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重见天日
十月初八。
应是冬季时节,蓬莱仙岛却温暖如春。
今天岛上各路截教修士,以及来自五湖四海的奇人,全部聚集在蓬莱之巅。因为碧游宫外将要展开一场关于截教主之争的巅峰对决。
很多人都认为,今天的主角无疑是决斗的墨殊与姜玄,可是偏偏有一些人例外。
义渠就是其中一个。
此刻,他背对一座斜插在岛上的巨型宝塔,面无表情地舔去指甲上的鲜血,从三具尸体旁边走过。
杀人?
那是肯定的,方才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杀了三个玄清二境的守塔人。然而,他依旧感到很无趣,因为一天之中,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所有玲珑塔外的守塔人全部杀尽。
他之所以能如此轻易得手,不是因为他实力超群,而是由于今天是蓬莱仙岛防备最松懈的时候。因为没有人想错过今天的决斗,修为高深的守塔人都已抽身去碧游宫外观战。
现在玲珑宝塔外,只剩义渠与沐灵雨两个人。
蔚蓝的苍穹衬托之下,七宝玲珑塔巍峨耸立,高耸入云的尖顶直冲云霄,犹如一柄擎天巨剑。
沐灵雨却无意欣赏它的身姿,只是望着塔底的白银大门,静静等待一个人。
适逢正午。
蓬莱仙岛和风旭日,暖意正浓,但沐灵雨心里却刮着凄风冷雨。因为蓬莱之巅的决斗结束之前,她必须离开这里,现在就是最后的一刻等待。
义渠安静地走到她身边,轻声道:
“你用阐教秘术作为交换,求墨殊解开塔外的天罡三十六道封印。这件事无论被阐教,还是截教知道,你都将万劫不复。这真的值得吗?”
沐灵雨没有回答,义渠说的这些她都再清楚不过。她还知道义渠之所以会知道得如此清楚,只因他一直潜伏在自己身边,从未真正离开过。
义渠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你仍相信他还活着?”
沐灵雨眼光低垂,沉默良久过后,终于摇头道:“……也许你是对的,他不会再回来了。”
义渠微抬双目,虎目中迸发出一丝喜悦的神色。
沐灵雨冷眉微蹙,用一种厌恶的语气说:“你好像很高兴?”
义渠依旧一脸憨笑,笑着说:“我不是高兴他死了,只是高兴我可以继续等你,就像你等他一样。”
沐灵雨没有回答,只是忽然目视前方,眼中浮现出一抹惊色!
义渠微微一怔,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脸色陡然沉了下来,只见塔底的门开了。
白银大门里陆续走出六个人。
那六人出塔后,都不约而同地仰望天空,似乎正在感受久违的阳光。
少顷,六人纷纷回头看向身后的玲珑塔,不禁感到一种骇然。他们此前身在塔中,却从未在外面见过囚禁他们的牢狱,只见那倾斜的巨大塔身,真的就像从天而降,斜插入土地中一样。
阳光普照之下,玲珑塔就像一个破土而出的巨人,而现在这个不可一世的巨人,已经被重获自由的人们彻底征服。
义渠打量门里走出的六个人,惊愕道:“独目医仙?四臂赌鬼?他们都是昔日的截教高人,但现在他们好像已经快要修为散尽……”
语声中,义渠的目光落在双头神将身上,旋即瞪大眼睛,喃喃地吐出两个字:“师父?”
沐灵雨微微一怔,问道:“你师父不是早就去世了吗?”
义渠脸上浮现出激动的神情,说道:“我以为他在塔狱里凶多吉少,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
说罢,义渠兴奋地走过去,可是刚走到一半,脚步却忽然停了。不知道多少年没见,义渠感觉双头神将现在的神情,似乎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双头神将展开双臂拥青山,仰天呐喊:“啊啊啊啊!老子终于活过来啦!”
四臂赌鬼面朝远处的大海,疯狂挥舞仅剩的一只手臂,欢呼道:“哈哈哈哈!感觉忽然可以做好多事啊!”
独目医仙脸色阴沉。他既也看不到蓬莱仙山,也看不到蔚蓝大海,眼前只有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此刻,他咬着牙,像是正在忍耐着什么,最后终于破口大喊道:
“你们两个蠢货!还不快拜见你们的新老大!”
双头神将和四臂赌鬼陡然一怔,犹豫片刻后,转身朝苏季三叩九拜。
苏季抬手做了个免礼平身的动作,对独目医仙说道:“这些都可以免了,只是你答应过我的事,可不要忘了。”
独目医仙一拍胸脯,道:“我言而有信,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徒弟,只是现在得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再说。”
就在这时,义渠看到给苏季下跪的四人,整个人都愣住了。
沐灵雨走过来,问道:“你师父为什么要给他下跪?”
义渠脸色一沉,扭头说道:“……那不是我师傅,一定是我认错了。”
双头神将定睛一看,蓦然发现义渠的瞬间,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大喊道:
“我的好徒儿!真没想到你一直在外面等为师!真是苦了你了!”说罢,他激动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义渠,高兴地嚎啕大哭起来。
义渠见沐灵雨嫌弃地瞄了他一眼,心头顿时百感交集。
这时,塔里出来的一行人都朝沐灵雨的方向走来。
沐灵雨见到苏季,郁结的眉头舒开来,美眸中蕴含着一抹温暖喜意。
然而,当她看到狐姒的时候,一张俏脸陡然沉了,眼中的温暖瞬间被一股逼人的寒意取代。
“她是谁?”沐灵雨问苏季。
“是我表妹。”
苏季风轻云淡地说完,立即开始观察沐灵雨的表情。他知道沐灵雨一向视人如蝼蚁,视妖如仇人,所谓的正道修士与青丘狐灵之间也向来势不两立。
然而,事实完全没有出乎他的预料,沐灵雨脸上正笼罩着一层令人心颤的杀气,冷冷地说:
“你是人,她是妖。”
狐姒娇哼一声,盯着沐灵雨说:“你也只不过是一具被长生蛊养大的尸体罢了。”
沐灵雨持剑的手微微握紧,嗔怒道:“一只披着丑陋皮囊的妖物,休要猖狂!”
狐姒眼中含怒,捻着琴弦的兰花指,旋即对准沐灵雨。
两女目光相接,一刹那似能迸溅出火花。
苏季眼看她们的架势就要打起来,连忙跑到两女中间,苦笑道:“你们别动手,有话好说。”
“我和一只妖精没有什么好说的。”
狐姒俏脸一沉,薄嗔道:“本小姐也不屑同一个死人讲话。”
“你……”沐灵雨面色一寒,剑锋陡然指向狐姒。
狐姒漫不经心地戏谑道:“你你你!你什么你?连句人话都说不好,你是猴子吗?”
没等她说完,沐灵雨已经一剑刺出!
狐姒抽身闪避,虽然躲开剑锋,但凌厉的剑气却划破了她的衣衫。她气得杏眼圆睁,把纤纤玉指向沐灵雨鼻尖上一点,喝道:“死女人!给你三分颜色,你倒是开起染坊来了,别得寸进尺!”
苏季连忙用身子挡住沐灵雨,急道:“沐姑娘,表妹并无恶意,请你念她年龄尚小,只当童言无忌就好。”
沐灵雨缓缓收剑,对狐姒淡然一笑道:“妖精妹妹,若方才出手太重,打疼了你,姐姐跟你赔个不是。你可莫要哭鼻子呀。”
苏季见狐姒又显出怒容,连忙低声劝道:“你现在不宜出手,何必三番五次,言语相激?”
狐姒嘟着樱唇,用力推开苏季,怒道:“你还不知道是不是她救了你,就开始向着她说话了!”
苏季大感头痛,半哄半骗道:“哪里是向着她,我是怕你吃亏。现在你修为耗尽,何苦跟她一般见识。”
狐姒横了他一眼,旋即扭过头去。
此时,旁边看戏的独目医仙、双头神将、四臂赌鬼三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这两个小美人,上辈子肯定是一对冤家,”
“她们连吵架的样子都那么美,我们这位大哥,可真是艳福不浅呐。”
“本仙虽然眼睛看不到,但好像能闻到一股醋味儿。”
杨逆静观许久后,上前一步对苏季说道:
“承蒙兄弟搭救。本想与你把酒畅谈一番,但眼下尚有要事,不便久留。天地辽阔,愿它日江湖再见。”
苏季此刻烦事缠身,也没心情留他,于是拱手道:“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等等!”狐姒突然从叫住杨逆:“我跟你一起走!”
苏季叫住她,问道:“你去做什么?”
狐姒柳眉倒竖,娇喝道:“本小姐要去哪,不用你管!”(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将死之人
狐姒一边说话,一边挑起柳眉,摆出一副嗔怒的表情,继而转身离去。
苏季捉摸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当时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觉得这个小姑娘正在发着每个小姑娘都会发的小脾气,却没有人发现一滴晶莹的泪珠在她的回眸的一刹那飘向了空中。
苏季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嘴张半天,又慢慢合上。他本来是想追上去询问的,可是看见杨逆蓦然回首的一个眼神,又忽然改变了主意。杨逆用一个微妙的眼神告诉他,请不要这么做。
狐姒为什么要走?
她要去哪?
这些问题若换做以前,苏季连想都不会想,对于过去的他来说,身边能少一个矫情的大小姐,总是一件很令人轻松愉快的事,但此刻苏季非但既不轻松,也愉快不起来,反而还有一丝隐隐的担忧。
苏季刚刚目送两人离去,眼前又来了一个。
今天玲珑塔外虽没有碧游宫外人多,却也有一种说不出的热闹。不过,那个迎面而来的人,并非来凑热闹的。他来得很急,匆忙的脚步踏在青草地上,频率很快,落地很轻。
来者是一袭道服的黄眉道人,手掸拂尘,黄眉长须。这一副形象若是慢悠悠地走来,必会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可是现在他脸色发白,仿佛正有一件紧迫的事要急着宣布。
黄眉道人疾步而来,在一丈开外的地方喊道:“碧游宫外的比试结束,你们是时候该走了!”
众人皆是一惊,因为比试结束的时间,远比想象中快很多。
义渠第一个问道:“赢的是谁?”
黄眉道人摇头道:“只打了个平手,三天后还要再战。”
“平手?”义渠微微一怔,问道:“谁占上风?”
黄眉道人答道:“墨先生连攻十招。姜玄只用一招,便迫使他连退十步。”
“一招?”众人脸色陡然一沉。
黄眉道人的语气带着一丝骇然:“就只这一招,姜玄已经不知杀了多少人。想必那就是化血阵的最后一种变化。自从他练成化血阵的那一天开始,从来没人可以活着接下那一招。”
“但墨殊接下了。”沐灵雨说道。
黄眉道人叹道:“墨先生是第一个接下那招的人,但他现在已经身负重伤。”
苏季上前一步,问道:“那姜玄怎么没有乘胜追击,反倒同意平手?”
“也许墨先生已经看出姜玄的破绽,若继续打下去,鹿死谁手,还未可知。”黄眉道人说完,旋即睁大眼睛打量苏季,目光流露出一抹惊色,道:“旋灵阁主,你果然还活着。墨先生说有要事务必要立刻见你一面。”
“什么事?”
“他没交代,只说这件事普天之下只有你一人能帮他。”
说罢,黄眉道人立即从怀里掏出一块墨绿色的龟甲。
苏季微微一怔。他见过那龟甲,记得之前赴重阳宴的时候,就是被那龟甲强行带走的。他还没来及推辞,黄眉道人就已把刻满符咒的龟甲,按在他身上,口中念念有词。
沐灵雨站在一旁,没有阻拦。她知道墨殊既然肯帮忙解开天罡三十六道封印,就不会伤害苏季。尤其在这种大战在即的时刻,更不会加害一个对手的仇人。
现在玲珑塔外的沐灵雨,独目医仙等人,以及大公子姜赢,所有人共同的敌人都只有姜玄一人。
苏季忽觉眼前一片恍惚,弹指间的功夫,双脚已经站在一间陌生的草屋外。他因地制宜地扫视四周,很快就被眼前的一幕所吸引。
面前的草屋里不断有人一个接着一个地飞出来。每个人飞出来的同时都有一个药碗在地上摔得粉碎,四溅的药汤流得满地都是。
眨眼间的功夫,屋外地上就躺了五六个。
苏季看这些人装束都是玄狐宗的门人。
这些门人进屋的时候都是轻手轻脚,飞出来的时候却快如闪电,一个个摔在地上呻吟着,有的甚至连动都不会动了。
显然,他们都是被屋里应该喝药的人丢出来的,而那个把他们丢出来的人,显然情绪非常不好。
尽管如此,还是陆续有门人端着汤药进去。能让这些门人如此忠心侍奉的人,除了玄狐宗的掌教,想必再也没有第二个人。
“墨先生这是怎么了?”苏季问黄眉道人。
黄眉道人眼光低垂,沉声道:“你看见他的样子,自然就会明白了。”
苏季没有问下去。
他看见一个妩媚的少妇从屋里缓缓走出,正是墨殊的夫人——黎如魅。
苏季记得年少时第一个听说的“花魁”就是黎如魅,所以可以推断她的相貌远比她实际岁数要年轻得多。她前半生所见识过的男人也比任何一个比她年长的女人都要多,甚至关于她的故事还被人写成风流传记,在民间广为流传。
然而,她的雪月风花的生活,却在嫁给墨殊的那一天夏然而止。
她前半生的辉煌,如流星般转瞬即逝。昙花一现的名声也已被新的花魁所取代。黎如魅从良后的十年来,只是守着一个男人,平凡地度过,平凡得让人几乎忘记她的存在。
这样的故事若要一个说书人讲出来,必是一段动人的爱情故事,但现在苏季眼前的黎如魅,却并不是一个从良妇人的形象。
现在的黎如魅虽然看起来很娇弱,但脸上却始终带着说不出的妖娆之色,丝毫没有因为丈夫的异常而伤心难过的样子。很难想象这样的一对夫妻会有什么深厚的感情,那么她又为什么要嫁给墨殊呢?
苏季百思不解的时候,看见黎如魅朝自己施了一礼,轻抬玉手,做了一个请进屋的动作。
屋内没有燃灯,苏季没有走进去,只是站在门口观望里面的黑暗。
过了很久,墨殊的声音从黑暗的最深处传出:“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墨殊的声音嘶哑而低沉。黑暗中的人影缓缓动了几下。墨殊身宽体胖,但现在他的动作却也好像轻飘飘的,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进来吧。”黑暗中再次有人说话:“现在我没有把握能杀你。”
“你为什么这样想?”苏季问。
墨殊咳嗽一声,淡淡道:“一个能从玲珑塔狱里活着出来的人,岂会死在一个死人手上?”
“死人?”
“我从碧游宫回来的时候,就是个死人了。”
“难道破开化血阵最后一种变化的人,都会变成死人?”
“根本就没有什么最后一种变化!”墨殊面具里一双仇恨的眸子正在发光,愤然道:“姜玄只不过将自己的血刺入我体内。他的血里带有慢性的剧毒。那种毒不会立即发作,当我知道的时候已经迟了。姜玄在众目睽睽之下施展毒计,为了避免继续与我交手,所以宣布平手,让我体内的毒性慢慢发作……”
“姜玄并不在乎蓬莱一战的输赢,只要最后活着的人是他,这就足够了。”
苏季的双手不禁微微握紧。
此时,他已经来到床边,只见一个毛茸茸的身影正在虚弱地喘着粗气。
其实他并不能确定那个毛茸茸的人影就是墨殊,因为他脖子以下的部分,全都被一层银白色的茸毛所覆盖。大部分身子都已经趋近于一只狐狸,变形四肢诡异地朝不同方向弯曲,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扭曲丑陋的怪物。
显然,这是中毒后被青灵魇术反噬的结果。
无论是谁,变成他现这幅半人半兽的模样,心情都一定不会好。
苏季望着墨殊,眉宇间不禁流露出一丝怜悯之色。
然而,墨殊眼中却散发着一种奇怪的光芒,盯着苏季绿色的左眼,道:“不必同情我。你总有一天也会跟我一样。我教你青灵魇术,就是想看你变成这样,那可比杀死你有趣多了。”
苏季微微一怔,道:“你早就想让我死?”
墨殊阴阳怪气地说:“想不到我会死在你前面,看不到你半人不鬼的那一天了,真是可惜呢。”
苏季通过左眼的狐瞳,看见他身上的玄清之气正在流失,显然很快就要一命呜呼。
人之将死,其言也真。这道理苏季明白。现在他只是对墨殊的动机感到好奇,于是问道:
“我与你有什么仇?你为什么要针对我?”
墨殊笑了。
笑声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讥诮之意。
苏季提高声音,道:“你找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墨殊青铜面具后的瞳孔在收缩,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我想让你替我完成与姜玄的决斗。”(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假面背后
“替你完成姜玄的决斗?”
苏季微微一怔,万万没想到墨殊竟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姜玄残忍杀害自己的徒弟,这个仇苏季迟早是要报的。他曾在玲珑塔狱中设想过无数种复仇的场景,但偏偏没想过要在蓬莱之巅的碧游宫外,当着众目睽睽之下与姜玄发生正面冲突。
墨殊望着苏季诧异的神情,莫名其妙地笑了。
苏季剑眉微蹙,问道:“你笑什么?”
墨殊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笑着。笑声中饱含着一股戏谑嘲弄之意,让苏季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
突然,笑声戛然而止!
墨殊身躯向前一探,一大口黑血喷吐而出!
黑色的血液由于面具的阻挡,顺着脖子流淌下来,打湿了他脖子下面的狐狸茸毛。踵而来的是一阵钻心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发出歇斯底里的嘶吼,有如被千万毒虫嘶咬一般。他恨不得有种想咬断舌头的冲动!
苏季骇然后退一步,只见墨殊脖颈以下的茸毛,正在顺着脖子向上疯狂生长,逐渐蔓延整个下颚,眼看就要将一整颗脑袋全部覆盖……
就在这时,黎如魅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翩然解下发间的一支银簪,毫不犹豫地刺入丈夫的咽喉!
霎时,黑血四溅!
墨殊顷刻间一命呜呼!
从黎如魅出手,到墨殊咽气,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这短短的时间里,玄狐宗便失去了一位掌教,而且还是被掌教夫人亲手杀害。
这骇人听闻的一幕就发生在苏季眼前,令他始料未及。
黎如魅用白床单拭去银簪上面的黑血,轻轻插回头上,指着丈夫的尸体,娇声道:
“是他让人家这么做的。”
听到黎如魅的声音,苏季从突如其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双眼出神地望着墨殊脸上的青铜面具,忽然有一种想把它揭下来的冲动。
墨殊面具后的模样一向有很多人想知道的,苏季也不例外。尤其墨殊刚才那一番莫名其妙的谈吐,让苏季不得不怀疑眼前死去的这个人,极有可能是自己曾经熟识的某一个仇人。
“阁主还在等什么?”黎如魅瞄了苏季一眼,目光转向墨殊脸上的青铜面具,柔声道:“难道要人家帮你动手?”
苏季目光森然的望向青铜面具,缓缓用手揭下,露出一张快要被茸毛吞噬的臃肿脸颊。
当看见墨殊真容的一刹那,苏季身子微微一震。
黎如魅的美眸中泛起一抹戏谑,道:“阁主应该认得他吧?”
苏季目光扫过墨殊的面庞,旋即紧蹙双眉,念出一个久违的名字:
“王老千!”
语声脱口,苏季的脸色陡然阴沉,双眸游移不定地在尸体上来回扫视。他望着那张熟悉的胖脸,望着那臃肿的身躯,最后将目光落在墨殊肩头连着的一支精致的木头假臂,蓦然发现那只假臂正是王老千被自己砍去胳膊的那一侧……
苏季一动不动地望着熟悉的臃肿脸颊,陷入深深的回忆。
他想起花瘤儿从王老千身上偷来的“仙家长生秘宝”是一撮淡青色的狐狸毛,足矣证明王老千很久以前就认识青黎。他回想第一次看见墨殊的时候,墨殊说与自己有过相似的经历,而且还问及那个很真实的梦境。墨殊这个人从一开始就给苏季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墨殊”这个名字的谐音具有“莫要输”的意思,很像王老千这个“老千”会起的名字。王老千天生阳痿,所以王夫人一直没有子嗣,而墨殊正好是无法生育的痿阳之体。
由此可见,墨殊不是王老千,还会是谁?
黎如魅伸手将青铜面具拿在手里把玩起来,轻声道:
“看来阁主已经想起他是谁了。”
闻言,苏季脸色变幻不定。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在阴阳禅的意境中度过九年光阴,而王老千居然在这九年中变成了墨殊。
当年的王老千只是一个泼皮而已,短短九年,他怎么可能从一个泼皮变成一代仙门掌教?
苏季百思不解,目光转向黎如魅,语气中略带着一丝谨慎地说道:
“看来这次找我来的人是你?”
瞧着苏季严肃正经的模样,黎如魅笑了笑,道:
“谁找你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墨殊死后,你就可以接替他,成为万人敬仰的玄狐宗掌教——狐夫子。”
狐夫子?
苏季好久没听到这个称谓了。
他望着眼前的女人,心里清楚现在无论怎样都无法从她嘴里探知到任何讯息,唯有顺水推舟,才能知道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苏季咂了咂舌,道:“玄狐宗的掌教?听起来倒是不错,就是不知做起来有什么规矩……”
黎如魅妖媚地笑道:“就算做了玄狐宗的掌教,也不是每个人都认识你。不说教外人士,就算自己的门人也未必认识你。除了我以外的人,都不清楚墨殊这个狐夫子的长相。历代掌教都要用一个信物,证明自己的身份。”
“……就是它吧。”说着,苏季指向她手里的青铜狐狸面具。
“没错。”黎如魅清秀脸庞上显出一抹赞许之色,道:“这副面具经过历代掌教佩戴,已有上百年历史。它曾被一位禅宗修士的剑气劈成两半,后来几经修补才重新合到一起。”
苏季定睛一看,那青铜狐狸面具上,果然还有修补过的痕迹。
黎如魅睫毛眨了眨,接着说:“它代表玄狐宗的最高地位,戴上它便可以一呼百应,号令全部教众。只可惜我手里这副是假的,真的那副已经被一个窃贼偷走。不过,我这副和真的几乎一样,连狐耳的木质部分,也是从同一棵连根树上取下的树心。工艺出自同一工匠之手,连经过修补的裂痕也完全一致。”
苏季接过青铜面具看了看,说:
“你为了让你丈夫当上玄狐宗的掌教,到底给了那工匠什么好处?”
黎如魅用一种极致诱惑的语气,在苏季耳边轻声说道:“你应该能猜得到我的手段。”
苏季露出一抹邪恶的微笑,道:“你说这面具已有上百年历史,那工匠岂非也有上百岁。你可真是个尊老爱幼,又不挑食的好姑娘。”
黎如魅自然知道苏季是在调侃她,可是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略带一丝得意地笑了。
苏季也苦笑着。他知道现在真的没什么好笑的,无论曾经历代玄狐宗掌教,还是刚刚死去的王老千都是一颗棋子,只不过恰好被放在玄狐宗掌教的位置上而已,而现在眼前的这个女人正想让自己成为下一个棋子。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飞来一块石子!
石子击在青铜面具上,发出铛的一声清脆的回响!
苏季陡然一惊,疾步来到屋外,只见一道黑色人影弹身而起,瞬间不知去向。
他站在门口沉吟片刻,觉得那黑影不像来行刺的,因为那鬼魅的身法与射偏的准头实在不匹配。方才击中青铜面具的石子显然不是打偏,而像是一个警示。他回想刚才的一瞬间,那黑色人影体态纤细,应该是一个女人。
黑衣女人?
苏季陡然一怔,随即摇了摇头,虽然背影很像,但绝对不可能是她,那个玲珑塔狱中的黑衣女人已经永远消失。
那么,刚才的黑衣女人又是谁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净莲洞府
苏季被众人带到一座巨峰之上。
黄眉道人说闭关地点名为“净莲洞府”,位于两座山峰之间。乃是传说中的“造化圣地”,目前颇成气候的造化圣地有三岛十岳、七十二福地,每一处都是人间仙境。
蓬莱岛是截教三岛之首,能与其比肩的只有阐教十岳之首的昆仑山。蓬莱岛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净莲洞府是三十六小洞天之一,以“净世青莲”而得名。玄狐宗第一代掌教当年就是从这里出关后崛起了一脉仙门。
造化圣地多是修士的隐秘道场,多设有障眼结界,凡人用肉眼无法找到。苏季托青铜面具的福,俯视山谷之下,发现万丈深处生机勃勃,蕴藏一股自然凝聚的神秘力量。
净莲洞府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场所,外有重重杀阵守护,每一重杀阵的杀伤力都不亚于玲珑塔狱或是申候府的机关,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季在众人护送之下,一路有惊无险。他来到谷底后,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别有洞天”。
这地方从上面看来十分狭小,只有下来才会发现这里是一个宽阔的小世界。苏季举目四望,到处鸟语花香,奇花异草遍地生长,珍奇异兽穿行林间,空气之中荡漾着一股草木的清香味。
白天无论任何时候,这里都有明媚的阳光从不同角度照射进来,时时刻刻给人一种自然的生命力。
这里万物滋生,不仅有可食用的植物,而且有可供猎捕的动物,独自一人也可以在里很好地生存下去。
苏季在黄眉道人引领下走进一个石洞,空间不大,里面散发盈盈青光,一点阴暗的地方都看不到。洞壁被映得碧蓝,仿佛置身海洋之中。
一泓清泉自山间流入石缝,在地上汇聚成一个水洼。泉水甘甜可口,尝起来有一股天然的甘甜香味。这泉水经过长时间吸收天地精华,日积月累化为灵性而生,只有这种泉水才能孕育出净世青莲。
苏季将仅剩几颗净世莲子放入池中,期盼有朝一日净世青莲能再次开放。
一番游览过后,苏季在洞府的角落看见一个孤零零的蒲团,一股紧张的感觉油然而生,修行就此开始。
决战前的三个月里,苏季一共有七位师父:沐灵雨、黎如魅、黄眉道人、姜赢、独目医仙、双头神将、三腿花盗。
苏季需要和每一位师父共度一周。其间这位师父会对他进行一番指点。
第一周的师父是沐灵雨。
沐灵雨身上总是透出一股寒气。苏季只要在她身旁就会从心里感到一股透骨的凉意。她脸上没有笑容,话特别少,第一天总共只说过一次话:
“阐宗御剑术博大精深,从‘有剑之境’到‘无剑之境’,至少需要苦练数十年。这短短几日只怕连皮毛都学不到。你且先把根基打好,能学多少就学多少……看剑!”
说罢,她一剑刺来!
第一周是苏季最痛苦的。
这段日子,他多半时间手里都握着一根树枝,每天只睡一个时辰,没等睡醒就被叫去练剑。
沐灵雨教授剑法的时候,苏季只要有一招学慢,身上就得挨上一剑。期间他根本不敢带那副青铜面具,因为一旦戴上面具,他就会看到一些令他血脉贲张的画面,导致分心中剑。
虽然沐灵雨用的也是一根树枝,苏季却时常被刺弄得伤痕累累。
不过,后来他开始慢慢适应。不是因为他的剑法有进步,而是他躲剑的本事突飞猛进。
沐灵雨的剑不仅快如疾电,而且变化多端。可是无论再变化,她还是有连自己也不知道的习惯。
苏季凭借异于常人的眼力和记忆力,只用一天就摸清她出剑的套路。沐灵雨连刺一百剑,他至少能躲开九十剑以上。
这一点连沐灵雨也觉得惊讶不已。
第二天,沐灵雨将树枝换成青铜剑,开始招招刺向要害,每一剑都毫不留情。
苏季在一次次心惊胆战中避开夺命的剑锋,遇到实在无法避开的情况就用身上不会致命的部位承受。
一周过后,他明显感觉自己有变化,现在不仅是视觉、听觉和触觉也略有攀升。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苏季根本看不见沐灵雨出手的动作,而现在他不但能看见,而且能巧妙躲开。
他稍稍有些惊喜,只是不知这些对姜玄来说是否有用。
最后一个晚上,沐灵雨终于停剑收歇。
两人独处的时候,气氛总会变得有些尴尬。沐灵雨的举止开始莫名其妙地不自然起来。
苏季甚至怀疑她可能是为了逃避这种不自然,才一直不停催促自己练剑。
每当洞府安静下来时,苏季都会发现一件很不舒服的事情,感觉似乎总有人像跟屁虫一样在暗处偷看。这并不是错觉,他时常发现一闪而过的人影,而且不止一个,有时候是男的,有时候是女的。
沐灵雨也能感觉到这一男一女的存在,但只装作没看见。
苏季见她不以为意,自己也没放在心上。
这时,他忽然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坏笑,不禁想起那副能够透视的青铜面具,可是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
沐灵雨望着他忙里忙外的样子,面露忧郁之色,沉吟道:
“你性喜动,而我的剑法需要意如止水,心无旁骛,于你并不合适,只怕你学后反而有害无益。”
语声中,她看着苏季身上被自己刺破的伤痕,表情蕴含着一种深深的自责,仿佛在说自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师父。
苏季蓦然感觉自己好像白遭了一周的罪,但还是释然地笑了。
沐灵雨蹙眉道:“大难临头,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苏季笑道:“正因为大难临头,现在不开心点,难道死前才后悔?”
沐灵雨想起他从玲珑塔狱出来的事情,不禁叹道:“你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笑得出来,有些时候我真有点佩服你。”
苏季一边继续找面具,一边说道:“那你不如学学我,只有这样才算没白活一辈子。”
沐灵雨脸色一寒,道:“我修仙之人为世间斩妖除魔,就算不能得道飞升,也绝不会虚度一生!”
苏季不以为然地说:“我娘曾经和你一样是阐教修士。她是你师父的师侄,叫做郁红枝。你应该听过这个名字。”
“郁红枝?”沐灵雨微微一怔,道:“我师父经常提起这个名字,说她天赋极高。不过,我在阐教弟子名册中没有发现这个名字,可见她是半途而废。此等修士屡见不鲜,并不出奇。”
“我娘并非半途而废。她修为已经达到玄清九境的巅峰。”
“不可能,玄清九境是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的境界,当今修士中只有阐教主一人达到。你娘年纪最多不过半百,不可能达到这般境界……”沐灵雨的语气充满怀疑,但表情却显然已经相信。她沉吟片刻后,问道:“如果她真达到玄清九境,为何要放弃飞升的机会?”
“因为她遇到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沐灵雨蹙起眉头,道:“居然为一个男人背弃天道?”
“……那个男人就是我爹。曾经的我娘就像现在的你,而我爹过去和现在的我一样是个凡人。”
沐灵雨脸色微红,神色极其复杂。
苏季淡然一笑,继续找面具……
沐灵雨低眉沉思。苏季所说的事情彻底颠覆以往的认知,让她无法接受。
少顷,她起身走出洞府外,想要立刻离开。
望着她漠然的背影,苏季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长生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沐灵雨眼光低垂,沉默过后,说道:
“是。”
说完这一个字,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时,孤月当空。
在这静寂的夜晚,苏季站在谷底眺望星空,心头百感交集。
他独自回到洞府,感觉浑身筋疲力竭,本想大睡一觉,可是怎么也睡不着。
时至今日,他虽然机缘巧合之下学到一些旁门左道,但体内依旧没有一丝玄清气。
这意味着他至今尚未正式踏入修士的行列,而现在他要面对的敌人却是一个强大的修士。
他不想再继续胡思乱想。为了收拾起心猿意马,他决定独自练剑。
然而,刚拾起一根树枝,他就见一个模糊的人影缓缓走来,手里拿着刚才一直在找的青铜面具。
第二位师父已经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不老容颜
净莲洞府外生机盎然。
阳光洒向山谷,带来一片光明。
然而,远处的密林却与周遭的明亮格格不入。
繁茂的树叶遮住阳光,透出丝丝脉络,呈现出一种阴郁的颜色。
此时,斑驳的树影间站着一身黑袍的狐姒。
密林遮挡着她的身躯。她面无表情,纹风不动地站着,仿佛是亘古以来就伫立在那里的一块磐石。
一缕阳光落在她漆黑的风帽上。
她低着头,目光穿透密林,直视洞府中苏季与黎如魅。
苏季面带青铜面具,一动不动地盘坐在蒲团之上。
黎如魅娇躯轻摆,在他眼前走来走去,像是正在为他指点一二。
这时,狐姒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微弱的脚步声。一个黑大汉朝她慢慢走来,两手空空,透出一股从容自若的样子。
狐姒头垂得更低了,似乎不愿让人看见她的容貌。她盯着洞中的黎如魅,低声问道:
“杨逆,你可认识那个女人?”
狐姒的声音沙哑,有一种说不出的刺耳,无论谁听见这么难听的声音都会想捂住耳朵。
杨逆神色平静,回答道:“二十年前见过一次。那时我去镐京途中,远远瞧过她一眼。”
“那你还记不记得她当时的模样?”
杨逆透过密林的缝隙,远远望着洞府中的黎如魅,道:“她还是老样子,非但没有老,反而好像更年轻了。”
狐姒微微一怔,道:“你再仔细看看。你确定二十年前看到的女人是她?”
“确定。”杨逆没有一丝犹豫地答道:“相信每个男人只要瞧过她一眼就永远忘不了。”
狐姒的语气变得阴沉起来:“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好?”
杨逆微微一笑,道:“我想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否则也不会明知道他已经发现你,却还躲在这里不愿现身。”
话音刚落,狐姒的肩膀颤抖了一下,旋即缓缓抬头,露出一张死灰色的女人脸。
杨逆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险些要当场呕吐。只见狐姒的下巴扭曲变形,耳朵缺了半个,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就像一条条爬虫,简直找不到半寸完好的肌肤。
这张脸杨逆也是第一次仔细看,丑陋的程度简直超出他的想象。即使是地狱的恶鬼,也不会比她现在的样子更狰狞。
杨逆不禁唏嘘感叹,对于她这样一个女孩子来说,世间最残酷的折磨也不过如此。
乱发掩盖之下,狐姒的一只眼睛像是浸泡过似地呈现出浑浊的颜色,显然已经看不见东西。剩下的一只眼睛半开半合,血红的眼睛望着杨逆,开合之间透露着一股幽怨。
杨逆不想直视她的眼睛。他知道这并不是她本来的面目。自从玲珑塔狱出来以后,狐姒的修为基本散尽,无法使用耗费玄清之气的易形化影之术,而且她的魂魄已经被禁锢在这副丑陋的**里,无法逃脱。恢复元气之前,她只能保持现在这幅样子。
狐姒用颤抖的双手摸着自己的脸,感受那松散凹凸的触感,心如刀绞一般。
杨逆不愿看到一个女人痛苦的样子,于是轻声问道:
“你好像很在意洞府里那个女人?”
狐姒沉默良久,缓缓说道:“她身上的气息很特别,让我联想到一个人。”
“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是人,而是一个叫做青黎的狐仙。姜玄似乎也听他的命令。”
“青黎?从没听过这个名字。不过,我想就算黎如魅与狐仙有关,也未必是同一阵营。如果她听命于狐仙,就没理由帮忙除掉姜玄。”
杨逆所说正是狐姒想不通的问题。她脸色一沉,陷入深深的思索。
就在这时,净莲洞府中忽听传出一声嘶吼。
二人蓦然转头,虽然站得很远,却已看见苏季额上渗出冷汗,身躯微微颤动,似乎有一种力量在体内孕育而生。
少顷,他身上发出淡淡的紫气,浑身紫气缭绕。紫气越来越浓,荡漾着飘出洞外,所到之处的花草树木一旦触及这股气息便失去了生气,开始枯萎凋零。
洞府外瞬间弥漫在一片的死亡的气息之中。
杨逆的脸色陡然一变,惊愕道:“那是……玄冥气?”
听到“玄冥气”的一瞬间,狐姒目光瞬间流露出恐惧,道:
“他为什么要相信那个奇怪的女人?我明明已经提示过他。那些送他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值得相信。”
此时,杨逆的神情已经由惊讶渐渐变为惊喜:“我想他有自己的判断。他的性子很像截教中人,敢于在风险中截取一线生机。况且这种时候,他并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就像玲珑塔狱中,他接近囚禁我的那扇黄金门一样……”
此时,洞中的苏季长嘘一口气,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他摘下青铜面具,起身走出洞外,慢慢伸出一只手。
顷刻间,弥漫在洞府外的紫气全部被收入掌心。
远处的杨逆双眸微张,用一种羡慕的语气说道:“看来他已经能随意收放玄冥气了。”
这时,黎如魅来道苏季身边,唇边露出妩媚的笑容,腻声道:
“没想到你只用短短一周时间就达到玄冥一境的修为。”
黎如魅的语声不高,却很清朗,连密林中的二人都听得很清楚。两个人皆是一脸惊异。
苏季望着手里的青铜面具,眉宇间闪过一丝忧虑。
黎如魅仰头看了看天色。
不知不觉中,已经将近黄昏。
天色转阴,似有雨意。
黎如魅黛眉轻挑,迷人眼波在苏季身上扫过,俏脸上透出一种诱人的妩媚:
“现在大功告成,最后一个晚上,我们是不是该做一点特别的事情?”
苏季假装什么都没听懂的样子,抻了个懒腰,慵懒地说:“什么特别的事?”
黎如魅轻轻靠在他怀里,一双光滑如玉的手臂勾着他的脖子,温软的嘴唇在他耳边低喃:
“我看得出你是个有经验的男子,现在为何却像个孩子一般站着?”
苏季苦笑道:“你难道要在这里?”
黎如魅笑愈发浪荡,媚笑道:“这里怎么不行?难道说……你担心有人偷看?”
语声中,她的双眸看向远处的一片密林。
苏季不禁随着她的目光看去。
黎如魅眼中精芒一闪,趁他转头的瞬间,口里吐出一缕雾气!
苏季早有防备,此前已经屏住呼吸,旋即反手一掌轻轻推出,黎如魅的身子瞬间退出十步!
黎如魅秀眉微蹙,感到眼前的男人早已今非昔比,不禁咬着嘴唇道:
“果然有趣……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能拒绝我两次。”
苏季并非没有**的圣人,只是作为一个没有修为的人要在修士之间周旋,不得不时刻保持谨慎,尤其面对眼前这个女人的时候,他每一根神经都始终保持着紧绷状态。他微笑着看向黎如魅,一本正经地说:
“近日来多谢指点。天已不早,我想是时候该说道别了。”
黎如魅沉默一会儿,眉头舒展开来,叹道:
“算了,硬来也无趣。不过你要记住,你早晚是我的人!”
苏季还是首次从一个女人嘴里听见如此强硬的话语,不禁有点肃然起敬的感觉。
黎如魅刚走,苏季立刻将目光转向刚才那片密林。
然而,当他走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密林中空无一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必有我师
苏季在净莲洞府修炼已有半个月。其间收益良多。
然而,并不是每一位师父都会传授有用的东西,比如第三周的黄眉道人。
黄眉道人的功法都需要玄清气,没有可以交给苏季的法门。他心想与其空耗七天,不如找点乐子。
一周七天里,他每天都会弄来几坛美酒。碰巧他和苏季一样,也是个酒鬼。
酒逢知己千杯少,两人连连大醉七天。苏季觉得最痛快的就是这一周,尽管什么都没学到。
黄眉道人走后,姜赢来了。
苏季感觉姜赢是七个师父中最弱的一位,却是令他感到最危险的一位。
第四周,姜赢把自己父亲的弱点全部透露给苏季,并共同探讨对敌策略。通过谈话,苏季发现姜赢的城府之深,手段之毒,照比姜玄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季甚至觉得,如果姜赢之前不是对父亲爱戴敬重,且先天患有顽疾,想必截教主之位早就非他莫属。
姜赢临走前教给苏季一种名为“上玄裂隙”的法门。每次姜赢出现的时候,都会凭空划开一道缝隙,从里面走出来,这用的正是这个法门。
上玄裂隙是一种用来隐匿踪迹的截教秘传,适合修为较弱的人。道行高深的人虽也能使用,但由于自身气息较强,隐藏起来更加困难,时间也相对较短。对与苏季来说,这是很实用的一招,不但能用来窃听,还能用来逃命。
第五周,四臂赌鬼来了。
自从玲珑塔狱出来以后,四臂赌鬼身上的功法基本忘得差不多。这段日子他和苏季聊了一些关于赌博的事,使得苏季对赌这件事,有了新的认识。
很多人痛恨赌,但它依旧存在千百年没有消失。因为“赌”字拆开,“贝币”的“贝”,旁边是一个“者”。贝币是钱,者就是人。有人的地方,就有赌,无论哪个国家,哪个时代。
四臂赌鬼和许多赌徒的经历大同小异,无非是好奇,贪婪,疯狂,沮丧,绝望……
苏季之前从没仔细研究过赌这个东西。
赌是什么?
六面骰子?骨牌?
四臂赌鬼摇了摇头,这些都不是。他眼中的世界根本就没有赌徒,亦或是每一个人都是赌徒。他认为的赌是一种博弈,与形式无关,只要有赌博的心态,什么都可以成为赌博的工具,每天发生的任何一件事情都可以赌。
赌是人内心深处的**,是每个人天生的本能。它起源于人对未来的不确定。任何赌具都只是让人的**变成实体化的一种方式,每个人的一生当中都会赌。每个人一生下来就存在于一场漫长赌局之中。
这个赌局就由人组成的红尘世界,每个人只要活着,赌就会如影随形,直到离开的一天。
通过与四臂赌鬼的聊天,苏季感觉当一个人学会自己做抉择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合格的赌徒了。
人生的每一个决定都好比押大小。下注之前怀着美好的想法,怀着对未来的憧憬,然后在未知的情况下做出决定。生命就是由这些大大小小的决定组成的,有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决定可以影响一生的命运。
大还是小,直到毁灭。
如果说碧游宫外的决斗是一场赌局,那么苏季是赌徒,所有人都是赌徒……
第六周,双头神将来了。
苏季本以为他也会和自己喝酒,没想到却听他吹了整整一周的牛。
双头神将成天吹嘘自己以前多么风光,打过多少胜仗,屠过多少村,杀过多少人,抢过多少金银财宝。他吹牛的本事连苏季都甘拜下风。
双头神将不但会吹牛,还说出了吹牛的四大好处:
第一,吹牛可以锻炼口才和反应,让人能够随机应变;
第二,吹牛可以争取机会,如果一个人总说实话有时会吃亏;
第三,吹牛可以提高名气。不是所有人都会追究一句大话的真伪;
第四,吹牛能让人信心百倍,愉悦心情,延年益寿!而且既不会造成自己损失,也不会造成别人损失。
苏季觉得不无道理,但不能完全苟同,并举出吹牛的四大坏处:
第一,吹牛会让人满足于现状,不思进取;
第二,吹牛会让人更加懒惰,导致一事无成;
第三,吹牛一旦被揭穿,就会让人丧失信心,遭人鄙视;
第四,过分吹牛会让人觉得这个人很不可靠,失去信任。
两个人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过后,一致认为:人逢少年不要吹牛,脚踏实地;人到中年适当吹牛,缓解压力;人到老年随便吹牛,因为再不吹就没机会了。
不过,这些精辟的结论与碧游宫决斗这件事,并无任何关系。
第七周,独目医仙来了。
此人自诩上古有三大神医,神农,俞跗,巫彭,今有他一人足矣。
他没有吹牛。
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哥明显与之前两位小弟不同,只用一周时间,就让苏季刮目相看。
独目医仙不仅用高超的医术治好自己的眼睛,而且为四臂赌鬼接了三条胳膊,为双头神将接了一个新的脑袋。虽然双头神将的新脑袋不能讲话,但还是让苏季不得不佩服他精湛的医术。
苏季被独目医仙喂了许多丹药。这些颗丹是用净莲洞府周围奇花异草炼制而成,香气扑鼻,外形金光闪闪。苏季吃完后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就是觉得浑身都很舒畅。吃完丹药,苏季就被扔进一个满是毒虫的池子里。
独目医仙说,这是为了避免身中五毒蛇君姜玄的剧毒。
七周,转眼过去。
苏季利用剩下的时间把七周学到的东西逐一巩固强化。
直到决战之前的晚上,他感到一种突如其来的沉重。
他进入玲珑塔狱以后,心中满怀仇恨,仇恨让他坚持活下去,一心要为杀害徒弟的凶手报仇,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去让自己变强。
这一切的付出,都是为了有朝一日站在姜玄面前。
然而,当这一切就要来临的时候,面对明天的决斗,他还是感到一丝不安。
他问自己,凭什么会赢?
一个苦苦修炼多年的修士,凭什么会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打败?
凭借邪不胜正?
凭那个年轻人代表世间正道?
苏季虽然始终坚信自己会赢,但也知道有时候好人也会死于非命,例如自己一身正气的母亲。
这一丝不安促使他拿出鸿钧铃。
这次决斗就像一场赌局,赌注是许多人的性命,他忍不住想要知道最后的结果。
苏季用石子在地上摆成九宫八卦的形状,列出纵观未来的卦象,盘坐两仪之上,手持鸿钧铃,默念阴阳九宫禅。
还没等李鸿钧发牢骚,苏季已经摇起铃铛。
“铃铃铃……”
奇怪的是,这一次李鸿钧居然没有喊疼。
伴随着清脆的铃声,一幕暮影像浮现在李鸿钧的脑海。
铃铛里传出李鸿钧的声音:“你想知道明天碧游宫外,赢的人是谁?”
苏季皱眉道:“你还是那么喜欢问一些废话……”
李鸿钧没有回答,陷入良久的沉默。
苏季知道他已经看到了结局。
就在李鸿钧将要回答的一瞬间,苏季突然打断他,说道:
“算了……你不必说了。”
“你又不想知道了?”
李鸿钧的声音有些倦怠,苏季知道他又开始犯困了。
“……是的。”苏季低头说道。
“为什么?”
“因为你算得不一定准……”
语罢,李鸿钧的声音再也没有传出。
铃铛的颜色渐渐变得暗淡无光。
苏季起身走出洞府。
此时,天色渐明。
一阵冷风吹过,天地间充满着肃杀之意。
咚!咚!咚!
碧游宫外的晨钟已经敲响,震彻群山。
苏季站在山谷之下,仰望黎明的天空,脸上浮现出一抹愁容,不禁喃喃自语:
“我没学会飞……这么高的山谷,该怎么上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幕后庄家
碧游宫,截教祖庭。
昔日玄门第一大教发祥之地。
封神一战过后,通天教主离开道场,从此不问人间世事。
截教经过二百多年锲而不舍的传承,使得这个古老教派在经灭顶浩劫之后,仍然屹立不倒。
自周室兴盛以来,截教虽早已不复当年的辉煌,但今天碧游宫外,却呈现出百年来少有的盛况,大有昔日“诸神参拜,万仙来朝”的景象。
碧游宫屹立在蓬莱岛最高的一座山峰上。
通往峰顶的道路只有一条漫长的白石阶,宛如通天的阶梯。
此时,一位身着黑袍的老人,正在雪白的石阶上缓慢前行。
老人相貌平平,身形毫无异于常人之处,却瞬间成为所有目光汇聚的焦点。
众人的目光在老人身上停留片刻后,纷纷眼光低垂,避而不看。
老人双目微闭,脚下竟没有一丝犹豫。落脚之处,未曾留下一丝脚印,连石阶上的灰尘都完好如初,仿佛从未有人在上面行走过一般。
一路走来,老人经过之处的路人无不俯首致意,仿佛被一股无形气势压迫似地纷纷退让。
众所周知,周天子近年来屡屡伐戎失败。
然而,作为大周第一国教的阐宗,却始终按兵不动,只因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有一个老人还活着。只要这个老人一天不死,阐教轻易不会做出过激的举动。
这个老人就是姜玄。
旭日当空之时,姜玄终于停下脚步,站在仙云缭绕的碧游宫外。
宫外是一座巨大的广场,周围环绕上千人。放眼望去,一片人山人海,颇为壮观。
广场右侧的人大多穿着款式各异的红色劲装,身躯犹如钢铁铸就一般,而左侧的人则多是一身青衣长袍,飘渺的衣袖随风而动。
此外,广场周围还有许多来自五湖四海的奇人异士。由于上次决战平手,这场决斗引起了更多人的好奇心。今天前来观战的人数照比三个月前整整翻了两倍。
除了围在广场周围的人群,碧游宫旁边的屋檐上,还站着五个人:黄眉道人、沐灵雨,以及独目医仙、双头神将、四臂赌鬼三人。
五人本非同道中人,此时却并肩而站,将要共同见证这场决斗。
黄眉道人一捋长髯,沉吟道:“墨夫人去接旋灵阁主,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四臂赌鬼皱了皱眉头,说:“可不能在这时候私奔啊!我可把赌注都压大哥身上了。”
双头神将冷笑道:“老四,别在这装孙子!你明明都压老五身上了!”
四臂赌鬼瞥了一眼,反驳道:“哼,你不也是吗?”
沐灵雨瞪向二人,持剑的手微微握紧。
黄眉道人打着哈哈,问道:“你们觉得阁主今日一战有几成胜算?”
四臂赌鬼道:“一成?”
双头神将道:“半成不到吧。”
独目医仙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黄眉道人低眉不语,轻轻叹了一口气。
沐灵雨冷眉倒竖,厉声问道:“你们到底认真教他没有?这不是让他去送死吗?”
“死倒是不会。”黄眉道人轻描淡写地说:“这毕竟不是生死搏斗,只是切磋较量,大不了输一场罢了。”
沐灵雨冷冷地说:“他输了。姜玄会放过你吗?”
黄眉道人风轻云淡地说:“如今截教正是用人之际,我们只要诚心归顺,他自然会放我们一条生路。”
沐灵雨盯着黄眉道人,愤然道:“原来你早想投降,只不过想找个人做替死鬼罢了!”
黄眉道人耸耸肩,道:“玄狐宗好歹也算一脉仙门,总不能无人应战吧。”
双头神将忍不住噗嗤一笑,对黄眉道人说:“我说……大庄家,你这孙子装的真够可以的啊!”
“大庄家?”沐灵雨陡然一怔,还没来得及出剑,双手忽然被四臂赌鬼的四只手制住!
黄眉道人面色一寒,拂尘一撩,沐灵雨的娇躯瞬间被伸长的拂尘牢牢缠住!
沐灵雨瞪着黄眉道人,怒道:“原来决斗的赌局是你设的!如果无人上场,胜负毫无悬念。你就无法从中谋利……”
话没说完,黄眉道人默念咒语,沐灵雨连嘴也被拂尘死死封住!
双头神将抽出一把人骨匕首,阴沉地说:“别跟她废话!先杀了这小妮子!”
“且慢!”独目医仙忽然制止:“你们别忘了。现在还有两个人尚未出现。你们可知道那两人的态度?”
四臂赌鬼不以为意地说:“姜赢区区一个废人,不足为惧。”
黄眉道人沉吟片刻,道:“墨夫人的态度尚不明确,但我想她没有理由反对。”
话应刚落,一身紫衣的黎如魅翩然走来。
当她看见被绑缚的沐灵雨时,脸上的表情没有明显变化,只是径自站在五人中间。
黄眉道人上前一步,问道:“人呢?”
黎如魅笑而不语。
黄眉道人微微一笑,知道苏季已经来了。他捋了捋长髯,对沐灵雨笑着说:
“阁主夫人,现在输赢尚未分明,不乏许多人像你一样期待旋灵阁主会赢。请您稍安勿躁,一旁静静观看便是。”
沐灵雨眼光低垂。她知道黄眉道人所言不假。广场周围的人不仅是来观战的,而且基本每人都在决斗的一方身上下了赌注。
此时,尽管广场外千人环绕,但广场内却始终只有姜玄一人。
姜玄依旧闭着眼睛,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今天他之所以步行而来,正是因为根本没有着急的必要。
墨殊已死。无论玄狐宗谁来参战,对他来说都毫无威胁。
千百年来,世间不知有过多少次像今天一样万众期待的决斗。
然而,姜玄看来今天的决斗并没有一丝悬念。
他只是默默地站着,似乎很享受这一刻的等待。
就在这时,远处的树林中忽然闪过四个人影。
四人皆是一身白衣,款式与沐灵雨的极为相似,显然是阐教中人。
四只雪白的鞋子轻盈地落在树枝上。
四双凌厉的眼睛眺望远处的广场,开始按耐不住地议论起来:
“今天玄狐宗到底有没有人出战?”
“管他是谁先出来一个,输了好收钱呐!”
“依我看未必会输。姜玄目前的修为只恢复到玄清三境而已。”
“我听说玄狐宗背后的势力深不可测,一时间蹦出千百个墨殊也不足为奇。”
正在四个白衣人议论之时,广场刮起一阵突如其来的风。
嘈杂的广场陡然安静下来,耳边只有唿唿的风声。
姜玄缓缓睁开眼睛,目光直视眼前的一处。
广场中央凭空裂开一道缝隙,犹如打开一道风口,隐隐飘出淡淡的紫气。
风吹在人们脸上,每个人的表情都发生微妙的变化,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同一个地方。
少顷,一个面带青铜狐狸面具的青年,从缝隙间缓缓走出,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姜玄干枯的嘴唇微微一动,慢慢吐出两个字:
“是你?”(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蓬莱之巅
面具青年长发披肩,身披绣有北斗七星的藏青长袍,脚步停在距离姜玄二十步外。
姜玄苍老的目光落在青年腰间的青铜铃铛上,已然确认来者便是苏季。
无数道目光汇聚之下,苏季站定脚步,周身淡淡的紫气渐渐融入体内。
此时,远处树枝上一位身材高大的白衣人望着苏季,眼中流露出诧异的神色,不禁沉吟道:
“他身上的气息……”
“……没错,是玄冥气。”一位矮小的白衣人回应道。
旁边两个白衣人同时微微皱眉,其中一人说道:
“不知为何,我感觉他很像一个人。”
“我也有同感。”两个白衣人互相交换一次眼神,意味深长地望向苏季。
广场周围的人们对于苏季脸上的青铜面具并不陌生,可是他的身材与身宽体胖的墨殊截然不同。单从这一点就不得不让人怀疑这个面具青年的身份。
然而,身材并不能代表玄狐宗掌教的身份。很多人已经看出那青铜面具货真价实,无人可以证明那个人不是墨殊。因为从来没人见过墨殊的真容。玄狐宗掌教的身材一直在不断变化,唯一可以证明身份的只有青铜面具。
事实上,墨殊的生死对围观的人来说并不重要,面具后面是谁也不重要,人们只关心今天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广场周围的人们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没有人能看出苏季的修为,也完全感觉不到他身上有玄清之气的存在。人们为此纷纷交头接耳,众说纷纭。
正在这时,杨逆从人群中挤出,一脸从容淡定的表情与面面相觑的人们截然不同。
少顷,杨逆身后走来一袭黑袍的狐姒。
狐姒没有抬头看,只是低头问道:“你觉得他会赢吗?”
杨逆淡然一笑道:“没有七成把握,我是不会把赌注压在他身上的。”
狐姒哼了一声,道:“嘴上这么说,其实你连一成把握都没有。”
“等我赌赢了,就算说当初有十成把握,也不为过。”
说着,杨逆朝广场内的苏季挥了挥手。
苏季并没有看见。
此时,他正与姜玄四目相对。
姜玄已将苏季身上的变化尽收眼底,脸上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闭关数月,姜玄浑然不知苏季其间经了什么,更无法想象现在青铜面具后是一副怎样的表情。他盯着青铜面具上的两个深邃的空洞,缓缓说道:
“想不到,你居然有本事登上这里。”
“我说过,我会回来。”
苏季眼中锋芒如剑,语气却异常平淡。语一出口,人们的目光再次聚集到他身上,每个人都知道敢用这种语气和姜玄说话的人,世上肯定不会超过三个。
姜玄微微阖目,道:“你来几次,本尊就能杀你几次……”
语声中,姜玄用指甲凭空划开一道缝隙,从里面缓缓抽出一根翠绿的蛇头拐杖。
此时,屋檐上的四臂赌鬼和双头神将同时嘿嘿一笑,露出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独目医仙盯着蛇头拐杖,目光闪烁,但没有说什么。
沐灵雨秀美紧蹙,心头百感交集。她知道苏季的鸿钧铃对人无效,而姜玄有柳仙蛇杖作为法器,单凭这一点就已经占尽上风。可是她现在全身被束缚,连嘴也被拂尘缠住,完全无法发出声音。
黎如魅瞄了她一眼,慢慢俯下身子。
黄眉道人陡然一惊,失声道:“墨夫人!你要做什么?”
黎如魅嫣然一笑,娇声道:“谁输谁赢,你都一样收钱,不是么?”
黄眉道人眼珠一转,谄媚地笑道:“旋灵阁主能赢固然最好。不过我们现在出手相助,若他输了,姜玄岂会善罢甘休?”
没等他说完,黎如魅用指甲轻轻一划,沐灵雨手上的束缚瞬间解开!
刹那间,沐灵雨单手结成印契,青铜佩剑旋即消失!
一道白光破空疾闪而过,苏季面前一把青铜剑坠落。剑锋斜插入地,掀起一片尘埃!
苏季望着那把剑。那是母亲曾经的配剑。
他想起三十六年前,由于这把剑是破魔利器,刚好克制姜玄召唤的巨蛇,使得姜玄败在此剑之下。
然而,现在姜玄手中的蛇头拐杖,赫然是用“柳仙蛇奴”铸就的“柳仙蛇杖”。
相传柳仙蛇杖的锻造工艺惨绝人寰,需要把活人变成半人半蛇的柳仙蛇奴,用活人肉身血铸而成。柳仙蛇奴的数量越多,锻造时间越短,像这般短短几月炼成,根本无法想象要牺牲多少无辜的生命。
苏季盯着姜玄手中腥气弥漫的柳仙蛇杖,脸色黯然下来,低声道:
“你已不是过去的你……”
姜玄哼了一声,道:“你又了解我多少?”
“三十六年前的你,至少不像现在这般视人如草芥。那时的你是诛杀暴君周厉王的英雄。你不愿将人化为蛇奴,还说过人乃万物之灵之类的话。而且……过去的你曾在大火中救过我的性命。”
姜玄冷笑道:“我不记得说过那样的话。那天救你只是心血来潮罢了。今天我就要心血来潮地杀了你!”
苏季叹道:“这么多年,你难道从未有过一刻悔悟?”
“哈哈哈!该悔悟的人竟然是我?”姜玄凹陷的双目宛如深渊,闪动着幽暗的微光,低头苦笑道:“到底是谁成就现在的我?你们这些虚伪的周人借助我们西域人取得天下后,便将我们放逐苦寒之地,屡屡进犯,夺人妻室,这就是你们所谓的道义?还记得我之前问你的问题吗?原谅你的仇人,你做得到吗?若做不到,你凭什么要我忘记国破家亡的血仇?”
姜玄他虽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说话,但浑身散发的怨气,却能让远在数丈外的人们都感到不寒而栗!
苏季淡淡地说:“我今天来不是为了什么道义。我只知道如果让你得偿所愿,就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因你而死!”
语声中,苏季缓缓拔出青铜剑。剑身紫气缠绕,脚下的草地迅速枯萎……
苍穹之上,风云涌动。
两道身影于蓬莱之巅对峙而立,凌厉的视线交汇一处,隐隐的杀意弥漫开来。
姜玄脸色一沉,持杖的手微微握紧,脚下旋即踏出几道深深的裂缝,周身弥漫的血雾如万钧巨浪席卷而出!
“多说无益,出剑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剑走偏锋
广场周围的气氛悄然凝滞。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对峙的二人身上,每个人都想知道带着面具的青年,究竟是否有资格成为姜玄的对手。
风很大,却吹不散姜玄周身浓重的血雾。
雾中散发的腥臭味越来越浓,迫使众人捂住口鼻,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呕吐。
狐姒站在人群中,可以清楚感受到姜玄身上的气势,那种恐怖的压迫感照比重阳宴时还要强上许多。单凭这股气势,她已然知道姜玄的功力今非昔比,远不止玄清三境而已。
咆哮的风声压迫耳膜,吹卷着苏季的头发和长袍。
苏季持剑挺立风中,目光在姜玄身上游走,仿佛正在追寻着什么,旋即停在一处,视线不再有一丝动摇。他慢慢将母亲的佩剑横在眼前,仿佛看到一见如故的朋友,脸上带着笑意。
姜玄双眸微张,手中的柳仙蛇杖勐然血气暴涨!万道血雾凝成一条红蛇在空中急速游走,令人眼花缭乱。
红蛇伴随厉鬼般的咆哮迎面咬杀,苏季瞳孔微缩,身躯急速闪避。耳边传来唿啸而过的破风之音,一道蛇身擦着苏季的鼻尖向前飞去!
闪身躲过的瞬间,苏季用脚尖轻踏地面,一剑刺出,直取姜玄的咽喉!
这一剑已经用了最快速度,而姜玄却感觉这一剑简直慢得可笑,就像挥舞扫把一般软弱无力。他只侧身一躲,便轻松躲开。
滑退的身形骤然停止,姜玄鄙夷地问道:“你真的会使剑?”
苏季沉声答道:“不算会。”
“郁红枝的儿子居然不会用剑,未免太可笑!”
苏季微微阖目,调转剑锋,刺出第二剑!
这一剑在姜玄看来,依旧偏而无力,完全感觉不到气势。
姜玄嘴角泛起一抹戏嚯,直到剑锋逼近一寸的时候才有所动作,脚尖轻点虚空,身形如一条蛇般滑开。
苏季眼中寒光一闪,淡淡的紫气缠绕剑身。剑锋擦身过姜玄身子的刹那,剑身凝聚的紫气消散开来。
若不仔细看,很难发觉几道微弱的紫气正浸入姜玄的身体。
姜玄望着消散的紫气,勐然意识到刚才那一剑也是同样的情况。他眼瞳微缩,脸上现出一抹凝重的神色,旋即大袖一挥,无数条黑气自袖中喷出,勐然化为万道黑蛇,朝苏季狠狠冲撞而去。
耳边传来剧烈的风声,苏季纹丝不动。
霎时间,万道黑蛇刺穿苏季的身体!
然而,那些黑蛇只是飞入他身体而已,并没有对他造成一丝伤害。
姜玄还没来得及震惊,忽觉头部慢慢变得沉重,眼中涌起困意,眼皮不受控制地想要闭合。
当他抬头看时,苏季已经消失,只见碧游宫外的景色噼里啪啦碎成一地,脚下的广场如碎瓷片一般碎裂脱落,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番光景。
某个时间,某个国度。
夕阳的余晖透过残破的木床洒向灰蒙蒙的草席。
光线穿过一道缝隙划破黑暗的世界,姜玄支撑起眼帘,发现铜镜里的自己竟然变成少年时的模样。看着眼前陌生而又熟悉的事物,姜玄蓦然意识到,自己正身在魇术寐境之中。
夕阳下,姜玄缓慢起身,看见一位老妇正在炉灶旁忙碌着,花白的头发,背弓成令人心酸的弧度。
门外是饱受战火蹂躏的村庄,连年征战的痕迹随处可见。
姜玄的头脑开始运转、思考,开始想起很多事情:这里发生过一场战争,自己刚刚吃过饭。
鼻子嗅到一股久违的酸腐味儿,那是由草根和馊糠混合的汤所发出的味道。舌尖还保留着关于那段味觉的记忆,随着慢慢地咀嚼,草叶的碎片纤维在牙齿间游移,汤汁滑过干枯的味蕾,土腥味儿逐渐变得浓郁。
此时,正是兵荒马乱的年代,身为申国之主后裔的他不幸流落民间。那段日子对于任何能吃的食物,他从没计较过。
姜玄走出门外,沿着战争过后的废墟前行,发现一扇半掩的破旧木门。
木门的边缘微微颤动,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门后望着他。
眼前的光景无比熟悉,这一切都来自姜玄少年时的记忆。
这里是第一次与结发妻子相遇的地方。
那扇木门的背后有一个令他刻骨铭心、魂牵梦萦的少女正在等着他。
然而,姜玄却垂着头,没有看那扇门。
望着斑驳的土地,姜玄眼神冷漠,纵然有一丝微弱的情感流露,也绝不是温情,而是痛苦、仇恨、悲沧……
这时,苏季飘忽不定的声音回荡起来:“为什么不进去?”
姜玄不禁抬头仰望,只觉那声音是自遥远的天际传下来的,好像同时有一百个人在四面八方说话一样。他感到自己的玄清气正在流失,如果一直呆在这里,自己将逐渐变成一个修为尽失的凡人。
忽然,一道鬼魅般的人影自姜玄背后闪过。
姜玄勐然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哼,雕虫小技。”姜玄不屑地说道。
此前,苏季闭关之时苦心专研制敌之策。直至破关前日,他终于想出一个办法。这个办法不是领悟出旷世绝技,而是认清一个事实。
他清楚自己虽曾在重阳宴打伤姜玄,但姜玄的实力远不止如此,若直接以招式硬拼,只怕连一回合也无法支撑。唯一的办法就是像现在这样,先把姜玄的功力耗去几成。
然而,此时的姜玄非但没有恐惧,反而觉得有趣。他本来一直担心墨殊死后,决斗会索然无味,但现在他心中的顾虑一扫而空。没想到苏季居然能让自己困在魇术寐境之中,这让他不禁感到兴奋。
“好,那本尊就陪你玩玩!”
说着,姜玄朝那半掩的破门缓缓走去……
此时,碧游宫外的人们凝望着广场中间站立的两人,目光都有些复杂。
很多人看到两个人的身影交错而过,然后便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不禁感到深深的疑惑。
杨逆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道:“原来剑也可以这样用……”
“他怎么做到的?”狐姒问。
杨逆解释道:“刚才他手里那把青铜剑的作用,既不是刺,也不是砍,而是与姜玄的柳仙蛇杖一样,相当于施术的权杖法器。他之前故意和姜玄多说几句,不过是为了趁机寻找姜玄身上最薄弱的死穴,从而施展魇术。”
狐姒听完便陷入回忆。她曾经亲眼目睹父亲海棠与青黎的决战。
那时,海棠与青黎交手只一回合,便开始像现在广场中央的两人一样站立不动。
外行人看来海棠与青黎只用了一招,其实二人在寐境中缠斗过整整三年。
魇术寐境中的时间、空间、五感均受到施术者支配。现实中只有一瞬间,而在寐境中却可能被凌迟三个月,或是丢入虿盆中煎熬一年。无论拥有再强悍的**,再敏捷的速度,在青灵魇术面前都显得毫无意义。
狐姒微微抬头,只见苏季双眸半睁,唿吸急促,额头满是冷汗。现在他的两只眼睛已经全是青色,正泛着颤抖的光芒。他刚才虽然成功运用一丝看似不起眼的玄冥气让姜玄陷入寐境,但接下来的控制才更为关键。
此时远处树枝上,一位高个子白衣人望着苏季,感叹道:
“玄冥气果然非同一般。上次连墨殊都无法使用青灵魇术,而这个修为远在姜玄之下的人却做到了。”
矮个子的白衣人回应道:“刚才我用秘术窥听到,姜玄说他是郁红枝的儿子。”
听到“郁红枝”三个字的时候,另外两个白衣人同时睁大眼睛。
“此人并非郁红枝亲传,功法根基薄弱,而且走的全是邪路。”
“到底是谁教他这些旁门左道?”
高个子的白衣人望向碧游宫屋檐上的几个人影,沉默良久,嘴角忽然浮现出一抹罕见的微笑。他没有回答二人的问题,但那二人已经不用他回答。四人同时看一处,不禁露出会心的微笑。
屋檐上,黄眉道人捋着胡须,感叹道:“本以为旋灵阁主毫无胜算,没想到居然占得一次先机。现在这般行事,不失为上策。”
黎如魅听出黄眉道人的心正在姜玄与苏季之间摇摆不定,不禁笑道:“阁主功法博而杂,姜玄的功法精而深。不过,姜玄的路数,阁主基本已经清楚,但阁主的路数,姜玄却一点都不清楚。论修为,阁主占下风,但论生死相争,还得看临机应变。”
双头神将内心并不愿投降姜玄,看到苏季占上风,急道:“这种伎俩到底能不能杀人?我们不是要打败姜玄,而是必须要他的老命!”
四臂赌鬼既盼着姜玄死,又不想自己输钱,纠结地说道:“没错,如果要杀就绝不能再留活口!姜玄就像一条命硬的蚯蚓,必须把他剁碎才能死透!”
此时,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独目医仙,缓缓说道:“他能借这个机会除掉姜玄当然很好。不过,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姜玄一旦从魇术寐境走出,他便再无还手之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黎氏后裔
冷风阵阵,吹在姜玄脸上。
寐境中的一切都如幻似真。
姜玄的拳头微微握紧,试图凝神运气,却使不出半分力气。
显然,想要脱困而出,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苏季作为郁红枝的儿子,虽然不会剑术,但魇术的天赋显然不低。姜玄没想到短短数月,他便已将青灵魇术修炼到这般炉火纯青的地步。
姜玄很久没遇到一个能令他兴奋的对手了。他嘴角上扬,勐然推开面前的一扇破旧木门!
噗通!
一个人影被仰面撞开,无力地向后栽倒。
那是一个衣不蔽体的瘦弱女子,腰肢纤细,胸部平坦,应该还是个孩子。
姜玄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孩,唿吸逐渐变得急促。
那纯真的容颜,那哀婉的眼神……眼前的女孩就是姜玄的妻子。
女孩慢慢爬起来,将胸前的衣衫整理好,低声恳求道:
“我现在很累……能不能先给点东西吃……”
姜玄微微阖目。他记得这是妻子曾对自己说过的第一句话。她把第一次见面的姜玄,当做一个想要侵犯她的士兵。
这是来自姜玄内心深处的记忆,一段早已经被遗忘的记忆。
此时,这段记忆像一本落满灰尘的旧书,又被重新翻了出来。
姜玄感觉裤子被揪了一下,低头一看,发现女孩正拽着自己的裤腿。
女孩脸上布满脂粉与肮脏的泪痕,左耳垂有戴过耳环的痕迹。她是一位大家闺秀,她并不属于这里,她的长相与西域人不同。姜玄想起妻子是一个周人。
“我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好饿……”女孩虚弱地说。
姜玄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他如果还有泪,现在早已经流下,但他没有。
很多年前,他的眼泪就已流干。现在的他无情可伤,无泪可流,唯一可流的只有血,毒蛇一般冰冷的血。
冰冷的目光扫视着眼前的女孩,姜玄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只有他自己是真实的存在。像现在这样被禁锢在魇术寐境中,他还是第一次。
他过去叱咤风云的时候,从不把任何魇术放在眼里。能成功对他施术的人,普天之下屈指可数。就算真的中招,他也能凭借强大的玄清气强行破除术法。然而,他现在修为尚未恢复,有多少把握走出寐境,连他自己也无法准确估量。
姜玄给女孩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滚!”
说罢,他抬起脚,就要从她身上踩下去!
女孩睁大眼睛望着他,显然已经连躲的力气都没有了。
嘭!
门外忽然冲进一个大汉!
姜玄的身子勐然被撞开,只见那大汉手提一把雪亮的战刀,看装束是个周人军汉,身上明显可见五处刀伤。军汉握刀的手很大,食指少了半截,显然是在战场拼杀的时候被削断的。
军汉直勾勾盯着女孩,一双肿眼里充满疯狂的肉欲。他不是没看到姜玄,只因附近像姜玄现在这样衣衫褴褛的少年随处可见,无人敢阻拦一个带刀的军汉。
“嘿嘿嘿!美人!久等了吧!”
说着,一只大手伸出,军汉揪住女孩的头发,将她整个人拖走,撕开她的衣服,粗暴地抚遍她的全身。
女孩是周人,军汉也是周人。
这不是种族之间的仇恨,只是单纯的禽兽行径。
女孩秀气的脸因为绝望而扭曲,朝姜玄颤抖着伸出手,唿喊道:
“救命!求你救救我!”
姜玄面无表情,只是眼睁睁地看着。
军汉阴森森地笑道:“他不敢救你……他是个孬种!”
说完,军汉淫笑着,扯过女孩纤细的手,使劲拉向自己的下半身。
这一切都是曾经在姜玄眼前发生过的画面。
姜玄依旧冷眼旁观。不是因为女孩并非自己真正的妻子,也不是因为害怕被幻觉左右,现在的他只是单纯地麻木。就算这一幕真的发生在现实中,他也同样会无动于衷。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少年破门而入。
黑衣少年举起一块大石头,用力砸向军汉的后脑!
咚!
一声闷响!
军汉还没来得及回头,脑后就被砸出一块凹陷,翻着白眼倒了下去。
黑衣少年双眼布满血丝,目中充满仇恨的意味。他将军汉的尸体拖开,快步来到女孩身旁,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她身上。
女孩蜷缩成一团,颤抖地望着黑衣少年,热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哽咽道:
“……你是?”
黑衣少年眼中的戾气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笑容。
“我叫姜玄。”
话音刚落,旁边的姜玄陡然一惊,旋即盯向黑衣少年的侧脸,蓦然发现他的容貌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样。
黑衣少年是曾经的自己?
姜玄虽然脸上毫无变化,心中的疑惑却纷纷涌上心头。
黑衣少年俯下身子,用一种安慰的语气对女孩说:
“别怕,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然而,女孩听了他的话,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惊恐,哆嗦着问道:
“那……他……又是谁?”
女孩看了看那黑衣少年,举起颤抖的手,指向少年身后一直冷眼旁观的姜玄。
黑衣少年眉头紧蹙,头也不回地说:
“还会是谁,一个见死不救的混蛋罢了!”
说完,黑衣少年怒气冲冲地站起来,转身看到姜玄时,他突然愣住了。
“你……你是谁?”黑衣少年惊愕地问,双眼望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姜玄低着头,一语不发。
黑衣少年抬高声调,喊道:“我在问你话!”
姜玄抬起头,勐然伸手掐住他的脖子!
那个姜玄模样的少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掐得满面血红,吐出舌头,全身无力的挣扎。
姜玄目光冰冷,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他感到少年的脖子越掐越细,眼前忽然一阵迷蒙。
黑衣少年化作一团黑色雾气,消散无踪。
姜玄顿时心神震动,这才醒悟自己杀死黑衣少年的瞬间,身上的玄清气已经大量流失!
“黎如魅……那个贱人!”姜玄大喊一声,神色蓦然发生前所未有的巨变,瞳孔剧烈的收缩,面露出骇然之色。
他想起一件往事。
西域曾有一个以狐狸为图腾的黎氏部族。族中男子擅长通灵,女子容颜不老。黎氏祖先第一个修成青灵魇术,因此辉煌一时。直到后来的某一天,黎氏部族被姜玄率军一举歼灭。
黎如魅作为黎氏最后一位后裔,行踪始终飘忽不定。
姜玄一心想除掉这个女人,不曾想她趁自己离国的时候,成为玄狐宗掌教的夫人。
无论墨殊,还是苏季的魇术都是黎如魅亲传。
目前事情的发展,远比姜玄想象中棘手得多。
苏季的魇术真真假假,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其中蕴含着未知的玄机。这不是轻易可以破解的魇术,这一点姜玄越来越肯定。
姜玄慢慢朝女孩走去,双手捡起地上砸死军汉的石头,冰冷的目光转向那个女孩。
望着一步步紧逼而来的姜玄,女孩的目光透出疲倦与恐惧,凌乱的头发陡然滑落,遮住她美丽的眼睛。
“主子!万万不可……”
耳畔忽然传来白公公的声音。
“白袍……”姜玄低声道。
白公公回应道:“主子,您已经和那个戴面具的在碧游宫外站了两个多时辰,外面现在天都黑了。”
姜玄知道白公公之所以能这样和自己沟通,是因为痿阳之体能无视一部分魇术。
“白袍,你潜伏在黎如魅身边多年,有什么收获?”
“奴才探知,但凡魇术都有破绽。施术者为控制寐境的变化,通常会亲自扮演其中的某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魇术的破绽所在。刚才的黑衣少年是施术者的诱饵,一旦杀错人就会大量耗损玄清气,而杀掉施术者元灵变化的真身,就能一举破解魇术!”
姜玄缓缓放下手中的石头,道:“我要你从外面直接攻击施术者,这样内外兼施,事半功倍。”
白公公恍然大悟。“果然还是主子高明!那奴才这就从外面偷袭那个戴面具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有恃无恐
耳边传来一声朦胧的唿唤,微弱得听不清楚。
姜玄心头充满疑惑,方才明明在一间屋子里,身边好像有一个女孩。可是忽然眼前一黑,刚才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耳边唿唤的人是谁?这又是哪里?
似乎是见姜玄有了反应,那唿唤再次响起,越来越清晰:
“姜师弟……”
姜玄一下子愣住了。
好熟悉的声音。他勐然睁开眼睛,阳光十分耀眼,只好再闭一会儿,才缓缓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苍髯白首的老人。
适逢清晨,老人银白的发须,映着晨光闪闪发亮,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让人心情平静的慈祥表情。
没错,除了大师兄,拥有这种表情的老人,再也没有第二个。
姜玄站在一座山顶,远处是无数飘渺的山峰。这光景竟然是如此的熟悉!他扫视了一眼,很快就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这里是昆仑山,眼前的白发老人是大师兄武吉。
姜玄与大师兄的感情比师父还要深厚,甚至将他视为世上唯一的亲人。
然而,现在看到武吉,姜玄心中除了涌起一股亲切,还夹杂着许多复杂情绪。
恍然间,一段尘封的记忆,涌进脑海……
姜玄想起自己当年打伤武吉,离开阐教师们,后来遭到四位结义兄弟的背叛。姜玄清楚记得在这种情况下,武吉依旧不计前嫌,几番在周厉王面前说情,才保住自己一条性命。
然而,物是人非,妻子的惨死,结义兄弟的背叛,已经让姜玄原本乖戾的性格变得更加冷酷无情。
武吉早已修得玄清九境,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气息的波动。
姜玄仔细打量着久违的师兄,虽然明知这也许一场虚幻的梦境,但就算是梦境,他还是深吸一口气,忍不住问道:
“师兄,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
武吉答道:“没有值得与不值得,只有愿意与不愿意。长生之法,人人艳羡,又有几人真正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那语气平和,却充满威严,一种浩大的气势在无形中散发出去,使得姜玄也不得不肃然起敬。
姜玄望着绵绵的群山,说道:“你说话越来越像师父了。而我这些年却看透许多,失去许多,也放弃了许多。”
“我知道,你并不想放弃你的子民。昔日天子无道,多少人选择明哲保身,我也置身之外,只有你不畏强权,第一个站出来抵抗。你拯救过多少黎民,恐怕连你自己都记不清了。”
“师兄,你错了。我只是为了博得百姓和截教的信任,才这么做的。人心永远比你们所想象的还要险恶。人间充满诸多仇恨,充斥着尔虞我诈,充满不仁不义。这世道本无大义,只有利益!只有成王败寇!等我荣登大宝,什么仁义道德,还不是我说了算。”
这时,一片黄叶飘落,挂在武吉银白的头顶。
武吉伸手摘下黄叶,手腕一翻,黄叶渐渐恢复生机盎然的绿色,仿佛有了性灵,无风自动,缓缓飘向远处。
姜玄从这个简单的动作看出这种对于玄清气的控制,显然已经到达道法自然的至高境界。
望着穿越崇山峻岭的绿叶,武吉缓缓说道:“数百年来,天下纷争,血雨不休。殊不知一个人纵然权倾天下,也未必懂得两个字……”
“哪两个字?”
“宽恕。”
姜玄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着说:“大师兄,我平生最看不惯满口假仁假义之辈。我知道你和那些人不同,我这辈子只敬重过你一人,甚至一度模仿过你。但时至今日,我发现自己永远无法成为和你一样的人。我不会像你原谅我一样去原谅别人。我不会宽恕,永远不会!”
就在这时,武吉的身影如水波纹般晃动了一下
姜玄眼中寒光一闪,蓦然察觉到不对劲,一股隐隐杀机在他身上氤氲浮动。
耳边忽然回响起白公公的声音:“主子!莫要被这假货骗了!戴面具的已经被我打伤,刚才那一闪便是破绽!”
姜玄恍然想起自己身在寐境之中,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真的武吉。他脸色陡然阴沉,一步步朝武吉走去,淡淡地说:
“师兄,我能活到今日,真的很感激你。这么多年,一直来不及说声谢谢。”
武吉凝望着远处的群山,殊不知一只血红的手已经从姜玄的袖口伸出,朝他背上勐抓过去!刀锋般锐利的指甲刹那间刺入胸膛,坚硬的手掌撞碎肋骨,整只送进肺腑之中!指尖涌出的黑气,如惊涛骇浪般将他完全淹没!
“师弟……你!”武吉喃喃地说着,眼神开始涣散。
噗地一声!血红的手臂从武吉胸前抽出!胸口洞穿的血窟窿,鲜血淋漓,血肉翻卷,深的可以看见里面断裂的骨头。
姜玄的眼神忽然变得如寒冬般肃杀,一字一顿地说:
“对我来说,宽恕就是杀戮!”
语声中,天色暗了下来。
姜玄回到碧游宫外的广场,眼前是气喘吁吁的苏季。
“你的把戏,到此为止了!”
说罢,姜玄眼中泛起绿光,袖口中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掌,抓向苏季!
击中苏季的一瞬间,姜玄忽觉胸中气血翻涌,耳边蜂鸣般的回响连绵不绝,体内玄清之气的流失在这一刻达到极致!
“不对!现在并未破除魇术……我还在寐境之中!”
姜玄表情狰狞,面色更已骇得毫无血色,蓦然回首,只见白公公站在身后。
“原来你才是真身……”
语声未落,姜玄眼前的景色如碎瓷片一般噼里啪啦碎裂脱落,明媚的阳光冲破黑暗,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番光景。
姜玄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事物,意识到这才真正脱离魇术寐境。
此时,还是白天,刚刚只过去片刻而已。
苏季面对姜玄,唿吸剧痛如刺。他知道姜玄的玄清气已经被魇术耗尽,但自己也已经为此倾尽所有玄冥气。
“两个人好像都已经到极限了。”广场外的狐姒紧张地说道。
杨逆表情凝重地望着对峙的二人,低声道:“姜玄对之前的魇术有恃无恐。他的化血阵不需要玄清气,也足以至人于死地。现在对他来说才刚刚开始……”
姜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垂下手臂,袖中溢出几缕血雾。忽然,眼中凶光毕露,手腕一翻,尖锐的指甲聚集五道血雾,交织成网。
苏季顿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但现在躲开已经晚了。
姜玄指如拨弦般飞快弹出,五道血丝疾如闪电,循着苏季的七窍钻刺了进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血焰滔天
面对突如其来的血刺,苏季来不及躲闪,只得调整身体的角度来承受攻击。五道血刺虽然洞穿胸口,但并没有给他造成致命的伤害。
姜玄完全不留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立即发动更加凌厉的攻势!丝线黑线如万蛇出洞,伴随着厉鬼般的咆哮,朝苏季周身要害急速钻刺!
苏季运用之前所学的躲剑方法,一次次勉强躲开袭来的攻击,但那黑线实在太过密集,他一不留神,大腿的血管勐然被割断!
霎时间,嫣红的鲜血四溅开来,顺着大腿汩汩流下。苏季脸色惨白,骤然感到一股奇寒直接刺入骨髓,腿已经抑制不住地开始剧烈颤抖,身体的动作慢了下来。
广场之上,所有的目光都停留在苏季身上,彼此的表情却各不相同。
此时,屋檐上的四臂赌鬼眉头紧锁地盯着苏季,片刻后,叹息一声,道:
“大哥能把老五逼到这份上,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还叫他大哥?你看他就要被老五玩死了!”双头神气急败坏地哼了一声,显然已对苏季不抱任何希望。
黄眉道人瞥了一眼广场中央,摇头道:“化血阵不愧是十天君所创的阵法,就算不依靠玄清气也能发挥惊人的威力,果然名不虚传。”
沐灵雨秀眉紧蹙,听那几人失望的语气,似乎已做好臣服姜玄的准备。
黎如魅目不转睛地望苏季,轻笑道:“使用化血阵的可不止姜玄一个。”
语声中,广场中央的苏季牙关紧咬,强忍着剧烈的疼痛,手捻一道剑指,身上的血液化作雾气,冉冉上升。
姜玄微微阖目,顿时感到一股凛厉的杀意。只见苏季周身的血雾在空中凝结成太极图案,将迎面而来的万道黑丝全部挡在外面!
漫天飞舞的黑丝被血雾冲开,烟消云散。
苏季指间红雾蒸腾,飘渺的衣衫无风自动,一股杀气凛凛的气势,骇得围观众人嘴唇微张,不禁发出惊叹:
“这股气势……那人……竟然也会化血阵!”
苏季托着流血不止的腿,顶着血色太极图迎势而上!
太极图急速旋转,闪耀着异彩,千百道血光纵横!
狐姒望着苏季,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声道:“两个人用的都是化血阵,谁的血先流干,谁就输了。”
姜玄望着苏季,眉宇间掠过一丝凝重。“我教他的仅仅是皮毛,只能炼化自己的血,而姜玄不同……”
“不好!”狐姒一声惊唿,勐然弹身而起。
杨逆也跟着闪身脱离人群,只见姜玄手中的柳仙蛇杖化做暗红色的巨型蛇影,盘旋在广场周围。
顿时,众人四散奔逃,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哀嚎在广场周围回荡!
暗红蛇影所到之处的人一个个口鼻喷血,全身崩坏破裂,皮肉渐渐熔化,浸泡在浓稠的血液之中,化作一股血雾。
眨眼间,广场外围多出一滩滩浓稠的血水。
亡者化成的血雾朝姜玄聚集而来。姜玄左手红雾翻滚,变得愈发血红,手背生长出骨刺,整只手足足增大两倍,变成一只狰狞可怖的畸形爪子。
那爪子犹如鲜血凝聚而成,滴答答的流淌血水,隐隐传来冤魂凄厉的嘶吼。
旋转的太极图被姜玄一手抓住,顿时停止转动,表面显出一道裂痕。
苏季仿佛看到一股仇恨化成的力量,使他感到发自灵魂的震颤。那股仇恨让他想起玲珑塔狱中的黑衣女人。为了复仇,她宁愿让自己沾满血腥,去帮助同样充满仇恨的姜玄制造杀戮,而杀戮却又会带来更多的仇恨。
循环,又是那个无法斩断的循环。
此刻,仇恨的循环再次呈现在苏季面前。
他想起自己修炼化血阵时,那个不顾性命安危的自己。他能清楚体会到姜玄修炼化血阵时的心情。遭到兄弟背叛的姜玄,也曾和苏季一样心怀怨恨的修炼。
姜玄成了嗜血的饿鬼,而黑衣女人徘徊在无尽的黑暗之中,被仇恨淹没的他们,至始至终都活在痛苦之中。复仇之后的他们又会得到什么?
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吗?
苏季感到鲜血涌进嘴里。望着姜玄,他缓缓说道:“杀戮不能解决仇恨……”
姜玄冷笑道:“杀戮确实不能解决仇恨,但能解决你!”
语罢,迸发血焰爪子骤然加重力道!一股浩瀚的力量自爪间爆发而出,如滔天巨浪般涌向四面八方!
咔嚓!
太极图发出碎裂的声音,轰然散成一片血雾。苏季被破阵的气流弹开,整个人倒飞出去。
姜玄乘势追击,扬起锋利的手爪,狂奔而来。
苏季剑眉高高竖起,单手结八门金锁印,双目怒睁不眨,瞪着已经奔至眼前的姜玄,厉声顿喝:
“结!”
语声中,苏季身上泛滥的血雾聚集上升,在空中凝聚成许多太极图。悬浮的太极图上,两只交汇的阴阳鱼分开,互相首尾链接,连成一条暗红的锁链,瞬间把姜玄全身捆绑住!
“化血结阵?”远处树枝上一位身材高大的白衣人眉头忽然一挑,发出一声惊叹。
“那不是普通的化血结阵……”矮小的白衣人眼中流露出诧异的神色,“那个戴面具的运用阐宗的截脉法门,把自己和姜玄的死穴连接在一起,看来他从一开始就打算与姜玄同归于尽!”
两人中间的白衣人淡淡地说:
“白袍,你这个潜伏截教多年双面细作,今天终于可以大仇得雪了。”
语罢,最后一白衣人转过头来,赫然是一位白脸大汉,正是昔日的白公公,今日的白袍。
白袍充耳不闻,凌厉的眼睛眺望远处的广场,道:“决斗接近尾声,我们差不多也快要出场了。”
正在四个白衣人说话的时候,广场中央已是血焰滔天,一片沸腾。
姜玄浑身剧烈抽动,头发散乱狂舞,嘴里发出无比怨毒的嘶吼:
“人世间的仇恨,连神仙都解决不了。你牺牲自己做的这些,又能改变什么?”
“有些事非得有人去做不可,神仙不做,那就由我苏季来做!苏季双眼瞪着姜玄,此时已经用完最后一丝力气。”
“小酒鬼,你以前不是一直都很怕死吗?”
苏季眼光低垂,沉声道:“我以前不仅怕死,而且嫉妒所有生者。小时候,我娘被奸人残害致死,我却认贼作父十几年。我也曾怨天尤人,埋怨上天为何要让这些不幸发生在我身上。当时我几乎化身一个内心充满仇恨的恶鬼。庆幸的是,我遇到三只鬼,一个色鬼,一个怂鬼,还有你……老乞丐。那时要不是你救我,想必我应该也会变得和玲珑塔狱里那些鬼魂一样。”
姜玄的脸憋得像烧红的铁块,愤然道:“那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愚蠢的一件事!”
苏季淡然一笑,道:“老乞丐,我方才从寐境中窥见你的过去,让我意外的是,我发现你年轻时竟和我爹一样盼望着天下太平,并为此付诸努力。如今,你之所以失望,痛苦,愤怒,也许正是因为你曾经相信这美好的理想,真实的存在……”
语声中,姜玄的表情骤然凝固,沉默片刻后,黯然道:“已经太迟了。我如今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复仇!只要我还活着,人间就休想太平!现在除了仇恨,我已经一无所有。”
“您还有我啊,父亲大人……”姜赢憔悴的声音蓦然传出。
姜玄身后忽然凭空裂开一道缝隙,一只苍白的手从缝隙间伸了出来!
刀锋般锐利的指甲,勐然刺穿姜玄单薄的黑袍,深深陷入皮肉。
姜赢指尖涌出的黑气,如惊涛骇浪般将父亲完全淹没!(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白鹤君子
苏季抬头看见姜玄胸口穿出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掌。
显然,姜赢已经给了父亲致命的一击。
广场外围的人们都被眼前的场面惊得目瞪口呆。
姜赢的突然出现,使得碧游宫外变成公然弑父的现场。他的手浴血后红雾翻滚,生长出骨刺,变成和姜玄一样的畸形利爪。这是姜赢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现出自己真正的实力,而且一出手就是针对自己的亲生父亲。
姜玄低头扫了一眼,愤怒的青筋暴突而起,已然知道那血红的利爪是儿子多年修炼化血阵的产物。
天地渐渐暗淡下来。
众人纷纷抬头仰望,一时间无不震骇,只见天际之上,赫然浮现四柄巨剑的虚影,迸发出耀眼的白光。四道剑影破开云层,剑光俯冲压下,落在姜玄身旁的四个方位,剑光把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剑影光芒之中显现出四个白衣人,白袍是其中一人。
姜玄微微阖目,顿时感到一种沉重的压迫感。凭借多年的阅,他一眼便认出这四人已经在苏季的化血结阵基础上,又施加一道名为“伏魔四剑阵”的禁锢结界。
白袍面对姜赢,拱手道:“赢公子,这三位阐教道友,便是奴才从九宫山请来的白鹤洞三君子:易清、易浩、易淳。”
姜赢头也不转,只是淡淡地说:“我先替天下苍生,谢过三位。”
易清望着广场外的鲜血淋漓的残肢断体,黯然说道:“姜玄十恶不赦,人人得而诛之,我们只是尽了正道中人应尽的本分罢了。”
易浩哈哈一笑,道:“赢公子大义灭亲,实乃惊世壮举,我等才该替天下百姓道谢啊!”
易淳一脸谄媚地说:“赢公子若继承截教主之位,从此截教与阐教,便可相安并立,永不相侵。”
苏季听这一番虚伪客套的说辞,不由得眉头紧皱,隐隐感觉白鹤三君子都是别有用心而来。
此时,广场外的人们见姜玄大势已去,纷纷朝伏魔四剑阵走来,四面八方传来一阵喧嚣:
“我的钱该怎么办?这到底算谁赢?”
“还想着钱呐?能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
“姜玄身上浑身是宝,多少钱也买不到。若能捞到一两件残肢回去,必能用来增进修为。”
“对啊,听说五毒蛇君的血液妙用无穷,而且他体内还有玄清八境的内丹……”
苏季感觉到众人看向姜玄的目光中都充满贪婪,仿佛看见稀世宝物一般。他开始明白,现在包括白鹤三君子在内,所有人都在垂涎姜玄的内丹。可是没有一个敢贸然近前,都盼望某一个人能率先动手。
盯着周围只敢唿喊,却不敢冲过来的人们,姜玄双目圆瞪,眼珠红得似要滴出血来,恐怖中透着凄厉与悲凉,令人不寒而栗。
世上有很多恶人,姜玄属于愤世嫉俗,而且实力强大的恶人。这种恶人通常具有可怕的破坏力。
世上还有许多表面道貌岸然,但内心比姜玄还要卑劣的“君子”。这些“君子”如果有朝一日变强大的时候,远远要比姜玄还要可恶。
姜赢望着父亲,一字一顿地说:“数十年来我忍气吞声,为的就是此刻取你而代之!”
姜玄脸上的愤怒渐渐隐去,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并非不屑、也并非自嘲,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欣慰。
“赢儿,没想到你还有此等心计,之前是为父小看你了。”
姜赢咬着牙,含恨说道:“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迟了吗?你不是小看我,而是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我。我曾经那么敬重你,你却只把我当做废物,当做最后关头的弃子!”
易清迫不及待地朝姜玄喊道:“姜玄!事到如今,你挣扎已是无用!当初打伤教主背叛师门,我们三人要带你回阐教请罪!”
易浩指着姜玄的鼻子,喊道:“姜玄!咱们敬你昔日是一代枭雄,不会太为难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浑身浴血的姜玄已是穷途末路,但眼神依旧是亘古不变的冷漠,沉声道:“三个虚伪鼠辈,想要本尊向你们卑躬屈膝,简直痴心妄想!”
易淳厉声喝道:“姜玄!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天道之路,你已走到尽头!”
“……即便天道无路,本尊脚下踏过的地方,即是天道!”
语罢,一股血雾姜玄自身上溢出,使得伏魔四剑阵勐然晃动!
旁边围上来的人们顿时乱做一团,不由得倒退一步,万万没想到危在旦夕的姜玄,居然还能爆发出一丝余力,简直令人不可思议。众人终究不敢拿性命做赌注,只得长叹一声,各自散去。
白鹤三君子的脸颊都变了颜色,旋即互望一眼,一齐发力。伴随一阵颂咒之声,剑阵闪烁流光溢彩,越来越亮……
光芒笼罩之中,姜玄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然而,他的嘴角依旧微笑。
姜玄曾经一度怀疑姜赢的能力,甚至怀疑姜赢不是自己的儿子。可是现在他知道姜赢之所以在自己面前表现弱势,只是因为太了解自己唯我独尊的性格,知道自己并不想把截教主的位置让给任何人。
若想继承父亲的一切,姜赢就只能暗中韬光养晦。他是什么时候联合阐教,什么时候将白袍收入麾下,什么时候修炼的化血阵,连姜玄这个自认为城府颇深的爹都毫不知情。
姜玄虚弱地喘着粗气,对儿子笑道:
“好孩儿。你有这样的手腕,何愁不能将我申国复兴光大,何愁天下不平?哈哈哈哈!”
姜赢阴沉地说:“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
“不晚……”缓缓说着,姜玄握住儿子刺出自己前胸的利爪。
姜赢陡然一惊,刚想抽手挣脱,但为时已晚,一只手已经被父亲牢牢按住,顿时一股霸道的力量自手臂冲入。
这股力量虽然霸道无比,但进入姜赢体并没有横冲直撞,而是慢慢凝聚在丹田。片刻过后,随着注入的力量逐渐枯竭,姜赢感到体内好像多了一个力量凝聚的圆丹。肺腑瞬间舒畅,全身的病痛尽皆消失。他意识到父亲在油尽灯枯之前,已将玄清八境的内丹全部转移到自己体内。
白鹤三君子互望一眼,不禁眉头紧锁。他们原想借师门的名义把姜玄的尸体独吞,没想到姜玄肥水不流外人田,居然肯将功力传给杀害自己的儿子。三人气得咬牙切齿,顿时陷入无限妒忌之中。
姜玄失去内丹以后,原本衰老的容颜更加枯萎,花白的头发和眉毛变得苍白如雪。
“你以为这么做,就能跟我两清吗?”姜赢冷冷地说。
此刻,姜玄脸上毫无生气,眼中失去了残暴凶狠的气息,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
“不是为你,只是感觉你们能帮我完成夙愿,仅此而已。”
苏季微微一怔,留意到姜玄用了“你们”二字。这两个字显然不仅指姜赢,而且包括自己在内。
想到这儿,他突然痛苦不堪,双眼紧闭,忽觉得一股血液狂冲入体,
姜玄的血液顺着化血结阵的锁链流入苏季体内,湍急的血液使得苏季瞬间有一种整个人都要爆裂开来的感觉。那是一种如毒蛇般冰冷的血液。若不是独目医仙之前给自己服用过许多药,他想必自己早已暴毙身亡。
不知过了多久,苏季的剧痛骤然减缓,浑身血液恢复正常流动。
姜玄眼光逐渐黯淡,慢慢合上双眼,脸上神情慢慢凝固,仿佛最后一缕夕阳被黑暗湮没。
这时,一道微弱的声音传入苏季耳中:
“站在巅峰的滋味,你想了解吗?”
苏季勐然睁开眼睛,发现姜玄消失无踪,地上只剩一堆黑色的绒羽。
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乱苏季的头发,将地上的黑羽吹向遥遥天际。
巅峰之上,一代枭雄就此陨落。(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求贤若渴
大风吹向天边,羽毛已在天边。
黑色的羽毛越飞越远,白鹤三君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望着天边的羽毛,三人收回贪婪的目光,惋惜地长叹一声。旁人看来,这三位君子正在为一个恶人的死而惋惜,事实并非如此。
“师哥,姜玄连毛都没给我们剩下,看来我们这一趟只怕要空手而归了。”
易清听出声音是直接从脑海中传来的。这是九宫山所创的一种名为“白鹤传音”的阐教法门。白鹤三君子用这种法门互相说话的时候,其他人是完全听不见的。
瞄了身材矮小的易浩一眼,易清也用白鹤传音回应道:“姜玄虽然尸骨无存,但他身上最重要的两样东西,都还保留在那两个人体内。”
易淳挺立着高大的身躯,说道:“师哥是指姜赢和那个戴青铜面具的?”
“没错。”
易浩和易淳一齐将目光转向易清,期待地问:“想必师哥已经有办法了。”
易清笑而不语,移步走到姜赢面前,拱手施礼道:
“恭喜赢公子。”
姜赢正惆怅地凝望天边,瞥了笑盈盈的易清一眼,冷冷说道:“家父刚刚去世,何喜之有?”
易清眼珠一转,笑道:“令尊去世,赢公子便可继承申候之位,成为申国之主。这难道不值得恭喜?”
姜赢皱了皱眉,缓缓用手指向通往山下的白石阶,淡淡地说:“下山的路在那边,恕不远送。”
易清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有消失。他将目光转向姜赢身后戴面具的苏季,仿佛已经看到面具背后隐含的潜力。他清楚任何人拥有五毒蛇君的血,日后所能带来的好处将会远远超过玄清八境的内丹,甚至可能超过所有人的预料。
苏季见易清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禁眉头一挑。
易清微微一笑,问道:“请问阁下方才所用的截脉法门,师承何人?”
苏季稍稍迟疑,暗想截脉法门是杨逆偷学而来,如说出来龙去脉就相当于出卖杨逆。他眼波流动,脱口而出:
“是我娘亲自传授。”
“敢问令堂尊姓大名?”
苏季举起手中的锋凶剑,道:“我娘是这把剑原来的主人。几位与她应属同宗一脉,想必听说过吧?”
易淳附在易清耳边,小声说道:“郁红枝会这种法门,并不奇怪。”
易清瞪了易淳一眼,旋即眉头紧锁。
易浩虽然第一个知道苏季的身份,但现在亲自确认,还是稍稍有些惊讶。
目光凝视面前一身长袍的青年,易清缓缓说道:“听阁下的声音,不过三十而已,但相传郁红枝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功力尽失,死于非命,又怎能传你截脉法门?”
苏季不动声色,易浩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惊愕。如果眼前这个人不是郁红枝亲传,那么这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能在短短时间之内,凭借一己之力修行旁门左道,达到能与姜玄抗衡的实力,实在令人惊讶。
易浩和易淳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与彼此相同的情绪。
苏季故意咳嗽一声,压低声音道:“其实,我没有听起来那么年轻。”
“那能否恳请阁下摘掉面具,让诸位一睹阁下尊容?”
正在这时,黎如魅翩然走来,迷人的眼波在白鹤三君子身上扫过,腻声道:
“呦,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风尘三飘客。三位的腰可好些了么?”
见到黎如魅,白鹤三君子不约而同地捂住腰部,低头道:“姑娘想必认错人了,我们不是什么风尘三刻。”
黎如魅黛眉轻挑,透出一种诱惑的神情,娇嗔道:“人家与三位有过每人一刻钟的缘分,虽然**苦短,但我毕竟是以一对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
易浩连忙用白鹤传音,暗中对易清说道:“师哥,别和这骚娘们纠缠。他们人越来越多,咱们赶快把人带走!”
易清上前一步,对苏季说:“我想截脉法门一事必定是误会,但还是想请阁下跟我们回九宫山一趟,面见阐教仙长把这个小误会解释清楚。”
“如果,我不跟你们走呢?”
说罢,苏季脸色一沉,周身弥漫的血雾缭绕而出,脚下踏出几道深深的裂缝,草地迅速枯萎……
狂风骤起,血雾不散。风中夹杂着隐隐的杀意,咆哮的风声压迫耳膜,吹起白鹤三君子的头发和白衣。
三人都能清楚感受到苏季身上的气势。那种压迫感非比寻常。单凭这气势,他们已然知道苏季的实力照比刚踏入广场的时候强出许多倍。无法想象这样一个拥有无限潜力的年轻人,多年以后会成长到何种地步。哪怕不能从他身上取得五毒蛇君的血,若能用一些非常的手段将他收入阐教门下,今后必然可以成为九宫山一脉的中流砥柱。
易清用略带一丝威胁的语气说道:“阁下的截脉功法来路不明,若不解释清楚,恐怕会有麻烦上身。”
“等等!”姜赢目光扫过白鹤三君子,厉声道:“此地乃我截教祖庭,三位如此行事,莫非是觉得我教中无人?”
白鹤三君子互相对望一眼,隐然感到一丝不安。现在的身怀玄清八境内丹的姜赢,绝对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姜赢的脸色没有太大变化,早在苏季从姜玄手中救出自己的一刻开始,他就早已知道苏季再也不是曾经撕毁婚书后夹着尾巴落荒而逃的废物。
现在姜赢眼中的苏季,无疑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尤其他此时刚刚继承父亲的权利,正是求贤若渴的时候,怎肯让苏季落入他人手中?
白鹤三君子脸上浮现出凝重的神情,缩在袖袍中的手缓缓握紧。
不过,虽然存有忌惮之心,但既然来到这里,三人还是不能空手而回。如果苏季一旦成为姜赢的左膀右臂,日后必将成为阐教无法想象的威胁。想到这个极其严重的后果,三人想要带走苏季的想法变得愈加坚定。
“各位且慢动手!”白公公突然来到中间,笑着说道:“旋灵阁主只有一个。他究竟想跟谁走,我们还是不妨先问问他自己的意愿才是……”
姜赢与白鹤三君子缓缓转头,顿时脸色一变,发现苏季早已不在。
刚刚趁白公公说话的时候,苏季用上玄裂隙划开一道缝隙,脱离了是非之地,用一个简单的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意愿。(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对症下药
旋灵阁外一片寂静。
花如狼静静躺在一张白玉床上,神态安详无比。尽管白玉床散发的寒气在他周身缭绕,使他身躯不腐,但那幼小的身躯依旧没有一丝毫生命迹象。
独目医仙用食指和中指轻按他的小手腕上,正在为他把脉。
闭目良久过后,独目医仙眉头紧琐,缓缓摇了摇头。
显然,蓬莱一战过后,花如狼复活的可能性更加微乎其微。
阁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个聒噪的声音骤然响起:
“不好了!大事不好!”
“大哥,你得救救我们啊!”
独目医仙应声转头看去,只见双头神将和四臂赌鬼急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我早已经不是大哥。”独目医仙淡淡地说道。
“你永远是我们的大哥!我们永远只有你一个大哥!”
“那白衣女人从蓬莱岛一路追杀到这里,您不救我们,就没人能救我们了。”
独目医仙缓缓取出准备好的一张羊皮卷,轻轻在两人眼前晃了一下。
“这是什么?”双头神将和四臂赌鬼齐声问道。
“救命的药方。”
话音刚落,门外吹来一阵风,将一个白色的人影吹到三人眼前。
风吹起斗笠的白纱,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沐灵雨站在门口,眉宇间散发淡淡的寒气。
三人感觉两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从头到脚扫视着,带来一股凉飕飕的感觉。
独目医仙明显比身边的两人镇定许多,任由沐灵雨这般打量,却始终不发一言。
沐灵雨步步紧逼,好似连一片雪白的衣角也在散发着杀意,令人望而生畏。
双头神将和四臂赌鬼被逼得后退两步,喊道:
“那天是黄眉道人绑的你,都是他的注意!”
“你要找也得先找他算账!”
独目医仙上前一步,缓缓说道:“姑娘,可否先听我一言。”
沐灵雨举起青铜剑,“有什么遗言,快讲!”
“我想和姑娘做一笔交易。”
“我不想和死人做交易。”
独目医仙淡然一笑,道:“那你可想知道沐家灭门惨案的真相?”
沐灵雨眸中蓦然浮现出一抹惊色。
打量面前白衣如雪的女子,独目医仙说道:“如果我没猜错,令尊就是犬戎的沐鹤巫医。当年我与你爹并称犬戎两大巫医。关于沐家灭门一事,我知道一些至关重要的事情。我很愿意把这些事全盘托出,只求姑娘放我一条生路。”
双头神将急道:“不是我,是放我们一条生路!”
四臂赌鬼用四只手指向自己,道:“对!还有我!”
沐灵雨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告诉我的事情都是真的?”
“姑娘能从蓬莱岛一路追到申候府,可见我们三人根本逃不出你的手掌心。若姑娘发现我胡说八道,尽管随时回来杀我们便是。”
沐灵雨低眉思索了一会儿片刻,缓缓放下手中的剑。
双头神将和四臂赌鬼顿时松了一口气。
独目医仙释然一笑,将事先准备好的羊皮卷交给沐灵雨。
沐灵雨打开羊皮卷,只见上面写四行黑字:夹龙山飞云洞土鳖道人、九龙岛四小圣、九宫山白鹤三君子、干元山金光洞莲花散人。
望着一头雾水的沐灵雨,独目医仙解释道:“沐家都是身中噬魂丹而死。炼制噬魂丹必须用玄门五毒之首的噬魂王蝎尾巴上的毒液,而当年拥有噬魂王蝎的只有我一人。羊皮卷上写的名字,就是从我这里买过蝎毒的人。沐家灭门的凶手想必与这些人脱不了干系。”
“你怎么证明下毒的不是你?”沐灵雨眼中逼人的肃杀之气更盛了几分。
“一来我没理由毒害你全家,二来如果我要下毒害人,可以想到很多掩人耳目的办法,绝对不会蠢到用噬魂丹。”
这时,屋外凭空裂开一道缝隙。
沐灵雨转头看去,只见苏季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狼儿怎么样了?你说过有办法让狼儿起死回生。”
说着,苏季径直朝花如狼走去。当他看到那幼小身躯的一瞬间,顿时心痛如刀绞一般。
独目医仙叹息一声,道:“这孩子原本在我医治后略见好转,但自从蓬莱归来后,他的情况开始逐渐恶化。现在能救他一命的,只有白狼王内丹。”
听到“白狼王内丹”的时候,沐灵雨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白狼王是谁?”苏季问。
沐灵雨眼光低垂,低声道:“……是我师哥,白戎族人,玄清七境的阐教修士,身怀三十七种截教法门。”
苏季眉头紧锁,目光转向独目医仙,“我与那个叫白狼王的修士非亲非故,他凭什么将自己苦苦修炼的内丹给我?”
“如何取得内丹,你自己去想。我只知道这是救你徒弟的唯一办法,而且必须在半年之内拿到白狼王内丹,否则错过时机,纵然神仙也无力回天。我最多还能告诉你一件事。白狼王可能出现在两个地方:一是周都王城镐京,二是截教三岛之一的九龙岛。”
听到“镐京”的时候,苏季蓦然想到与青黎约定的一年之约很快就要到了。因此一定要先去镐京寻找白狼王,但镐京一行凶多吉少,就算大难不死,也很难在半年之内抽身赶往九龙岛。
正在他烦乱之时,沐灵雨看了一眼羊皮卷,说道:
“我正好去九龙岛拜访四小圣。如果看见白狼师哥,我可以设法说服他与你见一面。三个月后,我们都在镐京最大的那间酒楼汇合。”
沐灵雨说话时目光暗淡,似乎并不抱太大希望。
然而,苏季却眼前一亮,不胜感激地望着沐灵雨。
“你替我师父报了仇,这只是举手之劳。”
语声中,沐灵雨眼光低垂,翻动着如雪的白衣,如一阵微风翩然离去。
苏季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回头凝望花如狼片刻,旋即转身大步走出旋灵阁。
二人走后不到一盏热茶的工夫,狐姒和杨逆接踵而至。
杨逆环顾屋内,发现苏季不在,不禁叹道:“看来咱们来迟一步。”
“哼,本小姐可不是来找他的。”狐姒径直走向独目医仙,缓缓摘下风帽。
双头神将和四臂赌鬼看到她的脸,顿时毛骨悚然,连忙捂着嘴跑了出去。
独目医仙望着她惨不忍睹的面容,微微挑眉,摇头道:“你的病,我治不了。”
杨逆眼光低垂,脸色沉了下来。
狐姒用绝望的目光望着独目医仙,黯然道:“那你知不知道,还有谁有办法?”
独目医仙思索片刻,说道:“你这副身躯原来的主人是褒国王室后裔。囚禁你三魂七魄的咒术,只有同宗之血才能解除。我想你只有去一趟褒国,才能找到办法。”
狐姒点头致意,旋即身子一纵而出,掠上树梢。
杨逆轻叹一声,跟随她的背影转瞬离去。
二人刚刚离去,旋灵阁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今天的病人可真不少。”
姜赢身着一袭华丽的帝王长袍,缓缓走来。
独目医仙迎出门外,附身问道:“申候也是来瞧病的?”
“我这有一块心病,想请您看看。”
“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需心药医,只要对症下药,方可药到病除。申候心病的病根在于两点:其一是离家出走的大小姐,其二是造化玉牒。若这两样东西回来,您的病自然就好了。”
“不用两个,只需一个。”
独目医仙愣了一下,不解地问道:“申候的意思?”
姜赢长叹一声,缓缓答道:“盗走造化玉牒的不是别人,正是我女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