。也正因为这样,人们才能即时处理当前情况,和世界紧密联系,不会因为今天的情况已经瞬息万变,而头脑中感受到的却是昨日的场景,从而导致精神和行为错乱。

    但是有些意念是如此的固执(固执的原因也是由内力引起),并不甘心就此沉淀,会千方百计地冒出头来。同时,如果这些意念所产生的应力强大到一定程度,就会干扰到正常的思维,影响人们对当前情况的判断和行动,甚至会影响到人的生理状态。例如“偏执症”,又如在一些邪教的修炼过程中,会出现“幻视”、“幻听”等等情况。因为在这些所谓的“修炼”中,一些意念被不断重复加强,自我意识被不断削弱,自觉遭到破坏,导致其思维和行动迥异于正常人。情况严重时,修炼者会混淆幻觉和现实,导致精神病态。

    正常人中偶尔也会出现如此情况。如果某个意念总是盘踞于意识表层,那么,它就会干扰人对内外刺激的正确判断并影响生活。例如,科学家会因为思考天上的问题而疏忽了地上的坑洞;热恋情侣一日不见,会失魂落魄,如隔三秋;怀疑邻居偷了斧子的人,会觉得邻居做什么都象个贼;而极端的例子,象有些邪教练功人,明明生了病却坚信仙灵附体,拒绝医治。

    自觉的削弱或者暂停,正常人也会经常出现,一般时间都会极短。“走神”就属于这种情况。一个人在谈话中走神了,那一瞬他的思维停顿或者是转移到其他方面,对当前情况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长时间的自觉暂停在瑜珈、气功状态中,俗称“入定”。冥想、非想、非非想之后,人的头脑往往会更清醒,感觉会更敏锐。因为入定能够平息心中的各种内力冲突,也即俗称的平息杂念;并且由于入定后不再接收外界信息,意象库没有被纷至沓来的新印痕覆盖表面,人们能更清楚地看到自己心灵深处并看清事物影藏的本质。不过物极必反,太多太深的冥想容易诱发人的精神病态,并削弱清醒状态时的自觉,导致行为失控。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说,静态的意识即人生的全部经验,而自觉则调动这些经验来指导行为,从而构成了完整的意识。人们在接受刺激和信息时产生了内力,通常这些内力会被强大的自觉压制下去,但是冷不丁也窜了出来骚扰正常思维。例如“走神”、“笔误”、“口误”、“语障”等等情况,就是潜伏的内力突然释放了,打断了正常的思维进程。

    内力释放的过程,就是利用各种意象来把自己表达出来的过程。这意象可以是一件事、一个影像、一种情绪……越是强大的意象就越能优先选择合适意象,有更多的机会得到释放。所谓“愁云密布”,其实云无所愁,是心愁而已。因为有内力使得心境惨淡,所以会连看到的景物也惨淡了。越是位于意象库最表层的意象,就越容易被选择。例如在酣梦时,为了不被弄醒,最新的刺激常常会被编入梦境。比放,泼冷水到梦者脚上,往往会让他梦到赤足行走在冰天雪地,而铃声则往往会让梦者梦到电话或者闹钟响。

    内力得不到及时释放,会越聚越多,越聚越强。等强大到可以干扰自觉时,人也就不能保持清醒了。因此,“意淫”可以排遣渴望,“白日梦”可以缓和情绪,“哭泣”可以减轻忧伤,“旅游”可以放松焦虑,内力在这过程中得到了释放。一些有心灵创伤的人似乎遗忘了伤痛,但内力始终潜伏,会悄悄引起心理生理上的疾病。一旦他们在催眠状态中回忆并诉说后,病症便开始减轻。在谣言的传播中有一条重要原则是,满足传播者的心理预期。传播的过程也是内力释放的过程,所以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除了诉说,运动、行动也是释放内力的主要途径之一。男人在心情坏时常借酒浇愁,女人则疯狂购物。有鉴于此,一些大公司甚至设立了“减压室”,树立高管的塑像任由员工踢打,以泄怨气。

    做梦是内力释放的重要途径。在实验中剥夺动睡眠(做梦时间)会对人产生多种有害影响,如焦虑、易怒、注意力涣散;严重的,还会令人产生走向障碍、记忆障碍、偏执、反常、思想迟钝、动作苯拙等。

    各种内力会同时作用,尽量用最少最简单的材料来传递最多最复杂的信息,这一点在梦境中体现得最为典型。做梦时由于自觉关闭,充斥心灵的各种内力就争先恐后冒了出来,竞相表现自己。最强大的内力先亮相,其他内力也搭个便车。因此梦境的每个细节都可以追根溯源,有其特定意义。同样道理,在清醒状态下的生活中,人的每个细节(如习惯、眼神、语气等)也都有其特定含义,与其一生的经历及当下环境密切相关。内力之强弱是相对的,始终处于动态变化之中,因此梦的逻辑性差,跳跃大,场景变化快;同时,由于受到载体(意象)的限制,梦境很难有太复杂的细节和太抽象的思辨。

    梦是自觉关闭后在内力的作用下意象表层所呈现出的一种状态。入梦时,我们脑后脊椎骨上方的主要运行神经受到限制,肌肉处于松弛状态。这样会保护我们不因梦境而四处游走,以致受伤。绝大部分梦境出现在动睡眠期,此时脑部神经细胞活动产生的讯号和清醒时完全一样,脑电图上所形成的波形也一致。梦境栩栩如生,仿佛身临其境,但为什么我们在现实世界的经历记得住,而梦总是匆匆被遗忘?因为真实经历产生了意象,烙下了印痕,而梦不过是内力释放过程中各种印痕的组合再现而已。打个比方,经历如同印在窗纸上的窗花,虽然岁月流逝会让它褪色,却不会消失,一直在那里;而梦就象窗花在地上的投影,环境一变化就会消失无踪,不可追寻。做梦也像静电反应,意象如阴阳电荷,内力冲突如电荷湮灭,梦便是那朵微弱绚丽的静电火花。所以梦醒后如果不马上重温记忆(形成印痕),它就会以惊人速度被遗忘掉。

    弗洛伊德称性力是梦的根源,并把意识划分了许多层次。现在我们知道温血动物也做梦,显然不好确定老虎在梦中正经历本我与超我的冲突,并释放自己的恋-母情结。我认为之所以梦的性意味很浓,是因为性力是人类的最大本能,是内力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引起了我们诸多内心冲突和情绪波动。产生梦的根源应当是内力的不平衡,所以古云:神人无情,圣人无梦。

    容格提出我们有原始意象层——来自远古祖先的记忆。我认为意象库不可能留存祖先的体验,所有印痕都来自后天,祖先累积的体验只可能在基因上传递一些有利于生存的反应机制。例如,在动物园长大的猴子并不怕蛇,甚至会越过蛇去取桌上的水果。但是有一天研究员在录像中播放了猴子对蛇的恐惧后,它们从此敬而远之。但播放猴子恐惧花的录像,却并不能令它们从此害怕花。这说明外界激发了一种世代遗传下来的回避危险的机制,而不能简单地说是祖先的记忆被唤醒。

    在有些梦中,你能更清楚地看清自己自己,看到事物的本质,最奇妙的莫过于“预见梦”。预见疾病的梦原因很简单,因为患病部位释放的刺激一开始很微弱,形成的内力也被清醒时强大的自觉遮盖而无法登场,只能在梦中寻找机会出现。例如,黄疸病人约在消化系统紊乱病症出现前一个月,会经常做一些与饮水进食有关的梦。如果一个人持续地做相似的梦,那么可以肯定,有一个持续的内力源正作用于他,可能是一件不能释怀的往事,可能是某种不能消除的压力或者情绪,或者身体的某一部分正在悄悄病变、恶化……国外有些机构近些年来开始训练人们“孵梦”,这经过训练所形成的内力可以在入睡后引导梦境,避免噩梦和调节心理平衡。

    那么,有没有真正的、具体的、精确到细节的预见未来之梦呢?

    在经典物理学中,若掌握了所有的初始条件,未来是能够计算出来的。但量子力学认为一切的根源都是概率,上帝在掷骰子,未来不可确定。在著名的“薛定鄂之猫”的量子理想实验中,可怜的小猫正处于非死非活状态,只有当容器被打开,猫的态矢量才坍缩,“死”或者“活”才能被最终选择。

    我们不能接受一只猫非死非活,也无法知道盖子打开前容器内的秘密。

    预见梦正是薛定谔的猫。

第二十一章 一饭成名

    老夫子七十多岁了,精神矍铄,小孩子一般欢天喜地拿着满江红的简历资料走出会客室,不一会儿返回来拍着他的肩膀道:“小伙子,以后你就跟着我搞研究。我们先去吃午饭,下午再安排宿舍和办公室。”

    食堂并不大,洁净幽雅。进门后冷气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爽。

    这里收现钞还是刷卡?满江红捏了捏裤袋中薄薄的几张票子,想无论如何也要请一下张老夫子表示感谢。

    里面只有二十几个人,绝大部分是中年人,象他这样的年轻人和老夫子这样的老年人并不多。好像彼此之间都不太熟悉,一路走来也没几个人打招呼。一排屏风后传出喧闹,听得出是有一伙人在喝酒,声音却刻意压抑着,并不放肆。

    上班期间也能喝酒?随后满江红尴尬地发现,这里的人衣着随便行为懒散,甚至还有几个搭拉着拖鞋,而自己是唯一穿着衬衣系领带的。

    老夫子带满江红在一组山水屏风后坐定,随手抄起桌上一块液晶显示屏,在上面点了几下。不一会儿,两个侍者托着食盘和饮料出现,女的妩媚,男的英武,一路走来,杯中饮料晃都没有晃一下。

    让武士做服务生,这里的人力资源也太浪费了吧!

    满江红心里嘀咕,小心翼翼地问道:“就餐刷卡吗?”

    老夫子笑起来,一口饭差点噎住。

    “这里的一切都不用花钱,想吃什么特色提前打个招呼就行。象洗衣买书什么的,打个电话也会有人给你安排。以后你慢慢就知道……”

    啊,这样也行?这不成了人民公社吗!

    某人顿时目露精光,急急忙忙调整身体状态,如临大敌。

    当老夫子还在埋头同第一块牛排作斗争时,满江红已经将面前盘碟一扫而空,趁着侍者重新上饭菜的期间还忙里偷闲喝掉了橙汁。

    这孩子,恐怕是饿坏了。老夫子怜惜地叹了口气。

    老夫子吃到第二块牛排时,满江红开始上第三份饭菜。

    老夫子吃完了,满江红也正好消灭掉第六份饭菜。由于侍者随时把盘碟撤走,这里的情况倒是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唯有端饭菜的女孩子把妩媚的丹凤眼都瞪成了十五的月亮,走起路来慌慌张张,好似身后有一个鬼在追。

    老夫子绕着满江红行走两圈,用指节轻轻叩击他的背,仿佛地质人员在用勘探锤尝试着敲击岩层,看还有没有空洞容纳下更多饭菜,若有所思,神情凝重。

    满江红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委屈地心道:莫不是太饕餮惹得老人家不高兴了?要不是陪您老我可是还能消灭好几盘的。我容易么,从三年前起就没吃饱喝足过,难得逮着一个机会大嚼特嚼,有失仪态也是可以原谅的嘛!

    老夫子一边轻叩他的背部,一边喃喃自语:

    “六千克碳水化合物抵六个常人一顿食量,既非体力劳动者长得也不胖,说明全部热量中至少有百分之八十三点三供给给了大脑,大脑的信息容量和运转效率至少是常人的六倍以上。天才呀,江红,你有一颗超级大脑!”

    什么,这样也行?老夫子您这个算法是不是太风骚了一点,这是视天下英雄如饭桶的节奏呀!还有,那八十三点三是怎么来的?

    大科学家强悍的逻辑推理瞬间把满江红打懵了。

    此刻,邻桌却传来一阵吵闹声。

    老夫子放下了对空洞探测和能量转换的研究,走过去扒开了屏风,满江红便见到一条雄赳赳的汉子站起来,竟然是赫赫有名的反伪科学斗士方锤子。以前只是在网络上见过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活生生的真人。

    一个坐在桌旁穿花格衬衣的中年人扫了外面一眼,模样很是恼怒,说道:

    “张老,您正好做个评判。方博士打假打入魔了,什么都不相信!前天我明明看到一个江湖卖艺的老汉表演大力金刚指,运劲一捻瓷块就碎成了粉末。手指的硬度和强度匪夷所思,血肉之躯根本难以达到,正考虑把他请到院里做进一步研究呢。”

    “正因为您是大知识分子,所以就把简单的事情想复杂了。江湖有奇人,但骗子更多,嘿嘿……”

    方锤子则漫不在乎地嘻嘻笑着,一松手茶杯掉到地上,顿时碎片四溅。

    周围立刻安静,人群聚拢过来远远看着。张老夫子也对满江红摆摆手示意不要出声,轻轻说道:“坐着的那一位,就是我们的院长林彬先生。”

    这位年轻的院长才四十多岁,衣着并不庄重,面庞轮廓柔和毫无凶戾之气,说明性情温和善良,眼下恐怕是被方锤子逼急了。还有,他身上没有一点气息波动,神态姿势也不像练家子,那么肯定在学术上有高深造诣,否则当不成院长。看他同方锤子言谈之间没什么客套,两个人的交情应该不浅。

    满江红只瞄了一眼,便大方地给院长大人派发了一张“好人证”。

    林彬面色一沉,看样子强抑怒气,正处于暴走边缘。一名侍者快速走过来准备打扫,方锤子摇摆了一下手,示意先等等,蹲下身去从地上拣起一块碎瓷片,指间一运力,只见白花花的粉末从指缝之中源源不断地漏出。

    这就是大力金刚指?满江红倒吸了一口气,肃然起敬,傻眼了。

    瞧方锤子的气势是初阶武师,并不比胡叔强,可胡叔顶多碾碎核桃、砖块什么的,碾碎瓷片想都甭想,那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难度。更何况东西越小越难磨细,要把瓷片碾成这样的粉末,够硬够劲未必好使,只有球磨机器才做得到。

    围观的众人瞠目结舌,林彬也不相信地拣起一块瓷片仔细检查,用手指摩挲。

    “院长,你手里的是真家伙,小心别割着指头。刚才我只不过用了一点障眼法,早就掉包了。”方锤子从口袋中又掏出好几片“碎瓷”,轻轻地在手上抛着,笑呵呵道:

    “昨天听你说起,晚上我就偷偷削好了几片墨鱼骨,足可以乱真吧?嘿嘿,我就不相信,传说中的大力金刚指我找了好多年都没有找到,偏偏你到大街上一遛就碰着了。”

    ……

    下午五点半,满江红脖子上挂着崭新的胸牌,贼忑兮兮地出现在餐厅。

    晚餐的开餐时间是五点半到七点,时间还早,餐厅内除了服务员之外再无别人,他挑选了一个紧挨着里面的屏风坐下。这个时段的选择是有讲究的,院里的老大们看起来派头十足,懒散得很,他估摸着都要六点左右才就餐,不会影响到自己计划。其实餐厅里面还有更加隐秘安静的雅室,但作为一个初来乍到夹起尾巴做人的小萝卜头,可不敢摆这个谱。

    他确实有三年没吃饱过,在填海区里胡叔其实挺照顾的,尽量让他多吃点。可他一个人就干掉了三个人的食粮,真不好意思敞开肚皮让废品收购站破产。更何况那些饭食粗糙得很,提供不了多少营养,吃过之后反而饿得慌。

    老夫子的推理很有道理,他也曾经这样思考过。仿佛身体里面存在着一个黑洞,把食物转化成的能量统统吸收,再施舍一点点残渣余孽供自己长大。

    瞧小爷这小胳膊小腿的,容易么!

    所以一见到这里的饭食免费,他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欢呼,实在按捺不住了。

    激动啊,实在是太激动鸟!天堂啊,实在是太天堂鸟!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先让小爷吃饱再说!研究院家大业大的,也不在乎这点。

    满江红镇定地在屏风后坐下,先点了一份标配的土豆牛腩饭和一杯清水,趁着服务生还没有过来的空当做了几个扩胸运动,调匀呼吸,进入了临战状态。却不知在他进入屏风后,服务生领班迅速拨打了一个电话。

    当他与第三份土豆牛腩饭作战时,餐厅外来了一群人,领头的正是打假斗士方锤子。

    餐厅靠近大门的前半截摆放着一排排条桌,那群人悄悄地在最外面坐下,方锤子招手领班过来,压低声音问道:“吃完多少份了?”

    领班指了指厅尾的屏风,伸出两根手指。

    一位长条脸庞的高阶武师低声说道:“方博士,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吧,我在乡下见过一些大肚汉一顿吃了十碗面。”

    方锤子道:

    “沈卫,这你就不懂了。那些大肚汉要不是有上顿没下顿的饿狠了,要不是肚子大身体肥胖,要不就是干重活的,总之吃了那么多东西,能量要不转化成脂肪,要不得有一个出处。下午我同张教授聊江红,他觉得大部分能量被大脑消耗了,我倒觉得大脑消耗的可能只一小部分,大部分以我们不能理解的方式储藏起来了。如果江红晚上还能吃中午那么多,至少说明中午的饭菜已经被消化吸收,能量转换的速度是非常惊人的;像这样的吃法,一两个月以后他还不长胖,我会建议院里做一次会诊。这种情况在科学上是讲不通的,搞不好是特异功能,把物质转化为探测不到的能量,饥荒的时候再释放出来,十天半月不吃饭都没事,有一点像道家的辟谷之术了。”

    食堂大师傅功夫了得,标准配置的快餐也能做出极好滋味。满江红吃完三份土豆牛腩饭之后又换上夫妻肺片饭,送餐武士的微笑变得僵硬起来。但他毕竟受过严格训练,很好地掩饰住眼里的一丝鄙夷,就是放盘子时稍微重了一点点。满江红瞧在眼里,却懒得理会,心道又不是吃你家的,关你屁事!

    满江红向第七盘酱汁鸡块饭进军时,送餐武士震惊之色溢于言表,托盘子的手不太稳定了起来。

    满江红消灭完第十盘红烧肘子饭时,奇怪地发现,才过了一会儿工夫送餐武士就功力大跌,目光呆滞,动作僵硬,差点把一个盘子给打碎了。

    屏风外面很奇怪,没有嘈杂之声,难道大佬们今晚都不吃饭了?偶尔有细碎声音飘出,也都小心翼翼地压低了。

    “嘘,小声点……”,“不可能吧!”,“……打一千块钱赌!”,“……没道理……”,“……不会出事吧?我老婆养的金鱼就这样撑死的……”,“……如果都转化为攻击力量……”

    他们在讨论什么呢?反正跟小爷没有一毛钱关系。

    全歼了一十二盘标配快餐之后,满江红约有饱意,依然不肯停下。做男人嘛,就得对自己狠一点!

    于是喝下半杯水,他拿过电子菜谱又研究一番,点了一盘花螺一盘扇贝一对龙虾一钵羊肉一碗海带龙骨汤。七月正是黄瓜、茄子、西红柿、芹菜、油菜、大白菜的上市季节,那就再来一碟素炒芹菜一碟凉拌黄瓜吧。

    送餐武士在离开之前深深地看了他一下,眼睛里面星光闪烁,佩服得五体投地。

    其实,无论多么微小可笑的事情,只要能够做到登峰造极超出常识的地步,都会升华出精光夺目的内容,显露出沉甸甸的的分量。

    当撤走所有碗碟之时,送餐武士的目光中只剩下了敬畏,走起路都有点磕磕绊绊,差一点撞倒了屏风。

    哈哈哈,小爷我真是天赋异禀呀,吃一顿饭都能把人吓傻!

    满江红撑着桌子站起来,以手掩口满意地连打两个饱嗝,感觉快堆到嗓子眼的食物下降了一些,便端起半杯水一饮而尽。

    外面安静得诡异,似乎听到了断断续续粗重的喘气声,却没有咀嚼声。

    这都什么情况?难道大伙全绝食了吗?

    他稍站片刻,便蹒跚着从屏风的夹道里拐出,朝厅里一看,顿时被吓得后退了一步,目瞪口呆。

    外面灯火通明,条凳上黑压压坐满了人。桌子上空荡荡,那些人一个个眼珠子鼓出望向这边,却偏偏没有一个端着饭碗的,连林彬龙五张老夫子等大佬都赫然在列。两侧的服务生整整齐齐肃立成两排,大师傅擅离岗位,拎着锅铲傻楞楞站在一旁,帽子戴歪了的也不知道。洗菜的小工也跑出来了,在人群后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手中的一把芹菜还滴答着水。

    餐厅中央的一张圆桌上,垒起了半人多高铮亮光滑好像被狗舔过一般的空盘碟,某人辛勤劳动的丰硕成果。

    饭桶界一颗巨星冉冉升起!

    报到的第一天,满江红一饭成名。

第二十二章 子不语怪力乱神

    报到的第二天,背负饭桶盛名的满江红再一次名声大噪。

    首先是大伙发现这小子有点憨笨冷漠,人家热情地攀家常问从哪里来的呀,家中还有几口人呀,在哪儿读的书呀,往往问三句才答应一句,还答非所问含糊不清,瞪大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你,让你发不成脾气。

    这倒是罢了,大伙很快又发现这小子有一个令人不能忍受的恶习,喜欢盯着人家看。伸长颈子,目光涣散迷离,面颊和下唇达拉下垂,就差流出一条晶亮的涎水了,那模样说多**就有多**。

    他不光盯着女人看,也追着男人看,把院里的科学家、武师、保安、服务生统统看了一个遍,最后连扫地的大妈都不放过,含情脉脉地盯了足有三分钟,吓得人家大妈扭着水桶腰丢掉扫把落荒而逃,下午上班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涂了一脸泥巴作伪装。

    他胆大包天,居然连龙五龙九也敢看。帅气逼人的龙九被他看得面孔煞白恶寒不已,差一点就要卷起袖子揍人,好歹被龙五制止之后,可怜这个堂堂武林最年轻的殿堂,那是望见他的影子就夹-紧双-臀绕道。

    鸡飞狗跳,这样下去还不得活活被他看杀?到黄昏时大伙忍无可忍,联名向院长林彬告状,非开除这小子不可。亏得张老夫子好像捡了一个金疙瘩似的,态度强硬地保住了他。张老夫子的两个弟子还要过一阵才能到研究院会和,所以意识研究室就只他同满江红两个。千夫所指,茅坑里丢石头激起了众愤,张老夫子也闹心得很,干脆把自己积攒了几十年的一些资料丢出来让满江红整理,省得他瞎跑。

    但是几天过去后,大伙发现这少年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说话条理清晰彬彬有礼,也不盯着人猛看了,目光明亮清澈。都是有身份的人,没有谁会跟一个小孩过不去,所以大伙又慢慢地接受了他。只有气功大师钱飞同特异功能大师张宝来可能落下了心理阴影,望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不给好脸色。当然,扫地大妈也状似若有憾焉。

    满江红对闲言碎语毫不在乎,仗着年龄小脸皮厚速战速决,一天时间就几乎把院里所有人的修为看了个七七八八,“天眼”功能大有进步。不但能够看到殿堂外溢的真气,对武师体内盘旋不出的真气也能模糊感知。再结合过往经验以及旁敲侧击的询问,心中逐渐清晰。现在他知道了龙五是中阶巅峰殿堂,龙九是初阶巅峰殿堂,都只差一步就突破。几个武师没什么看头,倒是那张宝来同钱飞的真气非常稀薄,同名气大大不符,有点古怪。

    瑜伽女子秋娘体内的气息虽然薄弱,但不太像是真气。命理大师康节体内明显是真气,远远不如龙五浑厚,却绵实纯粹得多,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不过康节对还自己不错,被盯着看也不生气,以后有的是机会研究他。这老头曾热心地帮自己算过命,算完之后脸色大变,还卖关子不说话,好像碰到了一个大难题一般。

    切,小爷的命是那么好算的?连自己都不知道生辰八字是几时几刻。

    这个地方太天堂鸟,我喜欢!

    殿堂负责保安,说明底蕴深厚,背后说不定有宗师存在。宗师之上会是什么?难道还有陆地神仙不成?以武证道,想一想都令人兴奋。只是初到这里不熟悉情况,听张老夫子讲项目还没有完全展开,小爷的“强人”计划只能徐徐图之,前途那是一片光明。

    手机从来没有响起过,没啥好担心的,长得像一头狮子的花戎应该没什么恶意,安插进研究院的整个过程更像是临时起意,白白便宜了自己。他还无意中诱发了小爷的天眼,是一个大大的恩人,大大的好人!

    填海区丐帮火拼的消息早见报了,几条恶棍只是腿上被小爷插了几刀,又没有死,警方应该不会费劲追凶,更何况还有几个公子哥儿卷了进去做保护-伞。残疾儿童的新闻引发轩然大波,樟木市政府面临压力,安置工作也确实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先在华夏失踪儿童库进行基因对比,下一步恐怕会走认领、孤儿院、福利院等老路了。

    几个公子哥儿没有乱说话,心肠倒是不太坏。希望酷酷的兵哥哥别钻研牛顿力学了,小爷自己都没弄清楚是一个什么状况呢。

    王晶记者名声大噪,人挺善良的,应该不会把那个失去双眼的孩子弄丢,等自己有了能力就去找她。

    一想到王晶,就想到了那一次在石坪上的相拥,近在咫尺的娇艳面容,滑腻纤细的腰肢,馥郁清新的芬芳。满江红感觉身子有些燥热,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无名诀遭受到了强大挑战。

    一室一厅一卫的房子,空调、彩电、电脑、电话、书桌、沙发等等无不齐全崭新,甚至连香皂、剃须刀、沐浴露、睡衣都准备好了。阳台面向大海,可以清晰地听得到涛声。

    在报到之后的第三天,也就是十天前,张老夫子安排他整理大量思想实验的原始记录,把脑电图扫描进电脑并和试验对象的思维活动一一对印,这其中有占一半以上的梦境。

    “安静、闭目”时出现a波,“思考、视物、听到音响”时则出现β波,β波的出现一般代表大脑皮层兴奋。

    梦境中的不同脑电波形对应着不同的内容,千姿百态千奇百怪,在外行看来仿佛不可捉摸的司芬克斯。但是在审阅过数千份这样的图谱之后,满江红能够大致分辨出何种波形下隐藏着快乐、忧愁或者恐惧。

    只要有足够多的资料,电脑就能破译思想密码,到那时无论你是哪里人操何种语言,只要接收到脑电波就能分辨出你心中想法。

    但目前电脑在运算速度、信息处理与储存量方面超越人脑,却没有自主性,没有“意识”功能。海量数据的处理需要耗费几千年,除非有一台强大得不可想象的超级电脑,拥有近乎神的力量,才能做到接受与破译并行。对于人类来讲,建立数据对比库才是王道。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等到数据库内容详实了,电脑运行时间就可以缩短成一秒,进行同声翻译。

    胡思乱想,海阔天空,怎么也睡不着。满江红索性起床打开电脑,调出新收集的五百局象棋大师棋谱。

    在十岁时朱富贵送了一台手提电脑,从此打开了世界的窗户,他便白天黑夜地上网浏览,无论天文地理经济政治物理数学历史,甚至建筑考古民俗养生等等,所有一切有关这个社会有关这个星球有关这个宇宙的知识。大脑好像是久旱的大地干燥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雨露。

    他浏览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无法看清屏幕,这便引发出了一个思考,到底有没有记住?经过一番验证,发现确实是记住了,仿佛脑海中有一个盒子把这些内容装进去,只要取出来用就可以了。

    面对海量信息,这样的吸收速度还是太慢,他干脆使用翻屏程序进行浏览。从最初的一秒一页发展到后来的一秒几十页,发现内容没记住,脑海中却残留了印象。

    这导致他开始研究潜意识效应,最后产生了自己的印痕理论,如《一切的起源》中所阐述的。

    如果把信息高速发出,接受人毫无觉察,但潜意识会有反应。比方说把“恶心”、“讨厌”等字眼夹杂在一部正常电影的胶片中播放,人们会产生强烈反感。如果把“喜欢”、“高兴”等字眼夹杂在同一影片,事后绝大部分人好评如潮。

    他们并不知道已经被暗示的信息影响,所有的反应是诱导之后的反应,所有的决定是诱导之后的决定。

    大脑接受刺激后烙下的印痕永在,一旦被唤醒就清晰如初。但人类的脑容量非常有限,如同一块容量不大的硬盘,要装新内容就需要经常格式化,在这个过程之中会自动掩盖掉一些不太重要的信息。所以印痕如果不被加深就很容易淡忘,就好像梦中醒来如果不回忆,梦境会以惊人的速度遗忘。

    印痕是人生累积的全部体验,永远都会存在。

    无论你信与不信,它都在那里。

    就看你如何唤醒。

    满江红在中华棋网下的两千多局棋,是对印痕实验的成果进行检验。

    他空有强大的逻辑运算能力,却没有时间钻研开局、中局、残局理论,吸收上千年无数棋手智慧的结晶,于是收集了大量棋谱在电脑屏幕上快速播放,整个人排除杂念好象一个接收器,睁大眼睛紧紧盯着以肉眼不能辨别速度更新的屏幕。每次“接收”告一段落,就闭眼凝神进入无名诀的非想非非想的状态,不让刚刚收到的信息被干扰污染,被外界新的痕迹遮盖。

    半年时间里他在棋网的级别从菜鸟升到大将军,进入了网络高手的行列,初步证明实验是成功的,设想是正确的。

    今夜的五百局棋谱控制在一秒十页的翻屏,是他的最佳接受速度,如果太快的话效果也会受到影响。

    一局棋平均两页,在短短一百秒一次循环后,他感觉到不对头。

    再来一次,不安的感觉愈发清晰强烈,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在印痕实验中,人处于一种似看非看似想非想的空灵状态,所以虽然瞪大了眼睛,但屏幕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外界发生了什么,他是不知道的。

    但是他感觉一个活生生的“东西”正透过屏幕观察着自己,不是那种被黑客盯上的象征意义“盯”法,而是面对面有一个活生生的“东西”正在看着你,你却看不见它。

    他从小不惧鬼神,不怕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从电脑屏幕里面爬出来,但是心中压着一块阴影自然烦躁不安,于是端起一杯果汁走到了阳台上,见到外面草地平整柔软,鲜花暗吐芬芳,又被清凉的夜风一吹,立刻清醒了许多。

    重新坐回电脑前,他深吸一口气,用鼠标点开了棋谱循环。与以往不同,这一次是放弃了印痕实验,换作全神贯注地观察屏幕。

    果然,除了飞快翻动的棋谱形成一片混沌,在屏幕的右下角有一个东西动了。

    那是一只小小的胖嘟嘟的可爱企鹅,一个网络即时通讯标志。

    满江红可以百分之百肯定,自己没有启动qq,甚至连qq号码都没有申请过。

    但是,那只小企鹅确实动了。

    不是一闪一闪显示收到信息,而是一摆一摆地走到屏幕中央正在翻腾着的混沌棋谱核心,斜躺下来支起脑袋看着满江红,其间还无聊地吹了一个泡泡。

    棋谱一停,屏幕静止,小企鹅还是好端端地呆在右下角,好像从来就没有移动过。

    但满江红知道自己没有眼花,这只小企鹅不但动了,而且走了很远,在它走动时候原来的位置是空白。

    子不语怪力乱神,他大致是在儒家的环境中长大的。洞庭湖畔不乏精灵古怪的传说,他却从来没有见过。大黄和黑姑的确非常强大,可也不能算精怪。身为精怪总要口吐人言吧,它们不能。

    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非常好奇。

    棋谱再一次开始循环,这回他用键盘启动,把鼠标挪过去压在了企鹅图标上,则是完全出于一片促狭的童心。他十六岁,按男进女满的习俗也才十七,并不大。

    我叫你闹!看你怎么闹?

    小企鹅又动了,貌似费力地搬开了压在身上的鼠标,叉着腰鼓着腮帮,显得非常生气。满江红发现它头上居然扎着蝴蝶结,不是标准qq的样子。

    这回它没有走向屏幕中央,而是手一指,翻滚的棋谱立刻停止。

    在下一个瞬间,所有的背-景统统消失,纯蓝的屏幕上只剩下一只逐渐变大的企鹅。

    满江红一惊之后,总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想起了一段话。

    佛祖出世,自行七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作狮子吼,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此刻,企鹅小小的身子散发出来的就是如此气势。

    一股睥睨天下、吞吐**、主宰八荒的强大气息,透屏而出。

    电脑上方的摄像头红灯急促闪烁,自动开启。

第二十三章 天才对天才

    “啪”,满江红抬手便把摄像头的连接线拔了。

    这是遭遇危险的本能反应,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如同在草丛里摸到一条滑溜东西,或者触碰到了炭火,瞬间便会丢掉,绝不会摸索考虑一番之后再拎到眼前细看。

    刚才屏幕里传出的凌人气势令人一窒,但他一瞬之后就恢复了冷静。就算屏幕上出现的是妖魔又怎么样?总不能爬出来咬人吧!

    尽管殿堂高手可以内气外放,但他绝不相信物质化了的气息还能够透过电脑屏幕发送到外部世界。屏幕就是屏幕,只能产生图案,发送光子。

    那股气息令人感觉强大无匹,令人诚惶诚恐,还是画面在作怪。

    在观看运动物体时,影像消失后还能保留二十四分之一秒时间的存在,称为视觉暂留,是因为视神经元的反应速度为二十四分之一秒。所以一连串连续静止画面以极高速度播放,就会感到物体在动。

    基于这个原理,胶片摄像机每秒只产生二十四格画面。尽管超高速摄像机每秒能够产生三千格画面,但也只做慢镜回放用。电视播放一般是每秒二十五格,最多不超过三十格,因为超过之后不能分辨。就算每秒发送三百格也顶多感受三十格,费力不讨好,如同媚眼抛给瞎子看。

    在印痕实验中,满江红能够分辨每秒五十格画面,翻屏一旦超过这个速度,后来的信息就会叠加到前面的视觉暂留,烙下的印痕反而模糊。

    如果要令普通人在毫无觉察的情况下产生潜意识效应,只需要在每秒三十格里植入内容就可以了。

    眼下正是这些内容在散发着恐惧,暗示着臣服。

    他知其然,知其所以然,所以毫不害怕。

    “迟了?我看到你了,你跑不掉的……”

    音箱传出颤悠悠阴森森的女鬼声音,乱蓬蓬头发占据了整个电脑屏幕,发丝之间隐约可见一只死鱼般泛白肿胀的眼睛……

    满江红抱起双臂,身子往椅子后一靠,微笑道:

    “小妹妹,吓唬人很好玩吗?”

    装鬼吓我,却不知道你的蝴蝶结已经泄了底!既然能够远程开启视频,音频肯定也被打开了,你听得到的。

    屏幕上逐渐变大似乎正要爬出来的女鬼愣住了,“唰”地消失,出现了蔚蓝天幕上挂一弯新月,一个戴着蝴蝶结的小姑娘就坐在月牙之上,小脚丫一晃一晃,大眼睛一眨一眨,困惑地盯着满江红。

    第一次唬吓人就失败了,她很是有点沮丧。

    满江红欠身去端才喝了两口的果汁,眼角余光却发现小姑娘的眼睛随着自己动作而移动,心中不由得猛地一突!

    “你还是看得到?”他小心翼翼地问。

    小姑娘皱了皱小巧好看的鼻子,摇摇头,大眼睛笑成月牙形,电脑里传出了清脆的女孩童音。

    “大笨蛋,没有摄像头我肯定看不见呀。可是刚才视频开启了零点三秒,我看见你右手边的桌子上有半杯果汁。一般人在紧张的时候都会吃点东西缓解情绪,你不抽烟又不嚼口香糖,那就一定会端起那杯果汁。嘻嘻,你没有声音说明我猜对了,现在你肯定是傻呵呵张大着嘴,忘记喝了。”

    迅速扳回了一局,她很是开心。

    只是简简单单几句话,里面却包含着复杂信息,满江红不由得心中一沉。在自己这么快的反应速度之下,小姑娘依然远程开启了摄像头,熟谙心理,能在短短十几秒时间里推断出对方下一步行为,真的有可能这么小吗?声音听着稚嫩,可遣词用句却很老道。

    “你一定正在想,是不是面对着一个千年老妖怪?嘻嘻……”小姑娘乘胜追击。

    满江红心中又是一凛,愣了愣神之后抿了抿果汁,赌气地反问道:

    “那你说,果汁我喝完了没有?”

    “刚刚才抿了一小口。”

    一败再败,他毫不气馁,追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肯定瞎蒙,反正喝与不喝都是百分之五十概率。”

    若是在辩论之中,出现这样语气则表示承认失败,下面甭管用什么方式都改变不了正在请教的事实。

    “嘻嘻,最聪明的人怎么也变笨了?我看不见,但是听得到呀,大笨蛋!”电脑里传出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

    “我不聪明。”

    “不聪明才怪。从你拔视频连接线的瞬间反应来看,神经末梢触突一定非常丰富,说明思维快;从你行动的速度来看,神经传导信号一定比常人快,他们最多每秒传导一百米,你绝对超过每秒两百米,说明动作快。你要是不聪明,天底下全是大笨蛋!”

    满江红倒吸了一口凉气,作声不得,完败!

    “不过,刚才我发现你皮肤下的肌肉在轻微颤抖,排除掉紧张因素,说明你肌体的反应跟不上神经传导的速度。在这种情况下要是勉强追求更快,会导致肌体对信号的接受状况恶化,最终变成瘫痪。”

    “有什么办法没有?”

    骄傲的少年完全放低了姿态,心悦诚服。

    对方沉默了十多秒,回答道:

    “看样子你才是武士,可速度已经超过了一般殿堂,如果身体素质跟得上的话,速度还可以提高一倍。但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一些人,速度是你的十倍百倍千倍,你就是再快也摸不到人家衣角,有什么意思?”

    满江红立刻想到了大黄,心里黯然。可大黄最快也只是自己的几倍,百倍速度相当于一秒可达千米之遥,和特异功能的“瞬移”、道家的“缩地成寸”差不多,也是血肉之躯可以承受的吗?

    “十倍速度就超越了**极限,百倍、千倍又怎么能够做到?”

    “我只是找到了一些零星残缺的资料,确定世界上有这样的人存在。我想,那应该是完全不同于武道的一种修炼方法,在先秦叫炼气,在秦后叫修真。”

    “谢谢前辈!”

    满江红端正身子,恭恭敬敬地点头致谢,这一番对话实在受益良多。

    “什么?你叫我什么?前辈?嘻嘻……嘻嘻嘻!”

    小姑娘掩住小嘴忍俊不禁,小巧的肩膀耸动,连月牙儿都被颤得晃晃悠悠。

    难道叫前辈不妥吗?听说话内容和语气不可能是一个小女孩呀,而且声音明显是合成的,一点背-景噪音都听不到。

    满江红被笑糊涂了,头一回感觉到自己确实有点笨。

    “拜托了,满江红哥哥!你今年一十七,人家才十岁呢!”

    真名实姓被一语道出,就好像一个炸雷在满江红头顶轰隆砸下,惊得他差一点翻倒了椅子。

    自从逃出家乡的三年之间,他从来就没有使用过真名实姓,在填海区叫“洪江”,在这里叫“江红”。

    “关于我,你还知道一些什么?”

    前辈高人不可能恶趣味地装小妹妹,满江红立刻就相信了,预感到自己很快将成为一个透明人。

    “我知道的可多呢!我还知道,你家乡是洞庭湖边上一个叫鹤洲的小村子,还知道,你是三年前的夏天怕被当成神子抓走逃出来的,还知道,你的两个好朋友一个叫吴正宝,外号水猴子,一个叫张景旺,外号肉松,他还是在当地特有名气的拳师王铁柱的外孙。”

    小姑娘得意洋洋地说道。

    饶是满江红一向冷静,从蛛丝马迹便分析出事件的来龙去脉,听到这些话也不由得心脏猛跳。对方能够认出自己,有可能是进入户籍资料库进行了脸谱识别。且不说这么短时间内调用国家资源需要多高权限,且不说脸谱识别是多么模糊和艰难,至少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也不难理解。可后面那些信息她是如何知道的?难道天杀的牛鼻子已经找到了自己,在玩猫抓老鼠的游戏?可瞧她的语气,也不像呀!

    “你盯我多久了?”否认没有意义,他单刀直入。

    “谁盯你了,你有什么好盯的!”

    小姑娘气得跳起来,鼓着腮帮子叉起腰,凶巴巴的样子别有一番童稚可爱。

    “刚才我只不过是在网上闲逛,发现有人在极速翻屏。进来以后开启视频,就看到了你这根竹竿子。刚才我一边说话,一边去户籍资料库做了一下脸谱识别,顺便搜索了其他相关信息。”

    小姑娘唇红齿白,一开一合说得相当轻巧。仿佛不是数分钟之内就完成了一连串极高难度的事情,只不过是去自家后花园逛了逛,发现一丛花蔫了,于是洒点水,拈走几片败叶,赶走了一只嗡嗡飞舞的蜜蜂。

    小姑娘的神通广大毋庸置疑,但是会有这么巧吗?恐怕你注意的是天龙研究院,我只是一个“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打酱油的。

    满江红口-唇发干,艰涩地说道:

    “后面的那些信息在网络上搜索不到,我试过了的。”

    “当然搜不到,那些都没有公开发布过,全部加了密。”

    “你是——黑客?”

    “呸呸呸,我才不是臭黑客呢!我比他们强一百倍、一万倍、一亿倍……”

    小姑娘似乎一时间找不到合适词汇来形容自己的强大,又补上了一句:“一兆兆倍!”

    你确实强大得不像黑客了,简直就是网络世界的神灵!

    既然有这种机缘,当然要抓住。满江红搁下心中的狐疑与忐忑,趁热打铁询问起家乡的情况。

    在那个夏夜之后,炮拳门遭受到惨重打击,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一个空壳。几个逃走少年被抓回去确认,形同白痴。水猴子、肉松逃走了,姥姥似乎没受什么影响,大黄、黑姑则没有消息记录。洞庭湖区依旧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中,道士们虽然撤离了,却在沙湾、鹤洲、小河口、茅草街等地都留下了眼线。小姑娘也查不出那批人来头,只知道他们是独立于世俗之外的一股强大势力,连官方都非常忌惮。

    满江红望着屏幕上显示出来的照片,眼睛潮湿。

    那是一张沙洲树林的照片,放大右下角后,可以清晰看到姥姥正佝偻着腰身去挑水,白发如被霜染。鸡在草里啄虫,鸭在塘中凫水,茅屋前一棵柏树亭亭如盖,是姥姥在他满月时种下的,唤作“长生树”。

    仿佛受到他忧伤的情绪感染,小姑娘声音也低沉起来,道:

    “你别难过了,等风头过去就可以回家。你好歹还有姥姥、朋友,不像我什么都没有。”

    “哦?你爸爸妈妈呢?”满江红回过神来。

    “没有爸妈。”

    满江红愣住了,难道父母过世了,或者她也是被遗弃的?

    他不便深究这个话题,继续问道:

    “总有亲戚朋友吧?”

    “没有亲戚,没有朋友,没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叔叔伯伯阿姨姑婆,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满江红明白了,对方和自己一样也是孤儿,不禁大为怜惜。

    “那谁照顾你呀?”

    “从一出生起,我就被关在一个大城堡里,有好多仆人照顾,可是我一点都不开心。”

    关?

    这个字眼透漏出重要信息,说明她是不自由的。

    “不用上学吗?”

    “我动不了,由老师上门来教。我有好多老师,他们都只教自己最擅长的,连名字也是一个计算机老师给取的,我一点都不喜欢。”

    满江红的脑海里勾勒出这样一个场景,贵族小女孩父母双亡,身有重疾不能行走,只能年复一年呆在一个阴暗的古堡里,唯一消遣就是上网。但她天资聪慧又有明师教授,逐渐成为了金字塔尖的网络高手。

    “我名字是姥姥取的,姥姥没念过什么书,不知道有一个词牌也叫《满江红》,就是觉得捡到我的时候江水红彤彤的很好看。对了,你叫什么?”

    “瑶姬。”

    小姑娘似乎真的不喜欢这个名字,过了四、五秒之后才很不好意思地回答。

    观一叶落,知天下秋!

    只用了几秒钟,那些纷纷扰扰互不相干的信息自动聚合,满江红便通过名字完成了整个数据链的推理。

第二十四章 关门打鬼

    瑶姬是华夏传说中南方天帝(炎帝)之女,知道的人非常少,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流传甚广的名字——巫山神女。知道瑶姬这个冷僻名字的人不是研究神话典籍的学者,就是华夏楚文化的热爱者,甚至可能是故楚人氏。

    能够教出“瑶姬”这样顶尖的网络高手,又在她众多老师中拥有取名的权力,绝对不是普通人。在满江红浏览过的名人信息中恰好有这么一位,石伯元,欧洲华裔,计算机学界的泰山北斗,祖籍巴蜀巫山。但石伯元作为宗师级别人物,肯做家庭教师?

    “起名的老师叫石伯元,你人在欧洲?”

    满江红直接跳过信息分析与逻辑推理,给出了终极答案。

    天才之间的对话,不需要解释!

    瑶姬也没有像王晶一样瞪大眼睛傻呵呵地追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干脆利落地回答:

    “是的。”

    猜测立刻就被证实,满江红一时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家世已经不能用“高贵”来形容,就算高贵如地球联邦大总统者,也难请动宗师做家庭教师。何况这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瑶姬脸上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伤感,低低说道:

    “在哪里不都一样吗?反正我又不能出去,也没有人同我玩。十年了,一直到今天为止,你还是第一个同我说话的外人。”

    十岁的小女孩正是天真无邪的年龄,如花苞一般感受着世界的新奇与美丽,然而在瑶姬的话里体现不了这些,只有锐利、孤独与忧伤。

    满江红能够体会这样的心境,因为十岁前他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中,生活无忧但是精神孤独。没有人知道他只用了三个月就读完了姥姥好不容易收集来的小学初中全套课本,没有人知道他可以心算完成开立方在脑海里直接进行立体几何的解析,更没人知道夏夜仰望着银河,他想追上百亿年前的星光。没有人可以交流,更没有人能够引导,憋得他只能百无聊赖地在沙子地上用树枝去推导那些没见过的公式,那些不知道的知识。被翻起卷儿的课本有一天被忍无可忍丢进灶膛,又被姥姥心痛地抢出。虽然他爱姥姥,爱淳朴的乡亲,爱平静的湖乡,可是面对一眼可以望得见未来的生活,心中依然充满忧伤。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朱富贵的到来,为他带来了外面的故事,特别是那台能够联通卫星的电脑,为他打开了一个浩大精彩的新世界窗口。

    但即使在最孤独的时候,他也比瑶姬快乐,至少还有视他为掌上明珠的姥姥,寸步不离保护他的大黄,热心的乡亲朋友,至少他行动自由,能够无忧无虑地上树掏鸟蛋,下河捉螃蟹,扎一只风筝在天上飞。

    他明白瑶姬不是普通的小女孩,没有一点巴结的意思,但真的很心疼。因为她和自己一样也是孤儿,聪明如斯却找不到可以交流的人;天才惊艳却被困一隅,丝毫感受不到生活的乐趣;还因为,她刚才提供了那么多宝贵信息,却没有一点要求回报的心思。

    “瑶瑶,我当你作妹妹好不好?我们都是孤儿,以后我就有了一个妹妹,你也有了一个哥哥。”

    “哥哥?那是什么意思?”小姑娘蹙起秀气的眉,似乎很费解。

    满江红大窘,一下子卡壳了,不知该如何解释。转念又想到瑶姬从一出生起见到的恐怕只有仆人、医生、老师,并不清楚人情世故,于是轻柔地解释道:

    “他不一定和你有血缘关系,却会在你孤独的时候陪伴你,在你害怕的时候保护你,在你胡闹的时候教训你。他不是你一生中最亲最近的人,但会永远爱护着你。”

    “可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这一句话真的把满江红雷倒了。

    该如何解释人类的情感?趋利避害是所有生物的共同特质,但是为了种群可以牺牲小我,为了情感可以舍弃生命。

    “好处就是,当他见到你很开心时,他也会很开心。”

    “可是,你一辈子都见不到我呢!”

    “笨蛋,我们这不是见着了吗?等哥哥有了钱,就去欧洲看你。”

    “不,我才不要你看,丑死了!”

    “瑶瑶才不丑,瑶瑶是世界上最漂亮最聪明最厉害的小妹妹!”

    小姑娘一开始还有点忸怩,随后开心得蹦起来。

    “嘻嘻,我有哥哥啦,我有哥哥啦!”

    “啵”一声,屏幕上出现一张撅着的娇艳红唇。满江红看着她在月牙上蹦来蹦去,心中满是欢喜,脑海却又闪过一丝疑惑。

    这是她真实的反应吗?贵族小女孩所受的教育难道不应该是内敛而含蓄?

    疑惑只是一闪,很快被他镇压,心中甚至因此产生了羞愧。我是不是在穷凶极恶的环境中呆久了,连十岁的小姑娘也怀疑,她可是对自己毫无所求毫无保留呀!

    “哥哥,有一件事情我好害怕,不敢告诉任何人!”小姑娘抱住瘦削的肩膀,眼中出现阴霾,低下了头。

    居然还有令神通广大的瑶姬也害怕的事情?

    满江红微一诧异,不动声色道:“别怕,瑶瑶告诉哥哥,哥一定想办法。”

    “我发现一只鬼!”

    “鬼?是什么情况?”

    “五年前我就发现有一只鬼在城堡外偷窥,但是不敢告诉别人。这两年那只鬼越来越厉害了,胆子越来越大,经常在深夜里溜进来。我知道它在找我,怕死了。”

    满江红完全理解瑶瑶的孤独与恐惧,一个宣称见到了鬼的小女孩,被送进精神病院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只能隐瞒,只能独立承受。

    “你的老师里有没有法师,研究灵异现象的学者,或者宗教人士?”

    话才出口满江红就知道白问了,瑶瑶接受的明显是尖端科学训练,怎么可能有教授神秘文化的老师?但瞬间他又闪过另一个困惑,家世高贵富可敌国,唯一的继承人年幼有病,监护人应该把重点放在治疗上而不是学习上。也有一种可能,治疗是同步进行的,而学习安排则是发现了瑶瑶的异常天赋。

    “没有。”

    瑶瑶果然垂头丧气地回答。

    “它为什么找你?”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能够看得到它,它想杀死我。每一次它溜进城堡里翻东翻西,我都躲起来不敢出声,吓得发抖。哥哥,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瑶瑶别怕,有哥哥在呢,哥哥绝不会让它动你一根头发!”满江红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知道,恐惧源自心底的幻想,当你选择面对时它便退却,这时候要帮助瑶瑶鼓起勇气来。

    在满江红的安抚之下瑶瑶安静下来,按照她惶恐的叙述,那只鬼可能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正不断地攫取资源壮大实力。

    但是瑶瑶的叙述每到关键之处就尴尬地停下来,因为古堡有严格的保密规定。通过那些不完整的证据链,满江红逐步拼凑出一幅图景,那一只鬼神通广大,完全有可能控制整个世界。目前老师们背后的强大力量能够威胁到鬼的生存,但对鬼来说最大的威胁来自瑶瑶本身,因为只有她能够看得到它。

    那就设计一个陷阱,请君入瓮,关门打鬼。

    满江红为瑶瑶拟定的这一个计划,关键之处在于,瑶瑶需要诱导老师们发现“鬼”存在的痕迹,再设计陷阱“打鬼”,让他们以为这一切完全出于自己的决定。

    大魔头,美少女,拯救世界!

    这是动漫最喜欢的桥段。

    满江红并不以为真。

    试想一下,任谁被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禁锢在阴暗古堡的病床上,只能与电脑为伴,脑袋里没有生出一些黑暗幻想才怪,何况还是这么一位天才敏感的少女。他相信这一切出于瑶瑶的幻觉,既然不忍心点破,那就陪她玩下去。无论捉不捉得到“鬼”,在行动过程中恐惧都会减轻,乃至消除。

    恐惧源自幻想,行动是最有效的治疗方式。

    那时,他是这么以为的。

    却不知后来事态的发展,之奇诡脱离了想象,之深远不可估量,把历史引入了另外一条航道。

    得到了满江红面授机宜,瑶瑶手舞足蹈,兴奋得立即就要去布置“偷天陷阱”。

    在接下来几天里,他们断断续续见面聊了聊。除了感情日渐亲密外,也有小小较劲的意思。结果满江红的数据处理与逻辑归纳等能力在瑶瑶面前完爆,特别是涉及到网络技术和信息抓取方面,骄傲却并不专业的某人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渣。

    她不但拥有庞大的资源,肯定使用了非常强大的工具,不是自己手中的大路货可以比拟的,某人自我安慰。

    既然这么厉害,搜寻资料这种而艰巨的光荣任务就交给你弄吧!

    他这么做,瑶瑶也非常高兴,每每比自己的事情还上心。弄完之后见他半天没布置新任务,便会催促,“还要找什么不?”

    但瑶瑶能够找到的一些武道秘籍,价值并不太高,属于人尽皆知的东西。至于修真功法,更是凤毛麟角,也都来自流行的道藏典籍,不但没有详细的操作守则,关键之处也都含糊不清。看上去很美,除非脑袋进水了才敢照搬。

    “你别找了,每个门派的秘籍都藏于深阁,怎么可能发到网上?”他无可奈何道。

    “不!”她瞪大了眼睛,并不甘心。

    瑶瑶的长处在于理性的逻辑分析与数据处理,短板也非常明显,感性认知极差,相当于三岁小孩。她不能够像满江红一样跳过表象直指核心,也就是说缺乏人们常言的“直觉”,尽管直觉并不保证百分百正确。还有,她虽然计算与推理能力强大,却需要足够的数据链进行支撑,一旦这个链条上缺失了某一环,后续工作便难以为继。

    嗯,模糊认知有待提高!满江红便把自己写的《一切的根源——意识、思维及梦之解析》丢了出去,叫她好生揣摩。

    对于世态人情,她更是一片空白。她怎么也理解不了,为什么朱富贵挑个货郎担子走村串乡每月只挣几百元,却极力支撑着满江红每月上千元的上网费用。当然,朱富贵明显有其他来钱路子或者小金库,可他节俭到苛刻也是不争的事实。

    满江红还讲了胡叔的案例,差点把瑶瑶弄崩溃了。胡叔聚拢了一群家乡人在填海区开废品收购站,包里永远有两包烟,二十五元的芙蓉王和五元的白沙。招待客人用芙蓉王,自己抽白沙,给手下工人发的也是白沙。可是陪着客人一起抽烟时,他也抽芙蓉王,不会去抽白沙;心情不好的时候,私下里也抽芙蓉王;非常高兴的时候呢,发给工人的也是芙蓉王,自己则是逮着什么就抽什么。

    为什么?这又是为什么呢?

    仅仅只是简简单单的两包烟,立刻把天才少女瑶瑶绕晕了。她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满江红,就差嘴一扁哭出声了。满江红给她讲解了这里头蕴含的“面子”、“尊重”、“情绪”等等可以影响到人行为的东西,最后上升到价值观的高度,见她依然不得要领,也只好作罢,由得自己去领悟了。

    其实满江红的人生经验也极为贫乏,在乡下时人际关系是很简单的,乞讨流浪的日子也只收获了白眼,到了填海区后依然是在社会最底层混。当一个人为生存而挣扎时,是不会有太多心机的。离开填海区前的收官之战,是他动用心思最多的一回。没办法,实力不够瞧呀!

    他不愿意把宝贵的脑力耗费在琢磨人心上,所以有时看起来会有点“二”,却并不意味着心里不明白。通过引导一张白纸般的瑶瑶,他也梳理了自己的人生,以前曾被忽略的一些细节此刻呈现出了新的内容。比方说在离开鹤洲的那夜,朱富贵为什么要把自己心爱的掌上电脑丢进水塘,为什么宁愿被钉死也不引爆手雷同老牛鼻子同归于尽,比方说在自己走出很远以后姥姥为什么还靠着柴门久久不归,比方说在面包车里瘦子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刺自己一刀……

    平淡的生活,接触到的人也大都是善良的,爱护的,以后还会有这样的好运气吗?

    他总感觉单纯如瑶瑶者,其接触到的也是好人,却没有把她当作人看待,更惹起了心中的无限爱怜。当然,还有骄傲。无论谁有这么厉害的一个小妹妹,都会骄傲的!

    瑶姬对自己的名字强烈反感,询问之下才明白,是由于传说之中楚怀王游高唐梦遇神女,从而留下了“巫山**”这一段形容男女情爱的典故。满江红听她斯斯艾艾说完后,哑然失笑,道神女是天帝之女,一国之君王对她来说就是一只小虫子,怎么可能“自荐枕席”,凑上前求欢。

    二人都极渊博,一番考证之后发现,“巫山一梦”最早出自宋玉的《高唐赋》、《神女赋》,拍楚王室马屁的态度非常明显,又是孤证,几乎可以肯定是杜撰。而在宋玉的老师屈原UU小说,有一个形象非常接近传说中的神女,那便是《九歌》中记录的山鬼。

    通过研究《九歌》,瑶瑶又喜欢上了另外一个神话人物——少司命,那个地位低微却高举长剑卫护天下女子儿童的女神灵。她甚至提出了一个新奇却符合逻辑的设想,山中美丽的精灵“山鬼”成长为少司命,最后演变为巫山神女。

    关于“偷天陷阱”,她只字不提,他也不问。

第二十五章 小镇风波

    研究院确实奇特,和外面格格不入,仿佛一个在社会滚滚激流中遗世独立的小岛。

    这里的人养尊处优古里古怪,钱飞大师目高于顶,声称能用外气改变分子结构;张宝来整天嬉皮笑脸,据说会奇门遁甲;反伪斗士方锤子什么都不相信,即便是眼见耳闻,如果不能用科学解释,刮地三尺也要寻找否定的理由;练瑜伽的秋娘每天面向大海盘膝端坐;对了,还有说自己骨骼清奇的命理大师康老头,怎么看都没有道骨仙风,倒是同大街上算卦测字的有得一拼……

    有一天在头晕眼胀处理完大堆资料后,满江红终于走出了研究院的大门。

    下午四点多钟,太阳不再灼热,海风阵阵清凉。附近没有建筑,从旁边的公路斜拐上去,一公里外就来到了南澳小镇。几乎每一家门口都有小摊摆满海产,摊主往往躺在竹椅上纳凉或者与人闲话。

    悠闲整洁,青石板路,房屋古朴,看不见城市中的高楼,也看不见城市中夹着公-文包行色匆匆的人流。时光仿佛在小镇停滞,满江红简直怀疑几百年前这里就是这个样子。

    他东瞅瞅西望望,跟其他好奇的游客没什么分别。

    一棵大樟树下居然还有象棋摊,钉挂在树身的破纸板上歪歪斜斜趴着几个毛笔字“二元一局”,墨犹未干。摊主留平头,胡子拉碴面色青灰,眼珠浑浊无光,一副潦倒落魄的样子,佝偻身子蹲着,时不时抬头畏畏缩缩瞅一瞅行人。

    江湖中许多残局精巧幽深,就算大师也未必能短时间破解。这个人摆的却是全局,想必也是一个高手吧,不过他心不在焉,连车马位置摆反了都没有发现。满江红有一点手痒,在摊边上停了停,到底还是人生地不熟的,怕惹上麻烦,便转身离开。

    南澳镇非常小,拢共才一条约三百米长的主街,满江红走向中心位置的一个旧书店。

    他在填海区废品收购站(胡叔起了个很大气的名字,叫资源回收再利用中心)呆了两年,最大的收获是浏览了上万册旧书。虽然绝大部分没什么价值,一小部分偏门和掌故属于网络上没有的知识,也有极其稀少珍贵的东西,其中以《晓园志异》为最。

    起初,他的无名诀是受朱富贵呼吸吐纳之法启发鼓捣出来的静心之术,基础并不神秘。人在松弛身体摒弃杂念后最容易入静,使身心都得到彻底休息,气功、瑜伽、坐禅、催眠的入门之法也由此着手。

    那天在废品站的旧书堆中,一不小心淘出一本残缺的灰蓝色线装小册子,是一卷四百多年前的无名氏手稿,算不上珍稀古董,讲一个“癫”道人修炼的经历。他随手翻了翻,一段话顿时引起了注意。

    “觉有人在耳旁絮絮叨叨,睁眼则无所见。”

    噫,满江红马上判断出这货出现了幻听,离精神分裂不远。

    癫道人初有小成,便“觉身遽轻,手快脚健……”几乎和他的现状一模一样。在虎渡河那个夏夜之后的流浪逃亡途中,满江红的身体明显发生了变化,精力充沛,行走轻快,手脚敏捷。这种变化不是渐进式增长形成的,而是突然就如此了。

    继续再往下看,癫道人的修炼在十年之后更进一步,觉“目之所见,耳之所闻,鼻之所嗅……均异往日”。

    而“幻听”则是癫道人修炼到第三个阶段时才出现。

    虽然手稿的下半部分缺失,翻遍了书堆也找不着,搞不清癫道人最终疯了还是“成仙”,但那些夹杂在书稿里面只言片语的修炼方法却令他受益匪浅。

    通过缜密思考,对此理解吸收之后,再与思维与意识的研究相验证结合,无名诀才堪堪迈出了系统化的第一步。

    一不做二不休,他干脆把残稿拆毁了。

    靠,没有夹层,没有掉出金页子,没有隐藏神功秘籍通天灵宝,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没关系,内容早刻在心里了。

    旧书店的店主是一个普普通通老人家,戴着老花镜,膝上盖一块碎花蓝布,正守在门口的书摊前纳鞋底,摊上都是新鲜出炉的报纸和杂志。对此满江红没有兴趣,直接进了里屋。里面有些阴暗,书架都蒙上了一层灰尘,墙上还留着一行褪色的旧标语: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满江红看了看,熟练地朝拐角走去。那个书架上的书籍全是几十年前的,论斤称,和废品差不多。他翻翻找找,好半天才勉强淘出一本《道家符箓研究》。这类书只能作为民俗读物瞧一瞧,如果真有价值的话,就应该珍藏在博物馆而不是躺在这里吃灰了。

    翻开第一页他倍感亲切,赫然印着的第一道符便是“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乡里若有人突发无名肿毒,首先想到的不是跑去城里求医,而是找到姥姥。姥姥便会左手端一碗清水,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余指弯曲贴着掌心,刺向肿毒之处,同时一口水喷在患处,念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现在回想,姥姥拿捏的还是道家正宗的“剑指”呢。这一番治疗的临床效果未必美妙,心理抚慰肯定是有的,否则也不会总有人拎着鱼肉瓜果到家里表示感谢。

    他这里正浮想联翩,突然听到外面传来男人的怒骂和女人的泼天叫喊。满江红随手抓起那本《道家符箓研究》走到门口,只见大街斜对面一个胖女人坐在地上叫唤,一条壮汉一边踢打着她,一边用脚跺碎地上的坛坛罐罐。

    “他妈的,全都是假货,当老子是冤大头呀!”壮汉恶狠狠地骂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满江红忙问站起身正紧张注视着对面的店主。

    “哎,造孽呀!”老头儿叹了口气,道:

    “这个女人叫陈吴氏,是五年前从北方来的,在这里卖一点乡里旧东西给游客,靠此谋生。她老公嫌她生不出儿子,三年前跟着一个野女人跑了。有个独女叫红莲,长得水灵灵的,今年才十二岁。海神帮的帮主邴龙打红莲主意,派人闹过好几次了,这次打人的就是海神帮的狗腿子乌豺。其实大伙都知道,这街上卖些乡里土产、旧东西,便宜得很,游客也是图个开心,没有谁会想在这里买一件真正古董回家。乌豺硬说陈吴氏卖了假货给他朋友,这不,砸了店子不算,恐怕不把红莲抢走不会罢休。”

    满江红听得心里一股怒火腾腾腾直往上冒,问道:

    “警所就在前面,闹出这么大动静,也不管吗?”

    “警所的几个人也是海神帮的狗腿子,收取的保护费少不了他们一份,怎么会管?其他人就算想管也不敢管呀,海神帮邴家三兄弟邴龙邴虎邴豹个个武艺高强,听说邴龙还是大武师。你去管了,晚上脑袋是怎么掉的都不知道!”

    靠,这么霸道!

    都是本乡本土的,一个是门派一个是帮派,炮拳门为了掩护家乡子弟逃跑牺牲巨大,而海神帮则欺男霸女,差距真不是一般般的大呀。

    听到满江红愤愤的嘀咕,老头诧异地望了他两眼,摇了摇头。这年月,像这样天真热血的年轻人可是不多见了,一个个精得都跟猴子似的。

    乌豺不耐烦陈吴氏的纠缠,抗起这女人朝地上一掼。那婆娘被摔得头破血流,生命力却顽强得很,口中哇哇哭喊着:“我的儿呀!我的红莲呀!”挣扎着爬起,被乌豺踢了一个趔趄又摔倒了。

    一个矮子把一个女孩子从店子里面拖了出来,那女孩一边哭一边蹬踢,冷不防就朝矮子的手腕上狠狠咬上了一口。矮子疼得嘶牙咧嘴却不敢打,便将她双手反剪横着抱起,走到停在店外的一辆面包车前。车旁站着的瘦长脸青年早将侧门拉开,缩进车里用双手抓住女孩的脚踝,准备把她抬进车去。

    满江红冷冷地看清楚了形势,把手里的书朝摊上一搁,顺势将老头纳鞋底的锥子藏在手心,悄悄走向街对面围观的人群。

    老头见到这年轻人阴沉着脸,顷刻间便散发出一股非常危险的气息,浑如一只悄无声息潜行的豹子。

    满江红在人群外逡巡,一边选择最佳动手时机,一边拟定行动步骤。三个武士还入不了他的法眼,麻烦一点的是小姑娘在人家手中,有点投鼠忌器。

    那矮子好大一张脸,是否首先打击眼鼻三角区?这里地方宽敞,皮下组织少,血管神经丰富,骨质薄。一拳下去,轻则视觉混乱,重则结膜出血。嗯,太阳穴也是脑袋薄弱地方,下重手会造成颞部骨折,脑膜和动脉损伤。其实脑后枕部也不错,是神经通过的地方,又靠近枕骨和颈椎连接处,重击会造成骨折、休克和死亡。

    他好像庖丁在解牛,思考着如何动刀才最科学。

    不对,这个攻击思路颠倒了,重心完全错误!救人才是首要目标,打人只是实现目标的手段。第一要务是先把小姑娘毫发无伤地抢出来,等一下再放开手脚收拾这几个杂碎。

    红莲呜哇乱叫着,拼命挣扎,但一十二岁的小女孩能有什么力气?瘦长脸抓住她的足踝倒退进车里,而矮子则死死抱紧上身,反剪住双手朝车里硬塞。

    陈吴氏眼看着女儿就要被抓走,呼天抢地爬起。

    “天后娘娘,你怎么不显灵,劈死这帮强盗呀!红莲,我的儿呀!”

    围观的众人不忍心看下去,一个中年人走上前,才对乌豺讲两句,就被“噼啪”甩了两记耳光,一脚踢开。

    “海神帮的事情也敢管,都他妈活腻了是吧!”乌豺凶狠地扫视了一圈,人群畏缩地退后。

    陈吴氏摇摇晃晃走两步,被乌豺一脚踹在膝盖,“扑通”又摔倒了。她披头散发,泪水合着血水从脸上淌下来,不停地把头磕向地面,哭嚎道:

    “天后娘娘,快显灵吧!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这时一道身影从人群后窜出,扑向车门前的矮子。那矮子刚感觉背后有异动,后腰便遭到一记重击,传来尖锐的刺痛。

    满江红把锥子暗藏在掌心,在中指和无名指间露出半寸多长。这一锥扎进腰椎,就算没扎断连接上下半身的神经也要令这厮半天起不来。填海区里无高手,从一些搏命讨口的江湖浪汉那里,他很是学了一点阴损法门。

    矮子下身一麻,顿时痛得嚎叫起来,松开了抱着红莲的胳膊。满江红整个身子像一颗炮弹一般斜撞了上去,矮子则像一个保龄球瓶子一般歪向一边,咕咚摔倒。

    满江红早就计算好了这次偷袭,左臂一瞬间从下方斜抄上去托住了快坠地的红莲,右臂则从上方环抱,就势一拽。

    瘦长脸弓着腰在车里,见矮子被打翻,不由得心中一惊手上一松,顿时双腿已经进入车厢的红莲被满江红拽出了车外。

    瘦脸青年伸手从腰间拔出匕首跳出来,嘴里骂声才吐出半句,一只膝盖已经狠狠顶在了双腿之间。膝盖朝上顶,他却是从车上往下跳,这一上一下的相撞力道何其之大!随着“嗷”一声惨叫,瘦脸青年夹-紧双腿遍地打滚,连匕首也被丢进了车底。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只听咔嚓一声响,黄鹂白鹭泡了汤。

    听到仿佛鸡蛋被挤碎发出的“咔嚓”破裂声,围观的人群不由自主地嘴角抽搐,“轰”然退后。几个男人更是夹-紧了裤裆,感觉底下凉风飕飕的。

    满江红这几下动作快似疾风,不但抢回红莲,还令对方两人丧失了战斗力。乌豺一看情况不对放过了陈吴氏,一把撕掉上衣,运劲大喝了一声。他面目狰狞,双臂肌肉隆起,两块硕大的胸肌抖动着,仿佛一只狂暴的巨猿扑了过去。

第二十六章 谁怕谁

    满江红扶稳红莲,也大吼一声冲向乌豺,在接触的一刹那飞腿闪电般踢向小腹。

    他周围环绕着乱哄哄的人群,红莲在后陈吴氏在前,边上还有面包车,一味依仗身法速度进行闪躲游击的话,空间实在狭小了一点,想来想去只能硬拼到底。虽然自己的攻击力属于短板,那也得磨砺不是。

    从做小乞丐流浪到在填海区定居,从被人追着撵到撵跑他人,从装死到看人装死,他经历了将近百场的江湖底层斗殴,吸收每一次的经验与教训,慢慢成长悄悄壮大。武士这两个字读起来好听,却处于江湖食物链的最末端,是炮灰中的战斗灰。所以大部分武士在人生态度上是散漫的率性的,是欺软怕硬混吃等死的,打架全凭临场发挥,是不可能事前有计划事后有总结的。

    满江红则不然。

    在每一场战斗打响之前,他会对周围环境和实力对比进行评估,拟定战略制定战术,甚至还会有备选方案,时间精确到秒,空间精确到厘米。比方说这一场,经过综合考虑之后,在战略上他采取以硬碰硬的激烈对抗策略,在战术上则会根据每一回合情况采取灵活多变的方法。

    救人是主要目的,却不是唯一目的,他把每一次同高手的战斗看成难得的实践机会和珍贵的洗礼过程,希望能够在磨砺之中得到提升。

    鱼与熊掌,他想兼得。

    在填海区里他并没有系统地学习武功,胡叔虽然零零碎碎教了一些,但二人明面上只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并非师徒。他也不喜欢完整严谨的武功套路,觉得许多架势用于修炼或祈祷尚可,实战纯属累赘。比方说武林中各门派里最常见的那招“白鹤亮翅”,他就深恶痛绝。丫的,把两个膀子张这么开又不打人,纯粹是被砍的节奏啊!

    他基本上算是自学成才,招法中三分之一来自见识过的杂七杂八流派,三分之一源自朱富贵同胡叔的传授,还有三分之一是自己结合人体科学琢磨出来的,最为简单犀利诡异。

    像刚才这一招,看似随意,其实不然,到底要跨出几步才到最适合位置?出哪只脚好?如何利用前冲之势?如何将飞腿与跨步结合得天衣无缝?踢到什么位置对方难以招架?对方可能会怎么应对?如何保证在攻击之时防守不出漏洞……

    这一切都需要在启动前的一瞬间完成计算,普通武士飞起一脚,多半要奔到对手面前之后才临时起意。而同样的一招由满江红使出,却包含着诸多内容,其速度、流畅、严密与之相较是天壤之别。

    他以中阶力压高阶,填海区武士第一高手的名头并非浪得虚名。

    乌豺看满江红前奔的姿势以为要出拳,却不料对方临近之时左腿突然多跨了一半距离,顺势提起的右脚则直奔自己小腹,快逾闪电。这乌豺虽然牛高马大笨拙了一点,却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大混混,临场斗殴的经验那是无比丰富。他见势不妙,立刻右膝一弯矮了下去,同时把身子猛地往左一拧,那闪电般的一脚便踢到了他夹在腰间的手肘上。

    这番应对没出乎满江红预料,当即脚尖微勾,狠狠踢在了乌豺的肘尖之上。人体之中,手肘是非常坚固的部位,肘尖更是坚硬。但是在肘后尺骨鹰嘴尖端下方,是经外奇穴之一的腧穴所在地,俗人常言的“麻筋”由此经过,如果受到重击,立刻会半身酥麻酸软。

    “噗”一声,脚尖与肘尖猛烈相撞,满江红身子一晃,那乌豺却行若无事,一转腕子伸手托向脚踝。

    噫,这货的麻筋去哪了?

    十三太保横练也不会练到麻筋上,那不是神经病吗!

    难道没踢正位置?难道这货的一身功夫全在手膀子上?

    满江红哪里敢让他抓住,心里纳闷却动作不停,当即扭身收脚,借一冲之势从其身旁窜了过去。两人位置互换,满江红跑上了人行道,背后就是商铺,无处可退。他一眼扫到到红莲还在傻傻楞楞地站着,陈吴氏正慌慌张张爬起,而对面的乌豺则大张双臂恶狠狠地扑了过来,立刻脚尖一点也向前冲。

    在乌豺跺碎地上那些坛坛罐罐时,小镇就被惊动了,人乱哄哄地涌出,但都不敢靠得太近。

    几个上了年纪的阿婆甚至抹起了眼泪,絮叨道:“早就叫她们快点搬的,偏不听……”红莲那小丫头到镇上已经有五年,是看着她长大的。起初只觉得明眸皓齿乖巧可爱,现在逐渐抽条长形,小小年纪竟呈现出了妖娆姿态,长成以后还不得是一个天字号的大美人呀。不过红颜祸水,大美人又有几个命好的?现在只怕这朵花苞还没绽开,就要被折了。海边人家没有太多文化,说不出华丽词汇,只是觉得红莲混在这南澳小镇,那就是一颗明珠混在鱼眼睛堆里,要不被埋没,要不就要出大事。

    在陈吴氏哭嚎的时候,一些姑娘也心中黯然,收起了对红莲的嫉恨。海神帮的帮主邴龙好色,远近闻名,这时候还敢停留在镇上的年轻女子,都是对自身安全有着强烈信心走夜路能把鬼吓哭的泼辣角色,平日里早就瞧着那些男人围着陈吴氏的摊位转不满,时不时从游客中冒出个把星探要挖走红莲偏还被拒绝,简直气煞人了。此刻见她家遭难,心头也不由得愤恨,恨不得一道天雷把乌豺劈了就好。又见一位高高瘦瘦的英俊后生挺身而出,心头顿时一阵激动,恨不得他立刻大展神威,大杀四方。

    才只两个照面,乌豺又挨了三记拳脚,却依然行动如初,好像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这情形就像一只灵巧的猴子围绕着一头巨猿撕咬,巨猿虽然打不着猴子,被挠得毛发纷飞,却根本无关痛痒。而猴子蹦蹦跳跳看似占了上风,却无法对巨猿造成实质性伤害,待时间一久力气耗尽,恐怕挨上一拳就要毙命。

    满江红心里一沉。

    以前他都是仗着身法奇快计算精密压制着填海区的武士,但本身力量却是弱项,眼下在运动闪躲之中发力还不到平日一半。其次,居然看走眼了,这乌豺竟然是初阶武师,拳脚隐隐附有内力,可能刚刚晋阶境界还不稳,被自己当成了高阶巅峰的武士。最怵的就是这种特能抗击打的外家横练功夫,何况境界还差了两个等级,继续采取这种一触即分的战术,前景并不乐观。

    陈吴氏停止哭嚎,挣扎着爬起身来,才走一步却又摔倒。乖巧的红莲慌手慌脚搀扶妈妈退到门口,一边紧张地注视着战况。

    满江红瞧在眼里,明白只有赶快打倒乌豺,把母女俩带到研究院才能帮她们逃过这一劫。海神帮应该不敢前去闹事,那里有殿堂镇守,无一不是世外高人。

    眼前这一关该怎么过呢?

    要不就退到街心,故意把围观的圈子趟大,只要留出足够的活动空间,自己速度还是压制得住乌豺的。可那样的话,时间就耗久了恐怕生变,而且同磨砺的初衷南辕北辙了。

    要想速战速决,就必须近身!只有近身才能发挥力量打击要害,当然也意味着承受对方反击,而自己恰恰不怕。

    乌豺只觉得对方拳脚软弱,可是挨多了也不好受,又打不中这个滑溜小子,被心头一股怒火生生憋得不行,却见他突然改变战法贴身上前,顿时大喜。

    奇怪的一幕出现了。

    两个人似乎变成了两只在跳贴面舞的章鱼,手舞足蹈扭打成一团,刚一开始还有点章法,到后来一塌糊涂,看不见高妙的擒拿、柔道、摔跤等等贴身小巧功夫,全然成了胡挥乱打的“王八拳”。

    到得后来,两个人都不躲不闪了,基本上你踢我一脚我还你两拳,你擂我一肘我顶你一膝,完全成了街头不入流的泼皮斗殴。老子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又有何妨,只要先一步把对方打倒就成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流氓神拳王八蛋打法?

    现场观众越聚越多,鹅一般伸长颈子,全看得头晕目眩,集体呆滞了。

    听到拳头砸到皮肉的“嘭嘭”声响,几个老人和妇女不敢再看了,抖抖嗦嗦往人群外挤,一边抹眼泪道:“造孽呀!这样下去小伙子只怕要被活生生打死。”

    还有一些年轻姑娘心中纠痛,心道这要是自己的男子就豁出命了冲上前同他一起死,却也只敢远远地看着,不敢做声。

    “唉,乌豺跟邴豹练铁臂功,仗的就是力气大拳头狠,小伙子不该和他硬碰硬。”几个约微懂行的男人也摇头发出叹息。

    可惜了,这个仗义的年轻人不死恐怕也要残废!曾经有一个外地人仗着身手厉害向海神帮叫板,就在这条街上被邴家兄弟打断了腿,最后双手撑地爬回去,拖出了好长好长的一条血路,大伙想一想都心有余悸。

    乌豺本是打街架出身,学了武功老底子却没有丢,一通乱打早把招数忘到九霄云外。他仗着身大力不亏,一拳砸下呼呼带风,竟是比平日更酣畅淋漓地发挥出了战力。

    满江红连连后退,打出一拳只能令乌豺晃一晃,而乌豺一拳却要令他后退好几步。藏在手心的锥子也只先前数下令对方吃了点小亏,但这厮皮粗肉厚不受影响,几个回合下来他被逼得脊背贴住了墙,锥子也掉落了。

    到后来,乌豺吼声连连按住他一通狂打,满江红也不躲闪,以最直接凌厉的方式出拳击打在对方胸膛的同一位置。

    一分钟过去后,街上众人欣慰地发现年轻人没有倒下。修鞋的手里拿着一管胶,卖鱼的还拎着秤,都停下活计直起腰身;而那些卖衣的、卖杂货的都涌出店门,踮起脚远远地看着不敢靠拢,几个游客刚举起相机,边上立刻有人好心地提醒,便又放下。

    这个惨烈沉闷的局面,像砝码一点一点加上去之后,天平开始悄悄地倾斜,局面开始悄悄地逆转。

    两分钟过去后,乌豺胸口剧痛气喘如牛,手脚明显慢了。前胸本来是抗压最强的地方之一,但好铁也耐不住久捶,在被数百次连续击打之下,胸骨已经开裂。而满江红则反客为主,打得乌豺连连后退。

    三分钟过去后,乌豺后体力耗尽,连站都站不稳了,丝毫无还手之力。

    满江红却越战越勇,拳头雨点一般落下,最后一记凶猛肘击捣在对方胸膛。

    只听到“咯嚓”……“呯”,乌豺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后脑勺磕碎了地上砖头。

    哇……

    人群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惊喜的叫声,这结果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只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一些人在惊呼出声之后立刻捂住嘴,慌张地四下溜目,看周围的人注意到没有。

    乌豺虽然力大拳狠,但暴风骤雨的打法最耗体力,更要命的是对方根本不给他喘气的时间调整。而满江红在刚才这种疯狂状态之中,发现乌豺拳头落到自己身体的某处,随着撞击力向纵深传递,一瞬间一股清凉的气流就会出现,迅速把力量分散导向全身。以前也模模糊糊有这种感觉,这是第一次在几乎静止状态中承受武师的全力攻击,力度何止大了十倍,感觉也是前所未有地清晰。

    这难道就是护体神功的秘密?

    全身面积是拳头面积的千倍以上,乌豺一千公斤力道的一拳打下,被分散千倍之后,相当于全身各处只承受了一公斤力,比按摩都轻,当然造不成什么伤害。

    这好比擂鼓,越大的鼓槌越不容易把鼓面敲破,因为接触面积大,力量被分散。而一根针能轻易把鼓面扎破,虽然所用力道不大,但针尖细小,力量全凝聚在了一点,造成在那一点上的破坏力惊人。

    气功大师敢铁枪顶喉、胸口碎石、钢刀斩体,但是除了绝顶高手外,没有谁敢让人用针扎、用刀割,正是这个道理。

    瘦长脸抖抖嗦嗦,紧夹着双腿,费力地将乌豺拖进面包车。乌豺七窍流血浑身淤青,脸肿成一个烂猪头,连神志都不清楚了。那个被一锥扎在后腰的矮子站都站不起来,双手撑地爬到车旁,耷拉着脑袋,目光畏缩惶恐,不敢再多看满江红一眼。

    面包车歪歪扭扭地开走了。

    围观的众人立刻好似大难临头一般,慌慌张张收拾各自摆在店外的东西。还有一些姑娘呆呆站在街外看着满江红,却被家里人一把拽回。不一会儿,这条长街上便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游客跑得干干净净,家家商铺关门闭户。

    恶战之后,满江红浑身肌肉都在颤抖,静立二十多秒长喘了一阵粗气,走过去小心地把陈吴氏搀扶进屋。女人的小腿弯地方出现了极小一个弧度,恐怕是刚才被乌豺踢骨折了,再移动会有断裂的危险。

    “你快跑呀!海神帮的人就快赶来了。”这披头散发的肥胖女人则推开满江红,眼中惊恐之极。

    满江红小心地把陈吴氏放到一张竹凳上,见墙角有个小水泥池,池旁立着破旧的脸盆架,便打了一脸盆水搁到她面前。红莲则乖巧地从里屋翻出一条毛巾,在脸盆里搓干净之后替妈妈擦脸。

    满江红默不做声地俯身在水龙头下仔细冲洗,看到拳上还沾着乌豺的鲜血汗液,想一想都有点恶心。

    才洗完手脸,边上白皙细嫩的小手立刻递上一条干净小手帕。他也不客气,接过之后擦干净脸,觉得鼻端幽香隐隐,竟不似香水。再看红莲,只觉得清雅素静,却又妩媚天成,不由得想起了杜牧的一首诗。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小伙子,你是红莲的救命恩人,快带上她跑吧,跑得越远越好。红莲,你快叫哥哥。哥哥是好人,以后你就跟着他,要听话。”陈吴氏沙哑的声音响起。

    红莲则含着泪水低着头,拧着衣角,始终不出声。

    “红莲,你快和哥哥跑呀!再不走,邴龙邴虎邴豹来了,会把我们全部杀了的。小伙子,我把红莲托付给你了。这娃命苦呀……”

    听了这好像临终遗言的一番话,红莲抱住妈妈“哇哇”哭了,泪水簌簌流下。她还只是一个对生死懵里懵懂的孩子,却知道如果连妈妈都死了,这世界上就再没有亲人,还能有谁陪伴她晨昏风雨,相依为命?

    “我不走,我死也要和妈妈在一起。”她嘤嘤出声,如初生之黄鹂轻啼。

    “走!”陈吴氏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一把推开红莲,扑通就朝满江红跪下了。

    “我求求你们,求求您,赶快逃吧!”

    满江红鼻子一酸,赶紧去扶,陈吴氏却死活不肯起来。

    他咬咬牙关,长吸一口气,道:

    “大婶,你放心。有我在,就不会让任何人欺负红莲。你们呆在屋子里,不要出来。”

    言毕,满江红抄起一张方凳朝外走,随手带关了门。

    虽然是碧空朗朗的大白天,外面却犹如鬼域,街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咸咸的海风从街角吹来,卷起一地纸屑草叶。

    回头再看,红莲正隔着玻璃窗望过来,脸上犹挂着泪花,微红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惊恐、感激、信任,还有一丝依恋。

    不必细瞅,这条街上的每一块玻璃后面,肯定都有一双眼睛注视着这里。

    满江红把凳子搁在人行道上,大马金刀地坐下。

    上一回捣毁丐帮的窝点,自己在单兵实力上是占上风的,在形势上是有利的,最低程度也能保证全身而退。这一次仓促行事,没有料到偏僻小镇上一个打手就有初阶武师的实力,等一下高手过来,绝非自己能够抵挡。

    但他不后悔。

    他不是一个不计后果的浑人,也不认为是李元霸转世,能力敌一帮一派;更不认为是苏秦张仪,能凭三寸不烂之舌退百万雄兵。

    拍屁股走容易,留下的红莲母女俩就只能等死!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又想起了那个装傻老不成功的黑瘦男人。

    当然,那个男人还说过一句话,道德文章全是放屁,天大地大不如命大!此刻却被他自动忽略了。

    好在事情没有沦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唯一的希望就是借助天龙研究院的威势!好歹算是院里人,敢动自己就是不给研究院面子。

    如果说研究院是海里的大白鲨,海神帮就是沟里的小泥鳅,绝对不敢招惹这位恐怖的邻居。否则早就闯到院里打秋风去了,哪里还需要在小镇上刮一点可怜的油水!

    可惜手机没有带在身上,报不了信,这时候再敲开店铺借用电话也迟了。动静闹得越大越好,研究院大部分鱼肉菜蔬由小镇供应,不可能对这里没有一点掌控,更不可能和海神帮没有一点交集。

    他从衬衣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研究院出入证,抚平之后整整齐齐挂在胸前。几颗纽扣全部崩掉,左袖更是被撕成了布条,幸好这个宝贝疙瘩还在。

    东风吹,战鼓擂,当今天下谁怕谁!

    他微闭双眼运起无名诀,在想象之中驱逐身体的疲乏,脸上的青肿渐渐消退,酸痛的肌肉渐渐恢复如初,充满力量。午后的阳光穿过大樟树枝叶,斑斑点点洒在身上,使他好像沐浴在圣光中的年轻牧羊人,正在聆听天籁。

第二十七章 天字号二楞子

    十几分钟之后,西街口外传来几下尖利的刹车声。

    满江红却望向东街口,通往研究院的必经之路上依然空荡荡的,鬼都看不见一只。

    情况不妙,院里怎么还不来人?再不来人小爷我恐怕就要挂在这里了。

    再看西边,七、八十条汉子手提铁棍、砍刀,气势汹汹地奔杀过来,裸露的胳膊上刻有“三叉戟”刺青,想必就是“海神帮”的标志。

    海神波塞冬,希腊十二主神之一,海洋与江河湖泊的主宰。他的武器——三叉戟,其实就是一柄特大号渔叉,虽然这件冷兵器比不上大哥宙斯的核武器——雷电,却能劈开岩石与大地,具备恐怖的攻击能力。西风东渐,东方帮派奉西方海神为主,并不奇怪。想一想东方的海神——四海龙王,着实也窝囊了一点。被孙猴子抢走定海神针不说,碰上一个小屁孩哪吒,一不小心就要被剥皮抽筋。

    这一群人队列杂乱,吵吵嚷嚷杀向满江红,距离还有二十多米,就齐齐举起了铁棍砍刀。

    满江红哪里料到会是这般情形,暗暗叫苦。

    大老板还没有到,这群小喽啰说砍就砍,不让对方说话,实在是没有职业道德呀!恐怕自己没时间讲道理表露身份了,更没机会亮出胸前的研究院证件。

    镇上老少都躲在窗户后紧张地望向街心,大部分人以为这年轻人闯祸了也不逃,反而大刺刺坐等报复,不是武功高就是后-台硬,有恃无恐。甚至还有人异想天开,“大侠”方才故意放走三个人去通风报信,是不是想一网打尽?

    有谁会想到他是个二楞子呢?

    更没有人能够猜到,这不但是个二楞子,还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二楞子!

    他只是不屑思考而已,他只是不愿意明哲保身而已。

    他是天字号二楞子!

    海神帮手里的家伙可不是吃素的,一棍能打断胳膊,一刀能劈开头颅。那大侠好像也没有惧色,站起身来左摇右晃,左顾右盼,是准备出手了。镇上人屏气静声,等待惊天动地的一击。

    大侠动了!

    他一窜而起,身法果然奇快,比兔子还快!

    但他不是迎向对手,而是逃向东街口,眨巴眼之间就逃出了四、五十米。

    唉,每一扇窗后都响起了低低的失望叹气声……

    只有那些痴心不改的姑娘还在幻想,是不是去搬救兵?

    打手们蜂拥而上,穷追不舍。有两个却在陈吴氏店子前停下,一条汉子一刀把门口的方凳劈成两半,另一个则起脚踹门。见连踹两下没有踹开,那汉子急了,一棍就将橱窗玻璃砸了个粉碎。

    听到踹门声和玻璃碎裂声,满江红转身停了下来。

    靠,那两个家伙怎么脱离大部队找上了红莲母女俩,还有没有一点组织纪律性!本来想把这批人引去研究院的,看样子得终止计划了。

    面前人虽然多,却连武师都没有一个!

    满江红冷冷看着乱哄哄的那一堆人,好像一只老虎俯视着群狼。

    他只犹豫了数秒,四下一望,突然操起一户人家靠在墙角的渔叉,疯了一般冲向一干打手,嘴角微勾,犹带着冷笑。

    虽千万人,吾往矣!

    群殴之中,冲到最前面的武功不一定最高,但肯定是狠角色。追得最急的这条汉子奔跑之中眼看一柄钢叉迫面而来,将身子一侧闪过,扬起棍子就砸中了执叉的胳膊。他不由得一喜,心道这小子武功稀松平常呀,怎么斗得赢乌豺,难道自己大有长进还不知道?

    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传出骨裂之声,对方胳膊微颤,理也不理,双手握叉飞快回抽横扫。那汉子腰间传来一阵剧痛,叉上倒刺毫不留情地刨掉了他一块皮肉。

    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手中可是价真货实、不知砸断多少人胳膊的铁棍,一击连石头都能打碎,对方怎么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汉子还没有回过神来,钢叉又飞快地插向前胸。好在他经验丰富,本能地扭身后仰。只是胸口虽然躲过去了,肩膀却躲不过。随着钢叉一刺一回拽,顿时皮肉翻卷,鲜血箭一般喷了出来。

    钢叉再次横扫千军,后面追到的两人收势不及,立刻挂彩。

    狭路相逢勇者胜。

    江湖上,历来是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要命的!

    渔叉一通乱舞,不多时便撂倒五、六个人。这叉才下海捕过鱼,磨得甚是锋利,兼有倒刺,碰到了的无不皮开肉绽。

    枪挑一条线,棍扫一大片。

    渔叉兼具枪棍的优势,加上叉头上的尖齿支棱开来,闪亮狰狞,给人的心理威慑犹大于枪。满江红初时生涩,不多时便得心应手,舞将开来方圆一丈多进不得人。

    海神帮众颇有群殴经验,吃了大亏后轰然散开,将他团团围住,觑冷子便递上一刀补上一棍。

    满江红脚步不停直往前冲,只是防着人近身夺叉,拳似流星腿如闪电。好在这群乌合之众里没几个武艺精熟的,偶而有人抢入中庭又遭拳脚打翻,硬是被他逼得节节后退。

    但海神帮毕竟人多,乱哄哄七刀八棍地落下,就是三头六臂也招架不了。不多时,满江红身上也挨了五、六棍,中了两三刀,但刀锋过处只留下淡淡血痕,而铁棍敲下的地方,却连痕迹都欠奉。

    满江红只躲避刀砍,对棍打并不防范。其实钢刀也砍不进身体,锋刃才陷进皮肉,就被一股力量顶出来。但是随着对方刀锋一拖,锐利的刃口还是划开了皮肤。伤口处的血液飞快凝结,以惊人速度愈合。不过因为肌肉处于剧烈的运动之中,堪堪愈合的伤口很快又被撕破,渗出缕缕鲜血。

    这是搏命的打法!

    虽然他没有专门练过兵器,但是钢叉粗重长大,对方的人又挤在狭窄的街道施展不开,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被一扫一大片。

    这情形好似虎入狼群,一路血迹斑斑,倒下了十几个打手,只几分钟便被他从东街到西街杀穿。

    满江红血染征袍,当然,大部分是对方飞溅到身上的。

    嗅到腥味,绿头苍蝇“嗡嗡”而至,突然受了惊吓一般逃散。随着他重重踏过,几滴血珠溅落路面,边上的蚂蚁立刻逃窜。它们小小的脑袋感觉到这几滴血和其他血液完全不一样,含有一股庞大的能量和恐怖气息,令其本能地逃远躲避。

    其实在这场混战之后,南澳小镇的街上蚊虫荡然无存,连老鼠蚂蚁蟑螂都不见踪影。只是在当时,谁也没把这个怪异现象同血洒长街的年轻人联系起来。

    混混们群殴,仗的就是一股狠劲,一股凶气,眼下发现对方不好惹之后,各自心里开始盘算小九九。剩下的人嘴巴吆喝得更厉害了,脚下却在悄悄拉开距离。又没有深仇大恨的,干嘛要拼命?这家伙接二连三地被棍砸刀砍都没有倒下,简直是金刚不坏之身,传说中打不死的小强!

    一寸长一寸强。叉长刀短,众打手气势一泄,兵刃上吃亏,又不情愿死磕,硬是被满江红杀开了一条血路。

    陈吴氏的店子前,提刀望风的打手一看满江红返身杀回,被吓得一哆嗦,慌忙跑远。另外一名打手已经爬上了橱窗,撅在外面的半个屁股上突然长出一柄钢叉,只听到一声凄厉惨叫,那人咕咚跌落窗下,随即又挨上重重的一脚,顿时成了一个滚地葫芦。

    满江红在店门前横叉而立,好像一尊浴血的修罗。

    他轻蔑地扫视,暗暗调匀呼吸,突突乱跳的血管也悄悄恢复平静。

    一众打手胆战心惊,但为头最凶狠的几个已经挂彩,顿时就没有了主心骨。他们好像一群鬣狗围住一头雄狮,只是嗷嗷叫着,却再也没有人敢上前。

    以一敌百,不落下风。橱窗后的小镇居民看得热血沸腾,却还是不敢开窗呐喊支持,因为好戏并没有结束。

    僵持几分钟之后,呜……

    低沉的海螺声响起,乱哄哄围在店前的海神帮众赶快闪开道路,只见西街口又涌进了一群人,三条汉子并排走在最前面。

    中间一人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皮肤黝黑,正是海神帮的帮主邴龙。他面色阴沉,恼怒得很。近百人砍一个竟然失手,自己再不出面,局面还真不知道如何收拾。

    右边的瘦子邴豹手提一把折扇,像是个斯文人。左边的邴虎则身高足有一米八几,膀大腰圆,精赤上身,肌肉-团团隆起,下身只穿一条牛皮短裤,手腕处戴着铜钉护具。被打伤的乌豺,正是他的徒弟。

    一股无形的气势从三人身上散发出来,压迫得满江红几乎喘不过气。

    高阶武师,竟然三个都是高阶武师!

    还好,不是殿堂。

    以“天眼”观察,虽然三人体内气息澎湃,终究不能脱体而出。压迫自己的应该是一种气势,厮杀无数染血无数,掌控他人生死所形成的一种凶戾之气。三股气势汇聚一点,也蛮吓人的了。

    “哪里来的野小子,敢踩海神帮的场子!”邴龙眯缝着眼睛,阴森森地问道。

    混江湖,最怕稀里糊涂捅了马蜂窝,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听闻这小子险胜乌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江湖中二十出头的殿堂凤毛麟角,二十几岁的武师却是一抓一大把。加上他招数杂乱,不像是名门子弟;出黑拳撩阴腿惯熟,也不像是个有背-景的。眼下事情闹大了,已经不可能善了,先问一问只是出于习惯。

    邴虎不停地转动手腕,瞪大了铜铃般的怪眼;而邴豹则摇晃着折扇伪装诸葛亮,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

    满江红低头看自己胸前,暗暗叫苦,研究院的出入证件已经在刚才的厮杀中掉落了。

    既然身份不能证明,这三个家伙又是一副暴起发难的样子,得赶快把手中“凶器”丢掉。若他们顾忌身份赤手空拳来打,自己仗着护体神功还是可以抵挡一阵子的。如果不把渔叉抛掉,给他们以动用武器的口实,找死的概率绝对会直线上升,刚才被刀割的滋味可不好受!

    满江红赶快把渔叉往边上的花坛中一插,正待说话,只觉劲风袭来,面前人影一闪,胸口便挨了排山倒海般的一拳,顿时整个身子便飞了起来,撞塌四、五米外的墙壁,倒翻了进去。

    邴龙邴豹相视一笑。

    邴虎天生神力,这一拳的威势就是巅峰境界的高阶武师也未必能够打出。虽然他也才突破中阶武师到达高阶初期,但是境界稳固,这一拳实打实足有两千多公斤力道。现在那小子只怕身上都没有一根完好的骨头,连心肝肺也碎成了肉酱。

    “哥哥!”传来撕心裂肺少女的惊叫声。

    塌落的洞口边上一扇门打开了,红莲才露出半个身子,背后传来凳子翻倒的声音,一只手抓住脚踝生生把她拽了回去,门“砰”地合上。

    邴龙瞧在眼里,心中怒骂,臭不要脸的小娘皮,看老子等下怎么收拾你!

    这一刻,似乎所有的橱窗后连呼吸声都停止了,心都吊在了嗓子眼。

    墙壁上崩塌出一个人形的大洞,灰尘弥漫,碎砖、水泥块仍在唰唰跌落。

    伴随几声剧烈的咳嗽,一个人弯腰从里面爬出来,摇晃数下立定脚跟,怒吼着扑向邴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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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天谣介绍:
遥远的宇宙深处,一柄长剑划破星空,指向太阳,沿途星光无不熄灭。面临灭世危机,一位来自不明空间的少年怯怯抬起头,仿佛一只躲藏在阴沟里的惊恐小老鼠。是谁在翻江倒海,涸泽而渔?是谁在千万里外,只手擎天?文明归零,结绳记事,是谁叩响时空之门?草长莺飞,…诸天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诸天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诸天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