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夺路而走
十五刚想扭头说话,眼前骤然一花,一团红光倏声扎进眉心。左首的同伴若有所觉,下意识地身形微侧,掉转灵铳戒备。灵籽击穿两人后锐气稍泄砰的打进肩头。
灵籽份量不大,却蕴含着一股真火。打肉身溃烂,打神魂也有灼痕。
穆清绝知道灵铳中预备的弹丸不多,为了俭省起见,这一铳觑得极准,时机拿捏的妙到毫巅,顷刻便两死一伤。
“怎么回事?”
卓器才大惊失色,车上的同伴见此情状,连忙架起枪铳朝着穆清绝藏身的矮墙一阵盲打。
神光教弟子使用的灵铳有二尺多长,有单一的枪管,也有双排的枪管,射程能到五百步以外。
十几把灵铳同时开动起来,打的土石横飞,金铁鸣响,附近的宅子听到铳声,稀疏的灯光片刻间尽皆熄灭了。
穆清绝一击得手,早就一个腾挪撤到十步之外,待到一阵暴风急雨般的枪声过后,才缓缓露头瞄了一眼,照准车窗的空隙砰砰还了两铳。就势往地上一滚,又换了位置。
果然车中惨叫连声,接着便有几支枪铳朝着方才的位置一轮狂击。
“卓坛主,这样打下去马上就会召来缉查。”
雷大艋观那躲在暗处的人十分机警,神光教弟子不敢下车,反而成了瓮中之鳖。时间一长,只怕要被个个击破。
“大家别慌。他只有一把灵铳,不足为虑。过去几个弟兄冲到院子里。其他的人火力掩护。”
卓器才倒也看得很准,敌人的影踪都没摸到,自家兄弟却是死伤狼籍。如若夹着尾巴逃了,日后何以服众。他已是骑兵难下,只盼占着人多的优势。能将那人乱枪打死。
卓器才趴到坐位上,拿着灵犀佩大声调拨。
后面的仙车得到命令,不敢不从,车中的小头目大声道:“弟兄们,跟我冲出去,给十五哥报仇。”
一个使双管铳的走在前头。小头目唤了四五个的同伴各自警戒一面,缓缓向铁栅移动。
明钦心说机会来了。他的神魂不是肉眼凡胎能够察觉,穆清绝局促一隅,双拳难敌四手。只有分头狙击,才能出奇制胜。
阴魂是无形之物,能够穿墙过屋。更别说宽绰的铁栅,他悄无声息的翻越出来,照着穆清绝的演示,砰砰打出两铳。
灵铳发动时会有一定的震动。没有专门练习过的话是很难瞄准的,明钦距离几人虽不足十步,这两铳还是不如所愿。好在几人围了个圈站的密集,灵籽倒不曾落空,只是没有打到要害位置。而且灵铳一响,火苗吞吐,形藏就隐匿不住。
众门徒慌忙掉转灵铳一阵乱打,明钦心头一慌。急忙把灵铳丢了,飞身逃开。
穆清绝听到铳声。悄悄从矮墙后面探出头来,砰的一铳打掉了头里的双管主力。
这一下顿让众人无所适从,方才醒悟过来原来对方并不是一个人。
明钦使不好灵铳,干脆弃掷不用。潜运神念祭起‘锻魂塔’来,灵塔破空而出,流光赫熠。迎风便长,巍峨魁伟的形状和真实的砖塔一般无二,威力倒像一尊强猛的巨炮,形似铁柱,声似惊雷。排山倒海般压将下来。
几人躲闪不开,惨呼声中,一个个被砸的筋断骨折,滚到地上痛哼。
眼见这般惨状,卓器才心胆俱丧,结结巴巴的催促道:“快……快……快跑。”
危急之下也顾不得跟后车的同伴联系,好在后车的门徒也不傻,一看坛主都逃了,哪还有心思卖命,匆忙开动法阵,狂窜而去。
穆清绝急忙瞄准仙车的车轮想要将卓器才拦下来,谁知连扣几下机括,只听得咯嗒空响,弹匣中已经没有灵籽了。
明钦收起锻魂塔,赶回穆清绝身边,关心道:“师傅,你没事吧。”
穆清绝没好气的盯他一眼,埋怨道:“你怎么不把那甚么坛主截下来?”
明钦默然无语,他对卓器才的作为尽管不以为然,韦春风实在也是自作自受。如果不是看尤**的情面,才懒得插手他们之间的事。
这时,静夜中响起清晰的鸣笛中,却是缉查接到附近居民的报告,赶来维护治安。
穆清绝顿时无心争辩,打了个手势,招呼明钦一起回屋。
“缉查来了,怎么办?”
大路上颇有灯光,尤**三人躲在屋里,早就外面的打斗看在眼里。
“现在春风还在他们的手里,我得尽快赶到韦家,将此事转告给公婆。不如你们跟我一起去吧,省得呆会儿缉查过来盘问。”
“也好。”
这一战神光教有不少漏网之鱼,穆清绝不想让人知道她有参与其中,以免危及云轻素等人的处境。
诸女鱼贯走出大门,明钦看到委顿在地的雪菲菲,心头微觉不忍,她受了神游镜的蛊惑,气息沉酣就像睡着了一般。
明钦摘下雪菲菲的毡帽,掌心抚到头顶运转金刚法相,一缕神念侵入神识中发出一声震喝。
雪菲菲浑身一颤,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眸。
“缉查要来了,你自己保重吧。”明钦叮嘱了一声,也不管她有没有清醒,闪身出了门。
庭院中,穆清绝等人已经坐上银貂车,开启了法阵,迟迟不见明钦出来,暗自有些奇怪。
尤**下了车,正要返回找寻。见了明钦疑惑道:“还有什么疏漏吗?”
“没什么。”明钦含糊应道。
“那快上车吧。”经此一事,尤**对他更是另眼相待。
穆清绝坐在御座上瞄了两人一眼,欲言又止的道:“都坐好了吧。”
秦素徽回头看了看,只见尤**坐在尤明珠和明钦中间,似乎对明钦比自家妹子还要亲昵几分。娥眉微不可察的蹙了一蹙,点头道:“走吧。”
仙车开出庭院,就见一辆缉查车停在路旁。几个缉查正忙碌着查验尸体,封锁道路。
一见银貂车从院中拐出,连忙掏出灵铳上前阻拦。
尤**推开车窗,晃了晃仙篆询问道:“哪位是灵官,麻烦行个方便。”
缉查接过一看是藩事院的仙官,立即肃然起敬。恭谨的道:“尤小姐,这里刚刚发生了枪杀案,我们已经向司里汇报了,希望你能够协助调查。”
尤**道:“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我认识你们支啸虎监司,方便的话,我可以通过灵犀佩向他说明情况。”
她说的支啸虎就是魅木楼主支擎天的次子,日间殷天良召唤缉查到尤家庄园抓人便是经他之手。支、尤两家虽是世交,她跟支啸虎却没那么相熟。也没有他的通灵符印。
尤**的住宅离现场最近,铁栅和院墙上都有灵铳射击的痕迹,缉查当然不敢轻易放她离开。
尤明珠方要祭起灵符和穆世英说明此事,一辆缉查车响着鸣笛赶了过来,仙车停定,上面迅速跳下一人,身穿裘袍,体型敦实。可不正是穆世英吗?
穆世英身为缉查长,一些要紧的案件自然不能缺席。一听说这边发生了枪击,顾不得返回缉查司便直接赶了来。
“世英——”
尤**一见穆世英顿时喜出望外,探到窗外,连连招手。
明钦被尤**压在身下,隐约能感觉到她身体的绵软,虽然看不到穆清绝的目光。心知她必定注意过来,不由大感尴尬。
“大姐。你怎么在这里?”
穆世英看到尤**,连忙暂停和同事的谈话,快步赶了过来。走近一看,同车居然还有妻子和堂妹。顿时目瞪口呆,纳罕道:“明珠,你没有回去吗?清绝怎么也在?”
尤**打断道:“是我邀请明珠过来住的。晚间接到匪徒的传话说我小叔韦春风被绑架了,向我勒索钱财。这才找了穆小姐前来帮忙。”
穆世英严肃的道:“遇到绑匪怎么不通知缉查呢?你们这样擅自行动很危险知道吗?”
尤**道:“我现在得赶回韦家将此事告诉公婆。希望你们通融一下,毕竟我们不是罪犯,难道没有自繇出行的权利吗?”
穆世英皱眉道:“那这外面的死人是怎么回事?杀人者必须立即到缉查司记录口供。”
“人是我杀的。”穆清绝接口道:“他们持铳行凶,想要冲进慧姐的住宅加害我们。你若能保证慧姐安全返回韦家,我现在就跟你回去录口供。”
穆世英怔了一怔,目光在仙车上扫了一下,心头微动,怀疑道:“今天司里大张旗鼓的抓捕一辆银貂车,说的不会就是你吧?”
“是又怎么样?”穆清绝对他的犹豫不决很感生气。
“我听说你打伤了幽都城的支监军。怎地如此不知轻重,若让叔父知道了,还不知要如何责罚。”
穆世英没有同胞姐妹,对穆清绝这个堂妹向来十分爱护。虽说是言语责备,也难掩关心之情。
穆清绝瞄了尤明珠一眼,终于没有吐露情实。心说:堂哥真是傻了吧唧的,老婆快被人拐跑了都不知道。
“这事我自己会处理的。好了,我先送慧姐回家,稍后再到你们缉查司录口供,就这样吧。”
说完也不管穆世英答不答应,开动法阵,沿着大路如飞而去。
众缉查见穆世英没有下令阻截,站在道旁只能干瞪眼。
…………
仙车开出一箭之地,尤**才省起坐直身子,偷眼瞄了瞄明钦,只觉得脸颊发烫。转口笑道:“还是清绝妹子厉害,说走就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穆清绝感叹道:“堂哥那人可固执了,你等他拎出个轻重,没准到天亮都走不了。”
尤明珠叹了口气,却不接口。
穆清绝想起嫂子还坐在后面,不敢再说穆世英的不是,轻咳一声道:“慧姐,你认识路吧,该拐弯的时候记得通知我。”
尤**忖思着道:“公公这时候不知道在不在七曜府,如果只有婆婆在家,事情可不太好办。”
仙车上都配有灵图,玉京城的大大小小有字号的地方都标注了七七八八,只要知道地名,沿着灵图的指示多半都能找到地方。至于认不认识路就没那么重要了。
过了一刻多钟,仙车拐进一片仿古的建筑,此间依山傍水,风景甚是秀丽。
穆清绝依着尤**的指点在一座庄园外停定,只见得朱红的大门,钉头磷磷,气派非凡。边上卧着两个高大的石狮子。门楼的匾额,题两个烫金的大字,写着韦府。
“慧姐,是这里吧?”
“不错。”尤**笑着推开车门。
穆清绝道:“那我们就不下去了。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唤我的灵符就是了。”
“为什么?”尤**不解道:“这都到家了,怎么能过门不入呢?家里房间有的是,今晚就别走了吧。”
“不太方便吧。”穆清绝顾虑秦素徽被人看破身份,引来麻烦。
“有什么不方便的。”尤**热络的道:“你和秦小姐可是帮了我的大忙。怎么样都得让我尽一些地主之谊。不然以后我可没脸再找你们了。”
明钦插口道:“秦姨不是会一点易容术吗?为什么不试着变换容貌,总是东躲西藏的也不是办法。”
他记得刚到迢递崖的时候,秦素徽在半道接着,有意帮他稍作修饰再进山门。
道家有炼形之法,妖族有幻化之术,武者也有一种易容术,虽然懂得人不多,向来传作奇谈。
有道是,‘巧者造物之所忌’。孔子说,‘刚毅木讷,近仁’。‘巧言令色,鲜矣仁’。有些只学了皮毛的就认定奇伎淫巧都是玩物丧志的东西。这等偏执的见解已经有违中庸的意义了。
虽说要择善固执,却不能顽固不化。中庸,就是要立身处事处处都恰要好处。当巧处巧,当拙处拙。两种品格事实上都有发挥的余地。
但这些幻化之术之所以让人深恶痛绝,总是他没有用到好的地方。做一些偷鸡摸狗、逾墙钻穴,甚至杀人放火的事,希望借助这些法门变化形貌,逃出法网的追踪。自然天道人心所不允许的。
道家的炼形和妖族的幻化都需要一定的修行,暂且不说。一般凡夫都能够加以运用的则是易容术和刀圭术。(未完待续。)
第392章 盛情款好
易容术就是俗说的乔装改扮,大约是从戏曲扮演上脱胎而出,又别出机杼的。
戏曲的渊源追溯起来十分久远,大抵在洪荒之世,人族为了和四灵对抗,模仿毛族的兽纹在体表绘制纹身,涂抹油彩。后来的巫祝祭祀又有巫觋代替神灵立言,表演种种说辞和乐舞。
到了戏曲上的脸谱,装扮的效果就更加精细了。高明的伶人往往能扮演不同的角色,男、女、老、少,富、贫、穷、达,多能入木三分。化妆的技术确有不可低估的作用。
江湖传言,更有高手匠人能制作人皮面具,带上之后判若两人,神鬼莫测。
至于另一种刀圭术,又叫美容术。实在是一种夺天地造化的法门。人类的审美尽管有种种偏差,大体上总有一个基准。譬如,眉毛想要细一些,眼睛想要大一些,鼻梁想要高一点,嘴唇想要红几分,牙齿想要白一点。胸脯欲其丰隆,腰肢求其纤细。大概就是仙界一时的风尚。
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仙家有高超的医学技术,美容之法自然就蔚然成风了。
但是这路法门有些不稳便的地方,首先他有一定的不可逆性。而审美往往是随时变迁的。譬如眼下时兴瓜子脸,群起向风,都把颧骨磨低,下巴削尖。将来大家审美疲劳,转而时兴起鹅蛋脸来。没准还得往肌肤下贯注种种胶质。
再者顾名思义,刀圭术一般都需要动刀子的,所以延请高明的医师少吃点苦头就很必要。
秦素徽素有才女的称号。对于书画琴棋甚至烹茶、戏曲都有不俗的造诣。她能和甘婀荷一见如故,让人礼作上宾。也不是偶然的。
近世的戏剧传自欧西,和传统的戏曲颇有异同。装扮上不讲究浓墨重彩,一个人根据装扮的差异能扮演不同身份、不同年龄的角色。这和江湖流传的易容术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是易容术传承十分神秘,称得上一种绝学。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精擅此道的自然要讳莫如深,生怕被人惦记上。
秦素徽绝顶聪明,尽管没有师承传授,凭借对戏曲装扮的了解也能做一巧妙的化妆。但这回从迢递崖逃出来许多物品都来不及携带,再者化妆非常耗时,不是仓促之间能够一蹴而就的。
“这大半夜的。慧姐回家要商量营救韦春风,哪里顾得上我们。倒不如我们自己找个地方,乐得自在。不然深夜造访又不能出力,岂不是太过惹人厌烦吗?”
穆清绝思量了片刻,觉得还是不进韦家的门为好,回头望着尤明珠道:“嫂子,你陪慧姐回韦家吧,过几天事情平定了我再来接你。”
“好,到时候我给你去信。”尤明珠摆摆手。推开车门。
韦春风还在杨虚舟手里,尤**不敢过于耽搁,见穆清绝坚持要走,也无可如何。强笑道:“那你们路上小心点。改天再联系。”
“再见。”
三人坐在车里。看着尤**姐妹叫开韦家的大门,让仙仆迎了进去。
明钦凑到穆清绝肩头笑道:“师傅,跑了一天你也累了吧。不如我来驾车如何?”
“好啊。”
穆清绝这一整天基本都在驾着仙车跑来跑去。闻言不觉涌起一丝倦意,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秦素徽扒到她耳边谑笑道:“这徒儿不错。还知道心疼师傅。”
说话间,明钦跳下仙车。拽开前面的车门,矮身揽住穆清绝的纤腰从御座上抱了出来。
穆清绝娇呼一声,慌忙搂住他的脖颈,明眸中露出一丝甜蜜,轻嗔道:“快放我下来。”
明钦将她放到后排的连椅上,哈哈一笑,砰的一声阖上车门。这才坐回到御座上,开启法阵。他已经有过驾车的经验,做这些事自然是得心应手。
秦素徽呆了一呆,眸中闪过一丝亮色,抱着手臂撇嘴道:“你俩恩爱甜蜜的时候能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顾忌一下我的存在好不好?”
穆清绝笑嘻嘻的趴到她身后,揶揄道:“素素这是吃醋了呢?老实说,你是吃我的醋,还是吃钦之的醋?”
秦素徽俏脸生晕,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落人话柄。只好别过脸悻悻地道:“懒得理你。”
穆清绝眼眸一转,挪到明钦身后,打量着灵图上的位置,疑惑道:“钦之,你这是往哪开呀?”
明钦笑了笑,反问道:“你俩想到哪儿去?”
穆清绝柳眉微蹙,一时想不出好的所在,念头微动,随口道:“素素,你去哪儿?”
“随便。”秦素徽看着窗外的景物,幽幽叹了口气。
穆清绝失笑道:“你倒是心大,也不怕我们找个人家把你卖了?”
秦素徽拢了拢额前的发丝,既不回头,也不作声。
明钦看出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岔口道:“我想回芙蓉园看看,早上走的匆忙,我怕姨娘会担心。”
穆清绝微微沉默,神情露出些许不自然。
明钦这回虽然没有使用光速,但他感知敏锐,车速仍较寻常仙车来得快,至多不过费了顿饭功夫,芙蓉园便映入望中了。
明钦放慢车速,门楼便有当值的青衣社弟子迎候出来。他推开车窗,探头问道:“认得我吗?”
女弟子神色一喜,忙恭身道:“少主,你总算回来了。吴总管亲自询问了好几次,属下怎敢不识?”
说时招手让门楼中的同伴启动机关,耳听的一阵喀嚓之声,高大的木门缓缓打开。
明钦微一点头,直奔听荷楼而去。到了楼外,就见屋里的灯光还亮着。穆清绝顿时大感紧张,期期艾艾的道:“钦之。我怕你娘会不喜欢我。”
明钦停定仙车,摆弄着她的脸庞笑道:“这么标致的小娘子。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她能有什么不满意的,记得在凤凰馆的时候,师傅的词锋可半点不弱。”
穆清绝懊恼道:“别说了,我就是怕她因为那些话记恨我。”
“那可该怎么办?”明钦摊开双手,装作莫可奈何的样子。
“我哪里知道怎么办?”
穆清绝后悔不迭,现在到了人家的家里,如果甘婀荷翻脸的话,她可一点天时地利都不占了。
“快下车吧,别想那么多了。没影儿的事。”
明钦莞尔一笑。开解道:“秦姨跟姨娘颇有交情,姨娘的为人,咱们三个要属她接触的最多。大家又没什么恩怨纠葛,多客气几分就是了。”
穆清绝也是头一回面见心上人的母亲,难免有些患得患失。不管她多尊贵的身份,多深厚的阅历,关心则乱,亦属人之常情。
“复儿回来了吗?”
三人刚刚下车,便见听荷楼中冲出一人。穿一身墨绿色的褙子,容貌俏丽,极有风韵。
“吴姨——”
明钦连忙迎了上去,这女郎就是一枝春吴莺。她一直在听荷楼等候明钦回来,不觉靠在连椅上睡着了,到底修行多年。耳聪目敏,听到仙车的响动自尔警醒过来。
“这两位是我的好朋友。穆清绝、秦素徽。”
“好美的女孩子。难怪。”
吴莺似笑非笑的瞄了明钦一眼,心说怪不得让人唤了出去。一走就是一整天,到夜深才回转。
两女对视一眼,大感羞赧,对吴莺的神色实在难以消受。穆清绝跟着喊了声吴姨,秦素徽也只好有样学样。
“夜深露重,两位小姐快请进屋。”
吴莺满心欢喜的将三人迎了进去。穆清绝未见到甘婀荷倒像被延迟问斩了一般,悄悄松了口气。
吴莺热络的道:“两位快请坐。夫人想必已经歇下了,呆会儿我让弟子前去禀告一下,免得她太过悬心。你们都饿了吧,我到厨下坐碗羹汤。两位稍等片刻。”
“不必麻烦了。”秦素徽忙道:“我俩和夫人也是旧识。深夜叨扰,十分不安。若能赐一席之地免受露宿之苦,便感激不尽了。”
“这……好办。”
吴莺招呼明钦道:“复儿,你先带两位姑娘到你房间休息,等我腾出手来再给你收拾一间。这大冷天的,晚上不吃点东西怎么能行呢?”
“那就麻烦吴姨了。”
明钦知道两女来回奔走,多半跟他一样,一整天没吃上几口饭。他晚间还吃了尤**一顿米粥。当然不想让两女忍冻挨饿。
“不麻烦。招待好客人。”
吴莺对明钦的支应大感满意,摆了摆手快步往厨房去了。
“两位贵客,请随我来吧。”
明钦笑着上前牵起穆清绝的玉手,羞的她挣了一下,自去搂着秦素徽的腰肢咯咯轻笑。
明钦引着两女推门走进昨晚歇息的房间。听荷楼偶尔也会有些客人居住,被褥都是齐备的。
只是甘婀荷待三个徒弟如同家人,给她们预留的房间即便闲置一般也不招待外客。
明钦来得仓促,吴莺自不会当他一般客人看待,和甘婀荷商量了一下,让他暂时住进绛仙的房间。
三仙姑喜好各不相同,瑞仙英武不群,房间里颇为清简,鹊仙则甚有洁癖,不喜欢别人碰触她的东西。只有绛仙的房间布置的温馨舒适,四壁贴着淡粉色的薄纱,予人以温暖如春的感觉。
穆清绝游目一扫,顿时笑的直不起腰来,“你就住这种地方呀?”
“这是大师姐的房间,咱们可是借住。别给人家弄脏了。”
明钦没好气的在她臀上拍了一下。穆清绝笑声顿止,雪兔一般跳了起来,羞的面红耳赤。
秦素徽故作不见,坐到居中的床榻上,脱掉丝履,整理起被褥来。
“好了,我和素素要休息了。你出去吧。”穆清绝眸光融融的下了逐客令。
明钦点了点头,瞄了忙碌的秦素徽一眼,小声道:“师傅不需要暖床的吗?”
穆清绝哎呀一声,推着他往门外赶去,俏脸红扑扑的,凭增了几许艳色。
明钦退到门口,突然探手搂住她的腰肢往怀里一带,穆清绝站立不稳,慌忙伸手推拒抵着明钦的肩头。脚步不由自主的随着他的转身拐了个弯儿,背后一实,被他结结实实的逼到墙壁上,吻点像急雨一般落到滑腻的肌肤上。
秦素徽铺好被褥回头不见了两人的踪影,隐隐有一些微妙的预感。啮了啮粉唇,撩开棉被缩到被窝里。
外间传来一声轻咳,穆清绝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脸容上红云密布,发丝散乱,衣衫不整。眸光透着浓重的张皇和羞涩。
吴莺端着两碗羹汤愣在远处,她早就察觉到明钦跟两女关系不浅,只是拿不定哪一个是他的意中人。她匆匆忙忙做了两碗羹汤满心欢喜的端了上来,不料刚上楼梯就看到明钦和穆清绝肢体交缠的一幕。她纵然修为不俗,步声轻微,上得楼来哪能逃过两人的耳目。
明钦拍了拍脑袋,也觉得过于孟浪了。本来两个人郎情妾意,肌肤相亲难免有些把持不住。实在也想不到吴莺上来的如此之快。
却不知吴莺等了一天,早在厨下备好了食材,仙家的器具又是出奇的便捷,做碗羹汤也就是几分钟的事。
吴莺缓步上前,将羹汤推给明钦,微笑道:“你给她两个端进去吧。我怕穆姑娘见了我彼此尴尬。你想喝的话呆会儿自己下来。”
“好,多谢吴姨。”
明钦见她设想周到,不由心头感动。
“臭小子。”吴莺笑着在他脸颊上抚了一下,感叹道:“这样也好。先门主一生奔波大事,子嗣单薄。你若能开枝散叶,也是孙氏一门的幸事。”
明钦老脸一红,无意听她绸缪下去,“我过去了。”
明钦闪进房间,抬脚带上木门,只见两女都缩进被窝里默不吭声。秦素徽是闭目假寐,穆清绝脸朝里面,大概是害怕和吴莺照面。
“师傅,秦姨,来喝了汤再睡,还热着呢?”
明钦把汤放到床头的柜子上,拿起汤匙搅了两下,里面有鸟蛋、肉丸,林林总总,香气扑鼻,着实丰盛。
秦素徽闻到粥香,看着腾腾的热气,不觉有些勾动谗虫。迟疑着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未完待续。)
第393章 好事近
明钦帮她把枕头垫高,端起一碗羹汤送到面前。
秦素徽接了过去,口唇微动道:“你不喝一点吗?”
“吴姨说下面还有。”明钦探手拍了拍穆清绝的香肩,嘻笑道:“师傅,起来喝汤了。”
穆清绝缓缓扭头望门口瞄了一眼,只见木门紧紧闭阖,悄悄松了口气,抚着发烫的脸颊撑坐起来。
明钦端起羹汤绕了个圈送到跟前,笑眯眯的道:“来,趁热喝。”
穆清绝也有些饿了,老实不客气的接了过去,捏着羹勺啜了两口,舒畅的吐了口气。舀了一勺推给明钦道:“你也尝尝。”
明钦脸色微红,扶着她的玉手喝了下去。只觉得一股馨香涌入腹中,点头道:“味道不错。”
穆清绝咯咯一笑,俏脸现出动人的光彩。
秦素徽瞥了两人一眼,鄙夷道:“肉麻。”
穆清绝抿嘴一笑,舀了一勺送到秦素徽面前,谑笑道:“来,素素,张嘴。”
“去你的,别洒到床上了。”秦素徽仰了仰粉颈勉力躲闪。
“乖,别乱动。”
穆清绝捏着羹匙不管不顾的迫到她紧抿的红唇上,秦素徽无可奈何,只得轻启娇唇啜了一口,玉颊生春,眸中露出嗔恼的神色。
穆清绝揶揄道:“这下你吃了钦之的口水,亲密无间,该不会再吃他醋了吧。”
秦素徽恼羞成怒,忿忿然把羹汤放到床头柜上,钻到被窝里蒙头大睡。
明钦微觉尴尬。小声道:“师傅你慢慢喝,我先出去了。”
穆清绝故作无事的道:“这不是你的房间吗?就睡这里吧。反正床也够大。”
明钦眼目一亮,看着穆清绝细瓶般的脸蛋上泛起娇艳的粉色。顾忌到秦素徽躺在一旁,遗憾的道:“吴姨说会给我准备房间,时候不早了,你俩快点休息吧。”
穆清绝飞快喝光了碗里的汤,把碗勺朝他面前一递,轻哼道:“帮我放到柜子上。话我是撂下了,你愿意走那也随你。”
明钦自然巴不得和她同床共枕,以两人的关系本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只是多了个秦素徽,未免有些缚手缚脚。美中不足。
明钦接过汤碗瞅见旁边立柜上有闲置的隔板随手放了上去。那边穆清绝伸手摸到壁间的机钮,嗒的一声熄掉房顶的琉璃灯。
明钦心花怒放,三步并作两步抢到床上,掀开锦被钻了进去。延臂抱住穆清绝绵软的身子。
穆清绝心头怦动,伸手在他腰胁掐了一记,低声道:“规矩一点。”
“是。”
明钦说着朝她挤了挤,手掌顺着修长结实的大腿滑了下去。
“素素……”
穆清绝惊了一下,慌忙扯动秦素徽的衣袂。明钦怔了一怔,顿时不敢乱动。却被穆清绝趁机挣脱开去。贴近秦素徽身边。
“干嘛。”
秦素徽只顾着使脸色,一碗汤刚喝了几口,勾动了饥火浑身难受。感觉到穆清绝挨到背后,不由心头微软。幽幽地叹了口气。
“咱们换个位置吧,我有点热,想躺到边上透透气。”穆清绝说着越过她的身子躺到靠边的位置。
秦素徽慌道:“我也不想躺中间。你干嘛将钦之留了下来,自己又不挨着他睡。”
穆清绝轻笑道:“咱们三个谁挨着谁睡有什么打紧。钦之叫你姨,难道你还怕他有什么不轨的举动?”
秦素徽轻哼一声。不满道:“你还是他师傅呢,怎么自己又躲得远远的。”
穆清绝凑到她耳畔小声笑道:“我是给你创造机会呀,瞧你一整天愁眉苦脸的,我都要酸死了。”
秦素徽啮着粉唇道:“我的事不要你管。”
“不成。”穆清绝按着她的香肩蛮横的道:“我偏要你做我的通房大丫头,不准你不答应。”
…………
穆清绝和秦素徽同门学艺十多年,同病相怜,感情笃厚比姐妹还强胜几分。
两人原本都抱定独身的念头,穆清绝忽然和明钦双宿双栖,鸳鸯好合,以秦素徽质性温润也不免有些自怨自艾的念头。
修道之人多半没有那么严苛的世俗界限,穆清绝抱恙多年,深知美满安适来之不易。对于谭凝紫尚且听之任之,何况是相交莫逆的秦素徽呢?
她有意消除秦素徽心中的芥蒂,哪知明、秦两人碍于她的存在,纵然呼吸可闻,哪里敢轻举妄动。
三人连衣衫都没来得及脱掉,倦意涌来,各自悄无声息的沉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房外便响起毕剥的敲门声。吴莺昨晚将瑞仙的房间略一收拾,等候明钦下楼喝碗汤再休息。
谁知迟迟不见明钦过去,返回楼上一看房间里的灯已经熄了。吴莺顿觉目瞪口呆,两位姑娘留他歇宿,显见得关系不浅呀。她也不好上前惊动,天色胧明,便到甘婀荷的闺楼告知此事。
甘婀荷对明钦不告而别甚是悬心,勉强等到天光大亮,便吩咐吴莺前来叫人。
三人被敲门声惊起,明钦打着哈欠翻了个身差点从床榻上掉下去。穆清绝极力想让秦素徽和明钦亲密一点,有意无意的往中间挤。结果三人都肢体交叠的压在一起,秦素徽趴在明钦胸口,滑腻的香腮一片酡红。
明钦怔怔地望着她娇艳迷蒙的模样,掌心抓到一团丰软的物事,禁不住心头微颤。
吴莺又在门外敲了两下,询问道:“复儿,你起了吗?”
“来了。”
明钦轻咳了一声,两女手忙脚乱的坐将起来,寻找鞋履下床整理衣裳。
明钦兜上棉靴过去拽开房间,只见吴莺笑吟吟的站在门外,探头往屋里看了看,两女与她目光相对,不由俏脸滚烫,赧然的问了声好。
“早饭我已经做好了,复儿和两位姑娘梳洗过后,可以一起到下面用餐。稍后,再同去面见夫人。”
吴莺来回打量着两女,果然是春兰秋菊,各具芬芳。越看越是喜欢。热络的道:“不知道两位姑娘需不需要换身衣服,我家三位仙姑和你俩体形相似,平常都备置了不少簇新的衣服。”(未完待续。)
第394章 梅桩演武
穆清绝一听说要面见甘婀荷,不觉有些提心吊胆。身上的衣裳还是去凤凰馆搭救秦素徽时挑选的,为了行动的便利,她穿的圆领袍和坎肩有几分易钗而弁的意思。
只是如今乌发披散下来,灵秀的气质便遮挡不住了。
秦素徽被捉到凤凰馆的时候换下了嫁衣,穿了身鹅黄色的齐腰襦裙,十分雅洁。
吴莺说着话走到衣柜面前,打开一看,内里都是绛仙置办的衣物,花红柳绿的非常鲜艳夺目。
“两位姑娘看看有没有合意的,绛仙喜欢乱买东西,其实很少穿出去的,希望两位姑娘不要嫌弃才好。”
“哪里。”穆清绝微笑道:“既然吴姨一片盛情,清绝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没关系,你们慢慢试吧。这一件褙子怎么样?”
吴莺见两女有些拘束,便依着自己的眼光帮忙推介。话匣一开,三女迅速热络起来,挑来拣去,乐此不疲。
真到了换衣服的阶段,明钦就被赶了出去。他也无可奈何,跑到盥洗室洗漱了一下,自去厨房里找饭吃。
等到一顿汤饼都吃的差不多了,三女才有说有笑的并肩下楼。
明钦抬头望去,顿觉眼前一亮。穆清绝和秦素徽都换了修身的褙子,一着绛红,一穿墨绿,乌发高高挽起,足登皮靴,薄施脂粉。
穆清绝因为染病的关系,肤色分外白晳。亭亭如芝兰玉树一般,经过比目玉的阴阳调和。肌肤隐隐泛起一层红艳。她本来不喜欢大红大紫的衣服,哪知一着红妆竟似雪中寒梅。更增了几许娇艳。
秦素徽则态度和婉,赋性温润。向来打扮的很是素洁。墨绿近于玄色,居然凭空生出些许冷媚。
明钦拊掌笑道:“这衣装是谁挑的,眼光真是精准。”
“这都是吴姨挑选的。”
两女对吴莺的照拂心存感激,她推介的衣裳尽管不符合自己的着装习惯,却不好峻拒,只好硬着头皮试穿,岂料效果似乎还不错。
吴莺笑道:“我哪有什么眼光,是两位姑娘生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明钦会意的笑了笑。心底甚是认同。不知是否长期离群索居的关系,两女不能说不聪敏,却没有多少通都大邑贵家子弟常见的骄狂机心,市侩之气。
吴莺去厨房端起汤饼,两女生怕甘婀荷等得急了,顾不得细嚼慢咽,尽管吴莺连说不忙,两女仍是匆匆吃了早餐,一行人离了听荷楼。直奔甘婀荷的闺楼而去。
冬日的早晨有些寒冷,湖面上都结了冰,枯枝上的麻雀扑楞楞飞来飞去,不甚畏人。难得是心头无事。顿觉得心旷神怡,精神百倍。
几人来到闺楼下面,一个女弟子上前道:“禀总管。夫人到演武场去了。”
吴莺点了点头,引着三人径直穿过一道回廊。拐入一个圆拱门,面前现出一个广阔的庭院。
院里栽种些四时不凋的常青树。又有几株蜡梅枝丫横斜,迎风瑟瑟。
屋里传出些呼喝勃奋的声音,吴莺推开木门,里面却是一间没有横墙隔阻的堂宇。四面摆放着许多习武的器械。十多个穿着武士服的年轻女子互相演练着技击之术。
吴莺游目一扫,不见甘婀荷的影子。转身往墙角的侧门走去,摆手示意三人跟上。
侧门是虚掩的,外间是一片露天的土地,地上按九宫八卦的方位竖立着一片梅花桩。
甘婀荷穿一身素白的单衣,头缠锦帕,手持一双八棱银装锏,在桩上腾挪变化,捷如飞燕。两个模样小巧的丫鬟准备着毛巾、热茶在一旁侍候。
甘婀荷察觉到几人的到来,绽唇笑道:“莺姐,上来陪我练练手。”
“好。”
吴莺显然和甘婀荷较练已熟,身形微动,倏然拔地而起,掠到梅花桩上。
“接着。”
甘婀荷将左手的银锏掷了过去。吴莺顺手抄住,两人窜高伏低,瞬间战到一起。
梅花桩本就是修行的一种特别方式,布桩讲究上应天象,下合地时,中合节气。不但落足要稳如山岳,趋避间又颇合弈道的微妙。
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所在,实在有仙家都变化不灵的时候。
甘婀荷和吴莺经常较量,熟悉彼此的战法,此来彼往,搏杀的煞是好看。
斗到要紧处,甘婀荷腾空而起,扬起银锏照着吴莺顶门疾速砸落。吴莺退无可退,银牙一咬,横持着银锏挡格。
这扑击直下,势挟风雷,有如泰山压顶,若是砸实了,脚底的木桩只怕都能震裂了。
就是生死俄顷之际,甘婀荷掌中的银锏倏然一旋,一个起跃从半空中飞掠下来。
吴莺呆了一呆,收起银锏跳下木桩笑道:“夫人的武艺越发精进了,这一式藏了后招,我都没看出来。”
甘婀荷摇头笑道:“你呀就别哄我了。我这点本事还是你教的呢,到底是一些花拳绣腿,比不了你的真能耐。”
说话间两个丫鬟趋步奉上热茶,甘婀荷将银锏交给丫鬟收着,接过热茶啜了一口,瞄了明钦一眼,眸光闪现出几许嗔怪。
明钦轻咳一声,拿起桌椅上搭着的毛氅,抖散开来披到甘婀荷崭削的香肩上,关切道:“姨娘,这天气冷得很,你刚演练过,小心着了凉。”
吴莺笑道:“复儿到底是你亲生的,我也刚从木桩上下来,也没人想起给我披件衣裳。”
甘婀荷愠意顿消,作势要解下毛氅,抿嘴笑道:“来,我这件给你穿。”
“那可不敢当。”吴莺连连摆手,岔口道:“外面天冷,咱们回屋吧。”
穆、秦两女寥落地站在门口,眼见甘婀荷举步走来。这回比上次不同,上次在凤凰馆穆清绝仗着师傅的名份还能和她分庭抗礼。这回一声不响的把人家儿子拐去了,只盼她宽洪大量,不予计较。心理上半点底气都没有。
吴莺见穆清绝黛眉微蹙,顾虑重重,知道她不是个八面玲珑的女子,忙道:“这是穆姑娘,秦姑娘。她俩都是咱们复儿的知交好友。两位姑娘如花似玉,真是让人心疼。”(未完待续。)
第395章 疑云重重
“我和两位姑娘也是老相识了。”
甘婀荷颔首微笑,不冷不热的道:“一别数日,两位小姐风采依旧,真是可喜可贺。”
穆清绝微松口气,恭谨答道:“承蒙夫人谬赏。前次在凤凰馆,清绝言语莽撞,多有冒犯,还望夫人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甘婀荷淡淡道:“真金不怕火炼,些许闲言碎语算得了什么。”
穆清绝面露尴尬,悻悻地咳了一声。
堂宇中央挂着一副泼墨淋漓的山水画,很有江山万里的气象。前面摆着一把交椅,甘婀荷居中坐定,众弟子都歇了手,前来拜会。
甘婀荷挥手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要跟客人叙话,你们都退下吧。”
“是。”众弟子应命散去。走在后面的小心阖上门户。
甘婀荷望着明钦道:“复儿,你回来的正好。这时节玉京天气严冷,阴霾太重。我想到琼州散一散心。你回头准备一下,这一二日咱们就动身吧。”
明钦呆了一呆,犹豫道:“不知道姨娘打算去多久?”
“左右无事的话,就等过了春节,天气转暖了再回来吧。”甘婀荷掠着发丝嫣然一笑,询问道:“怎么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吗?”
明钦眉心微紧,踌蹰道:“这边倒没有什么要紧事。不过妩姐还留在天女门,我想得空了回去看她。”
甘婀荷叹了口气,幽幽道:“咱们母子好不容易相认。难道你不能多陪陪我吗?”
“那……好吧。”明钦见她容颜凄恻,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甘婀荷愁眉顿展。欣然道:“琼州地广人稀,四季如春。是个避世隐居的好地方。咱们到了那边,可以置些田产,将来把你姐姐也接过去,阖家团圆,岂不是甚是佳美?”
穆清绝轻咳道:“夫人,恕我直言,钦之年不满二十,正是年少有为,做番事业的时候。你虽是爱子心切。让他坐守良田美宅,当个富家翁,未免有些材不得用吧。”
甘婀荷哦了一声,反问道:“那依穆掌门之见,又该当如何呢?”
“我……我也说不上来。”
穆清绝支吾难言,她想重振天女门正盼着明钦从旁相助,这要让甘婀荷带到天涯海角,就如同阵前易将,损失难以逆料。沉吟了半晌。斟酌道:“我以为钦之已然成立,自然有自己的志趣事业,夫人似乎应该让他多加磨砺才好。”
“穆掌门多虑了。”甘婀荷淡然一笑,不以为然地道:“复儿并非长于富贵之家。这些年已然吃了不少苦头,今我母子团聚,正是苦尽甘来。何必再自讨苦吃。再有我从旁督导,何至于成为膏粱纨绔。泯然众人。”
“夫人说得是。”穆清绝苦笑道:“可是据我所知,钦之来到天界之后。走南闯北,做出了不少成绩。盘踞光明海的神光教且尊他为参赞会务,又有我们天女门从旁辅佐,前程远大。如果这时候跑到琼州逍遥岁月,对这边的情景不闻不问,岂不是一场徒劳,可惜之极。”
甘婀荷不悦道:“穆掌门,我知道你们天女门惨遭横祸,亟待兴复。但那神光教盘踞光明海数十年,天庭不能动,仙府不敢管,凶残酷毒早就四海皆知。你让复儿去虎口夺食,未免太居心叵测了吧。我念他曾唤你一声师傅,不想和你计较许多。我是他的母亲,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会真心的疼爱他,本夫人跟前,我劝你少施展那些见不得人的伎俩。”
“你……你血口喷人。”
穆清绝面颊涨红,气的浑身颤抖。最初她允许明钦进入天女门,原本的确是一种利益交换。随着两人关系的密切,感情的加深,利用渐渐变成了依赖,穆清绝对他已经是情根深种,甚至宁愿委曲求全,也不肯轻言放手。
她和甘婀荷颇有芥蒂,昨晚被撞见吴莺两人亲热,索性将他留在房中,向甘婀荷暗示两人的关系。
这一节果然如她所愿由吴莺汇报给甘婀荷,谁知人家可不那么认为,反而觉得她这是肆无忌惮的示威。前次穆清绝在庄外将明钦直接唤走就让甘婀荷暗觉不快,今天好不容易让明钦答应去琼州游玩,穆清绝又来梗阻,甘婀荷怀怒之下,表面上的和气便维持不住了。
“你有没有利用复儿,自己心知肚明。”甘婀荷冷笑道:“你既然是他的师傅,怎不知自尊自重,仗着有几分姿色,居然使用狐媚手段,自荐枕席,知不知道羞耻二字?”
“你……你胡说。我没有。”
穆清绝又羞又怒,口齿又不及甘婀荷伶俐,只气得珠泪盈然,语不成声。
“姨娘,你误会了。”明钦未料到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忙解释道:“清绝不是你想的那种人。这师傅的称呼只是寻常客套罢了,其实清绝并未将我列入门墙,也没有传授什么道法。当初更是我主动剖白,取悦于她。清绝对我爱护备至,还望姨娘明鉴,不要冤枉了好人。”
穆清绝见明钦直言陈词,眸中露出喜悦之色。
吴莺从旁相劝道:“夫人,我看穆小姐性情慷爽,不像个城府很深的人,许是你误会她了。”
甘婀荷轻哼道:“纵然如此,穆家门第太高,你俩并不合适,不如及早做个了断。”
穆清绝脸色微变,这也是她梗塞胸中很久的担忧,若说对甘婀荷有什么期许的话,就是盼望她凭借自身的声望从中撮合,万没想到,甘婀荷对她印象大坏,不但不玉成其事,反而从中挑唆。
她平定了一下心绪,和颜悦色的道:“夫人。你和钦之阔别多年,爱护的心情我可以理解。纵然说我几句未经查实的不中听的话。您作为长辈,我就当作良药苦口。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但我对钦之也是真心的,我不怕你用任何方式来考验和查证。我只求你不要先入为主,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
秦素徽叹息道:“夫人,在我年少时就听闻你的贤名,以为并世女杰没有能出其右的。不知为何还抱定门户之见,就算以门当户对而论,穆家门第虽高,以夫人的德望。难道您和孙门主的公子还配不上穆家的小姐吗?”
甘婀荷默然半晌,微喟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穆小姐,你可以回去了。”
穆清绝娇躯微颤,握紧双拳眸光倔强的盯着她,充满了不肯屈从的意味。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闪跃出来,冷淡的瞄了甘婀荷一眼,轻启薄唇道:“神智夫人,好敏锐的灵识。”
众人大吃一惊。想不到竟然有人无声无息的潜到近处。明钦打量来人,只见她一身玄衫,登着鹿皮靴,腰间插着一长一短两把尖刀。竟然是魇月楼穆家的影兵统领魇。
上次她率众追捕瑞仙,堪堪就要得手。多亏明钦祭出神游镜将她惊退,想不到短短月余。她的修为又有所精进。当时明钦还能凭借魂识窥破她的隐身术,方才心神虽被穆清绝牵动。然而直到甘婀荷喝破行藏,才略微有所察觉。倘若魇一声不响,突施辣手,能否躲避得过还真不好说。
“小姐,秦姑娘,老爷寻找你们很久了,可以跟我回去了吧。”
魇仍以黑纱遮面,眸光黑漆漆的恍若宝石,透着一股神秘的感觉。
穆清绝狠瞪了甘婀荷一眼,心头大感愤恨,想不到她不但阻挠两人的感情,而且将她的行踪出卖给影兵。对她的为人更增了几分鄙夷之感。
“好,我跟你回去。”穆清绝握住秦素徽的玉掌,深吸了口气,黯然道:“素素,咱们走。”
“清……”
明钦刚要上前,却被甘婀荷起身扯住,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多谢夫人指点。”魇微微欠了欠身。
穆清绝一听这话,更加认定是甘婀荷出卖了她们。冷哼了一声,拽着秦素徽头也不回的冲出演武场。
魇冷漠的打量了明钦一眼,施施然转身而去。
…………
大门砰的一声阖上,明钦甩开甘婀荷的玉手,后退了两步,脸色冷沉,心中充满了迷惑和愤怒。
甘婀荷怔了一怔,满脸伤感的回望着他,口唇微动,欲言又止。
吴莺来回望着两人,面带苦笑,大厅中静得落针可闻。
“莺姐,你带复儿去准备一下行装,咱们得尽快动身,越早越好。”
甘婀荷坐回到交椅上,眉宇露出一丝倦色,扭过脸庞偷偷拈了拈眼角的泪花。
“是,”吴莺应了一声,强笑道:“复儿,你需要什么东西,尽管跟吴姨说。”
“我不去了。”明钦冷然道:“这样走,我放心不下。”
吴莺微微愕然,望着甘婀荷等她示下。
甘婀荷轻哼道:“你留下来又有什么用?难道你想跟穆家的丫头私奔?你就丝毫不顾念我吗?”
“你……你弟子众多,扈从如云,你有何不足?”明钦眼眶微热,哽咽道:“骨肉至亲,孩儿不敢不念。然而清绝身处困顿,不得自繇,我和她订下盟好,不能相弃。容我将此事处置妥当,再到琼州寻访姨娘。那时衷心无愧,才好侍奉膝下。”
“我若是不许呢?”甘婀荷唇角紧抿。
明钦眉梢轻挑,无奈道:“那我可要请教了,姨娘为何不许,据我所见,清绝纵然对你有些不恭顺的地方,她已经多次道歉了,姨娘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为何对她的成见如此之深呢?”
甘婀荷叹口气道:“你想过没有。你现在是江山门的少主,任重而道远,而她是穆相的女儿。你们立场不同,迟早要敌对角胜。暂不说穆清绝品性如何,穆坤乾的为人老奸巨猾,面慈心狠,做他的女婿将来后患无穷。况且,这桩婚事想让穆坤乾点头同意根本就是渺茫的事。咱们孤儿寡母又能给他们穆家带来什么好处,我劝你还是尽早死了这条心,免得自寻烦恼。”
明钦气恼道:“那你也不该把她的行踪告诉穆家,你如此所为让我还如何跟她相见。”
“怎么?连你也怀疑是我出卖了她俩。”甘婀荷满心怨苦,不由明眸含泪。
“事实具在,不是你做的那妖女为何要谢你?”
甘婀荷的态度确实让明钦很感意外,兼之魇的突然的出现,让明钦对自己的判断力产生了很大的怀疑。
甘婀荷大感愁闷,反问道:“那天瑞仙擒住秦素徽的时候和影兵交过手对吧?”
“不错。”明钦微微点头。
甘婀荷道:“以影兵的能力,从瑞仙的灵器术法上查找到青衣社身上,这是很难的事情吗?”
“应该不难。”
明钦老实承认。青衣社的装束灵器都有别具一格的地方,尤其是人手一把的油纸伞,和仙家的储物袋、道家袖里乾坤的法门都颇有相通之处,虽然比不了多闻天王的混元伞,颇有几分到法于兹的意思。
“没错。魇的确来找过我要人,但是秦素徽已经放走了,我没必要背这个黑锅吧。至于穆清绝的行踪,我本来就全然不知,怎么能出卖给穆家。你们昨晚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一直是莺姐在那边照看,要说出卖,她要比我的嫌疑来得大吧。我可是到今天早上才得知你们的消息。再者,我甘婀荷可从没有取媚求宠的习惯。”
甘婀荷娓娓道来,说得入情入理,尽管拉着吴莺挡了一箭,其实倒是无奈的成份居多。说到最后,颇有几分矜傲的口气,显然对明钦的怀疑很是不满。
两人虽经点心印和啮指痛心认了母子,毕竟相处无多,信任的程度还有待培养。甘婀荷心知其理,然而被至亲爱儿怀疑的感觉毕竟很不好受。
明钦忖思着道:“看来魇虽然找姨娘询问过,却并未放松对青衣社的怀疑。多半在周围布置了眼界,甚至庄子里说不定也出了奸细,咱们疏于防范,让她有心算无心,钻了空子。真是可恶。”(未完待续。)
第396章 金蝉脱壳
过了几天,一支车队浩浩荡荡的驶出芙蓉园,直奔城南而去。
甘婀荷并不想劳师动众,瑞仙进入玄元灵图,未能回返可以不论。对于绛仙和鹊仙,只能简单交待了几句,让她俩处理好自己的事务,不必赶来相送。
至于半壁宗和长老会,自从上次明钦出了一个难题,让他们回去商议之后,许多时未曾露面,大概还没有考虑清楚。
穆清绝和秦素徽回了穆家,身边没了瑞仙那样易容潜踪的好手,想到混进穆公馆探听个虚实,可不容易。
这些日子明钦冷静下来,倒觉得甘婀荷的考量并非全无道理。人,总是要自己成长的。假定他没有来到仙界,到了长大成立,黎山老母也会放他们姐弟入世修行,白素贞和祝英台就是很好的例子。没有树苗永远躲在父母亲人的庇护之下而能长成参天大树的。
一入俗世,就只能服从世间的秩序和规则。从古到今,也有一辈不拘世俗礼法,放旷不羁的名士。然而这些人都是在心理上放弃了现世的追求,或对牢不可破的世俗力量过于失望,无奈之余选择的一种自我放逐。
古来也有很多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义而富贵,名利如浮云的孔子,得志不奢靡,千万人独往的孟子,苏世独立,横而不流的屈原。大抵有一些人总是对现世怀揣希望,不论如何流离困苦都能抱定志节,不怨不悔。
随着器物的齐备和竞争的加剧,感知敏锐的人察觉到俗世的庸俗和痛苦,往往怀念三代以前粗朴简单的生活,甚至推崇为黄金社会,所以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议论。
最显著的是老庄一派,评议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绝圣弃智,民利百倍。老庄道流为时势的观察确实有独到不可易的地方,然而他们的主张就未免太过理想化或想当然。
直到近古。世间仍有许许多多困顿深山老林中的部族,过着千年不变的生活,既没有出过圣人,也没有什么智巧,事实却又有何呢?不过是与草木同朽,和虎豹为伍,连生活的条件都极度贫乏,又何来小国寡民、洁居美服的理想生活呢?
然而世间的谲诈欺伪也是智识演进、器物文明的一种伴生物,大抵在人心弊坏、物欲欺夺到一种无以复加的程度。就会酿成灾难兵祸,人命微贱,死伤狼籍。大乱之后,生民减少,需要重新来积聚物力,恢复建设,人与人之间也能回复到比较朴诚互助的关系。
古人常说的治乱循环其实并未多少神秘奇妙难以理解的情状,而是人心物欲此消彼长的必然趋势。
张子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天地是何心肠,远非人类神道所能窥测。仙家讲究天道,就要给天地立个天心,‘要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人类统御三界,又要来给天地立个人心,一切以人道为依归。就拿治乱循环来说,也并不是一定不移的规律。虽然从以往的历史观察。周秦的末世有汉代重振,晋隋的末世有唐代兴复,宋元的末劫有明代重光。
但其间必有无数的仁人志士向着衰乱的末运做相反的努力,取义成仁,视死如归。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真是一句充满希望的寄托。
即便如此,中夏的前景并不那么乐观。普遍的观感,就觉得明清的几百年不如唐宋、汉晋取得的成就。
孟子将儒道的修行归结为六种境界。就是信人、善人,美人、大人、圣人、神人。
“可欲之谓善。有诸己之谓信。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
孟子对神圣的认知和庄子刚好相反。庄子说,“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孟子的认识和孔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态度是一致的。所以圣人就是儒家俗世的最高境界。孔子被尊为至圣先师,没有人能超过了。颜回为复圣,曾子为宗圣,子思为述圣,孟子为亚圣。
至于神则已经迈入不可知的领域。孔子不语怪、力、乱、神也可说是一种科学的态度。泰西科学一样排摈这些不可证实的研究对象。奇怪的是后代虽极力推尊孔子,许多行径却完全和他的主张背道而驰,志怪一类更是汗牛充栋,光怪陆离。
庄子虽有蔽于天道不知人道之讥。他的议论汪洋肆恣,仿佛河汉而无极。注意力确实和儒家大有差别。像齐物论‘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甚至不承认是非对错有严格的标准,恐怕就不符合讲礼制约束的儒者传统。
所以他的圣人境界反而在神人之上,像太清老子、西天佛陀这些仙界宗主都尊作圣人,而不是神人。
神圣的境界毕竟非积学可致,佛道所说的悟性和泰西说的情商有几分相似。好像有些难以言传的味道。
人生之难不尽在于生活之难,而在于虚生之难。虚生就是所谓庸碌无为,无所用心。是浑浑噩噩而了此一生。
人生的第一步是自我的发现,饥食渴饮,夙兴夜寐,俗人习以为常,然而不能说这中间有自我。自我必起于自主的行动,独立的精神,既不是习惯的行为,也不是限制的行为。
有了自我的觉醒,进一步便有了实现自我的要求。即人生的意义。多数人未尝不想让自己的人生有意义,但更多人并不知道人生有何等的意义。所以才有老子拈出一个道字,孔子甚至说,‘朝闻道,夕死可矣’。
有时候人类受习俗的约束就像牛马拴在厩里,不是没有力量和脚程,只是早已经被驯熟了。
孟子说,“人人可以为尧舜”。佛陀说:“佛即众生,众生即佛。”然而尧舜还是尧舜。佛还是佛,大概世人的材质虽没有绝大的差别,像佛家说的慧根却因人而异,学力可以积累而致,慧悟却是很微妙的东西。
仙界普遍崇信自繇。庄子说的无待,真是一种大自繇的境界。老子则说无为。佛家说慎勿种因,也都是规避羁绊的一种方式。然而出世和入世本来是大不相同的,世俗就是人的社会,自繇就好比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自繇的空间越大,人与人之间的自繇就越少。因而就有许多约定俗成的礼制或官府制定的律法,来限制民人活动的界限。
所以自繇并不是无限扩张自己的欲求,而是要给别人留有自繇的余地,免得相互抵触。让彼此都感到不自繇的苦痛。
…………
几天来明钦留在芙蓉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也不是没有外间的消息传到耳中。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韦家为了救出韦春风,调动了幽都城的精锐兵将,直捣神光教玉京分坛,将其多年经营一举荡平,据说连卓器才都遭了网罗。
青衣社虽然没有参与到神光教的行动。但前段时间瑞仙曾潜入穆公馆擒去了江采莲,又在穆坤乾的婚礼上声东击西趁乱劫走了秦素徽。
这次密谋算计韦春风的孟钦又是瑞仙的弟子。虽说她和杨虚舟侥幸脱逃,但韦家调动全城,盘查甚紧,万一失手被擒,说不定会泄露了青衣社的底细。
甘婀荷匆匆出京,想必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此去琼州路途遥远。道路倒是四通八达,飞机或海船都比较平稳。甘婀荷的身份比较特殊,难免有些用心不良的人暗中窥探。她虽然准备带走一些家当,为了行动的便利且不引人注意,打算到了那边再办理相关的托运。
车队将甘婀荷等人送到城南机场。甘婀荷、明钦、吴莺和几个亲信弟子一同下车,车队则在城中兜兜转转,直到天色近晚再返回芙蓉庄。
机票都是提前买好了的,众人走进机场,离飞机开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几人只带了些简易的行李,如果有仙道储物袋的话,那就更加便捷了。
几人坐在候机室耐心的等着,因为出行的关系,众人打扮的都很简净素淡,甘婀荷穿着褐色的毛氅,枣头色的毡帽,戴一副茶色眼镜,面无表情的靠在坐椅上,有种喜怒莫测的味道。
吴莺和几个女弟子都穿着武士服,锦帕缠头,英气勃勃。
候机室人来人往,语声喧闹,明钦搭着椅背,四处乱瞄,有些心不在焉。
过了片刻,空中传来一阵急骤的电铃,众人纷纷起立,向着机场簇拥而去。
甘婀荷走了两步,忽然捂着肚子道:“我有点不舒服,复儿,你跟我来一下。”
说着扯住明钦退到一边,这时人流如潮,吴莺等人即便有所察觉,急切间也难以过来探问。
“姨娘,你没事吧。”
明钦不明所以,抚着甘婀荷的香肩大为亲切。
甘婀荷浅笑着摇了摇头,拽着他穿出人流,走到近处的洗手间,叮咛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明钦微一点头,眼见着她闪身进去,也不方便跟入。
人流好似一阵急雨,稍时便疏落起来。明钦百无聊赖的等着,也不知道甘婀荷有甚病痛,可能是些女人的私事,不好过问。
过了顿饭功夫,一个人影从洗手室慢条斯理的出来,明钦心头微喜,扭头一看,不由大感错愕。
这女的初看和甘婀荷有几分相肖,细看却全然不类。她穿了一身深蓝色的衣装,十分素朴,容貌平平无奇,皱眉横生,鬓脚微显花白,气质却还不甚粗率。
明钦怔了一怔,便收回目光继续等着。女的从他身前缓步而过,走出数步,忽然回头瞄了他一眼,眸光露出隐约的笑意。
明钦若有所觉,盯着她的身影想了想,心头掠过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猛然醒悟过来,快步追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机场,蓝衣女的脚步越来越快,机场位置偏僻,外面虽是平整的官道,却少有人迹。
蓝衣女走到一个岔口,停了下来。招手拦住一辆出租车,矮身坐到了后排。
“师傅,稍等一下。”
明钦紧赶几步,麻利的钻进仙车,挨到蓝衣女身边。
司车呵呵笑道:“两位要去哪儿呢?”
“城南车站。”蓝衣女压低声音道。
“我也是。”明钦望着她笑了笑。
“好嘞。两位坐好了。”司车漫应一声,启动法阵,如飞而去。
蓝衣女不冷不热的道:“这位小哥儿,你认得我吗?一直跟在我后面做什么?”
“道路又不是你挖的,车也不是你家的,你走你的,我坐我的,怎么就是我跟着你了?”
明钦暗觉好笑,心说你要装着不认识我,我就配合你好了。
蓝衣女顿时语塞,追问道:“你到了车站又准备去哪里,天下之大,咱们总不会又碰巧同路吧。”
明钦笑道:“那也说不准,万一咱俩有缘呢。我想去龙门,你呢?”
蓝衣女瞄了他一眼,默然不语。
司车听的暗自纳罕,从头顶的后镜里将两人的年貌看在眼里,心说:这世道真奇怪。这男的年少俊美,家境看来也不错。女的无甚姿色也罢了,看起来都有四五十了。这小子还能紧追不舍,如若不是口味独特,想必就是真爱了。
过了一刻钟左右,司车将两人送到车站,明钦匆忙付了钱,追着蓝衣女而去。
司车忍不住大声鼓气道:“小兄弟加油,我看好你。”
明钦疑惑的回头望了望,紧赶了两步,拽住蓝衣女的胳膊,埋怨道:“姨娘,咱们这是要上哪呀。”
原来他看出蓝衣女和甘婀荷背影相似,又想起瑞仙有一门易容改扮的奇术。甘婀荷是她的师傅,纵然不是她亲自传授,懂一些奥妙也不足奇怪。
“谁是你姨娘,饭可以乱吃,亲戚可不能乱认。你再胡搅蛮缠,我找缉查抓你了。”蓝衣女拂开他的手掌,一本正经的道。
明钦怔了一怔,看她的神情不像作假,倏然惊起一身冷汗,心说:“难不成是我自作聪明,认错了人。莫非真把姨娘丢到了机场,这可大大不妙。”(未完待续。)
第397章 萍水相逢
明钦意识到可能出了差错,正想返回机场找寻甘婀荷。
蓝衣女探手扯住他胳膊问道:“你上哪儿?”
这一回她没有刻意改变声线,明钦一听果然是甘婀荷的声音,心神大定的同时不觉有些生气,怫然道:“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玩。”
甘婀荷眨动眼眸,微哂道:“是你自己还不够自信,连娘亲都认不出来,反而要责怪我吗?”
明钦一时语塞,虽说甘婀荷作了一些易容改扮,让她稍一否认就不敢自坚,的确是不够熟悉的缘故。
甘婀荷抿嘴一笑,挽住他手臂道:“看在你追了过来的份上,这次我就原谅你了。”
明钦疑惑道:“姨娘,咱们不去琼州了吗?”
“你应该还记得那天咱们从凤凰馆回来遭到了披甲士的伏击。此去琼州路途遥远,我自然须得小心谨慎一些。以免歹人对我不利。”
甘婀荷多年来一直没有离开过玉京,一方面可以得到七曜府的保护,同时又受其约束,一举一动都在有心人的监视之下。
此番江山门各大宗派齐集崖州盟会,甘婀荷在这个节骨眼上离京南下,难免要牵动一些人敏感的神经。
空航的路线十分明确,甘婀荷若是上了飞机,行程就在他人的掌握之中。所以早就和吴莺商议妥当,由她率领亲信弟子飞往琼州。
甘婀荷则乔装改扮带着明钦选择另外的路线。
大摩国驰道齐备,四通八达,甘婀荷并未拟定严格的行程。完全可以随时变通,便宜行事。别说吴莺等人不知根底,连她自己都没有成见。所以明钦说到要去龙门的时候。她就想到龙门有海港巨轮,乘坐海船南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甘婀荷拿出预备好的仙简买了两张车票,为了隐藏行踪,仙简上当然不会是她的名讳,而是照着乔扮的形貌伪照的一个假身份。
两人登上了发往龙门的客车,这车虽然比不了铁甲蜈蚣,也能乘载百八十人,因是天气严冷,车厢中倒没有什么异味。尽管全无平时养尊处优。前呼后拥的排场,但甘婀荷并不是没吃过苦的人,这等情境和她早年四处奔波、辅助孙满江创立江山门的艰辛可是小巫见大巫了。
是以她找了一个靠窗的坐位,倒也安之如夷,不久就挨在明钦肩头阖着双眼小憩了过去。
行了一个多时辰,客车拐进龙门车站。明钦唤醒甘婀荷,重新搭乘了一驾出租车,赶往码头。
一番繁琐的手续之后,终于在后晌坐上了南下的客轮。
轮船在运输上和陆路、空运互有优劣。自从隋炀帝开凿大运河,沟通南北。漕运一直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唐人皮日休诗说:‘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极力肯定大运河的功用。以为可以和大禹治水媲美。原非过誉之词。
但是有一些好为奇谈怪论的人反而据此为隋炀帝洗脱罪名,就未免糊涂可笑了。虽说历史上常常有这样的事,前人种树。后人纳凉。显著的如掠夺战争,和泰西殖民。恒以虐毒一部分人为代价换取自身的富足。
野蛮的民族因富足而糜烂,固然毫不足取。智能的民族因富足而增益文明。未必是他们的质素有多少超越,实在是有些凭借罢了。管子不是说过吗?‘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孟子说,‘无恒产则无恒心’。人满为患而为资源的争夺,亦是势所难免的事。如果一日物质基础虚耗将尽,人们想不损人裕己也难以自主。
所以在世人安享古人或他人创造的文明成果的时候,至少不应忘却那些人为之而作的牺牲。而不是去凭吊几个人面兽心的君王。
从前漕运的便利得益于河汊的修缮,又没有铁甲车这等长途运输的利器,几乎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仙界驰道大通以来,铁甲车的运输的能力突飞猛进,海运反而在速度上现出劣势。
大摩国虽然环接天河,客轮却远不如铁甲车便易。一般都是在货运之余捎带一些游客。
“早知道不听你的了,好一点的舱室票都卖光了。”
甘婀荷后悔不迭,她尽管不讲究处处高人一等,但以经济条件而论当然喜欢舒适一点的环境。
明钦微微苦笑,心说:你要肯坐飞机的话,何必到处折转,吃这些苦头。
这艘海船由于装载了相当份量的货物,舱室自然比较稀缺,两人只买到末等的统舱,舱内只有简单的双层木床,客员复杂,三教九流,无所不有,有些粗莽的汉子坐到床头好整以暇的喷云吐雾,更有三五一群,玩一些麻雀牌、叶子戏消遣旅途的烦闷。
两人都有道门的储物袋,轻装简从,没有什么行李。
甘婀荷不愿在舱里多呆,走到甲板上观赏海上的景色。虽说冬日天寒地燥,时而有阵阵海风。她本有修行底子,反而觉得心头舒畅。
身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明钦扭头一看,两个花团锦簇的年轻女子站到旁边的围栏上。
她俩的肌肤虽不甚白晳,容貌却颇为妖丽,眼眸黢黑明亮,唇若涂脂,笑起来像鲜花绽放一般。
两女小声议论了一番,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眼眸一转,朝着明钦望来。
个子稍高的女郎道:“公子你好,不知道可不可以帮我们姐妹一点小忙。”
明钦哦了一声,“什么事?”
女郎道:“我们的舱中坐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家伙,看起来不像好人。我俩有些害怕,晚上都不敢回去睡了。”
“那该如何是好呀?”明钦笑道:“难道两位想跟我换一换舱室吗?”
“公子衣冠楚楚,住的一定是头等舱。我俩只是中等舱,怎么好跟公子对换。”另一个脸蛋稍圆的女郎插口道。
明钦笑了笑。自不会透露他是末等的统舱,摇头道:“人家也是花钱买票上的船。总不能因为貌相凶恶就去轰人吧。”
高个女郎道:“公子能不能跟我们回去壮壮胆,我们姐妹孤身在外,人生地不熟的,实在有些害怕。”
“那恐怕不行。”明钦退了一步,搂着甘婀荷的腰肢道:“我还得照顾我娘呢?”
圆脸少女恍然道:“原来这位面相慈和的夫人就是公子令堂大人呢?失敬,失敬。”
甘婀荷转过身似笑非笑的盯了明钦一眼,和声道:“复儿,既然两位姑娘前来求助,其情可悯。咱们岂能坐视不理。万一那人真有恶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算莫大造化。设使一场虚惊,咱们也无甚损失。”
“正是。”高个少女眼泪汪汪的道:“夫人慈悲心肠,若肯施以援手,我俩定然永志不忘。”
“也罢。既然我娘都同意了,小可敢不从命。”明钦问道:“你俩住哪个舱室,晚上我过去看看。”
“我俩住的是二号中等舱,从这边进去一拐弯就到了。”
高个少女指明了路径,和圆脸少女千恩万谢了一回。走出几步,忽的回眸一笑,“对了,我叫爱爱、她叫燕燕。公子叫我们的名字就可。”
明钦莫测高深的笑了笑。等两女走远才松了口气。望着甘婀荷道:“看来姨娘真的是不打算回统舱睡了,这两人分明不怀好意,咱们何必自投罗网呢?”
他自幼在骊山长大。对山野的妖魅鬼气颇为熟悉,两女一看就是想引诱一些见色起意的男人有所图谋的。明钦虽然不惧,却也不想自讨苦吃。
“怕什么。”甘婀荷浅笑道:“送上门来的中等舱不要。非去挤那末等舱,岂不是太过愚呆。还有,刚才不是叫娘吗?怎么又把我降格成姨娘了。”
“我觉得姨娘就挺好,你可以只听后一字呀。”明钦笑着打趣。
“也罢。白拣这么大一个儿子,我也该知足了。”
说话间,一个头戴帷帽的女影快步走到近前。两人微吃一惊,连忙留神戒备,只见她穿一身肥大的直缀,身量甚是修颀。
抬手撩开面前的帷纱,露出一张清俏的面孔。明钦怔了一怔,隐隐觉得在哪里见过,一直却想不起来。
“你是……”
“我是谁并不重要。”女郎放下帷纱道:“刚才那两个女的不是好人,你们千万不要过去,以免丢了性命。”
甘婀荷嗤笑道:“这事却也有趣。岂不闻‘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我看那两位姑娘芊芊弱质,断非不良之人。何须你来搬弄是非。”
女郎轻声叹道:“我也知道空口无凭,难以取信于人。贫尼乃佛门中人,生平不打诳语,万望两位能信我一次,切莫执迷不悟,后悔难及。”
“你是佛门中人?”甘婀荷好笑道:“我还真是孤陋寡闻。竟不知女尼有你这样的打扮。”
女郎沉默片刻,涩然道:“贫尼作此装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明钦微感恍然,想起和这女尼确有一面之缘。她原来就是皇觉寺后面水月庵的主持镜容。和谭凝紫颇有往来,因为收留了地皇县白县丞的遗嗣白茜、白芷姐妹。让县尉支登天的兄弟掌握摘星社的支通天趁夜打上门来。
当时她传信找谭凝紫求援未至,明钦在月老祠中进入神游镜,偶然来到水月庵适逢其会,于是潜没到护法伽蓝的泥像中,大败摘星社流*氓团伙,化解了这场危难。
之后镜容怕支家再到庵里找麻烦,便卸去主持之位,云游四海去了。
天下之大,人海茫茫。明钦做梦都想不到会在这里偶遇这位师太。
甘婀荷并非不知道爱爱、燕燕居心叵测,镜容上前提醒实出于一片好心。她常有爱才之心,麾下聚集了不少女中好杰。是以对这古道热肠的陌生女郎大感兴趣,及至听她自报家门,原来是佛门弟子,对她的遭遇更是心生好奇。
“镜容师姐,咱们该回去了。”
交谈间,船舱里又走出一个红衣女子,穿一袭枣红色的武士服,臂缠护腕,脚踩皮靴,显得很是干练。面上和镜容一样罩着帷帽,看不清本来面目。
“厉师妹稍等。”镜容稽首为礼,叹了口气道:“贫尼言尽于此,万望两位好自为知。”
说完跟着红衣女子步履匆匆的去了。
甘婀荷笑道:“这女尼有一些呆气。”
“不瞒姨娘,这位师太我倒是认得。”明钦笑着把水月庵一节首尾齐全的讲述了一遍。
甘婀荷听的津津有味,不时插几句提问,借以旁敲侧击明钦上天以来的经历。
“照你说来,镜容师太真是位言行如一的诚挚之士,难得,难得。”
甘婀荷感叹了一回,忖思着道:“你说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而且和身边的红衣女子师姐妹相称。这位厉师妹乌鬟隐约,可不像位尼姑。”
明钦讶然道:“姨娘怎么对镜容师太这么感兴趣。大家萍水相逢罢了,何必打探那么许多呢?”
“不然。”甘婀荷掠着发丝嫣然笑道:“人家既然好心提醒咱们堤防恶人。不管如何,这个人情总是欠下了。将来若有机会,还须投桃报李,报之一善才好。况且,为娘蛰伏玉京多年,头一回出来便能遇上这等侠肝义胆的好女子,着实想结识一番呢?所谓‘英雄好汉,惺惺相惜’,英雄如此,我辈英雌,又何让须眉。”
明钦微笑不语,心说:姨娘是声望素著的成名人物,怎么倒像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似的。什么事都想插一脚,一点都不怕事大。人都说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在她身上可全然不验了。
“小子,你在心里嘀咕我什么呢?”甘婀荷伸出玉手在明钦腰肋不轻不重掐了一下,明眸露出娇嗔的意味。
明钦唬了一跳,差点以为她有读心术。别看她易容改扮之后相貌寻常,但人的气质、神态、言语都是游离于相貌之外的东西。许多姿色平常的人往往也能邀荣擅宠,将男人迷醉的神魂颠倒,或管制的服服帖帖,可见语言、态度甚至比单纯的容貌有用的多。(未完待续。)
第398章 自投罗网
另外,容貌是天生的,纵然有刀圭术可以稍事美化,毕竟没有脱胎换骨的功效,反要落个矫揉造作的弊病。是以想让自己变得富有魅力还需要在谈吐和态度上用力,只知道凭借青春貌美的优势就好比仰赖祖产,早晚要坐吃山空的。等到年华老去,仍不免沦为乞儿。
冬日里昼短夜长,到了后晌天色黑的极快。入夜以后,海船虽不能就地抛锚,驶速照例要放慢许多,甲板上海风很大,白天还稀稀疏疏有一些不怕冷的出来图个新鲜,天色一黑,就几乎都躲进舱室去了。
“姨娘,中等舱的条件好一些,空间也大。咱们先找那什么爱爱、燕燕蹭一个落脚的地方,等白天轮船靠了岸,再想别的办法吧。”
明钦从小在山野间长大,没怎么坐过轮船。这次突发奇想,原以为从龙门到琼州可以乘风破浪,一日千里。却不知大摩国是传统的陆地国家,海运远不如铁甲车周备。甘婀荷又要潜踪匿迹,行事低调,困坐在一个嘈杂的环境难免不太习惯。
甘婀荷笑道:“我看那两位姑娘对你倒是欢迎的很,至于我么,倘若这般厚着脸皮跟了过去,未免有些太煞风景了。”
“这事可是你答应下来的。你若是不去,我才懒得招惹这种居心叵测的人呢?”
明钦打定了主意,既然是人家主动邀请,就不妨来个将计就计,鸠占鹊巢,量她们也不好拒之门外。
“好吧。”甘婀荷笑吟吟的挽着明钦的胳膊。感叹道:“既然这样,只好让那两位姑娘失望一回了。”
两人说说笑笑。依着爱爱的指点找到中等舱,里面都是些独立的房间。可供三五人居住,一应需求十分完备。
两人认准门外的牌号刚想走近敲门,隔壁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姿容甚美的女郎探出头来看了看。
目光相对,双方齐齐一怔。明钦和甘婀荷对视一眼,认得这女郎就是方才在甲板上示警的镜容师太。这回她摘去帷帽,戴了一领巾帻,将不算太长的乌发遮掩了去。
镜容望见两人,脸容上掠过一丝悲悯之色。口唇微动,欲言又止。
甘婀荷颔首笑道:“巧啊,大师傅。原来你也住在这里?”
“是。”镜容缓步上前,正想苦口婆心相劝一番。旁边的房门咯吱打开,走出一个靡曼皓齿的少女,看到门外的明钦,不觉小口微张,一副惊喜的模样。欢天喜地的道:“公子,你总算来了。”
“爱爱姑娘。”明钦点头微笑。
爱爱眸光转动。瞄见一旁的镜容,不悦的神色一闪即逝,盈盈笑道:“夫人也来了。两位快请进吧。”
甘婀荷道:“复儿,你跟爱爱姑娘进去看看。我平素吃斋念佛。正想请教师太一些问题。”
明钦哦了一声,眉心微皱。
爱爱闻言心生欢喜,拉着明钦的衣袖道:“公子。快快请进。”
明钦不好强拒,跟着她迈入房间。爱爱落后一步。顺手将房门阖紧了。
明钦回头望了一眼,暗暗冷笑。房间里光线尚可。三五张床榻上都躺满了人,只是拥被高卧,背对着人,谁也没有转过头察看动静。
旁边的两层木床好像是爱爱的位置,上铺传来微微的笑谑声,棉被顶的高高的,不时响起几声咯吱晃动。
听到外间的动静,一个红扑扑的脸蛋从棉被下面探了出来,瞄见明钦微吃一惊,强笑道:“公子,是你呀。”
明钦认得这个圆脸少女就是爱爱的同伴燕燕,淡淡的嗯了一声。
这时,一个油光发亮的脑门从燕燕背上拱了出来,眼珠子一转,得意洋洋的道:“老弟,你也是来找燕燕的吗?那可不巧了,哥哥今晚可占先了。”
明钦莞尔笑道:“你们继续。”
那人嘿然一笑,按着燕燕的脑瓜塞进被窝,蒙住头脸亢奋的胡天胡地起来。
爱爱微感尴尬,可怜兮兮地道:“公子莫要见怪。这位大哥是燕燕找来壮胆的,旅途寂寞,不免有些荒唐的举动。况且,咱们弱质女流,无以为报,惟有籍此答谢一下公子的仗义援手。”
明钦摆手道:“这也无甚相干。不知道你说的恶客又在何处?”
爱爱凑到跟前,指了指对面床榻一个背卧的身影,吐气如兰的道:“他现在好像睡着了。不知道何时才会醒来。我真是害怕的很,一刻都不敢闭眼。多亏公子前来,爱爱总算可以睡个安稳了。”
明钦看了看晃动不安的床榻,揶揄道:“这话好像有些言之过早了。”
上铺缠斗似乎也到了紧要关头,粗莽的大汉鼻息粗重的嗬嗬喘息,整个木床现出一阵急密的摇震。燕燕娇声叫道:“大哥,你好棒哦,好厉害。”
大汉喘息微定,嘿笑道:“燕燕,你可真是个小妖精,缠死人了。大爷就是专门整治你这种妖精的,今晚非弄得你跪地求饶不可。”
燕燕咯咯笑道:“大哥,你可别空口白话。若是拿不出真本事来,我可不会放过你哟。”
爱爱红着脸道:“这两个家伙没个羞臊,还没完没了了呢?那边有张空床,我们今晚就在那里歇息吧。”
明钦微一点头,就见爱爱坐到床畔,除去鞋履,铺好被褥刺溜一声钻了进去,含羞带怯地望着明钦,有着莫可言传的期许味道。
明钦干咳一声,故意不去看她。燕燕的床铺上,那汉子气喘如牛,有点强弩之末的意思。燕燕小声催促道:“大哥,你快点,我要来了。”
汉子连声支吾,似乎有些力不从心。远不如他自诩的那般壮盛。
爱爱‘卟哧’笑道:“公子只管看别人作什么,难道爱爱就不如燕燕样貌好看?”
“哪里。”明钦答非所问道:“我觉得你俩可能有些多虑了。”
爱爱微感不悦。其实有了燕燕的现场示范,再木讷的人也应该心领神会才是。她相貌楚楚动人。又会扮娇弄痴,不但性好渔色的男人手到擒来。就算本份守礼的君子也会激起怜爱之情。她看明钦年纪不大,料想没有多强的定力,多半是个雏儿,没怎么经历过男女之事,有些欲迎还怯的样子。
“公子,我身上有点冷,你能不能过来帮我暖一暖。”
“此间没有暖气吗?”明钦不解风情的扫视四周。
“公子,你就过来嘛。我又不会吃了你。”爱爱支着香腮解开领口的棉扣,露出修长的脖颈和胸口光致的肌肤。
明钦和煦的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我去看一看我娘,有什么事你再唤我。”
爱爱看他迈步要走,顾不得展弄风情,循循善诱,身形微动,也不见如何动作,倏地横臂挡住去路。
明钦只来得及用眼尾扫见一条残影,迎面便多了一人。若非及时警觉,说不定便要撞到她怀里去。
“姑娘这等本事,恐怕用不得我来撞胆吧。”
爱爱露了马脚,便不想再伪装下去。冷笑道:“进了老娘的门,你还想全身而退不成。乖乖留下来服侍我一晚,若我高兴了。说不定还能留你口气。”
明钦心头微动,撤步抢到一张床榻旁边。抓起上面的棉被掀了起来。床上的汉子转了个身,露出一张惨白的面孔。眼眶嘴唇都泛着淡淡的青气,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明钦长于山野,从小和妖族关系密切,甚至在年幼的时候一度以为和他们是一样的。妖族修行要比人类困难的多,一是四灵法门失传已久,没有成规可循。二来妖族的灵智普遍不如人类。通行的方法就是先修炼成人,再设法修证仙道。
说到修炼的捷径多半还是阴阳采*补,优长和弊病一般人都略知一二。道德经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道家并不反对采补之术,像**经,房中术都是高明的双修法门。但采补也有个得不得法的问题。道家的理想是互相采补,同等受益,损有余而补不足,确实是一件大好事。
但人情都喜欢损人肥己,用这种方法来获得别人苦心积聚的财富,看似修行捷径,却往往容易迷失自我,走火入魔。
所以双修之术道家的研究虽多,真正靠这个修成证果的很少。传说容成氏、轩辕黄帝比较精擅,但黄帝本就是一代圣王,功业极盛,他的道果和双修未必有严格的因果关系。
阴阳采补因为短期内进境较快,操作便利的缘故总是有人趋之若鹜。甚至也不限于妖族和道术士。世俗中喜欢运用这一法门的为数不少,只不过妖族、仙道谋取的在于元阳,人类则偏好于财利,根本上总是在吸食他人的心血精气则是无甚差别的。
‘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真是透彻之极的一句话。
明钦看了床铺上汉子的情状,果然印证了心中所想。这几个汉子躺在床上寂静若死,不言不动,大概之前都被两个妖女采补过,她俩知道大摩国法网疏阔,只要不闹出人命来,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等她俩上了岸,这些人是死是活就不与她们相干了。
万幸是采补不是吃人,总算她俩还有些顾忌。不过这几个人都被压榨的跟人干差不多,体质差的恐怕苟延残喘不了多久了。
爱爱咯咯笑道:“公子,你别害怕。别看这家伙现在躺在床上无精打采的。先前可差点没把人家折腾死呢?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让他尝到了飘飘欲仙的滋味。这一辈子可不算白活。”
明钦轻哼道:“姑娘模样不差,想不到如此刻薄寡恩。”
“不行了,不行了……。”
上铺的汉子忽然大呼小叫起来,挣扎着揭开棉被呼呼喘气。燕燕支起粉光致致的上身,拍着汉子的面颊娇笑道:“大爷加把劲呀,人家还没够呢?”
爱爱忍不住道:“燕燕,你可得悠着点,这么快就玩完了,呆会儿别看着我眼谗。”
“这人好没用呢?”
燕燕莺啼一般哼了两声,扭头瞄着明钦道:“这公子模样是不错,但我看他对你无甚兴趣,说不定是个不中用的。我这个虽然差强人意,总算还能将就一下。”
“你只会在皮相上观摩,又懂个什么。”爱爱微哂道:“总之待我拿住了他,你别和我争抢就是了。”
明钦笑道:“你这里有一屋子的男人,何必来为难在下。须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两位慢慢聊,小可就不奉陪了。”
“想走?”爱爱抬起修长的玉手舔了舔,指尖光芒闪烁,指甲倏然延展数寸,锋利的好像竹刀一般。
眸光中笑意微微,充满了魅惑的味道。吃吃笑道:“公子,你还是乖乖留下来陪我吧。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姐姐生起气来,你可是消受不起的哟。”
明钦叹了口气,淡笑道:“大家出门在外,还是各守本份为好。”
爱爱冷笑一声,方要展动身法将明钦拽到手中成其好事。
门外响起忽促的敲门声,甘婀荷高声唤道:“复儿,你在吗?”
爱爱怔了一怔,咯咯笑道:“是夫人啊。真是不巧,我跟令郎正有事要忙,腾不出手来给你开门呢?”
说着话,脚步一滑,进趋之间有如急电,五指晃动,急向明钦胸口抓落。
五条指甲笔直如刀,又能随意屈伸,招式繁复变幻,着实不好抵挡。她见明钦一脸镇定,怀疑他有些道法武艺,是以一出手就迅疾狠辣,犹如苍鹰搏兔一般,毫不留手。
明钦淡淡一笑,脚底踩着云梭玉步,很有飘忽往来的奥妙,远非一些用强使蛮的功法能够触及。
明钦尽管没有正式修炼过天女门的神通,但和穆清绝、云轻素、谭凝紫都有不同程度的神念沟通,对于天女门的功法并不陌生。云梭玉步又是独门绝学,每个弟子都用功甚勤的。他从几女身上各学个一鳞半爪足够危急之时全躯保命了。(未完待续。)
第399章 原形毕露
“快开门,不然我们可要冲进去了。”
甘婀荷听出动静不对,尽管知道明钦修为不弱,因为没有摸清爱爱两女的底细,知己不知彼,难免有些担心。
她和镜容一番交谈,镜容总是劝她们母子离两女远一点,以免横遭不测。甘婀荷对她的诚挚颇为感动。
稍时,镜容的师妹厉若莘也赶了过来,听两人说明情况,忙敦促甘婀荷上前唤门。
爱爱身法疾捷,指爪铦利,尖长的指甲瞧的人遍体生寒。她飞扑数次,竟然没有抓到明钦一角衣袂。顿时恼怒之极,低啸一声道:“想不到这小子如此滑溜,燕燕,你还不快来帮我。”
燕燕跨坐在那汉子腰间上下颠动,脸蛋浮泛着艳媚的光彩。那人却一脸痛苦之色,死猪般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房间砰的一声震荡开来,厉若莘一马当先,掠身而入。明钦展动身法刚好跑到离门不远的地方,厉若莘手臂一长,扯住明钦的衣领撤身便退。
“厉丫头,你敢坏我的好事?”
爱爱勃然大怒,不依不饶的猱身冲上。指甲屈伸不定,好像择人而噬的毒蛇。
厉若莘丢开明钦,拱手道:“前辈请了,这位公子是我的朋友,还望你高抬贵手,放他一马。等到厉某回到山城,再备好花红酒礼登门道谢。”
爱爱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向我要人。
厉若莘心头一怒,忍着气道:“大家无非是看在禺绒王威震南疆的份上礼让几分。你也别在外面狐假虎威。净给‘金谷园’丢人现眼了。”
“贱婢,你是何等身份。也来教训我?”
爱爱气的浑身发抖,脸容迅速扭曲变化。体表生出细长的毛发,浑似一只白脸猿猴。哪还有半点动人风情。
原来她和燕燕都是有鼻国象主麾下大受宠爱的小妖。象主本是七大妖圣中驱神大圣禺狨王的女婿。又是帝舜的异母兄弟,天人之戈后分封到南方有鼻国。
有鼻国是南疆三大邦国之一,另外两个是交胫国和南掌国。分别是鹏魔王和狮狏王的后裔所居。
这几个妖圣本也是黄帝子孙,天人大战时不肯用命,怙恶不悛。号作‘四凶’。唐尧任用大舜,将四凶放逐到四夷之地。籍着大羿诛杀六大妖神的空缺,一跃而成为妖族的新王。
古人说‘守在四夷’,乃是为了给中夏留下一些战略缓冲的地域。几个妖圣坐镇南疆。长为藩属,倒也起到一些扞蔽之功。
但在中夏积弊已深、国力虚弱的时候也时常兴风作浪,交胫国在汉唐时本是中夏国土,后来却分裂出去,数十年来敌视华邦,仙府措置不当,也是很可伤的事。
爱爱盛怒之下几乎现出原形,一是她心性未定,劣根未褪。二来就是采补之术的弊端所致。真气杂而不纯。须臾便露出本来面目。
镜容吁了口气,感慨道:“夫人,我没有骗你吧。幸好令郎没有受她迷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甘婀荷笑吟吟地瞄着明钦。脸上露出揶揄之色。
明钦暗道侥幸,他虽然不喜欢爱爱的手段,对她的容貌颜色难免有些情怀荡漾。如今见了这般丑怪面容,些许绮念早不翼而飞了。
佛说六道轮回。有三善道,三恶道。六道的轮转亦即是善恶的变化。
一般人的观念中。人和妖的分别也就是善恶的差别。所以妖怪修炼成人也就是从恶到善的一个过程。为人而心怀恶念、做恶事,也就跟妖怪无甚分别了。
孟子说儒道六大境界,头一个就是善人。可见绝高智慧的人对三界的观察,总是大有相通之处的。
爱爱尽管靠着采补吸取了不少真阳,且能化作人形。从境界上来说,连善人境都未曾跨越。仙道的难求也可见一斑了。
说话间,厉若莘已经和爱爱战到一起,爱爱是猿猴成精,怪不得身法如此疾捷,猱起而飞,指甲收束宛如刀剑,五指箕张又好似叉戟,漫天锥影朝着厉若莘当头罩落,恨不得将她撕成片片飞花残舞。
厉若莘握定双拳,谨守门户。小心躲避爱爱奇诡百出的锋利指甲。不紧不慢的见招拆招。
眨眼交换了十数合,爱爱大是焦躁,怪啸一声,中宫突入疾抓厉若莘面门。
厉若莘撤身避闪,不及妨帷帽让爱爱一爪抓了下来,指甲勾划扯得四分五裂。
明钦定睛望去,只见厉若莘眉飞入鬓,眸若秋泓,唇薄鼻直,发丝微卷,很有一种英姿慷爽的风度。
只是有一桩奇处,面孔透着淡淡的晕红,久久不散。明钦起初还以为是提聚真气所致,看了半天才发觉是本来的色泽。这就有些稀罕了,故老相传,只说关老爷是个红脸大汉,除此之外就甚少知闻。
一个俏美多姿的女郎偏生长了一张红色的面孔,无怪要戴着帷帽,不以真面目示人了。
厉若莘帷帽被毁,顿时脸色一沉,探手入袖,倏然幻出一道金灿灿的刀光,眸光中杀气涌动。娇喝一声,刀光带起一股风漩,劈截而去。
爱爱探手急抓,耳听的哗然一响,五道指甲尽数折断,厉若莘刀锋直指,眼看就要将她开肠破肚。
爱爱骇的怪叫一声,凭空倒翻了几个筋斗,撞破窗户,狼狈奔窜而去。
燕燕想不到俄顷之间胜负已分,原本大战上风的爱爱转眼间大败亏输。胡乱披了件衣裳,循着爱爱的退路急急如漏网之鱼。
厉若莘对两女的本事并不如何放在心上,之所以迟迟不肯猛下杀手只是顾忌她们身后的象主和禺绒王罢了。她俩能知难而退,那是再好不过,虽说这回挫败两女难免给日后留下麻烦。毕竟算是手下留情。禺绒王面上也能说得过去。
甘婀荷装作后知后觉的道:“此番多亏了镜容师太和厉姑娘挺身相救,我和复儿真是感激不尽。”
镜容谦逊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出家人惟当以慈心为本,夫人不必客气。”
厉若莘轻哼一声。她修道多年,眼力也好,自然能看出甘婀荷和明钦都有高明术法,只能瞒过镜容这样肉眼凡胎的人罢了。她的帷帽让爱爱扯坏,不愿意让人看到她的古怪样子。淡淡道:“师姐,咱们回房休息吧。”
镜容嗯了一声,连累厉若莘损坏衣物颇觉不是滋味。作别道:“夫人,两个妖女虽被厉师妹惊走,难保不会卷土重来。伺机报复。你和令郎出入走动可要小心一些。”
甘婀荷颔首道:“厉姑娘为了搭救小儿让妖女扯坏帷帽。婀荷真是过意不去。我这里倒准备了几顶帷帽,不知道入不入得了厉姑娘的法眼。”
说着从袖囊里翻出一个‘千机袋’,摄了一顶淡青色的帷帽出来。拂拭着道:“小小心思,不成敬意。还望厉姑娘能够笑纳。”
厉若莘没了帷帽遮面,浑身觉得不自在。此间人少还没有什么,日后出了船舱抛头露面少不得被些闲人指指点点。甘婀荷此举正中下怀,自叫她难以拒绝,态度不觉缓和许多,拱手道:“如此就多谢夫人了。”
“我帮你戴上看看。”
甘婀荷却是毫不拘谨。抢上两步给厉若莘戴到头上,端详着道:“大小正好合适,师太以为呢?”
“挺好。”镜容随声附和道。
厉若莘轻吁口气,庆幸甘婀荷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没有好奇打听她面色不同常人的缘由。
甘婀荷明眸流转,浅笑道:“我和两位一见投缘,恨不得彻夜长谈才好。那两个妖女又实在吓人。我到现在都后怕的很,不知道厉姑娘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母子庇荫在雌威之下,图个安稳。”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厉若莘刚收了人家帽子,自然不好严词固拒,沉吟道:“妖女睚眦必报,定然对咱们怀恨在心。大家住在一处,彼此照应,也没什么不妥。只是不知道夫人在哪里下船,倘若不顺路的话,若莘就爱莫能助了。”
“不知姑娘和师太往哪里去?”甘婀荷问。
“我们去崖州。”厉若莘踌蹰着道。
“崖州好啊”,甘婀荷拊掌笑道:“我和复儿想到琼州去,大家可以结伴很长一段路程呢?”
厉若莘看了看满屋子元气大伤的汉子,摇头道:“这些人吃不住妖女诱惑,虽然遭遇可怜,却也是咎取自取。咱们到隔壁我的房间去吧。”
甘婀荷得知爱爱两女将房中的人采补了个干净,想到这些床铺都曾为**战场,哪里还肯在这边歇息,厉若莘投桃报李,又有些侠义心肠,倒是个值得结交的人物。
厉若莘的房间除了她和镜容之外,还有两个中年妇女,都是她的下属。听到敲门声将几人迎进房间,脸上明显露出放松的神色。
厉若莘代为绍介道:“余嫂、郑姐,这位甘夫人是我和镜容师太新近结交的朋友。孙复公子是她的令郎。”
双方闻言相互致意。
厉若莘斟酌道:“委屈你俩暂且睡一张床吧。夫人和孙兄弟须得跟咱们同行一段时间。”
房中的床铺尽管都支得很高,却不像隔壁那样有上下两层,床铺下立一个高高的柜子,大约是用来运送货物的。
“没问题。”
余嫂和郑姐貌相忠厚,虽不如厉若莘和镜容那般姿色动人,却也体格精壮,想必都有些武艺在身。
“今天已经很晚了,大家就分头休息吧。”
旅途之中并没有多少男女界限,舱室中男女共处是很正常的事。况且明钦跟甘婀荷挤一张床,于她们并没有什么妨碍。
厉若莘闩好门窗,等众人都各就各位,躺到床铺上,才关掉了房顶的白炽灯。
房间里静悄悄的,隐约能听到海面上波涛起伏的声音,床铺并不宽绰,只有三尺多一点。明钦靠着舱板,心中出奇的宁静。
诸女老实入睡,过不片刻便响起沉实的微酣。甘婀荷似乎颇有心事,不时的翻来覆去,引的被窝里直钻凉气。
明钦忍不住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姨娘,你睡不着吗?”
甘婀荷懊恼道:“可能是出门在外的关系,不太习惯,有点失眠了。”
明钦想到她在玉京一向养尊处优,就算出行也是前呼后拥,衣、食、住、行打点的无比妥帖。这回带着个宝贝儿子,凡事还得照顾着他,难免有些睡不安稳。
“别想那么多了。”明钦宽慰道:“船到床头自然直,你还有我呢?不是吗?”
甘婀荷欣然一笑,伏到他肩窝上,红唇微努,深吸了一口气道:“是啊,现在乖儿子能保护我了呢?”
两人虽然都穿着衣裳,柔软的触感仍然让明钦砰然心跳,甘婀荷不知道用了什么香粉,或是体质有什么特异,隐约的芬芳虽不馥郁,却有些沁人心脾的味道,非常好闻。
甘婀荷感觉到明钦僵直的身体,不由莞尔一笑,掐着他腰肋的软肉打趣道:“怎么,跟我躺在一起还敢转什么坏心思不成?”
“没有。”明钦连忙否认,想了想又道:“不过平心而论,姨娘真不愧是国色天香的绝代佳人。”
甘婀荷幽幽感叹道:“可惜我的时代已经没有了呢?”
王静庵诗有‘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虽是宇宙常理,却也未免启发人生无常的苦痛。
甘婀荷修为不俗,自然是驻颜有术,但即便仙家的返老还童,岁月的痕迹总是掩饰不住的。所以她跟穆清绝、秦素徽、厉若莘这些正当年华的女郎接触之时,难免重增芳华不再的惆怅。
明钦也不知道该如何开解,索性阖起眼目装睡。
甘婀荷枕到明钦肩窝上,修长的手指漫不经意的在他胸口抚摸,忽然仰起脸蛋透过黑夜注视着他脸容的轮廓。
明钦听出她的呼吸微显急促,如兰似麝的热气打到脖颈上有些麻痒,睁开眼睛正望见甘婀荷痴痴的注视,两人目光胶着了片刻。明钦脸颊微烫,轻咳道:“我和烈山公真的很像吗?”(未完待续。)
第400章 利令智昏
海船的驶速比起铁甲车颇有不如,但游客的活动空间要好一点,尤其到了山水秀丽的地域,可以观览一下两岸的湖光山色。
大摩国绵延万里,幅员广阔,京畿之地虽然已经是草木凋蔽,气候严冷。海船一路南行,温度却是一天天暖和起来,过了黄海,大地上冰销霜解,隐约可见海岸上民丰物阜的光景。
一连走了十多日,海船驶进岭南道的地界。这一天吃过午饭,海船缓缓拐入泉州的码头。
船客一个个收拾行装,簇拥着上岸。明钦、甘婀荷和厉若莘几人一路同行,彼此甚是客气,尽管都于对方的身份很感好奇,由于对自己的来历讳莫如深,故而都尽量避免谈到这些话题。
甘婀荷对镜容却很是欣赏,经常邀她一起攀谈。甘婀荷智计过人,于佛法也有所涉猎,谈起《椤严》、《法华》之类的佛经,往往让镜容大为叹服。
众人登了岸,到了行人络绎的泉州城,厉若莘拱手作别道:“甘夫人、孙公子,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甘婀荷笑道:“厉姑娘一路照顾真让我和复儿感激不尽,不知姑娘家居何处,若有机会,婀荷倒想登门拜访一番呢?”
厉如莘摇头道:“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言不尽意,有缘再见吧。”
甘婀荷轻哦了一声,笑了笑不再追问。镜容和两个从人也施了一礼,迅速隐没到人流中。
“姨娘,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呢?”明钦对她的来意猜出几分,却不急着点破。
“不忙。”
甘婀荷淡然一笑,引着明钦沿着热闹的街衢随意游览。岭南道毗邻大海,从古就有不少海客浮槎而来。进行贸易。
是以大街小巷商旅辐辏,甚至有许多金发碧眼的外邦人。
甘婀荷游目四顾,只见路对面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形貌苍老,污秽不堪。顺步走上前去,摸出几块银元放到老者面前的瓷碗里。
老者睁开浑浊的眼珠抬头瞄了她一眼。也不道谢。拿起手边的石块在地面上划出几个扭曲的符号。
甘婀荷微微一怔,口唇微动,径自走了开去。
明钦冷眼旁观,也不开口追问。两人疾步往西走出百十步,果然在不起眼的房墙上看到相似的图案,甘婀荷依着图案的指示,不断的七拐八绕,逐渐来到城外。
到了人迹稀少的地方,明钦忍不住道:“这是江山门的暗号吗?”
甘婀荷点了点头。微喟道:“你想必已经看出来了,崖州会盟是咱们江山门的大事,就算为了你我也不能不闻不问。”
江山门分裂之后,大摩国一直没有出现举足轻重的道派,使得魏党一家独大,权贵横恣。和仙界文物昌明的气象简直背道而驰,多少仁人志士为之扼腕叹息。
江山门这次在崖州召集旧属,举行会盟。便是卷土重来的一个尝试。甘婀荷尽管对这个举动并不看好,但她作为孙满江的遗孀当然不愿置之度外。
而且魏党的倒行逆施已经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大厦将倾非一木之可支,世间的治乱兴毁往往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圣贤大德尽管能够凭借强大的感化力稍稍弥补气运,但也难以转圜乾坤,像孔子、诸葛公这等操守严明的尚且回天乏术,谲诈之辈就更是等而下之了。
“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一言以蔽之,就是自作自受。
两人追寻着江山门的暗号赶出数里,地势渐渐变得荒凉,忽听的一个人伏在道旁大声叫唤。两人赶上前去,只见是个中年文士,抱着一条腿哀哀呼痛。
“兄台,你怎么了?”明钦好心好意地问。
那人睁开眼瞥了他一眼,绷着嘴摇了摇头。
明钦心觉奇怪,隐约听到一阵打斗之声,连忙凝神倾听,金铁交击的声响就越发清晰起来。
“附近有人,过去看看。”
甘婀荷懒得理会这个闷葫芦。扯了明钦一下,朝着喧嚷的方向奔去。
奔近了一看,面前却是一片残坏的墓穴,百十个衣着鲜亮的男女大打出手,金银财宝撒落了一地。
敢情是这片荒墓发现了宝藏,这些江湖豪士得了消息,围集过来,各不相让,言差语错的免不了刀兵相见。
“乌老大,这些财宝可是兄弟先发现的,你恃强抢夺,未免太不讲道理了吧。”一个胡须花白的老者忿忿然的道。
乌老大是一个身型高大的汉子,一身黑色劲装,头系抹额,身边跟着几个打扮相似的同伴。在这片人群中要算势力强大的。闻言呸了一声,斜乜着道:“你这是睁眼说瞎话,大伙都是一起赶过来的。有什么先来后到,你自己老朽无用,难道还让老子把东西双手奉上不成。”
“你……你……”
老者一听这话,气的两眼翻白,一时急怒攻心,差点背过气去。
“张老哥,你别生气。”旁边的干瘦老者劝慰了一句,磕着拐杖道:“现在这些个后生晚辈真是越来越不懂得礼仪廉耻了。当年若不是我们这些老家伙出生入死,浴血奋战,还轮得到你在这里耀武扬威。不就是一些死人财,我不稀罕。”
乌老大哈哈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你这些话最好找总门长说去,看他会不会拨些银钱给你养老。”
一个衣帽清整的中年人挺身而出,侃侃说道:“乌老大,此次总门长召集大伙前来盟会,必然有一番统筹安排。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兄弟们这些年都不容易,大家机缘巧合发现了这片荒墓,何不把所得财宝归集起来,上缴给总门长,由他秉公处理。大伙以为如何?”
“文先生说得是。咱们都是为了会盟大事而来。不能因为这点钱财伤了和气。”
“乌老大,你如此嚣张跋扈,到底还是不是咱们江山门的人。”
众人听文先生仗义执言,顿时纷纷附和。乌老大一行凶神恶煞,以力抢夺的话众人多半不是对手。附议公论倒还体面一些。
明钦和甘婀荷听在耳中,恍悟原来这些都是得到消息赶来崖州会盟的江山门旧属。怪不得大多老气颓唐。甚至有不少老病衰残的。乌老大一伙则要算是龙精虎猛的了。
忽听的一阵车声雷动,十多辆仙车拐进田塍,兵分两路,隐成合围之势,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
车门打开,跳出许多身手干练的男女。其中有不少身穿公服的,只是式样有别,不甚齐一。
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拿出‘狮吼筒’叫道:“里面的人听好了,我们是文物管理司和缉查司联合办案。限令你们立刻退出古墓,不得损毁国家的财产,否则将以律法论处。我再说一遍……”
那人倚着仙车滔滔不绝地重复这些话,稍时,两辆敞篷的金牛车姗姗来迟,车上呼喝一声,跳下上百号紧衣短打的青年,手臂上都系着红色的布条。各持一条五尺有余的红缨枪。
乌老大认得为首的是红枪会的老大赵四海。摆着手叫道:“赵老大,是我乌龙。”
赵四海冷冷瞅了他一眼。却不搭理。径自走到一位虚胖的缉察跟前,拱手笑道:“黄灵官,您要的人手我都带来了。”
黄灵官鼻孔微哼,傲慢地道:“赵先生,咱们泉州最近可来了不少外乡人。你作为一方士绅,理当尽到自己的责任。帮助我们缉察司维护治安。看看,这些人竟然跑到荒郊野外偷挖古墓,这是何等恶劣的事件。”
“是,是。”赵四海点头哈腰道:“灵官放心。我会吩咐手下的弟兄盯紧一点,一旦发现什么不轨的举动定然立刻向您汇报。”
“好。”黄灵官摆手道:“让你的人过去把赃物都缴回来。司里人手有限,这片古墓暂时就由你费心看管了。”
“灵官的器重,那是赵某的荣幸。”
赵四海谦卑的笑了笑,转过身来顿时气势十足,扬声道:“弟兄们,上去一个一个搜他们的身,若是让人带走了一片赃物,可别怪赵某不讲情面。”
红枪会的徒众轰然应命,虎视眈眈的冲了上去。红枪会是泉州城最大的帮派,标志就是手中的红缨枪,这种红缨枪尺寸长短都有严格的规制,柄上有活扣,可以擘成两半,当作棍棒使用。又因为会首赵四海八面玲珑,头面甚广,声光之盛无人能及。
红枪会徒个个如狼似虎,江山门的人大多年过半百,弱不禁风,此番前来一是情怀恋旧,再来是想向继任江山门主的孤山派总门长讨些抚恤。见了这副阵仗不由心胆俱丧,怯懦些的忙不迭交出拾得的财宝。
乌龙大是不甘,仰着脖颈陪笑道:“赵会主,我是乌龙呀。你看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赵四海轻声嗤笑,心说:这货真是不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家黄灵官都亲自督阵,傻瓜才会不避嫌疑,跟你叙话。羊肉吃不到,空惹得一身骚。
说话间,红枪会徒搜查到乌龙这边,他一个弟兄抓着串珠翠不肯松手,红枪会徒拽了两下没能得手,暴怒之下,握着枪杆没头没脑的砸落下来。边打边咒骂道,“你丫的贱骨头,我让你藏,松不松手,松不松……”
红枪会仗着人多势众,登时便有三五同伴蜂涌而上,枪棍落如急雨,直砸的那人熟虾一般蜷曲在地,满面血污,惨不忍睹。
几个同伴都让红枪会徒逼到一边,侧目而视,敢怒不敢言。
“住手。住手……”乌龙喊了两声,大感焦躁。
“你鬼叫什么?”
一个红枪会徒手起一棍砸到乌龙脑袋上,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乌龙呆了一呆,伸手一摸,抓了一把殷湿的血迹,顿时面皮涨红,骂了一声,合身疾扑而上,势头甚是猛利,掐着那人的脖颈勒到胸前,顺手夺过带枪头的一段,大声道:“都给我滚开,不然老子就戳死他。”
他在泉州混迹多年,和赵四海有过数面之缘,这次听说江山门要到崖州会盟,他早就听说过江山门主烈山先生等人的大名,便想着攀附骥尾,混水摸鱼。搭上了文如海的关系,指望借机扬名立万。
谁知多日来江山门的旧属见过不少,却都是些老朽之辈。不免起了轻视之心。今天在城中发现江山门的暗号,众人按图索骥找到这片墓葬,他一时利欲薰心,便想撇开江山门的人自己独吞。
哪知盘算还没打响,便让消息灵敏的赵四海得了讯息,还惊动了缉查司和其他仙衙。
大摩国的仙衙历来以冗官冗员,人浮于事著称。但也要看是什么人、什么事。这挖坟掘墓发大财的事自然个个不甘人后,司司奋勇争先。生怕落到后头,捞不着好处。
赵四海一看乌龙挟制了人质,顿时傻了眼。暗骂道:“这灰孙子居然跟老子玩这一出。”
黄灵官眼见要闹出人命,带着几个属下,掏出灵铳围了上去,义正辞严的道:“快点放开人质,是不是不要命了?作死是不是?”
“都给我退后,退后……”
乌龙握着枪柄锋刃抵到那个红枪会徒的脖颈上,大声呼喝,面目狰狞。
几个同伴反应过来,慌忙抢上前去将重伤的弟兄搀扶起来,查验伤势。
陡听的一声灵籽破空声,一团火光从眼前炸开,乌龙骇了一跳,却见手中的人质脑门已经缺了半边,污秽的血腥溅了他满脸。心房砰砰直跳好像要从腔子里跃将出来。
乌龙木然了半晌,人质从手上缓缓滑落,连忙扔了短枪,抱着脑袋叫道:“别杀我,我投降……”
“谁开的枪?怎么把人质打死了?”
黄灵官面色晦暗,重重的出了口气,喝骂道:“蠢货,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把匪徒给我拿住。”
“蠢货呀蠢货,愚蠢的人类。笑死老子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毫无征兆的传至,话声中充满了揶揄的味道。(未完待续。)
第401章 鹰虎士
明钦暗自一惊,听这话头,那隐身暗处的家伙没准是个妖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出戏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什么人鬼鬼祟祟、出言不逊。胆敢侮慢官差。”
黄灵官阴沉着脸,朝赵四海递了个眼色,让他上前拿人。
赵四海干咳一声,听出那声音从一片残毁的墓穴中传出,招唤了几个弟兄,摆手道:“大伙跟我过去看看。”
红枪会徒一个个左手握定短棍,右手提着银枪,人手一多,势头便足,壮着胆子往墓穴围去。
耳听的一阵轻微的窸窣声,赵四海冷笑道:“阁下既然发了声,就不必藏头露尾了吧。出来见个真章,让赵某开开眼界。”
一语未落,墓穴中骤然传出震天价一声虎吼,唬的众人骨软筋麻,魂丢胆落。一头吊睛白额猛虎呼啸一声照着赵四海当头扑落,人立而起比之庙里的金刚还要壮硕几分,利爪间裹挟风雷,好一条庞然大物。
赵四海大叫一声,急摇长枪朝它眼珠疾刺。猛虎威势十足,远非寻常器械所能致命。赵四海无奈之下,只好先寻它脆弱的部分,指望能稍得喘息,趁机退走。
大虫扑击之猛迅不亚于武道好手,觑着那长枪刺来,它也无心理会,虎爪一格,抓住赵四海的头脸扑翻在地。
红枪会众一个个胆颤心惊,谁也不敢上前。就见大虫张开血盆大口,森森白牙,咯咯吱吱顺着赵四海的脑袋落力啃咬。直吃的血污四溅,怵目惊心。
“这……这是哪来的大虫?”
黄灵官又惊又怒。哆哆嗦嗦的端起灵铳,叫道:“还等什么。快打死它。”
“闪开。”
众缉查提铳准备,喝斥着红枪会众让开视线。
陡听的墓穴中传出一声鹰鸣,一头桀傲鸷猛的恶隼展开双翅俯冲而至,慌的红枪会众四散奔逃,众缉查愕然变色,还没来得及掉转枪口,恶隼急掠而过,森寒的钩爪专挑握着枪铳的手腕锁拿。
缉查害怕误伤同伴,不敢胡乱开枪。稍一犹豫,几个缉查便纷纷中招,手掌被抓的鲜血淋漓,握不住枪铳。
恶隼就如一阵狂风倏进倏退,拍打着羽翼高飞远扬。
这时,墓穴中站起一个昂藏壮汉,穿一身光彩夺目的明光铠,头发披散,面目黝黑。耳朵上缀着一枚金环。手中提一条降魔杵。
壮汉撮唇而啸,恶隼在半空打个盘旋,稳稳落到宽阔的肩背上。他足下穿了一双麻鞋,踏在地上砰砰直响。有种地动山摇的感觉。
走到埋头舔舐的大虫旁边,抬手在它脑袋上拍了两下。大虫闷吼一声,吐出一团浊气。氤氲缭绕缓缓凝成一个人形,就是赵四海的模样。
赵四海垂头丧气。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大虫低吼一声,吓的他一个激灵。惶恐的跪倒在地。
相传被老虎咬死的人叫作伥鬼,往往会引导老虎去咬别的人。所以有个成语叫作为虎作伥。
伥鬼为什么甘心作老虎的爪牙,中间也有个缘故。据说横遭不测的人不能直接往地府转生,除非找到同样命运的人来替代他,才能够消除业障。诸如自缢、溺水常常有替死鬼的说法。伥鬼也属于这一类。
壮汉呸的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忿然道:“你们这些蠢货,认识此物吗?”
黄灵官脸色微变,吞吐道:“阁下能不能让我仔细看一看。”
“拿去验看。”
壮汉随手一甩,令牌倏的一声打到黄灵官胸口。
黄灵官慌忙接住,令牌入手甚沉,表面镀了一层金色,正面镌着‘偃武’两个字。背面是七曜府的章徽。
黄灵官看了个分明,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捧着令牌双手送还,不尴不尬地道:“原来阁下是偃武堂的鹰虎士,真是失敬,失敬。”
偃武堂和帷幕都是魁日楼下属的机要组织。只是职司稍有不同,帷幕多网罗文墨智谋之士。偃武堂则招揽了不少邪魔妖道。
偃武堂的部下唤作鹰虎士,都能饲鹰养虎听候调遣。凡是被猛虎啃噬的伥虎就有机会成为偃武堂的编外人员。
鹰虎士的首领叫做鹰虎神,个个都是道门宗师级的人物。
鹰虎士收回令牌,冷笑道:“某家在这里劳神布置就是为了吸引江山门的余孽,一网打尽。你们这些蠢货,以为真有什么墓穴宝藏不成。这下走露了风声,势必坏了某家的计划。将来神统怪罪下来,你就自己去跟他解释吧。”
“上差息怒。”黄灵官急的连连抹汗,陪笑道:“下官委实不知是上差设计在此公干。我们也是为了保护国家财产,还望上差明察秋毫,给我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鹰虎士冷哼道:“你这等蠢货能有什么用处。不给某家添乱就不错了。”
“是,是,上差教训的是。”黄灵官恭顺的道:“下官虽然没什么用处。对泉州的帮派还算熟悉。上差初来乍到,若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
鹰虎士沉着脸道:“某家这次出京,便是为了江山门崖州盟会一事。神统已经下了严令,绝不能让江山门余孽跨入崖州一步。泉州这边有本差负责,我本待引蛇出洞,将他们一鼓成擒。谁知道你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坏了某家的大事。”
“原来如此。”黄灵官点头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上差放心,此间的江山门人定不教放走一个。另外,我马上通知各大帮派,明察暗访,一起努力。一旦发现可疑的外乡人立即抓起来交付上差处置。”
鹰虎士脸色稍和,指着江山门的人道:“他们拣到的财宝都是某家准备的假货,不必费心搜查了。你先找一个墓穴将他们关起来。等风头过去再慢慢处置。若有不服管束的,我这饥鹰饿虎可正在馋涎欲滴呢?”
“此计大妙。”
黄灵官拊掌笑道:“依我看来。不但江山门的人,红枪会的徒众也不能放走。另外下官和几个仙衙的同道已经来了。不如来个将计就计,暂且对外宣称发掘到了墓藏,严加防范,不许外人出入。这样一来,可以掩人耳目,免得有人走露了风声。”
鹰虎士沉吟道:“就怕那些乌七八糟的仙衙没完没了的前来纠缠。某家要捉拿江山门的人,神统严令,只许秘密行事,不可惊动各处仙衙。倘若事情闹大,某家也是吃罪不起呀。”
黄灵官拍着胸脯担保道:“上差放心。若有仙衙赶来,自有小人前去应付。”
明钦和甘婀荷离得颇远,尽管听不清两人交谈的细节,看他们的动作也能猜知几分。
甘婀荷扯了一下明钦的衣袖,两人悄无声息的离开。
奔出一箭之地,甘婀荷松了口气,感叹道:“我早觉得七曜府不会对江山门的盟会听之任之。果不其然,魁日楼竟然派出了偃武堂的鹰虎士。他们这样四处拦劫。张网以待,能够赶到崖州的就少之又少了。”
偃武堂取的是偃武修文的意思。武王伐纣之后,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天下太平的时候照例要发展文教、与民休息。
但也有一些帝王。销锋镝,隳名城,杀豪杰。解除百姓的武装是为了更好的实施奴役压迫的政策。偃武只针对平民百姓。官府反而要拼命扩充军备,耀武扬威。至于修文就更谈不上了。
孔子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有的人认为这是孔子鼓吹愚民政策。
这种议论是根本不了解孔子的生平和为人。世上往往有嘴上说的好听。行事非常恶劣的,就是人人厌恶的伪君子。德行非常高尚,却喜欢说一些不近人情的话。这样的人不是没有,但这类言语往往有特殊的情境,或者是反话、激语。
譬如竹林七贤,处在一个道德崩坏的社会。阮籍就说,‘礼岂为我辈而设’。嵇康和山涛绝交,极力陈述自己种种缺点。甚至作为孔子的嫡系子孙的孔融也说过父亲无恩的话。
如果以为这些言论就是他们的真实想法恐怕就无当于知人论事,而上了恶当吧。
遗憾的是孔子这句话就是一句格言性质的,没有任何前言后语,无从推断他说时的情境。
但将这句话理解成赞成愚民的话就跟孔子的平生南辕北辙,毫不相符。孔子是中夏第一个从事私人教育的人,因材施教,有教无类。孟子也说,人生有三乐,当皇帝都比不了。父母俱存,兄弟无故,这是第一。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这是第二。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这是第三。
诸子百家没有比儒家更注重教育的了。
由,就是遵循成规,知,就是启发智慧。歧义在‘可’字上。梁任公以为‘可’应该当‘能够’讲。由和智,虽然有外力引导的问题,更多的在自身追求上。两者自有难易之分,人非生而知之者,教育本身就是很费心力的事,结果却未必如人所愿。
仙界的教育普及程度是很高了,但是犹有种种弊病,让人不能满意。所以在教育的问题上,让人遵循成规比较容易,有可能期以必成。启发智慧却很难,教师和教法固然起到一定的作用,根本上却是靠自身的积学和悟性了。
几千年来,儒者总强调人文化成,宋明书院带动的讲学风气尽管取得了不少成绩,民生物力却总不如先秦时代进步的快。
教育确实是一项伟大的事业,于神州一统功莫大焉。然而愚民反智却很容易。人类之所以比鸟兽智能高,那是因为人类社会整体上是一个智能层累的社会。通过语言、文字将文明的硕果代代相传。牛顿站在巨人肩上的话真是诚实不欺。
世人呱呱坠地从呀呀学语、摸爬滚打开始一天天耳濡目染,无不是学习的过程。而不是到一定年限,进入学校才算是接受教育。
换而言之,许多人从小没有父母,丢到森林中被野兽养大,智能明显会受到限制。
世儒常常将礼崩乐坏、膻腥遍地的末运称作率兽食人。韩愈说,‘人不通古今,马牛而襟裾’。俗谚说:‘养子不教如养驴,养女不教如养猪’。可谓是切实平易的话。
这般说来,偃武堂的性质也就可想而知了。
“既然会盟不成了,咱们去琼州吧。”
明钦见了这一番场面,对江山门多少有些失望。江山门自从分裂之后,暮气已深,想要东山再起谈何容易。况且魏党和江山门相互嫉视,此次派出大批鹰虎士分头截击形势着实棘手。
鹰虎士的厉害之处就是随时都能收编一些伥鬼供其驱遣。他们可以不惊动地方仙衙自然有十拿九稳的把握。
甘婀荷凝眉忖思,幽幽叹道:“既然来了,若不将事情打探清楚,如何能够安心。这次既然是孤山派发起的倡议,料想应该有些应对之法。鹰虎神纵然厉害,也不见得就能横行无忌。”
明钦担忧道:“我怕他们会对你不利呢?”
“咱们这一路不是平安无事走过来了吗?”甘婀荷抿嘴笑道:“放心吧。姨娘自有安排。”
江山门的暗号已然全部泄露,甘婀荷不敢再循着明面上的标记随意走动,以免中了鹰虎士的圈套。
鹰虎士虽然不愿主动攀结地方仙衙,但在帮派之中随意布置眼线却十分容易。
两人商议了一番,此去崖州便不再搭乘铁甲车或客仙车,通都大邑也往往过门不入,只在荒僻的山野间行走。
明钦离开肉身日子越来越久,凭借着神游镜的伽持,神魂日渐凝重,长此下去,修炼元神也不无可能。甘婀荷则是武道兼修,脚力颇好,两人一路携行,指点山景,倒比坐车乘船自在许多。若没有崖州会盟这件事,满可以流连光景,不必急着赶路了。
这一日,到了崖州城下,两人看着近在咫尺的城门不由提了几分小心。
迈步走近城门,忽听的一阵吵闹之声,数驾仙车风声呼啸的冲了过来,车内有人拿着狮吼筒喊道:“缉查办案,行人回避。闪开,闪开……”(未完待续。)
第402章 救难扶危
“看清楚了吗?”
甘婀荷目力极好,透过晦暗的窗纸隐约瞄见仙车中伏卧的虎猫。
猫和狗嗅觉相当,敏捷度也不相上下,但是狗常能作为缉查的帮手。值得一提的是二郎神的哮天犬,在抓捕孙行者的战斗中可谓是一举成名。
猫向来无此效用,除了心性不如狗忠实可靠外,明显的弱点就是体格较一些。
猫和虎豹是近亲同属,猛虎向来有百兽之王的称号,可见猫若能有虎豹的体格,能力绝不逊色于狼狗的。
而狗有那么强健的体格是得益于狼的配种。虎由于对人类威胁较大,毛皮肉骨又颇为珍贵,经过长年的猎杀,种类就非常稀少了。反而猫因为小巧讨喜的关系,和狗一样能得人类的认可。
仙家畜养驯兽一法非常精妙,经过多方尝试,用猫、虎结合,改良出新的品种。就是鹰虎士配备的虎猫。
虎猫和乳虎一般大小,十分凶猛善斗。一般的鬣狗根本不是对手。
“是鹰虎士。”
明钦瞥见车中的武士衣着光鲜,类似于前朝的飞鱼服,和一般的缉查大不相同。
“跟过去看看。”
甘婀荷疑心鹰虎士大举出动,极可能是发现了江山门弟子的行踪。哪里还按捺得住。
明钦别无异议,两人展动身法,缀着鹰虎士的车尾急掠而去。
仙家神行之法俗称作腾云驾雾,以前画绣像的插画家不知道该如何表现,往往在仙人脚底画一朵云彩。倒像这腾驾的云雾是实有似的。
事实却并非如此,四灵之中以羽族先天就胁生双翅,可以奋飞。世人又何曾见过羽类的翅膀下面有成形的云雾呢?
然而要说羽类飞行不借助云雾也并非事实。庄子说大鹏鸟飞往南冥,‘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云雾就是凝结了水份的状态。如果真有车舆一般的功用,仙家就不必寻甚坐骑、鞭笞飞鸟了。
腾云驾雾虽是一种极高妙的飞行术,和武者的轻身术、提纵术,并没有根本分别。只是武者俗骨太重,受肉身的限制。达不到那种超凡入圣的状态。
轻身术进一步是道术者的御物术,御物的关键是需要一件灵宝,等到修为再高,摆脱了灵宝的支撑,才能进入腾云驾雾的境界。
常言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鸿鹄比之大鹏鸟又是小巫见大巫了。可见根本上并不在于飞行的法门有什么高下,完全是体质的差异。
天地开辟,以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重浊下凝者为地。不但天地是清浊两气的判然分化。还包括天地间的一切生灵。地上的生灵难以飞行。要而言之,就是肉身太过笨重的缘故。
典型的像鸡,鸭、鹅也都有翅膀,然而却飞不高。人类吃的禽鸟便以此类居多。世人的审美多喜欢纤瘦一些,可能也有一种求仙的动机。只是年深日久,遗忘初心罢了。
甘婀荷的修为还算不错,但她走的是内外兼修的路子,比之纯一的炼气士身法上就无甚优势。充其量就是高明些的轻身术。
明钦修炼过生息术。现在又蜕去了肉身的负累,腾云驾雾是不成问题的。但他没有凝结元丹、炼就元婴。贸然御风,很容易被罡风中伤,搞不好还有魂飞魄散的危险。
当然神游镜是一种很好的防护,但也不能担保万无一失。
仙车开出崖州城,沿着颠簸的山路飞速奔驰。直到被一片山林挡住去处。仙车才依次停定。
车门开处,跳出许多呼鹰嗾虎的鹰虎士。排成队列。
一个头领模样的奔近中间的仙车,恭身道:“启禀神统,云雾山到了。”
车窗缓缓推开,露出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庞,乌黑的秀发结着几个发辫披垂耳后。头上束一顶紫金冠,穿的是紫色的锦袍,罩一件雪白的毛氅。双眉狭长,唇若涂脂,瑶鼻挺直,透着一股严毅的味道。
此女叫梅吟雪,是偃武堂三堂主梅千尺的女儿。位居四大神统之一。这次围剿江山门就由她全权主持。
“搜山。”
梅吟雪淡淡说了一句,刷的一声阖上车窗。
“诺。”
小标统俯首应命,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转身传下将令,鹰虎士纷纷放飞黄鹰,驱使着虎猫往山陵上攀去。
虎猫俨然有老虎的余威,低沉的咆哮声响彻山涧,惊得满山鸟兽四散躲藏。
明钦和甘婀荷躲在数百步的树枝上,梅吟雪的面容虽是惊鸿一瞥,那种信心十足的从容和傲慢着实让人避忌三分。
“来得是她?这可有些棘手了。”
甘婀荷在玉京蛰居多年,对七曜府中的显赫人物多半有些知闻。偃武堂中有这样一位女流自然倍受瞩目。
梅吟雪的狠辣果决丝毫不逊色于男子,甚至有人将她推重为四大神统之首。据说魁君的三公子操霸倾心于她,将来极有可能嫁入操家。辅佐操霸争夺魁君之位。
“姨娘认得此人吗?”明钦饶有兴趣的问。
“她叫梅吟雪,四大神统之一。总之不好惹就是了。”甘婀荷沉吟道:“咱们先入山看看。梅吟雪不动,说明鹰虎卫还没有找到孤山派的下落。”
明钦点头同意,她俩小心避开鹰虎卫的警戒,从侧边的小道奔掠而上。
鹰虎卫有黄鹰、虎猫这等利器,一个在半空盘旋扫视,一个依恃敏锐的嗅觉追击,就算匿迹潜踪的好手恐怕都难以幸免。
两人观察着黄鹰省视的范围,不敢过于迫近。过了顿饭功夫,忽然望见黄鹰鼓翼冲下,向着密林中扑击。
甘婀荷暗叫不好,招呼明钦道:“看来真的有人藏在这里。快走。”
两人递个眼色,展动身法掠了过去。奔到近处。提一口真气拔地而起,攀到一个高大茂密的棕榈树上。
极目一看,林间的空地上果然聚集了不少人,衣裳脏污,难掩疲惫之色。有一部分人手持短铳,站定四方。将受伤的同伴掩护到核心。肩背相倚,互成犄角,黢黑的面目不由露出几许惊惧。
鹰虎卫个个手持二尺多长的枪铳,隐蔽在林木后面,严阵以待。十多头虎猫组成合围之势,低声哮咆,随时都要扑击之上奋力挝杀。
人丛中有一个身形高大的半百老者,一袭棉袍,已有几处扯破。露出里面的棉絮。他是孤山派的长老冯习之,此次奔赴崖州的领队之一。
“鹰虎卫听着,我要见你们神统,大家究竟犯了什么罪,为什么无端袭击我们,非要赶尽杀绝不可。”
冯习之声音粗豪,语气奋激。额上青筋暴跳,充满了抑郁不平之气。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群情激奋,高叫道:“不错。你们这是草菅人命,我们要上告玉京,和梅吟雪对簿公堂。”
小标统躲在树后,全然无视众人愤怒的言辞,缓缓抬起手掌,喝声:“放——”
耳听的一连串砰砰枪响。凶厉的灵铳喷涌着火苗,灵籽攒飞,千头万镞,打的众人魂销魄散,慌乱伏低身形呼喊着躲避。
江山门的人居于劣势。尽管配置了几把灵铳,在训练有素的鹰虎卫围攻下,自然不敢先手攻击。等到鹰虎卫开动火力,顷刻间死伤一片,纵然有两个铳手百忙中还击两下,也难以挽回败颓的局面。他们又空门大露,极切间找不到掩体,不片刻便被鹰虎卫掉转枪口打了个皮开肉绽。
甘婀荷也没想到鹰虎卫竟然悍然攻击。说起来这些江山门弟子也是自寻死路,如果在崖州城鹰虎卫还不得不顾忌影响,非要退到荒僻的云雾山来,就算死伤殆尽,挖个坑一埋了事。到头来死个不明不白。
危急关头,甘婀荷连忙摸出腰间的铃铛摇了两摇,潜运神念,白色的光华急箭一般从铃铛中崩射出来,白泽精魂呼啸而出,跃入眉心一闪即逝。
甘婀荷浑身明光流溢,肌肤上浮现出一层精美的白色革甲,两只兽角流转幻化,变成一双八棱银装锏。
雪白的羽翼扑扇开来,圣洁的光芒让人屏息。甚至易容改扮的平凡面孔都透着一股非凡的魅力。
“复儿,我去截住鹰虎卫,你带着受伤的门人作速离开这里。”
“姨娘,你小心啊。”
明钦深吸口气,这时候出去自然千难万险,有可能救不了人,反而将自己搭进去。但若让甘婀荷眼睁睁看着江山门徒死无噍类。显然不符合的她的本心。
甘婀荷轻嗯了一声,踌蹰道:“如果我们分散了,你就去琼州找莺姐。就这样吧。”
顾不得多所叮嘱,甘婀荷决然的扭过头去,荡开双翼,两支银锏盘旋着脱手打出,恰似两头鹰隼,迎空扑击。
几个鹰虎卫反应稍慢,便被突如其来的银锏砸中脑壳,头破血流。
近处的鹰虎卫明白过来,扭转枪铳刚要射击。甘婀荷驱动神念,收回银锏,鼓起羽翼降下,左右银锏横扫劈砸,犹如穿花蝴蝶,翩跹来去,又似虎入狼群,威风赫然。打的鹰虎卫惨呼四起,满地找牙。
明钦觑准机会,幻化出雀脊剑来,从树顶一跃而下,剑脊上烈焰熊熊,踏着云梭玉步,绕场而走,随手斩杀伏到众人身上嘶咬的虎猫,一时间,密林中鬼呼狼嗥,血雨四溅,有如修罗战场。
鹰虎卫射过一轮灵石,打的江山门徒死伤遍地,无力反击。便纵容虎猫上前觅食。
甘婀荷随后落下,扑到鹰虎卫中越战越勇,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鹰虎卫弃铳用刀,挺身搏杀,将甘婀荷围得水泄不通。
等到明钦从后掩至,寻隙格杀虎猫,顺手解决近处的鹰虎卫。他的身法甚是诡秘,枪铳全然派不上用场。
江山门徒稍得喘息,冯习之连忙组织人手,从伤残的鹰虎卫手中夺些枪铳上前助力。
明钦手挽剑花,雀脊剑上火光暴涨,好像掌心盘旋着一只火雀,随风翔舞。
明钦挥剑横扫,火光冲天,惊的虎猫不迭退开,急祭起锻魂塔来,轰然一声,从天而降,照着人影密集的鹰虎卫砸落下来,辟出一片缓冲的防线。
明钦游目一扫,只见冯习之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寻隙放枪,急步掠了过去,扯着他的衣袖道:“老先生,鹰虎卫在山下还有一队人马,还有个甚么神统梅吟雪。咱们快走吧。”
冯习之一听鹰虎卫还有援军,顿时吃了一惊,急喝道:“啸文、啸武,快点掩护弟兄们离开。我来断后。”
“师傅,还是您先离开。我跟这些鹰爪子拼了。”
孤山派但凡能动弹的都聚在冯习之身边,屈指算来也不足十个。啸文、啸武都是冯习之的徒弟,两个精壮小伙子灰头土脸,满身血污,拿着短铳四处射击,已经杀红了眼。
明钦劝道:“老先生,我看你这群人的首领,又是长辈。你若不走,他们怎么肯撤离。难道要尽数死在这里吗?”
冯习之长叹一声,拱手道:“多谢壮士援手。我这条老命死不足惜,但却不能搁在此处。大伙跟我撤。”
这时甘婀荷已经被鹰虎卫团团围住,她腾不出手来画动符箓,一双银锏上下翻飞,雪白的战袍点尘不染,半点也不露怯。
身后的追兵仍多,鹰虎卫不比一般的兵卒,都是五城人马中挑选的精锐,懂得左道之术的也不少。慢慢摸清了甘婀荷和明钦的路数,卷土重来,步步为营,缀在后面穷追不舍。不断蚕食掉落伍的门徒。
明钦也是双拳难敌四手,祭炼灵宝又极为消耗真气,难以久持,着实有黔驴技穷之感。
冯习之看了看寥寥无几的随从,握着明钦的胳膊感叹道:“壮士,看来我等难逃此劫了。壮士道法高强,不必受我们拖累,送了性命。老夫有一个不情之请,万望壮士能够答允。”
明钦心知他所言不假,鹰虎卫作为魁日楼的顶尖武备,便是他自己都没有逃出生天的把握。更别说这些本领寻常的人了。
“老先生,请讲。小可必尽力而为。”(未完待续。)
第403章 万里追踪
“这次将盟会地点选在崖州,真是错信了七曜府的伪善面孔。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崖州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势必会成为江山门的葬身之地。进入云雾山之前,我们已经放出消息,将会盟地点改在交胫国境内。可惜此去交胫国道路遥远,我们这些人只怕是很难活着赶去了。
冯习之叹息了一回,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珍而重之的道:“拜托壮士去一趟交胫国,将这件东西交给孤山派的主事。老夫就算命尽于此,也可以瞑目了。”
“老先生不必如此。”
明钦接过布包,随手揣了起来,默然道:“东西我一定帮你送到。大家还是快点赶路吧。”
冯习之心头一宽,烟熏火燎的面孔挤出一丝笑容,故作轻松的道:“壮士将来如有机会到孤山去,可以到蓝桥看望一下我的家人。”
明钦轻嗯一声,无心听他交待后事。
忽听的一声咆哮,一头毛发如雪的虎猫闪电一般从前面的斜坡上奔窜下来,稳稳落到道中,挡住去路。
“小心——”
明钦微吃一惊,想不到前路还有埋伏。待到看清拦路的只有这么一只虎猫,才稍稍放下心来。
这只雪猫比鹰虎卫带在身边的大了一倍有余,一双碧油油的眼珠透出机警的意味。
这时冯习之身边只剩下五六个人,追兵隔着十余步距离,望见突然出现的雪猫反而止步不前,原地戒备起来。
“好像有些不对。”
冯习之久经江湖。隐隐觉得雪猫的出现不是那么简单。灵铳瞄准砰砰打出灵石,几个同伴从旁助力。火苗吞吐,威力大是不弱。
雪猫不退反进。白光一闪,借着树木的遮蔽飞快闪跃,速度绝不亚于武道好手。
众人一击不中,也不恋战,撇下雪猫夺路而走。
刚刚奔出数步,耳听的一声惨叫,雪猫从树梢上扑落下来,疾捷无比的扑翻一个门徒,尖利的齿牙一嘴咬到喉管上。仰起脑袋发出一声欢愉的长啸。大有几分邀功请赏的意思。
空林中竹风飒飒,一条白色的人影从崭削的悬崖上横掠而来,掌心噼啪一声抖开一条九尺长的蟒皮软鞭,卷裹到竹梢上乘风直下,青翠的竹叶撂散下来,缤纷繁舞。
“梅吟雪?”
明钦认出此人就是坐在仙车中的鹰虎神统,她也是自负神通,竟然单枪匹马绕到前方阻击,而且从悬崖上一跃数十丈。气韵潇洒,挥洒自如。比之腾云驾雾也只一线之隔。
冯习之冷笑道:“梅吟雪,你来得正好。鹰虎卫残害这么多无辜的人,难道是魁君的意思吗?”
梅吟雪拈着软鞭。眉梢微挑漫不经心的瞄他一眼,淡淡道:“我只知道要将你们诛除殆尽,谁的意思并不重要。非要穷根究底的话。你还是到阴曹地府询问阎罗王吧。”
一语未了,蓦地眼眸一冷。随手挥出一鞭,啸文惨哼一声。如遭雷击,手掌握不住短铳浑不受力的耷拉下来。
原来他想来个先发制人,击伤梅吟雪。说不定便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岂料梅吟雪的修为实在厉害,单凭鞭梢的微风便能伤人。
世间所有的武器都是感知的延续,所以孟子说杀人不管是用刀剑、木棍还是政令,都是无甚分别的。
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似乎是互有优长。实际上短小的兵刃只适合特殊的用途,比如刺杀。而越是长大及远的武器杀伤力越强,同时控制起来就越难。
灵器的优长就是不断的追求远距离打击,杀伤力强大的目标。在战场上刀剑不如枪戟,枪戟不如弓弩,弓弩又不如枪炮。
冷兵器之所以不如枪炮实用,即是在打击距离上有所欠缺。仙家的灵宝能长行不衰,则是真气弥补了不能及远的缺陷。相比之下,枪铳反而有些不够灵活。只有道行较低的喜欢用来图个简便。
梅吟雪一鞭甩出,蟒皮上紫电缠绕,凌空夭矫,有如活物。鞭子还没有打到身上,众人就寒毛倒竖,躲避不迭。
一人退的稍慢,就被她软鞭盘折,飞缠到脖颈上,那人闷哼一声,浑身便像通了电似的,散出一股刺鼻的焦臭气。
这九节软鞭着实是一件灵器,真气贯注下竟然能释放电光,梅吟雪又身法飘忽,招式变幻,不到盏茶功夫就打翻了一片。手上简直没有一合之将。
“小兄弟你快走。我来拦住她。”
冯习之将短铳塞给明钦,意思让他日后见到冯家的人作为一件信物。他在孤山派位居长老,手底颇有几分功夫。只是精力不在修行上,算不得十分出众。
“喂,女魔头,想拿到这件东西就来追我吧。”
眼见梅吟雪要向冯习之下手,明钦连忙拿出布包晃了晃,幻出凤凰金翅御风而起。
梅吟雪眼眸一亮,嘬唇而啸唤来一头黄鹰,半空中打个盘旋,朝着明钦的影迹追踪而去。
一干鹰虎卫慌忙冲了上来,拜伏于地,“属下参见梅神统。”
“这里交给你们了。我去去便回。”
梅吟雪抬手招过雪猫,看也不看众人一眼,箭支一般掠上竹梢迅速隐没不见。
…………
以明钦的修为想要打掉背后缀着的黄鹰并不难,然而要摆脱梅吟雪的追杀就不容易了。
岭南道和交胫国接壤,但梅吟雪已经知道孤山派的意图,提前封锁了赶往交胫国的道路。这般直楞楞的闯关只能是自投罗网。
明钦只好一直往西,绕道有鼻国再想办法。尽管在第一天就格杀了梅吟雪派来的黄鹰。
明钦见过梅吟雪的身手,硬碰硬的话他是毫无胜算。岭南道又布满了鹰虎卫的爪牙。只要稍露行藏,用不了半日光景。梅吟雪就能追赶上来。
明钦做梦都想不到遇上这么扎手的人物,偏巧他又是孤家寡人。不由暗暗后悔平时没有好好修行。
好在他的凤凰金翅比梅吟雪的速度快一些,尽管甩她不掉,一直半会儿也不怕被追上。但这个女魔头不但冷血还较真,几天来一直紧追不舍,从岭南东道追到西道,又进入滇中道。横越数万里,让明钦大为叹服,又恨得牙痒痒的。
这一天,到了兰苍江边。山道间云雾蒸腾,海天相映,一望如碧,总算能感觉到一些仙界的气息。
千百年来,仙界人满为患,天南海北几乎找不到未经利用的土地,至于滥挖滥采造成的水土流失,灵气消散,随处可见是不必说了。
明钦沿着河流观察地形。念头转动,就想找几个帮手。
泱泱中夏向来号称衣冠上国,礼仪之邦。这礼数早先就很讲究的。人族称雄三界之后,妖怪修行都得先修炼成人。再修证仙道。
因而高明的妖怪便将这一套礼法仪度学了去。
礼制其实就是人类社会的组织法,随着部族的扩大,必然需要这些条条框框来界划一定的活动范围。
三界中群居的生灵大抵都有各自的习惯法。但能谈得上礼制的不多。因为这必是社会扩充到相当的地步,才需要一系列称得上繁缛的礼法。
世间的生灵很少有人类活动范围这么大。这么枝节繁密的。所以惟有人类才有如此复杂的语言思维。
一些笔记小说曾记载古代有通晓动物语言的人。以为动物能像人类这样运用丰富的语言交流当然是可笑的。
其实人类天生也不会说话,大抵只有哭和笑这种情绪表达。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哭可说是孩童表达的一个主要方式。不管是吃、喝、拉、撒都用一个简单的哭来吸引注意,博取同情。
有人说西方重视悲剧,中夏喜欢喜剧,悲剧更伟大,更有感染力。可能就没注意到从人生历程上来看,哭只是笑的低级阶段,呱呱坠地谁不是从哭开始,悲剧总有些讨巧的意思,而喜剧则是一个艰辛的历程。
动物所谓的语言大概就离不了孩童式的情绪表达,猫、狗、鸡、牛、马、羊,彼此间可能也没有统一的语言,情绪总还是可能揣摩出几分的。
而且因为它们的生活环境很狭窄,似乎也难以产生丰富的语言。中夏的文字都知道从画卦、结绳开始,由于最初的时候生活简单,语言想必也是很简朴的。
至于说成精的妖怪,几乎已经完全人化了。天庭喜欢搞什么的妖怪优待条律,真是愚蠢的主张。很多妖怪操着人类的语言,生活方式和人类毫无二致,实在没有必要再此疆彼界,滋生纷扰。
明钦从齐物袋中找出纸、墨,写了一张拜帖,如果江中有高明的妖怪,彼此还是可以沟通的。
折好拜帖投入江心,耳听的一声轰然剧震,波浪掀空,水花飞溅,慌的明钦鼓起双翅,倒掠到半空。
江心水波翻卷,冒出许多凶神恶煞的鳄鱼,大张着嘴巴,一副择人而噬的可怖模样。
鳄鱼在水里游弋了一圈,竟然口出人言,“明钦公子何在?”
明钦闻言降下云丛,拱手笑道:“鳄王请了,小可路过此地,特来拜访?”
鳄鱼睨了他一眼,傲然道:“你拜帖上写的通天教主再传弟子可是真的?”
“当然。”明钦摆手道:“这却无甚要紧,我此来是给鳄王报个讯,近日有一个女魔头是偃武堂什么神统。所到之处,杀人如麻。鳄王务必管好自家子孙,躲藏到深海中,不要露头,免得遭了池鱼之殃,不好收拾。”
鳄鱼嘿然一笑,不悦道:“承情关照。我鳄鱼之族千年以前得了韩文公法檄移居于此。这是我族世守之地,谁若敢在我这里舞刀动枪,我不管他什么七曜府、偃武堂。但叫她有来无回。”
明钦摇头道:“这个女魔头神通广大,不好招惹。以我看来,鳄王还是忍一时之气的好。”
鳄鱼轻哼一声,转而问道:“公子到边方来,不知有何贵干。该不是和这女魔头有甚过结,想让本王助拳吧。”
“你倒是聪明。”明钦暗骂一声,料不到未成人形的鳄鱼都有此智力。扬声一笑,淡然道:“我不过是游踪到此,走亲访友罢了。鳄王居于河池,又能帮得了我什么呢?我是怕万一和女魔头交起手来,误伤了你的子子孙孙。绝了你鳄族一脉。”
说话间,耳听的一声咆哮,雪猫从山岭间奔窜而来。
“来得好。”
明钦忙祭出神游镜来,泠泠清光洒在江面上,烟笼寒水,氤氲迷茫,登时隐去了鳄群的踪迹。
刚刚做好这些布置,梅吟雪降落云丛,面无表情的逼了过来。
明钦笑嘻嘻道:“梅神统请了。你不去捉拿孤山派的党羽,净在我的屁股后头吃风,小可真是受宠若惊呢?”
梅吟雪轻哼道:“孤山派乌合之众不值一哂。你倒还有些本事,可惜任你逃到天涯海角也飞不出本神统的掌心。不如干脆一点,见个真章吧。”
明钦仰天打个哈哈,不以为然的道:“小爷我忙得很,哪有功夫陪你这疯女子打架。我看你是拿着朝廷的俸禄,出来游山玩水了吧。左右你是追不上我,爱跟着那也由你。”
“你以为这回还能跑得了吗?”梅吟雪微微冷笑。
明钦环抱双臂,哂笑道:“我不跑,你倒是过来呀。”
雪猫低吼一声,一个起跃朝明钦头脸扑来。牙爪泛着幽幽蓝光,着实有些怵目惊心。雪猫能奔波万里,体能真是相当了得。无怪梅吟雪随身带着,作为一个强力的帮手。
“孽畜。”
明钦冷斥一声,掌心火光暴涨,雀脊剑迎风幻化,好似一道虹霓划破天空。同时间,明钦展开金翅,掠起到水波上。
雪猫非常勇悍,面对突如其来的火光毫不畏怯,穿过火墙的阻隔抓扑明钦而去。
明钦有意将它往江中引去,雪猫如何能够识破,便是梅吟雪也只隐约察觉到一丝危险。
江波中响起鳄鱼的怪叫,神游镜布下的障眼法顿时失了效用。明钦掣出‘瓮金椎’轰然砸落,雪猫侧身急闪,落到鳄群当中。(未完待续。)
第404章 联手肃敌
大摩国的地形整体上是西高东低,此次万里追踪,丘陵连绵,总以上坡居多。到了现在,不但明钦精疲力竭,梅吟雪和雪猫也是强弩之末。
雪猫尽管体能不错,毕竟灵智不高,好不容易追上了明钦,难免有些心浮气躁,贪功冒进。
它对梅吟雪极度信任,就算扑不住明钦落到江水中,梅吟雪随后接应,本来可以无甚损伤的。
哪知道明钦早引动了一群鳄鱼嗷嗷待哺。这里面能像鳄王稍有灵智的非常稀少,仗着是自家地头,肆无忌惮惯了。一见雪猫落水,立时争先恐后的围拢过去,张开腥红的大嘴群起撕咬。
虎猫再厉害也是陆地的猛兽,到了水中可就主客易势,扑腾不了两下便被咬的遍体鳞伤,发出一声声惊惶的哀吼,雪白的毛缎都染红了。
“雪儿——”
梅吟雪又惊又怒,抖开软鞭往锷群身上抽打,这九节鞭何等威势,一道道电光劈到水面上,激的雾气蒸腾,火光冲天。
梅吟雪确有屠龙斩蛟的手段,可是鳄鱼千百成群,早将雪猫咬的奄奄一息。即便能夺回些支零碎骨,恐怕也是神仙难救了。
明钦无心观战,难得梅吟雪对雪猫有些感情,不惜跃下江波,抽杀鳄阵。一时腾不出手来对付他。连忙撑开双翼,一溜烟似的往南方逃遁。
…………
又过了三天,堪堪踏入有鼻国的地界。明钦接连弄死了梅吟雪的黄鹰、雪猫,以她的性情势必不会善罢干休。
明钦越发小心谨慎起来。同时寻找有利地形和梅吟雪决一死战。
这一天正行之间,忽得的下方传来一阵鼓乐声。明钦念头微动,收敛羽翮降落到一棵茂盛的大树上。极目觑看。只见对面是一片陡峻的山崖,许多村民抬着猪、羊在山脚下祭祀。
明钦心头一喜,自从和甘婀荷分开,他已经很多天没有痛痛快快的吃过东西了。这群村民拜祭的也不知是什么山精树怪,说不得倒要分他一杯羹了。
山脚下喧喧嚷嚷的直闹到后晌才渐次散去,明钦卧在树上小睡了一会儿,等到下面听不到响动了,坐起看了一眼,默转‘生息术’。身形飘飘荡荡的落将下来。
地上还遗留着烟花爆竹的残迹,香炉和供桌都已经撤走,只留下两头洗剥干净的猪、羊。 一看就是给什么妖怪预备的。
真正的仙家吃不了这些俗秽的东西,人类则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生吃的话没这么好的肠胃。只有些稍具灵智的妖怪喜欢这么干。
明钦摄出雀脊剑来,调试了一下火光的烈度,在猪羊上仔细的切剥起来。雀脊剑蕴藏的是火雀精魂,远比一般的火来得精纯。如果不拿捏火候的话,一剑切下纵有百十头猪也都烤糊了。
水由于产地不同而有相异的品质,这是人们所熟知的。中夏的茶道源远流长,所以很早就注意到水的品质对茶的影响。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到了异乡常有水土不服的问题,水土的相异是显而易见的。
事实上火也是一样。木中火、石中火、虚中火,各有各的不同。道家将精、气、神炼就的真火叫作三昧。堪称是一种大神通。而许多天生的妖兽惯会喷水吐火,则多半是得自血脉传承了。
明钦将猪、羊切成肉片。雀脊剑挑着不紧不慢的吃着。虽然无甚滋味,毕竟肉类本身就带着油腻,又饿得很了哪还有心思挑三拣四。
过了半个多时辰,身边飒然一响落下一个人影。
明钦抬眼睨了她一眼,梅吟雪白色的毛氅已不知道遗落到哪里去了,只留下紫色的圆领袍,眸若凝冰,脸色不甚好看。
明钦优哉悠哉的拿着宝剑锯着肉片,故作讶然的道:“梅神统,好久不见,我也没有什么好款待你的,要不要坐下来吃一点。……咦,你的雪猫怎么不见了?”
梅吟雪听他提起雪猫,明眸中差点喷出火来,背负着双手冷然道:“起来领死。”
明钦摇头笑道:“我还没吃饱呢?要打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吧。”
“混账。”
梅吟雪面罩寒霜,手起一鞭将明钦精心准备的肉食打的七零八落。
“你个败家娘们儿。”
明钦横身掠开,望着散入泥土的猪、羊惋惜不已。
梅吟雪大感快意,轻哼道:“砸你一顿猪肉都心疼,你害死我的雪猫、黄鹰怎么算?”
明钦嘿笑道:“我没烧来吃了就算便宜你了。”
“找死。”梅吟雪脸色微沉,抖鞭要打。
平地忽然卷起一阵妖风,两人扭头一望,就见一团浓郁的黑气从崖洞中游移出来。
明钦心头了然,暗道:“村民献祭的想必就是此物了。”
“这是什么泼怪?”
梅吟雪不明就里,隐隐觉得来者不善。
黑气滚滚不一刻来到近前,烟雾迷蒙中只见两只灯笼大的物事,甚是诡秘可怖。
那怪一看猪、羊供品切割的零皮碎骨,散落泥中。顿时勃然大怒,梅吟雪离的很近,自然嫌疑最大。当即向她迎头痛击,发出嘶嘶的怪叫。
梅吟雪猛吃一惊,软鞭一抖挟着一股电光朝着黑烟抽打。
明钦这才看清,原来黑烟中藏着一只黑色巨蟒,两只灯笼敢情是它红彤彤的眼珠,身躯极为强横,梅吟雪连起数鞭,不但皮肉无伤,反而激起它的凶性。尾巴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呼啸一声横扫过来。
明钦本来想借着巨蟒和梅吟雪缠斗的机会,发足开溜。可是这次不同于上回,上回梅吟雪急于从鳄鱼群中救出雪猫才给他脱身的机会。
梅吟雪能坐到神统的位置。率众独当一面。自是相当精明能干,虽不明白巨蟒为何对她突施攻击。察觉到此怪能耐不小,便采取守势不想耗费太多真气。
巨蟒显然将两人将作一伙。一点没有放过明钦的意思。
而且此怪略有灵智,感觉到梅吟雪软鞭厉害,不好对付,便掉转脑门极力攻击明钦,改而用尾巴对梅吟雪加以牵制。
“岂有此理。”
明钦暗自恚怒,掌中金光暴涨,掣出‘雷武瓮金锤’来,见招拆招,声震山岳。他虽不如梅吟雪能炼出天地元力。瓮金锤的威能却毫不逊于九节鞭。巨蟒纵然有铜皮铁骨,这开碑裂石的一锤若是砸实了,自然很不好受。
“梅神统,咱们先联手弄死这妖蛇怎么样,他这一身皮肉可是上等的材质,山洞中多半也藏了不少珍宝。”
巨蟒要把他当成软杮子捏,明钦只好向梅吟雪请求和解。
“好。”
梅吟雪虽然不惧这怪物,万一它将明钦一口吞了,冯习之交给他的东西可就没了着落。思前想后。还是先干掉怪蛇比较好。至于明钦,迟早是她囊中之物。
明钦听她答应,心头微松,连忙幻出金翅倒掠而起。巨蟒只道他力竭而退。头颈一长张开腥红的齿牙追咬过来。
明钦潜运神念,急祭出‘锻魂塔’。琉璃宝塔从识海中盘旋而出,迎风陡长。高可参天,坐如楼台。推金山倒玉柱似的砸将下来。轰然一声压到巨蟒的脑袋上。
“梅香冰寒剑——”
梅吟雪飞身而起,掌心白雾缭绕。盘旋着两团浓郁的寒气,呼啸一声罩住巨蟒的头颈迅速蔓延侵蚀。
寒气和巨蟒的身体一接触立时凝结成冰,梅吟雪催动真气,片刻便冻住了巨蟒丈余长一段身体。攻击顿时大显凝滞。
明钦心底微寒,想不到梅吟雪还有这等手段,若是交战中出其不意的使将出来,难免要遭了她的道。巨蟒也算是替他挡灾。
巨蟒被冻住了脑袋,立时失去了有效的攻击手段。
明钦心头一宽,幻出雀脊剑升腾变化犹如一只高翔的火鸟,倏然一声射进巨蟒的躯干。
巨蟒猛一抖颤,彤红的眼珠蓦地聚起一团赤红的血气,冰冻的寒气寸寸龟裂,巨蟒甩了甩脑袋,张口喷出一股腥臭的黄雾。
两人骇然欲死,慌忙展动身法躲避。好在巨蟒受了重伤,胆气已丧,并未乘胜追击,反而驾起阴风逃回了山洞之中。
这一阵黄雾好生厉害,山崖下模糊一片,五步之外就看不清任何景物。
明钦知道这是巨蟒释放的毒瘴,小心翼翼地闭阖六识,只以‘神游镜’盘旋在神念中照见四方,循着道路奔出数百步,直到毒瘴毫无影响了,才展开凤凰金翅继续南行。
…………
巨蟒布下的毒瘴如若不小心吸入体内便有莫大害处,明钦没有趁机解决掉梅吟雪也是顾忌毒瘴的影响。
两人经此一劫即便不能化敌为友,明钦也希望梅吟雪能够打道回府,不要再纠缠不休。哪知过了两日,这女魔头又马不停蹄地追了过来。
两人联手对付巨蟒,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彼此都心知肚明。或许明钦在毒瘴中有取她性命的可能,但这只是他自己的估计,人家未必认可,自然也不会领情。
明钦只是想借道有鼻国赶往交胫国,一路上乘云御风很少在村落中停留。这一带地域属于边方,商旅不甚发达,部族比较杂乱,仙家一向不太注意,委顺其土俗罢了。
望着下方的闾巷,明钦忽然想到杜芳惜就是此方人氏,而且她将沈荷裳带了这边,说要拜什么天南神尼为师。
听说这边颇有兵争扰乱,甚至穆清绝一度想调派人手前来支援天家遗裔。可惜神光教大举进犯,使得天女门自顾不暇,这件事也就无人提及了。
这些念头一闪即逝,忽一阵鞭风从耳畔掠过,明钦吃了一惊,连忙收束心神,降下云丛。
梅吟雪早在一面山坡上等着,她的双目有些红肿,神情略显憔悴。
“梅神统,别来无恙。”明钦拱了拱手,笑呵呵的道。
“废话少说。”梅吟雪开门见山的道:“你老实跟我回去,我便暂且留你一条性命。”
明钦不以为然的道:“这里可是人家有鼻国的地方,梅神统你私闯国境,自顾不暇,何必说这些大话自欺欺人呢?”
“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梅吟雪俏脸微寒。
“你眼睛怎么了?”明钦察觉出她有些异样,意识到她可能在毒瘴中受了伤,只是不知道眼睛损害到何种程度。
“捉你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梅吟雪的确在毒瘴中运用目力找寻出路,导致眼睛让熏坏了,十分疼痛难忍。她还没有修炼到心目开张的地步,肉身的六识非常重要,睁目难视难免对临敌有些影响。
明钦也觉得奇怪,她眼睛都看不见了,居然还能准确无误的追上来,想必身边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法宝。
明钦脚下一软,顺势从山坡上滚落下去。梅吟雪眼力已盲,捕捉他的动静多半需要依靠耳力。这时候不运用任何术法反而要好一些。
山坡下面是一个狭长的山谷,明钦滚出数十步,估摸着梅吟雪辨识不到了,才拍拍衣衫跃将起来。游目一看,不由微吃一惊。只见山谷两边的密林里埋伏了不少手持灵铳的武士。似乎在迎候什么人。
稍时,一队人马快速拐进山谷,为首的一男一女骑两匹高头大马,后面跟着三五十个随从。
“救还是不救?”
眼见下面的人就要落入埋伏,明钦不知底细,不知道是该出言提醒,还是袖手旁观。
“小子,哪里逃。”
身后传来一娇喝,却是梅吟雪发觉明钦走失。展动身法追了过来。
“这疯婆娘。”
明钦哭笑不得,连忙撑开双翅往山下冲去。两人的身法都是急快,一跑一追恰似流星赶月一般。
埋伏的人刚要发出号令,群起而攻。不妨背后冲下两个人来。为首的汉子出了一身的冷汗,还以为是对头派出的伏兵。
慌忙提起短铳开了一枪,大喝道:“给我站住。你俩是干什么的?”
明钦自不会让他打着,可是这枪声一响,埋伏可就全露了。谷中的人马吃了一惊,为首的汉子一勒健马,大叫道:“不好,有埋伏。弟兄们快撤。”(未完待续。)
第405章 狼牙洞
坡上的首领一看对头要跑,忙道:“快打。别让姓雷的跑了。”
这里一声令下,树林中伏兵尽出,足有百数十人,围成一个圆阵,步步紧逼向着谷中包抄。
兵事是很讲究阵法的,在战国纷争的时代,举国皆兵,百姓都习于攻战,就算身处劣势,还能各自为战,转败为胜。韩信敢于置之死地,背水一战,就是这个缘故。
到了秦汉一统,太平时节百姓都从事劳作,如若不经过部勒训练,上了战场就很难形成战斗力。
因而就需要以旌旗为耳目,以金鼓为号令,组成各式各样的阵法。尤其像枪铳这种武器,如果杂乱无章的冲锋起来,很容易误伤到自己人。
谷中的人马警觉过来,姓雷的头领滚鞍下马,喝令部下排开阵势,匆匆忙忙的还击。
谷中道路狭窄,尽管可以站成高低不同的数列,总不及坡上的人马占据了地利,接战之下不断有人被灵石击中,倒地毙命。
“大哥,看来邝志豪早有准备,咱们撤吧。”说话的是一个精瘦汉子,上唇留着两撇鼠须,肤色黝黑,声音透着一丝慌乱。
边方地形复杂,部族众多。由于交通不便,大都保留着相异的风俗,各处崖洞村寨有数十处之多,虽然名义上都服从象主的号令,实际都拥有自己的武装。
其中以天家遗裔占据的山城兵马最多,势力最强,象主剿抚不定,久有吞并之心。数月来山城又张起义帜,招兵买马。象主勃然大怒,于是鼓动近处的村寨前来围剿。
这一支人马来自附近的狼牙洞。洞主雷开,浑号麻雷子。说话的是他兄弟二踢脚。他们和山城的人马屡战不利,反而丢失了一些村寨,这次听说守卫村寨的邝志豪奉调返回山城,以为有机可乘,因此带了一队人马赶来偷袭。
谁知这是人家引蛇出洞之计。若不是明钦无意中撞进了埋伏圈,这数十个人手恐怕是插翅难飞了。
雷开正是有苦难言,眼前形势岌岌可危,顶是顶不住的,倘若抽身撤退,只怕兵败如山倒,到时死的更惨。
“当家的,你带人先走,我来殿后。”
踌蹰之间。身旁闪出一员女将,穿一袭白色的襦袄,腰如绢束,打装和华族女子略有不同。眉眼十分清秀,身段修长窈窕,英气内敛。双手各持一支短铳,枪法奇准无比。她是麻雷子的妻子花鬟,娘家是世袭的土司。在边方卓有声望。
雷开心头一宽,叮嘱道:“那你小心一些。弟兄们跟我撤。”
他对花鬟的本事颇有信心,两支短铳指哪打哪,整个边方也没有几个能比的。
花鬟才气了得,但她有个不好的习惯,往往要等到对手进入射程范围之后再开枪射击,虽说是弹无虚发。己方同样是死伤过半。
邝志豪率队缓缓推进,不管是地利还是人手都占有压倒性的优势,这回雷开夫妇亲自带队,只要将这拨人打掉,狼牙洞的威胁就可以彻底解除了。
“不好意思。让一让。”
正在心弦紧绷的当儿,明钦掠过邝志豪的兵队落到场中。他也是无可奈何,梅吟雪在后面不依不饶的追赶,这些灵铳或许能让她有所顾忌。
梅吟雪听风辨形,随后扑入战圈。两边人马铳声不断,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流弹击中。
“怎地这么多人?”
梅吟雪察觉到情势不妙,连忙窜高伏低,朝着铳声稀疏的方向躲避。
明钦瞄见梅吟雪飞身闪避枪铳,暗自庆幸得计。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忽听的一声砰响,一颗灵石朝着胸口倏地打来。
原来花鬟见他恶模恶状的冲了来,以为是山城的帮手,提起短铳就是一枪。
两人距离不过十多步,灵石又疾又准,明钦勉力侧了侧身,竟然难以躲开。灵石卟的一响打中肩头,幸好他有‘神游镜’护体,这宝镜既非金铁也非琉璃,倒比护心镜还管用几分。
灵石及体就好像打入水中一般,居然都没有火光崩裂。
“他是怪物吗?”
花鬟一击不中,顿时瞪圆了眼眸,抬起短铳又是两枪连击。
明钦这次有了准备,看她肩头微晃,早就展开金翅腾身而起,十步之距眨眼便到。心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手臂一长疾抓花鬟香肩,轻斥道:“你这恶婆娘,打我做什么?”
花鬟娇呼一声,这么近的距离根本来不及瞄准开枪了,纤腰一扭,铳柄照着明钦的手骨敲去。
明钦急踏‘云梭玉步’,身形鬼魅般的一闪,右掌突出抓住花鬟的腰带双翅一扇拔地而起。身形略无凝滞,快速往谷外飞去。
他无意间拔去了这颗眼中钉,山城的人马顿时拍手称快,鼓起余勇追击雷开的败残队伍。
“你这个妖怪,快放开我。”
花鬟蓦然双脚离地被明钦拎到半空,不由骇了一跳,她素有智计,虽惊不乱,短铳反手一送抵到明钦胸口,怒声道:“快放我下来,不然我开枪了。”
明钦冷笑道:“你也没少向我开枪呀,再胡喊乱叫,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摔成一团烂泥。”
花鬟心头微突,望着谷中渐渐变小的人影,这距离怕不有数丈高下。心思一乱,暗道:方才灵石明明打中了他,这妖人却毫发无伤,自己可没有铜皮铁骨,若让他惯将下去,就算不死也得丢手断脚。
明钦见她沉默下来,缓和了口气道:“我又没招惹你,你干嘛开枪打我。”
花鬟怔了一怔,迟疑道:“难道你不是山城请来的帮手吗?”
“当然不是。”明钦轻哼道:“你竟敢不分青红皂白开枪打我,论理我是该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看在你是个女流之辈,这回就放你一马。”
花鬟听他说明情况,不由转嗔为喜。心头升起希望。急切地道:“小女子行事鲁莽,还望先生海涵。既然是一场误会,先生能不能放我下去。我丈夫和狼牙洞的兄弟还被山城的人追杀。我得去救他们。”
“狼牙洞,离这里远吗?”明钦心头一动,琢磨着还是先找个地方躲避梅吟雪为好。
“不远。”花鬟忙道:“出了这片山谷,只有不到十里路程。”
明钦点头道:“我看那甚么山城人多势众。你一个人下去也是送死罢了。不如先去狼牙洞搬些援兵,或许还有些机会。”
花鬟心知这话在理。犹豫道:“先生本领高强,若肯仗义援手,救我们一救。本洞必有重酬。”
“当然,修行者理当慈心为怀,排解纷难。但我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可记得那个使鞭的女魔头,她是七曜府的鹰犬。追杀我好多天了。”
明钦叹息道:“我若是露了面,非但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还要连累你们遭了女魔头的毒手。”
“这样啊。”花鬟大感失望。
明钦道:“如果回去搬兵的话倒不费多少时间,你们当家的倘能支撑一刻钟,说不定还有活命的机会。”
“既然如此,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当下花鬟指明路径,明钦一阵急驰,过不片刻,就来到一片地形险恶的崖洞。
明钦提着花鬟降落到洞外的空地上。花鬟束了束衣装,拱手道:“劳烦先生稍待片刻。”
花鬟急匆匆迈步上前。门口的守卫诧异的道:“夫人,怎么就您自己回来了?”
花鬟摆手道:“快。回洞清点人手,能用的家伙都带上,洞主被山城的人围困住了,咱们须得尽快前去解围。”
“是,是。点集了。”守卫闻言一溜烟的钻回崖洞大声传唤。
洞中传出一片铛铛锣响,许多山民舞刀弄枪的跑了出来。明钦恍然而悟。敢情狼牙洞尽管还有不少人手,枪铳却只有那么几十只,雷开此次出动可算是调集了阖洞的精锐。
花鬟叉着腰肢着急的走来走去,门口人影一闪,跃出一个身穿劲装的红衣少女。梳着两只黑油油的长辫,头上缠一方锦帕,眉若翠羽,眸如星子,透着一股灵秀之气。
“姐,听说姐夫出事了,我跟你一起去救人。”
“你不能去。”花鬟飞快道:“我让两个兄弟送你回家。狼牙洞现在不安全了。有我在还能抵挡一时。”
“开什么玩笑。”少女蹙起秀气的眉毛,一本正经地道:“你和姐夫遇到危险,我怎么能离开呢?”
“我没功夫跟你啰嗦。”
花鬟大声斥喝道:“大桩,二牛,你俩送小弥回东原,其余的兄弟跟我去救洞主。”
“是。”
众喽罗轰然响应,挥舞着刀枪兴匆匆的下山而去。
明钦知道花鬟还是信不过他,害怕他是山城派来的细作,趁她狼牙洞内部虚部,里应外合一举拿下也不无可能。
大桩、二牛等到人都走光了,对视一眼,走到小弥跟前,恭谨道:“二小姐,咱们这就上路吧。”
“你们两个笨蛋,还真想撵我走呀。”
小弥娇哼一声,眼眸微转落到明钦身上。她大概没有见过这么俊美的青年,小脸微微羞红,背负着双手迈步走近,扬了扬圆润的下巴,打量着他道:“喂,你是从哪来的,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明钦淡然一笑,随口道:“我是你们洞主的朋友,刚从大摩国而来。”
“大摩国?”小弥念叨了一声,迷惑道:“现在洞主有难了,你不打算去救他吗?”
明钦失笑道:“你们夫人不是去了吗?她本领高强,定然可以马到成功。”
“可是我听说山城的人很厉害的。”小弥忧虑的道:“如果我姐有十足把握的话,为什么要把我送走呢?”
明钦微感惊讶,想不到这小姑娘心思缜密,居然能够见微知著。事实上花鬟带去的人手只有十几条枪,其余的除了摇旗呐喊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与其孤注一掷,倒不如固守狼牙洞稳妥一些。
大桩两个又来劝说,小弥坚持道:“你俩走开,我是不会回东原的,就算我不能下山,也要在这里等我姐和姐夫平安回来。”
明钦笑了笑,也不多话。
或许是小弥的这份企盼起了作用,过了顿饭功夫,崖下传来一阵骚动,前去营救的人马居然好端端回来了。
“大姐,姐夫——”
小弥欢喜的跳了起来,欣喜若狂的奔上前去。
只见雷开让二踢脚和一个手下两边搀扶着,胸口一片血污,脸色晦暗,几近昏迷。显然是被枪铳所伤。
小弥让开道路,让人将雷开扶进山洞,拽着花鬟的衣袖小声道:“姐夫伤得很重吗?”
花鬟神色有些疲累,见小弥没有依言离开,未再开口责备。握住她的手腕走到明钦跟前,绍介道:“这位先生是我的恩公,小弥,你帮我给他安排个地方住下。我去看看你姐夫的伤势。”
说着向明钦点头示意,快步入洞去了。
“喂,”小弥还想问个清楚,心知花鬟着急雷开的伤情,没有功夫细说,撅着红唇怔了片刻,释然道:“好吧。”
“原来你救过我姐?是今天的事吗?我叫小弥,你叫什么名字?”
小弥回过神来,疑问一个接着一个毫不客气的向明钦飞来。
“明钦。”
小弥哎呀一声,不满地道:“你话很贵呢?罢了,我先给你安排个地方住吧。”
在小弥的引领下,明钦方才进了狼牙洞。
众所周知,远古人类就是从穴居开始的,后来有巢氏构木为巢,人们才逐渐学会建筑房屋的本领。
但从穴居到房舍很大程度取决于生活环境的变迁。最初神州大地洪水为害,所以生灵往往都聚居在地势高的山地。后来逐渐平治了洪水,又有了农耕技术,平地的环境越来越适合人类居住,自然就走出深山来到平陆了。
但是到了一些土地贫瘠,山林险恶的所在,穴居还是屡见不鲜的。尤其一些狼虫虎豹、妖魔鬼怪没有建筑的能力,洞穴当然也是不错的。
而且洞穴也有一些优长,比如耐久。不惧风雨侵蚀等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