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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斯在下     月老志txt下载     月老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36章 驱虎吞狼

    缪壮飞身躯雄壮,气度豪迈,状貌和张桓侯颇有几分相似,这晴空霹雳般的一声大吼也有当阳桥上几分神韵。

    好像那虎啸深山,蛟龙出水,风飘云卷,震耳欲聋,慌得众喽罗忙不迭捂住双耳,暗暗叫苦。

    赫连佩玉首当其冲,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俊美的脸庞泛起一片潮红,素裹剑震鸣一声,脱手而出,其势如白虹贯日,快的不可思议。

    缪壮飞瞳仁猛然一缩,手臂微抬,却没有舞动蛇矛,素裹剑倏地一声从胸口透体而过,去势不衰,越过众头领的头顶砰的一声札到聚义厅的牌匾上。

    “师父——”“大哥——”

    缪青石和众头领这才反应过来,飞身上前簇拥到缪壮飞身边查看伤势。

    缪壮飞看着胸前的创口笑了笑,一丝绞痛扩散开来,他和独尊王较量之后,一直遭受尸毒的折磨,对敌赫连佩玉更是后力难继,心知命不久长,恋恋不舍的从众头领面上扫过,哑着嗓子道:“守住十三家,谁就是……大……大龙头……”

    “师父……,师父你不能死啊。”缪青石揪着头发,满脸绝望的道。

    “好孩子,师傅……不能再……教你了。”缪壮飞抬起手掌,想像旧日一样抚着徒儿的脑袋意示安慰,一口气泄了出来,手掌颓然掉落,溘然长逝。

    “师父……哥哥……”

    众头领情真意切,满面悲愤,围着缪壮飞大声呼唤。奈何斯人殂谢,一代英豪从此江湖除名。

    赫连佩玉运转神念。召回飞剑,忽听人群中传出悲哭之声。心知缪壮飞已然无救,微喟了一声,默然无语。十三家众心未服,他本想也不想杀掉缪壮飞,但缪壮飞突然施展‘当阳吼’,存了必死之念,赫连佩玉为图自保,自然须全力以赴,刀剑无眼。有所杀伤再所难免。

    “一胜一负,两家打平。还有一场,不知道哪位当家的愿意代表十三家出战?”

    事到临头,赫连佩玉也不想半途而废,希望十三家能够按照约定将三场比完。

    “奶奶的,你还想号令十三家,做你春秋大梦去吧,我贺鬼头头一个不服。弟兄们,休要跟他啰嗦。并肩子一起上,杀了他给大哥报仇。”

    众人一听赫连佩玉开口搦战,顿时群情激愤,贺鬼头振臂高呼。就欲鼓动众头领上前围攻。

    赫连佩玉冷笑道:“缪壮飞技不如人,那也怪不得我。尔等若是不守约定,就怪不得本公子大开杀戒了。”

    “且慢。”

    眼看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韩采薇连忙出声喝止,沉声道:“十二弟。大哥新丧,你不可鲁莽。此事需从长计议。”

    贺鬼头黑着脸道:“还计议什么?大哥已经惨遭毒手,论单打独斗,咱们哪个斗得他过。现在只有以多取胜,不怕死的跟我上。”

    韩采薇暗暗摇头,缪壮飞战死,十三家有一战之力的不过五六个人,喽罗再多也只是白白送死,起不了什么作用。而赫连佩玉还有四个侍女,修为可圈可点,真要乱斗起来,哪里有什么便宜好占。

    梅吟雪按捺不住,招呼明钦从檐角飞身跃下,扬声道:“滴冰洞主前来拜山。”

    众头领一听梅吟雪的名号不由脸色大变,除了韩采薇心中有数,其余诸人都是一脸沉重,惴惴不安。

    缪壮飞约齐十三家本来就是为了对抗梅吟雪的,谁知道正主未至,半道杀出一个赫连佩玉,实力又棘手异常,阵斩缪壮飞,使得十三家群首失龙,阵脚大乱。梅吟雪这时现身真是雪上加霜。

    韩采薇和梅吟雪换了一个眼色,故作不知的道:“梅洞主,事有凑巧,今天舍身崖来了一位强敌,就是罗斛国的佛子赫连公子,他听闻独尊王暴毙,和你打的一般主意,想让咱们十三家投在麾下,听候驱遣。大龙头和他订下三战两胜的赌约,不幸战死。现在还剩下第三场,梅洞主来得正好,我这里有个提议,众位兄弟听一听能否行得通。”

    石将军插口道:“薇姑莫非想让梅洞主出战第三场?”

    “六弟不愧有赛诸葛之称。果然心思敏锐。”韩采薇颔首一笑,对于石将军能窥破她的想法并不意外。此言一出,众头领顿时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众家兄弟,梅洞主击杀独尊王,帮咱们除掉心腹大患。她又是滴冰洞主,和我等比邻而居,照理咱们应该接纳她进入苍梧会,做一个十四妹,料想没有什么不妥。况且,大哥留有遗言,谁能守住十三家,就该当推她坐大龙头的位置。我韩采薇自问比不了梅洞主,若是哪位兄弟自认手段高过她,不妨先上前讨教一番。”

    “二哥,你怎么说?”

    缪壮飞战死,论起威望和修为自然得推一心道长,众头领不如韩采薇心思多变,忽然要援引梅吟雪,拒战赫连佩玉,脑筋一时半刻转不过这个弯。

    “薇姑的话甚是道理。”一心道长捋着胡须忖思着道:“梅洞主的手段老道见识过,不是老道夸口,以我看来并不比老道高明多少,让她代表十三家迎战赫连佩玉,赢了还好说,若是输了,可该如何是好?”

    韩采薇坦然道:“二哥,这只是权宜之计,就算咱们自己来战,第三场就有取胜把握了吗?再者梅洞主愿不愿意出战,还不太好说呢?”

    十三家头领虽多,真正拿主意的却没有几个,缪壮飞一死,更是一盘散沙,各有各的盘算。

    石将军和韩采薇使个眼色,干咳道:“薇姑,麻烦你去跟梅洞主商量一下,你俩都是女人。能搭得上话。我和几位兄弟分析一下这件事。”

    “好,”韩采薇答应了一声。走到梅、明两人跟前,不动声色的道:“两位请借一步说话。如何?”

    梅吟雪微一犹豫,点了点头,跟着韩采薇走进聚义厅。

    石将军松了口气,招手让众兄弟围成一圈,斟酌着道:“众家兄弟,现在大敌当前,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赫连佩玉害死大哥,又是四面佛的徒弟。所图不小,决计比独尊王好不了多少。如今只能用薇姑的计策,让梅吟雪和赫连佩玉斗一场,不管谁胜谁负,总归是少了一个祸害,这正是驱狼吞虎之计,事成之后,咱们再相机行事如何?”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纷纷点头称是。

    一心道长叹息道:“眼下也只好如此了。”

    稍时,韩采薇和梅吟雪交换了意见,快步走出大厅。

    “薇姑来了,听听姓梅的怎么说?”瘟秀才眼尖。远远瞄见韩采薇连忙知会众人。

    “薇姑,梅洞主可答应出战?”石将军关切的问。

    “答应是答应了。”韩采薇眸光一转,点头道:“不过梅洞主也说。她既然代表十三家出战,事成之后。咱们需推举她坐上大龙头的位置。”

    一心道长和石将军对视一眼,露出为难的神色。

    贺鬼头摆手道:“大哥曾有遗言。她若能击退赫连佩玉,要坐大龙头有何不可。再说了,她的本事若在赫连佩玉之上,咱们就算想不认账,只怕也斗她不过。”

    赫连佩玉眼见日色渐晚,对方又来了一个滴冰洞主,不知底细,深恐变数太多,派了玉箫女前来催促。

    “我家殿下问你们,到底选好第三场比试的人选没有?”

    贺鬼头瞪了他一眼,恨恨的道:“选好了。就是除掉独尊王的滴冰洞主,你家公子不会吓得尿裤子吧。”

    众兄弟闻言顿时哈哈大笑,极尽嘲弄之意。

    “放肆。”玉箫女气得柳眉倒竖,冷哼道:“选好了就快来比过吧,不要耽误了我们晚上的庆功宴。”

    贺鬼头哎哟一声,破口骂道:“臭丫头,呆会儿打跑了赫连小子,让你给我们老大披麻带吊,你还庆个鸟功。”

    “闭嘴。”玉箫女面孔一寒,忍不住就要动手。

    “好了。”韩采薇缓步上前打断两人的谈话,玉箫女识得她手段高强,一掌抓破了拂尘女的拂尘,顿时心生顾忌,不敢轻举妄动。

    “我去邀请梅洞主,劳烦赫连公子稍等片刻。”

    韩采薇扭身去不数步,梅、明两人大步从聚义厅走出,梅吟雪穿一身乌油对嵌勾陈铠,头戴冲天铁幞头,绰一条竹节玉骨鞭,龙形虎步,神彩奕奕。

    若论真实本领,梅吟雪未必胜过缪壮飞多少,虽则缪壮飞先中尸毒,后力难继,才遭了飞剑贯胸之厄。梅吟雪对战赫连佩玉充其量也只有五五之数。

    明钦只好再度将勾陈铠借给她穿,有了宝甲护持,战力至少提升三成,虽不知比起赫连佩玉如何,当日她若是穿着勾陈铠和一心道长兄弟打斗,可不至于那般狼狈。

    “谁是赫连佩玉,快快上前领死。”

    梅吟雪穿回勾陈铠,心情大好,扶着腰肢,顾盼自雄,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你就是滴冰洞主?”

    赫连佩玉缓步上前,其实两人都是明知故问,赫连佩玉见她衣甲整齐,英姿焕发,心说:“十三家敢推她出来,想必有些手段,只不知比起缪壮飞如何?”

    梅吟雪轻声嗤笑,趾高气扬的道:“你那罗斛国不过是蕞尔小邦,你既然拜了四面佛为师,就该阖上门来,参禅打坐,修心养性,怎敢到我苍梧野来兴风作浪?不要走,吃我一鞭。”

    说着从后腰上一探,抖开一条九节软鞭,雷声电火,长空夭矫,犹如狂龙火蛇,声势惊人。

    赫连佩玉只注意到她左手绰着竹节鞭,想不到还有这么一手神通,猝不及防之下差点软鞭扫中,身形微晃,舞动长剑格挡。

    梅吟雪真气充沛,软鞭上灵力贯注,运转自如,气势悍绝,着实不易抵敌。

    长剑和软鞭相缠,一道电流如同附骨之蛆透射而入,素裹剑上血气赤红,隐隐响起惊呼惶惧之声,赫连佩玉微吃一惊,素裹剑杀人之后能将魂气吸附到剑中,使展起来阴风飒然,鬼哭幽咽,不但能乱人心神,魂气攻入灵窍也能伤人于无形。

    梅吟雪的九节鞭则能透射电流,凶神恶煞更成一筹,堪称是鬼气的克星。电流透射而来,赫连佩玉虽能催动灵力逼住,电光在剑脊上缭绕不休,激起一阵青烟,魂气仓皇躲逃,隐隐传出哀哀欲毙的哭叫声。

    “疾——”

    赫连佩玉脸色大变,连忙催动灵力,素裹剑嗡鸣一声,好像孤鹤长唳,大有一飞冲天的意思。

    梅吟雪心头微突,缪壮飞被他一剑贯胸的惨状如在眼前,不得不有所顾忌,稍一犹豫,赫连佩玉长剑急抖,连退数步,跃出战圈。

    梅吟雪怔了一怔,放下心来,嗤笑道:“原来技止此矣,那就弃剑认输吧。”竹节鞭一指,刚要施展冰冻术限制赫连佩玉的行动。

    就见他捏个法诀,面无表情,脚下不丁不八,俊美的脸庞涌起一股青气,双肩猛然涌出两只蒜钵大的脑袋,拧眉怒目,甚是凶恶。同时间胁下青光变幻,伸展出四条全新的手臂。

    “这是……是三头六臂么?”梅吟雪看得目瞪口呆,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拿我灵器来。”

    赫连佩玉呼喝一声,胁下的手掌隔空虚招,瑶琴、玉箫、拂尘全部落入掌中,每只手掌各持一件,怀抱瑶琴,有条不紊。这样一来,看似斗他一个,倒像是独战三人一般。

    人群中响起一阵躁动,显然赫连佩玉的幻化大出众人的意料,这才知道缪壮飞输的确实不冤,若是逼得他变化出三头六臂,只会输得更惨。

    “明公子,这情势有些不妙呀。我怕梅洞主会落败。”韩采薇走到明钦身边,大有忧色。众头领相隔不远,她心思缜密,当然不敢用特别亲密的称呼。

    “先看看再说。三头六臂虽然厉害,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法门,雪姐有勾陈铠防护,至不济也能全身而退。”

    明钦眉梢轻挑,他和梅吟雪数度交手,对她的手段知之甚稔,且颇有信心,何况她擐穿勾陈铠,就算四面佛亲至也有一战之力。(未完待续。)

第437章 群龙有首

    “哎呀,你变化成这般丑怪模样,又来吓唬谁?”

    梅吟雪眼见赫连佩玉展露异相,也不畏惧。潜运神念,唤醒宝甲上的勾陈精魂,身后隐隐现出一个光辉赫熠的神兽法相,冰冷的寒气透体而出,霎时间,仿佛连四周的空气都悄然凝结,冰寒的结阵以梅吟雪为中心向周围飞快侵蚀,所有的墙壁、花树都披上了一层霜色。

    “倒也有些手段。”

    赫连佩玉感觉到周身的变化,几个侍女凝立不动,运功抵御逼人的寒气,举手投足间动作不觉僵滞了许多,关节扭动似乎可以听到冰碴碎裂的声响。

    梅吟雪轻哼一声,冷笑道:“看你硬撑到几时,吃我的一记冰寒剑……”

    说时捏着法诀,手势变幻,竹节鞭挥舞数下,朝着赫连佩玉隔空虚指,一股莫可沛御的灵力从鞭头倾泻而出,沾着赫连佩玉的肌肤迅速凝结成冰。

    转眼间赫连佩玉三个脑袋都被冻结到冰霜中,好像一头庞大的巨兽从头顶张口咬落,沿着颈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往全身吞噬。

    梅吟雪松了口气,她的梅香冰寒剑原本不如雷鞭电火,只能作为奇兵使用。但勾陈是极地神兽,餐冰饮雪为生,禀性严酷。有了勾陈精魂助阵,冰寒剑属性相同,自然水涨船高,反而雷鞭电火由于质性有些抵触,并没有显著的提升。

    冰冻术凝积越久,就越是坚牢,先前梅吟雪就曾在明钦手底大吃苦头。赫连佩玉不知是否太过自大,面对冰寒剑竟然不闪不避。而今被她催动寒气冰冻起来,再想脱困可就难了。

    “你输了。”

    这么容易就困住了赫连佩玉。梅吟雪微感意外,也有几分庆幸。三头六臂就像一个攻守皆备的阵法,却比起三人联手合击更加得心应手,可使战力提升两到三倍。如果让赫连佩玉放手进攻,梅吟雪的胜算就很渺茫了。

    “嬴了?”

    众头领也未料到结局来得如此之快,远远望着冻成冰人的赫连佩玉,心头的阴翳丝毫不能袪除。

    “输?你得意的太早了。”

    被寒冰冻结的赫连佩玉忽然说起话来,声音毫无隔阻,清晰无比的传到众人耳中。

    梅吟雪微吃一惊。也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众人却能看见赫连佩玉两边的脑袋透射出一青一红两种光彩,凝冻的坚冰突然咯咯吱吱龟裂开来,两个脑袋摇了两摇,大口一张,左边的喷出一道火光,右边的吐出一阵青烟,烟火缭绕,宛如一条张牙舞爪的火龙,声势骇人。

    梅吟雪目不能视。耳识却十分敏锐,察觉到蒸郁的炎火迎面冲到,连忙挥舞钢鞭催动灵力筑起一面冰盾。

    孰不知烈火易挡,青烟难防。变起仓猝,梅吟雪虽凝气成墙抵挡了一轮火势,青烟溢散过来忍不住咳了两声。赶忙开启幞头中的面罩遮住面孔。

    赫连佩玉哈哈一笑,捧琴在手。好整以暇的拨动琴弦,清清泠泠的琴音从指尖流泻而出。空中的火光、青烟若有感应,蜿蜒盘旋犹如一青一红两条长龙,随着琴音的操控绕着梅吟雪分头夹击,触撞到冰墙上响出一声声砰訇剧震,仿佛烧红的烙铁投到冷水中,激起一股股浓烈的白烟。

    梅吟雪施展冰寒剑飞快的修筑冰墙,在赫连佩玉强大的攻势下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只能躲在冰墙后面苟延残喘。

    “照这样下去,梅洞主就输定了。”

    韩采薇跌足长叹,忧虑不已。赫连佩玉的神通强横到这种地步,真是始料不及。这等手段莫说单打独斗,就算十三家头领群起而攻,恐怕也讨不到好去。

    明钦微微点头,梅吟雪和赫连佩玉斗到这种境地,胜负已经是显而易见。若非有勾陈精魂蕴藏的极地寒气支撑,梅吟雪多半要伤在三头六臂吞吐的毒火青烟之下,勾陈铠防护有余,想要击败赫连佩玉还差点份量。

    “韩夫人稍安勿躁,我来助雪姐一臂之力。”

    明钦和赫连舜华姐妹颇有交情,自不愿和赫连佩玉生死相敌,但现在梅吟雪岌岌可危不容坐视。若让赫连佩玉获胜,势必会影响他们的全盘计划,归义庄和枕戈山城也将遭到威胁。

    “你有把握吗?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韩采薇听梅吟雪夸口说击杀了独尊王,也便信以为真,却不知梅吟雪固然参与了围剿独尊王的大战,真正取他性命的则另有其人。

    韩采薇和梅吟雪交过手,自觉她虽然要强过自己,击杀独尊王似乎还差些份量,还道她有什么出奇制胜的法宝,及见她被赫连佩玉施法困住,勾陈铠虽说神异,显然没有扭转乾坤的威能,这才心头着慌起来。

    明钦微笑不语,潜运神念平展手掌,掌心明光变幻浮现出一面古朴的铜镜,正是他从伏都子手上夺来的阳燧镜。

    这阳燧一面凹陷,能够聚光成火,威力巨大。明钦摩挲镜面送了一缕神念上去,喝一声:“起——”将阳燧祭到半空,凹陷的镜面对准天边的日影,镜面嗡鸣一声,显现中金光万道,宛若深不可测的汪洋大海,引得万丈光芒投射其中,背面的雕镂的莲花浮显而出,光影变幻,活灵活现,一道金芒直射到赫连佩玉喷射火光的脑袋上,明亮的光斑渐渐扩大,凶恶的面孔上沁出汗渍。

    赫连佩玉弹拨琴弦全神贯注,一青一赤两条长龙凌空夭矫,围着梅吟雪不住盘旋下击,誓要撕破她布置的结阵,将左支右绌的梅吟雪烧成焦炭。

    不妨吐火的脑袋骤然感受到一股惊人的灼烫,赫连佩玉顿有种头昏脑胀的感觉,下意识地以为是张口吐火太久。变幻的法身难以承受长时间喷火的强度,眼看梅吟雪已经是囊中之物。他自然不愿就此歇手,给她喘息的机会。稍一犹豫。耳听的一声呼啸,左边的脑袋倏然熊熊燃烧起来。

    赫连佩玉痛叫一声,浑身剧震,幻化的头手眨眼消失无踪,三头六臂都是他自身精气所化,虽然应变及时,一部分魂气却遭到损伤,元气大伤。

    梅吟雪见赫连佩玉幻化的一头无故燃烧,怔了一怔。扭头瞄了明钦一眼,抖开软鞭追打过去,清叱道:“恶贼,你黔驴技穷了吧,还不延颈受戮。”

    赫连佩玉进入蜃龙幻境,投生成南国四镇诸侯。后来投效秃发人位至王爵,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为虎作伥,死力追击帝释后裔。及至江山一统。朝廷动议削藩,赫连佩玉不甘心丧失权力,起兵反叛。争战数年,大败亏输。逃到罗斛国。投身空门,掩人耳目。

    谁想被四面佛看中,收为门徒。修炼了一身本事,艺成以来。无往不利,孰料在梅吟雪手下栽了根头。神魂受创,再也无心恋战。疾退数步躲过梅吟雪来势汹汹的鞭势,哈哈笑道:“就凭你也想留得住我,今天是我行动出了岔子,非战之罪。暂且让你拣个便宜。本公子回去修养几天,再来拜访。”说完一飞冲天,钻入云丛中,眨眼间云天冥冥,难觅踪迹。

    “公子,等等我们。”

    四个侍女全未料到赫连佩玉说走就走,全不顾念四人的安危,她四个没有那等绝顶的身法,想突围而出可没有那么容易。

    梅吟雪暗舒口气,刚才和赫连佩玉力战已经耗尽了力气,假如赫连佩玉抱定必胜之念,奋起反击的话,她多半是不敌落败。哪知赫连佩玉过于爱惜性命,一旦处于劣势,立时高飞远走,丝毫不拖泥带水。这当然也是他戎马多年得出的保命要诀。

    “雪姐,你没事吧。”

    明钦收起阳燧镜,微笑上前。此间没有人比他更熟悉梅吟雪的修为,旁人可能会认为她是示敌以弱,伺机反击。明钦却知道她确实已经拼尽全力,只是虚张声势,强撑门面罢了。

    两人对视一眼,明钦笑着抓起梅吟雪的手腕,不着痕迹的传了一道真气过去。

    梅吟雪怔了一怔,忽觉得一股暖融之力从腕脉透体而入,在经络中游走片刻,悄然化入四肢百骸,身上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暖洋洋的很是舒适。

    梅吟雪大感诧异,修行者之间用真气推拿疗伤本是很寻常的事,但像明钦这样轻描淡写的传送真气,那真气又能在经络中运行,和她本身的真气相化合,简直是闻所未闻了。

    真气就像人体的血液一样,多有质性的不同,质性相异的真气相接触,不但毫无益处,反而会身受其害。所以修行者之间的真气疗伤只能起到活血化淤,相互激刺的作用。不论是武林中流传的吸噬他人真气的吸星**、化功**,还是道家的采补之术,看似巧取豪夺,不劳而获,贪天之利,由于真元、真气质性多有差异,难以炼化,结果就很容易走火入魔,咎由自取。

    梅吟雪哪里知道明钦修炼的是月宫天子两仪之气,两仪之气是先天衍生之力,阴阳化合之气,经过比目玉的涵融能将任何异种真气洗炼的精纯无比。换而言之,明钦将洗炼过两仪之气传入任何女修士体内都能融合无间,有益无害。

    就像给血气虚弱的人输送了一些新鲜血液,个中的好处不言自明。

    其中的巧妙梅吟雪就算想破脑袋都弄不清楚,琢磨着只好等风波过后再找明钦问个仔细了。

    四个侍女眼睁睁看着赫连佩玉落荒而逃,正想蹑足追去。众头领对他们恨之入骨,赫连佩玉要跑,谁都阻拦不住。却不难将他几个侍女截下。

    “我怎么说来着,赫连佩玉害死我家大哥,这个账改天再算。你们几个还是乖乖留下来给我大哥披麻戴孝吧。”

    贺鬼头武艺平常,倒还颇有几分真性情,又仗着人多势众,毫不露怯。

    拂尘女轻屑的瞄他一眼,冷声道:“手下败将,要我披麻戴孝不难,你须得有那个本事。”

    贺鬼头老脸一红,干笑道:“臭丫头,待贺爷拿你做个压寨夫人,你才知道贺爷的厉害。”

    众头领听出贺鬼头言外之意,顿时心领神会的哄堂大笑。

    “你……你无耻……”

    眼见众人的模样,拂尘女哪还不知道贺鬼头意存轻薄,呸的一声,气的面颊火赤,娇躯微颤。

    “贺鬼头,你给我闭嘴。”

    一声清喝打断了众人的扰闹,梅吟雪面罩寒霜的走了来,微哂道:“你那点微末道行,凭什么要人家做老婆,难道让大伙帮你做那欺男霸女的勾当不成?”

    “这……我……”贺鬼头青筋暴跳,窘迫的说不出话来。

    “众家兄弟,我有话说。”韩采薇眸光流转,高声接道:“梅洞主驱逐了赫连佩玉,将来必能带着大伙手刃仇敌,为大龙头报仇。依照约定和大龙头的遗言,理当推戴她成为咱们的新龙头。众家兄弟,各有什么异议?”

    众头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方才都见识过梅吟雪的手段,况且有言在先,即便心有未甘,也没有谁愿当出头之鸟,公然反对。

    “二哥、三哥、四哥、六弟,你们都怎么说?”

    韩采薇唤的几个都是十三家素有威望,能拿主意的人,老二一心道长、老六石将军都支持梅吟雪迎战赫连佩玉,对此事有促成之功。至于老三、老四尽管没怎么表态,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显然是木已成舟,没有多少周旋的余地了。

    石将军看似木讷朴诚,实际却颇有智计,言必中的,虽说资望不高,说话倒很能让人信服。目光从几位兄长脸上扫过,呵呵笑道:“不错,梅洞主帮咱们击退强敌,且又化敌为友,实在是可喜可贺。二哥,你怎么说?”

    “我没意见。”一心道长对梅吟雪着实有些芥蒂,不过为了顾全大局,眼下可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韩采薇莞尔一笑,拱手道:“恭喜韩洞主成为十三家的新龙头,将来十三家兴旺发达可就仰仗大龙头的提携了。”(未完待续。)

第438章 尘埃落定

    “好说。”

    梅吟雪点了点头,面颊微烫,战败赫连佩玉实是多亏明钦出手相助,旁人或许看不透个中关窍,她可是心知肚明。面对众人的恭维,不免有些局促不安。

    韩采薇要借重梅吟雪的声威,树立威信,恭谨的道:“大龙头,现有赫连佩玉的余党未曾殄灭,该当如何处置,请大龙头示下。”

    梅吟雪瑶鼻轻嗯,她是偃武堂的鹰虎神统,发号施令是家常便饭,得心应手。

    “赫连佩玉都逃了,你们几个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本座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束手乞降,十三家正值用人之际,本座可以收留你们在身边作个护卫。倘若冥顽不灵,负隅顽抗,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四个女侍携带的灵宝都被赫连佩玉收走了,眼下赤手空拳,厮杀起来断然没有活命的机会。梅吟雪人单力薄,纵然坐上了大龙头的位置,底下的人阳奉阴违她也毫无办法。想要掌控十三家第一步就需要培植自己的势力,这四人确实是不错的人选。

    如果她们肯********的话,梅吟雪也不介意施些恩惠,给她们一条活路。

    四女面面相觑,她们都是从小被家人舍到寺庙中,经过层层选拔随侍在赫连佩玉身边,忠心不二。如今赫连佩玉已经安然离去,力战而必死无疑,梅吟雪开出的条件可说是惟一保全性命的机会,自然让人难以拒绝。

    四女尽管跟在赫连佩玉身边多年,却并非同心同德。亲密无间,反而有些争功邀宠。互别苗头,到了这种地步。也各有各的打算,既不能死,又不愿降。

    韩采薇观察着四女的神色,望着梅吟雪哂笑道:“大龙头,看来这几个丫头还心存侥幸,不曾死心。不露些手段,恐怕她们还不肯折服。”

    梅吟雪点头道:“那就劳烦韩夫人点几员战将擒住她们再说。”

    “好。”韩采薇应了一声,似笑非笑的道:“众家兄弟,大龙头要看咱们的本事。哪位头领可挺身出战,收了这几个妖孽。”

    众头领踌蹰不前,在韩采薇的注视下不迭闪避,他们对梅吟雪本来就不甚心服,有把握胜过四个女侍的无非是老二一心道长,老三‘青阳刀客’彭万春,老四‘怒蛟’谭翦。

    目前缪壮飞新丧,梅吟雪刚坐上头把交椅,局势未稳。除了韩采薇卯足了劲儿尽心辅佐之外,其他的头领多半等她出乖露丑,看些笑话。

    “二哥,三哥。四哥,咱们一起上前,给缪老大出口恶气怎么样?”

    韩采薇眼见无人自告奋勇。只好指名道姓,出口相邀。一心道长三人不好不卖她这个面子。也不敢公然和梅吟雪作对。

    三人互视一眼,整理兵刃越众而出。一心道长掣出长剑,冷笑道:“四个妖女负隅顽抗,大家大可不必手下留情。”

    他看出梅吟雪有将四女收为己用的意思,既然他出手拿人,干脆一剑结果了四女的性命,让梅吟雪算盘落空,出口恶气。

    彭万春使两把镔铁尖刀,身型矮胖,一团和气。谭翦则是个高瘦的中年汉子,腿上功夫非常了得,尤其有一杀招‘金蛟剪’,往往能绞住敌手的关节扭的筋断骨折,相当凶残。

    “大家不要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有机会,咱们就突围出去。”

    瑶琴女年纪最长,颇得赫连佩玉的信任,三女虽不十分服气,见她到了这种时候还能泰然自若,不由暗暗钦佩。

    一心道长呸的一声,嗤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今天老道先拿你们祭旗,改日再找赫连佩玉算账。领死吧。”

    说着抖动长剑当先冲上,他认准瑶琴女出言鼓动,该是个头目之类,起了个擒贼擒王的心思,剑光霍霍,当头罩下,气势颇为凌厉。

    彭万春对上剑侍,谭翦拦住拂尘女,韩采薇则找上玉箫女,她看出玉箫女心志薄弱,应该易于折服。先前为了保住玉箫被缪青石击败,便透露出个中讯息。

    四女赤手空拳,又陷入重围,锐气尽失,面对几位头领暴风骤雨般的攻势,左支右绌,勉强撑持。

    一心道长招招狠辣,步步紧逼,眼见得瑶琴女额上见汗,呼吸急促,厉声道:“妖女,授首。”

    说着使一招‘推窗望月’,中宫直进,长剑抖颤,剑式连绵不绝。瑶琴女花容失色,忽见一心道长剑式一变,剑光变幻,好像漫天星芒当头罩落,虚虚实实,让人无从避闪。

    瑶琴女哎哟一声,肩头早中了一剑,血染重衣,百忙中咬破舌尖,喝一声:“破——”

    一蓬血雨暴射而出,一心道长大吃一惊,血星溅到面皮上只觉得**生疼,眼睛火赤一片,舞动着长剑缩身疾退。

    瑶琴女肩头中招,惊呼传来其他三女顿时心惊胆颤,溃不成军。韩采薇娇躯一扭,扣住玉箫女的肩膀顺势一捋,玉箫女闷哼一声,胳膊顿时软垂下来,脸色苍白如纸。

    同时间,彭万春和谭翦也各施绝招,彭万春圆乎乎的有些笨拙可笑,刀法却甚是雄浑,气力丰沛,逼得剑侍节节败退,全无还手之力。

    谭翦的腿法则十分劲疾,凌空交踢,势挟风雷,真如一条蛟龙翻江搅海一般,拂尘女比较硬气,银牙暗咬奋力抢攻,不妨被谭翦一脚踢到胸口,整个人断线纸鸢似的倒掠出去,摔到地上人事不知。

    “二哥,你没事吧。”

    彭万春瞄见瑶琴女拼死反扑,口喷血雾伤了一心道长,顿时心头微凛,不敢过于逼迫,弃了剑侍查看一心道长的伤势。

    一心道长被血沫喷到脸上,立时生起密密麻麻的血泡。头昏脑胀,睁目难视。瞧起来甚是狰狞可怖。

    “二哥,你怎么样?”

    众头领醒悟过来。赶忙上前问讯。这时拂尘女重伤昏迷,玉箫女被韩采薇制住,剑侍死里逃生,气力未复。瑶琴女龁破舌尖,使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门,心力憔悴,状欲虚脱。

    “我的脸……”

    一心道长哀哀呼痛,面上又痛又麻。偏是不敢伸手抓挠,窘迫异常。

    “你敢伤我二哥,我剁了你。”

    贺鬼头怒愤填膺,握着鬼头刀大步冲到瑶琴女面前,举刀劈下,就要给她来个身首异处。

    瑶琴女淡淡瞄了他一脸,面上露出一丝讥嘲的味道,眼目微阖,安然而平静。

    “十二弟。不可。”

    韩采薇娥眉微蹙,飞身抢到近处将瑶琴女从鬼头刀下拽了出来,道:“赫连佩玉狼子野心,必不会善罢干休。这女的留着还有用处。你杀她做什么?”

    贺鬼头怒道:“他们害死大哥,打伤二哥,难道我杀他一个丫头都不行。薇姑。你对敌人百般回护,到底是何用心?”

    “我是为了十三家的大局着想。”韩采薇大为不悦。冷淡地道:“道长受了伤急待救治,现在可不是你泄愤的时候。”

    “十二弟。薇姑说得也有道理。都是自家兄弟,切莫伤了和气。”瘟秀才凑上前来,为两人说解。

    “去,要你管。”

    贺鬼头憋了一肚气正感无处发泄,推着瘟秀才跌了一跤,推开人群,一看一心道长已经疼的闭过气去,连忙将他驮到背上,呼喝道:“都别愣着,快找医师呀。”

    贺鬼头背起一心道长往聚义厅奔去,彭、谭等人向梅吟雪告了个罪,跟着前去探视。

    众头领纷纷离去,庭院中顿时疏落了许多。明钦冷眼旁观,这些事情他插不上手,却也乐得自在。

    韩采薇扣着瑶琴女的腕脉走到梅吟雪身边,请示道:“大龙头,这几个妖女该如何处置?”

    梅吟雪大感踌蹰,她虽然需要一些亲信来统领十三家,这几个侍女受四面佛熏陶很深,未必能迷途知返。倘若包藏祸心,留在身边早晚是个祸患。

    “薇姐以为怎么处置比较好?”

    韩采薇诡秘一笑,低声道:“妹妹若能信得过我,不如将她们几个拨给我调*教一番,假以时日,管教她们俯首帖耳。”

    她号称红粉骷髅,颇有凶名,自然不是善茬,对付几个黄毛丫头自有无穷手段。

    梅吟雪心领神会,嫣然笑道:“你我姐妹推心置腹,有什么不放心的。姐姐看得上这几个丫头,尽管带回去就是了。我名义上是十三家的龙头,但对众位头领和盟中事务尚不甚熟悉,凡事还望姐姐悉心指点才好。”

    “不敢。”韩采薇谦谢道:“妹妹是天生的首领,豪气干云,人心推服。岂是庸常俗辈所能比拟的。愚姐不才,甘愿倾我心力辅佐妹妹,为我南疆开一新局。”

    “甚好。”梅吟雪道:“眼下事务芜杂,就有劳姐姐多费心了。”

    “愚姐当尽力而为。”

    韩采薇颔首微笑,眸光落到梅吟雪的眼睛上,反觉得有几分高深莫测的味道。

    孟子说,‘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的念头将无处隐藏’。梅吟雪目不能视,反而让人无从窥测她的想法。

    舍身崖连场大战终于尘埃落定,十三家内部却是暗潮涌动,缪壮飞不幸战死,梅吟雪技压群雄,坐上了龙头宝座。

    头一件事自然是将缪壮飞风光大葬,十三家上下衣冠缟素,不管缪壮飞活着的时候威望如何,人死灯灭,自然容易让人想起他的优点。

    另一件事就是一心道长的伤势,经过一番救治,性命总算是保住了,但他的脸孔已经是面目全非,难以见人,对于瑶琴女更是恨之入骨。

    众头领各怀鬼胎,借着缪壮飞的丧事频繁接触,先前独尊王号令苍梧,但他要修炼尸功,常年蛰伏在滴冰洞,不敢随处走动,连舍身崖都没怎么上过。尽管经常派遣一些使者前来索要贡赋,十三家也足以自立,各拥兵马,逍遥自在。

    如今来了一个神秘莫测的梅吟雪,似乎志向不小,苍梧野从此多事。十三家对她敬畏有加,奈何缪壮飞一死,一心道长身受重伤,韩采薇又和梅吟雪过从甚密,想要搬倒她可不容易。

    这几天梅吟雪倒是难得的清静下来,她住进缪壮飞的精舍,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梅吟雪又不是个禀性淡薄的人,对于旧日的人事规矩自然颇有革除。

    还有一件梅吟雪至为关心的事,上回韩采薇提到她的眼睛,说能除掉神龙岭的巨蟒,取出蛇胆,一服可愈。但那巨蟒修行数百年,甚是凶恶,想要击杀可不容易。

    梅吟雪闲来就思量除掉巨蟒的方法,当时两人和巨蟒打斗的时候,明钦还没有唤醒勾陈铠,现在不但有勾陈铠增长功力,还有阳燧镜这件宝物,连赫连佩玉的三头六臂都着了道儿,对付巨蟒应该很有几分把握。

    明钦来到边方原是为了躲避梅吟雪的追杀,再就是赶往交胫国将冯习之托付给他的那包东西交给孤山派。哪知机缘巧合遇到了苏梨落和赫连舜华了却一桩心事也算是意外之喜。

    他和梅吟雪交手数次,尽管互有胜负,经过一次次携手拒敌,彼此的敌意也没有那么深了。不过江山门的名册始终是两人的心病,两人心知肚明,对于这件事一直避而不谈。

    如今梅吟雪入主十三家,归义庄和枕戈山城应该不会遭到十三家的威胁,明钦也可以功成身退,开始考虑以后的行止。

    舍身崖上纷繁忙碌,像明钦这样的闲人大概是绝无仅有了。

    那天在足食岭梅吟雪被一心道长等人围攻,明钦挺身解围,自称是她的丈夫,除了韩采薇和梅吟雪日渐亲密,熟知根底之外,别的头领都信以为真,一传十,十传百,梅吟雪又不能召集大小头领,专门澄清此事,久而久之,就难以说清了。

    因而明钦和梅吟雪一道住进缪壮飞的精舍,倒不怕遭人话柄,梅吟雪对他也颇为依赖,只是性格要强,这种话是万不会宣于之口的,见了面也经常不欢而散。

    明钦心情好的时候倒会低声下气事事顺承,但是两人始终有名册的心病,言语之间总不免貌合神离了。(未完待续。)

第439章 信守然诺

    舍身崖上下忙着操办缪壮飞的丧事,梅吟雪刚坐上大龙头的位置,人心未孚,暗中授意韩采薇从白骨洞调来许多鬼卒,防范大小头领有什么不轨的举动。

    明钦在精舍住了两天,记挂着杜芳惜和陆德存的下落,便有求去的念头。

    这天一早,来到梅吟雪房外,在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过了片刻,房间里传出梅吟雪清冷的声音,“进来——”

    明钦推门进去,入眼是一个敞亮的书房,挨着墙壁的插架上放满了骨董玩物和书籍字画,缪壮飞貌相粗豪,其实却是极有才情的人,书房布置的清爽雅洁,不沾俗气。

    梅吟雪坐在书桌后面的竹椅上,换了一身干净的兰色绣袍,乌发绾了一个髻,插一条香木簪,整个人显然精神焕发,容光照人。

    “钦之,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呢?”

    梅吟雪听出明钦的脚步声,冷肃的面孔露出一丝微笑,恰如春花绽放,使得天地生色。

    明钦哦了一声,讶然道:“不知雪姐找我有什么事?”

    梅吟雪微一沉吟,摇头道:“还是你先说吧。”

    明钦笑了一笑,也不跟她客气,直言道:“其实我是来向雪姐辞行的。”

    梅吟雪脸容微僵,也不觉得太过意外,轻哼道:“你要走便走,我又管不了你的行止,何须跟我告别。”

    她极力想心平气和、漠不关心一点,话说出口仍不免带了一丝怨气。

    明钦拱了拱手,也不再说话。返身往门口走去。

    “你……”

    梅吟雪微啮粉唇,俏脸冷沉。抓着竹椅的扶手心潮起伏,强抑怒火。

    明钦伸手去拽房门。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道:“对了,你刚才说找我有什么事来着?”

    梅吟雪心头一畅,忽觉得眼眶微微一热,慌忙别过脸去,半晌说不出话来。

    明钦轻咳了一声,追问道:“到底什么事?”

    梅吟雪叹了口气,心知她和明钦非亲非故,一度还生死相敌。能够心平气和的说话已经不错了,本不该要求许多。

    梅吟雪锦瑟芳华,美貌无双,难免有一些孤芳自赏的心理,世间男子理当为她倾倒。这种心理世间男女不拘美丑多半都有一些,如果得天独厚的话可能比较强烈。

    梅吟雪和明钦横越万里,一路纠葛,相处的时日也不算短了,连素日心高气傲、目无余子的梅吟雪都对他有几分另眼相看。而明钦却对她不冷不热,无动于衷,无形中挫伤了梅神统的自尊心。心头对他大加鄙视,以为这绝不是世间男子对待美貌女郎的正常态度。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要帮我治好眼睛。不知道这话还作不作数?”

    梅吟雪眼盲多时,自然想早日重见光明,又怕拖延太久耽误了医治。韩采薇说的方法倒值得一试。

    “当然。”明钦恍然道:“雪姐莫非想去除掉巨蟒取来蛇胆。这事兄弟理当襄助。不知道雪姐打算什么时候动身,若是等到缪老大下葬。诸事安定之后,咱们可以约定一个时日。我及时赶回来就是了。”

    “崖上的事没什么要紧,一切都有薇姐帮忙打点。你如果不急着走的话,咱们现在就可以动身。”

    梅吟雪寻思已久当然想越快越好,明钦并不怎么将她放在心上,一走之后还真不一定能够回转。

    “也罢,除掉巨蟒应该费不了太多时间。咱们这就动身吧。”

    神龙岭离此间不远,事情顺利的话半天功夫应该足够了。梅吟雪非是不通情理的人,又做了十三家的大龙头,为了归义庄和枕戈山城考虑,明钦也不好得罪她。

    “走吧。”

    梅吟雪倒也干脆,离席而起快步出了门,招呼了明钦一声,飞身往神龙岭的方向掠去。

    明钦微微失笑,暗自佩服。梅吟雪心志坚韧远非一般浮华子弟可比,乘风驾雾,飘忽往来,一点都不顾忌眼目的不便,这份胆识真不多见。

    明钦不敢落下太远,幻出金翅,鼓翼而飞,不紧不慢的缀在身后。

    边方山岭众多,地形复杂,不熟悉道路的话想寻找到神龙岭难免大费周章。好在明钦乘风御云,居高临下,目力又好,百丈方圆尽入眼底,辨明路径自然不在话下。

    行了顿饭功夫,明钦抬眼观望,认出来时休息的林子,唤了梅吟雪一声,敛翼降落到山坡上。

    “雪姐,到了。”

    上回地理不熟,没有注意细看,这次明钦游目观瞧,果见山脚下斜着一块石牌,写着神龙岭三个字。

    梅吟雪稳稳落下,气定神闲,显见得修为不俗,运足耳力凝神听了一会儿,数百步之内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她不过。

    “那巨蟒有数百年道行,单打独斗你我未必能拾掇的下,又须提防它临死反噬,狂兴大发。你有什么稳妥的主意?”

    明钦笑道:“这事好办。你入洞当诱饵把那怪蛇引出来,我祭起‘阳燧镜’暗中助你。能够一举击杀最好,倘若‘阳燧镜’还不足以致它死命,再另想办法。”

    梅吟雪娥眉微蹙,暗自腹诽,你一个明眼人竟然让我前去诱敌,亏你好意思开口。可是毕竟是自家事,她又素来豪气自许,学不来娇怯粘人的女儿情态。

    “那你把‘勾陈铠’借我穿一穿。”

    “没问题。”

    明钦慨然应允,抓起梅吟雪的玉手潜运神念,将勾陈精魂传导到她识海中。

    梅吟雪连忙屏息静气,勾陈入体,乌油对嵌的宝甲立时浮现而出,护卫到身体上。

    梅吟雪想起一事,询问道:“对了。那天击退赫连佩玉,你传给我了一道真气。是怎么做到的?”

    将真气互相传导本是一件很危险的事,除非彼此修行的真气刚好质性相同。融合无间,否则极容易相互抵触,痛苦不堪,后患无穷。梅吟雪平生所见,只有她师傅方碧城能够做到,还是因为两人修炼的同质真气的缘故。

    “说来话长,以后有空了再慢慢跟你谈。”明钦打个哈哈,不肯吐实。

    “神神秘秘的,好稀罕吗?”梅吟雪娇哼一声。嘴唇微抿略感不满。不过眼前除掉巨蟒医治眼睛重要,这个疑问只好留待异日。

    她哪里知道明钦压根就没打算说明个中缘故,比目玉的事至今也只有穆清绝师徒和庞子歆姐妹知道一些。他对梅吟雪一直小心提防,这等重要的秘密怎么敢轻易透露。

    “好了,我去了。”

    梅吟雪抽出软鞭,抖擞精神,飞身往山腰的石洞扑去。

    落到洞口,梅吟雪无法观察洞中虚实,自不敢掉以轻心。大声道:“臭蛇,本姑娘来找你算账了,快出来领死。”

    话声刚落,洞中传出嗡嗡的回响。等了片刻,感觉不到什么异动,梅吟雪心念电转。冷哼道:“待我将你的老巢冻住,看你还藏不藏得住。”

    念头及此。左手的竹节鞭挥舞两下,提聚道息。宝甲隐隐显化勾陈精魂,山洞的气温骤然一降,冰冷的寒气透体而出,洞壁迅速凝冻了一层冰霜,连虚空中的飞尘都悄然冷凝起来。

    山洞中蓦然响起翻滚的声音,梅吟雪心头一凛,浑身寒毛直竖,心知蛇性畏寒,冰冻术对它克制应该极为明显。

    过不片刻,洞中的巨蟒越发焦躁,呼啸一声冲破冰霜迎面噬来。

    梅吟雪目不能见,看不到巨蟒的凶恶模样,凭借敏锐的耳力听风辨形,掣出九节鞭奋力抽打,雷光电火蜒蜿缭绕,扫到洞壁上激得土石翻飞,显露出一道道深邃的鞭痕。

    巨蟒身躯庞大,粗硕如水桶一般,两只眼珠红光闪烁,如同点燃的灯笼。

    梅吟雪堵住洞口,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当的气概,一手施展冰寒剑,凝冻冰霜结阵防御,一手释放雷电,上下翻飞,猛力抽击。

    巨蟒失了先机,洞中又盘折不便,登时被梅吟雪抽了几鞭,鳞皮上现出焦痕,越发狂怒攻击。

    梅吟雪察觉到成功挑动了巨蟒的火气,咬牙劈出数道寒气,撤身飞退。头也不回的往岭上掠去。

    巨蟒愤怒已极,轰然一声将结阵冲撞的冰销瓦解,腾身而起跟在梅吟雪身后衔尾直追。巨蟒修炼数百年虽然未成人形,但也稍具灵识,气力猛悍。云雾术隐隐还在梅吟雪之上,前面梅吟雪还未掠出一箭之地,巨蟒就挟着黑气当头罩落下来。

    “雪姐,小心。”

    明钦听到石洞的动静,就隐在退处严阵以待。巨蟒暴怒之下速度惊人,盘旋半空真是庞然大物,怵目惊心。

    明钦不敢怠慢,连忙转动神念,喝一声:“起——”

    阳燧镜飞到天际,明镜出匣,清光荧荧,四面一照对准日光,镜面上拢入金光万道,背面的花卉活灵活现,聚光而线,透射出一道光影,照到巨蟒的脑袋上凝成一片光斑。

    梅吟雪虽未回头观望,也能感觉到巨蟒迫人的压力,铁幞头喀嚓一声落下面罩,勾陈铠将全身护持的风雨不透,就算巨蟒能将她一口吞入腹中,估计也消化不了。

    巨蟒吐出红信昂首欲噬,不妨脑门上霍然一烫,宛如一颗炮石爆炸开来,火光乍起,血花四溅,倏地燃起一团火焰。

    巨蟒痛叫一声,掉转尾巴往石洞中逃去。明钦催动阳燧镜照定巨蟒紧追不舍,光斑落下,立时有数处皮焦肉烂,巨蟒自顾不暇,再也无心和梅吟雪纠缠,扭着尾巴落荒而逃。

    “哪里逃?”

    梅吟雪心头一喜,挥动九节鞭尽力抽打,奈何巨蟒虽然负痛难忍,本身力道却足以断树掀石,又是亡命逃窜,慌不择路,梅吟雪哪里能遮拦得住。

    两人赶到洞口却是制它不住,眼睁睁看着巨蟒窜入石洞,再也不肯出来。

    明钦觑眼一瞄,石洞甚是幽森,巨蟒刚逃进去的时候还能看到火光闪现,过了片刻,就漆黑一片,也不知是巨蟒将火光弄灭了,还是逃到更深处去了。

    “这家伙颇为狡猾,这回吃了苦头,恐怕再也不会出来了。”

    梅吟雪沉吟道:“你刚才用阳燧镜烧了它,我看它负创极重,说不定就烧死了,为山九仞,岂可功亏一篑,不如咱们冲进去看个仔细,说什么也得取了它的蛇胆出来。”

    “话虽如此。这家伙还有一手厉害的毒瘴,山洞里不好闪躲,万一有甚差池,可不是闹着玩的。”

    明钦说得含糊,但梅吟雪上次被毒瘴弄瞎了双眼,还算是幸运的。如果没有特别的防御手段,在毒瘴中时间久了,很可能送了命去。

    “我有勾陈铠护体,怕它什么毒瘴。”梅吟雪咬牙切齿的道:“好不容易打伤了它,这回一定要********,报那一箭之仇。”

    明钦应声道:“这倒也是。你穿着勾陈铠,无所畏惧,快去抓那臭蛇出来,免得让它恢复过来,错失良机。”

    梅吟雪怔了一怔,为难道:“我是不怕它。但我一个人拾掇不下它。须是你跟我一起进去才好。”

    明钦嗤笑道:“可是铠甲只有一件,你就让我赤手空拳的进去送死吗?”

    梅吟雪微微默然,犹豫道:“你能从毒瘴中安然逃出,难道不是有什么高妙的手段?”

    “我只有运气好一些罢了。论修为我远不如你,你都无可奈何,我能有什么本事。”

    明钦跟梅吟雪敌友难明,当然不愿把底细都显露出来,尤其是比目玉和神游镜,就算关系亲密的人也没有几个知道。

    梅吟雪踌蹰了片刻,颓然道:“那你来穿勾陈铠吧,我的眼睛反正已经瞎了,就算再有毒瘴也伤不到哪里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要能治好我的双眼,冒一点风险也是值得的。”

    明钦稍感意外,想不到梅吟雪会主动将勾陈铠给他穿,微笑道:“那可多谢雪姐了。兄弟就却之不恭了。”

    “你能帮我来取蛇取,我已经很感激了。”梅吟雪倩然一笑,轻声叹道:“其实你可以考虑一下将名册交给我,我对上面就说是你缴获的,这可是大功一件。我再帮你活动一下,进入偃武堂做事将会前途无量。”(未完待续。)

第440章 天禽派

    大摩国广土众民,不知有多少修士削尖了脑袋想在七曜府谋个一官半职,偃武堂作为魁君辖下的机要组织,更是炙手可热。

    梅吟雪这个提议相当诱人,对于毫无根基的平民子弟能够进入偃武堂简直是一飞冲天了。

    明钦是有口难言,如果甘婀荷没有弄错,他就是江山门孙满江的遗嗣。而今梅吟雪奉命对江山门盟会大肆破坏,不知擒杀了多少旧属党徒。将来一旦窥破他的身份,岂不是自投罗网,死路一条。梅吟雪都保他不住。

    况且梅吟雪答应代为引介还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上缴冯习之收集的名册,这份名册如若落到偃武堂手里,按图索骥,大肆搜捕,不知道要株连多少人,那可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了。

    明钦虽然也想求一个富贵利达,太平度日,可是他的敏感身份注定遭人忌讳。想到此里,微喟道:“咱们还是先取了蛇胆治你眼睛吧。万一山洞另有出口,别让那妖蟒跑了。”

    梅吟雪大感失望,不肯死心的道:“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七曜府虽说有些不孚人望,大体上还是国泰民安。孤山派些许跳梁小丑,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你不要跟着胡闹,小心玩火自*焚。一身本领不想着为国家出力,净跟一帮乱匪搅在一起,铤而走险,将来能落个什么好。我可是一片好意,你若是非要一条道走到黑,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

    明钦讶然地瞄了她一眼,人家说的确实是金玉良言。如果不是拿他当朋友看待,大可不必如何卖力。

    “实不相瞒。我是从下界来的。虽说大家都是黄帝子孙,但我连一个仙篆都没有。只能混迹于山林之间。苟且度日。到了通都大邑,可是寸步难行。”

    梅吟雪微微恍然,拍着胸脯担保道:“这有何难。你遇上我可算碰见贵人了,只要你照我说的做,区区仙篆根本不成问题。”

    “雪姐古道热肠,真是让人感激。”明钦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可是你说的名册,我实在没有见过。”

    梅吟雪听明钦口气缓和。本还以为说得他回心转意,哪知提到名册又堵口不认,脸色微微一沉,斟酌了片刻,改颜道:“也罢。名册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从今往后,你不可跟孤山派扯上半点关系。明白吗?”

    明钦大感意外,本来还怀疑梅吟雪封官许愿只是引诱他交出名册的手段,现在对名册也在所不问。显见是真心实意了。

    “雪姐,我和你非亲非故,还和你大打出手,害得你双目失明。你为何要这么帮我?”

    梅吟雪怔了一怔,香腮悄然浮起两片红云,轻哼道:“论起你的过恶我就该抓你到诏狱里吃几年牢饭。不过。你总算也帮过我,可以将功补过。我梅吟雪恩怨分明。对于你这种莽壮无知的年轻人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国家正值用人之际。你若能改邪归正,报效国家,本神统自然应该给你一个机会。”

    明钦嘿然笑道:“雪姐,你也别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忽然对我这么好,我可有些不太安心呢?万一你说的只是一纸化饼,诱使我自投罗网。荣华富贵得不到也就罢了,若是将小命赔进去,可大大划不来。”

    “你敢怀疑我。”

    梅吟雪娥眉微挑,气鼓鼓的道:“信不过就算了。但是我警告你,千万不要再插手孤山派的事,魁君对孤山派十分忌讳,绝不会允许他们东山再起的。孤山派的行踪偃武堂早就了如指掌,这次派来做事的神统也不只我一个。你自己掂量吧。”

    明钦眉心微紧,不由担忧起甘婀荷的安危,以她的修为,又有白泽铠之助,破围而出应该不算太难。但若是继续联络江山门旧部的话,可就吉凶难卜了。

    “好了,咱们先进洞取蛇胆。别的事呆会儿再谈。”梅吟雪打断他的沉思,坦然道:“你把勾陈铠取回去吧。”

    明钦呵呵笑道:“雪姐这么照顾我,为了我的前程着想,这勾陈铠还是留给你穿着比较稳妥。”

    “你小子还算有良心。”梅吟雪哑然失笑,犹豫道:“那你怎么办?”

    “这事在你不在我。”明钦道:“雪姐若能将妖蟒一举击杀,让它放不出毒瘴来。自是上上之策。否则勾陈铠只有一件,免不了有所损伤。”

    “有道理。”

    梅吟雪神情凝重的点点头,沉吟道:“那你不要离我太近,如果妖蟒放出毒瘴来,你就先设法保命。”

    梅吟雪的修为高过明钦许多,勾陈铠给她穿自然能发挥出更大的威力,两人都深明此理,对付妖蟒当然是由梅吟雪穿着比较好。

    而明钦又有神游镜护持,对毒瘴并不十分惧怕,且能卖给梅吟雪一个大大的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走吧。”

    事到临头,两人也不再赘语繁言,梅吟雪握住双鞭当先引路,凭着高明的耳力搜寻妖蟒的位置。

    明钦幻出神游镜伽持神魂,不紧不慢地跟在梅吟雪身后。石洞甚是窈深,走不数步,外间的光照就透射不进,这对阳燧镜的施展大为不利,明钦颇感忧虑,却没有唤住梅吟雪明言此事。

    山腹中道路宛转,一片漆黑。隐约能听到嘀嗒的滴水声,梅吟雪心有所觉,朝着水声寻了过去。

    道路尽头现出一个石门,看来山腹中还另有玄虚。

    明钦扯了梅吟雪一下,低声道:“好像就在附近了,当心一点。”

    梅吟雪轻轻点头,踏进石门,面前霍然开朗,却是一片幽森的水潭。

    似乎察觉到来了不速之客,水潭中呼啸一声。掀起数丈水花,一条水桶粗细的妖蟒翻覆而出。目闪红光,甚是凶恶可怖。

    “红儿。莫慌,有老夫在。”

    梅吟雪抖手刚要挥鞭抽击,不妨石室中响起一个平和的声音,籍着水纹粼粼的微光,只见水潭边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老者,穿着灰色的布袍,眉骨高耸,相貌清奇,头发微显花白。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

    妖蟒似乎能听懂他的说话,闻言倏然缩回到水潭中,只留下一个脑袋,挨擦在老者身边流连不去。

    “阁下是什么人,为何和这妖蟒为伍?”明钦看出这一人一蟒有些蹊跷,小心试探道。

    老者颓然一叹,缓缓道:“老夫腿脚不便,不能和两位见礼。我是谁无关紧要,敢问两位到此又有何贵干?”

    “这妖蟒毒坏了我朋友的眼睛。我要取它的蛇胆医治。阁下要从中阻拦吗?”

    明钦见他不愿吐透真实身份,也不追根问底。人人都有自己的私隐,一旦被人窥破很可能恼羞成怒,平白多一个敌人。

    老者不置可否。捋着胡须道:“两位想必也知道,它若丢了蛇胆,必死无疑。尊驾要治朋友的眼睛。难道就让红儿赔上一条性命吗?”

    “雪姐的眼睛是它毒瞎的,就算让它拿命来赔也是罪有应得。”明钦轻哼一声。淡淡道:“况且这妖蟒在此地假冒神灵,愚弄村民。恶迹昭彰,我辈修道之人自应为民除害。”

    老者默然道:“尊驾所言虽然不无道理。但狼虫虎豹,吃人食肉,本也是各安天命,无可厚非。我和红儿相识多年,知道她颇通人性,虽说让村民祭献了一些猪马牛羊,却从未伤生害命。上回尊驾夺了她的贡品,这才惹得她狂兴发作,害了令友的双目。情有可原,罪不至死。还望尊驾网开一面,饶她一条性命。”

    “笑话。”梅吟雪轻嗤一声,冷笑道:“这妖蟒在此兴风作浪,我不知道便罢了,既然撞到我的手里,自然要********,永绝后患。”

    老者皱眉道:“姑娘不过是想重见光明,何必非要取她的蛇胆。老夫不才,可以代为医治。两位若执意害她性命,就算取了蛇胆也难保万全。”

    “你真能医治?”梅吟雪心头微喜,她取蛇胆不过是为了医治双眼,妖蟒的生死其实无关紧要。

    “阁下倘若真能治好雪姐的眼睛,留这妖蟒一命也无不可。”

    明钦心想这妖蟒修炼数百年,确实来之不易,如果真像老者说的从未杀生害命,倒是个有道的妖怪,杀了反而不祥。

    “能治。”老者微微苦笑,踌蹰道:“老夫这里有一个仙方,但是药材需要两位自己去采。”

    “什么药材?”

    梅吟雪黛眉微蹙,高兴了半截,想不到医治眼睛又有许多周折。

    老者忖思着道:“此去往东二十里,有一个春阳谷,里面有许多奇花异草,麻烦两位去主人的园圃中摘几朵红莺粟来,老夫自有用处。”

    “春阳谷?这个地方我好像听过。”

    明钦仔细寻思,想起春阳谷就是上回东关守将邝志豪伏击狼牙洞麻雷子的地方,他当时被梅吟雪追的仓皇躲逃,记不得那里有什么奇花异草。

    “你知道春阳谷?那就好办了。”老者笃定的道:“春阳谷中有一条玉带河,你们顺着河走,河中间有一座石桥,石桥上有一个闸锁,拉起闸锁自然会出现密道。”

    梅吟雪暗暗称奇,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骗我们前去春阳谷有什么目的?”

    梅吟雪出入偃武堂,心思缜密,老者指的地方那般诡秘莫测,里面八成潜伏着什么高手,两人稀里糊涂的前去采药,弄不好就是有去无回。

    “老夫只是想救红儿一条性命罢了。”老者淡淡说了一句,唏嘘道:“我的来历,说出来你们未必听过。老夫高木鸢,本是天禽派的弟子。我师傅天禽上人,是一位学究天人、无所不窥的奇士。平生收了三个徒弟,老夫忝为兄长,二师弟古长鸿,小师妹尹疏桐。师傅仙逝之后留下了一部仙经,交与我收管。谁知道二师弟狼子野心,为了抢夺仙经,使我双腿致残。我千方百计逃了出去,多亏有红儿收留,才得以苟延残喘。”

    明、梅两人想不到高木鸢的遭遇如此凄惨,不由动了恻隐之念。

    “阁下指点的去处莫非就是你们天禽派所居?”

    “不错。”高木鸢微微点头,“师尊天禽上人擅于驯使禽鸟,又能种植花木。天禽派的园圃有四时不凋之花,多是调治仙方的难得药材。古长鸿谋害我之后,却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终被小师妹赶出天禽苑。所以天禽派现在有小师妹执掌,小师妹弟子不多,自己又深居简出。你俩可以趁着她练功的时候采几株红莺粟出来,最好不要惊动了她。”

    明钦诧异道:“既然你那二师弟已经被赶跑了,你怎么不回天禽派去。你师尊既然把仙经留给你,想来对你很是器重。整日躲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山洞中,莫非你还舍不得这条妖蟒了。”

    “的确。”高木鸢洒然一笑,若有所失,“红儿比有些人容易相处多了,二师弟被逐出师门后,并没有善罢干休,反而更名换姓,广收门徒,叫作什么灭法老祖,很得南象主的礼遇。时常回来和小师妹斗法,一心想要夺回仙经。”

    明钦啧啧道:“这灭法老祖这般雄强都在你小师妹跟前铩羽而归,你这位师妹看来也不是省油的灯呀。”

    “仙经虽是本派先师传下,但师尊认为仙经太过诡奇霸道,生前从未以仙经传授我们三个,仙逝之时更命我罚下毒誓,不得私自修炼仙经中的道法。谁知师弟、师妹都破除此戒,灭法老祖屡战不胜,认定小师妹修炼了仙经道法才如此精进,对仙经的抢夺更加迫切。我双腿已残,心灰意冷,约束不得他们两个,愧对师尊。躲在这里,图个耳根清净罢了。”

    高木鸢说起师门的旧事蹉叹不已,显然隐痛很深,对古长鸿和尹疏桐颇为念旧,即便遭其残害,也没有污言秽语相加。

    “那红莺粟真能治好雪姐的眼睛?”

    明钦观察高木鸢的神情,觉得他言词可信,应该不至于包藏祸心,说不得只好往天禽苑走一遭了。(未完待续。)

第441章 旧事佚闻

    “不错,你只管采来就是了。”

    天禽派虽然僻处边方,在大摩国无甚声名。天禽上人能驯服禽鸟,精通药理,三个徒弟都不是泛泛之辈,高木鸢在炼制丹药上得了天禽上人的真传,远非古长鸿和尹疏桐可比。

    “雪姐,你觉得怎么样?”

    明钦对高木鸢的际遇很感同情,对妖类也没有寻常修士誓不两立,动则赶尽杀绝的念头。如果能不动刀兵,治好梅吟雪的眼睛,大可以给妖蟒留一条活路,但是他却做不了梅吟雪的主。

    梅吟雪审时度势,大费踌蹰。高木鸢是天禽上人的大徒弟,尽管身有残疾,战力也未可小视。他若是一心拦阻,想要杀掉妖蟒也是难上加难。

    “既是高先生开口求情,咱们就去采几株红莺粟回来。倘若到时配不成丹药,或者无甚效用,就怨不得我杀蛇取胆了。”

    高木鸢从容笑道:“两位肯信任老夫,老夫对歧黄之术也颇为自信,定不教两位失望。”

    “钦之,咱们走。”

    梅吟雪轻哼一声,招呼明钦返身出洞。

    两人对洞中景况已经颇为熟悉,出来的时候就是轻车熟路,无须什么周折。

    “雪姐,你听说过天禽派吗?”

    明钦揣想梅吟雪是偃武堂的鹰虎神统,掌管天下道门,诸天稍有名望的道派都录有卷宗,天禽派虽然徒众不多,高木鸢俨然有宗师气度,古长鸿又和南象主过从甚密。且有灭法老祖这么一个气焰熏天的名号,照理说不应该无所知闻才是。

    “当然。”梅吟雪浅笑道:“我对天禽派的渊源知道一些,不然怎么会凭他三言两语就信了他。”

    说到当今大摩国势力广大的道门。言必称江、河、湖、海。但这四大道门兴起都不过数十年,论起渊源久长就瞠乎其后了。

    梅吟雪的师傅方碧城虽不在四大道门之列,她隐居的黄山本就是高蹈出尘的隐士汇集的地方。

    从来说三山五岳,其实海内名山大川远不只此数,便是三山五岳的指谓也是随着人文化成的扩张不断变化的。韩愈诗“五岳祭秩皆三公,四方环镇嵩当中”。五岳在山川中的显赫地位是经过官家的祀典确定来的。

    而三山最初指的是三座海外仙山,随着经济重心的南移,逐渐来称渭南方的三座名山。其中黄山就是首屈一指,黄山的得名来自轩辕黄帝。相传黄帝在此山修炼成仙。有道是,‘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经过大旅行家徐霞客的揄扬黄山的声名直欲掩五岳而上之了。

    时有歌诗唱道,‘长江、长城,黄山、黄河’。将黄山和黄河同列初一看好像只是叠句使然,徐霞客曾言,‘登黄山,天下无山’。倘非溢美之词,则以黄山作为山岳的代表也可谓实至名归了。

    众所周知。武林中有许多享誉数百上千年的门派,少林、武当更号称泰山、北斗,执其牛耳。其他稍有名望的山岳多有门派盘踞,上至五岳各有五岳剑派。终南山有全真教,西南有峨眉、青城,至于昆仑、崆峒不可胜数。

    然而以得名于轩辕黄帝的黄山。和道教关系密切,居然没有出现过显赫的门派。可见山中必有奇人异士,瑰意琦行。无人敢在此山开宗立派。

    方碧城以一代才女,卓荦无偶,飘然隐居于黄山,可谓是相得益彰。

    籍着这一层渊源,梅吟雪对一些渊源久远的道派多有了解。

    两人步出山洞,认了一下春阳谷的方向,施展乘风术飞奔而去。道路上梅吟雪便说起天禽派的来历。

    “这个天禽派,我听师傅说起过。你可知道陆压道人,据说天禽派的开派祖师就是他。”

    “陆压道人?”明钦纳罕道:“雪姐说的可是封神传中那位来历神秘、神通广大的陆压道人?”

    “没错,就是他。”

    梅吟雪笑吟吟的点头称是,对于明钦的诧异毫不意外。

    “这……大概是托名吧。那陆压道人闲云野鹤一般的人,怎么会开宗立派。”

    明钦摇头不信。熟知封神传的都知道,陆压道人道法高深,不在阐教十二金仙之下,而且来历神秘,自称是昆仑山人,混元之初就修行得道,对道祖三大弟子都不逢迎拜谒,性情非常洒脱超逸。

    这样一个神通广大的神秘人物,当然易于让后人攀附,就好像百姓修家谱都喜欢找一个显赫的历史人物作祖先,道派中人自然也是一样,倒也无足为奇。

    梅吟雪呵呵笑道:“修行者不论如何傲岸不羁,只要不想让一身神通及身而绝,都会寻一个衣钵传人。这跟本身的性情无甚关系,况且陆压道人实在是一个怀抱隐痛的人,闲野自放多少有些难以言说的苦衷。”

    “雪姐这般笃定,莫非知道陆压道人的身世?”

    明钦心头一动,不由生起好奇之心。中夏故史渊源虽久,详细的记载也只有三千余年,至于三皇五帝,已经和神话传说掺杂,后人虽能在《山海经》、《淮南子》等书中钩稽一些零碎的片断,对于前因后果多属茫昧。

    “算是略知一二吧。”梅吟雪忖思着道:“这都是我听师傅说的。未必全然合乎事实,却也不是毫无根据。这位陆压道人其实是天皇帝俊的儿子,他自称是昆仑客倒是诚实不欺的。”

    明钦不置可否,追问道:“我听说帝俊有十大金乌皇子,不知道陆压道人是哪一个?”

    “十大金乌被大羿射死九个,剩下一个就是青华大帝和二郎神的父亲,这里面当然没有陆压道人。”

    羿射九日是尽人皆知的故事,这一役帝俊的金乌皇子十死其九。直接摇动了他的天皇地位,里面没有陆压道人什么事。方碧城自然不会犯这么明显的错误。

    梅吟雪微微哂笑,似乎窥破了明钦的试探。缓缓接道:“书史记载天皇帝俊有三个妃子,一个是太阳神女羲和,诞下了十大金乌皇子,一个是太阴神女嫦曦,诞下了十二月女。这两位神女都是盘古神女的眼睛所化,她们的兄弟就是执掌日月的东皇太一和月宫天子。所以帝俊迎娶两位神女亦是神庭结好日、月两大星曜的手段。这第三位妃子,叫作皇娥。是羽族凤凰家族的王女,相传地皇祖龙统一山海之后,继而攻伐昆仑神庭。想要建立神人合一的统治。帝俊委派山神夸父拒敌,结果不敌战死。神庭震动,仓皇逃往天界。帝俊为了争取羽族的支持,迎娶皇娥,诞下一子,就是陆压道人。”

    陆压道人说他修行得道在混元之初,可能另有玄机。但以辈份而论,确实是道祖三大弟子的子侄辈,所以在封神传中他和阐教十二金仙过从甚密。对元始天尊也执礼甚恭。

    “这么说来,好像也有些道理。”明钦听了这一段宛曲,不由微微恍然。

    “那当然。”

    由于造纸、印刷等技术到汉朝以后才逐渐成熟,所以在前古时代书籍的传写是十分困难了。口耳相传,师徒授受的家法一度是传道的主要方式,有些书虽然写定很晚。譬如老子《道德经》,晚近学者多以为是战国时代的产物。但不排除里面包含了很多渊源久远的思想。

    梅吟雪这些古说虽然有些来路不明。未尝没有一些故老传言、放佚旧闻。

    “你道陆压道人为何取这么一个名字?压就是乌压压的压,表示他是金乌之种。以陆为姓。则是因为昆仑神都大总管陆吾神是他的老师,帝俊迁都天界之后,祖龙之众多是山海之类,没有羽翼难以上天。因而得以苟延残喘。神都总管陆吾神和昆仑留守镇元子请旨帝俊,希望他派遣一位皇子经营下都,以慰民望。这时陆压出世不久,籍着羽族的势力炙手可热。帝俊便派他下界,借以调动羽族的力量。”

    明钦越听越奇,仔细一想,却也符合情理,只是去时太久,难以考证,枝节上难免大有出入了。

    “雪姐的意思,是说天禽派确然是陆压道人传下的一支?”

    “这中间自有缘故。”梅吟雪侃侃而谈,有条不紊的道:“等到祖龙暴毙,庞大帝国四分五裂,天皇帝俊总算松了口气。经过数百年经营,神庭已经在天界根深蒂固,难以回迁。神仙又喜欢高自位置,不愿再和凡界混居。但天界是羽族的大本营,帝俊深恐羽族尾大不掉,受其胁制,不肯封陆压道人为储君。后来十大金乌争夺皇储之位,和妖族、龙族勾结,终于羿射九日,天皇帝统烟销云散。”

    “但是九大金乌掉落凡间之后,就成了人间的祸害。当初孙行者不过踢倒了太上老君的八卦炉,就成了偌大一座火焰山。何况是帝俊余烈的金乌精魂呢?这些金乌精魂游荡于人间,都成了狂风戾气,凡人沾上一点,往往都成了枭雄巨盗。倘若不幸这些禀持戾气的人降生到帝王之家,坐到九五至尊的地位,就是生民灾劫,世间处处都是火山地狱,想想都不寒而栗。像那时日曷丧的夏桀、炮烙虿盆的商纣、人头畜鸣的秦二世,罄竹难书的隋炀帝就是臭名昭著的几个。”

    明钦听到这里,隐约琢磨出一些讯息,斟酌道:“莫非天禽派和金乌精魂有什么关系?”

    “正是。”梅吟雪赞许的点了点头,“陆压道人经营下都,颇有功勋,反遭帝俊的疑忌。从此心灰意冷,后来又遭遇天人大战,九大金乌自食恶果,帝俊也下落不明。陆压道人成了一个末落王孙,于是更名换姓,游荡人间。封神之战就是金乌皇子还魂,结连妖族,意欲颠覆道统,扫灭人类。战事平定之后,陆压道人便走访天下,查找金乌精魂的踪迹。据说莺粟花盛开的地方往往有金乌精魂聚而不散,相传莺粟是至阳之物,日曜之花,金乌专以此花为食。而有鼻、交胫、南掌三国之间的地带就以种植莺粟闻名,号称金犄角。我看那春阳谷就是金犄角的气眼,陆压道人留此一脉,大约是想镇守金乌精魂,使其不能出世为害。高木鸢说的仙经多半跟陆压道人大有关系。”

    “原来如此。”明钦拊掌叹息,总算明白了前因后果,“我也觉得奇怪。那天禽上人既然认为仙经后患无穷,为什么不直接毁掉,却留给三个弟子拼死抢夺,自相残杀。”

    梅吟雪摇头道:“仙经既是道家瑰宝,毁掉岂不是太过可惜。三界道法并没有善恶之分,关键要看修习者的心术如何。上古仙经多非**凡胎所能修炼,但却不能说仙经本身有什么问题。世间天赋异禀的人不世而出,假若真有这样的人,又有这样的机缘,必能做出非凡的事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倘若不知别择,对于前人的精妙功法,率然毁废,后人又何从继长增高呢?”

    “雪姐见得甚是。”

    明钦微微点头,头一回觉得梅吟雪不只是刚愎自用、心狠手辣,见识上却有过人之处。至少这段秘辛就不是寻常道者所能悉知。知道了这些前因后果,对于高木鸢不愿透露的枝节也能猜出一二。和天禽派的人交手自然大得便利。

    说话间,两人乘风御影,速度丝毫不慢。约摸过了顿饭功夫,便找到了春阳谷的位置。

    明钦游目观望,果见山谷深处有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欢喜道:“雪姐,你听。玉带河就在前面了。”

    梅吟雪轻嗯了一声,沉思道:“听高木鸢的话头,这个尹疏桐必有非常的手段。不但灭法老祖在天禽苑讨不到便宜。高木鸢对她也甚是忌惮。咱们还是小心一点,能不惊动她那是最好。”

    明钦点头称是,此前虽没有听过灭法老祖的名号,但他能得南象主倚重,俨然有国师之尊。定有过人之处。尹疏桐对他毫不买账,单以神通而论可能还要精强一些。(未完待续。)

第442章 白鹤童子

    明钦耳聪目敏,数百步之中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他不过。

    春阳谷中气候湿热,山石上长满厚厚的青苔,草木蓊翠,潜伏着不少鸣鸟蛇虫,玉带河云气蔚郁,大有几分世外桃源的味道。

    两人沿着河岸走了三五百步,果见河心横亘着一座破旧的石桥,不知经历了几多岁月冲刷,桥拱都还完好无损,桥体上刻镂的石兽也依稀可见。

    “好像是这里了?”

    明钦引着梅吟雪登上石桥,仔细寻觅高木鸢指点的机关。石桥乍一看并没有什么希奇,独是桥拱之间刻镂了几只石兽,嘴巴大张,好像能喷吐河水似的。

    “雪姐,这几只似乎有些古怪,我下去看一看。”

    梅吟雪目不能视,纵然神通高妙,几可以耳代目,终是多有不便。明钦也不能事事仰仗她。

    “小心一点。”梅吟雪微一点头,神情露出一丝紧张。

    明钦也没注意,翻过石栏扣着凹凸不平的桥体凑到石兽旁边观察,觑目往开张的唇吻中一看,只见石兽衔着一个圆滚滚的石球,明钦暗觉奇怪,探手进去小心摸索。

    石球触手一团温热,好像是活搁在里面的,休积甚是硕大,明钦随手拨弄了两下,石球咯噔一声,忽然往石腹中滚落了下去,隐约能听到砰通一响,仿佛掉进水面中一般。

    明钦呆了一呆,未等他想个明白。石桥轰隆一声,陡然剧烈摇晃起来,几只石兽一起喷出湿热的气雾。分明是触动了什么法阵。

    “钦之,你快上来。”

    梅吟雪察觉到事态不妙。软鞭倏地抖出往桥下垂落。

    明钦正感无处容身,几乎要震落河水中。眼见得梅吟雪垂鞭来救,连忙握住鞭梢。梅吟雪感觉到鞭梢一沉,振臂回收将明钦扯将上来。

    明钦跃上桥面,惊魂甫魂,还未得喘息片刻,忽觉得整座石桥轰隆大震,急速往水下沉去。一个罗盘一般金光四射的法阵浮现而出,宛如一个剽疾的涡漩,透射出莫大的吸力。

    两人慌忙施展身法。急切之间竟然弹跃不开。随着法阵的转动,流风溢气,分外迅烈。吹得人晕头转向,自顾不暇,强撑了片刻,终于不省人事。

    …………

    不知过了多久,潺潺的流水声渐渐传入耳中,明钦一个激灵,醒转过来。

    坐起来一看。置身的仍是一座石桥,比先前那座却有些不同,这石桥仿佛玉石砌成,连桥栏上的坐狮都精巧无比。桥下是清澈的碧水。蜿蜒深长,一眼望不到边际。河崖两旁遍种着五颜六色的花卉,芳香馥郁。空气中都透着沁人心脾的甜香。

    “雪姐——”

    明钦想起同行的梅吟雪,游目一扫。只见她贴着石栏状若昏迷。心头微微一宽,拍拍衣裳跳将起来。提聚道息,发觉并没有什么阻滞,稍稍放下心来。

    跃到梅吟雪身边,扶起她的香肩拍了拍,唤道:“雪姐,醒醒。要不要紧?”

    梅吟雪茫然的睁开眼眸,过了片刻,似乎想起双眼还没有治好,掠了掠发丝道:“我没事。看来这石桥暗藏着厉害法阵,高木鸢语焉不详,这可有些难了。”

    明钦哑然失笑,知道她看不见外间变化,提醒道:“雪姐,咱们好像已经到了天禽苑了。”

    “是么?”

    梅吟雪问明了究竟,忖思道:“这般说来,进入天禽苑的路径确实在那座石桥上,高木鸢倒没有骗咱们。可是咱们似乎还不知道回去的方法?”

    “我看出去的路径有可能就在这座石桥上。”明钦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先去找红莺粟吧,等拿到了东西,再来慢慢研究。”

    “好。”梅吟雪微一点头,迟疑道:“你认识红莺粟吗?”

    “不太认识。”

    明钦挠了挠脑袋,老实的道。莺粟并不是一种很常见的植物,他虽然听不少人听起过,却没有特别的了解。

    “没关系,你发现有疑似的花卉就指给我看。”

    梅吟雪抿嘴一笑,沉思道:“高木鸢指名要天禽苑的红莺粟,而不要别的花种。想必这红莺粟经过天禽上人的栽培,有着非同寻常的效用。”

    明钦点头称是,两人迈步走下石桥,走不数步,忽听得石桥上轰隆响震,法阵飘转,降下几个青年男女。

    明钦微吃一惊,扯住梅吟雪的袖袂,闪身躲藏到一片繁茂的花丛中。透过枝叶往桥上觑看。

    只见几个男女形貌古怪,透着一股妖异之气,瞧起来不像善类。

    为首的是一个体貌高大的青年,穿一身劲练的皮甲,外罩着玄色披风,绰一条乌油油的蛇头拐杖,双目狭长,面白无须,给人一种阴恻恻的味道。

    “大师哥,师傅让咱们来采红莺粟,这红莺粟在哪呢?”

    一个瘦小汉子跟在黑衣青年身后,亦步亦趋的问。

    明钦听在耳中,不由又惊又喜,惊的是这几人竟然也是冲着红莺粟来的,看来梅吟雪料的不错,红莺粟果然是难得的药材,没那么容易到手。喜的是人家有备而来,必然识得路径,她和梅吟雪只要蹑在后面,有可能事半功倍。

    黑衣青年不屑地笑了笑,瓮声道:“师傅命我主持大局,你们几个只管听令行事,问那么多做什么,难道大师哥还会害你们不成?”

    “是,是。”瘦小汉子抹了把汗,点头哈腰的道。

    黑衣青年轻哼一声,望着同行的黄衣女郎,换了副面孔道:“燕子,那女魔头对红莺粟把持的极严,师傅再三叮嘱,切莫惊动了她。呆会儿你可要跟在大师哥身边。我也好保护你。”

    这黄衣女郎生得面若春花,腰如摆柳。衣饰上缀着金光闪闪的贴箔,体态丰腴玲珑有致。娇挺的胸脯呼之欲出,确是一个十足的大美人,无怪黑衣青年另眼看待。

    “多谢大师哥。”

    金燕子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对黑衣青年的示好视而不见。

    “苍鹰子,办正事要紧。”

    旁边一个短发的精壮大汉冷冷说道,他直呼黑衣青年的名讳,似乎对他不甚服气。

    苍鹰子面孔一黑,盯了精壮大汉一眼,微哂道:“秃鹫师弟。呆会儿若是遇到女魔头的徒子徒孙前来阻拦,可要看你的了。”

    说着冷哼一声,当先大步下桥,秃鹫、金燕子和乌鸦各怀心事跟在后面。

    “雪姐,这几个人也是来采红莺粟的,看来有便宜可拣。”

    明钦早知道采红莺粟不会那么容易,高木鸢一心想救妖蟒的性命,当然不会把个中危险和盘托出,只是想不到刚来到天禽苑就遇到一拨虎口夺食的。

    梅吟雪点头道:“他们好像是灭法老祖的徒弟。想必熟悉天禽苑的花圃,咱们见机行事便了。”

    天禽派的弟子似乎有一个特点,纵然不是羽族变化,名号里多半有个禽鸟的字眼。前有高木鸢的鸢,古长鸿的鸿,苍鹰子、金燕子几个分明如出一辙。

    只有尹疏桐是个例外。但疏桐是花木,禽鸟结巢而居。和花木自然脱不了干系。

    天禽上人三大弟子,除了高木鸢无甚传人。古长鸿和尹疏桐分庭相礼,来偷采她红莺粟的想来非古长鸿师徒莫属了。

    明钦和梅吟雪待四人走出二三十步,蹑走蹑脚的跟在后面,河岸两边生满了驳杂的花树,非常容易隐蔽,苍鹰子一行专心寻觅种植红莺粟的园圃,浑不知被人盯了梢。

    苍鹰子得了灭法老祖的耳提面命,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天禽苑的地形图,按图索骥,自有无穷便利。

    几人依着地图七拐八折,穿过几道圆拱门,忽得见霞光满天,鲜艳夺目,定睛一看,一片色彩绚艳的花圃呈现面前。

    园圃分了前后数畦,种植都是一色的红花,红艳的花蕊朵朵盛开,仿佛胭脂染就,比之山茶、芍药也毫不逊色。

    “哈哈……,果然是红莺粟。”

    四人对视一眼,喜笑颜开。苍鹰子将拐杖往地上一插,从腰间解下一个灵气布袋,招呼道:“大家抓紧了,别让师傅等急了。”

    金燕子三个各掏出相似的储物袋,围着花圃分头采摘起来。

    明钦躲在院墙后面探头一看,苍鹰子几个正忙着的热火朝天,忙和梅吟雪商议道:“红莺粟就在里面,他们已经开始采了,咱俩怎么办?”

    “等一等。”梅吟雪沉吟道:“咱们只是想摘几朵红莺粟,犯不着跟灭法老祖的徒弟动手,看看再说吧。”

    明钦一想也是,他俩要做的是和苍鹰子兄弟一样的勾当,若是在园子里大起冲突,必然会惊动尹疏桐的弟子,谁也讨不了好去。

    照理说红莺粟这般重要,尹疏桐应该防范甚严才对,怎么让苍鹰子几个轻而易举的得了手。中间可是大有蹊跷。

    四人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各采了满满一口袋,苍鹰子看了看天色,忙道:“秃鹫、燕子,收手吧。师傅让咱们最多采半个时辰,迟恐生变,大家整理一下,原路返回。”

    说着系好口袋,抱将起来摇了一摇,口中念念有词,口袋好像放了气的气球迅速瘪小,直到和拳头一般。

    秃鹫几个知道红莺粟可以在灭法老祖跟前邀功,巴不得多采一些,迟迟不肯收手。苍鹰子再三催促,才满心不愿的收拾起来。

    “哪里来的蝥贼,竟敢偷进我家园圃盗采东西。”

    一个清亮的喝声突兀响起,房檐上飞身掠下一个白衣少年,眉清目秀,身姿挺拔,胁下生着两只雪白的羽翼,一翕一张,狂风鼓荡。

    明钦闻声精神一振,扯着梅吟雪笑道:“有好戏看了。”

    苍鹰子抢上一步,将蛇头杖抄在手中,嘿然笑道:“大家收拾东西,准备走路。”

    “想走?”白衣少年仰天大笑,环抱着双臂道:“把赃物留下来,小爷看在你们做了半天长工的份上,就饶你们一条狗命。”

    苍鹰子面皮一黑,敢情白衣少年早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之所以迟迟不露面就是想让四人做点劳力,省去他们自家采摘的功夫。

    “你这小子乳臭未干,口气倒是不小。我也不须他们帮手,你若能在我杖下挨过十招,我便将红莺粟留给你也无妨。”

    “哈哈……”白衣少年傲然道:“废话少说。我白鹤奉命看守花圃,还能让你们在我眼皮底下溜过去。不把东西留下来,哪个也别想走。”

    说着手掌一扬,白光闪现,亮出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撑开雪亮的双翼,朝着苍鹰子头顶扑落。

    “领教高招。”

    苍鹰子阴阴一笑,舞起蛇头杖不慌不忙地见招拆招。

    白鹤童子剑招凌厉,挟着羽翼之助,迎空扑击,气势劲疾。苍鹰仗着功力深厚,步步为营,封挡的滴水不露。

    连斗数合,苍鹰子手起一杖砸开白鹤童子的长剑,冷笑道:“让你小子知道大爷的厉害。”

    说时手上的拐杖忽然盘折而起,夭矫而动,好像活物一般。斑斓的蛇头口吐红信照着白鹤童子长身飞噬,甚是诡秘难当。

    白鹤童子猝不及防,双翼一荡,躲闪开来,不怒反笑,“你这污蛇竟敢在小爷跟前耍弄,真是班门弄斧,嫌命长了。”

    他是个白鹤修成,蟒蛇的天然克星,对于苍鹰子的机巧自然不屑一顾。

    鹤翼一展,摩空而起,觑得苍鹰子的破绽,猛然凌空下击,俯冲而至,长剑抖颤挑苍鹰子的蛇杖。

    剑杖交击,蛇头杖砰的一声爆裂开来,喷出一片腥臭的浓血,白鹤童子首当其冲,哎呀一声沾湿了半边衣襟,头颈上顿时脏污不堪,双目**辣的难以视物,弃了苍鹰子狼狈逃去。

    苍鹰子哈哈大笑,得意之极,摆手道:“小鬼头,想跟大爷交手,回去再练个十年八载吧。”

    忽听的天空一声鸾鸣,一头火赤的红鸾乘风而至,红光飘转,落到地上化作一个明眸皓齿的红衣少女,杏眼圆瞪,来回瞄着四人满面怒气,“哪个打伤了我白鹤师弟,快点上前领死。”

    “不好,女魔头徒弟不少,若是一个个赶来拦截,我等可不好脱身。”

    苍鹰子暗暗叫苦,击败白鹤童子的欢喜顿时消失无踪。(未完待续。)

第443章 红纱阵

    红衣少女粉面桃腮,亭亭玉立,展开白生生的玉手,光华闪耀,幻化出一条九尺有余的亮银枪。她拉开架式,神情睥睨,瞧起来似模似样,气宇非凡。

    秃鹫轻嗤一声,瓮声瓮气的道:“你这女娃胡吹什么大气,快点闪开了放我们走路,免得大爷一个手重把你打死了。”

    他见识了白鹤童子的武艺,尽管凌厉无前,兄弟几个都足以应付,料想红鸾比白鹤童子强不了多少,若是一齐来攻,还有些棘手,单个前来,正好个个击破。

    “休逞口舌之利。”

    红鸾闻言不怒反笑,摇动银枪一式‘穿针引线’,迎面便刺。

    秃鹫探手从后腰掣出一把吴钩,让开枪锋好整以暇的道:“苍鹰子,你们三个先走,我随后便来。”

    “甚好,咱们走。”

    苍鹰子着急脱身,招呼了乌鸦和金燕子一声,夺路而去。

    “哪里逃。”

    红鸾娇喝一声,骈指往头顶一指,哗然一声落下数道红纱,暗合九宫八卦的方位,红鸾纤腰一扭,闪身躲到一堵红纱后面。

    秃鹫不明就里,大步穿过红纱奋起直追,只见得红光满眼,睁目难视,心头暗叫不好,转身欲退哪里还找得到门户,正自徬徨无计,红鸾隐身暗处觑得分明,银枪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到近处,猛然在秃鹫双腿上一扫,秃鹫闷哼一声,登时筋断骨折,趴到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苍鹰子三人被红纱遮住去路。他眼力高明,识得是一个厉害阵法。不由心头微突。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什么障眼法,待我把她的红纱扯下来。”

    乌鸦掣出一把板斧。凶神恶煞的扑了上去,照着红纱疾斫。

    斧头砍到红纱上,耳听的砰訇一响,激起漫天火光,风助火势,甚是猛恶难当。

    三人骇然变色,慌不择路,分头往红纱后面冲去。

    乌鸦冲出红纱阵,只见楼阁巍巍。花团锦簇,并没有什么怪异之处,他已经让阵法骇破了胆,顾不得回去招呼苍鹰子两个,摸了摸腰间的灵气袋,心说:“待我将红莺粟交给师尊,说不定他老人家一高兴,封我个大师兄做做。”

    灭法老祖门徒众多,除了对他自己需绝对效忠之外。师兄弟之间却没有什么恭悌友爱,他会视徒弟的修为高下和办事能力加以拔擢,苍鹰子坐到大师兄的位置不过数月,此前则是秃鹫位次最高。所以两人一直不怎么对付。

    乌鸦想到开心处,撒开脚步掠身而起,谁知身形刚刚升起半空。砰的一声撞到一堵无形的大墙上,登时磕了个头破血流。一屁股弹回地面上,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苍鹰子抢出红纱。迎面却是阴风怒号,不见天日。苍鹰子心头一虚,他跟在灭法老祖身边学了不少使毒的法门,对阵法却一窍不通,正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遇到这样的阵仗深感无可奈何。

    明钦和梅吟雪躲在墙外观看,料不到红鸾虚晃一枪,忽然布起阵法来。只见半空中一道道红纱虚悬下来,按着阴阳八卦不时转移,看的人眼花缭乱,莫测高深。

    红纱就如同一道道门户,时卷时舒,阵法中顿如迷宫一般,变化着种种不同的幻阵,红鸾又躲在暗处伺机偷袭,倘若不知底细,早晚要着了她的道。

    明钦恍然而悟,他们先前对园圃疏于防范还觉得奇怪,如今看来尹疏桐早已布下了严密的阵法,否则仓猝之间红鸾不可能随意布设这般繁复的幻阵。

    若论真实修为,红鸾比白鹤童子也强不了太多,她明知白鹤败阵而走,还敢来以一抵四,显然是有恃无恐。

    “好险,如果咱们不知虚实,被困到红纱阵中,只怕结果比他们好不了许多。”

    想到这里,明钦出了一身冷汗,道家神通法门众多,法阵虽不如灵宝来得轻便,威力却不可同日而语。相传诸葛公布下八卦阵阻挡东吴的追兵,昭烈才得以安然逃往白帝城。

    但是法阵最大的弱点就是灵活性不足,任凭法阵如此精妙绝伦,倘若不能将对头诳入阵中,就难以发挥效用。

    “趁着他们斗的难解难分,咱们快去采几株红莺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两人静候多时,自不愿无功而返,趁着红鸾无暇他顾,正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好,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明钦鉴于梅吟雪眼目不便,倒不如他自己脱身容易。叮咛了一声,小心翼翼往园圃行去。

    “你……你小心一点。我给你掠阵。”梅吟雪知道天禽派来头很大,不觉升起一丝紧张。

    明钦瞄了忐忑不安的梅吟雪一眼,心头微感异样,他也无暇多想,几个起落跃到花圃,拣花盘硕大的红莺粟掐了几朵,丢到袖囊中的千机袋中。

    他不敢多所耽搁,琢磨着一二十朵足够高木鸢用来配药了。刚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悄然开溜,突听的空中随来劲疾的衣袂破空之声,却是白鹤童子清理了一下身上的污垢赶了回来,望见明钦顿时勃然大怒,喝骂道:“你这蝥贼,往哪里逃?”

    “你可别误会,我是来探亲的,跟你说的蝥贼没什么关系。”明钦摆了摆手,笑嘻嘻的道。

    “探亲?我跟你有什么亲?”白鹤童子怔了一怔,他毕竟年纪不大,好奇心略重一些。

    “实不相瞒,我是你大师伯的门人,特来拜谒尹师姑的。大家都是天禽派一脉,师弟何以如此无礼。”

    明钦心想高木鸢和尹疏桐应该无甚怨仇,说不定能有几分薄面,暂且蒙混过去。

    “你是高木鸢的徒弟?”白鹤童子见明钦老实点头。睁大了眼睛,怒声道:“师尊说过。高木鸢薄情寡义,比灭法老祖还要可恶。师尊不找他麻烦也就罢了。你竟敢找上门来盗采我红莺粟,简直罪加一等,不要跑,吃我一剑。”

    明钦目瞪口呆,想不到尹疏桐对高木鸢有这么深的恨意,原本想攀个亲谊,谁知却是弄巧成拙。

    白鹤童子慑出森寒的长剑挺身疾刺,明钦闪身躲过,失笑道:“慢来。慢来。你几时见我采了红莺粟,你我份属同门,我可不愿以大欺小,你这家伙好不晓事,一个灭法老祖尚且对付不了,难道想连大师伯也得罪了。”

    白鹤童子转念一想,他来得匆忙,还真没看到明钦动手采药,咬牙道:“就算你没采。那也是我来着了,若是迟上几步,你肯定就采了。”

    明钦听得心头大乐,哈哈笑道:“俗话说。‘捉贼拿赃’,就算告到官府,也要讲一个真凭实据。你信口诬蔑。我还要告你个污人清白呢?”

    “你……”白鹤童子哑口无言,俊脸涨得通红。半晌才道:“总之,你就是没安好心。”

    这时。天边隐隐响起风雷之声,两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宽袍大袖的道者挟着一团乌云疾驰而来,身后一道青气衔尾直追,恰似流星赶月一般。

    那道者身躯肥胖,肤色细嫩红润,须眉飞拂,眼目狭长,开阖之间隐露精光,很有几分独行其是的风采。

    道者势如奔雷,呼吸之间已不足十步,袍袖狂风鼓荡,张开蒲扇般的大手往白鹤童子面门抓去,磔磔怪叫道:“你们两个小娃娃准是尹疏桐的弟子吧。”

    “灭法老祖?”

    明钦心念电转,已经猜出道者的身份。连忙收束神魂隐藏到神游镜中,神游镜无形有质,在日光下轻若无物,任他有天大手段也无法掬取。

    灭法老道一掌拍出,阴风怒啸,风沙迷眼,吹的人站立不住,白鹤童子大惊失色,进退失据,抖开雪亮的双翼想要躲逃,整个身躯却似风中落叶,难以平衡,灭法老道肉掌中似有一种莫大吸力,手臂一长将白鹤童子慑入在掌中。

    转眼一瞧,却不见了明钦的踪影,灭法老祖轻咦一声,微感错愕。他不顾身份向两个小辈动手,理当手到擒来才是,做梦都未想到其中一个奇诡的销声匿迹,连他都没有看出奥妙。

    “古师兄,你我兄妹之间的恩怨,何必将小辈牵扯进来。”

    清媚的话声中,尾随的青气降落下来,幻化出一个绰约多姿的宫装美妇。

    她穿着紫色的纱裙,发髻高挽,耳缀明珰,眉飞入鬓,面如满月,五官温润惹人怜爱,捏一柄描金小扇轻轻摇动,唇边噙着隐约的笑意。

    灭法老祖嘿然一笑,轻哼道:“我也不想这样,但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弟被你的红纱阵所困,为兄是个护犊子的人,不得不出此下策。”

    尹疏桐哎哟一声,浅笑道:“你这是要胁我吗?”

    “岂敢。”灭法老祖道:“为兄只是想跟你做个交易,你放了我的徒弟,我也保他安然无事。如此皆大欢喜,你我兄弟也不伤和气。”

    “红鸾——”

    尹疏桐唤了一声,阵中的红鸾听到召唤,飞身从红纱阵中掠了出来,跃到尹疏桐跟前,恭谨的行了一礼,“师傅,弟子无能。让歹人闯入花圃盗采了红莺粟,罪该万死,请师傅降罪。”

    尹疏桐瞄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反问道:“古师兄说你拿住了他几个徒弟,可是有的?”

    红鸾抬眼望了望灭法老祖,摇头道:“弟子不知。我只拿住了几个盗采红莺粟的贼人,不知道有无古师伯的徒弟在内。”

    尹疏桐轻哦了一声,和颜悦色的道:“古师兄你也听到了。莫非这几个到我天禽苑偷鸡摸狗的下三滥就是师兄的得意门生。”

    灭法老祖老脸微红,暗自恚怒,尹疏桐的话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讥刺他行止不端。干咳道:“为兄最近和南象主讲经论道,对门下弟子疏于管教,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尹师妹宽宏大量,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念他们是些无知小辈,饶他们一次也无不可。”

    尹疏桐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明眸流转,叹了口气道:“但他们将我的花圃糟践成这样,浪费了我多年的苦心经营,总该有所补偿吧。古师兄身受象主礼遇,被他尊为国师。荣华富贵,今非昔比。些许赔偿想来是不成问题的咯。”

    “好说。”

    灭法老祖和尹疏桐同门多年,自然深知她智计百出,这回他理屈在先,想要全身而退可没那么容易。

    他原本打定主意,来一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他去和尹疏桐托故叙旧,拖住她半个时辰,好让几个徒弟来采莺粟。

    他对天禽苑的地形和尹疏桐的门徒了如指掌,选派的四个弟子都是一时之选,惟独忌惮尹疏桐而已。谁料尹疏桐竟然在花圃四周布设了阵法,几个徒弟对此道茫昧无知,一步之差,竟至于全军覆没。尹疏桐在谈话中透露出个中讯息,别的徒弟还罢了,金燕子和象主大有关系,倘若出了意外,他可不好向象主交待,是以匆匆忙忙赶来。

    “天禽苑的红莺粟自然比别处不同。实不相瞒,为兄最近受象主委托炼制丹药,师妹若能匀我一些红莺粟,事成之后,不但为兄面上有光,对于天禽派的声名也大大有利。”

    灭法老祖不知道尹疏桐索要多少赔偿,不出意外应该会狮子大开口敲他一笔,如果能换些红莺粟还差强人意,否则的话这脸面可就丢大了。

    尹疏桐绽唇笑道:“我和师兄不同。师兄一心想高官厚禄,人前显贵。我只求图个衣食无忧罢了。你要换徒弟也好,红莺粟也罢,只要破费一点,凡事都好商量。”

    纵然尹疏桐聪明绝顶,也不知道金燕子身份特殊,意义非凡。在她看来,灭法老祖的门徒一钱不值,灭法老祖又不是个情义深厚的人,他若是跺跺脚扭头走了,还上哪里找这样的买主。

    “是,是。”灭法老祖也不点破,呵呵笑道:“那就请师妹开个价钱吧,我手头虽不宽绰,可以想方设法给你凑一下。”(未完待续。)

第444章 金丝罗网

    “不是小妹故意要和你为难。”尹疏桐摇着摺扇幽幽叹道:“师兄你也知道,这红莺粟一旦采摘下来,就得尽快加以调制。否则精气消散,就和寻常的莺粟无甚区别了。你的这些无知顽徒肆意糟践我的花圃,若以浪费的药材能论,卖个几千万都不只吧。”

    灭法老祖面孔一黑,讪然笑道:“我极知师妹培植红莺粟的勤苦。对于劣徒的所为我也十分痛心。说句不中听的话,药材和丹药毕竟不能相提并论,当然,师妹若是嫌弃摘下的莺粟精气不足的话,为兄愿意出钱买下来。还望师妹给一个公道合理的价钱。”

    “也罢,难得师兄这么有诚意。小妹赋性疏懒,料理不了这些俗事。师兄若能慷慨解囊,拿出这个数目。小妹就既往不咎,权当眼不见为净吧。”

    尹疏桐勉为其难的竖起三根手指,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三……三百万?”灭法老祖不甚确定的道。

    尹疏桐轻哼一声,俏脸微寒,凛然道:“师兄,你当我是乡下丫头,随便糊弄的不成。你拿我的红莺粟回去调制灵丹,向象主取媚求宠,随随便便都能卖出几个亿,我要你三千万,好比九牛一毛,微不足道。这个价钱你都不肯出,我可要怀疑你的诚意了。”

    “师妹无须动怒。是为兄错会了。”

    灭法老祖干笑两声,平情一想,尹疏桐说的却也在理,这些红莺粟调制出来确实利润丰厚。前景可观,她出的价码尽管让他肉痛不已。咬咬牙还可以接受。

    “只是三千万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你总能给我点时间筹措。”

    尹疏桐淡然自若的道:“这个悉听尊便。你什么时候拿得出钱来。我自会放人。小妹倒无甚要紧,只是这红莺粟每过十二个时辰,效力便减弱一分。师兄可得心中有数。”

    “不如这样。”

    灭法老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捋着胡须笑道:“三千万为兄一时半会儿是拿不出来,不过我闯荡半生,多少有些值钱的东西。我可以先预付三百万,敢请师妹网开一面,放我一个小徒出来,我就把这个小童子还给你。”

    说着提溜起白鹤童子和煦一笑。他门下徒弟众多,少几个无关紧要,但金燕子出身于有鼻国的豪门大阀,象主不日就要聘为儿媳,失陷在天禽苑回去难以交待。

    “也好。”

    尹疏桐淡淡瞄了白鹤童子一眼,随口答应,不见喜怒。

    灭法老祖心头微松,从腰间解下一个灵气袋,掂了掂道:“这是我刚从采石场中收来的玉石。花了我四五百万,师妹是个识货的,也不须我来饶舌。”

    说着隔空一掷,灵气袋轻飘飘的飞了过去。看起来浑不受力。

    尹疏桐暗自冷笑,灭法老祖心思诡诈,时刻不忘试探她的功力。倘若稍微露怯,后果不堪设想。眼见灵气袋浮到近处。好像一枚轻盈的暗器,看不出它打向何处。

    尹疏桐扬起摺扇照着灵气袋一拂。那袋子来势一滞,直直往地上掉落。尹疏桐顺手一抄,打开来看时,里面果然有十多颗大小不等的玉石。她拣了两颗拳头大小的看了看,确实质地温润,灵气充溢。

    大抵世间活物都有灵气存在,灵气凝聚到一定程度往往成为精怪,精怪中出类拔萃的才能称为妖异。

    道者修行除了炼气这种日积月累的功夫之外,通常还需要一些灵丹妙药来增进修为。但灵丹妙药不可多得,价钱也贵。次一等的则是各种精石,譬如珍珠、翡翠、琥珀,也都是精华之抟聚,对修行者大有裨益。就算寻常富贵之家也有把珍珠碾成粉末用来美容,但不通术法的人只知外敷诚然是暴殄天物了。

    中夏又有佩玉的传统,将玉石雕镂成各种随身物件,濡染其中的精华,甚至调成玉屑服食。

    明钦的比目玉就是此类宝物,只是比目玉调和元气,品次极高。一般的玉石让修行者拿来洗炼几次,就不中用了。

    尹疏桐将灵气袋中的玉石观摩了一遍,心知灭法老祖所言不虚。修行者境界越高,进益愈浅,如果运道不佳的话,可能一个瓶颈就要耽误几十上百年,韶华流逝,到头来一场徒劳。

    所谓厚积薄发,在修行的初期可能天分更加重要一些,时日一长还是需要勤奋不懈的努力。‘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孔子说,‘唯上智与下愚不移’。但上智和下愚在人群中的比例都是极小的,常人智能相差不远,无非是后天的遭际起着不同的作用。

    炼气之道大约有三种,一是勤勉不惙,矢志不移的用功。这是最难的,好一点的大器晚成,更多的可能也无所成就。

    老聃说:‘大道甚夷,而民好径’。行险侥幸,好逸恶劳,也是人之常情。因而便有阴阳采*补的法门,损不足以奉有余,这条路最容易害人害己,很多道者采补不慎,反而被倒采,也可说是天网恢恢,咎由自取。

    第三种就是求助于灵丹、妙药、精石、圣水,这个法子倒是没什么大的后患,但却很受财力的制约,财力不足,就不免铤而走险,做一些杀人放火的勾当,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结局也可想而知。

    修道本来就是非常之事,凡人徒然艳羡腾云驾雾的逍遥自在,个中的寂寞酸辛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怎么样,为兄是个实诚人,你我同门学艺,师妹总该信得过我。”

    灭法老祖和尹疏桐都是聪明人,聪明人做事总是留有余地,面子上总归要过得去,除非能一举制其死命,轻易不会撕破脸皮。

    尹疏桐不动声色。收起灵气袋道:“东西是不错,红鸾。你去阵中放一位师侄出来。”

    “是。”红鸾恭身领命,就要入阵拿人。

    “且慢。”灭法老祖忙唤了一声。嘿笑道:“师妹有所不知。这几个弟子中有我一个女徒,她身子娇怯,不比男子。还望师妹高抬贵手,先放了她出来吧。”

    尹疏桐不疑有他,点头道:“红鸾,照做。”

    红鸾微一点头,跃入阵中,金燕子进的阵门,流火纷飞。甚是燥热难耐。好在她穿的衣裙贴着箔片,好像整密的鱼鳞,不惧水火,也是一件宝衣。奈何左冲右突,找不到出去的门径。

    正感不可奈何,红纱飘转,红鸾现身出来,虚晃一枪,微哂道:“这边——。”

    金燕子暗自恚怒。缀着红鸾的身影衔尾直追,只见一道道虚悬的红纱走马灯一般乱转,红鸾有意引她出阵,身法不疾不徐。时而停身观看,她在前面老马识途,不消片刻功夫。两人一前一后杀奔出来,金燕子反手拈出一把柳叶飞刀。娇喝道:“妖女,哪里走?”

    扬了扬纤手。作势要打。灭法老祖忙道:“燕子,不得无礼。”

    金燕子怔了一怔,这才发现出了阵圈,红鸾落到一个紫裳美妇身边,睨着她微微冷笑。对面站着一个宽袍博带的道者,愕然道:“师傅,你怎么来了?”

    灭法老祖轻嗯了一声,指着尹疏桐道:“这是你尹师姑,她宽宏大量,放了你出阵。还不快去谢罪。”

    金燕子红唇微撅,眸光闪着泪花,朝着尹疏桐勉强行了一礼,嗫嚅道:“多谢……”

    尹疏桐见金燕子模样俏美,比之红鸾还稍胜一筹,不由微感意外,想不到灭法老祖座下还有这等才质卓异的弟子。摆了摆手,嫣然笑道:“这小侄女的俏模样可真俊呢?”

    灭法老祖讪然一笑,知道尹疏桐眼光老道,时间一长,没准能看出什么来,当下无意逗留,松手推了白鹤童子一把,拱手笑道:“事情已经说定,为兄这就回去给师妹筹措钱款,劳烦师妹等待两天。”

    尹疏桐淡然一笑,灭法老祖既然肯出钱,她也不再纠缠红莺粟的事,明知金燕子身上携带了不少,毕竟拿人手短,只要他能将钱款补齐,些许莺粟就当是预支给他的吧。

    “苍鹰子他们呢?”金燕子左右不见苍鹰子三人,满怀疑虑的问道。

    “这事为师自有计较,你就不要多问了。”

    灭法老祖低声斥喝了一句,引着金燕子缓步出园而去。

    …………

    “师尊,苍鹰子三人还困在红纱阵中,是否要拿他们出来?”

    眼见灭法老祖师徒姗姗离去,红鸾凑到尹疏桐跟前小声请示。

    尹疏桐哗然阖起摺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眸光微凝,抖手打出一团金灿灿的物事。

    自打灭法老祖和尹疏桐出现,明钦小心隐匿,不敢胡乱走动,只盼两人离开,再溜出园圃和梅吟雪汇合。

    神游镜是梦神炼制,和月曜甚是相宜,日光下只有一个淡淡的光影,若不特别留意,几乎难以捕捉。

    但是他已经露了形藏,尹疏桐方才只顾和灭法老祖交涉,不暇顾及于他,却也分了一缕神念,时刻注意他的形踪。

    明钦若是藏到光照熹微的暗角,必然难以遁形,是以并非走远,直到金光四射的物事当头罩落,才醒悟过来,暗叫不好。

    那团物事却是一面细针密缕的金丝罗网,呼啸一声降落下来,遮住日光的瞬间,神游镜的光影顿时清晰无比的显现出来。

    明钦闪身欲逃,不料罗网中透射出一股无形大力,当头一罩,如中梦魇,又像粘附到蛛丝上,怎么都挣脱不开。

    挣扎了片刻,罗网合身罩下,耳听的咣铛一响,神游镜现了本象,掉到地面上。

    红鸾快步上前将铜镜拾了起来,她倒也乖觉,并未拿开罗网给明钦以可乘之机,包着铜镜送到尹疏桐面前,脆声道:“师尊,是一片铜镜。”

    尹疏桐接过神游镜,透过疏密有致的罗网打量了一番,沉思道:“莫非是一个铜镜得了生气,修炼成精怪了。”

    “师尊,这人说是高木鸢的门下,我看他鬼鬼祟祟,图谋不轨。本想拿住了交给师尊发落,谁知姓古的横插一脚,差点给他逃了。”

    白鹤童子想起前事,愤愤不平的道。

    “高木鸢?”尹疏桐听到这个名字脸色一冷,黛眉微蹙道:“他派人来我天禽苑做什么?”

    白鹤童子接口道:“这人说是来探亲的,莫非高木鸢迷途知返,遣人来向师尊说和了吗?”

    “不可能。”尹疏桐深知高木鸢的为人,她当年赶走古长鸿之后,本想邀请高木鸢回来一同修炼《阳乌仙经》,光大天禽派。谁知高木鸢恪守天禽上人遗命,反而劝她放弃仙经。尹疏桐对他的学识颇为看重,奈何道不同不相为谋,提起此人就不由火冒三丈。

    “园外的朋友,你已经窥探多时了。是去是留,可想清楚了吗?”

    尹疏桐修为精强,梅吟雪和她只有一墙之隔,如何逃得过神识的感知。见梅吟雪雌伏不动,一时猜不出她的来历。但她既然没有跟随灭法老祖离开,想必不是一伙的。

    方才梅吟雪侧耳倾听,知道尹疏桐和古长鸿都在近处,但两人未曾交手,她也估摸不出神通高下,及至明钦忽然被她祭出法宝制住,不由阵脚大乱,上前相救恐怕力有未逮,夺路而逃也不是她的行事作风。

    听到行藏败露,梅吟雪索性大大方方的迈步而出,拱手道:“尹谷主请了,在下梅吟雪,此来是依着高木鸢先生的指点,想求得几株红莺粟,配制丹药,医治我的眼睛。”

    “梅吟雪?”

    忽见园处转出一个甲胄齐整的美貌女将,尹疏桐觑目打量,心头暗暗称奇。又见她眸光痴滞,睁目如盲,不禁暗道可惜。

    “如此说来,你俩并不是高木鸢的弟子了?”

    “不错。”梅吟雪不枝不蔓,坦然相告,“我的眼睛是被那神龙岭的妖蟒所伤,我听说蛇胆有明目之用,本想杀蛇取胆。经由高先生一番指点,这才来到天禽苑。我俩行事冒失,多有得罪。刚才听闻谷主将红莺粟卖给灭法老道,不知谷主能否也售我几株,价钱的事却好商量。”(未完待续。)

第445章 罗网难逃

    “我看你这件衣甲不错。倘肯留下来交换,送你几株红莺粟却也无妨。”

    尹疏桐眼力高明,虽然不知道梅吟雪穿的是诛天铠,却看出是件不凡的物事。

    梅吟雪心头一紧,强笑道:“宝甲、灵器关乎修行者的性命安危,恕在下不能从命。敢请谷主开一个实价,在下好尽力筹备。”

    “衣甲和眼睛孰轻孰重,姑娘连这个账都不会算吗?”尹疏桐盈盈浅笑,梅吟雪越是不答应越是勾起她的兴趣。

    “我已经说了,宝甲对我来说性命攸关,生命和眼睛相比较,当然还是性命重要。”梅吟雪不卑不亢,答的滴水不漏。

    “君子有成人之美,所幸我不是君子,偏就相中你这件铠甲了。舍此之外,就算你肯出再多钱,本谷主也无甚兴致呢?”尹疏桐轻摇摺扇,饶有兴味的盯着她上下打量。

    “既是如此,这笔交易是谈不成了。”梅吟雪叹了口气,岔口道:“万望谷主高抬贵手,放了我的朋友。”

    尹疏桐失笑道:“你俩擅闯我天禽苑行窃,若不略施惩戒,定然贼心不死,伺机重来。”

    梅吟雪一听这话,心知尹疏桐不是好相与的人,倏地掠身飞退,夺路而走。

    “看你往哪儿跑?”

    尹疏桐不慌不忙,屈指一弹,半空中哗然垂下数道红纱,遮住去路。梅吟雪惊觉有异,硬生生停下身形,四面红纱飘转,风沙凄迷,隐藏着无穷凶险,梅吟雪小心戒备。竟不敢跨越雷池半步。

    “先困他们几日,摧挫一下锐气,看看过两天,古长鸿会不会乖乖送钱来。”

    尹疏桐瞄了两个徒弟一眼,淡淡道:“你俩好生看管花圃和法阵,不可有误。”

    “是。”

    尹疏桐御下甚严。红鸾和白鹤俯首帖耳,谁也不敢开口多问。

    尹疏桐满意的点点头,衣袖轻拂,御风而起,越过几重院落,降到一处清新雅致的庭院。

    院中种着几畦花树,多有青衿翠袖的小鬟修剪打扫,远远望见尹疏桐回来,忙不迭恭身行礼。

    尹疏桐穿庭过院。径自来到一所幽僻的静室,门口站着两个年长一些的侍女,毕恭毕敬的道:“恭迎谷主——”

    尹疏桐轻嗯了一声,这些侍女跟她没有严格的师徒名份,平时做些洒扫应对之类的事,兴致到时也会指点一些修行法门。

    她们不像红鸾、白鹤是禽鸟修成,多半资质平平,前景有限。尹疏桐自然不肯费力调*教。

    门首嵌着一个八卦的机锁,尹疏桐在上面拨弄了片刻。石门轰隆一声打了开来。

    “好生守着。”

    尹疏桐随口叮嘱了一声,迈步走入静室。石门随即自行闭阖。

    这所石室是尹疏桐的丹房,建制却远在天禽上人之前。房中陈列着许多精石、药材,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尹疏桐在器物架旁边的烛台上拨转一下,木架巍巍然前移了数尺。后面现出一个暗门,她侧身闪了进去。

    里间比外面的地方小上许多,陈设也相对简单。靠墙摆着一张木榻,中间的空地上放着一只铜炉,空气中还残存着如兰似麝的异香。

    尹疏桐扭身坐到床榻上。忽然想起金丝罗网包缠的铜镜,探手从怀中取将出来,解开罗网,凝眉观摩了起来。

    明钦躲在神游镜中寻觅脱身之策,打量了一下所处的空间,连个门缝都没有找到,只在通往外面的墙壁上开了一个狭小的窗户,糊着青碧色的纱纸。

    “你且现身出来,我有话要问你。若是再藏头露尾,我就把你丢到丹炉里炼一炼,看你受不受得起。”

    尹疏桐琢磨了半晌,全然不得要领,于是想把明钦招呼出来,询问一番。照说铜镜既有神异变化,应该灵气丰沛才对,可是她放出神识试探,却如石沉大海,毫无反应。

    世间的灵宝、精石都是灵气抟成,多能通灵幻化。修行者放出灵气,或者相互吸引,或者相互排斥,寒燥强弱,例能推测出来。

    但神游镜和明钦识念融通,他却能装聋作哑,收束魂识,连尹疏桐也无从察知。

    “你想问什么?”

    明钦听说她要将神游镜投入丹炉锻炼,多少有些发怵,神念转动,镜面上现出淡淡的形迹。

    “你是个什么精怪,怎么藏在铜镜里面?”尹疏桐修行多年,才识广博,自然知道器物成精比通灵更加难能可贵,惟是明钦相貌不甚高古,看不出道德高深的样子。

    明钦笑道:“我是这铜镜的镜精,入谷的缘由谷主想必已经知道了,小可就不饶舌了。”

    这话却也符合尹疏桐的揣测,她微一点头,不置可否,浅笑道:“你既然是器物成精,必有非凡的本领。我听说镜之为物,能够明得失,察休咎,知兴替。敢请阁下不吝指教?”

    明钦打个哈哈,不冷不热的道:“谷主多虑了。我如果有前知的本事,怎么会遭了罗网。其实我们此来无非是求几株红莺粟,谷主若能慷慨拯济,小可自是感激不尽。倘若宝爱灵药,我等也无可奈何。与人为善,与己为善,大家无怨无仇,神通较技,甚属无谓。”

    尹疏桐莞尔笑道:“我也不是吝惜几株红莺粟,奈何令友顾惜她的宝甲,不肯割爱。本谷主又不是仙佛圣贤,兼利天下。倘若外间的人都像你俩这样,我纵有良田千亩,也不够施舍的。”

    “如果我劝说梅姑娘将宝甲献与谷主,不知你可能谨守约定吗?”明钦沉吟着道。

    勾陈铠含藏神兽精魂,自然不是他人任意取与的,倘若能够用来稳住尹疏桐,放两人脱身,至少比坐以待毙要好。

    “放她可以,你却不行。”尹疏桐果然甚是难缠。撞到她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为什么不行?我俩同进同退,难道一件宝甲还不够?”明钦眉梢轻挑,暗骂尹疏桐贪得无厌,白日做梦。

    “宝甲是我用红莺粟换来的,医治她的眼睛,功莫大焉。至于你俩擅闯本谷的大罪。断然不可轻饶。若是放你俩逍遥离去,改日治好眼睛,惦记起宝甲来,又来厮扰,岂不甚是烦心。”尹疏桐振振有辞,考虑的很是周到。

    “那你想怎么样?”明钦啼笑皆非,平心而论,尹疏桐顾虑的也不无道理。

    “留下宝甲,我放梅吟雪出去医治眼睛。至于你么,需在我谷中为奴三年,过段时间,我考量得你俩诚实笃厚,自会放人。”

    尹疏桐要时刻提防灭法老祖,除了红鸾、白鹤,无甚干才可用。明钦本领不俗,留着自然大有用处。

    明钦面孔一黑。他牵挂众多,让他在谷中幽居三年。任人驱使,岂不是比坐牢还要可悲。

    “怎么样,你意下如何?”尹疏桐听他缄口不语,不识趣的连声追问。

    “办不到。”明钦懒得跟她多谈,生硬的回了一句。

    尹疏桐也不生气,笑吟吟的道:“怎么?你一个入谷行窃的贼偷。不该罚作奴仆吗?本谷主赏罚分明,只要你伶俐聪明,知情识意,我自会量才拔擢。指点你一些功法窍要,受用不尽。有何不好?”

    明钦暗自冷笑。尹疏桐聪明机警,心思难测,想要博取她的信任绝非容易,等她大发慈悲的放人怕是地老天荒杳然无期。还是寻隙而动,悄悄溜走为上。

    尹疏桐说了半晌,却见明钦隐去形迹,来了个不闻不问。不觉意兴阑珊,打开地上的铜炉,端出一盆艳红如血的花树,随手将神游镜放了进去,阖上炉盖。

    这花树高不盈尺,枝枝簇簇,宛若瑰美富艳的珊瑚枝,细看来却枝叶毕具,馨香宜人。

    尹疏桐抱着花树盘坐到床榻上,龁破指尖,艳红的血珠滴到根株上。花树上传出轻微的沙沙声,过不片刻,枝叶活灵活现的大肆伸长,抽芽吐蕊,开出大朵大朵的莺粟花。

    暗室中顿时芳香四溢,尹疏桐闭目调息,面容红扑扑的,娥眉舒展,大有陶醉之色。

    明钦被关在铜炉中,侧耳听了听外间的动静,察觉到尹疏桐呼息均匀,似乎正在打坐炼功。放出一缕神念在炉盖上顶了顶,炉盖闭阖的甚是坚密,居然毫无空隙。

    铜炉中黑漆漆的,残存着一股刺鼻的药草味,在密闭的空间中格外呛人。明钦想要祭出瓮金椎或者锻魂塔打破铜炉,又觉得动静太大,惊动了尹疏桐难以收场。

    心念转动,勾通瓮金椎的灵识,变化出一条半尺有余的尖锥,这才从神游镜中探出半边身体,在铜炉底坐上转动起来。

    好在尹疏桐神魂迷醉,未曾留意些微异响,忙活了小半个时辰,一指多厚的铜壁霍然洞穿,透进熹微明光。明钦松了口气,将神游镜收入识海,神魂飘荡顺着细小的孔洞浮散而出。

    游目一扫,尹疏桐还留在石室中迟留未去,形貌却甚是怪异。只见她斜靠在床榻上,乌发披拂,罗裳凌乱,合*欢带子松散开来,轻软的宫裳委如蝉蜕。衣襟敞开,露出一件月白色的抹胸,丰实的胸脯起伏不定,精致的锁骨细腻动人。

    一根手指噙在编贝般的齿牙间,另一手塞在娇躯下不知作何动作,眸光微饧,柔唇发出一声声撩人心魄的哼吟。

    明钦看得目瞪口呆,目光落到床前的花树上,不由心头微凛。只见盆花绚烂盛开,彤云环绕,透着一股妖异之气,空气中萦绕着馥郁的甜香,他不自觉吸了一口,顿觉得神魂飘荡,差点站立不住。

    “这是什么古怪?”

    明钦不知道尹疏桐是耽于行功,还是受了花树的毒噬,总之她现在娇弱无力,实在是大好的机会。正想从墙壁的间隙悄然溜走,谁知刚刚接近暗门,头顶显现出一面八卦镜,光华流转,炙热难当。

    明钦大吃一惊,连忙召出神游镜,伽持神魂,这样一来,可就露了行藏。

    阴魂非常人眼目能视,是以世人多在门头悬挂龟鉴,阴魂怕见明光,往往避而远之。修行者谙于此道,多布置法阵规避阴魂窥伺。明钦一个疏忽大意,差点着了道。

    他虽然体认了魂识,饶有进益,神魂还不足以白日现形,更别说和道者法阵相敌。全靠神游镜的伽持才能够神坚魂牢,行动自如。

    如今行藏败露,明钦不敢耽搁,慌忙闪身跃到门边,拨动墙壁上的烛台。

    谁知拨转了两下,暗门却纹丝不动,他只见尹疏桐一番动作,石门应手而开,不知中间还有何关窍,何以运转不灵。

    正在焦头烂额的当儿,尹疏桐发现了他的行踪,顿时勃然大怒,玉手一扬,金丝罗网从天而降,这罗网和天庭的天罗地网颇为相似,细针密缕,无处遁逃。

    石室中空间狭小,明钦避转不灵,登时又被罗网罩住,罗网沾身顿如附骨之疽缓缓收紧,牵扯的根骨生疼。

    明钦抵敌不过,神魂化作一道青烟隐息到神游镜中,咣铛一响掉落在地。

    尹疏桐盯了他一眼,暗松口气,看着身上狼狈不堪的模样,不由又羞又怒,扬手在花树上拂了一记,彤云飘散,花树委顿收缩,变成了起初的样子。

    尹疏桐这才遮拦玉体,整理衣裳,端正坐姿捏了个法诀闭目调息起来。

    明钦后悔不迭,门首的八卦镜出于意料,他本就是惊弓之鸟,遇袭之后连忙召唤神游镜护持。摆动机关又不得要领,反而让尹疏桐醒转过来,故伎重施,居然悲剧重演。

    早知道忍着疼痛,拼着神魂受伤从门缝中闯出去,或者趁着尹疏桐神思不属的时候暴起突袭先将她制住。

    这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后悔虽然无益,深自反省或许还有机会。

    尹疏桐调息一周天,吐了一口浊气,缓缓睁开眼眸,顿显得气定神闲,容光焕发。眸光落到铜镜上面,虚空一招,罗网飘飞而起,稳稳落回手上。

    她登上鞋履,拂衣下床,拿起盆栽打开炉盖放置,眸光微转,发觉铜炉有异,微哂道:“你这小贼好生无礼,你逃走也就罢了,为何毁坏了我的丹炉。”(未完待续。)

第446章 意外之喜

    明钦默然不应,这丹炉并不是寻常材质,若不打出孔洞,他如何能逃得出去。

    尹疏桐脸色难看,现在丹炉损毁,想要将铜镜炼制一番也不得其便。方踌蹰间,忽听得外面响起一串悦耳的铃声,尹疏桐识得有要紧事情,匆匆将花树放回丹炉盖好,揣起罗网,开启暗门,走了出去。

    “什么事,这般着急?”尹疏桐打开石门,冷着脸道。

    两个弟子一看她气色不佳,连忙恭身肃立,诚惶诚恐的道:“回禀谷主,东原杨家送来请柬,邀请谷主前去赴宴。”

    左首的弟子说着将一张烫金请帖双手奉上。

    尹疏桐接过来一看,请帖的主人是杨家大小姐,也是她的闺中密友。

    灭法老道攀附上象主的权势,一呼百诺,气焰熏天。尹疏桐为了自身的安全,同样和有鼻国的大小势力颇有来往,而东原杨家和枕戈山城都有一部人马,让象主很是忌惮。

    尹疏桐得了邀约,却是正中下怀。当下从园囿中取出一只金雕,骑乘雕背,直奔东原而去。

    明钦在神游镜中侧耳静听,外间的动静一丝不落。得知尹疏桐要奔赴东原,想起狼牙洞的花鬟姐妹正是东原杨家的人。此行也不知有何利害。

    神游镜被罗网包缠脱身不得,梅吟雪又受困于红纱阵中,明钦自顾不暇,只能相机行事了。

    天禽派以天禽为名,驯化禽鸟的本领确实堪称绝妙,这金雕高达丈余,两翼伸展硕大无朋,千里往还朝发夕至,真是云游天下的绝好脚力。

    东原和春阳谷相距不足百里。实是边方一大都邑,向称富庶。

    尹疏桐骑乘金雕在云层中穿梭,凌空下视山陵直似小丘,河海宽不过一指,着实能开张心眼,消除胸中细小芥蒂。

    其时天色将晚。越往东走灯火渐渐繁密,显见得人烟阜盛,和苍梧野大不相同。

    再过片时,金雕飞进东原城,速度放缓,尹疏桐熟门熟路,杨家又是东原首领,楼阁连云,首屈一指。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到了近处,尹疏桐在金雕头颈上按了按,金雕俯冲而下,落到一片富丽堂皇的宅子外面。

    杨府朱红色的大门洞开,门口站着两三个家仆,居中是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人,袖着双手,一团和气。

    远远望见尹疏桐从金雕上飘然落下。连忙含笑相迎,“尹谷主。一向少见。”

    “杨管家。”尹疏桐认得这人是杨府的管家杨德,微一颔首,询问道:“大小姐在何处宴客?”

    “如往常一般,还在沉香阁。”杨德拱了拱手,笑容可掬的道:“大小姐特命我在此恭候,谷主请随我来。”

    “请。”尹疏桐淡然一笑。示意杨德在前面带路。

    “你俩将尹谷主的金雕带到后院,好生照管。”杨德吩咐家仆安置尹疏桐的坐骑,引着她直奔沉香阁而去。

    “大小姐宴客,都来了什么人呢?”

    尹疏桐知道东原杨家地位尊崇,大小姐杨再思头面也广。素来是胜友如云,高朋满座。她性情幽僻,对于应酬不是十分热衷。

    “这个……,杨某也不是很清楚,大小姐新近结识了几位朋友,家世豪富,出手阔绰。此来东原将要采办一大比莺粟,大小姐邀请谷主,想必就是商议此事。”

    杨德在杨府管事多年,八面玲珑,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哪里敢乱嚼舌根。

    尹疏桐轻哦了一声,便不再问。两人穿廊过院,来到沉香阁外,远远望见廊檐下站着一队侍卫,为首的是个英武高大的青年,面容沉毅,目有精光。

    “谷主请进,杨某先行告退。”杨德盯了青年一眼,眼中隐约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地忌恨。

    “总管请便。”

    尹疏桐微笑应是,柳腰款摆缓步走到阁前,似笑非笑的打量着青年道:“洛统领,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洛峻武退开两步,目光微垂道:“大小姐等候多时了。”

    尹疏桐诡秘一笑,不再多说。拾阶而上推开阁楼的大门。

    沉香阁中金碧辉煌,灯光亮如白昼,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高朋满座、推杯换盏的场景。

    中间的空地上摆放着一排红木连椅,杨再思和两位青年公子分宾主而坐,桌案上水陆杂陈,备极丰盛。三人款款说笑,显然很是矜持。

    杨再思年过三十,身量高颀,姿容优雅。夫家也是边方的商宦巨家,她有一兄一弟,都是纨绔子弟,无甚才识。独有她自幼修行,惯会走马射箭,武艺非凡。杨家的生意多半经由她手。

    对座的两位公子俱都相貌韶秀,俊美风*流。外厢那人穿着兰色襕衫,头戴纱帽,眉目姣好,未语先笑,让人有如慕春风之感。

    里面的公子一袭白色绸袍,面如冠玉,不苟言笑,自有一种冷峭的风采,和身边的同伴大相径庭。

    两人看起来都年纪不大,反而杨再思颇有几分风霜之色。

    明钦躲在神游镜中观瞧,不由大吃一惊,原来这两位公子都是旧识,不知他俩何以出现在这里,隐隐勾起一段心事。

    “大小姐,怎么你匆匆叫我过来,会的就是这两位公子吗?”

    尹疏桐和杨再思交好多年,言笑无忌,话语中露出几分戏谑的味道。

    “疏桐,你可来了。”杨再思离座而起,绍介道:“这位就是我提及的春阳谷主尹疏桐。……这两位是景潇公子和晏武公子,都是东原城的大客商。”

    尹疏桐看这两人透着一股脂粉气,暗觉不喜。景潇瞥了她一眼就别过头去,晏武则笑吟吟的上下打量,放肆的目光让她忍不住心生怒意。

    好在他也算知情识趣,见尹疏桐脸色微沉,开口笑道:“刚才听大小姐说到尹谷主擅于培植莺粟。又能调制乌香丸,小可对此道也略有所知,可惜学艺不精,贻笑大方,有机会定要讨教一番。”

    “好说,好说。”

    尹疏桐收敛怒容。淡淡道:“大小姐召我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杨再思见双方不甚对付,不禁微觉尴尬,轻咳一声道:“两位公子这次来东原,打算收购一比莺粟,远销诸天。不知道疏桐有没有兴趣合作一番。”

    尹疏桐怔了一怔,领悟到杨再思找她前来的用意。莺粟作为一种珍稀的药材,价值一度堪比黄金,尤其天禽派培植的红莺粟。对于仙家炼制灵丹妙药不可或缺。

    但莺粟本是日曜之花,以吸食精气为生,食用过多无异于饮鸩止渴,尤其是不知修行、心志不坚的凡夫,使用起来有害无益,又因为价钱高昂,久后毁家破产的不可计数。

    所以莺粟在很多仙域都受到仙府明令禁毁,但是世人对仙药的渴求无有止息。上至帝王将相,下到贩夫走卒。多如过江之鲫,恒河沙数。特别中富贵中人,世间一切享受都唾手可得,自不得不诉诸于仙境。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为之铤而走险,私贩秘售的便也前仆后继。

    相传边方是昔年金乌皇子坠落之地。土地潜藏元阳,适宜莺粟生长。此方人氏就地取材,谋求财利,蔚然成风。凡是有头有脸的势力没有不沾手的。

    先前诸天大战,九州失序。莺粟泛滥成灾。卡禁形同虚设,易于谋利。销路自然不成问题。及至寰宇大定,大摩国管制甚严,一遭查禁,往往得不偿失。边方的财阀也不愿冒此风险,这对东原和春阳谷无异是一种重大打击。眼前景、晏两人若果真有远销诸天的门路,杨再思自然乐于助成,尹疏桐精于此道,调制的乌香丸品质极高,价值连城,若能兜售出去自是财源滚滚。

    “两位真能将乌香销往诸天?”尹疏桐怀疑的道:“据我所知,诸天的律法大多严明密察,动乱的仙域则往往穷困,即便逃脱重重卡禁运送过去,恐怕也卖不出手。”

    “谷主多虑了。”晏武从容一笑,“实不相瞒,小可祖辈颇有些家业,和修罗道鹰、虎、鹿、猿诸国的高门大阀多有来往,销路自然不成问题。而且我的仙钞都出自诸天声誉上佳的银庄,童叟无欺,绝不拖欠。两位又有什么不放心呢?但是有一点,乌香必须得货真价实,小可回去方好交差。”

    “两位公子放心。咱们有疏桐这位调制乌香的大家,何等分量的仙药都可信手拈来,管保让两位满意。”

    杨再思早被两人描绘的图景打动,她是东原城首屈一指的人物,智能武艺都属一时之选,两人若没有显示足够的诚意,她也不可能这般郑重其事。单独摆宴邀请,又匆忙找来尹疏桐商量。

    “疏桐,两位公子这次主要是来多方考察,寻找合作伙伴,将来大家都是朋友,生意自然要长久的做下去,互惠互利。”

    尹疏桐点了点头,说实话这两人文质彬彬,本就容易予人好感,眉语唇情之间,鲜有不遭其迷惑的。正因如此,她反而怀疑两人不甚可靠,不过晏武既然能应许钱货两讫,想必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敢问晏公子这次打算收购多少乌香?”尹疏桐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一毫都不肯放松。

    “这个数怎么样?”晏武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一百斤?”尹疏桐试探着问,心想数目虽然不算太大,初次交易能有几百万的入账也值得杨再思宴请一回了。

    “一千斤。”晏武唇角微勾,笃定不移的道。

    尹疏桐小口微张,和杨再思对视一眼,后者更是目泛异彩,展颜笑道:“我没说错吧。两位公子可是绝无仅有的大主顾。你我这回可是遇到买主了。”

    说着提起桌上的烫金酒壶将四人面前的杯子一一斟满,琼浆玉液,清香四溢,酒未入喉已经有沉醉之意。

    杨再思端起酒杯,笑吟吟的道:“来,为了咱们合作愉快,干了这一杯。”

    尹疏桐微觉悻悻,便也改颜相对,端起酒杯小啜了一口。

    事情商定了下来,杨再思格外热络,嘘寒问暖,酒到杯干,虽然景潇话语极少,尹疏桐也不甚掺言,她却是豪兴不浅,再加上晏武温文尔雅,不时恭维几句,引得杨再思咯咯娇笑,俏脸红扑扑更增了几许艳色,仿佛回到了少女时光略显羞涩。

    明钦听的大感惊奇,他一进门就辨认出两人的身份,晏武就是四大帝姬中的玄蚊帝姬晏轻舞,景潇则是祖龙公主景玉箫。他离开皇陵地宫已经一年有余,之后发生了何事全然茫昧不知。

    及至在迢递崖适会姬寒,才知道姜琳制成灵图返回地宫,明钦和祖龙帝后的修为天差地远,纵然心头挂念没有丝毫把握的找上门去也于事无补。

    四大帝姬都有四灵血脉,走的是肉身成圣的路子。反而龙族是四灵杂合而生,血统驳杂,虽然能飞天遁地、沉潜九渊,终于陆地不甚适应。连景玉箫姐妹这样的祖龙公主,久居地宫,就像蛟龙失水,难以有什么精进,只能藏到灵图中苟延残喘。

    此番景玉箫能离开地宫,不知又运用了什么超妙法门。

    明钦听芈溪说起过祖龙帝后颇能炼制丹药,像什么鸩饮丹、神元丹都有乌香的成分,精于此道原本不足为奇。但两人此来大肆收购乌香,葫芦里就不知道卖的什么药了。

    明钦的‘雷武瓮金椎’是玄武一族神兵,籍着这层渊源,晏轻舞对他也另眼相看,颇为照拂。谁知后来他又在灵图中和姜琳结为鸾侣,使得晏轻舞很是伤心失望。她和姜琳姐妹素来颇有嫌隙,仗着祖龙帝后的袒护稳压她一头,岂料天不遂人愿,呵护备至的男子反被她抢了去,任她智计百出,遭遇到男女情事,也不免方寸大乱,柔肠百结。

    明钦猜不透晏轻舞和景玉箫此来的真实用意,若说祖龙帝后要炼制丹药,似乎也用不了一千斤之多。当然以地宫财宝堆积之盛,随便拿出价值数千万的珠宝精石丝毫不成问题,但她俩究竟是否真要大做乌香买卖便煞费寻思了。(未完待续。)

第447章 火中取粟

    沉香阁中,杨再思对晏、景两人倾心结纳,杯筹交错,宾主尽欢,方要商定一些细节,阁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洛峻武高声道:“大小姐,管家说有要事禀告。”

    杨再思娥眉微蹙,收敛了笑容,摆手道:“进来回话。”

    洛峻武应了一声,推开阁门,杨德大步冲了进来,慌慌张张的道:“大小姐,出事了。大爷在省府被象兵扣住了。”

    “什么?”

    杨再思大吃一惊,杨德说的大爷就是她的长兄杨贯一,东原杨家的家主,地位举足轻重。目前象主正对山城用兵,东原和山城互为唇齿,这次杨贯一首鼠两端,观望成败,象主自然心存不满,很可能借机对付杨家。

    “我不是说过外面兵凶战危,大哥作为一城之主不可轻易冒险,他到省府做什么?”

    杨德苦着脸道:“大爷说有一笔生意要谈,谁知道中了人家的圈套,刚才有亲随逃了回来,说大爷被森江的象兵劫持了。”

    森江就是象主的世子,在有鼻国颇有声望。

    “岂有此理。”杨再思勃然大怒,脸色阴晴不定,“我们和象府井水不犯河水,森江竟敢行此狡毒,是可忍孰不可忍。”

    尹疏桐劝慰道:“大小姐,此事还得从长计议,现在大爷在森江手里,投鼠忌器,我们也不宜轻举妄动。先看看他有何图谋,设法救大爷出来,才是上策。”

    杨再思冷静下来。点头道:“阿德,你去派人打听一下。森江将大爷关在什么地方,我看他一两天之内未必能返回象府。咱们须妥为布置,将大爷救下来。否则一旦让他们回到象府,事情就不好办了。”

    “是,我这就去分派。”杨德应喝一声,快步离去。

    杨再思吐了口气,转向晏、景二人脸色稍和,歉然道:“家兄被歹人劫持,横生枝节,生意的事只好改天再谈。再思须得调兵遣将。恕我不能奉陪了。”

    “不妨事。”晏轻舞和颜悦色的道:“我俩就住在城中的‘杨柳青’客舍,三天五日还不会离开。大小姐何时得空,咱们再约谈就是了。”

    “两位公子雅量高致,再思甚是钦服。”

    杨再思将晏、景两人送出门外,吩咐护卫送她俩出府,望着洛峻武道:“三爷呢?快派人找他回来。”

    杨再思想起她还有一个兄弟杨省三,也是个寻欢作乐,足不着家的,森江既然已经对杨家动手。杨省三自也处境堪虞。

    “大小姐放心。已经派人去叫了。”洛峻武是杨再思的侍卫统领,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精明强干,很得信任。他心思缜密。雷厉风行,也确有过人之处。

    杨再思闻言稍稍放心,缓步走回阁中坐到连椅上若有所思。

    “你也别太着急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们杨家风风光光数百年。什么风浪没有见过。”尹疏桐笑着宽慰。

    杨再思苦笑道:“象主年老昏聩,倒不足为虑。但森江年富力强。一意促成象主对山城用兵,野心勃勃。东原势不能置身事外,只有大哥还心存侥幸,对森江的所为懵然不觉。这次真是要大祸临头了。如果救不回大哥,东原就得受森江摆布,他肯定让我们进攻山城,鹬蚌相争,结果不言自明。”

    “我也听说过象主的儿子中有这么一号人物,不知道他跟古长鸿关系怎么样。”

    尹疏桐交好杨再思很大程度是为了制衡古长鸿,如果杨家倒了,她也失去了一座靠山,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杨再思摇头道:“古长鸿和森江无甚关联,他俩在象主跟前争宠,或者还有些扞格。但我听说古长鸿有一个女弟子是金谷园的人,森江也亟盼和金谷园结亲,得到他们的支持。”

    “是么?”尹疏桐微一愣神,隐约触摸到一些关窍。南象主是七大妖圣中禺狨王的女婿,而金谷园就是禺狨王世居之地。在有鼻国地位显赫。承继象主也须得到金谷园的首肯。

    尹疏桐料不到古长鸿竟然能跟金谷园攀上关系,金谷园赫赫声名居然会让族中女子拜在古长鸿门下,可见他多年经营势力确实不可小视。

    尹疏桐省悟到这个女弟子可是个关键人物,回想到古长鸿特意从红纱阵中救出金燕子,顿时升起一种明悟,不禁暗呼可惜,这真是有心算无心,亏她素来自负心计过人,想不到无形中倒被古长鸿摆了一道。

    “疏桐,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到了危急关头,一个得力的臂助自然至关重要,使用得当,甚至胜过千军万马。杨再思了解尹疏桐的手段,眼下正可派上用场。

    尹疏桐微笑道:“你我同舟共济,就算你不提,我也会帮你的。不然我大半夜的留在这里,所为何来?”

    “我手下没有你这样神通过人的,派他们前去探查,一来两去,只能坐失良机。省府离东原不足五十里,我想亲自前去查访,你看怎么样?”

    杨再思毕竟是女中豪杰,不让须眉。修为虽然比不了尹疏桐,却也有天人境界。难得的是胆大心细,敢于以身试险,火中取粟。

    “有道理。”尹疏桐忖思着道:“森江拿住杨大爷,很可能连夜送往象京,等到我们的人查明原委,再去救人就迟了。我的金雕搭载两个人还不成问题,此去省府用不了半个时辰,如果森江身边没有硬茬子的话,你我也足可应付了。要救杨大爷,这可能是惟一的机会。”

    “你稍等一下,我去换件衣裳。”

    杨再思盛情招待晏轻舞两人,穿的是迤逦长裙,打扮的珠光宝气。和人打斗可不太方便。

    叮嘱了尹疏桐一声,杨再思闪身进了殿阁深处的小门。过了片时,换了一身短衣窄袖的武服。腰束生绢,锦帕缠头,透着一股英姿飒爽的味道。

    两人点头示意,齐步走出沉香阁。洛峻武望见杨再思的装束,目光闪过一丝讶色,“大小姐,你这是……”

    “我和尹谷主出去一趟。若是三爷回来,你让他好生呆在家里,最近几天不要出门。明白吗?”

    杨再思迟疑了一下。没有和洛峻武说明究竟,洛峻武修为不俗,是个得力的帮手,但一来金雕搭乘不了太多人,二来府中也需要有人防守。而且去的人太多打草惊蛇,反而误事。

    “是,”洛峻武见两女步履匆匆,还没来得及细问,两女已经走远。只好咽下话头。

    …………

    两女从园囿取回金雕,掠上雕背,尹疏桐在金雕头颈上拍了拍,金雕会意的鸣叫一声。舒展双翅,拔地而起,冲入云霄间。

    省府和东原距离不远。却是象主直属的辖域,脱离了东原的势力范围。有鼻国有七大部族。居于四方,唤做城邦。象主直辖则叫郡省。

    和东原毗邻的是蒲扇郡。郡府就叫蒲扇城。两女驭雕而行,到了蒲扇城外天色已经全然昏黑下来,尹疏桐控着金雕在城外绕行一周,居高下视,没有发现可疑的修行者。杨家在蒲扇城无甚影响,找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杨再思咬牙道:“咱们去郡衙看看,森江在蒲扇城拿人,郡守不可能毫不知情,我哥和郡守也算旧识,这事他多半有所参与。”

    “有理。”

    尹疏桐微一点头,操控金雕往郡衙飞去。两女对有鼻国城邑的格局甚是熟悉,郡衙通常都建造的巍然出奇,雄伟壮丽。居高临下,很容易分辨出来。

    到了近处,两女交换一个眼色,跃下雕背,金雕打个盘旋,往城外飞去。

    两女落到檐角仔细查看,郡衙里外多了不少守卫,衙门后面有一处楼阁,灯火通明,隐约传出丝竹管弦之声。

    “过去看看。”

    两女心意相通,变幻身法朝着高阁疾掠而去,夜色下光影散淡,宛若一缕袅袅青烟。

    两女蹑影追风,身手了得,几个起跃稳稳落到屋檐上。杨再思揭破房顶的灰瓦,一缕明光透射而出,她俯低了身子观瞧,只见阁楼中宾朋满座,推杯换盏,意兴正浓。

    几个歌舞姬在中庭载歌载舞,乐师坐在一旁,吹拉弹唱,极为热闹。

    主位坐着一个黑脸青年,穿着白色的对襟长衫,头顶戴着厚实的布帽,相貌倒也端正,眼目开阖间露出一股滑悍之气,看起来不太好相与。

    两边坐着的都是蒲扇城大小仙吏,商贾富室,有些和杨家颇有生意往来,杨再思倒认识不少。

    坐在右首的是蒲扇郡郡守兼城守齐善,和杨贯一相交多年,关系不错。胡须廉廉,约摸五旬左右,衣饰打扮和中夏略有不同,说的是有鼻土语。

    俗话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语言虽是人类表情达意的重要工具,却每每不能达于统一。即便是同一种语言,由于音调习惯的不同,还会衍生出形形色色的方言土语。

    仙界交通便利,政令一出,通行四海。一国的普语官话通行程度是大大提高的。但对于不同的语种仍未免隔阻不通,通观三界,虽然大多数语种范围狭小,使用的人数也不太广泛,但语言之间的分歧似亦不会自行消减。

    太古时代,太元圣母将皇天鸿钧放逐西方,遂开启了泰西一脉。东西方文化大异其趣,即于语言一端恐怕也难以调和。然而三界日趋大同,必会出现通行的仙界语言,当以中夏华语和修罗鹰语最具资格,至于齐一之局就难以断言了。

    自三皇五帝以来,中夏就实行封建之制,相传夏时万国,商代封国三千,周初还有八百诸侯,后来周室衰微,春秋有五霸迭兴,尊扶王室,攘斥夷狄,到了战国更是屠城灭国,兼并成风,最终强秦扫空**,一统天下。书同文、车同轨,奠定数千年的统一局面。

    秦始皇之所以能做成这番伟业,表面上看是秦国通过商鞅变法,富国强兵,六国不能自振,终于吞食殆尽。实质则是三皇五帝、周公孔子,制礼作乐,齐一文化,缔结出广土众民的硕果。

    有道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虽是老生常谈,用来观察中夏王朝灭亡确乎若合符节,然而观察九州以外,三界万国,合而不能久,分而不能合的比比皆是,欧罗巴的地域与吾夏面积相当,纷纷数十国,各有其语言文字,即便都是胚胎希腊、承袭罗马,何尝有齐一的局面。

    只有修罗鹰国倚恃舟舶之地,枪炮之威,远跨重洋,开疆拓土,一度建立庞大帝国,流风遗俗至今未曾衰歇。

    故而中夏语言的范围是文化包容,人文化成有以致之,修罗鹰语遍于仙界器物铦利所迫使强化的,舍此之外,世间万族都安于风俗,不见得有齐一语言的需要。

    人力有时或穷,这两种方式囿于历史时势都无扩充的余地。仙家遇到语种间交流的必要,就不得不诉诸灵宝。

    说到神兽通灵麒麟、凤凰各有所长,但论到语言天赋就要推尊白泽了。据说白泽能通晓万国语言,不光在神兽中首屈一指,就算仙家也少有能够比拟的。

    白泽之所以如此厉害,还是得益于绝高的智慧。据说他通晓万物之情,生物的表达总是不离声、情两端,声就是语言,情就是感情,人类智能水平越高,就越想节制自己的情感。所以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说法,不是声情并茂而是声情相离,纵然有白泽的智慧恐怕也难以通情达意了。

    相反,像一些禽鸟和呀呀学语的婴孩,没有丰富的语言能力,就多赖于情感的表达。白泽通万物之情,想必是对表情有细致入微的观察,就算对语言不能尽皆明了,也足以沟通交流了。

    另外,三界尽管邦国众多,语言尤其繁复,但岿然独立,周密详察的语种却屈指可数。许多语言只是方言的差异,白泽通情而察理,必能得其要妙。(未完待续。)

第448章 飞天遁地

    杨再思俯身观察了片刻,从灵气袋中摸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物事,一面蓦画着白泽的形貌,一面透着细密的孔洞,这件灵宝叫做谛听,将针孔的一面附到耳边,别人的说话能够通过此物转化成听得懂的语言。

    道者云游天下,到了殊方异国,自然大得便利,避免语言的隔阻。

    说到谛听原本是地藏王菩萨坐骑,也和白泽一样博知天下事物,所以类似的灵宝通称作谛听,具体炼制之法却多有不同,白泽、谛听都是三界少有的灵兽,不可能真的慑取精魂炼制灵宝,只能别寻替代的方法。

    不过有了这等灵宝,富家子弟便不愿费心学习别种语言,杨家祖上本是华族世臣,反而对有鼻土语不甚精熟。

    杨再思将谛听放到耳边,叽哩咕噜的土语传到灵宝中,稍一停顿,便转译成纯正的华语。

    酒过数巡,齐善离席而起,满脸堆笑的凑上前去,“世子雷厉风行,出其不意擒获了杨贯一这个巨盗,可喜可贺。下官斗胆请问,世子打算如何处置此人?”

    森江端起酒杯仰着脖颈一饮而尽,大喇喇的道:“今天拿住了杨贯一,东原城群龙无首,正可一举戡平,截断枕戈山城的援军,将来两路出击,使山城首尾不能相顾,解除这个心腹大患。”

    “世子高瞻远瞩,下官真是望尘莫及。”齐善翘起拇指奉承了一句,犹豫道:“不过杨家私兵素来骄矜蛮横,东原城墙坚厚,易守难攻。本郡郡兵疏于操练,恐怕难以胜任。”

    “齐大人勿须忧虑,本世子自有主断。你只管备好兵马钱粮。静候佳音便是。”

    森江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冷酷的目光从场中扫过,皮笑肉不笑的道:“本公子此次出京,就是为了解决东原杨家,以免他们暗里援助山城阻挡王师。诸位都是蒲扇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以这兵马钱粮还望诸位慷慨解囊,多多费心。”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一个个肉痛不已。奈何森江是出了名的暴虐,稍不如意就要打要杀,又得象主的宠信,谁也不敢当面说个不字。

    杨再思一惊非小,想不到森江野心极大,居然想一鼓作气扳倒杨家。劫持杨贯一只是牛刀小试罢了。若非两人星夜前来,查探虚实,等到他率众兵临城下,说不定还蒙在鼓里,那可就大祸临头了。

    “好了,这边的事就交给齐大人了,你可不要让我失望。杨贯一尤其要严加看守,不得有误。”

    森江打了个饱嗝。摇摇晃晃的站将起来,拿起桌上的弯刀往腰间掖了掖。

    “世子。您这是……”齐善微感错愕,不知道这么晚他还要去哪里。

    森江竖起手指嘘了一声,目光闪烁的道:“本世子自有布置,明天一早,你就带大军到东原城接应,若有差池。我可唯你是问。”

    “下官不敢。”

    齐善心思机敏,哪里还敢多问。亦步亦趋将森江送出楼阁,满楼的富商大贾都笑脸相迎,气氛热络。

    “世子——”

    一个衣着干练的青年候在门外,望见森江连忙恭身行礼。

    森江拉着脸微一点头。摆手道:“马萨,快去集合人马,本世子要直取东原。”

    “是。”马萨振作精神,转身大步而去。

    过不片刻,森江的亲兵就在郡衙匆忙集结,杨再思居高一望,这些人马也不过三五百人,尽管配备灵铳,训练精良,想要打破东原城也是很渺茫的事。

    思量之时,森江早跨上队马,带着象兵冲出郡衙,直奔东原而去。

    “这森江看似智珠在握,莫非在东原另有布置。若是里应外合的话,深夜无备,没准真的有机可乘。”

    尹疏桐旁观者清,虽说东原有杨家数千私兵,防守不弱,但‘肉腐出虫,鱼枯生蠹’,若有内鬼助势,事情可就玄了。

    “先想办法救出我大哥再说。”

    杨再思虽不无忧虑,难得有了杨贯一的实信,自然不想半途而废。况且森江的人马赶到东原至少需要一个时辰,若能顺利救出杨贯一,凭借金雕的脚力赶回杨家还不算太迟。

    “那齐郡守肯定知道家兄的所在,怎么想个法将他抓起来审问一番。”

    “这个好办。”

    尹疏桐眸光微转,觑定墙边的灯檠,指风虚弹,耳听的砰砰两响,两盏明亮的灯檠都炸裂开来,楼阁中顿时漆黑一片。

    “这是怎么回事?”

    座客惊咦四起,纷纷溜出阁楼,正迎着齐善送走森江快步赶回,钱粮的事还要着落到这些富商大贾身上,一看他们簇拥着要走,不由大吃一惊,伸开双臂阻拦道:“诸位乡绅,齐善还有要事相商,请稍留贵步。”

    “今日天色已晚,我等酒足饭饱,就不打扰郡守大人歇息了。”

    众人心知法不责众,推攘了几句越过齐善匆忙夺路而走。

    齐善以一己之力如何遮挡的住,不一会儿客人走了个精光,剩他一人望着漆黑的楼阁发愣,自语道:“这灯檠怎么会突然灭了呢?”

    尹疏桐摸出金丝罗网,待要将齐善一网成擒,瞄见包缠在中间的‘神游镜’,不觉有些迟疑,生怕明钦借机跑了。

    “疏桐,快点动手呀。”杨再思盯紧齐善生怕他转身他往,连声催促尹疏桐拿人。

    尹疏桐不及细想,纤手一扬,撒出罗网,齐善无甚道行,罗网当头罩落,如何能躲得开,微一错愕,就被裹将起来。

    尹疏桐潜运神念,使一个吸字诀,罗网包着齐善的身体离地而起,摔落到房檐上。

    杨再思大喜过望,翘过弓鞋踢的齐善翻了个身,踩到他胸口问道:“齐大人。你还问得我吗?”

    “杨……杨小姐?”齐善看清杨再思的面容,不由脸色大变,期期艾艾的道:“我和令兄交好多年,大小姐看在故人的情面,不要为难齐某。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废话少说。”杨再思清叱道:“你将我大哥关在何处。还不从实招来。若敢有半句假话,我就将你从这楼顶踹下去,跌你个粉身碎骨。”

    齐善面色灰败,森江虽然得罪不起,眼前小命拿捏在杨再思手里,由不得他不说实话,垂头丧气的道:“他……他在厨房的地窖里。”

    杨再思松了口气,抓着他的衣领提溜起来,冷声道:“带我们去。”

    齐善苦着脸指了指方向。两人从房顶一跃而下,窜高伏低朝着厨房奔去。

    杨再思见尹疏桐手里捏着一面铜镜,好奇道:“疏桐,你老拿着这面镜子做什么?”

    “你有所不知。”尹疏桐轻笑道:“这镜子里面藏着个妖怪呢,他闯入我的天禽苑想窃取我的红莺粟,被我施法拿住了。这小子有些门道,先前我用罗网包缠不怕他腾挪变化,刚才用罗网拿人。我怕他得隙跑了。”

    “镜子里面也有妖怪?”

    杨再思大感稀奇,纵然一心救人。也忍不住往铜镜上多看了两眼。

    想起前事,尹疏桐禁不住俏脸微红,轻哼道:“这小子可恶着呢?他还损毁了我的丹炉,等我腾出手来非让他吃点苦头不可。”

    半日来两女奔行百十里前来救人,时刻都凝神戒备,明钦是事不关己。反而在神游镜中含英咀华,悠然自得的运功调息。对外间的事情虽不是毫无所知,却要非梦非醒之间,并不十分在意。

    这时,听两女谈起他来。才霍然醒转,接口笑道:“尹谷主不必提防,你还欠我几株红莺粟,就算赶我走我都不会走的。”

    “你还敢跟我要红莺粟?”尹疏桐暗自咬牙,气的面颊火赤。

    杨再思忽听铜镜中传出话声,心头一奇,睁大眼眸望去,只见镜面上现出一个活灵活现的少年,眉目秀朗,不愠不火,让人不觉生出亲近之感。

    “这位小哥,莺粟又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物事,何须到天禽苑盗采,你给疏桐道个歉,改天我送你几株便了。”

    杨再思家世豪富,丹药、精石之类不论若何贵重在她看来也不算什么,她素来喜欢结交奇人异士,听说明钦是个妖怪也不以为嫌,反而觉得有些可惜。

    “不必了。”尹疏桐冷哼道:“我跟他的恩怨不是道歉能够化解的。”

    “至于吗?”杨再思怔了一怔,失笑道:“不就是几株莺粟吗?他最多也就是盗采未遂。对了还有丹炉,你回头到我那里随便挑一件满意的就是了。”

    她不知道明钦窥破了尹疏桐的**,还以为只是毁坏灵宝的小事情。

    尹疏桐哑口无言,个中细末更不想和杨再思陈说。摇头微哂道:“你自己的事情都摆不平,倒有心思管我的闲事。”

    杨再思不以为意,微笑道:“怨家宜解不宜结,我看这位小哥不像坏人,你是个得道的前辈,何必跟人家后生小子为难。”

    “你怎知他不是坏人?”尹疏桐啼笑皆非,心头掠过一丝莫名烦躁。

    说话间,两人穿庭过院,来到后园的厨房。杨再思收拾心绪,喝问道:“地窖在哪里?”

    “在……在柴房里。”齐善指着一间闭阖的门户道。

    杨再思抬眼一瞧,柴房中隐约有灯光传出,她无心瞻前顾后,快步走到门外,伸手一推,房门应手而开,竟然是虚掩的。

    她还未及看个仔细,迎面一阵劲风袭来,一团黑影猱身而至,朝她胸前飞撞。

    “放肆。”杨再思面容一冷,不闪不避提聚真气照着黑影疾劈,气劲交撞,耳听的砰訇一响,黑影借势往屋内回掠,杨再思也被逼得退开两步,秀美的脸庞涌起一股潮红。

    不等她稍事喘息,紧接着一道白影飞身疾扑,杨再思双手握拳,霍然拔地而起,迎头痛击。

    尹疏桐也料到森江会留下人手看管杨贯一,看这情势,这一黑一白两道人影,此起彼伏,遥相呼应,一来一去宛如车轮一般,极有默契。杨再思力敌二人,不觉有些缚手缚脚,穷于应付。

    “怎么是他俩?”

    明钦冷眼旁观,认出这一黑一白竟然是独尊王的左膀右臂,号称‘穷愁二仙’的寄食王孙钟遇穷和丧家公子于灌愁。

    他两人被分派去截杀杜芳惜和陆德存,后来明钦等人铲除了独尊王,两人不敢返回滴冰洞,谁知居然投靠到森江麾下。

    两人都是苍梧妖怪,本领不凡,更能飞天遁地,梅吟雪先前在归义庄力挫两人,也不过稍胜一筹。

    杨再思的修为最多和谭凝紫相当,比之梅吟雪逊色不少,以一敌二,不免左支右绌,落了下风。

    明钦对杨再思出言搭救颇存好感,忍不住道:“尹谷主,我看杨小姐非这二人之敌,你怎么不上前助战?”

    尹疏桐嗤笑道:“你既然关心再思的安危,何不自己动手。撺掇我做什么?”

    明钦轻哼一声,变化神魂从神游镜中现身而出,扬声道:“穷愁二妖,你们两个蠢材,新王已出,你俩胆敢不去道贺,躲在这里厮混什么。”

    “是你。”

    两人百忙中扭头望了一见,看清明钦的脸容立时神情大变,于灌愁摇身化作一头白鹞冲天而起,钟遇穷就地一滚,钻到泥土中逃遁而去。

    杨再思看的目瞪口呆,凶神恶煞的两个人落慌而逃,眨眼间没了对手,转头打量了明钦一眼,识得他就是铜镜中的少年,纳罕道:“这两人为何如此怕你?”

    “我只是狐假虎威罢了。”明钦笑道:“他俩本是独尊王手下爪牙,那尸王一死,两人害怕新王清算旧账,我么,刚好跟苍梧新王有些交情。”

    “独尊王死了?”

    杨再思怔了一怔,独尊王赫赫声名,边方人士谈之色变,纵然以东原杨家的势力也不愿招惹他。击杀独尊王尚且不到十天,消息还没有传扬开去。

    “这两人原来就是独尊王的勾魂使者,怪不得如此了得。”

    杨再思叹息了一回,询问道:“不知道你说的苍梧新王又是谁人,有机会倒要拜会一番。”(未完待续。)

第449章 祸起萧墙

    杨再思心想那人既然能击杀独尊王取而代之,必然神通了得。这样横空出世的人物近在咫尺,对于东原实是莫大的威胁。

    明钦莫测高深的笑了笑,也不点破,现在梅吟雪被困在红纱阵中,尹疏桐倘若知道她就是十三家的大龙头,说不定要居为奇货,那可就更难脱身了。

    穷愁二妖望风而逃,齐善顿时大失所望,面如死灰,尹疏桐收回罗网,勒令齐善指明地窖所在。

    地窖的出口就在柴房中,算不得十分隐蔽,杨再思拿开上面的苇席,摸出一精巧的琉璃灯拾级而下。过不片刻,搀着一个衣衫脏污的男子爬了上来。

    明钦和尹疏桐在上面接着,见那男子不甚高大,鬓发蓬松,灰头土脸,神情颇为疲倦。

    “贯一兄,齐某也是迫不得已,实在是森江带着象主令信,齐某不敢不从。”

    齐善苦着脸上前陪罪,生怕杨家兄妹恼怒起来,性命难保。

    杨贯一急喘了口气,瞄了他一眼,愤愤不平的道:“齐善,我和你无怨无仇,相交莫逆,想不到你竟然伙同森江,想要置我于死地。”

    齐善连忙摆手道:“这……都是森江嗾使的,齐某也是于心不忍呢?”

    “你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给我滚下去。”

    杨再思说着手臂一长,揪住齐善的衣领往地窖里一推,耳边的一连串翻倒滚落之声,拿过旁边的苇席木板将出口压实了。

    “大妹,你怎么来了?”

    眼见杨再思连夜赶来蒲扇郡搭救,杨贯一既惊又愧,心头大感不安。

    “我不来,你可就死定了。”杨再思没好气的瞥他一眼。接道:“森江已经带人往东原去了,还说让齐善调派郡兵接应。咱们得赶快回去,以免东原有甚闪失。”

    “竟有此事?”

    杨贯一担任城守多年,尽管没有过人的才略,却也老于世故,心知事情紧急。振作精神道:“我这次中了森江的圈套,怀疑身边有人通风报讯。看来森江所图不小,居然想控制东原。”

    “疏桐有金雕代步,咱们抓紧回去,说不定能赶到森江动手之前掌控局面。”

    几人离开柴房,各使提纵术跃出郡衙,尹疏桐掠到高处嘬唇鸣啸,金雕听到传唤,展动双翅赶来接应。

    两女抓着杨贯一跃上雕背。空间已经不多,明钦遂收敛神魂躲到神游镜中。

    “大妹,这位小兄弟是你何时结识的朋友,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杨贯一和尹疏桐有过数面之缘,算是旧识,见明钦变化玄妙,不由大感惊奇。

    杨再思含糊笑道:“他是疏桐的朋友,这回帮了咱们不少忙。”

    杨贯一哦了一声。心忧东原的局势顾不得多问。

    此行救出了杨贯一总算有惊无险,杨再思对东原的防守颇有信心。心情放松不少。金雕飞驰虽然和来时一般无二,感觉上似乎快了不少。

    回到东原城的时候只见城守紧闭,一片悄寂,三人未作停留,直奔杨府而去。

    “大妹,好像有些不对。”

    金雕在府宅上空盘旋了一周。就见杨府上下步声杂沓,灯火通明,一副山雨欲来的情状。

    庭院中私兵集结,火把张天,阶前摆着一把交椅。管家杨德施施然坐在上头,身边兵卫簇拥,瞧起来气派十足。

    金雕长唳一声,俯冲而下,杨再思兄妹稳稳落到地上,杨贯一整束衣衫,冷哼道:“这是怎么回事,大爷才离开多久,要反天不成?”

    杨德看到杨家兄妹平安归来,不由呆了一呆,讪笑着推坐而起,拱手道:“大爷、大小姐,你们可回来了。大爷有所不知,洛峻武知道您陷在蒲扇城,大小姐孤身往救。以为有机可乘,纠集几个亲信,想要谋害了小人自立门户。多亏小人警觉,众护卫忠诚,才没有闹出乱子。”

    “是么?”

    杨贯一眉头大皱,松了口气道:“那洛峻武现在何处?”

    “他眼见阴谋不成,大势已去,打伤了家丁夺路而逃了。”

    杨德说得煞有其事,杨再思虽然觉得洛峻武素来勤恳,这事有些匪夷所思,奈何没有真凭实据,只好姑妄听之。

    “老三呢?”

    杨贯一想到三弟杨省三一直不曾现身,他虽然是纨绔公子,很不成器,毕竟是同胞骨肉,眼前杨家前途未卜,更应该相互扶持。

    “三爷?三爷喝醉了,这会儿大概还没有睡醒。”杨德笑容可掬的道:“大爷和大小姐一路辛苦,不如先回房歇息吧。”

    杨家兄妹对视一眼,隐隐都觉得有些蹊跷,杨再思走的时候就吩咐家丁寻杨省三回来,他知道家里出了大事,就算再不晓事,怎能到现在都宿醉未醒。

    “大妹,咱们先去看看老三。”杨贯一板着脸道:“德子,你在头前带路。”

    “是。”

    杨德目光闪烁,扭头瞄了一下身后的护卫。杨再思顺着他的目光落到两个黑衣侍卫身上,不由娥眉微凝。

    府中的护卫都是她一手简拔,她记性素好,纵然不能一一叫出名字,见了面也不该全无印象。这两人面无表情,眼神直露显得不甚恭顺。

    “你俩是什么时候召进府中的,为何这般眼生?”杨再思心头咯噔一跳,不由疑云大起。

    杨德干笑一声,解释道:“他俩是我新近召揽的扈从,还没来得及向大小姐汇报。”

    “是么?”

    杨再思声色不动,心想看过杨省三再作计较。忽听的府门砰訇一响,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为首的青年腰挎弯刀,面目阴鸷,正是象主的大世子森江。

    “大世子,您总算来了。”

    杨德望见森江率众赶至。顿时喜形于色,欢天喜地的上前拜见。

    “杨管家,劳苦功高。”森江哈哈大笑,目光转到杨贯一身上,不由微微一怔,愕然道:“杨贯一?你怎么逃出来了?”

    杨再思厉声道:“森江。你好的胆子,区区数百人就敢擅闯东原,今晚让你有来无回。”

    森江微吃一惊,黑着脸道:“杨管家,你怎么说?”

    “大世子放心。府中的叛逆已经让在下翦除净尽。杨省三也在我手里。杨家兄妹不过是孤家寡人,在劫难逃。介时大世子可别忘了兑现你我的约定呀。”

    杨德对杨再思破格提拔洛峻武久怀不远,这次森江用兵东原,两人一拍即和,森江当即派了两个亲信留在杨德身边监视协助。这次杨贯一到蒲扇城去也是他极力鼓动,眼见得大功告成,自然志得意满,快慰之极。

    森江胸有成竹的道:“杨兄放心。只要杨家三兄妹一死,我就在象主面前保举你为东原之主。”

    “杨德,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我先毙了你。”

    杨贯一勃然大怒,拉开架式就要挺身攻上。两个黑衣护卫趋动如电,身形一闪。耳听的阴风飒然,横身挡住去路。

    杨德指着杨贯一大声道:“杨贯一。你已经众叛亲离,山穷水尽了,象主要治你,谁还敢给你卖命。”

    “围起来。”

    森江摆了摆手,身边的象兵端起灵铳迅速围拢上前,这么近的距离纵然杨家兄妹身手不凡也是插翅难飞。

    杨家兄妹料不到府中出了这么大一个内鬼。杨德在杨家管事多年,人又精明强干、八面玲珑,杨贯一、省三兄弟对他都很是依赖,杨再思虽然有心提拔亲信削弱他的影响,可惜变故猝生。反而被他先发制人。

    树倒猢狲散,到了危急关头肯为杨家挺身效死的人却是屈指可数。

    黑洞洞的枪管近在咫尺,三人纵有神通法宝也不敢轻举妄动,尹疏桐正要嘬唇长啸,唤来金雕伺机突围。

    忽听的半空一声长唳,一只火雀不知从何处飞来,双翼拂动无数羽翎挟着流火扑天盖地的扫落下来,从象兵躲闪不及,身上尽被燎着,唬的抱头躲避,呼声震天。

    尹疏桐一看机不可失,连忙呼啸一声召来金雕,金雕挟持飓风而来,双翼鼓荡,吹的流火四下飞窜,房屋楼宇一沾火星,立时熊熊燃起,场面混乱不堪。

    慌乱之中三人急急掠上雕背,在稀落的枪声中直插云霄,森江和杨德面面相觑,打破脑袋都想不出火雀从何而来,杨家兄妹乘乱而逃,追无可追,杨德只得吩咐家丁找来水桶救火,免得来之不易的产业烧成飞灰。

    尹疏桐驭雕而行,径直向城外奔去。杨家兄妹死里逃生,想到从锦衣玉食一下跌入无家可归的境地,禁不住悲从中来,欲哭无泪。

    “贯一兄,再思,你俩也不必太过泄气。今晚好歹毫发无伤,以杨家的声望必能扫除奸佞,东山再起。”

    尹疏桐见他俩垂头丧气,默然不语,强笑着出言宽慰。

    “大哥,咱们现在往哪里去?”杨再思毕竟修行多年,心志要比整日里浮华享乐的兄长强韧一些。

    杨贯一沉吟道:“不如到孟家暂避一时?”

    孟家是铁杵郡富甲一方的商贾,和杨家有婚姻之好。杨再思嫁的就是孟家的公子。那孟公子也是和杨省三一般的纨绔子弟,杨再思打心眼儿里有些看他不上,婚后又留在杨家操持生意,夫妻两个聚少离多,颇有些貌合神离。

    杨再思苦笑道:“咱们和孟家结亲,本就是势利相结,现在你我遭了这等不测横祸,孟家躲避还来不及,哪里还敢收留咱们。不管象主态度如何,森江握着象主的印信,放眼国中哪敢跟他作对。孟家是势利门庭,没准还要将我俩绑缚了向森江邀功呢。”

    杨贯一一听这话,不觉面色大变,缓缓点头道:“大妹所见甚是。那依你之见,咱们该到哪里躲避呢?”

    杨再思想了想道:“花鬟不是嫁到狼牙洞了吗?那里僻处边方,对象主一向不甚恭顺。小弥前这会儿还在狼牙洞作客。你们父女正好可以团聚一番。”

    “这……花鬟对我一向很是怨恨。万一她闭门不纳,可如何是好?”

    杨贯一踌蹰不安,他家世显贵,难免有些沾花惹草的习性,致使花鬟的母亲忧郁成疾,父女失和,自从花鬟嫁到狼牙洞,父女俩经年不见一面,见了面也无话可说。若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几乎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那还不是你自己造的孽。”杨再思熟知内情,却也毫无办法,宽慰道:“花鬟宅心仁厚,杨家有难,她不会见死不救的。”

    杨贯一叹了口气,不免有些患得患失。

    身后传来一声鸣唳,三人回头一看,却是那古怪的火雀从后赶来,浑身光辉灿烂,烈焰熊熊,金雕对它似乎有些惧怕,火雀飞到近处,相隔十步都能感觉到蒸郁的热力。

    火雀在空中回旋摆荡,翎羽翩翩的降落下来,金雕从中得了某种指令,竟然不等尹疏桐的吩咐跟着降下云头。

    “这火雀挺身相救,应该没有什么恶意。”尹疏桐心头诧异,天禽苑驯禽之术天下无双,这金雕还从没有不听指令自己行动,看来必是遇到了羽族灵王,不敢心生抗拒。

    火雀随风摆荡,风姿优雅,落到地上化作一个白衣少女,玉手持一柄红翎羽扇,身姿曼妙,秀美无俦。

    明钦看的哑然失笑,火雀出现的时候他就觉得似曾相识,这时见她变化人形,登时认出是四大帝姬中的朱雀帝姬芈溪。

    芈溪和晏轻舞感情亲厚,性情也甚是和柔,似乎和朱雀一族的血脉不甚吻合。

    三人随后掠下金雕,杨再思拱手道谢:“方才多谢姑娘出手搭救,大恩大德,我们兄妹没齿难忘。”

    “杨小姐不必客气。”芈溪淡然一笑,欠身道:“实不相瞒,我救你们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杨小姐临危不惧,必不会久处患难。他日返回东原,我家公子定会鼎力相助。只盼小姐能如约才好。”

    杨再思心头大奇,“敢问姑娘所说的公子又是谁人?”

    “就是西国客商晏公子,小姐应该不会觉得陌生吧。”芈溪匆忙赶来就是想让杨家兄妹感恩图报,当然不会隐瞒自己的来历。(未完待续。)

第450章 合纵连横

    杨再思暗自惊异,想不到那晏武身边有这等通天彻地的人物,对他的家世更高看了几分。

    “本想跟晏公子通诚合作,做一笔大买卖。谁料天有不测风云,祸起萧墙,几乎没有容身之处。我兄妹持家无方,真是好生惭愧。”

    芈溪浅笑道:“大小姐若不嫌弃,不如到我家暂避一时。待养好气力,再绸缪大事不迟。”

    “你家?”杨再思心头微奇,晏轻舞自称是西国人士,住在城中旅馆,倒不知她在城外另有居处。

    芈溪笑着解释道:“我家公子打算在这边做番事业,自然须一个安稳的住所。故而在城外买下一座旧宅。”

    杨再思轻哦一声,迟疑道:“大哥,疏桐,你们觉得如何?”

    她和晏轻舞交情不深,家里又遭了这场大变,顿如惊弓之鸟,不敢轻信于人。

    尹疏桐神情自若的道:“晏公子一番盛情,所谓求之不得,却之不恭。”

    杨贯一正害怕和花鬟见面,忙道:“晏公子高义委派这位姑娘前来援手,咱们理应当面致谢才是。”

    杨再思一听两人都深表赞成,微笑道:“既然这样,就麻烦姑娘引路了。”

    “杨小姐不必客气,请随我来。”

    芈溪掠身而起,没有再显露本象,衣袂飘飞,宛若一只轻盈的乳燕,速度丝毫不慢。

    三人连忙展动身法跟上,杨贯一虽然不如乃妹武艺精湛,毕竟是世家高门。从小受名师点拨,修为颇有根柢。

    晏轻舞的住宅离东原城不远。几人又深通武艺,脚力极好。过不到顿饭功夫,林深茂丛之中便显现出一座古旧的庄园。

    微风吹拂,静夜悄寂,庄门外挂着两只朱红的灯笼,大门虚掩着,一丝鸣禽的声音都没有,庭院深幽,显得分外静谧。

    杨再思想到芈溪变化的火雀连金雕都惴惴不安,自然没有禽鸟敢在她门前聒噪。

    芈溪引着三人走进中庭。只见屋内灯火昏黄,吱呀一声大门开处站着一个身形修颀的青衫公子,隔远了轻声笑道:“大小姐、尹谷主,咱们又见面了。”

    “晏公子。承蒙相救。”

    杨再思见他神情热络,暗暗松了口气,疾步上前见礼。

    晏轻舞微笑着将三人让进屋,厅堂甚是轩敞,陈设也颇为雅致,只是灯檠还燃着脂烛。不如电光透亮。

    仙界如今大得电火之利,但许多荒寒贫瘠的地域仍和凡间差别不大。边方也只有几个通都大邑景况好一些。

    几人分宾主坐定,晏轻舞感慨道:“小可在这里置了一座旧宅,本想让小溪到贵府得个实信。不料家贼难防,出了这等变故。”她和芈溪自有传讯之法,即便身在十里之外。也能及时了解东原城的情况,发出指令。

    杨贯一满面惭愧的道:“忧劳兴国。逸豫亡身。杨家坐领东原数百年,素来奉公守法。想不到象主如此不讲信义,居然撺掇无耻小人谋夺我的家业。杨某一向不曾防备,真是后悔莫及。”

    “不知贤兄妹将来如何打算?”晏轻舞本意只是想找一个当地的势力倚为臂助,杨家倘若一蹶不振虽然对她的计划有所防碍,无非是多费些功夫另觅良助罢了。

    杨再思接口道:“我侄女嫁到狼牙洞雷家,多少有些势力。我和大哥想到她那边借些兵马,找机会铲除杨德这个叛徒。”

    晏轻舞微一点头,忖思着道:“恕我直言,那杨德不过是个马前卒罢了,关键是象主和森江要扳倒你们杨家。狼牙洞又有多少人马,能跟象主对抗?”

    “这……”杨再思黛眉微蹙,深知晏轻舞一语中的,道破了个中关窍,若非森江拿着象主的令信,凭着杨家多年的积威何至于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敢问晏公子可有什么好的计策,助我家渡过难关。”

    晏轻舞抿嘴笑道:“岂不闻合纵连横方能以弱胜强。据我所知,杨家之所以惨遭横祸,全是因为象主用兵边方,杨家主你按兵不动,观望成败。象主难以一举攻破山城,反而挑你东原下手,待据有东原之兵,再两路夹攻,达到扫平山城的目的。此言可对?”

    杨贯一老脸一红,嗫嚅道:“杨某不是不知其中利害。只是象主和山城我谁也得罪不起,害怕招来横祸,殃及东原百姓,这才想置身事外。”

    “杨家主身处嫌疑之地,想要明哲保身不是太可笑了吗?”

    晏轻舞知道杨贯一无甚胆略,拿不了什么大主意,直言道:“以晏某愚见,杨家若想重有东原,必须尽可能联合边方一切反对象主的力量,才有可能成功。”

    “晏公子所言极是。”杨再思眸光一亮,拊掌称许道:“有鼻国内有七郡,外有七邦,七邦中又以山城、东原风俗异趣,深中象主的忌讳。以前两家交好,唇齿相依,象主还不敢如何。这些年大哥一心想明哲保身,对象主俯首帖耳,反而落得这般下场。”

    “东原和山城俱是邦小力薄,就算齐心协力也万万不是象主的对手。你以为我不想独霸一方,逍遥自在。”

    杨贯一大感懊恼,对于他实行的策略却不觉得有何不对。摆手道:“算了,到了这种地步对错又有何意义?如今东原已经落到森江手中,就算咱们想跟山城联合,人家也不会瞧得上。说这些全然无用。”

    杨再思微微默然,她俩到了这种山穷水尽的地步,对山城几乎毫无价值,人家岂会出兵帮他们收复东原?眸光转到尹疏桐身上,忽然心头一动,“大哥,你可记得足食坡上的独尊王。这老僵尸统帅十万妖魔,野心很大。可惜见不得阳光,只能困在滴冰洞中。听说最近有人击杀了独尊王。取而代之,倘若能请得他动,收复东原就大有可能。”

    以几人的本事若想突入东原城出其不意的杀掉杨德还不算太难,问题是象主对东原势在必得,即便除掉杨德,他还能委派新的城守,没有强大的兵马,东原依然防守不住。独尊王麾下尸兵众多,又能号令十三家。他若肯发兵,别说一个东原城,就算鲸吞整个有鼻国也不是没有可能。

    杨贯一犹豫道:“这主意虽好。那独尊新王怎么才肯帮咱们。”

    “刚好这里有一个独尊新王的朋友,咱们可以邀他引介一番。”

    杨再思想到明钦现身唬走了穷愁二妖,必然跟那独尊新王关系不浅。

    “谁?”杨贯一怔了一怔,屋子里除了他兄妹二人、尹疏桐和晏轻舞、芈溪之外,再也没有别人。心念转动,忽然想起到蒲扇郡救他的还有一个是尹疏桐的同伴,后来藏到铜镜之中讫未露面。

    “疏桐。麻烦你将铜镜中的小兄弟唤出来,咱们和他打听一下独尊新王的事。”

    杨再思想到东原收复有望,不由得心情激动,话音也微微发颤。

    “好吧。”尹疏桐不忍拂她之意。探手从怀中摸出‘神游镜’,一看镜面上清光荧荧,毫无形迹。虽是有求于人,她却不愿低声下令的传唤。望着杨再思道:“你自己唤他吧。”

    杨再思哑然失笑,她对明钦吓退穷愁二妖颇存好感。和颜悦色的道:“小兄弟可否现身一见,再思有事请教。”

    明钦对外间的景况心知肚明,他前次从祖龙地宫逃回,可说是不告而别,见到晏轻舞难免心头有愧,不好露面。

    晏轻舞饶有兴致的瞧着铜镜,笑吟吟的道:“听两位的意思,莫非这铜镜之中还藏着活人不成?”

    “公子有所不知。”杨再思说解道:“这面铜镜也是个稀罕之物,通灵变化,已经修成精怪了呢?”

    晏轻舞轻哦了一声,点头道:“那可要开开眼界了。”

    杨再思唤了两声,铜镜毫无反应,不觉微感尴尬,踌蹰道:“莫非那镜精正在打坐炼气,顾不得搭理咱们。”

    尹疏桐凝眉不语,如此玄妙的铜镜她也是生平仅见,纵然能用金丝罗网困住他,却没有办法逼他现身。

    晏轻舞笑道:“这镜精却也有趣,莫非见了生人,还害羞不成?”

    杨再思和尹疏桐面面相觑,虽对晏轻舞的说法不以为然,委实也想不出个中原因。

    “这样吧。我这里有一面玄龟鉴,能够辨察妖魅,待我往铜镜中照一照,有没有精怪一看便知。”

    晏轻舞说着摘下腰间的荷包,驱动神念慑出一面刻镂精巧的龟纹铜镜。

    玄武是四灵之一,能够鉴查吉凶。前古占卜多用龟纹、筮草,玄龟的灵明丝毫不在麒麟、凤凰之下。

    先前池小墨就有一面灵龟鉴能够探查灵宝的所在,她是娑竭罗龙王之女,和水族渊源很深。晏轻舞则是海皇玄武之女,这玄龟鉴虽然和池小墨那面巧妙不同,却是灵龟所化,擅能辨别妖邪。

    晏轻舞拿着玄龟鉴朝着神游镜上晃了晃,一道明光投射进去,明钦只觉得浑身一烫,升起一种难以遁形的感觉。

    神游镜清澄如碧,又如天地未辟的混沌,玄龟鉴灵光照览,却如一双睿智慈慧的眼睛,上至九霄,下到九地,似乎没有什么事物能超出他的认知之外。

    看似两面宝镜相互览照,实质却是梦神的飘渺之气和灵龟的透辟之眼针锋相对的较量,晏轻舞忽的冷哼一声,捏着宝镜面罩寒霜,明眸中闪烁着不易捉摸的神色。

    “怎么了?”

    几人都感觉到晏轻舞的情绪变化,她一向给人以温润和煦的印象,易于亲近,这一刻却透出肃杀之气,似乎一言不和就要暴起伤人。

    芈溪和晏轻舞自幼交好,熟悉她的性情,讶然的瞄了神游镜一眼,默然不语,心知晏轻舞定是从中看到了什么特别的东西。

    明钦心知藏匿不住,硬着头皮现了形迹,打个哈哈,讪笑道:“一不小心睡着了,这是何处呀。”

    杨再思几个不知晏轻舞将神念传入玄龟鉴上照进神游镜中观察了一番,刚才的情景看得莫名其妙。杨再思见明钦从镜面上浮现出来,顾不得细思究竟,忙道:“抱歉,打扰你清梦了。这是我的朋友晏公子和芈姑娘,我和大哥想在这躲避一时。你不是跟独尊新王有些交情吗?能不能帮我引见一下,我有事想跟他商量。”

    “这事容易。独尊新王就被尹谷主困在红纱阵中呀。这事你应该恳求尹谷主才对。”明钦偷瞄了晏轻舞一眼,见她似笑非笑,神情奇怪,当着杨再思等人的面也不愿旁生枝节。

    “是这样吗?”杨再思不忧反喜,独尊新王居然在尹疏桐掌握之中,这可是个天大的人情,如此一来,事情岂不是好办了许多。

    “你是说那位梅姑娘?”尹疏桐摇头不信,“她有多大本事,怎么可能杀得了独尊王?”

    “俗话说,一物降一物,你怎知她斗不过独尊王?梅姑娘确实是滴冰洞主,苍梧新王。而且是大摩国偃武堂鹰虎神统,来头极大。你得罪了她,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

    斗杀独尊王是集合梅吟雪、赫连舜华、苏梨落和他四人之力,再以阳燧镜引动阳火烧身,单凭一个梅吟雪确实占不了什么便宜。

    但连、苏两女都已经置身事外,没有必要再牵涉进来。梅吟雪怎么说也是十三家的大龙头,又有鹰虎神统的身份,名头叫出来就慑人胆魄,真实神通反而是次要的了。

    “疏桐不必疑心。这种事情肯定是假不来的。看来咱们得先回春阳谷,求得苍梧新王助力。收复东原指日可待。”

    杨再思知道明钦和梅吟雪进入天禽苑是为了采摘红莺粟医治眼睛,尹疏桐炼丹的功力虽然比高木鸢逊色一些,医治梅吟雪应该不成问题。办成了这件事,梅吟雪纵然不感激涕零,至少也该有所表示。派遣一二个头领带兵相助,夺回东原便大有把握。

    晏轻舞恢复了言笑晏晏的样子,彬彬有礼的道:“今日天色已晚,贤兄妹一路奔波,疲困不堪。不如在舍下歇息一晚,明天一早再赶路吧。”(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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