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8章 故交
“四圣门在神飞岛有没有产业,我想往神飞岛一行。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郦飞白虽然收了赵燕茹为徒,对四圣门却不甚看重。神飞岛比檀江岛大了近一倍,同属檀江总督管辖。岛上峰岭连绵,平陆甚少,因此少有居住,但对修行者来说,却是一个好去处。
“有,有。”
赵燕茹忙道:“本门在凤凰山下买了一块新地,打算建一处分舵,只是意见不一,搁置甚久,条件还比较简陋。”
郦飞白不以为意,颔首笑道:“无妨。你跟那边的人说一声,让他们听我吩咐。”
“这个容易。师傅要往神飞岛,不如我明早带人送你去。”
赵燕茹去过神飞岛,岛上人烟稀少,远不及檀江岛富贵繁华。她虽没有游览的兴致,却不得不奉承着郦飞白。
“你刚坐上门主的位置,事务很多,就不必过去了。”
郦飞白也知赵燕茹心怀鬼胎,对她不冷不热,只是要借她之手掌摄四圣门而已。
“是。”
赵燕茹暗松口气,她在门中说一不二,连孔难敌也让她三分,让她在郦飞白跟前听从使唤,不免有几分尴尬。
“只眼道长是本庄的总教习,劳苦功高,还望师傅救他一救。”
郦飞白笑道:“他只是被云气冲击,阻塞了气脉,你让他洗个热水澡,再调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原来如此。多谢师傅指点。”
赵燕茹料不到这般容易,但只眼道人和鹰长唳皆被云气所伤,鹰长唳虽奄奄一息,只眼道人也昏迷不醒,鹰长唳服用了郦飞白的丹药才得醒转,这里面莫非有甚不同寻常之处。
孔听在耳中,也是心生疑虑,担心郦飞白的丹药另有门道。
郦飞白察颜观色,心知她们心有疑问,故作不知地道:“孔、鹰长唳,三天后不管你们找不找得到花茵,都要到神飞岛见我。”
“真人放心。在下定不负所托,尽快查出锦绣夫人的下落。”
孔虽对追踪锦绣夫人失踪一事并无多少把握,也不得不姑且应承,渡过眼前这关。
郦飞白微一点头,“甚好。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赵燕茹和孔、鹰长唳各自散去,她倒想给郦飞白安排一个住处,略献殷勤,不过郦飞白天明就要离开,不想过多折腾。
“明公子,阎姑娘,你俩有什么打算?”
明钦和阎鸣筝是为了姬元苏而来,双方无甚仇隙,郦飞白也不想为难他们。
明钦斟酌着道:“既然锦绣夫人已经溜了,真人能否放了姬姑娘?”
郦飞白笑道:“姬元苏是花茵的大弟子,也是她的帮凶,岂有平白放过的道理?”
明钦心下踌蹰,这事可就难办了,打又打不过,溜又溜不掉。好在姬元苏没有性命之忧,暂时留在郦飞白这里也无妨。
“既然如此,现在还有一些琐事,就告辞了。”
郦飞白道行太高,明钦眼看无隙可乘,只有知难而退。还是秦素徽的安危要紧。
“且慢。”
郦飞白唤住明钦,冷笑道:“你在总督府谎称是我的门人,损害本真人的名誉,岂能一走了之?”
明钦怔了一怔,他能留在总督府自然是郦飞白默许的,郦飞白和谭思说明钦是她新收的弟子,不过是随口一说。明钦用来搪塞谭桥、祁云柏等人不免有狐假虎威的嫌隙。
“我在总督府确实是奉真人之令行事,何来谎称之说?”
郦飞白轻哦了一声,“这么说来,你口称是我的弟子也是证据确凿,入我之门,便须听我约束,不可有损本仙的颜面。你可明白?”
明钦暗呼上当,他本没有拜郦飞白为师的打算,赵燕茹便是前车之鉴,拜她为师似乎没什么好处,倒须听令行事。但是明钦已经承认了在总督府假借她的名义行事,想要反悔也是迟了。
帮派和道派还不甚一样,道派皆是师徒传授,有道术传承。帮派则是气义相许,三教九流都有。
“真人莫非要收我为徒?”
明钦看郦飞白收徒随意得很,也不见得传授什么高明法术。
这也是帮派和道派并非截然不同。帮派固然可以掺入师徒关系,道派也能纠集一些乌合之众。
古代弟子和门生颇有区别,大抵徒属一多,老师精力有限,不可能逐个传授点拨。亲传的叫弟子,弟子代师授业叫做门生。
郦飞白门下和锦绣宫相似,像姬元苏、花紫玉这样的亲传弟子并不多,大多只是及门弟子而已。
“入我门下,自然是我的弟子。”
郦飞白神通极强,门下却连个真人境弟子都没有,遇到只眼道人、鹰长唳之流的对手还需亲自出面对敌,显然缺少几个亲传弟子帮她分忧。
“我看你根基不错,若由本仙指点一番,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不知真人能传我什么本事?”
有道是,‘无欲则刚’。明钦对郦飞白没什么欲求,便不像赵燕茹那样小心谨慎,生怕开罪了她。
郦飞白哑然失笑,反问道:“你有什么惯用的功法?”
明钦仔细一想,两仪气、金刚法相都是上乘法门,所差的只是火候。黄金面罩中的星魂之力更是厉害,但是他功力不够,贸然修炼很可能走火入魔。
“真人有没有什么灵丹妙药,服用之后能增长几十数百年功力。”
奇功秘法、法宝灵器、灵丹妙药可说是修行者最为普遍的追求。照应的也正是炼气、炼器、炼体三大仙道法门。
灵丹妙药属于服食法门,但是炼气士同样也很注重。炼气、炼体路向不同,两者皆博大精深,修行者很难兼顾。而且两种法门一内一外,差异极大,修炼到极高境界皆可以超凡入圣。
服食之法延命长生,其实是对肉身的改造。所谓返老还童,类似于植物的返枯为荣,和炼气法门的伐毛洗髓不同。
“我这里有一颗松石,倒是一件古物,就送给你吧。”
郦飞白说着从灵气袋中取出一颗翠绿色的珠子,有核桃大小,似玉非玉,似石非石,流光溢彩,十分夺目。
明钦接过去仔细观察,发觉这松石时而清凉透骨,时而暖意融融,奇道:“这东西能吃吗?”
“料也不妨。”
郦飞白道术深湛,自然能察觉到松石中蕴藏着丰沛的灵力,不压于上好的精石。但是一般精石的能量吸收起来已经不易,这松石有数百年光景,只有经过长时期的濡化才有可能吸取里面的能量。
“多谢真人。”
郦飞白来历神秘,她拿出来的确非凡物,若能吸收松石中的能量,增长几十年功力并非奢望,但这松石要比一般精石、灵石坚硬的多,如何汲引其中的灵能却是很大问题。
阎鸣筝见郦飞白大手一挥赠了明钦一颗松石,价值比精石还要贵重的多。心中颇感艳羡,不过郦飞白道行极高,她的东西可不是好拿。明钦也真是莽撞,居然敢收受她的宝物。
“不知真人到神飞岛有何要事?若是无甚要紧的话,我想向您告个假,回家看看长辈。”
明钦已然成了郦飞白的门生,就算不收她的松石,料想郦飞白也不会放过他。这样一来,至少可以保证姬元苏的安全。
郦飞白微笑道:“我想在神飞岛建个道场,以后你就是我的大弟子,用你的地方还多着呢?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不妨接到岛上同住,彼此也有个照应。”
明钦暗暗叫苦,跟在郦飞白身边前景如何暂且不说,怕是难得像现在这般自繇。若是将秦素徽接来,以后更不好脱身。
“其实也没有什么人,我是从外地来的。这边只有一位小姨,她得了点小病,不知好了没有。所以我想回去看看她。”
郦飞白忖思着道:“为师颇通歧黄之术,这样吧,我派几个弟子和你回去接人,明天一同往神飞岛。那边景致不错,可以让病人好生调养一番。”
明钦心头一动,叹口气道:“这个病看似不太严重,却又有些邪门。只怕真人你也治不了。”
郦飞白本来是随便一说,她倒无意把明钦的亲人捏在手里当人质,不过也不想让明钦趁机溜了也就是了。
明钦这话倒激起了她的傲气,轻哼道:“不是本仙夸口,山、医、命、相、卜皆为道术流派而已,这病若是我辈医治不了,世间医者亦是难以为力。也罢,我便亲自走一遭,看看她得的究竟是什么怪病。”
郦飞白所言倒也有理,医家的阴阳五行、针灸、切脉无一不是仙道的发明。医家没有内视之法,又不懂炼气之术,对于仙道法门也多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医治起来有几分误打误撞的感觉。
修行者返观内视,反而比医家更具便利。当然随着道术昌明仙界医术也有很大进步。最突出的一点也是内视之法的运用。医者虽不能像修行者返观内视,或者炼就天眼,便可以借助仪器导入体内观察病状。两者可谓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是人体内确有一些肉眼难以辨识的物事。像脉络、气流之内。平常人非呼吸不能存活,是以体内必有阳气,可是吸气入腹之后,不但难以察知,便是开膛破肚也难以发见。
气流和电能类似,仙界诸多精妙器物皆以电能为动力,电能通过导线传送,同样是肉眼看不见的。
明钦辗转赶到总督府搭救姬元苏,也无非是想让叶菩出手,帮秦素徽医治。郦飞白道行确实极高,不知医术如何,若能解除避死香的药力,在她门下当差也不算吃亏。
“这可麻烦真人了。要不咱们休息一晚再去。”
“不必了。”
郦飞白修为既强,精力也有过人之处,就算一连数日不眠不休也不会觉得疲困。
“端秀,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郦飞白迈步出门,拂尘微摆,登时足底生云,云气包缠,将明钦也卷裹起来。
明钦不使用凤凰金翅的话,也比真人境修士强不了多少,最多能腾起数丈。只是生息术能在空中换气,要比一般轻身术、提纵术高明许多。
郦飞白驾起云雾,衣袂飘卷,速度比仙轿还快了几分,只是没有排场罢了。
郦飞白能控制云气,修炼的又是大周天之法,不难腾云驾雾。她看明钦虽在高空,却没有张皇之状,不由暗暗点头。心说,‘这小子胆量还可以’。却不知明钦有凤凰神飞之术,能扶摇直上到数万里。
明钦给郦飞白指明路径,两人一起来到阮家。这会儿夜深人静,阮家母女想已睡下,前院黑灯瞎火,无甚动静。
“到了。”
进了后院,明钦示意郦飞白降下云头。
明钦走近屋门推了一下,发现已经反锁,招呼郦飞白道:“算了,咱们自己进去吧。”
这时候敲门,住在楼上的端木漪未必听得见,若是惊动了前院的阮家母女未免扰人清梦。
明钦正要设法取下门闩,郦飞白随手挥动拂尘,耳听咯噔一响,门闩登时开了。
两人推门进去,他们目力既好,外面月色又甚是清朗,目光一扫,就发现屋子中间的短榻上躲着有人。
“谁?”
那人也甚是警醒,连忙坐起身来打开身边的灯檠。
“段夫人,是我。”
明钦看清是端木漪,忙应了一声,屋里除了她和孔雀,应该也没有旁人。
“你回来了?”
端木漪起身迎了上来,忽然发现明钦身边还跟着一个道姑,疑惑道:“这位是……”
“端木漪,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呀。”
明钦未及介绍,郦飞白忽然接过话头,听她的话风两人似乎认识,明钦颇感意外,心说两人不会有什么仇隙吧。
端木漪呆了一呆,仔细打量了郦飞白一眼,“你是……飞白吗?”
郦飞白轻哼了一声,反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端木漪笑道:“一转眼咱们都十多年没见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呀。听说你出国了,这些年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来檀江散散心,你呢?现在怎么样呀。找到如意郎君了吗?”
第1019章 花种
端木、端木漪兄妹早年都在檀江诚明书院读过书,和郦飞白份属同门。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不过两人性格迥异,时间一长难免有些嫌隙。
郦飞白和端木漪年纪相仿,端木漪的儿子萧骚已然长成,推想郦飞白也应该结婚生子,这话本没有什么不对。
但是郦飞白情况特殊,她修行多年,至今还是独身,轻哼一声,指着端木漪道:“你说的病人不会就是她吧。”
“不是。真人请随我来。”
明钦看郦飞白神色不善,她和端木漪纵是相识,而今可是今非昔比,动起手来端木漪万不是她的对手。
檀江气候温和,端木漪只穿了一件睡袍,乌发披垂,虽然脂粉弗施,却有几分动人的韵致。她听说郦飞白要给秦素徽看病,端起条几上的灯檠在前面引路。奇怪道:“她就是锦绣宫的医仙吗?”
端木漪知道明钦是寻觅医仙去的,她和郦飞白阔别多年,对她的近况不甚熟悉,难免有此误解。
“不是。”
明钦摇了摇头,询问道:“夫人和郦真人认识?”
“是啊,我们是诚明书院的同窗,飞白在我们那一科年纪最小,还是我的小妹妹呢?”
端木漪提起往事,眼眸露出缅怀之色。她在诚明书院只读了不到两年,却是平生最无忧无虑的时光。后来随父兄移居玉京,年纪渐长,心境也大不相同。
好在两女外貌变化不大,很容易便认了出来。
三人上得楼来,孔雀听到动静,也披上衣裳推门查看。
“阎姑娘呢?她没回来吗?”
孔雀眸光一扫,不见阎鸣筝的踪迹,不由娥眉微蹙。她被赵燕茹赶了出来,身边阎鸣筝无人可用,倘若阎鸣筝不告而别,对她可是不小的打击。
“她在孔雀山庄,可能过一会儿回来。”
明钦急着帮秦素徽治伤,郦飞白驾云带他回来,一时也没顾得上阎鸣筝。不过阎鸣筝心思机敏,倘若孔、鹰长唳之流想对她不利,总还逃得脱的。
“她去孔雀山庄做什么?”
孔雀颇感意外,阎鸣筝跟她说要去锦绣宫寻找帮手,现在一声不响跑去孔雀山庄,孔雀难免心生疑虑,她本就是天罗殿的细作,性情多疑,对谁都不敢深信。
“这个……你等她回来自己问吧。”
明钦和阎鸣筝往总督府本是为了搭救姬元苏,之后随郦飞白一同前去孔雀山庄,阎鸣筝是想乱中取利。这里面枝节甚多,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
明钦推开房门,走到绣床跟前。秦素徽仍是一副恬静姿态,好像熟睡了一般。
端木漪将灯檠放到床头,郦飞白打量了秦素徽一眼,眸中露出一丝讶色,似乎料不到秦素徽是这等绝色佳人。
“我给她搭一下脉。”
郦飞白看秦素徽的气色的确不像生病或中毒的样子。她道术极强,一搭手便能感知对方的身体状况。
“且慢。”
明钦止住郦飞白,忙道:“我在她身上布有护阵,待我施术解除,方可碰触。”
“是吗?”
郦飞白凝神一看,果然发觉秦素徽身上有细微的灵力浮动,若非明钦提醒,几乎忽略过去,不由脸颊微热,轻哼道:“小小幻术原也无足轻重,如何伤得到我?”
明钦笑道:“真人神通广大自然不惧,伤到旁人就不好了。”
明钦返凤内照,从神念中召出神游镜,双目微阖,眉心射出一道神光,罩定秦素徽的身躯,解除她身上的护阵。
郦飞白见明钦功法奇异,眸中闪过一丝亮色。等明钦撤去护阵,才坐到床边,按住秦素徽的腕脉,细心体察。
明钦退到一边,端木漪和孔雀都在近处观看,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
郦飞白捉了会儿脉,微一沉吟,又拿起她另一只手腕。过了盏茶功夫才轻轻放下。
“怎么样?”
明钦关心秦素徽的情况,迫不及待的问。
“依我看来,她是在修炼一种炼体功法,而不是得了什么怪病。”
郦飞白倒非深谙病理,但她师门渊源,眼光也非常人可及。只是所用话语系统不同,不从医理病理说法,而从修行之法定判。
“炼体功法?”
明钦微觉疑惑,照阎鸣筝的说法避死香确有伐毛洗髓的功效,归于炼体法门却也不错。
“真人可有办法让她醒转?”
阎鸣筝说避死香只要四十九天便可自己醒来。明钦倒不是等不了这么久,只是害怕长期昏迷对秦素徽身体有损。若能早日醒转自是最好。
“若我没有料错,她应该服用了一种特殊的药物。在体内凝聚了一段花毒,这花毒并不是向体外扩散,而是在侵入脏腑,这样下去实在非常危险,很有可能就这般沉睡下去。”
郦飞白娥眉深蹙,料不到秦素徽的情况如此棘手。据她所知,仙界盛行金丹炼气,精通炼体法门的少之又少。
武人虽有炼体法门,内家一路走的仍是炼气路子。实质炼气和炼体差别很大,就像炼气士多不重视肉身淬炼,炼体一道虽有内外之分,和炼气倒无甚关联。实际用得是服食的方法,对象有草木和金石之分。
武人所谓的内外兼修,将吐纳炼气和打熬筋骨强合到一起,虽然能提升招式的威力,实际也仅此而已。炼气、炼体是仙道都难以齐头并进的事。两者在短期内可能会相得益彰,长远来看是毫无必要的。
炼气士终将离弃肉身,肉身飞升又无须炼气,走元婴、元神的道路。
炼体和炼气殊途同归,都是要改造自身。不同的是,炼气选择改造神魂,先内结金丹,再长育成元婴、元神,发展成全新的个体。炼体法门则是要改造肉身,天地分阴阳,皆有久不弊坏的物事。
人类没有筋骨之强,爪牙之利,寿命也比较短暂。世间不弊不坏,长生久视的物类却也不少。虽然说舌在齿牙牢,柔弱胜刚强,这只是太清老子一家之言。
世间刚强之物像山岳、烈火同样能够亿万年不奄不息,不弊不坏。只是炼体者很难修炼到这种地步罢了。
炼气士有元神夺舍之法,炼体者同样有化物续命之法。这是从草木代谢中学来。开辟以来,许多仙道高手都精通此法,像盘古、夸父、瑶姬,包括孙悟空,所谓破石而生,实际这石头便是炼体者留下的一颗种子。
阎鸣筝所用的炼体法门并非伐毛洗髓那么简单,而是要改造脏腑内结花种,这和金丹、舍利颇有相似之处。
金丹、舍利虽是精气内结,成熟之后也是有形质的。花种从脏腑中内结自然有相当的危险,不过仙道修行本来就是逆天而为,相比之下,收益也非常可观,所以才有人前赴后继,甚至铤而走险,损伤身体。
说话间,阎鸣筝一声不响赶了回来,郦飞白要给秦素徽治病,她自然十分关心。留在孔雀山庄,又恐遭到孔等人的加害,阎鸣筝呆不下去,便跟过来看个清楚。不过她的脚力远不如郦飞白,是以姗姗来迟。
“鸣筝,你回来了。”
还是孔雀眼尖,看到站在门口的阎鸣筝。
“怎么样?郦真人可有医治之法?”
阎鸣筝看明钦脸色难看,不知郦飞白说了什么话,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郦飞白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胆大妄为,什么法子都敢尝试。也不怕丢了性命。我对她的修炼方法虽能猜出一二,却不敢贸然下手。能治是能治,但我可不能保证一定把人救活。”
‘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不管医术若何高明,总有司命之所属,无可奈何的时候。
郦飞白虽看出秦素徽的病因,也深知炼体法门的危险。金丹炼气传承既久,虽然弊病甚多,修行者对此道研究甚多,纵然走火入魔也也有方法化解。
炼体法门则十分生僻,传习者甚少。郦飞白并非炼体高手,对此道也没有很深的了解,贸然干预焉知是福是祸。
“你干得好事?”
明钦一直听信的阎鸣筝的言语,虽然多方查探避死香的药性,却没有多少收获。叶菩虽云能治,但她没有查探过秦素徽的病情,对避死香的药性也不甚了解,她的话恐怕也做不得准。
郦飞白堪称是仙道大高,法力精深,连她都感到为难,可见秦素徽的情况确实非常棘手。
经郦飞白一番提点,明钦对秦素徽的方法也有些了解,他原以为避死香药力太强,吸入体内后不易散去,如同千日醉一般,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化解药力。
哪知真实的情况比这恶劣十倍,药力并非向外扩散,而是向内凝结,形成炼体法门上的花种。
寻常人体内生出赘瘤或结石都痛苦不堪,这花种的险恶可想而知。
明钦对阎鸣筝怒目而视,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
阎鸣筝心头微虚,干笑道:“我早说了这病只有我能治,你偏不信,非要到处找人。他们虽有一得之长,却不了解秦姐姐的情况。若是贸然动手,出了岔子,你可不能赖我。”
端木漪听得一头雾水,讶然道:“既然阎姑娘能治,为何不让她动手。钦之,我看阎姑娘人挺好的,可以让她试一试。”
明钦冷哼一声,忿然道:“这毒本是她下的,她自然能治。你不要被她的表相蒙骗。这女人恶毒的很,秦姨若不是轻易了她,怎会被她所害?”
“是阎姑娘下得毒?这确是为何?”
端木漪大感意外,她和阎鸣筝接触不多,自然不知她的底细,不过看她和明钦过从甚密,原以为两人应该知根知底才对。
秦素徽和端木伊人是姨表姐妹,算起来也是端木漪的外甥女,看到她昏睡不醒,端木漪也觉得难过。万料不到是阎鸣筝下得手。
孔雀和她同住数日,两人交流起来倒没有太大障碍,端木漪对她也没有太多防备之念。虽说明钦曾提醒过她,她看阎鸣筝和孔雀面容姣美,也并未太过放在心上。毕竟端木漪是二贤庄萧东篱的夫人,比明钦年长许多,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判断。阎鸣筝下毒害秦素徽着实让她难以理解。
“没错,我是心肠恶毒,我这么做不过是想利用她来炼功罢了,但是明白告诉你,这避死香除了我无人能解,你又能怎样呢?”
阎鸣筝有恃无恐,眼眸闪动着奇异的光芒。似乎有些狠毒,又有些惆怅。
“妖女。”
明钦勃然大怒,身形如电,朝着阎鸣筝扑去。
阎鸣筝咯咯一笑,脚尖一点,掠过楼上的横栏翩然落地,招手道:“来呀,来呀。本姑娘会怕你吗?有种你就杀了我。”
明钦冷哼一声,飞身从楼上跃下,两人便在客厅中交起手来,明钦运转金刚法相,浑身金光流溢,使开大人虎变拳,章法严谨,步步紧逼,颇有高手风范。
阎鸣筝和明钦交过几次手,也算知根知底。论功力,还在明钦之上,论法宝,有避死香、蛛丝网、衣带网,羽翎扇,也非常人所能应付。可怪的是和明钦交手从没有占过上风。上次在锦绣庄,两人大打出手,阎鸣筝也有不错的发挥,可惜中了明钦的狡计,打中了她的镜衣化身,反而遭到反噬,让明钦趁机反扑,将她制住。
阎鸣筝虽然连战失利,对明钦的手段却不甚服气,一直觉得自己的修为在他之上,法宝也不差,数次失利都是另有缘由,非战之罪。
这回明钦挟怒而来,气势悍足,阎鸣筝也收起玩笑心思,明钦对秦素徽视若珍宝,得知她境况恶劣,皆由阎鸣筝一手造成,岂有不怒的道理,是以这次绝不会手下留情,若是稍有疏失,说不定真有丢命的危险。
“好小子,你真要跟我拼命呀。”
阎鸣筝对秦素徽虽有利用之心,倒没有害她性命之意,郦飞白的话虽然不错,她毕竟对炼体法门不甚了然,也不知道避死香的效性。秦素徽的境况虽说十分危险,但仙道修行本来就是危险之举,不吃苦中苦,哪得人上人,这也没有什么好埋怨的。
第1020章 三战
明钦的‘千金马骨’中藏有不少神兵利器,不过除了五虎神铠之外,千牛刀、雀脊剑、大漠孤烟枪、长河落日戟,并无赫赫声名,比起‘神兵谱’上的武器还略有逊色。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明钦在兵刃上没有精深造诣,以前惯使兵刃是‘擂鼓瓮金锤’,这是玄皇神兵,在‘神兵谱’奇兵一门中名列前茅,‘擂鼓瓮金锤’又叫雷武椎,雷武是玄皇八姓之一,和风飘尘的风武椎可配作一双。当初在辰石岛对战猪面人,两椎化合而去。明钦失了趁手兵器,还遭到风飘尘一顿抱怨。
锤的形制在兵刃中属于刚猛一路,以气力见长,不以巧变著称。无须繁复的招式变化,也算弥补了明钦不擅使兵刃的弱点。
阎鸣筝则是剑道高手,她的剑法凌厉泼辣,以迅烈奇诡见长,境界虽非绝高,实战效果却非常了得,已经到了睁目难视的地步。
明钦的雀脊剑是火雀所化,挟带流火。大抵妖兵的性质类似于妖物,皆有一得之长,如同功法中的天命神通、血脉绝技。却没有人类技法的纷繁多变。一击不中,便有黔驴技穷的危险。
明钦身上还有一件厉害兵刃,便是魔道至宝诛仙四剑。
仙界道术昌明,许多研究道术的学宫道院便应运而生,最著名的几座道院已有千年以上的历史。
东华国虽不乏佛寺、道观,专门从事道术研究的学府则出现较晚。
但是东华国广土众民,人杰地灵,在诸天争霸的年月确曾才人辈出,涌现过许多才华横溢的道术宗师。
蜚声海内的四大道派,江山门、河岳宗、镜湖宫、沧海阁皆以道术立派,人才济济,比之修罗霸国也毫不逊色。
可惜聚门得势之后,一度取缔学宫道院,愚弄百姓,又百般戕害道术师儒,造成了道术的衰微。
魁君莽一夫陨毙之后,二世魁君谨守师法,不知改悔。十大长老中的烛小仲效法伊尹、霍光逼其退位,改弦易辙,聚门才逃过分崩离析的命运。
烛小仲素有贤相的美誉,时人比作齐之二仲,管仲、晏婴(平仲),称之为社稷之臣,或者比作殷之闻仲,称为忠臣。其实不过是一权臣而已。
闻仲号称殷之忠臣,实际和管仲的匡君辅国,晏子的秉直无私相比,可说是大相径庭。只能称作怙权固宠,为虎作伥罢了。
聚门拾人唾余,本无道术,历任魁君、宰辅不是凶残酷毒之尤,便是贪残无耻之辈,稍有可观者,不过一二人而已。却又在位不终,难以展布。
好在‘飘风不终朝,暴雨不终日’。秦隋二世而亡,胡运不过百年。聚门倒行逆施,为祸天下,自非长治久安之道。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现今东华国的学宫道院为数不少,虽不过是借尸还魂,‘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
孔子说,‘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世人总是愿意相信,天下之大,藏龙卧虎。其实土壤一经破坏,养育人才颇不容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不论何种道术,皆是如此。纵然有几个不求闻达的隐世高人,既然不能表见于世,于世道人心并不发生影响,纵有甚深造诣也是及身而殁,无益于时。
仙界道术发达,许多学宫道院也乐于编纂一些修仙指南之类的类书。只是掇拾材料,求全求备,没有多少实用价值。
也有几种较为可观的,其一就是神兵谱。仙界道术日益精密,要将仙道修行的方方面面叙述清楚,一个人独立著述已经很难完成。
神兵谱单谈神兵利器,自然易于为力。这神兵谱虽只薄薄一册,于仙界神兵的来龙去脉讲得甚是清楚,后面还附录了一些宝衣宝甲。
虽不知纂者为谁,神兵谱一经面世,便洛阳纸贵,在修行界发生极大影响。之后神丹谱、神功谱之类的仿作也继踵而起,其中不乏收罗宏富,可以与神兵谱相媲美的。
神兵谱有一个特别之处,便是指明神兵的下落。虽说天下神兵众多,多半都去向不明,难以说出个所以然来。就连口耳相传的十大名剑,五帝、五道,如秦始皇之泰阿,汉高祖的赤霄,唐高祖的龙渊,后人也不知其下落。
但编纂神兵谱之人似乎怀有异术,又下过一番功夫考查神兵的下落,虽不说无有漏,十之七八都指明了一个地点。中间自然免不了疑似之词,地点也多半是某山、某河,语焉不详。饶是如此,也使探宝者激发了很大的兴趣,对编纂神兵谱的这位无名氏也揣测纷纷,恨不得当面请教一番。
无名氏显然也料到有此后果,他自称雅爱神兵利刃,只是兴到之谈,不足为凭,又强调自己不求闻达。
神兵谱出世之后,修行者按图索骥,时常传出找到某种神兵的消息,闻者歆羡不已,更加激发了找寻神兵的热情。
神兵谱面世已有二十多年,在仙界一直有很高的权威,尤其神兵谱对神兵去向的叙述,让人心驰神往不已。
诛仙四剑是通天教主一手磨治,封神战时分传给四大弟子,摆下诛仙剑阵,抵挡西歧大军,对抗阐教。虽只昙花一现,却被尊为魔道圣剑。
截教功法被阐教斥为旁门左道,也便是后世魔道之祖。
魔道和正道本是相对而言的,战国之时,杨墨之言盈天下,后世则有佛道之争,孟子辟杨、墨,韩愈辟佛,奠定了儒家的正统地位,诸子的后学自然便遁入魔道了。
墨家以墨为名,墨、魔音同,本易产生误解,墨者摩顶放踵,面目黧黑,形象也不是太好,墨子明鬼,号称教外别传,开魔道三宗六派。即便以魔道来说,也可称正宗。
是以魔道实是很宽泛的说法,一般来说,正道之外的道术皆为左道旁门,或者魔道。
诛仙四剑虽号称魔道之剑,本身的威力比起十大名剑也不遑多让。不过四剑以剑阵的形象出现,又跟寻常宝剑不同。
阎鸣筝剑术精湛,比起只眼道人的大气磅礴或许有所不如,诡秘狠辣还犹有过之。
明钦赤手空拳,自然占不到什么便宜。雀脊剑虽是妖兵,却没有什么搏杀技巧。明钦心念转动,掌心青气缭绕,幻化出一把青玉宝剑,即是诛仙四剑之首的诛仙剑。
诛仙四剑并非一时一地的作品,据说通天教主奉太元圣母之命下界传道,也是足履山川,游览天下名胜,颇有救世之志。
他看到世间诈伪丛生,邪佞不分,善人飘沦憔悴,恶人反有仙佛之名,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愤而铸就诛仙剑,其实便是表达对仙界情状的不满。
但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世道是越来越坏,几于不可挽救。通天教主也接连磨治出戮仙剑、陷仙剑、绝仙剑,一把比一把威力强劲,魔性也愈见强烈。
炼制出绝仙剑后,通天教主对仙道的愤懑达于极点,无形中也影响到自己的道术修养。
事实上通天教主的观察不能说完全错误,但人类的心性本来不能不偏不倚,观察问题也容易流于偏激。
九流十家操术不同,和本身的学养心性便有很大关系。同样是受现实激刺,杨朱强调洁身自好,墨子却要摩顶放踵以救天下,庄子则恃才放旷,现实是一样的现实,横看成岭侧成峰,虽然不能用对错来衡量,亦难免以偏盖全的弊病,终是自身的心性不够博大圆熟。
诛仙剑是诛仙四剑之首,也是通天教主炼出的第一把剑,尚有救世之心。这把剑以锋利著称,有道是诛仙利,戮仙亡,诛仙剑用昆仑青玉磨治,锋锐无比,天下名剑也难以争锋。
明钦微微冷笑,阎鸣筝的衣带剑固然剽疾,剑法也足够迅烈,但又如何比得了诛仙剑。
阎鸣筝的剑法变化繁复,诡秘辛辣,确实超出耳目的认知。明钦虽然没有千牛刀,但他和云轻素在迢递崖一同修炼‘独醒诀’,炼的便是神遇法门,不以耳闻目视。
况且明钦有神游镜护体,暗含九通神力,阎鸣筝的剑术虽强,明钦却可以用神游镜照摄下来,剑影虚虚实实,呈露到神游镜上却泯灭了虚影,剑招也变得清晰无比。
明钦双目微阖,引用神游镜观察阎鸣筝的剑招,脚踩云梭玉步,身形飘忽,让阎鸣筝也追赶不及,心头暗恼,瞪着眼睛道:“你不是要杀我吗,只管躲什么?”
明钦并不答话,更不会中她的激将之法,阎鸣筝剑法极强境界虽比姬元苏略有不如,剽疾变化却非姬元苏的刀法可及,两人比较起来,鹿死谁手尚难分晓。
明钦在兵刃上本没有高深造诣,他和人动手多是运足气力,一举破敌,一旦不能取胜,便后力难继,只能想办法溜之大吉。这回和阎鸣筝比斗,也算生平少有的恶战。
明钦越是闪躲,阎鸣筝气势越足,嘴上说话,手底却分毫不慢,剑光凌轹,让人色变神沮。
端木漪只是略通拳脚,孔雀也修为平平,只有郦飞白是神人境高手,三人站在楼上观战,孔雀和阎鸣筝关系极好,共同进退,自不必说。端木漪虽想帮明钦解围,但她武艺平平,远非阎鸣筝对手,根本插不上手。
“飞白,你快阻止他们。让他们别打了。”
端木漪看明钦左支右绌,到处闪躲,明显不是阎鸣筝的对手。阎鸣筝剑气如虹,气势悍足,身形翩飞,如同凶禽猛兽,端木漪虽觉眼界大开,也担心明钦丧命剑下。
郦飞白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她有心要观看明钦和阎鸣筝的本事,眼力自比端木漪高明的多。明钦闪避进攻用得是很高明的步法,气息也并未散乱,明显尚有后招,郦飞白自然不会鲁莽插手,惹人笑话。
孔雀对郦飞白十分陌生,也没有见过她击败只眼道人和鹰长唳的战绩。她考虑的是阎鸣筝击败明钦后如何收场。明钦得知阎鸣筝坑害秦素徽,她俩恐怕在这里躲不下去了。
“好小子,我看你往哪里躲?”
阎鸣筝紧追不舍,但明钦的云梭玉步是天女门独门绝学,门中上下无有研习,确有不凡之处。饶是阎鸣筝身法疾捷,也追他不上。而且两人功力相当,至少明钦还能坚持一段时间,不会气力难继,让她占到便宜。
阎鸣筝心念电转,也怕僵持下去,明钦再施展什么狡计,若有差池,反而不美。阎鸣筝往腰间一摸,将一件小巧物事捏在手中,照着明钦一指。
耳听的刺刺声响,掌心喷出缕缕粘液,化作绵韧的蛛丝。
这东西是天罗殿的宝物,叫作蛛石。能喷+射毒液,一粘衣襟便化为蛛丝,缚手缚脚,粘力极强,让人动弹不得。
明钦微吃一惊,他一直在观察阎鸣筝的剑招,打算寻隙反击。想不到阎鸣筝先发制人,放出蛛丝网来。明钦见识过阎鸣筝用蛛丝拿人,非常厉害。他身形连闪,挥动手中的诛仙剑。
诛仙剑在诛仙四剑最称锋利,不但能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大抵一切物事都能斩断。蛛丝虽然绵韧异常,到底是有形之物,明钦仗着云梭玉步快速闪躲,长剑挥动,那蛛丝一沾剑刃应手而僵,如击腐朽。
“这……这把剑有些邪门。”
阎鸣筝瞪大眼眸,惊奇不已,她的蛛丝虽有奇效,倒也不是每次都能克敌制胜,偶尔也有被人破去的时候,但是长剑是金铁之物,照理说很难斩断至柔的蛛丝。她看出诛仙剑的奇利,心里提了几分小心,念头一转,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暗道:“好啊,这小子果然又在算计我,我若不知这把剑有些门道,长剑和他硬碰,岂不是要弄坏我的宝剑。”
阎鸣筝心思机敏,霎时间明白了明钦的用意,冷哼一声,掌心明光变幻,摄取出羽翎扇来。
“你的长剑能斩断蛛丝,我不信你还能斩断我的扇风。看扇”
阎鸣筝叱喝一声,羽扇连挥,扇出一股香风。
第1021章 探病
明钦心头微凛,阎鸣筝用羽翎扇煽得金断流昏迷不醒,可见是件宝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但她也扇过明钦两下,似乎没有什么奇巧。究竟奥妙何在,明钦也不甚清楚。
阎鸣筝挥扇疾煽,一股冷风扑面而来,砭肌刺骨。明钦不知厉害,仗着神游镜护体并不闪躲,只是小心戒备,看她有何机巧。
忽然嗅到冷风中夹杂着一股甜香,如同当日阎鸣筝施放的避死香。
明钦眉尖微挑,露出恍然之色。避死香号称天下奇香,和神鸟山的返魂香齐名并称。确有使人晕眩的效果。
但阎鸣筝使用的避死香是用炼体之法反复洗炼过的,药力没有想象的那般厉害。明钦和花千簇嗅到避死香,都能及时屏住气息。金断流也是在蛛网缠身之后,才被扇风所乘。
原来阎鸣筝用避死香伐毛洗髓,体内积留了一段香气,只是还没有到凝结花种的境界,也未能肌骨生香。
花种如同金丹、舍利,三者法门不同,却颇有相似之处。命由性定,修行者延命却死,无异于改变性命。《中庸》说,‘天命之谓性’。性是天生的东西,人有人性,物有物性,物类禀受阴阳之气而生,形成所谓天性。‘率性之谓道’,修道只能遵循自身的物性,鸡吃虫,马吃草,草木随时枯荣,顺性则生,逆命则亡,这是很难改变的。
虽然修行者可以营设类似的条件,让草木逆时而生,但是人力有时而穷,‘江山易改,本性难易’,总是不刊之论。
真正要改变物性,还得从更深层次入手。古人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又说,‘书到今生读已迟’。佛门不修今生修来世,今生对于来世而说,亦即是前生。是以仙道改变命运,皆从先天入手。
道家的金丹、佛门的舍利,以及炼体者的花种,皆是新生的种子。金丹长育成元婴、元神,便能彻底改变自身的性命,延年益寿,迈入仙佛的境界。舍利、花种也是同样的道理。
避死香虽经阎鸣筝洗炼过,吸入体内,仍能让人骨软筋麻。阎鸣筝的羽翎扇助长了避死香的威力,和孔的离幻掌倒有几分相似。
不同的是,孔掌力浑厚,能攻入气窍中,形成难以化解的热毒。阎鸣筝则是借助羽翎扇将香气扇出去,让人麻痒或者昏迷。
阎鸣筝挥动羽扇,风声呼啸,难以接近。羽翎扇也是一件宝物,阎鸣筝用来吹送避死香只是牛刀小试,真要发起狠来,整座房屋都能连根拔起。
明钦腾身而起,掌中剑芒吞吐,霍然迸射出数丈青光,寒人胆魄。阎鸣筝娇呼一声,不禁花容失色,这一剑若是斩落下来,毁掉她兵刃是小,只怕自己要身首异处,性命难保。
诛仙剑本就是魔道圣剑,威力极强。虽说没有挂在剑阵中,威能不及十一,对付寻常修士也是绰绰有余。
明钦催动真气,剑刃上光芒陡涨,如同梁椽一般当空扫落,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剑柄上似乎有无形的吸力,体内的真气快速流走,有不可遏止之势。
楼上观战的端木漪和孔雀也是骇然变色,不由惊呼出声。还是郦飞白眼界宽广,心态沉稳,百忙中使出龙缠之术,挥动拂尘打出一道云气,卷裹住阎鸣筝的身体飞回楼上。
明钦一剑斩空,地面上现出一道齐整的勾痕,他微微喘息,额上布满细汗。直到剑光消敛,才缓过神来,心头一阵后怕,背上凉飕飕的。
诛仙剑号称魔道圣剑,堪称名下无虚。威力固然强横,对灵力的需索也相当厉害。虽然不像某些妖兵吸食宿主的精血,剑上存留的杀伐之气无形会影响到宿主的心性,不知不觉加重自己的杀孽。
明钦之前虽然使用过诛仙剑,却没有导入真气。这回为了克敌制胜,贸然施为。他对诛仙剑的特性不甚了解,兼之修行者在对战中本来就很难控制自己的气劲,殃及池鱼,损毁器物都是常有的事。诛仙剑这样的魔兵一旦注入真气,威芒难以想像。若非郦飞白及时出手,明钦又极力控制自己的力量,阎鸣筝几乎性命不保。
阎鸣筝双足落地,心口还在怦怦直跳,明钦那一剑威棱四射,让她有无处遁逃的感觉。心头又是气怒又是好奇,不知他哪来的神兵利器。
明钦收起诛仙剑,飞身而起,跃到楼上。
阎鸣筝吓了一跳,愤恨不平地瞪他一眼,躲到郦飞白身后。
郦飞白蹙着娥眉道:“你这把剑有些魔性,我看你尚不能很好驾驭,最好不要轻易使用。”
郦飞白到底眼力高明,虽然不知明钦手里就是赫赫有名的诛仙剑,却看出这把剑带有危险气息。
“多谢真人指点。”
明钦微一点头,指着阎鸣筝道:“你过来。别以为郦真人会护着你。”
阎鸣筝面颊羞红,露出愤慨之色,但是她的蛛丝网、羽翎扇都制伏不了明钦,反而差点丢了性命,着实有些黔驴技穷,还真怕稀里糊涂送了命去。
郦飞白插口道:“秦姑娘的情状既是她一手造成,现在的情形你杀了她也无用。‘解铃还需系铃人’,还是给她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协助我治好秦姑娘再说。”
明钦是关心则乱,对阎鸣筝极不信任,但郦飞白所言在理,秦素徽的状况只有阎鸣筝最了解,杀了她也无济于事。
“这妖女诡计多端,哪有悔改之心。杀了她的确有些便宜。不如把她交给四圣门的人,做件好事。”
“你……”
阎鸣筝怒气勃发,杏眼圆瞪,四圣门不管是南宗赵燕茹,还是北宗孔、鹰长唳,皆欲除掉她而后快。只是看在郦飞白的面上,才没有发难。落入他们手中,后果可想而知。
郦飞白莞尔笑道:“阎姑娘,你愿不愿意帮我救治秦姑娘?”
阎鸣筝忍着气道:“不瞒真人,我和秦姐姐意气相投,绝无害她之念。我将家传炼体之法传授给她,本是一片好意。只是这小子呆傻,不识我无上神通罢了。等到秦姐姐炼成神功,自然真相大白。”
郦飞白轻哦了一声,见明钦沉吟不语,似乎也将信将疑,追问道:“那依你之见,秦姑娘要如何才能醒转?”
阎鸣筝坚持道:“我早就和明钦说过,四十九天之后,香气侵入肌骨,自然会醒转。”
郦飞白看阎鸣筝不似说谎,沉吟道:“可是据我的察证,秦姑娘体内的花毒并非向肌骨扩散,而是向脏腑凝结,这又怎么说?”
“不可能。”
阎鸣筝断然摇头:“秦姐姐还没有打通经脉,怎么可能内结花丹?”
花丹又叫花种,如同炼气法门中的金丹一般。通常炼气士需要数十年的沉积才能凝结金丹。亦如凡夫积财积粮,除非有祖产祖荫,必得经一番苦心经营才有可能买房置产。
郦飞白缓缓道:“若我所料不假,你的炼体方法定然有一些行功方法。秦姑娘昏迷未醒,又如何能够行气呢?那么她体内的花毒自行扩散,向内向外都有可能。”
阎鸣筝信心满满地道:“此法无须特别的行气方法,秦姐姐虽然昏迷,她本是仙道高手,有自己的炼气方法,香气会随着她的内息散入肌骨。本无侵入脏腑的道理。当然,这段时间我也没有查看过秦姐姐的情况,他也不让我接近。”
郦飞白瞄了明钦一眼,“据我的观察,秦姑娘体内的花毒确已侵入脏腑。姑娘不妨再查视一番。”
“好。我进去看看。”
众人一同走进房间,有郦飞白在,明钦相信阎鸣筝玩不出什么花样,秦素徽情况似乎颇为严重,必须尽快找出解决的方法。
阎鸣筝坐到床边,拉起秦素徽的玉手导入一丝真气,阖上眼眸默默察视,过了片刻,突然脸色微变,打量着秦素徽露出沉思之色。她突然探手拉开秦素徽的衣领,露出大片白腻的肌肤。
房间里都是女子,倒也无须避讳,明钦虽然关心秦素徽伤势,反倒不好近前。
忽听得诸女低呼出声,明钦心头一紧,凝神看去,只见秦素徽脖颈以下的肌肤布满细小的红点,看起来颇不寻常。
阎鸣筝叹了口气,不得不点头承认,“药力确实侵入了脏腑。这真是难解之事。”
阎鸣筝百思不得其解,她并没有传授秦素徽特殊的行气之法,照理说修行者的行气法门都有特定的轨迹,避死香也只是顺着气流扩散,不至于侵袭脏腑。
世间物类有不少含有剧毒,然而却不会毒死自己。因为这些毒都集中在特定的位置,一般不会伤及自身。避死香有迷眩作用,在经脉中得到洗炼,尚且问题不大。若是积存到脏腑可就危险了。
秦素徽肌肤上生出红点,便是毒气侵入脏腑的表证。很多迷幻类的药物并不致命,但若服食过量或者侵入脏腑也和剧毒无疑。
避死香本非剧毒,是以明钦的两仪气也没有克制效果,否则两仪气化解万毒,事情倒简单许多。
“真人,你可有化解之策?”
现在症状已经查明,看阎鸣筝柳眉深锁的模样,明显也没有医治之法。郦飞白道行最高,她若没有办法,就只有尽快寻访高人了。
“事到如今,你们也不必太过着急。我可以设法保住秦姑娘的性命,再想办法化解她体内的花毒。我给你那颗松石呢?”
“在这儿。”
明钦连忙取出松石,郦飞白的话总算给了他一点信心。他也真是粗心大意,居然没发现秦素徽肌肤上已经生出粉刺。
郦飞白动手解开秦素徽的衣带,揭开中衣,只余下一件抹胸。
明钦微觉尴尬,他和秦素徽关系亲密,不是没有解过她的衣衫,但是这是两人的私密,不足为外人道。虽说秦素徽有伤在身,毕竟是年轻女子,他一个青年男子站在旁边观看总是不太妥当。
幸好大家心忧秦素徽的境况,又要看郦飞白如何施为,没人让他回避。
就见郦飞白捻着松石按到秦素徽心口,发出刺的一声轻响,冒起腾腾云气。
明钦吃了一惊,生怕烫伤秦素徽的肌肤。
郦飞白用的法子和‘卸甲’的何东类似。何东得知母亲被二贤庄雇佣恶霸打死,从神武宫逃出来,找二贤庄报仇。他在神工坊抢了明钦送给穆清绝的精石,汲引其中的能量。
精石、灵石、魔血、飞泉都是仙界极为珍贵的能源。能被修行者直接吸收的却不多。但是何东被选用神武营,体质非比常人。
他将精石贴附到心脏上,用能量激发气血运行,提升战力。这种方法如同竭泽而渔,对自身伤害很大。
自然界的凶禽猛兽往往生命短暂,这跟它们的活动方式有很大关系。
人类的体能远不及猛兽,强行激发潜能无疑会减短寿命。但是修行者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使用自伤的方式提升战力也并不鲜见。
秦素徽虽然处境非常危险,明钦看到郦飞白将松口按压到她心口,顿时既痛且怜,差点掉下泪来。
松石和精石颇为相似,不同的是精石是动物变化的,松石倒不是说松树变化的,只是外表有松纹,非玉非石,也是一种稀奇的矿物。
“你们也别太担心。我用松石帮她护住心脉,先让花毒停止扩散,再设法化解侵入脏腑的花毒。”
郦飞白熟知松石的特性,虽然汲引里面的能量不太容易,却可能导入能量。只是松石坚顽如石,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吸净秦素徽体内的花毒。
明钦仔细一看,才发觉郦飞白并非像何东那样将精石深陷到肌肤中,而是用云气胶粘在肌肤上,不使脱落。秦素徽容颜恬静,并无痛楚之象,只是不言不语,不免让人伤怀。
阎鸣筝忽然开口道:“我发现秦姐姐脏腑之中似乎有一种特异的吸附力,将香气吸入脏腑。我道行有限,查探不出那是什么物事?”
阎鸣筝和她母亲修炼的都是香雾炼体之术,并不曾出现侵入脏腑的状况。
第1022章 慕道
明钦心头一动,秦素徽中过毒师的‘蚀心蛊’,虽用两仪气化解毒性,是否除净尽却不得而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蚀心蛊非常恶毒,能将人的五脏化成石头,毒师和丧门星用此法将脏器假充精石贩卖,牟取暴利。
毒师又炼制出一种更为厉害的‘吹万粉’,当初穆清绝带队围捕毒师,身中此毒,多亏黑妖狐出手相救。
明钦本道秦素徽体内的蚀心蛊已经无能为害,现在想来,极有可能余毒尚存。秦素徽的脏腑受过蚀心蛊侵袭,而今昏迷不醒,很可能被避死香所乘。
这段曲折只有明钦心中了然,阎鸣筝和郦飞白不知情由,打破脑袋也想不出个中隐微。
“这样吧,钦之,你带着秦姑娘跟我去神飞岛,那边人烟稀少,景致颇佳,对她的身体也有好处。”
秦素徽的伤势并非一时半会儿能够治好,郦飞白打算前往神飞岛,不愿因此耽搁了行程。
“只好如此了。”
秦素徽的病况几乎已经查明,郦飞白是仙道高手,阎鸣筝则是下毒者,熟悉香雾炼体的法门,由她两个商量医治,便没有再延请医仙的必要。
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郦飞白用松石帮秦素徽护住心脉,暂无大碍。诸女才退出房间,各自歇息。
端木漪和秦素徽沾亲带故,又是她的长辈,照顾她最为合适。
端木漪情知明钦和秦素徽来了檀江,住在阮锦香家里。只是没想到秦素徽遭此变故,真堪痛惜!
端木漪帮秦素徽掩好襦衣,坐到床边。看明钦愁眉不展,安慰他道:“我看阎姑娘也不是穷凶极恶之人,大概是不知轻重,至有差池。好在飞白已有医治之法,你就别责怪她了。我闲着没事,就由我来照顾素素吧。”
“那是最好。”
明钦知道秦素徽和端木漪的亲戚关系,她肯留下来照顾秦素徽,明钦也安心许多。他终是男子,整天围在床前不太合适。秦素徽的状态类似于道者辟谷,除了不让人打搅之外,倒也无甚烦累。
如若秦素徽的病况真是蚀心蛊所致,倒也不能完全责怪阎鸣筝,不过她不知秦素徽的身体状况,贸然下手,却也难辞其咎。
“我和飞白多年没见,都生疏了。想不到她现在这么大本事,我看你和阎姑娘都有所不及吧。”
端木漪是二贤庄萧东篱的夫人,修为虽不甚高,却见过不少仙道高手,眼光还是有的。
服食古法虽然久已衰微,仙家的丹道一直都不乏道者研习。前者多属天然,像灵芝、仙草、首乌、人参、丹砂、雄黄之类。世间灵根长育期太长,人参果、蟠桃最为著名,长育期也至长,竟达万年之久。而且数量有限,自然难以满足修行者的渴求。滥采滥伐,竭泽而渔的后果就是服食古法的衰落。
丹道则是将各种金石、草木混入丹炉烧炼,效力最佳的当属金丹大药。古代帝王多循此道,能得长生的相传只有轩辕黄帝。中毒而死的倒是前赴后继。
黄帝和老子合称黄、老,素得道家的崇奉。黄帝得道又不仅在丹术,据说他御女有术,于房中术也颇有研究。
道家以丹、药连称,丹术实际也就是炼药,不过道家炼丹并非为了治病,而是追求延年益寿罢了。
很多丹方药方仍然为世人趋之若骛,说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尤其是一些富贵中人、夫人小姐,将练功视作畏途,却又希冀驻容养颜、却死延命,服食丹药无疑是上佳的选择。这就无怪锦绣宫和四圣门大动干戈,争夺药王留下的医方了。
可惜灵芝仙草并不易得,人为培育的草药灵能有限,炼制出来的丹药自然差强人意。不过医药也是世间少有的不二价的行当,客主之间颇不对等,服药不验最多骂一顿了事,很少有上门退换的,除非吃死了人那又另当别论。
古有韩康,卖药长安市,口不二价,童叟无欺,享有极高的声誉。可见当时的一般市场,买药还是可以讨价还价的。韩康口不二价,便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人类的心理没有不爱惜生命的,一旦得病更是诚惶诚恐,只求早日治愈,甚至害怕医士不肯尽心尽力,多送小费,以保万全,更谈不上讨价还价。委曲求全如此,倘还治不好病,自然免不了时起冲突。
事实上,‘药医不死病’,就算是神医扁鹊,也有司命之所属,无可奈何的时候。何况神医绝世稀有,庸医遍地皆是,古人说,‘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不光医者如此,和尚、道士故弄玄虚,招摇撞骗更是不知凡几。
平人智识程度不足,迷信空气浓厚。自然便有丧心失耻之人挟技居奇,售其奸欺。
仙界不同于凡世,便是摆脱役人自养的阶级社会,人人开蒙启智,智识程度大为提升,道术日渐昌明。但是仙界别国数百,贫富颇不相同,国力相差很大,很多邦国不过徒有其名罢了。
仙界有更多人追求延年益寿,驻容美颜,确有一些成效。但是虚假丹药充斥市场,很大程度上破坏了行业的公信力。
二贤庄做得就是草药生意,端木漪美貌过人,驻颜有术,向有抚仙城第一美人之称,由她现身说法,二贤庄炼制的护肤品自是销路极好。
不过端木漪家境极好,嫁到萧家之后也是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跟萧家炼制的护肤品只怕没多大关系。
萧东篱父叔皆为名医,但两人路向不同,一个学得是国医,一个远游海外,修习西医。两人行医数十年,在巅南颇有声誉,号为二贤。
萧东篱还能承继家风,但是萧南焰对医学无甚兴趣,时下二贤庄更倾向于卖药。
“现在没事了,夫人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端木漪未谙道术,精力自然比不了修行者,离天亮还有一点时间,明钦便劝她回去休息。
端木漪掩口打了个哈欠,不由面颊微红,感叹道:“上了年纪的人,比不了你们年轻人,其实我年轻的时候也学过一点炼气术,嫁人之后便搁下了。你说我现在学道,还来得及吗?”
端木漪是万方会端木天赐的女儿,万方会是东华国少有的商业行会,八大辅翼之一。端木天赐对道术不甚看重,毕竟修行者修习道术,也不过为豪门富室效力而已。真正避世潜修的并不多见,也极难成仙得道。
如今端木天赐年事渐高,将万方会交给儿子端木打理,反而对道术颇为热衷。他名位既高,人也绝顶聪明,常说世间真士并不易得,平生所接触的多是利禄中人。
端木漪年轻时候喜欢骑马射猎,舞刀弄剑,也跟道士学过练气。彼时她心有旁骛,自然进益甚浅,又觉得此道勤苦少成,便没能坚持下去。
方才见了郦飞白神通高妙,不由触动情怀。人在年轻的时候踌蹰满志,很少会考虑下半截的光景。临到老来,便会有英雄迟暮,红颜易逝的感触,不自觉走到道术修行的路上来,即便知道此道神棍太多,难有成效,也是冀幸不无小补而已。
古代帝王非不明睿,只是地位至尊,享尽人间富贵,别无他求,是以不惜靡费,满足自己无量度的欲求。
明钦怔了一怔,大道三千,法门众多,倒也不一定自幼修行,大抵人在年幼的时候未必恰有机缘,三教中半路出家的比比皆是,中年以后学问方成的更是车载斗量。反而少年早慧,夭亡的也不少。
修行之道,首在于明师指点,‘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并非虚语。可惜明师并不易得,其次在于读书,武人多希求奇功秘笈,蔡邕读《论衡》,言谈大进,人说他不遇奇人,必得奇书。书籍虽不能耳提面命,传世之作多属精心结撰。尤其是异代之人,本无面晤的机会。孟子私淑孔子,卓然而成大家,读书总是开蒙启智的重要途径。
如若两者都不得其便,想要师心自悟可就难了。陆九渊虽说,‘纵然不识一字,须还做一个堂堂之人’。这究是学问大成之后,方才有此自信。
世间不识字人何多,有些族类匿居深山老林,与鸟兽为伍,昏昧未开,亘古如斯,莫说有所建树,与文明人种尚且差之甚远。
大抵一人性行之养成,赖于教育和环境。环境不能有善无恶,全赖教育深植其仁心善念,遇有困厄才能守正不移。
教育需由父母、师儒或读书自学完成,而父母、师儒又无法保证其学问人格皆光明俊伟,自学更容易流于偏执喑暗,孤陋寡闻,古代师徒传授,往往形成家法学派,党同伐异,聚讼不休,这都是教育失当的弊害。
至于现实环境更加复杂多变,世间物类莫不趋利避害,人类智巧尤高,是以世故圆熟之学向来受世俗青睐,达于其极,则寡廉鲜耻,无所不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此皆不识字之忧,又何来堂堂正正可言。
古来王道仁政首重教化,孔子有德无位,遂开教育之风,成百世之师。仙道昌明尤赖教育,教育之道,非只识字学文而已。韩愈说,‘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识字断句,不过文章小道,小学大遗,普通教育大抵也至此而止。
教育有国民教育,有人道教育。国民教育不过济一时之用,有时甚至沦于愚民教育。人道教育又叫圣贤教育,造就的是有智识、有担当,济渡苍生的命世之才。
古代的帖括、八股都属于前者,书院讲学则近似于后者。
仙道教育提倡的自然是自繇博大的人道教育。然非蝇营狗苟、丧心失耻、不学无术、假公济私的门徒党人所能胜任,且要深恶而痛绝之。
“夫人若有向道之心,自然为时不晚。”
明钦不知端木漪何以忽然动了学道的念头。以她的家世财力,自然要比穷苦之人易于为力的多。
修道是一件靡费无算的事,固然有道之士可以觅地清修,古人著为《列仙传》,《神仙传》,秦汉之际修行得道的大多有所记述,也不过数十百人而已。其余人等大抵是老死荒山的居多。
抱朴子葛洪是四大天师中葛仙公葛玄的侄孙,传有金丹之术,自信能炼制金丹大药,可惜由于家贫,一直难以措办。仙家非常重视师承亲缘,所谓夙慧、慧根,都是先天的因缘。书到今生读已迟,不遇真仙难成道。
八仙中的韩湘子是韩文公的侄孙,济公则是降龙罗汉降世。佛门虽云普渡众生,古今人如恒河沙数,纵然不眠不休,岂能济渡得过来?
是以佛祖找寻取经僧,还是选定二弟子金蝉子投胎的唐长老。儒家讲究‘爱有差等’,‘推己及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幼’。墨子兼爱,孟子讥之为无父,与鸟兽无异。
当然,随着神道的崩毁,道术已成为天下公器,孟子说,‘尧舜与人同,人人可为尧舜’。这话显然不是从地位上说,而是从德行智能上立言。
虽然说,‘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官员终非世袭贵族,古代学者既能经国安邦,又能著书立说,名传千古,比比皆是。
富贵人家虽然在修行上有其便利,可以延揽名师,博极群书,但是这些终归是外力条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道术成就。
至于灵丹妙药,仙宝法器,可以给修行者带来一些助益。但丹药是炼制之物,利弊参半,‘是药三分毒’,无法和服食古法相比。
纵有古法,据说服食天然之物,会遍体生毛,是福是祸还在两可之间。
修行条件的差等还是缘于社会现实的不公平,如若社会上贫富不甚悬殊,或者不义而富贵尚非常态,自然也就不会戾气充塞,人心不安。‘为富不仁,为仁不富’,富与贵,是人心之所欲,富与仁,又不可兼得,安得不世风日下?
推究起来,富与仁并非根本对立的事物,‘笑贫不笑娼’,这是风气使然,当道者之罪也。
第1023章 国士
“那你教我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端木漪话一出口,不由玉颜微红,露出一丝赧然之色,似笑非笑地看着明钦。
“我?”
明钦哑然失笑,他自知修为尚浅,前度杨小弥和小镜皆央他传授道法,都被他推搪过去。
“我道术浅薄,哪里有资格做你的师傅?”
孟子说,‘人之患在好为人师’。天之生斯民,使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传道授业本来是一件好事,但是‘礼闻来学,不闻往教’。孔子说,‘自行束修以上,我未尝无诲焉’。且又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允为万世师表,遂开教育风气。孔子也说,‘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
老子说,‘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道’。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智之。教育的效力毕竟有限,孔、孟、墨、荀都是当世圣贤,弟子虽杰出,未闻能青出于蓝也。
明师固然重要,学生的根性和态度尤其重要。时人说,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过于看重老师的态度和方法,实在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在师徒教育中,学生是主动力,老师是推动力,学生的怠惰和逆反,不但会降低教育的效力,甚至会产生反效果。
孔子说,‘惟上智与下愚不移’。大抵孔子和老子认为有一部分是不可教诲的。或者教育成本太高。
老师毕竟不是生身父母,本没有教育的义务。视其可教而教之,却也无可厚非。孔子是人所难及的教育实行家,弟子三千,学费据说不过五条干肉,公西华、原思出使、游宦,孔子皆支出粟米帮其养家。可见孔子在弟子身上耗费了不少心血,然而杰出者七十余人,成材率达到百分之二十,已非后世师儒可及。究竟也不能人人成材。
孟子‘人人可为尧舜’,禅宗,‘众生即佛’,不过是理论如此罢了。然而这也是指学生的主动力,而非依赖老师教诲能有此功效。
《庄子》中说,孔子前去劝说当时有名的强盗盗跖,遭到盗跖的羞辱,差点性命不保。这固然是子虚乌有之事,也印证了‘礼闻来学,不闻往教’的道理,否则恐会自取其辱,有损师道尊严。
好为人师的错误就在于老师单方面的努力无法确保教育的效力,甚至会适得其反。至于老师的才德和教育方法还在其次,尧舜与人同,师教毕竟只是一种言教,如若学生无心向学的话,就算孔孟尧舜也无能为力。
然而社会上正不乏好为人师的,以老师为主动力,学生为被动力,已属本末倒置,家长、学生为谋前程,老师为财利所使,教育乃成销金之窟,自然不能责望太厚。
孔子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智也’。惟有如此,方堪为人师,否则好为人师,必至于误人子弟,当然也是不好的。
司马光说,‘德胜才为君子,才胜德为小人’。是以古人传道授艺皆有品行之考量。知识教育则没有,近似于商业行为,偏重于功利。好在商业社会有完备的律法为之约束,也足以补偏救弊。
端木漪本是心血来潮,并未深思熟虑,谁知明钦拒不答应,反而让她有挫败之感。
“你也不必太谦,我这人还不算太笨。我听说道术修行有天人、真人、神人之类的品次,你只要能教会我,我付你钱就是了。”
明钦老脸一红,开口欲言。
端木漪摆手笑道:“你先别急着拒绝,我知你并非挟技居奇的人。但是风气如此,我也不得白学你的道术。这样吧,我每年付你二十万钱,如若我能修成天人境,再给你五十万钱的报酬,真人境,二百万,神人境,五百万,怎么样?这只是学费,若是需要购买修行材料,咱们再商量就是了。”
端木漪家资富厚,这个条件并非奢滥,在她不过是九牛一毛。不过她对道术修行到底不太了然,明钦自己也没有神人境界,哪里能指教她修炼到此般水准。
端木漪说完,不由心头微虚,啮着芳唇道:“你不会嫌少吧。”
“不是钱的问题。”
明钦微微摇头,其实指点端木漪一点道术,能有这样优渥的待遇也算不错。但他冗事缠身,哪里有心思指示端木漪修行,正要措辞解释。忽听窗外响起咯噔一声,明钦心头微凛,喝道:“谁”
“怎么了?”
端木漪看明钦神情严肃,不禁脸色微变。
明钦扑到窗前,就见隔壁窗扇大开,郦飞白已然追了出去。阎鸣筝和孔雀也快步冲进房间。
“我过去看看。”
明钦看阎鸣筝赶至,顿时放心了一些。不管怎么说,阎鸣筝修为不弱,比端木漪单独留下强多了。
明钦飞身而出,耳听得风声呼啸,来人和郦飞白已经交上了手。施展生息术,提一口真气,往屋顶掠去。
上了房檐,视野登时开阔了许多,这时残月将尽,东方渐白,郦飞白和一个灰衣人缠斗在一起,那人面孔干瘦,留有短须,身材矮小,看来有些年纪,身法却甚是伶俐,绰一条烟袋,上窜下跳,快如电闪,郦飞白虽有龙虎气,一时却施展不开。
那人一边闪躲,一边大呼小叫,嘿笑道:“丫头,你这招不错,可惜比起我老人家还差那么一点。”
郦飞白面罩寒霜,一言不发,袍袖微动,使出龙缠之法,耳听得一声咆哮,掌中云气勃郁,好似一条飞龙,张牙舞爪,择人而噬。
那人怪叫一声,腾身而起,将烟嘴送到嘴里,吸一口气,烟锅里火星明灭,耳听砰訇一声,云气四散,惊起层层气浪。
郦飞白不虞有此,差点被自己的云气伤到,连忙挥动拂尘,飞身而退。
明钦暗暗惊异,郦飞白是她见过的有数高手,除了明月楼的轩辕朗,便是神秀宫三位宫主这等神人境强者恐怕也有所不如。
郦飞白生擒姬元苏、打伤只眼道人,战败孔和鹰长唳,皆轻描淡写,不废吹灰之力。明钦虽然没有和她交过手,自忖硬拼的话也是必败无疑。
想不到此间藏龙卧龙,高人辈出,这灰衣老者貌不惊人,居然能破去郦飞白的龙虎气,修为只怕不在她之下。
郦飞白一击无功,顿时持重了许多,打量着灰衣老者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窥伺?”
灰衣老者在外面鬼鬼祟祟,不知有何图谋。郦飞白用拂尘隔窗打了他一记,才惊动明钦等人。
灰衣老者哈哈大笑,不慌不忙的道:“你又是什么人,为何住在我的家里?”
郦飞白盯了明钦一眼,娥眉微蹙,她是跟着明钦回来探视秦素徽病情的。只知道这家姓阮,至于他们家里有什么人可就不得而知了。
明钦对阮家有所了解,除了阮锦香母女之外,只有一个老妈子,对老者所言可不怎么相信。
明钦飞身上前,冷笑道:“郦真人,不必听他胡言乱语。他若是阮家的人,何须鬼鬼祟祟在这里窥伺。”
“不错。”
郦飞白微一点头,轻哼道:“你这人贼眉鼠眼,藏头露尾,断然不是好人。”
“什么?我老人家贼眉鼠眼?”
灰衣老者指着自己的鼻子,面露愤激之色,愤愤不平的道:“我老人家年轻的时候可比你身边的小子漂亮多了。”
郦飞白看他模样滑稽,绷紧的面孔不觉柔和了一些,不耐烦道:“你躲在这里到底有何图谋,再不说实话,本仙可就不客气了。”
灰袍老者鼻孔朝天,哈哈一笑,洋洋得意的道:“你也不知道我。我可知道你是天外天的人。”
“你到底是谁?”
郦飞白眸光发寒,她的师门极为隐秘,这些年很少有门人在世间行走,知道的自然不多。
“天外天?这是什么地方?”
明钦来仙界已有数年,这两年四处游历,去过不少地方。东华国名头响亮的道派不外乎聚门和八大辅翼,之前则是江、河、湖、海四大道门。海外则有造化门、神秀宫、天罗殿风头正劲,其他道派皆不能相比。倒没有听说过什么天外天。
灰袍老者背负双手,瘦小的身躯隐然有一股渊岳峙的气度。黑如点漆的眼珠露出缅怀之色,缓缓道:“一甲子之前,黄金台推选国士,炼气、炼器、炼体三宗一共推举出九九八十一人。你们想必有所耳闻。”
郦飞白微吃一惊,当初江山门当国,礼贤下士,斥建黄金台,推举道术大师为国士,其时群彦汪洋,人才济济,炼气、炼器、炼体三**门皆有仙道强者应选,在东华国堪称是空前绝后,是道术发展的鼎盛时期。
聚门得国之后,仿效江山门的所为,建造碣石宫,推举国士。人才已远不能和黄金台时相比。况且聚门本无道术,魁君又摧抑师儒,碣石宫的国士大多晚景凄凉,无所作为。
江山门分崩离析之后,虽然保留了黄金台,凭借已经大不如前,师儒也不能如前时超卓。是以这一次的国士推举便成为道术界的绝响,为人所津津乐道。
“阁下莫非是八十一位国士之一?”
单论道术修为,郦飞白已迈入神人境界,但和黄金国士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
‘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江山门当国的时代正是诸天争霸,百家争鸣,人才鼎盛,皆有匡君辅国之志,济世救民之心。当时人杰只有春秋战国可比相提并论。
儒家虽遭排抑,犹有三圣八贤各领风+骚,辉光尤非其他诸家可及。
黄金台的祭酒便是镜湖宫主胡麋,此人精擅泰西之学,是以慕效西学,将炼气、炼体、炼器提升到相同的位置上。
三**门虽是古已久之,炼体、炼器素不为道家所重,只有炼气传承不绝。三**门无分轩轾实在是一个创举。东华国的道术至今还受其影响。
事实上,江、河、湖、海齐名并称,除了江山门执掌枢要,河岳宗、镜湖宫、沧海阁皆有许多明师高弟,不过黄金台是江山门斥建,具有官家的性质,胡麋又为大祭酒,操术不同,皆在排摈之列。
包括儒家三圣八贤在内的许多道术宗师都未能跻身国士之列,故而时人有诸子出于王官之讥。
不过这八十一位国士也是三**门的佼佼者,里面有很多都是名传四海的人物,或者创辟修行法门,惊才绝艳,整个道术界都受其嘉惠。
灰袍老者摇了摇头,傲然道:“非也,我老人家乃是候补国士之一,江湖人称摘星手,星垂野,你们可有听过?”
郦飞白松了口气,微哂道:“我没有听说过什么候补国士,你莫非是落选者之一?”
星垂野叹了口气,忿然道:“这都是胡镜湖识人不明,推举不公,我老人家的摘星手天下无双,安有落选之理?”
郦飞白心头暗笑,修行者道术虽高,却还难以尽除名利之心。据说当初候选国士本有一百五十人之多,选中的只有一半,落选的也不是一时强手,自然殊为可惜。但规矩如此,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黄金国士的推选可说是一时盛事,尤其中遭国变,道术中衰,这次国士大选也成为绝响。中选的自然名声大噪,落选的谁能记其名姓。
八十一位黄金国士中炼气士和炼器士各有二十八人,炼体士二十五人。
郦飞白熟悉的也只有炼气士,炼体、炼器虽被提升到相同的地位,却比较接近于专门之学,甚少为众人所知。
郦飞白也不知道落选黄士中有没有一个叫作摘星手星垂野的。这次征举已经是一个甲子以前的事了,当时推举的又皆是道术界成名高手,彼时皆正当盛年,如若这人真的是落选国士,至少也有一百几十岁了,想必已经过了巅峰期。
世人总以为修行时间越长,功力越精纯,战力越高,这实在是一种误解。修行者虽较常人厉害,毕竟还到不了神仙的境界,总是难以逃脱衰老病死的。
第1024章 心结
“你既然是堂堂国士,怎地在这里伸头探脑,鬼鬼祟祟,到底有何图谋?”
郦飞白听星垂野提起天外天,似乎知晓自己的来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那么他极有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
当初应选国士皆是道术名家,有的是专门名家,有的博洽淹贯,道术修为皆货真价实,无庸置疑。部分国士在品行上难免有遭人訾议的地方。
非议最多的当属后来做了碣石宫祭酒的郭默热。国士不是圣贤,毕竟只代表道术地位,个别人操守不正也在所难免。
不管星垂野是不是当年的候选国士,他能破解郦飞白的龙虎气,修为不可小觑,郦飞白也没有胜他的把握。
星垂野哈哈笑道:“我老人家早就说了,这是我的宅院,我爱来爱来,要走便走,你们鸠占鹊巢,倒诽谤起我来了。”
郦飞白冷笑道:“不给你一点厉害瞧瞧,量你也不说实话。”
郦飞白甚是不耐,挥动拂尘便要施展龙缠虎啸之法。
星垂野心头微突,故作镇定道:“丫头,你的龙虎气胜不了老夫,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吧。”
两人剑拔弩张,一场恶斗势所难免。
院中忽然传来一阵的脚步声,一个清悦的女声唤道:“萧夫人,你起了吗?”
星垂野闻言神色微变,身躯一扭,挟起一股风旋,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放他去吧。”
明钦看出星垂野本领不小,郦飞白未必能胜。他不战而走,也是一件好事。
这时天光已然大亮,就见阮锦香推开院门,走了进来。她穿了一身藕色丝裙,登着高齿屐,乌发披垂,面庞似玉,腰肢款摆,袅袅娜娜,有种清丽脱俗的感觉。
阮锦香和端木伊人是同父异母的姐妹,端木漪是端木伊人的姑姑,自然也是她的姑姑。两人心知肚明,只是端木家并未认可阮锦香的身份,两人也不好相认。
端木漪听到阮锦香的声音迎下楼来,四目相投,顿有血浓于水的感觉。
“锦香,你怎么来了?”
“我晚上回来的迟,少来探视。不知秦姑娘的病情怎么样了?”
阮锦香在一家舞院教授舞蹈,晚上要到十点以后方能回来,彼时端木漪已经睡下,自然不便打扰。她特意趁着早起的功夫过来,当然也是想见一见这位素未谋面的姑姑。
“快请进。”
端木漪将阮锦香让进屋,只见她出落得亭亭玉立,人比花娇,和端木伊人相比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气韵。
其实端木漪兄妹当年一同在明诚书院读书,端木和阮越的事,端木漪当时便有所耳闻。又因端木和端木伊人的母亲秦秋泓本有婚约,两人的私情自然得不到端木家的支持。
“素素已经好多了。你不必担心。我打算带着素素到神飞岛养病,正想跟你说一下。”
阮锦香歉然道:“伊人托我照顾秦姑娘,未成想出了这样的事,全是锦香照顾不周,有负伊人所托。”
端木漪为怕阮锦香担忧,只跟她说秦素徽是水土不服,阮锦香是老宅年久失修的问题,心中更感内疚。
端木漪心头苦笑,解释下去只会越描越黑,岔口道:“听说神飞岛景致不错,机会难得,不如你也跟我们同去游玩几天?”
“这……”
阮锦香倒想去神飞岛玩赏,也跟端木漪多亲近一下。但她孤女寡母,景况本来有些拮据,根本脱不开身。
“不了,舞院那边还有课,不能随便请假。”
端木漪对阮锦香印象颇好,若有机会也想帮一帮她,即便得不到端木家的承认,也可以稍稍宽裕一些。
“你娘的腿有没有找大夫看过,有治好的希望吗?”
端木漪见过阮越,她的态度颇不友好,神经也有点不太正常,这都是端木做的错事,端木漪是出嫁的女儿,这事也不方便过问。
阮锦香轻啮粉唇,踌蹰不语。这些年她一直在想方设法给阮越治病,花费不赀,却没有太大成效。
门外辘轳声响,阮越摇着轮椅赶了过来。她披头散发,脸色甚是难看,大声道:“阮锦香,你给我滚出来。”
阮锦香吓得花容失色,慌忙迎了出去,嗫嚅道:“娘,你怎么来了?”
“过来,跪下。”
阮越横眉怒目,眼中布满血丝,并不拿正眼看她。
阮锦香满腹委屈走上前去,双膝一软,跪到轮椅跟前。
阮越抬起巴掌,没头没脑打落下来,禁不住涕泗横流,咬牙切齿的道:“死丫头,让你背着我跟端木家的人来往?”
阮锦香惊呼失声,忙告饶道:“娘,您别生气。香儿再也不敢了。”
端木漪躲在门里听得满心尴尬,见阮锦香挨了打连忙出来拦阻,扯住阮锦香的胳膊拽到一边,“锦香,你快起来吧。”
阮越眼见端木漪将阮锦香拉开,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端木漪道:“好啊,你果然没走。”
阮越对端木家的人深恶痛绝,自然容不下端木漪,早就下了逐客令,但阮锦香并未遵照执行,现在露了马脚,阮越又是愤怒又是伤心。
端木漪看不过眼,劝说道:“阮越,我们端木家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是锦香是无辜的,你有什么气冲着我来,不要再难为她了。”
阮越狠呸了一声,忿然道:“我管教女儿,哪里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你给我滚,这里不欢迎你。”
端木漪面孔涨红,她家世豪富,后来嫁与萧东篱,也是医道传家,受人尊敬,何曾遭到这等辱骂。
“我会走的。但是锦香是我们端木家的骨肉,我这个做姑姑的不能不管。我要带她离开檀江。”
“放屁。”
阮越勃然大怒,脸上露出惊惧之色,“香儿是我的女儿,跟你们端木家没有关系。香儿……香儿……”
“娘……”
阮锦香见母亲神情凄楚,不由触动情肠,连忙挣开端木漪的玉手扑进阮越怀里。
母女俩哭得天愁地惨,阮越心生悔意,抚着阮锦香的秀颊心疼的道:“香儿,娘再也不打你了。你不能丢下娘啊。”
阮锦香连声道:“不会的,不会的……香儿会一直陪着娘。”
郦飞白听到三人的争执,展动身法从房顶跃下,打量着阮越道:“你真的是阮越?”
郦飞白也曾是诚明书院的生员,当初阮越是书院有名的美人,仰慕者众多。她和端木相爱之后,遭到求慕者的妒恨,暗中下毒,导致容颜衰老,不良于行。之后又遭端木遗弃,雪上加霜,才成了这般模样。
“你是……”
阮越看郦飞白有些面善,却不敢相认。郦飞白风姿踔厉,容光照人,颇有真仙气象,阮越自伤身世,不由自惭形秽。
阮越和郦飞白的姐姐郦水香皆是明诚书院的教习,交情甚好。是以郦飞白对阮越颇为熟悉。风传阮越中毒郦水香也有嫌隙,这事之后,郦家姐妹便离开明诚书院,郦飞白远游异邦,没有再见过阮越。
“我是小白。你还记得我吗?”
阮越出事之后,郦飞白也向郦水香打听过此事,郦水香不愿详说,还严令她不必多问,总之阮越得罪了谁也招惹不起的人家,久后只能不了了之。
阮越沉默了半晌,缓缓道:“你是水香的妹妹。”
“是啊,是啊。阮姐姐,这些年你还好吗?”
郦飞白乍见故人,不觉露出几分少女心性,阮越和郦水香年纪相仿,比起郦飞白、端木漪大不了几岁,但两个容光焕发,宛若妙龄女子。阮越则容颜衰老,鸡皮鹤发,恍若垂暮之年,根本难以相提并论。
郦飞白叹口气道:“当初我姐未能揭发歹人,将其绳之以法,实在愧对阮姐姐。这些年我一直心中不安,希望有机会弥补我姐的过错。”
郦水香和阮越交情既好,过从甚密,阮越遭人暗害,郦水香掌握了重要线索,但她畏惧那家的权势,生怕惹祸上身,不能将下毒之人明正典刑,郦飞白年纪渐长,对于其中关节也能猜知**。
“没错。我是怨恨过她。其实此事的罪魁祸首,就算你姐不说。也难不到缉查司的灵官。之所以未能将其绳之以法,并非没有证据。你姐明哲保身,这是明智之举。”
阮越精力虽衰,心智尚在。只是受到沉重打击,精神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也能明辨事理,坏的时候脾气暴躁,阮锦香难免成了她的出气筒。
世间最痛苦无奈的事,是明知一个人有罪刑,却不能将其绳之以法,好人含冤受屈,冤抑沉痛,长此以往,必是人道沦丧,率兽食人,可悲可惧!
郦飞白怅叹道:“可惜我姐已经去世了,她若能听到阮姐姐这番话,这个心结也该解开了。”
“什么?你姐死了?”
阮越听到郦水香的死讯,不禁浑身一震,眼泪夺眶而出。她中毒之后一直怨恨郦水香未能指认凶手,有负姐妹之情。后来得知缉查司早就查明凶手,只是遭到权贵阻挠,不能秉公查办,对郦水香的怨气便消了许多。
“人死不能复生。姐姐节哀吧。”
郦飞白想起郦水香的音容笑貌,也是心生凄恻,揩了下眼角的湿痕,强笑道:“妹子这几年在海外学了一点道术,可不可以让我察视一下你的身体,或许有医治的法子。”
阮越的身体每况愈下,她也知道自己的状况很阮锦香带来沉重负担,这几年一直讳疾忌医,死活不肯再找大夫医治。郦飞白是郦水香的妹妹,非比旁人,阮越听说郦水香病故,不由触动情怀,微笑道:“妹妹既有手段,看一下也无妨。不过老身苟残延喘这么多年,早就不奢望能够治愈。只是香儿年纪还小,我若一死,她无依无靠可该怎么过呀。”
“娘”
阮锦香心头大,抓着阮越的手掌哭道:“娘,我一定会努力赚很多钱,一定会治好你的。”
“好了,咱们进屋慢慢叙谈吧。”
郦飞白对星垂野的事还有点疑问,眼下也不方便细问。
阮锦香推着轮椅随郦飞白进屋,阎鸣筝和孔雀在楼上张望了一眼,却没有下来相见。
阮锦香抹了下泪痕,询问道:“郦姨,你打算如何诊治?”
郦飞白笑道:“你们不必紧张。我先给阮姐姐搭下脉。”
郦飞白道术深湛,修炼的是大周天之法,对气血的运行了然于胸。轮椅和屋中的连椅差不多高,阮越腿脚不便,无须挪动地方。
郦飞白便坐到旁边的连椅上帮阮越搭脉,她指尖生云,和寻常修行者修炼的真气颇不相同。
云气是阴凝之物,要比真气浓郁的多。小周天修炼的都是真气,气息如风,无形无臭。大周天汲引周天云气,至为强大,故而有形有质,肉眼都看得出奇巧变化。
诸如足底生云、腾云驾雾,都是汲引云气之法,为世人所熟悉。
一般来说,身体受病都是衰死之气入侵,而自身生气难以压制化解。平常所说的热症、受寒,又叫外邪入侵,其实只是一种冷热相激,导致不良反应。天地之间,阴凝阳战,常有阴阳两气相角相胜之事,在天则为云、雷,在地为飘风,冷热之症也属于此种,其实无须服药,三五日内也自可平复。譬如雷雨霜雪,都是偶然情况,通常不会持续很久。
所谓邪气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衰病和毒,盛衰老朽是自然之常,无可奈何的事。宇宙虽云是时间和空间的集合,空间则浩渺广宇,时间则日月轮转。这只是人类的计时方法,实质宇宙中有无时间概念还很难说。
通常人们以为生老病死是随着时间变化的。但是时间也并不能决定生老病死,世间夭死者不少,俗话说,‘人生七十古来稀’,而修行者有诸多法门,修炼到一定境界,可以延命长生。
可见,人类的身体状况并非由时间决定。时间似乎是不可逆的,人类的壮盛与衰老,在神仙家看来却是可以把控的。
究其原因,便是生衰之气的消长,遏止衰病之气,自然就可以延年益寿,所谓金刚不坏身便是此道的最高境界。
第1025章 神飞
世间动物皆需要呼吸,人身又有八万四千毛孔,这既是必不可少的特征,又是受病的根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常见的物态有气态、液态、固态三种。以固态最为坚牢,即如鸡蛋、核桃之类皆有坚核,然而时日一久,仍然会臭坏,气态、液态之易于受病更无论矣。
道家辟谷之法,不食五谷,尽量减少病菌的入侵,金刚不坏则是用加固肉身环卫的方式杜绝衰病之气的侵袭,皆可达到延年益寿的效果。然而盛衰交替本是宇宙的常态,长生久视无异是逆天之动,虽然能争一线之命,也无法从根本上改变宇宙生灭的规律。
生、老、病、死,物性之常。衰病是自然不过的事,天人尚有五衰,何况凡夫呢?毒和病不同,毒是死气之凝聚,在动物或为无用之物,然而却可以保护自己。
这些毒素被人类抽离出来,炼制毒药,用来自相戕害,实属可悲之事。
“怎么样?”
阮锦香见郦飞白凝眉不语,心中一阵紧张,忐忑不安地问。
阮越方才发泄了一通,情绪稳定了许多,她被病痛折磨多年,早就没有治愈之想,只盼阮锦香能嫁个好人家,终身有靠,她也可放心而去。
阮越中的是一种罕见的奇毒,且已二十余年,能够保住性命已属难能可贵。当年她中毒之后,明诚书院召集了许多道术高手一同救治,也得以不死。
但是现在明诚书院已经并入檀江学宫,不复存在,当年给阮越施术救治的情况也无从查证。
毒不同于病,病是自身衰死之气引发,毒多由外受,若是不明毒性,自然难以措手。
郦飞白收回手掌,斟酌着道:“阮姐姐中毒已深,时日又久,短时间内很难恢复如初,我可以帮她慢慢调理,查明毒性之后,应该会有化解的方法。”
阮锦香闻言稍稍放下心下,握着阮越的手掌欢喜道:“娘,你有救了。”
阮越面容平静,轻叹道:“我这身体自己知道,早没有治愈之想。香儿三番五次要带我去看,不过是冤枉花钱而已。只要能多活三年五载,看着香儿成家立事,我也就瞑目了。”
阮锦香既欣既悲,劝慰道:“娘,郦姨是仙道大家,跟寻常医士不一样。”
阮越不忍让女儿太过失望,点头笑了笑。
郦飞白接口道:“这样吧,我打算到神飞岛去,阮姐姐和香儿收拾一下,跟我一起去吧。也方便我下手调治。”
“好啊,娘在家里闷太久了,是应该出去走走。”
阮锦香听说阮越有治愈的希望,也不在顾惜她在舞院的工作。
商议停当,郦飞白向端秀传了一道符信,让她带仙轿和门人弟子前来会合,一同前往神飞岛。
赵燕茹虽未亲至,却派薛冰带领一队武士前来护送。
薛冰和赵燕茹联手剥夺孔雀的权柄,不料赵燕茹稳住局面之后大肆拔擢亲信,薛冰的根基远不如她,只能听之任之。赵燕茹知薛冰心有怨怼,这次派她前往神飞岛,形如发配,也免得在跟前碍眼。
薛冰带着四圣门武士赶至,也让孔雀措手不及。两人可谓是同是天涯沦落人,薛冰对孔雀已无私恨,况且她受命听郦飞白调度,早听说郦飞白大败只眼道人和孔、鹰长唳,修为精强,在她跟前何敢造次?
薛冰调来了数驾仙车,装载了赵燕茹许多馈赠之物。赵燕茹拜了郦飞白为师,又知她是总督谭伯雄的妻妹,自然要巴结一番,做足功夫。
阮越母女收拾了一些细软,留下吴妈看家。端木漪、阎鸣筝则无甚行李,仙界钱庄遍地,信誉又好,只要一张银符,可以随时取钱,极为便利,是以没有多带行李的必要。
众人坐上仙车,驶到码头,早有四圣门的海船待命,遂又弃车登船,让仙车自行返回孔雀山庄。只有郦飞白的仙轿类似于空行车,能飞天跨海,郦飞白留给端秀驾驭,自己却和明钦他们坐上海船。
神飞岛和檀江岛隔海相望,成犄角之势。面积却比檀江岛大了将尽一倍,只是多山少人,远不如檀江繁华富庶。
神飞岛人烟虽少,景致却好。随着檀江岛人满为患,许多巨贾富室捷足先登,在神飞岛买田置产,修建庄园别墅,短短数年,已然今非昔比。
四圣门中树大根深,徒属众多,不乏目光长远的头领。早些年便在凤凰山下买了一片地,打算建立分舵。可惜孔难敌年事渐高,志得意满,壮心潜消,无意再开拓地盘。加上这片地颇有一些争议,闹出不少事端,孔难敌不愿惊动官府,背负恶名,此事便搁置下来。
但是这几年神飞岛发展很快,此间尚无势力强大的帮派,早就遭到各大帮派的觊觎。
海船行了半日,一路上顺风顺水,波澜不惊。船靠码头,薛冰得知神飞岛分舵并未派人迎接,不由勃然大怒。
码头离凤凰山还有不少路程,加上天色将暮,山路难走,分舵主事不来迎接,无异是给她一个下马威。
“快去催,让江赫速来见我。”
当着郦飞白的面薛冰不便发作,倒显得四圣门内部不和,来此之前,她就听到一些风声,说江赫在岛上招兵买马,有自立门户的野心。看来赵燕茹派她来,也没安什么好心。
暮色中,一人一骑飞驰而来,马上坐着一个黑衣武士,健马四蹄翻飞,尘土飞扬,直奔码头而来。
“来者何人?不得靠近。”
两个武士横持枪铳在岸边放哨,老远便端枪瞄准,大声叫嚷。
来人忙一勒缰绳,滚鞍下马,拱手道:“两位弟兄,是自家人。我是江舵主麾下兄弟,特来迎接郦真人和薛夫人。”
来人走到近前,就见他胸口绣着四圣门的章徽,是一个白发老者的头像。此人叫作白猿公,据说生得童颜鹤发,是四圣门创派四圣之一,也是南宗祖师。
武士闻言收起枪铳,不疑有他,点头道:“原来是分舵的兄弟,跟我来吧。”
武士示意同伴留下放哨,带着分舵弟子上了船。
薛冰和郦飞白都在舱中坐候,日暮途远,大家都等着分舵派车迎接。
薛冰离庄之际便知会分舵派车来接,哪知一天过去,码头上空空如也,不由她不怒。
船上有薛冰带来的四圣门武士和郦飞白门下弟子,人数不少,轮船有上下两层,载坐近千人,颇为气派。这也不是四圣门自家的船,而是临时调来的货船,四圣门是檀江第一大帮派,头面甚广,找艘轮船渡海自然不难。
薛冰虽受郦飞白节制,郦飞白一身道服,没有和薛冰争权的意思。薛冰穿着白色武士服,锦缎披风,颇有大将之风,她本就身段高挑,体态丰腴,面容虽非特别姣美,却也是眉眼端正,肤色白。
端木漪、阮锦香在舱里陪伴阮越和秦素徽,阎鸣筝、孔雀也在坐中,阎鸣筝惯常以男装打扮,自有几分潇洒风度。孔雀则延颈秀项,眉目清冽,两人坐在一起,倒像一双璧人。
武士将分舵弟子引进舵中,恭身道:“禀三夫人,有分舵弟子前来报讯。”
“让他讲。”
薛冰摆了摆手,让武士退到一边。分舵弟子目光逡巡,见舱中坐着几个美貌女子,郦飞白宠辱不惊,薛冰横眉冷眼,忙垂下目光,轻咳一声道:“小人时遇来,见过三夫人,郦真人。”
薛冰冷哼一声,质问道:“我奉命护送郦真人来岛,江赫为何不来迎接?”
“三夫人容禀。”
时遇来忙道:“岛上峰岭众多,少有平地,不比檀江岛富贵繁华,四通八达,因此分舵并无多少仙车,故而难以前来接驾。还望夫人恕罪。”
“混账,没有仙车,难道让我们徒步往分舵去?”
薛冰面罩寒霜,显然不相信时遇来的鬼话,就算分舵没有仙车,偌大一座神飞岛难道还找不到几驾仙车。
“夫人息怒。”
时遇来陪笑道:“江舵主正在借调仙车,请夫人耐心等待,等凑齐了仙车,江舵主一定亲自前来接驾。江舵主怕夫人等得心焦,特让小人前来说明难处,乞求夫人宽假一点时间。”
“那我问你,江赫到底几时能来?”
薛冰怒火稍息,耐着性子问。
“可能要一两个时辰吧,夫人放心,江舵主正在向辖下商户征调仙车,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赶来迎驾。”
时遇来是江赫身边的亲信,对孔难敌的几位夫人也略有耳闻。早知薛冰最为骄横,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可不想触怒这头母老虎。
薛冰冷然一笑,点头道:“好,我就等他一个时辰。尔等抗命不遵,贻误时机,死罪可免,活罪难赦。来人,打他三十鞭。”
时遇来浑身一震,忙叫道:“夫人饶命,小人是尽心尽力为夫人办事。”
“还不动手。”
薛冰一声令下,早有两个武士大步上前,将时遇来揪翻在地,一个健硕武士解除上衣,绰一条软鞭,照着时遇来后背抽打起来。
哗哗抽打声如同风雨夜惊,打得时遇来鬼哭狼嚎,连声讨饶。
郦飞白娥眉微蹙,薛冰却看得津津有味,看着挥鞭大汉贲起的肌肉,听着时遇来声嘶力竭的惨叫,她竟有种奇异的快感,修长的手指伸到桌子下面,抚到丰腴紧致的大腿上,红艳的小舌不觉舔了下嘴唇,心头一阵烦躁。
“好了,剩下的几鞭先寄下,回去告诉江赫,本夫人等着他。”
薛冰瞄了郦飞白一眼,心头微虚。
几个武士松开时遇来,他是江赫手下干将,武功不弱,刚才的惨呼求饶多半是装出来的,不过这一顿鞭子也是打得他皮开肉绽。时遇来心头暗恨,强笑道:“多谢夫人宽赦,小人一定把话带到。”
时遇来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出舱而去,门外的武士互换眼色,脸上都带有笑意。
“郦真人,依你看,一个时辰之后,江赫会不会派仙车来接?”
薛冰虽放走时遇来,也并不是信了他。江赫敢于大耍滑头,恐怕不会乖乖受郦飞白的节制,神飞岛毕竟是他的地头,郦飞白神通虽强,若是江赫阳奉阴违,也奈何不了他。
阎鸣筝插口道:“咱们有手有脚,何必等他来接。不如杀上门去,看那江赫到底玩什么花样。”
仙道高手自与常人不同,翻山越岭尚非难事,况且只是区区山路。
薛冰摇头道:“若是咱们自己找上门去,岂不是让江赫诡计得逞。”
郦飞白振衣而起,踌蹰道:“阎姑娘所言甚是,薛夫人的顾虑也无道理,不如咱们兵分两路,薛夫人带领大队人马在此等候,我和阎鸣筝先行一步,查探一下分舵虚实。”
阎鸣筝笑道:“区区小事,何须真人亲自出马。你派个弟子随我同去就行了。”
郦飞白点头道:“也好。我让钦之陪你去。”
“他……”
阎鸣筝轻哼两声,面露悻悻之色。先前在阮家两人三度交手,明钦取出诛仙剑,差点将她斩杀剑下。阎鸣筝想起来心有余悸,对他不能不心生怨怼。
郦飞白心知阎鸣筝不能没有芥蒂,宽解她道:“钦之是我门下得力弟子,由他相助,定无性命之忧。”
“他不害我就好了。”
阎鸣筝撇了撇嘴,船上人手虽众,高手却不多。除了郦飞白以外,阎鸣筝和明钦都是个中翘楚,薛冰和孔雀还远为不及。郦飞白不去,明钦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端秀,去叫你师兄来。”
郦飞白门下不论入门先后,能者为先,端秀也算郦飞白杰出弟子,和明钦一比便降格成师妹了。
“是。”
明钦在内舱照看秦素徽,他跟着郦飞白无非是为了帮秦素徽治病,满以为到了神飞岛可以请她着手医治,哪知出了这样的事。
明钦听到招唤,跟着端秀出来,“真人,你找我?”
郦飞白点头道:“江赫违我节度,不来接驾,必是有所图谋。你和阎姑娘先去分舵查探一番,看看虚实如何,回来报知于我。”
第1026章 龙象
明钦也觉得这事不太寻常,郦飞白是四圣门新任门主赵燕茹的师傅,又由薛冰亲自带队,江赫只是一个分舵舵主,他对赵燕茹的命令置若罔闻,其中必有蹊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真人宽坐,我去去就来。”
明钦和阎鸣筝下了轮船,阎鸣筝见明钦也不招呼她,心中气闷,悻悻道:“你知道分舵的位置吗?”
明钦怔了一怔,摇头道:“不知。”
他只知分舵在凤凰山下,凤凰山又是神飞岛最高之山,他幻化出凤凰金翅绕空而行,自然一望便知。
阎鸣筝不知明钦的心思,提醒道:“刚才分舵派来一个叫时遇来的前来传话,走没多久,咱们跟上他就是了。”
“好主意。”
明钦已知秦素徽花毒侵入脏腑是另有缘由,并非阎鸣筝有意加害,怒火早就消了,只是没有言明罢了。
明钦对阎鸣筝印象不佳,起因还是水柔风婚变,阎鸣筝上门退还妆奁。复又下手毒害秦素徽,水柔风和秦素徽都和他关系亲密,自然对阎鸣筝观感大坏。
两人展动身法朝着时遇来离开的方向追赶。神飞岛山石遍地,地势颇高,对修行者却影响不大。两人皆有真人境修为,凭虚凌风,蹑影追飞,远胜一般轻身提纵之术。
好在路上无甚岔道,时遇来受了鞭笞,禁不住马背颠簸,跑得不快。过不多久,两人便听到马蹄之声,远远看到一人一骑在夜空下奔驰。
“是这人吗?”
明钦放慢速度,低声询问。
阎鸣筝轻嗯了一声,她目力颇佳,时遇来穿着四圣门的帮服,十分显眼,山道上行人又少,自然不会认错。
“跟着他。”
两人身法疾捷,目力又好,蹑在时遇来身后自非难事。时遇来虽然机警,也想不到身后有仙道高手追踪,想到江赫的交待,不敢过于耽搁,快马加鞭,直奔凤凰山。
三人一前一后,隔了三五百步,过了顿饭功夫,暮色中显露中凤凰山的轮廓,确如一头凤鸟,有展翅欲飞之势。
时遇来打马入山,弯道渐多,明、阎两人也加快了速度,忽见暮色烟霭中现出一片山坳,山坳中间的平地上坐落着一座庄园,绿瓦白墙,绵延数里,园外林木蓊郁,悄寂无人,甚是幽僻。
时遇来穿过树林,到得庄前,滚鞍下马,牵着缰绳上前打门。口中喝道:“快开门,我回来了。”
一个管家模样的拉开庄门,看是时遇来,忙拱了拱手,客气道:“时爷,您可回来了,舵主刚才还问起你呢?”
时遇来答应了一声,将缰绳塞给管家,“我这就去见舵主。”
管家发现时遇来后背有伤,哎呀了一声,“时爷,您受伤了。”
时遇来骂了一句,恨恨道:“还不是薛冰那个臭婆娘,差点要了老子的命。”
明钦看到时遇来跟着管家进了庄,招呼阎鸣筝道:“我进去瞧瞧,你在这儿等我,别走远了。”
阎鸣筝眉梢轻挑,不忿道:“凭什么?郦真人让你协助我,可没让我听你的。”
明钦哑然失笑,摇头道:“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那好吧,你进庄刺探虚实,我留下来接应你好了。”
“去就去,本来也没指望你。”
阎鸣筝说走就走,她修为不弱,比起厉若莘、梅吟雪也并不逊色,不过厉若莘有青龙刀,梅吟雪有勾陈铠,一别经年,战力应该又有所提升。
阎鸣筝是天罗殿的大小姐,掌管幽冥院,麾下豢养了大批细作,对于潜行匿迹,刺探消息半点都不陌生,比明钦可要在行的多。
明钦有神游镜护体,变化光影,无人知其所在,也有常人难及的长处。郦飞白让他来打探虚实,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将身一扭,化作一道淡薄的光影,跟在阎鸣筝身后。
阎鸣筝掠出百十步,回头望了望,早不见明钦的影子。阎鸣筝暗骂了一句,转到僻静的角落,侧耳倾听,不闻什么声响,才展动身法跃过围墙,轻轻巧巧落入园中。
庄园占地颇广,由于经营神飞岛在四圣门未能达成一致意见,经费也不多。庄园修建的颇为草率,许多地方还是一片荒地。
这里甚少人来,人手也不多,防范虽是粗疏,阎鸣筝腾身而起,跃到墙边的樟树上,抬眼四望,只见管家引着时遇来走进一座院落,心头一动,提一口真气,飞驰而去。
这座院落应该是整个庄园修建的较为富丽的,院中繁花似锦,青石垫道,楼阁中灯光通明,隐约传出声歌管弦之声。
阎鸣筝望见时遇来和管家上了楼,展动身法扑到屋檐上。可惜仙界的建筑已非旧法,屋瓦多是装饰之用,不能随手揭开,给探听带来了一些不便。不过这也难不倒阎鸣筝,她拔出衣带剑,贯注真气后明光闪烁,犹如尖锥,刺到胶泥上如中腐朽,不多时便穿出一个孔洞。
明钦的光影化身要便捷的多,他粘附到窗影上,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来。
透过琉璃窗,只见阁中置酒高会,主客推杯换盏,兴致正浓。
主位上坐着一个青年男子,面目英挺,颔下颇有须髭,身边坐着两个妙龄女子,左拥右抱,意兴风发。
左边席位坐着三个锦衣男子,也都有美姬陪伴。右边席位年岁稍长,穿着四圣门的帮服,看来主位之人多半便是神飞岛分舵的舵主江赫了。
时遇来推门而入,江赫眼睛一亮,招手道:“时兄,你来得正好,大家都等你很久了,快来喝几杯。”
时遇来拱了拱手,在右首坐下,口道:“多谢舵主。”
众人都是眼明之人,时遇来一侧身,都看到他背上有伤。纷纷惊咦出声,“时兄,你受伤了?”
江赫闻言放下酒杯,脸色微沉,询问道:“时兄,这是怎么回事?”
“一点小伤,不碍事。多谢众兄弟关心。”
时遇来自告奋勇去见薛冰,现在挨顿鞭子回来,只得强撑下去。
江赫冷哼一声,将酒杯捏的粉碎,咬牙切齿道:“薛冰敢打我的人,真是可恶。”
时遇来嘿然道:“这婆娘不知好歹,舵主不必跟她一般见识。听说孔难敌被缉查司羁押起来,这回怕是出不来了。门中人心思变,赵燕茹想当门主,哪个肯服她。薛冰甚无见识,还想让舵主听她号令,舵主不必理会她,看她又能奈何?”
江赫微微点头,追问道:“你可查出这个郦真人是什么来头?”
神飞岛分舵毕竟消息敝塞,还不知道郦飞白大闹孔雀山庄的事。赵燕茹也未向他点明郦飞白的身份。
时遇来笑道:“这个郦真人是个年轻道姑,不过是个护卫之流,料她本领再高,岂能强得过只眼道长。”
“不错。”
江赫将时遇来倚为智囊,素来佩服他的决断。只眼道人是四圣门成名人物,孔雀山庄第一高手。江赫在孔难敌手下不甚得志,这个舵主形同流放,手下才有几十号人,门中故旧都觉得他已经废了,很难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是以也无甚来往。
岂料人算不如天算,这几天神飞岛形势颇好,江赫借着四圣门的名头招兵买马,现已发展到七八百人,在神飞岛可说是首屈一指。
“薛冰突然到神飞岛来,会不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江赫正在谋划一件大事,薛冰不请自来,不免让他有些紧张。
时遇来眉头微皱,也觉得不无可能,踌蹰道:“我看薛冰带的人手不少,不可不防,要不这段时间咱们先停止动作?”
“不可。”
江赫尚未开言,对面的锦衣青年按捺不住,大声道:“师傅再三交待,若不尽快做出一点成绩,你我如何向师傅交待。这个薛冰若是赖着不走,咱们又不敢开工,夜长梦多,如何得了。”
“欧阳师兄所虑甚是。”
江赫拍着胸口担保道:“三位师兄只管动工,薛冰这边有兄弟应付,她若是不识时务,我让她离不了神飞岛。”
欧阳智起身道:“那我们就不多呆了,正事要紧。江师弟,你再多给我派点人手,我争取在三五日内将东西挖出来。”
江赫爽快道:“好,我再给你调拨五十人。师兄务必小心从事,莫叫走露了风声。”
“那是自然。告辞了。”
欧阳智在身畔女郎脸蛋上捏了一把,带着两个师弟扬长而去。
明钦听得暗暗奇怪,不知江赫正在图谋什么大事,这欧阳智三人又是何人弟子。听他们的说话江赫似乎也投入此人门下。
“你们先下去,本舵主有正事要谈。”
江赫推开身边的女郎,让她们离开。挠着头皮道:“薛冰这个时候过来,不定是听到什么风声。门中那几个堂主都是老奸巨滑之辈,若是得到消息,肯定不会无动于衷。我看还是安排她到别处去住。免得多生事端。”
时遇来沉吟道:“就怕薛冰不肯听我们的安排,还要做我们的主。”
“那就没办法了。他不仁,我不义。”
江赫冷笑两声,做一个格杀的动作。
“张决、胡侠,你们带我的车队去接驾。安排薛冰到镇上去住,她若是不肯答应,就带她来见我。”
“是。”
张决、胡侠是江赫手下得力之人,也是四圣门的老兄弟,行事稳健。
“把筵席撤了,再摆一桌,我要宴请薛夫人。”
江赫摆手让手下进来收拾,招呼时遇来出门而去。
两人进了隔壁暖阁,关起门来商议。
“时兄,坐。”
两人隔桌而坐,江赫拿起桌上的茶壶斟了两杯,关心的道:“你伤势怎样,我让秋姑给你上药。”
“多谢舵主。”
时遇来欠了欠身,笑道:“区区小伤,不足挂齿,我回去自己清洗一下就可以了。”
江赫慨叹道:“你我是生死兄弟,何须见外。这么多年多亏有你辅佐,兄弟才能神飞岛站稳脚跟。”
“这都是舵主才略过人,时某只是略尽绵薄罢了。”
时遇来谦逊的笑了笑,岔口道:“舵主莫非觉得薛冰不会往镇上住?”
江赫捻了捻须髭笑道:“我了解这个薛冰,她骄纵惯了,谁的账也不买,岂会把你我放在眼里。”
江赫站起身来,打开酒柜,取出一套精美的琉璃杯,五彩斑斓,煞是好看。他戴上一幅胶皮手套,打开桌边的铜炉,抓起一只浸泡已久的毒蝎,将毒汁滴入琉璃杯,涂抹了一回。
耳听得脚步声响,一个女影推门而入,她身段窈窕,面容姣好,看起来有三十多岁,化着精致的妆容,成熟美艳,宛若妖艳的玫瑰。
“赫哥,时大哥也在呀。”
此女便是江赫口中的秋姑,江赫有如今的地位颇得秋姑和时遇来的助力。是以他升任舵主之后,也一直将两人带在身边。
“秋姑”
时遇来慌忙站起,江赫笑着招呼道:“秋姑,你来得正好。呆会儿薛冰要来,你跟我一起去迎接一下。”
“薛冰?她来做什么?莫非……”
江赫来到神飞岛之后,总舵一直不闻不问,薛冰是孔难敌的三夫人,身份特殊,秋姑不由想到他们那个事关重大的神秘计划。
江赫笑道:“无妨,咱们见机行事就是了。你和薛冰不是挺熟吗?叙叙旧也是不错的。”
秋姑脸色微沉,她在四圣门颇有声名,曾被孔难敌引介给薛冰的父亲薛松风,薛松风一度对她十分迷恋,几乎要娶回家中做如夫人。
秋姑慧眼识人,一直辅佐江赫做到舵主的位置,对他可谓是死心塌地,不过两人并没有夫妻名份,江赫对她的过往难免有些介怀,秋姑听他提起旧事,脸上登时有些挂不住,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江赫也知这么说显得心胸不广,秋姑为了帮他上位没少曲意迎合四圣门的长老,这几年地位渐高,江赫早将秋姑视作禁脔,但是过往之事总是挥之不散。
时遇来见两人有争吵的苗头,忙插口道:“大敌当前,咱们还是想想怎么应付薛冰吧,非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撕破脸为好。”
第1027章 丹穴
郦飞白见阎鸣筝独自前来,不由娥眉微蹙,担心两人闹了别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阎鸣筝轻嗤道:“他要留在庄外接应我,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可探到什么蹊跷之事?”
薛冰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似乎江赫的态度过于随和了一些,反而显得有些反常。
“江赫伙同什么龙象大师正在寻找什么丹穴。他对此事讳莫如深,我也是无意中听秋姑说的。”
时遇来和秋姑交情不错,也是他将江赫引入四圣门,颇有长者之风。他一开口,江赫和秋姑便不再争辩。
“时兄让薛冰打伤了,你帮他上点药酒,我出去打点一下,莫叫慌了手脚。”
江赫说完疾步出门,秋姑脸色稍和,打开柜子去寻药酒。
时遇来忙道:“不必了。我回去清洗一下就是了。”
秋姑拿出药酒,走到时遇来身边,叹了口气,指着座位道:“你坐下。把衣服脱了。”
时遇来老脸一红,泛窘道:“真的不用了。”
秋姑推了时遇来一把,不客气地道:“你也一大把年纪了,薛冰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何必去触她的霉头,这回能捡条命回来算你运气。”
“我……秋姑,我……”
时遇来搓着双手,语不成声,他本是秋姑的追慕者,帮衬江赫也有爱屋及乌的意思。
秋姑瞪了他一眼,调和着药酒道:“好了,别说了。快把衣服脱了,别让我来动手。”
时遇来熟悉秋姑的脾气,只好把上衣解下。露出背上的鞭痕。
秋姑转到时遇来身后,捏着棉签清洗他背上的伤口,絮絮说道:“这两天我总觉得心惊肉跳的,这个龙象大师不是善茬,赫哥此举无疑是与虎谋皮,纵然找到丹穴,也不知是福是祸。”
明钦粘附在窗影上偷听,见江赫出门而去,刚想离开,忽然听秋姑提起丹穴,不由心头一动,连忙侧耳倾听。
丹穴是凤凰的巢穴,凤凰是羽族神王,素有百鸟朝凤的称号。丹穴和龙宫一般,都是极为富有的地方。龙宫多在深海,常人难以履及。
据说六大妖神中的巴蛇便有一处丹穴,巴蛇死于大羿之手,丹穴被他女儿巴清继承,成为少有的巨富。北海枳蛇岛巴凌便是巴清的后人,但是移居海外之后,已经遗失丹穴的处所,或许里面的财宝早已取用殆尽。枳蛇岛的财物是劫掠客商所得,和丹穴已然无甚关系。
当然丹穴中不光有金玉财宝,重要的是神岛的遗物,对于修行者有莫大益处。
此地既然叫凤凰山,可能真藏有丹穴。只是不知消息是否确实。郦飞白突然到神飞岛来,莫非也是找寻丹穴?
时遇来感受到秋姑仔细帮他处理伤口,一颗心悬在半空,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听出她话中的忧虑,忙劝慰道:“龙象是碣石宫的国士,又收了舵主为徒,找到丹穴之后,一定不会薄待咱们。你大可放心。”
国士是修行者的最高荣誉,黄金台、碣石宫都是当道礼贤下士的地方,用意相同。不过黄金国士已成绝响,不可复得。而且黄金台本有党同伐异的风气,碣石宫更是变本加厉,国士推举大失朝廷养士之意,倒成了卖官鬻爵。
有非常之人,怀非常之志,才能成就非常之功。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毛遂在平原君门下三年,无所表见。平原君说,贤人处世,如锥之在囊,锋芒立见。先生碌碌如常人,无声名可称,是无能为也。
毛遂却说,我今日才请处之囊中罢了,若我早有适当的机遇,将颖脱而出,不仅略露锥芒而已。
刘邦归封汉王,诸将逃散。萧何不追他人,独追韩信。然后向刘邦举荐说,你若只想当一个汉王,韩信没什么用。若想争雄天下,非用韩信不可。
鲍叔牙向齐桓公举荐管仲,说,你要治理齐国,用我就够了。若欲成就王霸之业,只有任用管仲。
平原君、刘邦、齐桓公,皆从谏如流,任用毛遂、韩信、管仲,存亡继绝,建功立业。无他,这三人皆有非常之志,欲就非常之功,故而能用非常之人。
上有非常之志,下有非常之才,风云际会,一拍即合,此所谓千载一时也。
昏君庸主则不然,不但不能延揽人才,反而要摧抑压制之。刘邦能两度于帷幄之中夺韩信兵权,分封韩信、彭越、英布三人为王,戮力灭项,宋高构以十二道金牌召还岳飞,必欲致之死地而后快。
彭越、英布皆并世诸侯,反覆无常,刘邦能用以成功。精忠如岳飞,不免屈抑冤死。两主之才量真可谓天壤相悬,何怪国势之不振也。
大抵秦汉一统之后,帝王皆视邦土为私产,王土王民之说深入人心,刘邦所谓,‘某业所就,孰与仲多’,他分封英布、韩信、彭越之流为王,也是这些土地未能掌控罢了。
韩信求为假王,刘邦怒骂,张良说,‘汉方不利,宁能禁韩信自王乎?’可见此举也是形势所迫,非出刘邦本愿。然而刘邦能审时度势,终究要比那些外患未平,便自毁长城的好很多。
割地、赔款、称臣、纳贡,对外屈膝投降,对内凶残暴横,无有非常之志,自然难就非常之功。否则天下之大,何患无材?
所谓‘宁赠友邦,不予家奴’,私心卑劣,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尸骨无全固属罪有应得,神州沉陆,不知将至于何极。
‘上之所好,下必甚焉’。世间最可怕的便是当道者德不配位,贪权恋位,互相倾轧,‘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典制法度形同虚设,冤抑沉痛求告无门。
…………
江赫派遣张决、胡侠前去迎接薛冰一行往镇上居住。
薛冰未得明钦和阎鸣筝返报,不知虚实。但她仗着郦飞白撑腰,自然不把江赫放在眼里。当即命令武士将张决、胡侠制住,抢占了仙车直奔分舵而来。
江赫得到消息,带着秋姑和时遇来出庄迎接。
等到薛冰等人来到庄上,夜色已深,江赫不见张决、胡侠的踪影,心头起疑,带领分舵头领迎上前去,拱手笑道:“三夫人大驾光临,卑职有失远迎,还望夫人恕罪。”
“罢了。江舵主让我们到镇上去住,不知是什么意思?”
薛冰对江赫有些印象,知道他和秋姑过从甚密,他能坐到舵主的位置,秋姑居功至伟。
江赫笑容微僵,忙道:“庄上条件简陋,夫人车马众多,恐怕住不习惯,不如镇上舒适。”
“舵主多虑了。”
薛冰淡然一笑,也不多说,看到秋姑站在前头,招呼道:“秋姑,久违了。几年不见,你真是越发美貌了。”
“夫人取笑了。”
秋姑先前因为薛松风和薛冰母女有些过结,而今时过境迁,她早就不放在心上,落落大方的道:“庄中已设下酒宴为夫人接风洗尘,请”
薛冰和秋姑携手走在前面,低声说些闲话,倒让江赫插不上嘴来。
“你和江舵主在一起有些年头了吧,何时能喝你们的喜酒呢?”
秋姑微觉尴尬,犹豫道:“夫人误会了。我和江舵主只是朋友之交。”
薛冰板起脸来,冲着江赫发难道:“江舵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秋姑没名没份的跟在你身边,你这不是耽误人吗?”
江赫本有迎娶秋姑之念,但秋姑执意不许,如今地位渐高,秋姑名声不佳,两人结合恐怕遭到江湖同道的耻笑。
“这要看秋姑的意思,我倒是愿意娶,就怕她不愿嫁。”
薛冰慨然道:“这事便由我作主了。你快选一个黄道吉日,我们秋姑就等着进门了。”
“夫人……你真是……”
秋姑想不到薛冰突然要帮她主婚,这是她求之不得的事,只是她出身风尘,生怕辱没了江赫。若由薛冰主婚,门中长老多半要卖个面子,至少不会和江赫为难。
江赫盯了秋姑一眼,似乎责怪她不出言反对。
薛冰脚步甚快,众人一同上楼,走进东阁。
江赫已让人摆好筵席,不过只有薛冰和郦飞白入座,江赫和秋姑在对面作陪。
端木漪、孔雀、阮锦香都混在郦飞白的弟子中间。端木漪、阮锦香此来是为了照顾秦素徽和阮越,无须和四圣门有甚接触。
孔雀则是赵燕茹的对头,若让她得知自己来了神飞岛,八成会派人前来抓捕。是以也不愿露面。
“介绍一下,这位郦真人,是赵夫人的师尊。真人打算在岛上建立道场。我看这样吧,舵主你带着弟兄们到镇上去住,把庄子留给我和真人,不知舵主意下如何?”
江赫毕竟是分舵舵主,在岛上经营多年,让他听令于郦飞白难免心中不服。郦飞白虽是赵燕茹的师傅,和四圣门却无甚瓜葛。不如双方分开,互不干涉,各行其是的好。
江赫脸色微变,他摸不清薛冰的来意,但她开门见山便要夺她的庄园,可是来者不善。江赫不置可否,脸上怒气一闪即逝。
“我也听说分舵经费不足,所以我特地向大姐申请了一笔安家费,你们可以在镇上买一座像样的宅院作为分舵,将来本门是要在岛上大展拳脚的,分舵位置太过偏僻,总归不是太好。舵主以为如何?”
薛冰觉得这样安排,应该能让江赫接受,却不知症结所在。
江赫强笑道:“夫人所虑甚是周全。不过今日天色已晚,夫人也得给我一点时间,总不能让江某连夜搬出去住吧。”
薛冰含笑点头,她倒是想像江赫马上搬出去,免得在跟前碍眼。
“我这么安排也是为了你好,郦真人是修行之人,喜好清净,弟兄们荤腥不忌,若是冲撞了她,赵门主面上也不好看。”
赵燕茹继任门主,江赫也得了消息,只是有些匪夷所思,赵燕茹毕竟是一介女流,父兄虽是堂主,门中和她势力相埒的不乏其人,孔难敌一倒,她岂有资格继承门主之位?
但江赫一个舵主,不能过问门主之事。他受龙象大师差遣寻找丹穴,事成之后,大可以自立门户,眼下只有暂时隐忍,拖得一时是一时。
“夫人,吃菜。”
江赫陪着小心,各种菜式络绎不绝的摆上桌,薛冰赶了一天路,着实有些饥肠辘轳,但是她害怕江赫包藏祸心,不敢轻易下箸。
“时候不好了。舵主还是安排一下,让我们先住下来。另外我那些弟兄和真人门下弟子,麻烦舵主招待一下,给他们一个歇息的地方。”
“好说,好说。”
江赫点头称是,招唤时遇来道:“时兄,你去安排夫人手下和郦真人弟子就餐。晚上就让他们在刑堂安歇吧。”
“是。”
时遇来恭身应命,告辞出去。
薛冰和郦飞白低声说了一句,也离坐而起。
“我那些武士都是粗莽之人,哪里都可以将就。郦真人的弟子得给她们安排厢房居住。不教怠慢了客人。”
薛冰也知弟子中还有秦素徽、阮越这种行动不便之人,总不能让她们去刑堂打地铺吧。
“夫人放心。我马上安排。”
江赫既然决定先不和薛冰撕破脸面,便要尽量满足她的要求,只要她不是为了丹穴而来,便一切好说。
其实江赫在岛上经营多年,手下有七八百人,私底下生意做得不错。不是没有能力将庄园修缮一番,只是他的手下大多不住在庄上,他又不想太过招摇,引得门中长着粗朴的样子,只有常住的一栋院落修缮的雅致一些。
江赫腾出两间上好的卧房给薛冰和郦飞白居住,其余弟子都住进厢房,此番鹊巢鸠占,将分舵弟子都赶了出去,背地里难免有些怨言。
薛冰见江赫态度尚可,便让手下武士放了张决、胡侠,两人自向江赫诉苦去了。
阎鸣筝见薛冰和郦飞白到来,便混入弟子中间。送走江赫和秋姑,薛冰会同郦飞白将阎鸣筝召到厢房,询问她有何收获。
“钦之呢?没有跟你在一起吗?”
第1028章 还刀
“丹穴?这是什么东西?”
薛冰对修行之事所知不多,自然不知丹穴的奥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郦飞白并不惊讶,她早知凤凰山藏有丹穴,这次托言辟地修道,实则是寻访丹穴而来。
“龙象大师是什么人?”
郦飞白庆幸来得及时,若是晚来几日,说不定要被这个龙象大师捷足先登了。
阎鸣筝见郦飞白面上古井不波,也想到她有可能正是为丹穴而来。
“听说是碣石宫的国士,怕是神通不小。”
碣石宫是东华国顶级道院,专门从事道术研究,虽然没听说过什么新异的成果,经费动则数亿,多少修行者挤破了头想享此殊荣,能成为碣石宫国士定非等闲人物。
“江赫既和外人勾结,看来不是安分守己之人。薛冰,你做得很好,接下来要尽快督促江赫搬离本庄。”
郦飞白道术精湛,此番出山未遇敌手,自然不惧什么龙象大师。
薛冰为难道:“我怕江赫借故推诿,客不压主,总不能自相火并吧。”
阎鸣筝插口道:“不如让赵门主下一道命令,将江赫调回总舵,也可破坏他的计划。”
郦飞白微微点头,应许道:“此计虽好,只恐江赫拒不受命。”
薛冰冷笑道:“他敢抗命不遵,咱们便师出有名,他手下能有多少亲信,敢公然反叛不成?”
薛冰不知江赫已有自立门户的打算,他手下弟兄多是自行招募,忠诚度极高,虽然打着四圣门的旗号,却只听江赫一人号令。
“事不宜迟,我这就禀明大姐,让她下令调江赫回总舵。”
话虽如此,四圣门若有重要人事变动需召集堂主和长老共同商议,赵燕茹继任不久,恩信未立,门中无异是一盘散沙,等传来命令至少也在数日之后。不过赵燕茹可以命令江赫回总舵述职,无须经过长老会决议。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之声,三人对视一眼,薛冰快步上前打开房门,却见门外空无人迹,正感纳闷,耳听风声一响,屋里多了一个人影。
明钦拱手笑道:“见过真人。”
薛冰轻啐了一口,笑骂道:“你弄什么玄虚,吓了我一跳。”
她说着轻拍胸脯,衣服下面鼓囊囊的,大有裂衣欲出之势。明钦不由多看了两眼。
薛冰若有所觉,不觉俏脸一红,娇媚横生的白了他一眼。
阎鸣筝看他俩眉来眼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娇哼道:“你怎么才来?”
明钦轻咳一声,岔口道:“真人可是为了丹穴而来?”
此言一出,薛冰和阎鸣筝同感吃惊,阎鸣筝虽有此猜测,却不敢当面询问,她修行多年,见闻广博,自然知道丹穴是何物。
“没错。”
郦飞白淡然一笑,事到如今,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龙象大师既然得知丹穴消息,难保不招来其他仙道高手,郦飞白道行虽高,毕竟独木难支大厦,也需要明钦他们帮手。
“那你什么时候动手救我秦姨?”
郦飞白虽用松石护住秦素徽心脉,花毒未能祓除,始终有扩散的危险。明钦自然想让郦飞白尽快设法医治,一旦她分心去争夺丹穴,只怕旷日持久,耽误了秦素徽的病情。
郦飞白笑道:“你也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用松石祓除花毒,只能慢慢来。病去如抽丝,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秦姑娘并无性命之忧,你大可放心。”
明钦眉心微紧,心知郦飞白所言不错,眼下没有更好的法宝,就只有耐心等下去。
“这丹穴到底是什么东西?”
薛冰听她们议论半晌,早就按捺不住好奇之心。
“龙宫、丹穴,天下齐名,一是龙王宫殿,一是凤凰巢穴,俱是奇珍异宝无数。若能打开丹穴,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阮越身中奇毒,同样难治。我虽然有些道行,没有合适的丹药、法宝也难以为力。”
郦飞白寻找丹穴尽管不是为了给阮越和秦素徽治病,自古龙、凤齐名,俱为四灵之一,又不像玄武屈己下人,成为龙王臣属,貔貅西迁北窜,和蛮夷等列。祖龙臣伏玄武、击败貔貅,征伐神庭,兼领山海,混一四灵,气焰万丈,不可一世,若非羽族凤凰辅佐帝俊固守天界,与之对抗,三界恐怕要尽皆沦于龙族之手。当时有‘帝与凤,共天界’的说法。
麒麟、凤凰以圣智著称,号为祥瑞。孔子感叹凤鸟不至,庄子慕效雏,视爵位如腐鼠。
若说龙代表着威权,凤凰则代表着高洁的人格和操守。
然而这只是一般印象,祖龙之后有五龙帝,凤凰一族同样有五方神鸟,相传只有凤凰为祥瑞,其余四种皆为妖孽。
这也不足凭信,大抵世间种类都是从散漫的群落经过长时期的兼并才成为部族和国家的。五方神鸟即是部族分立时期,之后推戴凤凰为羽族共主,其他神鸟自然就遭到贬黜。
五方神鸟的后裔能在后世大放异彩的要推北方幽昌的后人墨翟。他是通天教主再传弟子,创立墨家,和杨朱双峰并峙,成为道术界两大显学。
墨翟又化名刘彦昌,和杨朱、杨戬的妹妹三圣母有过一段旷世之恋,后世捕风捉影,演成戏曲,只是未知其详罢了。
墨翟、幽昌、刘彦昌,三个名字其实是一个意思。幽、刘是一音之转,幽、墨意义相同。翟是佳、羽,佳、彦同义,昌即幽昌之昌,幽昌又为羽族神鸟。
旧说所谓思凡下界之事,实在掩盖着天庭一段公案。思凡下界本属子虚乌有之事,不成罪名,虽然世人因之憎恶天条天规和玉帝的寡恩薄情。倘若天条果有此律,玉帝之妹、三圣母果真思凡下界,玉帝、杨戬依法惩戒,倒不失为铁面无私。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倒显得玉帝秉直无私,不愧为三界至尊了。
最多也只能说这道天条不尽合理,然而天条是何人厘定又很成问题。
神道体制律法是统治之法,自然由统治者制定。如若思凡下界果真触犯天条,玉帝就应该为女儿赐配仙官,早作防范。思凡下界和私配凡夫并不一样,前者是常有之事,似乎也不甚厉害,《西游记》诸多妖怪如金角、银角、奎木狼、青牛兕之流,多属私自下界,也不见得受多大处罚。
其实天人结合多是有宿世因缘,像奎木狼和百花羞之类,天庭也并不干涉。否则天仙既然争着配嫁凡夫,凡夫又何必希冀飞升?
七仙女感念董永至孝,与他结为夫妻,这倒是典型的私配凡夫,却不闻七仙女受什么处罚。
将玉帝之妹、三圣母归于私配凡夫,表面上是替她们抱屈,实质却是替玉帝曲讳,责非其罪,反而掩盖了玉帝的真实恶迹。
玉帝本是逢蒙之子,逢蒙欺师灭祖,谋害东君大羿,扶植小金乌复辟,将女儿嫁其为后,自为国丈辅政。
玉帝又迫小金乌禅位,镇压妹子,迫害外甥,种种失德之事不一而足,和私配凡夫又有什么关系呢?
最是无情帝王家,可恨的是御用文人故意颠倒黑白,避重就轻,为玉帝缘饰,使得小金乌一家冤沉海底。后世舞文弄墨之徒缺乏历史观念,动则拿书生赶考相比附,简直荒唐可笑。
…………
凤凰为羽族之主,不管是五方神鸟、还是鸾凤九雏,都和凤凰一族有甚深渊源。雏虽称高洁,其他凤鸟未必没有贪婪之辈,凤凰毕竟是羽族王者,纵或珍宝不及龙宫,也非寻常巨室可比。
况且寡妇清得祖上丹穴,数世享用不尽。也可见丹穴和龙宫齐名,果然名不虚传。
明钦奇道:“不知真人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凤凰山如若真得藏有丹穴,为何此前无人知晓?”
郦飞白笑道:“丹穴是凤凰藏身之处,深窈难及。岂是常人能够探知?即如龙宫多在深海之中,就算知其所在,若非水性绝好也休想取其珍宝。”
明钦暗暗点头,郦飞白的意思不言自明,想是她的修为已经足以探知丹穴的所在,只是不知那龙象大师如何得知山中藏有丹穴。
阎鸣筝忽道:“既然那龙象大师正在找寻丹穴,咱们何不先按兵不动,莫要打草惊蛇。等他打开丹穴,再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错。咱们要严密监视江赫的动向。切不可让他生疑。”
郦飞白和薛冰都赞成阎鸣筝的做法,明钦有求于人,也休想置身事外。
薛冰用灵犀佩和赵燕茹通话,说了江赫许多不是,让她设法把江赫调走。赵燕茹也怕惹得郦飞白不高兴,失了靠山,权衡之下便直接下了一道命令,让江赫回总舵述职。
江赫派遣几百号弟兄跟着欧阳智师兄弟三人日夜开挖不休,只盼早日找到丹穴的下落。眼看成功在望,自然不愿轻离神飞岛。
一旦挖开丹穴,谁能先下到穴中,便有可能得到凤凰留下的奇功秘法或者精元尸骸,这可比金玉财宝贵重多了。
江赫对欧阳智兄弟并不信任,自然害怕他们私自藏匿。江赫推说要配合薛冰迁走,请求赵燕茹宽贷几天。
薛冰得知江赫在寻找丹穴,料到他不会轻易离岛,现在要利用江赫挖开丹穴,薛冰也不是真的要赶他走,只是这样一来,江赫感觉到时间紧迫,必会加紧动工,能不能挖到丹穴,过不了多久便见分晓。
江赫倒是依着薛冰的意思,将手下撤出庄园,但他并非搬到镇上居住,而是和欧阳智三人会合,日夜不休,在山中找寻丹穴。
郦飞白对阮越心存愧疚,这两天开始着手帮她医治。但阮越中的毒极为罕见,时日又久,体内生机将竭,即便化解了毒素,恢复如常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明钦早听说过丹穴之名,其实丹穴虽富,未必胜得过明月楼。明月楼是龙皇坐驾,奇珍异宝无数,曾经沧海难为水,见识过明月楼的富厚,明钦对丹穴的期待便小了很多。不过丹穴是凤凰的巢穴,倘若留有奇功秘法或者精元尸骸倒是价值非凡。
郦飞白用松石帮秦素徽护住心脉之后,她肌肤上的红斑便淡化了许多。明钦想起许久没有和沈荷裳联络过,发觉灵犀佩中的电能早已耗尽了。当初他找阎鸣筝借来变电器,不久就遭到赵燕茹的围捕,往来奔走,灵犀佩何时没电也不知道。
好不容易空闲下来,明钦正想补充电能,重新和沈荷裳联络,询问一下她问过风飘尘没有。
门口人影一闪,走进来一个青衣女郎。她衣着干练,亭亭玉立,模样极为标致,杏脸桃腮,肌肤吹弹可破,明钦总觉得她和谭凝紫有几分相肖,只是无她那般清冷。
“姬姑娘,你怎么来了?”
多时不见,明钦差点将她忘记了。他和郦飞白回到阮家探视秦素徽。姬元苏则和郦飞白的弟子留在孔雀山庄。她受制于人,难得自繇,明钦又不去看她,姬元苏眼圈微红,大有委屈之色。
“你眼里只有秦姐姐,哪里顾得上我的死活?”
姬元苏悄然一叹,探手从怀里取出千牛刀,递到明钦面前,抿了抿芳唇道:“我是来还你东西的。”
明钦笑着接过千牛刀,姬元苏眼眸低垂,露出失望之色,迟疑道:“我走了。”
明钦哑然笑道:“怎么你好像很有怨气的样子,莫非在下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姑娘明言?”
“你……”
姬元苏欲言又止,颓然道:“算了。都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明钦微觉尴尬,岔口道:“郦真人没有再为难你吧?”
姬元苏撇撇嘴道:“她封禁了我的功力,还能怎么为难我?”
“那这把刀还是留给你防身吧。”
千牛刀有些来历,比起千金马骨中寻常妖兵品次高出不少。明钦不缺兵刃,虽然从不滥施恩惠,千牛刀在姬元苏手里大放异彩,他也乐得成人之美。
“我不要。”
姬元苏别过头去,吸了吸鼻翼,心头有些泛酸。
明钦黠笑道:“我又不是白送,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第1029章 骊珠
“什么条件?”
姬元苏心生好奇,眸中露出疑惑之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明钦目光灼灼打量着姬元苏,吓得她后退了两步,蹙眉道:“你想干什么?”
“你的刀法是跟谁学的?”
姬元苏是绵绣夫人的大弟子,然而锦绣宫使刀高手并不多,姬元苏的刀法反璞归真,似乎经过高人的指点。
姬元苏微微沉默,半晌才道:“这是我家传的刀法。”
明钦轻哦了一声,颇感意外,“令尊是……”
姬元苏叹口气道:“我爷爷是一员将领,抗击阴蚀寇入侵的时候一去不回,他的遗物便是这一篇刀谱,神州劫变之后,我爹孤身一人来檀江闯荡,因为杀了修罗人,被关在大牢里。他嘱我勤练刀法,可恨我资质愚钝,始终无甚长进。”
明钦还是头回听说姬元苏的身世,她家传刀法如此厉害,父祖定非无名之辈。
“那你爹还见在吗?”
姬元苏微一点头,犹豫道:“你会不会瞧不起我?”
明钦怔了一怔,轻笑道:“怎么会呢?你的刀法叫什么名字?”
姬元苏微觉赧然,“我爹说叫屠狗刀法。”
明钦莞尔一笑,“仗义每从屠狗辈,这名字取得好。”
“你还没说让我答应什么条件呢?”
姬元苏拿到千牛刀后,刀法长进,‘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修行者对神兵利器无不钟爱,姬元苏自然也不例外。不过她和明钦非亲非故,怎好接受他的馈赠,总要有个过得去的说法才行。
“我现在还没有想好,你可以先拿着防身,等我想好了你再决定同不同意吧。”
其实明钦没什么要紧事需要姬元苏帮忙,不过两人相识一场,同经患难,明钦也有意成人之美。
“不行,无功不受禄,你要不说,我可不能平白要你的东西。”
若是不值钱的东西也就罢了,千牛刀是神兵利器,价值连城,姬元苏自然不敢轻易接受。
“这样吧,你若喜欢这把刀的话,可以拿东西和我交换呀。”
明钦取与分明,不喜欢欠别人的,也不喜欢让别人欠自己。前者还好说,后者恐不易被人理解。大抵世人施恩行善,往往有一个冀求报偿的心思。‘升米恩,斗米仇’,倘使对方忘恩失义甚至恩将仇报,自不免心生怨望,反目成仇。好事就变成了坏事。
所以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有心为善,虽善不赏’,倘无望报之心,莫如使对方无受人恩惠之感。
“可是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姬元苏轻啮粉唇,她深知千牛刀的好处,可说是千金不易,她虽是锦绣夫人的大弟子,却没有什么私财。
“你脖子上挂的是什么?”
明钦眼尖,瞄见姬元苏雪玉般的脖颈上露出一条红线,估计是吊坠之类的东西。不客气的伸手扯了一下。
姬元苏吃了一惊,明钦手快,将东西从衣服底下拽了出来,居然是一个手缝的香包。
“这个不能给你,这是我娘留给我的。”
这香包热乎乎的,还带着姬元苏的体温,里面散发着如兰似麝的香气,甚是好闻。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明钦心生好奇,抓着香包捏了两下。
姬元苏拍掉明钦的手掌,轻嗔道:“你别乱动我的东西。”
明钦失笑道:“好,好,要不你开个价,我卖给你也行。”
姬元苏摇头道:“刀子是你的,我怎么能开价,那不成了强盗了吗?”
明钦点头微笑,姬元苏并非贪婪之人,否则不会如此较真。强买强卖的事自古就屡见不鲜。
唐朝的时候有宫市,宫里的太监在市场上看中什么东西,略给一点钱,便强行夺走,形同盗贼。所谓‘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值’。指的就是这回事。
敢这么干的自然是靠山强大,有人撑腰。《水浒传》中泼皮牛二,想强夺杨志的祖传宝刀,便不免刀下做鬼。
不管是朝廷的太监,还是市井的恶霸,在东华国都是后继有人。不过他们相中的不是财物,而是地皮,宫市不过限于皇城,此等孽畜则遍及全国,比宫市可厉害多了。
“这个数怎么样?”
明钦故弄狡狯,伸出两根指头摇了摇。
“多少?”
姬元苏心中忐忑,她在锦绣夫人身边做事,囊中羞涩,可没有什么私房钱。
明钦笑了笑刚要说话,忽听得门外一声清喝,“你是什么人?”
明钦听出是端木漪的声音,身影微晃,推门而出。就见廊下站了一个黑衣大汉,身材高大,披头散发,胡子拉碴,看不清面目。
那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漆黑的眼睛好似一汪沉潭,森冷一笑,宛若一头猛兽,迎面扑来。
明钦微吃一惊,看到端木漪没有受伤,多少放心了一些。他脚踩云梭玉步,施展大人虎变拳,凝神对战。
那人一击不中,不由轻咦了一声,似乎对明钦的应变颇感意外。
此人招式大开大阖,虎虎生风,攻势十分凶猛,恰似狮子搏兔,让人有难以招架之感。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三五招一过,明钦便觉得压力倍增,不妨披发人厉啸一声,掌心青光暴涨,幻化出一柄厚背斩鳌刀,他提聚真气,衣袍鼓荡,须发飞扬,身周掀起一股风旋,好似涨潮的海水,波澜相击,一浪高过一浪。
明钦脸色大变,这人的刀法已经到了引动自然之威的境界,比起姬元苏不知高出多少。
眼前的情势不但他攻不破披发人的防御,想要全身而退也非常困难。简直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姬元苏从房中追出来,看清披发人的相貌惊愕不已,又见披发人刀气惊人,这一刀斩落必是石破天惊,明钦有身首异处的危险。不禁脸色泛白,尖叫道:“不要杀他。”
姬元苏展动身法往刀锋前扑去,明钦和披发人都吃了一惊,披发人刀气贯注,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关头,姬元苏此举无疑是自寻死路。
明钦自不能眼睁睁看着姬元苏惨死刀下,心念转动,幻化出凤凰金翅,腾身而起,朝着披发人头顶扑落。
披发人嘿然一声,斩鳌刀一摆,霎时风浪止息,屈身疾退,挡到姬元苏身前。
明钦借不到风力,顿时头重脚轻,差点从半空栽落下来,急忙使用‘生息术’稳住身形。
披发人睨了明钦一眼,面上露出一丝戏谑,摸着须髯哈哈笑道:“丫头,你想跟老子拼命不成。”
姬元苏呆了一呆,她只道披发人一刀斩落,明钦定然非死即伤,料不到披发人只是心存考较,并未动杀机。
“爹,你几时出来的?”
“怎么?见到老子你不高兴呀。”
披发人老脸一红,他犯了人命案子,关在牢城多年,对姬元苏一直心怀愧疚。
明钦大感愕然,刚才还和姬元苏谈论到她的父亲,想不到姬苍髯会突然出现,若非端木漪喝破他的行藏,两人还蒙在鼓里。
“怎么会呢?可是你不是过两年才能刑满释放吗?”
姬元苏一直盼着姬苍髯出狱父女团聚,但是现在时限未到,姬元苏真怕他是私自逃出来的。
姬苍髯摆手道:“我听说你被郦飞白抓起来了,哪里还呆得住。丫头,你没事就好。我现在就去找郦飞白算账,给你出口恶气。”
“哎呀,爹,你真是私自逃出来的?这可如何是好。”
姬元苏听说姬苍髯为了她越狱出来,心里一急,差点掉下泪来。
“无妨。等我找郦飞白算完账,再回去就是了。”
以姬苍髯的修为,牢城也关他不住。姬苍髯也是觉得牢城是一个炼功的好地方,他当年孤身闯荡檀江,我行我素,得罪了不少人。她的妻子也遭到牵连,被仇家所害。
姬元苏熟悉姬苍髯的脾气,虽然没少劝说他安分守己,但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姬元苏的性情本就和她父亲有几分相像。
“小子,你给我过来。”
姬苍髯目光一转,落在明钦身上,气势汹汹的道:“你刚才拿什么东西骗我女儿啊。”
明钦拱手笑道:“原来是姬老伯,失敬,失敬。我想您是误会了,姬姑娘上次和人交手,弄坏了佩刀。我刚好有一把,本想送给她。奈何姬姑娘性行高洁,不愿受人馈赠,我们方才便在商议此事。”
姬苍髯冷哼一声,傲然道:“那是当然。我姬苍髯的女儿岂是那么容易哄骗的。你这小子,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人,老实交待,是不是看我女儿生得美貌,想要图谋不轨。不说实话,当心我把你脑袋削下来。”
“爹,你说什么呢?讨厌。”
姬元苏将姬苍髯推到一边,歉然道:“明公子,我爹年纪大了,信口开河,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明钦讪然一笑,他可没想到姬元苏有一个这么厉害的老子,不知是谁给他递得消息,早知他来搭救姬元苏,自己就无须白费心思了。
姬苍髯扯了扯姬元苏的衣袖,小声道:“丫头,你老实跟爹说,是不是看上这小子了?”
姬元苏俏脸微红,着恼道:“你别胡乱揣测好不好,郦真人也没有把我怎么样,你既然出来了,就本本分分,做个好人吧。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
姬苍髯嘿然一笑,不依不饶的道:“丫头,你可不能脚踩两只船,败坏老子的门风。我看你们俩很危险,你可考虑好了,到底要哪个?要么我干脆杀了他,免得你比较来比较去,拿不定主意。”
“这都什么跟什么?你……我……我不跟你说了。”
姬元苏面颊火赤,连脖颈都泛起一片粉色。
姬苍髯洋洋得意地道:“知女莫若父,你若不喜欢他。方才岂会拼死护着他。其实你那个花师兄我也见过,他竟敢不来救你,可见人品靠不住。反正老子也没同意你们的婚事,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你别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姬元苏又羞又气,孰不知当初姬苍髯被擒,锦绣夫人出力不小,姬苍髯耿耿于怀,哪里能瞧上她的儿子。但是姬元苏被锦绣夫人收养,这些话也不能明言。
姬苍髯大步走到明钦面前,大手一摊,“东西拿来。”
明钦愣了一下,方悟他要的是千牛刀,姬苍髯蛮不讲理,自然不讨人喜欢。不过他是姬元苏的父亲,修为又太过霸道,明钦真不愿招惹他。取出千牛刀递了过去。
姬苍髯接过宝刀,摩拭锋刃,识得是件利器。探手入怀,摸出一枚拳头大的明珠,塞到明钦手里。笑吟吟道:“这是给你的。”
明钦怔了一怔,他本说将千牛刀卖给姬元苏,或用珍宝交换。姬苍髯在外面全都听见,这明珠不是凡物,价值不在千牛刀之下。
“便宜你小子了,谁让我女儿看上你了呢?”
姬苍髯瞄了明钦手中的明珠一眼,颇有不舍之意。摇摇头走回姬元苏身边,乐呵呵道:“丫头,这是你要的东西。”
姬元苏接过千牛刀,忽然觉得有些交换信物的意味,心头百味杂陈。见明钦正在端详明珠,好奇道:“爹,这颗珠子从哪来的,这可真大呀,不会是……假的吧。”
姬元苏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珍珠,说到后面声音不觉小了许多。倘若姬苍髯真的弄了一个假珍珠,这脸面可就丢大了。
“什么话?”
姬苍髯轻哼一声,不满道:“这可是一颗骊珠,价值连城的宝贝,当初老子为了偷这颗珠子,下海斗蛟龙,差点老命不保。”
姬元苏小口微张,想不到骊珠竟有如此来历,忙道:“那这刀子我不要了,你把骊珠换回来吧。”
姬苍髯哑然失笑,抚着她的秀发露出宠溺之色,“老子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理,你若能把这小子收伏,珠子还是咱们的,两全其美,岂不甚好?”
姬元苏娇啐了一口,小声道:“爹,你老这么说倒像人家嫁不出去似的。女儿还想多伺候你几年呢?”
“对,对。”
姬苍髯一想也对,连声称是,旋又板起面孔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老子还等着抱外孙呢,你不嫁人怎么行?”
第1030章 邪气
“不跟你说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姬元苏听姬苍髯说到生儿育女之事,害羞的不行,跺了跺脚,气鼓鼓的转过身去。
骊龙是龙族强种,他的骊珠是有名的宝物,价值连城。明钦早就有所耳闻。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明钦揣起骊珠,走到端木漪身边,关心道:“夫人,你没事吧。”
端木漪也是来得凑巧,刚好看到姬苍髯的行踪,幸好姬苍髯脾气虽大,却不喜欢欺凌弱小,伤及无辜,否则端木漪处境堪忧。
“我来看素素,就发现他鬼鬼祟祟躲在外面。这位姑娘是什么人呢?”
方才情势凶险,端木漪也看出姬苍髯神通高强,不易对付。谁知峰回路转,他居然是姬元苏的父亲。听他父女的说话,似乎姬元苏对明钦大有情意,刚才她不顾危险,上前拦阻,确属难能可贵。
明钦解释道:“姬姑娘是锦绣夫人门下。郦真人和锦绣夫人有些过结,将她胁作人质。”
端木漪轻哦了一声,她更想知道明钦和姬元苏有何关联,可惜明钦没有详说。
“郦飞白在哪,我找她去。”
姬苍髯和明钦交手,不免惊动了庄中护卫,薛冰、阎鸣筝、端秀都出来查看动静,郦飞白姗姗来迟,乘风御云,飘然降落,打量着姬苍髯道:“你是什么人,在我这里大呼小叫的?”
“好你个郦飞白,老子指点你往天外天学成本领,你居然恩将仇报,欺负我女儿。来,来,我看你有何本事,敢如此狂诞。”
姬苍髯和郦水香、郦飞白姐妹本是旧识,郦飞白未上天外天学道之前,姬苍髯已是檀江成名高手。
“你是……”
郦飞白打量姬苍髯,面露惊讶之色,姬苍髯粗布麻衣,披头散发,身上脏兮兮的,两人又阔别多年,郦飞白自然认他不出。
姬苍髯哈哈笑道:“你不认得我不要紧,须认识我把刀。”
说着攥紧刀柄,一刀劈出,恰似乱石穿空、惊涛拍岸,顿有天风海雨之势,犷悍绝伦。
郦飞白身边弟子纷纷惊呼避退,郦飞白到底眼力高明,处变不惊,这一刀气势虽足,倒没有杀伐之意。
饶是如此,姬苍髯气卷狂风,众弟子也站立不住,郦飞白挥动拂尘,驱散风力,客气道:“原来是狂风刀客、姬大侠,失敬,失敬。”
姬苍髯冷哼道:“老子平生最见不得恃强凌弱之辈,欺负小女算什么本事,我来和你斗几合。”
郦飞白淡笑道:“姬大侠的脾气真是不减当年呐。我留令爱在此,只是想引花茵露面罢了。何曾为难过她。还望姬大侠明察。”
姬元苏扯着姬苍髯的衣袖道:“爹,算了,我没事。”
郦飞白法力高强,姬苍髯也是久负盛名的人物,两人一旦交手,必是惊天动地,鹿死谁手尚难预料,弄不好就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既然丫头求情,老子就放你一马。丫头,我们走。”
姬苍髯目的已达,无意在这里多呆。他睨了明钦一眼,“小子,你也跟我走。”
明钦怔了一怔,顿觉得啼笑皆非,秦素徽还花毒缠身,他自然不会离开。
“不知老伯有何吩咐?”
姬苍髯嘿然笑道:“你拿了我的骊珠,便是老夫的女婿,你不好生照顾苏儿,留在这里作甚?”
明钦听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还有这层深意,忙把骊珠取了出来,尴尬道:“晚生不知姬大侠有嫁女之意,可我早有妻室,不能接受大侠的好意。”
说到这里,明钦不由想起姜琳、厉若莘和苏梨落来。这三女都曾和她拜堂成亲,虽说并非都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天地可证,鬼神难欺,未可轻忽视之。
明钦和姬元苏没有什么男女情私,况且她和花千簇早有婚约,明钦对姬苍髯乱点鸳鸯甚感诧异。
姬元苏神情幽怨望了明钦一眼,嗔怒道:“爹,你胡说什么。骊珠只是用来折价换取千牛刀的,我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他了?”
姬苍髯也未料到明钦已有妻室,再看姬元苏怒气冲冲,不顾而去,急道:“丫头,等等我。”
父女俩一前一后奔逸绝尘,走的没影。
明钦松了口气,若非姬元苏解围,姬苍髯行事强蛮,肯定不会善罢干休。
薛冰走到郦飞白身边,诧异道:“十多年前,我也听过狂风刀客的声名。想不到他是姬元苏的父亲。这人桀骜不驯,打发他走那是最好。免得破坏咱们的大事。”
她口中的大事自然是寻访丹穴之事。多一人知道就多一分竞争,况且是姬苍髯这等横行檀江的人物,连郦飞白都没有取胜的把握。
郦飞白微一点头,“可有江赫的消息?”
“我已经派人盯住了他,他在神飞岛经营多年,在镇上有许多产业,究竟有多大势力,我还不太清楚。”
薛冰也是来到神飞岛之后,才发现江赫已经发展成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这里远离四圣门,江赫行事低调,几乎被人遗忘。表面上仍是总坛派给他的百十来号弟子,实际早暗中经营起自己的势力。薛冰要监视江赫的行踪已经非常困难。
“继续监视。”
锦绣夫人下落不明,羁留姬元苏也是无用,不如顺水推舟放了她。郦飞白托孔和鹰长唳打探锦绣夫人的踪迹,不知有无消息,这两人若来,倒是不错的帮手。
郦飞白也不指望薛冰的人能盯住江赫,只是想给他一点压力罢了。
众人分头散去,明钦和端木漪回到秦素徽房间。
明钦取出骊珠把玩,这珠子雪白光润,大如蟠桃,黑夜之中光照四壁,亮若白昼,确实少见。只是不知有无别的奇异,对秦素徽的伤势有无帮助。
郦飞白用松石帮秦素徽护住心脉,美玉珠翠被修行者通称作灵石,这些物事都是抟积而成,和修行者凝结金丹、舍利没什么两样。
不过修行者的金丹、舍利注入了一种灵智,一段记忆。这是灵石所缺少的。
动物的灵识是从活动中来,人类的活动范围最为广泛,是以灵智特高。‘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一个物种的眼界自然会限制其灵智。珍珠是河蚌所生,玉石是深山所采,本无特殊的活动,故而也没有超常的灵智。
但是珍珠玉石终属有灵气的物事,和人类接触久了,甚至能开蒙启智,成为妖物。古人特别喜欢玉饰,便是因为玉石的灵气能够滋养人体,事实上这种熏染也是相互的。
《红楼梦》中的通灵宝玉,陪着贾宝玉经历了一段生世繁华,便能留作奇传,当然此玉原是女娲石,本非凡物。
金丹、舍利这类灵智凝结的物事通称作精石。修行者一般认为精石比灵石价值更高。但灵石中也不乏稀世之宝,诸如和氏璧、隋侯珠,因为经过人类的滋养达到非凡的提升。
人类经常用玉石来雕刻印玺,最著名的当属传国玉玺和氏璧,具有无上的权威。
《说文解字》释玉字,有五德,固属质美之物。质而言之,也不过是一种石头,种种威权美德都是人类附益的。
和氏璧、隋侯珠之所以为人称道,前者甚至成为传国玉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成为天命攸归的标志。然而秦朝二世而亡,可见传国玺并不能使国祚绵长。
和氏璧固然是稀世美玉,起初却无人能识。卞和以之进献楚王,反而被断去双脚。然而正是这一段曲折成就了和氏璧,之后秦王愿用十五城来换,蔺相如舍生忘死完璧归赵。
秦始皇统一天下,终获此宝,可能也算完成了先王的夙愿,意义重大,遂作为传国之宝。
若无人类的附益,这块玉石也不可能有此声价。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所谓故国者,非谓有乔木之谓也,有世臣之谓也’。‘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
张载说,‘为天地立心’,人类为天地之心,宇宙万类都有了人的色彩,才有是非善恶,爱恨情仇可言。
松石、骊珠同是灵物,论品次骊珠自然要高一些。但骊珠是姬苍髯之物,拿着可有些烫手,万一有所损毁,姬苍髯再有什么无理要求,可不好应对。
端木漪察探了一下秦素徽的伤势有无变化,帮她盖上棉被,见明钦端详着骊珠,沉吟不语。好奇道:“这珠子真是少见。”
端木漪家世巨富,二贤庄也是一方豪强,她可是见惯珍宝。不过骊珠也是古史有名的宝珠,在九重之渊,骊龙颔下,据说只有趁着骊龙睡觉的机会才有可能得到。
“是啊,”明钦回过神来,笑道:“回头问一问郦真人,看看对素姨的伤有没有用处?”
端木漪轻声叹道:“这个狂风刀客本领奇高,人又难缠,下次见过你可小心一些。”
“多谢夫人关心。这人确实不好对付。”
明钦微微苦笑,姬苍髯的修为似不在郦飞白之下,否则郦飞白不会百般退让,任他离开。他有神游镜护体,虽无性命之忧,若是争斗起来,可无法分身保护秦素徽和端木漪。
端木漪面颊微热,白了他一眼,轻声道:“谁让你勾搭人家女儿,换了我也不会放过你。”
明钦呆了一呆,叫屈道:“我跟姬姑娘只是普通朋友,一起对付四圣门罢了,希望姬姑娘跟他父亲解释清楚吧。”
“鬼才信你。拿来我看看。”
端木漪拿过骊珠,入手有一股清凉的感觉,顿觉得神清气爽,困倦尽消。她读过书史,也知道骊珠的名头,只是书史记载甚是简短,只道此宝很是贵重而已。
明钦看了端木漪一眼,不由呆了一呆。只见她手托骊珠,肌肤光洁似玉,仿佛月宫仙子,大有凌风归去之感。
端木漪粉面红唇,温柔浅笑,似乎毫无所觉。她本就妙丽多姿,容颜极美,宛若三十许人。这时面罩清辉,肌肤浮泛着一层光润之色,真如天仙下凡,尘寰难觅。
“怎么了?”
端木漪见明钦露出异样之色,不觉心中赧然。一阵凉风透过窗纱,只觉得遍体生寒,忍不住打个寒噤。
“不好。”
明钦发觉端木漪面上罩了一层霜色,连眉毛都有些泛白。连忙抢过她手中的骊珠。
“这珠子有些邪门。”
骊珠入手,明钦顿觉得掌心一烫,奇怪端木漪竟然浑然不觉。
端木漪微微蹙眉,环抱着香肩道:“好像有点冷。”
“你没事吧。”
明钦看端木漪神情恹恹,后悔不迭。骊珠乃是灵石,很可能经姬苍髯洗炼过,非同凡物。端木漪不通术法,不该让她接触此物。
明钦抓起端木漪的玉手,潜运真气,帮她驱除身上的寒气。
端木漪嘤咛一声,扑入明钦怀中娇躯微颤,玉颊泛起一抹酡红,口中呢喃有声。
明钦大吃一惊,见端木漪眸光迷离,娇躯轻轻扭动,揽抱甚紧。幸好暮色昏沉,外面没有行人。
“夫人,你醒醒。”
明钦不知道端木漪为何举止失常,想来八成和骊珠有关。
据说骊龙暴横喜淫,骊珠藏于颔下,说不定是龙涎所化。虽然含有强大能量,也容易激发邪+欲。端木漪不通术法,抵抗力自是非常有限。
明钦将骊珠收进灵气袋,专心帮端木漪驱寒。端木漪早年也学过吐呐炼气,只是无所成就,以致半途而废。
炼气是返观内视之法,凡夫只见呼吸出入,对于真气在体内的运转则毫无知觉。这是内息微弱的缘故。
‘真人呼吸以踵,众人呼吸以喉’,凡夫呼吸难以及于丹田,修行者则罡气布体,力贯全身。自然也较常人强健。
一般人体受病都是真气梗塞不通所致,阴阳相激乃有寒热,如同天之有雷,地之有风,十分痛苦。
有道是‘病从口入’,不清洁的食物携入腹中,自是易于受病。这还是彰明较著的,人体的毛孔气窍,无不和外界互通声息,微粒沙尘日积月累也可能酿成大病,人体的衰病就是积渐而成的结果。
第1031章 异人
修行者吐纳炼气,经脉畅通,是以能身轻体健,延年益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凡夫气息薄弱,经脉常有淤滞阻塞之忧,医术中的针灸,便是疏通脉络的方法,然而也只能从穴位入手,不能根本改善经脉的状况。
修行炼气则是拓宽经脉,免除积滞之忧。遇有病痛,便可以通过导引真气,疏通经脉来化解。
端木漪不是修行之人,帮她导引真气十分困难。拓宽经脉是一个日积月累,坚持不懈的过程。用力太过反而容易让她经脉伤损,弄巧成拙。
端木漪被骊珠的灵力侵染,虽然影响心智,应无性命之忧。除了让她自为克制,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你觉得怎么样?”
明钦导入的真气十分有限,她未有修行炼气,不能自行调息,对真气的容纳能力非常微弱。
端木漪勉力睁开眼眸,红唇往明钦耳边凑了凑,蹙着娥眉道:“我身上冷,抱紧我。”
明钦老脸一红,忙道:“你是被骊珠的灵力伤到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睡一觉就没事了。”
人类自身对外邪有一定的抵御能力,如果外邪过于强大,自然不免受病,否则只要忍耐过去,便能自行化解,强健如初。
端木漪轻嗯了一声,她也明白现在的模样有些羞人,但她身躯发冷,五脏却炙热如火,只能向明钦求助。
这间厢房有内外两进,秦素徽住得是里面的套间,外间还有一张竹榻。
“我睡外面。”
端木漪幽幽一叹,她住在这里本是为了便于照顾秦素徽,而今身冷如冰,自然不方便和秦素徽睡在一起。
明钦将端木漪拦腰抱起,放到外间的竹榻上。
“我给你拿床被子来。”
端木漪本来和秦素徽同榻而眠,被褥都在里面的床上。神飞岛晚上颇有些清冷,端木漪又被寒气所侵,不盖被子更容易着凉。
明钦跑到里间,取了一条棉被,只见端木漪身体蜷作一团,面颊上香汗隐隐,冷的毫无血色。
明钦大吃一惊,连忙按住她后心,导入真气。端木漪呻+吟一声,睁开惺忪的眼眸,凄然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的。有我呢?”
明钦看端木漪醒来,暗松了口气,抖开棉被覆到她身躯上。
“不要,好热。”
端木漪推开棉被,黛眉凝到一起。
明钦怔了一怔,她明明面罩寒霜,身躯瑟缩,怎么叫起热来,难道已经到了神智不清,冷热不分的地步?
端木漪翻来覆去,忽然动手拉扯身上的衣裙,露出羊脂白玉般的娇嫩肌肤。
明钦轻咳了一声,忙按住她的玉手,低声道:“萧夫人,你清醒一下。”
端木漪媚眼如丝,睨着明钦吃吃笑道:“小混蛋,你又不是没见过,难道你不想我吗?”
明钦只道她是神智不清,说话当不得真,正色道:“夫人,你要凝定心神,不可有淫+邪之念,骊珠的灵力自然无能为害。”
端木漪娇啐了一口,“你说得容易。你的定力好,上次为何坏了我的身子。”
“上次……”
明钦在二贤庄喝了萧骚的药酒,又被唐导入鬼气,之后神思迷乱,依稀记得有行云布雨之事,却不知道对象是谁?
端木漪冷笑道:“反正人家也不清白了,我身上难受,你就得帮我。”
话虽如此,端木漪年轻时虽有些骄纵矜傲,却非放浪形骸之人,之后和萧东篱情投意合,琴瑟和谐,将二贤庄打理的井井有条,蒸蒸日上。可惜天不假年,萧东篱英年早逝,这些年端木漪深居简出,她的闺楼几乎没有男子涉足。
“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明钦知道骊珠不是什么正气凛然的宝贝,龙族法宝难免有些暴戾恣雎之气,对人的心性产生恶劣的影响。
关键端木漪不通术法,不能压制骊珠灵力的弊病,两人恰好有过一段露水姻缘,搁在平时还没什么,现在端木漪体内的灵力推波助澜,她本有几分执拗的个性,否则也不会背着家族的巨大压力执意和萧东篱结合,几乎和父兄决裂。
端木漪拔落发上的金钗,满头乌发如同瀑布般倾泻直下,凭增了几分妩+媚之感。
端木漪抓住明钦的大手按到小腹上,红着脸道:“来呀,你接着帮我驱除寒气。”
明钦触及端木漪绵软的肌肤,顿有一种触电的感觉,心口怦怦直跳,干笑道:“我看你已经好多了。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谈。”
端木漪浅浅一笑,解开衣带,露出里面金黄色的抹胸,上面绣着几点寒梅,甚是娇艳。
端木漪褪下中衣,挺了挺胸脯,傲然道:“我的身子不比素素差吧。”
明钦张了张嘴,极力回忆那晚的场景,心头暗叫可惜,这种不可多得的美事他居然全无印象。
“那天……真的是你?”
端木漪俏脸微红,咬牙道:“你少跟我装蒜。我让你欺负成那样,还敢装作不记得。”
端木漪素知明钦颇有狡智,自然不相信他对那晚的事一无所知。只是不方便点破罢了。
明钦拍着脑门道:“我想起来了,那天你们给我喝的酒有问题,后来唐又用巫术害我,幸亏我命大才逃过一劫。”
端木漪轻哼道:“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了。枉费我赔上清白身子救你,早知你这么没良心,就让你死了算了。”
明钦微觉尴尬,知道不是算旧账的时候,“多谢夫人相救。那天的事确实记不得了,容有冒犯之处,将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端木漪轻柔一叹,“我还不知活不活得过今晚,你现在就来报答我吧。”
“你觉得怎么样?”
端木漪柔情绰态,容止端妍,两人又有过肌肤之亲,明钦倒不介意和她再续前缘。但是骊珠灵力现在不过及于肤表,若是不加克制,纵情恣意,可能会中毒益深,那可就麻烦了。
端木漪早就不克自制,勉强说了许多话,也是不想失了矜持,让明钦看轻,啮着粉唇道:“混蛋,你想让我自己扑过去吗?”
明钦轻咳道:“这样对你的身体不好。”
一语未落,端木漪果然扑到明钦身上,宛若一头雌虎,娇喘细细,唇吻如同雨滴一般落到他面颊上。
端木漪毕竟是成熟妇人,一旦放开身心远比小姑娘主动的多。
明钦微微苦笑,任由端木漪在身上舔弄,心中油然升起一股以身饲虎的悲壮。
万籁俱寂,夜色已深。
房中的暗战还没有消歇的趋势,明钦已然反客为主,狂猛的浪潮一次又一次冲击端木漪的身心。
忽听得风声飒然,明钦泛起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动作不觉慢了下来。
端木漪从棉被里抬起殷红的俏脸,疑惑道:“怎么了?”
明钦目光逡巡,发觉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颀长的黑影,心头暗暗吃惊,虽说他心有专注,毕竟已有真人境界,来人能悄无声息进入房间,绝非泛泛之辈。
端木漪发现明钦的异样,两人在黑暗中活动甚久,可以视物。端木漪陡然发觉屋里来了不速之客,不由又羞又怒,忍不住呻吟出声。
那人冷冷一笑,手臂微抬,不知触动了什么物事,掌心射出缕缕游丝,粘到身上泛起清凉之感,眨眼结成一面大网,将两人罩在其中。
那人身形微晃,掠到床前,掀起身上的黑缎披风,两人顿觉得两眼一黑,身体轻飘飘的浑不受力。
“这人是谁?为什么要抓我们。”
两人情兴正浓,如胶似漆,黑衣人突然出现,衣服都没来得及穿。端木漪心中害怕,幸亏有明钦在身边,这罗网越挣越紧,两人本就亲密无间,这下更是动弹不得。
端木漪察觉到明钦的异样,不由啼笑皆非,娇嗔道:“小色鬼,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使唤。快想个办法出去呀。”
两人被黑衣人用披风罩住,如同一个密不透风的麻袋,对外面的情景无从知晓。
这个时候若有利刃从外面袭击,恐怕要落个乱刀分尸的结局。
“漪姐别慌。我会保护你的。”
明钦暗中猜测黑衣人的用意,低头在端木漪唇角亲了一下,两人肌肤相贴,亲密如斯,反而不觉得尴尬了。
明钦修炼的两仪气本就是阴阳双+修之术,*****要比导入真气强烈十倍,端木漪本来有一点炼气根基,经过这次拓展,已然打通了经脉,骊珠的灵力早被化解于无形。
端木漪虽然早就嫁作人妇,也不得不承认和明钦欢洽给她带来截然不同的感受,纵然骊珠的灵力早已化去,也不免心生贪恋,未有及时阻拦他享用自己熟美的**。
端木漪靠到明钦怀里叹了口气,幽幽道:“怪不得素素那么宠你,我都有些忌妒她了。”
明钦微觉尴尬,他和秦素徽远没有到行云布雨的地步。这事也无法向端木漪解释。
明钦想从灵气袋中取件衣裳,但罗网越收越紧,根本没有活动的余地,就算取出衣物,端木漪也没有办法穿戴。
好在过不多久,两人便落到实地,黑衣人揭开两人头上披风。
明钦抬眼观瞧,眼前是一个窈深的石洞,钟乳倒悬,怪石嶙峋,颇有几分瑰伟奇丽。
黑衣人脸上戴着一个白玉面罩,看不清面目。她身形修颀,看起来是个女人。
明钦暗松了口气,端木漪身无片缕,让人瞧去吃亏不说,还容易激起对方的邪念。好在对方是个女的,可以免除这种顾虑。
“阁下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们来此?”
黑衣人打量了两人一眼,冷笑道:“看你们的模样必是奸+夫***,背主偷欢,你们不必管我是谁,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就把你们丢到大街上,让你们名扬全岛。”
她看端木漪的年貌比明钦大许多,料定他们不会是正经夫妻,倒不是无的放矢。
“你敢……”
端木漪娇躯微颤,她可是二贤庄萧东篱的夫人,万方会端木的亲妹,仙界消息灵通,倘若真被赤身**丢到街上,早晚会被萧家和端木家知晓,不但她身败名裂,两家也要跟着蒙羞。
明钦拍了拍端木漪的香肩,示意安慰,“你想问什么,直管问就是了。”
“好,算你识相。”
黑衣人得意一笑,“你们是什么人,和江赫有何关系?”
“我姓明,她姓段,我们都是江舵主的客人。”
抚仙城和神飞岛相隔万里,除了阮越母女,此间无人知晓端木漪的身份。明钦自然不会不打自招,至于他不过是个无名之辈,说与黑衣人也无妨。
“客人?”
黑衣人不置可否,追问道:“四圣门大举登岛,入驻神飞庄,到底所为何事?”
明钦心头微动,此人如此关注四圣门的举动,莫非也是为了丹穴而来?
龙宫、丹穴皆以巨富著称于世,郦飞白处心积虑,无非为了找寻丹穴,那个什么龙象大师,身为碣石宫国士,仍然要苦心寻觅,不惜将江赫一个江湖草莽收为弟子。
“他们是为了找寻一件要紧东西。”
明钦查知黑衣人的心思,寻思如何自抬身份,寻隙脱身。
“什么要紧东西?”
黑衣人听到关键之处,眼眸闪过一丝亮色。
“这是门中机密,我哪里知道。”
明钦故意卖个关子,丹穴在有心人眼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但若轻易说出来,还能有什么价值。
“你们到底是何来历,说实话,否则……哼哼。”
黑衣人目光如锥,充满威慑意味。
“实不相瞒,我是郦真人弟子,她是我义姐。”
明钦思量再三,还是把郦飞白说了出来。黑衣人修为奇高,恐怕只有郦飞白才能对付。
“郦真人?”黑衣人微微愕然,“哪个郦真人?”
“是郦飞白郦真人。她是天外天的仙道高手,也是四圣门门主赵燕茹的师傅。”
明钦不知道天外天是什么所在,但星垂野、姬苍髯都提到过这个地方,而且能教出郦飞白这样的弟子,实力肯定不在海外三大道派之下。
“郦飞白?天外天?”
黑衣人踌蹰不语,似乎对这个消息颇感意外。
第1032章 联手
洞外响起沙沙地脚步声,黑衣人故伎重施,用披风罩住两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端木漪顿觉得眼前一黑,不由心生凛惧,她出身巨富,养尊处优,还没有遇过这般难堪的处境。
来人快步来到洞中,只听一个女子小声问道:“爹,这是什么地方?”
明钦耳聪目敏,听出是姬元苏的声音,不由心中一奇。
“丫头不必多问,我带你见一个人。”
姬苍髯声若洪钟,他一发声,连端木漪也听了出来。想到自己身无片缕,吓得娇躯微颤,伏在明钦身上不知如何是好?
“姬道兄,你回来了。”
黑衣人和姬苍髯却是旧识,眼见姬苍髯父女一前一后走了过来,从容打了声招呼。
“这位便是令爱元苏姑娘吧,果然如花似玉,我见犹怜。”
姬苍髯轻咳了一声,介绍道:“丫头,老夫能从牢城逃出来,多亏你杨姨助力。”
姬元苏打量了黑衣人一眼,见她戴着面罩,不以真面目示人,不觉柳眉微凝,勉强行了一礼,“见过杨姨。”
“苏儿不必多礼。我和你爹也是几十年的老相识了,当初我离开檀江的时候你还是两三岁的小丫头呢,时间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杨雪心抚今追昔,言谈间唏嘘不已。
姬元苏甚是惊讶,想不到杨雪心和姬苍髯还有如此渊源,可惜她当时年纪太小,对杨雪心毫无印象。
“姬道兄,这次我找你来,除了搭救令爱之外,还有一桩要紧之事想请你帮忙。”
姬苍髯也知杨雪心煞费苦心救他出来,告知姬元苏的消息,不是那么单纯。
“什么事你就明说吧,姬某一言九鼎,答应的事绝不会反悔。”
“姬道兄名动檀江,你的人品可是有口皆碑。”
杨雪心恭维了姬苍髯一句,姬苍髯肯应约前来,便印证了这一点。否则救出姬元苏之后大可以扬长而去。
“不知道兄是否还记得,凤凰山藏有丹穴的事?”
明钦听到这里,心说,不出意料,杨雪心果然是为了丹穴而来。
江赫勾结龙象大师师徒图谋丹穴的事,只有郦飞白、薛冰、阎鸣筝、明钦几个人知道。姬元苏还是头回听说,她一脸茫然,显然不知道丹穴有何要紧。
姬苍髯失笑道:“丹穴之事已经沸沸扬扬传了几十年,似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散布出来,这些年神飞岛的游人倒是增加了不少。若是把凤凰山圈起来收取观光费的话,定能赚一个盆满钵满。”
姬苍髯早年刚到檀江的时候,便听过丹穴的消息。其实东华国称作凤凰山的也有数座,凤凰山中藏丹穴本就容易生此联想。
杨雪心点头道:“有心人散布谣言容或有之,但也并非空穴来风。以前虽有不少修行者前来窥探,由于缺少有效的法宝灵器,难以确定丹穴的具体位置,只能无功而返。但是这次不一样?”
“不知有何不同?”
姬苍髯闯荡江湖,也听过丹穴许多玄妙之处,若有机缘,谁不想进去一观。
杨雪心从容道:“凤凰山的丹穴已经引起碣石宫的注意。以碣石宫的人力、财力,若无十足的把握,绝不会无的放矢。”
碣石宫是东华国学宫道院之首,修行者若能进入碣石宫,立时身价十倍,享受国士待遇。
修行资源对于修行者的成就有很大的制约作用。古说‘黄金满,不如遗子一经’。随着造纸术、印刷术的精进,书籍的普及度虽然大为提升,书籍的出版仍有种种限制,仙民的智识程度不见得超过前人。
中夏素有敬天法祖的传统,诸子百家也大多称道前古圣王,只有法家锐意进取。
天道循环,周而复始,中夏每能衰极复盛,也得益于这种敬天祖法的思想。韩愈文起八代之衰,提倡古文,朱子重理儒学,推阐而光大之。明朝前后七子昌言,‘文必秦汉,诗必盛唐’。这皆是学术、文学的复兴。
人类文明本是模仿而积淀,推陈而出新,奈端所谓站在巨人肩上是也。没有扫空一切,赤地新立,而能开创出周备文明的。一国一族之文化本是积渐而生,往往需要数百上千年前后相继,坚持不懈的努力。
近世泰西学术风靡仙界,极大改变了三界的面貌。世变日亟,仙民大有昔日秦始皇功超三皇,德过五帝的感想。对于流风遗俗全不珍惜,秦始皇焚书坑儒,以法为教,为吏为师,禁止以古非今,烧毁古史,愚弄黔首。
孟子说,‘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有些学者认为是无稽之谈,孔子及其后世,乱臣贼子层出不穷,何来畏惧呢?
世间的威权有二,一是政治,一是学术。孔子在政治上不能施展抱负,只能寄希望于学术。修订旧史,寓以善恶褒贬,成为学术权威。孔子弟子既多,学者多折中于孔子,汉朝一统,更流行春秋断狱,甚至说孔子为汉制法。这虽是非常异议可怪之论,也可见孔子影响之大。孔子成为后世的学术权威,二千年文化皆受其影响,古人说,‘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单以中夏来说,并非过誉。
然而学术和政治多有冲突背反的地方。孟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孔孟学术以此为准绳,自然要遭到政治的排抑。政治又权焰特重,非学术可比,学术乃常不得不让其锋芒,在潜滋暗长之中保其薪火。某些学者贪求名利,则不惜曲学阿世,为强权张目。此是牺牲学术俯就政治。
颛制强权固然无不畏惧学术昌明,然其表现却有截然不同的地方。例如人无不畏惧律法裁制,有的能谨小慎微,规行矩步。有的则铤而走险,怙恶不悛。
暴君虐政、乱臣贼子气焰特盛,不但不会息其凶焰,反而要摧抑学术,颠倒黑白,惑乱是非。倘若不畏惧公是公非,完全可以置之不理,是以焚书坑儒、文字狱、召公弭谤之流何一非出于畏惧之情,只是心术不正,不惟不能改过迁善,反而要变本加厉,虐流天下则已。
泰西学术则与中夏多有歧异,中夏重道,泰西重器,不幸中夏之衰运当泰西气焰方张,挟其坚船利炮,器物之利裹胁而摧挫之,时人救亡图存之不暇,何能辨道术之优劣?
中夏文化素有海纳百川的气度,一事不知,君子之耻,取长补短固属当然之义。
奈何饥不择食,以彼时的积贫积弱,哪有灵丹妙药能斯须之间沉疴尽去,况且医者多门,杂出众手,有人医头,有人医脚,病人能不断送性命,已是底蕴素厚,侥天之幸。
聚门本无道术,徒汲伤根伐己之余波,效始皇之故智,变本而加厉。秦始皇烧毁古史,不过是害怕学者议论而已,二千年载记斩焉几绝,幸好秦朝暴虐而亡,故老尚有留存,又有伏生之流藏书于壁,延续文化血脉。
后世文化繁盛,代有著述,已经烧禁难尽,清高宗修纂四库全书,寓禁于修,毁书过半,可谓愈高明愈险诈了。
然而这些暴君奸魁和莽一夫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莽一夫已经不满足于烧书,而是将魔手伸到一切领域,举凡古庙、残碑、陵墓、名胜古迹一切拉杂摧毁之,所谓‘磬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即其人也。
秦始皇焚毁古史,禁止学者是古非今,以为秦朝是有始以来最好的时代。乾隆屡兴文字狱,学者动则得咎,只能去故纸堆寻章摘句,号为盛世。
仙民束书不观,每以为智能突过前人,枵腹空心,让人发笑。人类之智识皆从书籍和环境中来,得之环境,这是众人之所同,至于环境之好坏固然因时而异,人类的智识也不过是现实的反映,不见得有何高明之处。
其实神仙的能力远在凡夫之上,旧说神仙喜欢游迹凡间,《西游记》里下界为妖的尤其多,猪八戒、沙和尚,一为天蓬元帅,一为卷帘大将,到了凡间,只能为妖吃人,其他金角、银角、青牛兕之流,也只能占山为王。九灵元圣号称得道,不过在狮子窝里称雄做祖罢了。
道家虽称大道三千,通行的旧有九**门,即水火五行、光、暗、时间、空间,很多修行者颇思借助时间邃道返回前古。
揆其原由,一者无非是古人较为淳朴,诚实可欺,二来仙民素以为历史日进不已,有其潮流,时人已站在历史的尖端上,可以玩弄古人于鼓掌之上。
古人说,‘有所为,有所不为’,善恶相成,祸福相倚,在善人较多的环境里,做一个恶人自然谋生较易,这并非恶人智能有何过人之处,只是他人不屑为、不愿为罢了。
人谁不愿有光明的前途,得人景仰,一为恶人,则自甘下流,终生见不得光,是以宋江孜孜以求招安,虽是素有功名之心,也是为众兄弟谋出身,故而能忠义彪炳,为人津津乐道。
相反,乱离之世,礼崩乐坏,恶人遍地,善人谋生固难,恶人争食也不容易,只有曹操、司马懿等少数奸魁能笑到最后。故而人说,‘宁为太平犬,勿为乱离人’。
其次,则今人、古人智力并无太大差别,时势容有不同,智识虽有进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古代商人地位不高,奇技淫巧也不被看重,即便精擅物理、化学,也是英雄无有用武之地。
事实上,仙民既然束书不观,何能知晓古代的真实情状。无非是得益于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散播。
仙界有一道术家,专爱非议故俗,诟詈斯民,被聚门推为国师。时人对古代的阴暗愚昧印象多属此人之诟诬。
其实崇人抑己不过是一时风气,此人只是其中之尤而已。
…………
“这消息可靠吗?你打算怎么做?”
姬苍髯冷静下来,也觉得此事甚是棘手。碣石宫是东华国的顶级道院,里面的国士自非浪得虚名。
一个修行者能成为国士往往是一门宗主,实力雄厚,头面甚广,再加上碣石宫的支持,想在他们眼皮底下动手,无异于火中取粟。
“这消息千真万确,否则怎么敢烦劳姬道兄。只是不知你对这丹穴有无兴趣?”
杨雪心费尽心机将姬苍髯救出来,就是想得到他的助力。单凭一个龙象大师已是棘手之极,再加上郦飞白虎视眈眈,杨雪心道行虽高,也自觉势单力薄,非找一二帮手不能成事。
“既是杨家妹子筹划已久,老哥岂有不尽力的道理。你说怎么做吧。”
姬苍髯独往独来,搏得一个狂风刀客的名头,素重然诺。杨雪心将他从牢城救出来,又指点他找到姬元苏,作为回报,姬苍髯没有不帮忙的道理。
“好,快人快语。我知道主持此事的是碣石宫一位国士,唤作龙象。现在他的人已经在山中挖掘多时,姬兄与我同去查探一番如何?”
杨雪心、姬苍髯都是神人境高手,远非常人可及。诸天对修行境界的品评不相统属,说法相差无多。真正要见个高低,还要交上手才知道。
两人联手的话,就算龙潭虎穴也可去得。
“丫头,你留在这里等我。饿了可以吃点东西,我去去就来。”
姬苍髯对姬元苏甚是疼爱,不让她以身犯险。
杨雪心瞄了姬元苏一眼,微笑道:“姬兄放心。这个山洞很安全,应该不会有人找到这里来。”
两人展动身法联袂而去,端木漪听到两人离开稍感安心。
姬苍髯性格粗莽,也不给姬元苏反对的机会,姬元苏张了张嘴,话未出口两人早走得无影无踪。
姬元苏打量着晦暗的山洞,顿有清寂之感,坐到石阶上轻轻叹了口气。
明钦甚是踌蹰,不知是否该知会姬元苏取下身上的披风。他和端木漪困在一起,模样极是不雅,若让姬元苏瞧见难免有些尴尬。
“谁?”
姬元苏也是仙道高手,她发了会呆,忽然心头猛醒,察觉到端木漪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