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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郭敬明     悲伤逆流成河txt下载     悲伤逆流成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正文第十六章 55

    课间操做完之后巨大的学生人群像是夏日暴雨后的水流从四面八方流淌蜿蜒。分流成一股又一股从不同的地方流向同一个低处。

    齐铭看了看走在身边的易遥裤腿长出来的那一截被踩得烂了裤边剩下几条细细的黑色的布粘满了灰。齐铭皱了皱眉毛清晰的日光下眼眶只剩下漆黑的狭长阴影“你裤子不需要改一改么?”

    易遥抬起头望了望他又低头审视了一下裤脚说“你还有空在乎这个啊。”

    “你不在乎?”

    “不在乎。”

    齐铭不说话了。随着她一起朝教室走沉默的样子让他的背显得开阔一片。

    “在乎这个干嘛呀。”过了一会儿易遥重新把话题接起来。

    齐铭却没有再说话了。

    他抬起头眼眶处还是阳光照耀不进的狭长阴影。

    走进教室的时候易遥正好碰到唐小米从座位上站起来拿着手中的保温杯准备去倒水看见易遥走进来了她停了停然后笑眯眯地伸出手把杯子递到易遥面前“帮我倒杯水吧。”

    声音不大不小不轻不重刚好足够让周围的人听到又不显得突兀。拿捏得很准周围的人大部分都朝她们两个看过来。

    易遥面对她站着也没说话只是抬起眼看着她手搭在桌沿上指甲用力地抠下一块漆来。

    唐小米也看着易遥顺手从桌子上那个铁皮罐子里拿起一颗话梅塞到嘴里笑容又少女又甜蜜。话梅在腮帮处鼓起一块像是长出的肿瘤一样。

    易遥伸手接过杯子转身朝门外走去。

    “呐易遥”唐小米从背后叫住她易遥转过头去看到她吐出话梅的核然后笑颜如花地说“别太烫。”

    走廊尽头倒热水的地方排着稀稀拉拉的两三个人。

    冬天已经快要过去了。气温已经不再像前段时间一样低得可怕。所以热水已经不像前一阵子那么抢手。易遥很快地倒好一杯然后朝教室走回去。

    走到一半易遥停下来拧开盖子把里面的水朝身边的水槽里倒掉一半然后拧开水龙头就哗啦哗啦往里面灌冷水。

    拧好盖子后还觉得不够易遥举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又朝里面吐了回去。

    易遥拿着杯子快步地朝走廊另外一边的教室走去。

    走了几步易遥停下来手放在盖子上最终还是拧开来把水全部倒进了边上的水槽里。突然腾起来的白汽突突地从水槽边缘漫上来。

    易遥走回走廊尽头的白铝水桶拧开热水龙头把杯子接到下面去。

    咕噜咕噜的灌水声从瓶口冒出来。

    易遥抬起手背擦了擦被热汽熏湿的眼睛。然后盖好盖子走回教室去了。

    唐小米笑眯眯地接过了杯子打开盖子刚准备要喝被一个刚进教室的女生叫住了。

    “哎呀你可别喝刚我还以为是易遥自己的水杯呢因为我看到她喝了一口又吐进去了刚还想问她在搞什么。”

    易遥回过头去看向刚刚进来的女生然后再回过头去的时候就看到了唐小米一张惊诧的脸。无论是真的惊讶还是扮演的表情无论哪一种这张脸的表现都可以用“不负重望精彩绝伦”来形容。

    果然周围出此起彼伏的“啧啧”的声音来。

    易遥转过身静静地坐下来。什么也没说慢慢地从书包里掏出下一节课的课本来。

    等她翻好了课文身后传来唐小米姗姗来迟的娇嗔“易遥你怎么能这样呀?”

    完全可以想象那样一张无辜而又美好的脸。

    如同盛开的鲜艳的花朵让人想践踏成尘土一般的美好。

    56

    黑暗中开出的瘴毒花朵虽然无法看见却依然可以靠感觉和想象描绘出亮的金边。浓烈的腥臭味道依然会从淌满黏液的巨大花瓣上扩散开来呼吸进胸腔。

    循环溶解进生命里变成无法取代和瓦解的邪恶与阴毒。

    57

    冬天的阳光哪怕是正午也不会像夏日的日光那样垂直而下将人的影子浓缩为一个重黑的墨点。冬日的阳光在正午的时候从窗外斜斜地穿进来把窗户的形状在食堂的地面上拉出一条更加狭长的矩形亮斑。

    冬日的正午感觉如同是夏日的黄昏一样模糊而又悲伤地美好着。

    一个男生踢着球从身后跑过一些尘埃慢镜头一样的从地面上浮动起来漂浮在明亮的束形光线里。

    “你真的吐进去了?”齐铭放下碗看着易遥脸上说不出是笑还是严肃的表情。

    “吐了。”易遥低头喝汤的间隙头也没抬地回答到。

    齐铭略显诧异地皱了皱眉毛。

    “但还是倒掉了重新帮她接了一杯”易遥抬起头咬了咬牙“早知道就不倒了。”

    齐铭转过头去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

    易遥转过一张冷冰冰的脸瞪着他“好笑吗?”

    齐铭忍着笑意摇了摇头抬起手温柔地揉了揉易遥的头说:“你啊还是少了一股做恶人的狠劲儿。”

    “批评我呢?”

    “没。是表扬。”齐铭笑呵呵的眼睛在明亮的光线里显得光灿灿的牙齿又白又好看。易遥听到隔壁桌的几个女生低声地议论着他。

    “我宁愿看做是你的批评。批评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易遥盖起饭盒的盖子说“我吃完了。”

    冬天正午明媚的阳光也照不穿凝固在齐铭眼眶下的那条漆黑的狭长的阴影。那是他浓黑的眉毛和长长的睫毛投射下的阴影是让整个学校的女生都迷恋着的美好。

    易遥看着眼前望向自己的齐铭他在日光里慢慢收拢了脸上的表情像是午夜盛放后的洁白的昙花在日出之前收拢了所有的美好。

    心里那根微弱的蜡烛又晃了一下熄灭了。

    58

    就如同易遥预想中的一样唐小米的把戏并没有停止。

    甚至可以说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狠毒很多。就像她那张精致的面容一样在别人眼里还要美好无辜很多很多。

    就像拆毁一件毛衣需要找到最开始的那根线头然后一点一点地拉扯就会把一件温暖的衣服拉扯成为一堆纠缠不清的乱线。

    事情的线头是这天下午一个男生对易遥递过去了一百块钱。

    于是就像扯毛衣一样不可停止地哗哗地扯动下去。

    59

    早上的时候学校的广播里一直在重复着下午全校大扫除的事情。因为下周一要迎接市里卫生部门的检查市重点的评比考核卫生情况一直都是一个重要的指标。

    所以一整个上午广播里都在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下午的扫除事宜里面那个早操音乐里的病怏怏的女声换成了教务主任火燎燎的急切口吻。从学校四处悬挂着的喇叭里朝外喷着热焰。

    整个学校被这种焦躁的气氛烘烤得像要着火一般。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之后就是全校轰轰烈烈的大扫除。

    “热死了这冬天怎么像夏天一样。”

    “有完没完教务主任怎么不去死啊。”恶毒的女生不耐烦地说着。

    “打扫个学校搞得像扫他祖坟一样紧张。至于么。”明显这一个更加恶毒。

    易遥支着胳膊趴在课桌上听着周围女生的谈话窗外阳光普照。好像苍白寒冷的冬天就快要过去了。一切开始恢复出热度水蒸汽也慢慢从地面升起整个世界被温暖的水汽包围着。

    黑板上左边一大块区域被用来书写这次大扫除的分工。

    东面花园:李哲东毛建安刘悦居云霞

    教室:陈佳吴亮刘蓓莉金楠。

    走廊:陈杰安又茗许耀华林辉。

    ……

    楼梯:易遥。

    易遥静静地盯着黑板上自己的名字孤单地占据了一行。阳光正好有一束斜斜地照在自己的名字上面有些许的粉笔尘埃漂浮在亮亮的光线里。易遥扯着嘴角出含义不明的笑来。

    “啪”的一声隔着一行走道的旁边座位的女生的课本掉到地上来落在自己脚边上。易遥回过头去刚想弯腰下去拣就听到后面唐小米的声音。

    “易遥你帮她把书拣起来。”唐小米的声音真甜美。

    易遥本来想弯下去的腰慢慢直起来整个背僵在那里。

    倒是旁边的女生觉得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笑起身自己来拣。

    “不用啊叫她帮你拣就在她脚边上干嘛呀。”唐小米声音稍微提高了点。

    易遥这次转过头去盯着后排的唐小米。熟悉的对峙空气被拉紧得铮铮做响。唐小米漂亮的水晶指甲在那个装满话梅的铁皮罐子上“嗒嗒”地敲着看上去有一点无所事事的样子但在易遥眼里却像是浸透毒液的五根短小的匕在自己背上深深浅浅若有若无地捅着。

    周围又出同样熟悉的“啧啧”的声音。易遥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些粘稠的口水在口腔里出这种声音时的恶心。

    易遥弯下腰把书拣起来拍了拍灰尘然后放回到旁边女生的桌子上面“好漂亮的封皮呢真好看。”易遥对女生笑了笑在阳光里眯起眼睛。

    女生的表情是说不出的尴尬。

    身后的唐小米收拢起美好的表情。

    窗外的广播里依然是教务主任如同火燎一样的声音。

    风吹动着白云大朵大朵地飞掠过他们背后头顶上的蓝天。

    还有在冬天将要结束春天即将到来的时光里纷纷开放的巨大而色彩斑斓的花朵。它们等不及春天的来临它们争先恐后地开放了。

    满世界甜腻的香味。席卷冲撞来回。缠绕着每一张年轻美好的面容。

    6o

    其实也乐得清闲。

    整条楼梯没有其他的人偶尔别的班级的男生提着水桶扫帚一边说着“抱歉”一边跑过去。

    易遥拿着长扫把刷刷地扫过每一级台阶。

    尘埃扬起来几乎有人那么高。于是易遥转回教室拿了些水出来洒上。

    其他的人大部分做完自己的区域就回家去了学校里剩下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扫把摩擦地面的刷刷声竟然在校园里形成回声。开始只是一点点后来慢慢变清楚。

    一下一下。刷刷地。回荡在人渐渐变少的校园里。

    易遥直起身来从走廊高大的窗户朝外面望出去。天边是灿烂的云霞冬天里难得的绚丽。似乎苍白的冬天已经过去了。易遥在嘴角挂了个浅浅的温暖的笑。

    以前觉得孤单或者寂寞这样的词语总是和悲伤牵连在一起。但其实就像是现在这样一个安静的下午校园里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学生夕阳模糊的光线像水一样在每一寸地面与墙壁上抹来抹去。涂抹出毛茸茸的厚实感削弱了大半冬天里的寒冷和锋利。

    空旷的孤单或者荒凉的寂寞这样的词语其实比起喧闹的人群以及各种各样的嘴脸来说还是要温暖很多的吧。

    等到差不多要扫完最后一层的时候易遥草突然想起齐铭于是摸出手机想给他个消息告诉他不用等自己先回家好了。等翻开屏幕的时候才现齐铭的一条未读消息。

    “老师叫我去有事情我今天不等你回家了。你先走。”

    易遥合上屏幕的时候一个男生站到自己面前隔着一米的位置朝自己递过来一张一百块的纸币。

    “呐给。”

    光线下男生的脸是完全的陌生。

    易遥抓紧着扫把面对着他没有说话。

第十七章

    正文第十七章 61

    夕阳从走廊的窗户照耀进来在楼梯里来回折射着慢慢地化成柔软的液态累积在易遥越来越红的眼眶里。

    易遥的手指越抓越紧。

    “你什么意思?”易遥抓着扫把站在他面前。

    “没什么……他们说可以给你钱……”男生低着头伸出来的手僵硬地停留在空气里。白色衬衣从校服袖口里露出来特别干净没有任何脏的地方。

    “你什么意思?”易遥把眼睛用力得睁大。不想眨眼不想眨眼后流出刺痛的泪来。

    “他们说给你钱就可以和你……”男生低下头没有说话。

    “是睡觉么?”易遥抬起头问他。

    男生没有说话。没摇头也没点头。

    “谁告诉你的?”易遥深吸进一口气语气变得轻松了很多。

    男生略微抬起头。光线照出他半个侧脸。他嘴唇用力地闭着摇了摇头。

    “没事你告诉我啊”易遥伸出手接过他的一百块“我和她们说好的谁介绍来的我给谁五十。”

    男生抬起头诧异的表情投射到易遥的视线里。

    有些花朵在冬天的寒气里会变成枯萎的粉末。

    人们会亲眼目睹到这样的一个看似缓慢却又无限迅疾的过程。从最初美好的花香和鲜艳到然后变成枯萎的零落花瓣再到最后化成被人践踏的粉尘。

    人们会忘记曾经的美好然后毫不心疼地从当初那些在风里盛放过的鲜艳上践踏而过。

    ——是你的好朋友唐小米说的她说你其实很可怜的。我本来不信……

    ——那你现在呢?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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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遥低着头慢慢把那张因为用力而揉皱成一团的粉红色纸币塞回到男生的手里。

    她收起扫把转身朝楼上的教室走回去。

    她回过头来望向夕阳下陌生男孩的脸她说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有这样。

    易遥转身朝楼梯上加快脚步跑去身后传来男生低低的声音“喂我叫顾森西我给你钱其实也不是……”

    易遥没等他说完回过头抬起脚把旁边的垃圾筒朝他踢过去。

    塑料的垃圾筒从楼梯上滚下去无数的废纸和塑料袋飞出来撒满了整个楼梯。男生朝旁边侧了一侧避开了朝自己砸下来的垃圾筒。

    他抬起头楼道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光线从楼梯上走廊的窗户里汹涌而进。

    他站了一会儿然后弯下腰去把一张一张的废纸重新拣起来然后把垃圾筒扶好把废纸重新放回去。

    63

    如果只是叫自己倒一倒水满足一下她支使自己的**易遥觉得其实也是无所谓的。而现在——

    闭着眼睛也可以想象得出唐小米在别班同学面前美好而又动人的面容以好朋友的身份把自己在别人面前涂抹得一片漆黑。

    “她很可怜的——”

    “她这样也是因为某些不方便说的原因吧也许是家里的困难呢——”

    “她肯定自己也不愿意这样啊——”

    在一群有着各种含义笑容的男生中间把她的悲天悯人刻画得楚楚动人。

    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所有的人都回家去了。

    之前在打扫楼道的时候最后离开的劳动委员把钥匙交给易遥叫她锁门。

    教室弥漫着一股被打扫后的类似漂白粉的味道在浓烈的夕阳余辉里显得一丝丝的冷清。

    易遥快步走到讲台上“哗——”地用力拉开讲台的抽屉拿出里面的那瓶胶水然后拧开瓶盖走到唐小米的座位上朝桌面用力地甩下去。

    然后把粉笔盒里那些写剩下的短短的笔头以及白色的粉末倒进胶水里揉成黏糊糊的一片。

    易遥泄完了之后回身走向自己的座位才现找不到自己的书包。

    空荡荡的抽屉张着口像一张嘲笑的脸。

    易遥低下头小声地哭了抬起袖子去擦眼泪才现袖子上一袖子的灰。

    64

    学校后面的仓库很少有人来。

    荒草疯长一片。即使在冬天依然没有任何枯萎倒伏的迹象。柔软的坚硬的带刺的结满毛茸茸球状花朵的各种杂草铺开来满满地占据着仓库墙外的这一块空地。

    易遥沿路一路找过来操场体育馆篮球场食堂后面的水槽。

    但什么都没找到。

    书包里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不会凭空消失。

    易遥站在荒草里捏紧了拳头。

    听到身后传来的杂草丛里的脚步声时易遥转过身看到了跟来的顾森西。

    易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你跟着我干什么?

    顾森西有点脸红一只手拉着肩膀上的书包背带望着易遥说:“我想跟你说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易遥皱了皱眉说:“哪个意思?”

    顾森西脸变得更红说:“就是那个……”

    “上床?”易遥想了想抬起手挥了挥打断了他的说话“算了无所谓我没空知道你什么意思。”

    易遥转身走回学校刚转过仓库的墙角就看到了学校后门口的那座废弃的喷水池里飘荡着的五颜六色的各种课本自己的书包一角空荡荡地挂在假山上其它的大部分泡在水里。

    阳光在水面上晃来晃去。

    喷水池里的水很久没有换过了绿得黑的水草还有一些白色的塑料饭盒。刺鼻的臭味沉甸甸地在水面上浮了一层。

    易遥站了一会儿然后脱下鞋子和袜子把裤腿挽上膝盖然后跨进池子里。

    却比想象中还要深得多以为只会到小腿结果等一脚踩进去水瞬间翻上了膝盖浸到大腿的时候易遥已经来不及撤回去整个人随着脚底水草的滑腻感身体朝后一仰摔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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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那个时候真的只感觉得到瞬间漫过耳朵鼻子的水流以及那种刺鼻的恶臭瞬间就把自己吞没了。甚至来不及感觉到寒冷。

    ——其实那个时候我听到身后顾森西的喊声我以为是你。

    ——其实那个时候我有一瞬间那么想过如果就这样死了其实也挺好。

    66(1)

    在很久之前在易遥的记忆里这个水池还是很漂亮的。那个时候自己刚进学校学校的正门还在修建所以所有的学生都是从这个后门进出的。

    那个时候这个水池每天都会有漂亮的喷泉还有很多男生女生坐在水池边上一起吃便当。水池中央的假山上那棵黄角树每到春天的时候都会掉落下无数嫩绿或者粉红的胞芽漂在水面上被里面的红色锦鲤啄来啄去。

    直到后来大门修好之后所有的学生都从那边进入学校这个曾经的校门就渐渐没有人来了。

    直到第一年冬天因为再也没有学生朝池塘里丢面包屑所以池里最后一条锦鲤也在缓慢游动了很久之后终于慢慢地仰浮在水面上白森森的肚子被冬天寂寥的日光打得泛出青色来。

    易遥脱下大衣拧着水裤子衣服大部分都浸透了。

    脚下迅形成了两滩水渍易遥抬起手擦着脸上**的水。

    她回过头去顾森西把裤子挽到很高男生结实的小腿和大腿浸泡在黑色的池水里。他捞起最后一本书用力甩了甩然后摊开来放在水池边上。然后从水池里跨了出来。

    易遥把大衣递过去说你拿去擦吧。

    顾森西抬起头看了看她红色的羽绒服说不用你赶快把水拧出来吧这水挺脏。我等下去水龙头那边冲冲就好。

    易遥缩回手继续用力地拧着衣服。

    衣服吸满了水变得格外沉重。易遥抬起手揉向眼睛动作停下来。

    手指缝里流出湿漉漉的水来。

    顾森西赤着脚走过去拉过易遥的衣服说让我来。

    易遥左手死死地抓着衣服右手挡在眼睛前面。露出来的嘴角用力闭得很紧。

    那些用尽力气才压抑下去的哭泣声。

    “放手。”顾森西把衣服用力一扯拿过去哗啦拧出一大滩水来。

    被水浸湿的双手和双脚被冬天里的冷风一吹就泛出一整片冻伤的红。

    顾森西催促着易遥赶快回教室把衣服换了。

    易遥说我没衣服。

    顾森西想了想说那你先穿我的。我外套厚。你赶快回家去吧。

    易遥没回答死死地抱着怀里的一堆书整个人湿漉漉地往前走。

    顾森西还追在后面要说什么易遥转过身朝他用力踢了一脚皮鞋踢在他小腿骨上。顾森西痛得皱着眉头蹲到地上去。

    “别跟着我我不会和你上床你滚开。”

    顾森西咬了着牙站起来脱下他的厚外套朝易遥劈头盖脸地丢过去看的出他也生气了。

    易遥扯下蒙在自己头上的外套重重地丢在地上眼泪刷得流了下来。

    易遥没有管站在自己身后的顾森西抱着一堆**的书朝学校外面走去。快要走出校门的时候易遥抬起头看到了齐铭。

    脑海里字幕一般浮现上来的是手机里那条短信。

    ——老师叫我去有事情我今天不等你回家了。你先走。

    而与这相对应的却是齐铭和一个女生并排而行的背影。两个人很慢很慢地推着车齐铭侧过脸对着女生微笑头被风吹开来清爽而干净。齐铭车的后座上压着一个包得很精美的盒子。

    ——也难去猜测是准备送出去还是刚刚收到。

    但这些也已经不重要了吧。

    易遥跟在他们身后也一样缓慢地走着。

    风吹到身上衣服贴着皮肤透出**的冷来。但好象已经消失了冷的知觉了。

    只是怀包着书的手太过用力出一阵又一阵的酸楚感来。

    以前上课的时候生物老师讲过任何的肌肉太过用力都会因为在分解释放能量时缺氧而形成乳酸于是就会感觉到酸痛感来

    那么内心的那些满满的酸楚也是因为心太过用力吗?

    跟着齐铭走到校门口正好看到拿着烤肉串的唐小米。周围几个女生围着像是几朵鲜艳的花。在冬天这样灰蒙蒙的季节里显出淋漓得过分的鲜艳。

第十八章

    正文第十八章 66(2)

    依然是那样无辜而又美好的声音带着拿捏得恰倒好处的惊讶和同情以不高不低的音调将所有人的目光聚拢过来。

    ——哎呀易遥你怎么弄成这样一副样子啊?

    前面的齐铭和他身边的女生跟着转过身来。

    在齐铭露出诧异表情的那一刻天狠狠地黑了下去。

    易遥抬起手擦掉额头上沿着刘海淌下来的水顺手拉下了一缕臭的墨绿色水草来。

    周围的人流和光线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了。

    像是谁在易遥眼里装了台被遥控着的摄象机镜头自动朝着齐铭和他身边的女生对焦。清晰地锁定住然后无限地放大放大放大。

    他和她站在一起的场景在易遥眼里显得安静而美好。就像是曾经有一次在郊游的路上易遥一个人停下来看见路边高大的树木在风里安静地摇晃时那种无声无息的美好。

    干净漂亮的男生。和干净漂亮的女生。

    如果现在站在齐铭旁边的是头上还有水草浑身臭的自己那多像是一个闹剧啊。

    易遥更加用力地搂紧了怀里的书它们在被水泡过之后一直往下沉。

    易遥盯着那个女生的脸觉得一定在哪儿见过。可是却总是想不起来。记忆像是被磁铁靠近的收音机一样出混乱的波段。

    直到听到身边顾森西的一声“咦——”后易遥回过头去才恍然大悟。

    顾森西走到女生面前说“姐你也还没回家啊。”

    他们回过头来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67

    如果很多年后再回过头来看那一天的场景。一定会觉得悲伤。

    在冬天夕阳剩下最后光芒的傍晚四周被灰蒙蒙的尘埃聚拢来。

    少年和少女站在暮色的灰色校门口他们四个人彼此交错着各种各样的目光。

    悲伤的。心疼的。怜悯的。同情的。爱慕的。

    像是各种颜色的染料被倒进空气里搅拌着最终变成了漆黑混沌的一片。在叫不出名字的空间里煎滚翻煮蒸腾出强烈的水汽把青春的每一扇窗都蒙上磨沙般的朦胧感。

    却被沉重的冬天或者冬天里的某种情绪吞噬了色彩。只剩下黑或者白或者黑白叠加后的各种灰色被拓印在纸面上。

    就像是被放在相框里的黑白照片无论照片里的人笑得多么灿烂也一定会看出悲伤的感觉来。

    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按动下了快门卡嚓一声。

    在很多年很多年之后——

    沉甸甸地浮动在眼眶里的是回忆里如同雷禁般再也不敢触动的区域。

    68

    就这样安静地躺在地面上。安静地躺在满地闪闪光的玻璃残渣上。

    我并没有感觉到痛。

    也没有感觉到失望。

    只是身体里开始生长出了一个漩涡。一天一天地育滋生起来。

    人的身体感觉总是在精神感觉到来很久之后才会姗姗来迟。

    就像是光线和声音的关系。一定是早早地看见了天边突然而来的闪光然后连接了几秒的寂静后才有轰然巨响的雷声突然在耳孔里爆炸开来。

    同样的道理身体的感觉永远没有精神的感觉来得迅。而且剧烈。

    一定是已经深深地刺痛了心然后才会有泪水涌出来哽咽了口。

    天边拥挤滚动着黑里透红的乌云。落日的光渐渐地消失了。

    十分钟之前各种情绪在身体里游走冲撞像是找不到出口而焦躁的怪物每一个毛孔都被透明胶带封得死死的整个身体被无限地充胀着几乎要爆炸开来。

    而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消失干净连一点残留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而在下一个刻汹涌而来的是没有还手之力的寒冷。

    **的衣服像一层冰一样紧紧裹在身上。

    乌云翻滚着吞噬了最后一丝光线。

    易遥呼了口气像要呵出一口冰渣来。

    69

    靠近弄堂的时候就闻到了从里面飘出来的饭菜香。

    街道边的灯光6续亮起来。

    暮色像窗帘般被拉扯过来呼啦一声就几乎伸手不见无指。

    易遥弯下身子锁车目光扫过放在齐铭车子后座上的那个精致的盒子。

    “送人的?还是别人送你的啊?”易遥指了指齐铭的后座问道。

    “这个?哦顾森湘给我的上次我们一起数学竞赛得奖领奖的时候我没去她就帮我一起拿了今天在办公室遇见她她给我的”齐铭拿着盒子晃了晃里面出些声响来“听说还是一个小水晶杯嘿嘿。”

    齐铭把车靠在易遥的车旁边弯下腰去锁车。“上次我没去领奖因为少年宫太远我也不知道在哪儿。不过顾森湘也不知道她也是搞了半天才到那里结果颁奖礼都已经开始了。呵呵。”

    齐铭直起身子拿着盒子翻转着看了一圈摇摇头“包这么复杂干嘛啊你们女孩子都爱这样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易遥心里某一个暗处微微地凹陷下去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脚缓慢地踩在柔软的表面上。

    “女孩子的心一点都不复杂”易遥抬起头来半张脸被弄堂口的灯光照得亮“只是你们有时候想得太复杂了有时候又想得太简单了。”

    齐铭露出牙齿笑起来指指手上那个东西“那这个是简单还是复杂啊?”

    易遥微笑着歪过脑袋“她既然包得这么复杂我看你就不要想得太简单了吧。”

    齐铭摊了摊手脸上是“搞不懂”的表情。末了又回过头来面向易遥“今天还没问你呢怎么搞成这样一副样子?”说完抬起手摘掉易遥头里的东西。

    易遥扯过车框的书包说“我书包掉池子里去了我下去拣结果滑倒了。”

    “哦这样。”齐铭点点头朝弄堂里走去。

    易遥在他背后停下脚步。

    脸上还是微笑的表情但是眼眶依然不争气地慢慢红起来。

    那种说不上是生气还是被触动的情绪从脚底迅地爬上来融化了每一个关节。让易遥全身消失了力气。只剩下眼眶变得越来越红。

    ——为什么我无论说什么你都会点点头就相信呢。

    易遥揉揉眼跟上去。

    老远就看到李宛心站在门口等齐铭回家还没等齐铭走到门口她就迎了出来接过齐铭的书包拉着他进门嘴里叨念着“哎哟祖宗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饿不饿啊”之类的话。

    易遥动了动嘴角脸上挂出薄薄的一层笑容来。

    齐铭回过头脸上是无奈的表情他冲她点点头意思是“呐我回家了。”易遥微笑着点点头然后转身走向自己家的门。

    从书包里掏出钥匙插进锁孔里才现拧不动。

    易遥又用力地一拧。

    门还是关得很紧。

    屋子里并不是没有人。易遥听见了被刻意压低的声响。

    那一瞬间所有的血液从全身集中冲向头顶。易遥把书包丢在门口靠着门边坐了下来。

第十九章

    正文第十九章 7o

    “爸又没在家?”

    “他啊还在饭店里忙死了”母亲从微波炉里拿出刚刚转热的红烧肉“你快点吃。”

    齐铭刚在饭桌边上坐下来手机就响了齐铭起身去拿手机李宛心皱着眉头宠溺地责怪着“哎哟你先吃饭好伐不然又凉了呀。”

    齐铭翻开手机盖就看到易遥的短消息。

    易遥听见开门声抬起头看见齐铭换了软软的白色拖鞋站在他家门口。他伸出手朝向自己手臂停在空中他的声音在黄昏里显得厚实而温暖他冲易遥点点头说先来我家吧。

    易遥抬起手用手背擦掉眼眶里积蓄起来的眼泪从地上站起来拣起书包朝齐铭家门口走过去。

    换了鞋易遥站在

    客厅里因为衣服裤子都是湿的所以易遥也不敢在白色的布艺沙上坐下来。

    齐铭在房间里把衣柜开来关去翻出几件衣服走出来递给易遥说你先进去换上吧湿衣服脱下来。

    李宛心自己坐在桌子边上吃饭什么话都没说夹菜的时候把筷子用力地在盘子与碗间摔来摔去弄出很大的声响来。

    易遥尴尬地望向齐铭齐铭做了个“不用理她”的手势就把易遥推进自己的房间让她换衣服去了。

    易遥穿着齐铭的衣服从房间里出来小心地在沙上坐下来。

    齐铭招呼着她叫她过去吃饭。话还没说完李宛心重重地在嘴里咳了一口痰起身去厨房吐在水斗里。

    齐铭回过头去对厨房里喊“妈拿一副碗筷出来。”

    易遥倒吸一口冷气冲着齐铭瞪过去齐铭摆摆手做了个安慰她的动作“没事”。

    李宛心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拿出来她一屁股坐到凳子上低着眼睛自顾自地吃着像是完全没听到齐铭说话。

    齐铭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起身自己去了厨房。

    出来的时候齐铭把手上的碗和筷子摆在自己边上的位置对易遥说“过来吃饭。”

    易遥看了看李宛心那张像是刷了一层糨糊般难看的脸于是小声说“我不吃了你和阿姨吃吧。”

    齐铭刚想说什么李宛心把碗朝桌子上重重地一放“你们男小伙懂什么人家小姑娘爱漂亮

    减肥懂伐人家不吃。你管好你自己吧少去热脸贴冷屁股。”

    易遥张了张口然后什么都没说又闭上了。她把换下来的**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塞进书包里一边塞一边把衣服上还残留着的一些水草扯下来也不敢丢在地上于是易遥全部捏在自己的手心里。

    李宛心吃完坐到易遥边上去易遥下意识地朝旁边挪了挪。

    李宛心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打开

    新闻联播里那个冰冷的男播音员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来。

    “怎么不回家啊?”李宛心盯着电视没看易遥顺手按了个音乐频道里面正在放《两只蝴蝶》。

    “钥匙忘记带了。”易遥小声地回答。

    “你妈不是在家吗?刚我还看到她。”李宛心把遥控器放回茶几上用心地听着电视里庸俗的口水歌曲。

    “可能出去买东西去了吧。”易遥不自然地用手扣着沙边上突起的那一条棱。

    “下午不是来了个男的吗有客人在家还出门买什么东西啊?”李宛心似笑非笑地咧开嘴。

    易遥低下头去没再说话了。

    过了会儿听见李宛心若有若无地小声念了一句“我看是那个男的来买东西了吧。”

    易遥抬起头看见李宛心似笑非笑的一张脸。心里像是漏水一般迅渗透开来的羞耻感将那张脸的距离飞快地拉近。

    拉近。再拉近。

    那张脸近得像是贴在易遥的鼻子上笑起来甚至像是可以闻得到她嘴里中年妇女的臭味。混合着菜渣和廉价口红的味道。

    易遥突然站起来冲进厨房对着水斗剧烈地干呕起来。齐铭突然紧张地站起正想冲进厨房的时候看到了母亲从沙上投射过来的锐利的目光。齐铭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动有多么地不合时宜。

    齐铭慢慢坐下来过了几秒钟镇定下来抬起脸问母亲“她怎么了?”

    李宛心盯着儿子的脸看了半分钟刚刚易遥的行为与儿子的表情像是一道有趣的推理题李宛心像一架摄象机一样把一切无声地收进眼里。

    她面无表情地说:“我怎么知道恶心着了吧。这年头恶心的事儿多了。”

    71

    城市的东边。更加靠近江边的地方。

    从江面上吹过来的风永远带着**的水气。像要把一切都浸泡得黄软。

    接近傍晚的时候江面上响着此起彼伏的汽笛声。

    顾森西把车放慢静静地跟在顾森湘旁边骑。风把他的刘海吹到左边又吹到右边。

    “头长啦。”顾森湘回过头对弟弟说。

    “恩。知道了。那我明天下午去理。”顾森西回过头露出牙齿笑了笑。

    红灯的时候两个人停下来。

    “姐你今天怎么那么晚才回家啊?”

    “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了说是新的数学竞赛又要开始了叫我准备呢。”顾森湘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

    “真厉害啊……”顾森西斜跨在自行车上把领带从衬衣上扯下来随手塞进口袋里“这次肯定又拿奖了吧。”

    顾森湘笑了笑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了句“啊这么晚了”然后就没说话了焦急地等着红灯变绿。

    骑过两条主干道然后左拐就进入了没有

    机动车的小区。

    骑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顾森西突然想起来“哦昨天妈妈的那个杯子不是摔坏了吗要去帮她再买一个吗?”

    “哦对哦昨天摔碎了。”

    “姐……我身上没钱。”

    “好那我去市买你先骑回家免得妈等急了。”

    顾森西点点头用力蹬了两下车子就一个拐弯看不到了。

    顾森湘看着弟弟笑了笑然后掉过龙头往小区边上的市骑过去。

    顾森西掏出钥匙还没来得及插进锁孔门就突然从里面拉开来。

    是妈妈打开的门她急迫的表情和那半句“哎哟怎么现在才……”在看到门口是顾森西的时候迅地垮了下去她把头探出门外朝走廊里看了看然后回过身来皱着眉问顾森西:“你姐姐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姐姐在后面”顾森西弯下腰换拖鞋“马上就到。”

    他走进

    里把书包从肩膀上卸下来朝沙上一扔。

    “回来啦”父亲抽着烟从房间里出来“那快来吃饭。等你们两个还以为你们有什么事呢。”

    桌子上摆着平常的几道菜不算丰盛却也不简单。

    顾森西摸摸肚子拿起碗朝嘴里扒饭。

    父亲从柜子里拿出那瓶喝了一个月都还没喝完的白酒倒了一小杯也坐下来夹了一颗盐水花生。

    母亲从门口回过头来皱着眉头说:“你们两父子饿死鬼投胎啊。湘湘还没回来呢。”

    顾森西没接话低头继续吃着。

    父亲“呵呵”地打着圆场“没事没事又没外人你也过来啊先吃着。森西估计也饿了。”

    “就你饿别人都不饿!就你没吃别人都吃了!”母亲背过身去站到门外张望着没头没尾地丢这么句话过来。

    顾森西停下手中的筷子他在想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走廊里传来电梯到达的“叮”的一声然后电梯门打开来顾森湘朝家门口走过来。

    母亲赶紧两步迎了上去抓着手一连串的“哎哟湘湘啊你怎么晚回家也不说一声啊女孩子家的这多危险啊你又不是森西……”

    顾森西在厅里吃着饭也没停下来但耳朵里却一字不漏传进了母亲的话。

    父亲“嘿嘿”地笑着朝森西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

    顾森西抬起头朝父亲咧开嘴灿烂地笑了笑。然后他站起来朝门外喊:“姐姐快进来。”

    森湘坐下来母亲关好了门刚在桌边坐下马上起身去了厨房。森湘回过头喊:“妈你还干嘛呀过来吃了。”

    厨房里传出母亲“就来就来”的答话。

    之后母亲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盘子出来放到桌子上后看清楚了里面是两条鲤鱼。

    “来趁热吃啊刚一直放在锅里热着一直等你回来啊就怕冷了。”顾森西的筷子在空中停了一小会儿然后伸向了那盘白灼藕片。

    顾森湘皱着眉看了母亲一眼然后伸筷子夹起一大块鱼肚子上的肉放到顾森西的碗里。

    顾森西抬起头嘴里还嚼着饭含糊地“呵呵”笑着说“姐你自己吃不用给我夹我自己来。”

    “你当然知道自己来。你只知道自己来!你看姐姐多向着你……”坐对面的母亲憋着嗓子。

    “妈!”顾森湘从桌子下面轻轻地踢了下母亲。

    顾森西低头往碗里扒着饭。没说什么。

    吃完饭顾森湘站起来要帮着收碗被母亲严厉地拒绝了。理由是“放在这里不用你收我会收你进房间看书去”。

    顾森湘点点头朝房间走去走到一半想起来拉开书包掏出买的杯子“妈刚回来的路上买的你的杯子昨天倒水的时候不是摔碎了吗。”

    母亲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伸过去接过女儿递过来的杯子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回过头看到坐在沙上把长腿伸在茶几上的顾森西脸立刻垮了下来。她对着顾森西说:“果然人家说得没错女儿就是妈的贴身宝要多暖心有多暖心不像生个儿子哪儿能想得到妈……”

    “那您现在送我去泰国啊现在还不晚。”沙那边顾森西没头没脑地接过来一句。

    “你!”母亲深吸一口气一张脸一瞬间就涨红了。

    “妈!这杯子是森西叫我买的我根本没想起来是森西提醒我的。他身上没钱才叫我去买。您别有事儿没事儿就乱数落人啊……”

    “哎哟你就别护着他了他能想得起来?他整天能想得起一件正事儿我就每天扫祖坟去。”母亲转身进了厨房嘴里念个没完。

    “妈……”顾森湘还想跟进去话出口就被顾森西打断了森西朝她咧开嘴笑了笑说“别理她。你快看书去。”

    顾森湘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心里像是被人用柠檬汁浇了一遍。

    弟弟伸过手轻轻地把她的手握起来。

    顾森西看半天蹲在自己面前的森湘没反应低下头去看她她抬起头眼圈有点红。

    森西伸出食指在她下巴上挑了挑说“美女。”

    “帅哥。”顾森湘轻轻地笑出来抬起手揉了揉红的眼眶。

    这是顾森西明的无聊的游戏。

    而游戏的结束总是顾森西伸出手指做出个做作的pose然后说“唉?你认识我?”

    但今天顾森西换了新花样他做作地撩了撩刘海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顾森湘唰得站起来拿沙靠垫砸过去一连砸了七个。然后转身回房间去了。

    顾森西把靠垫从头上拿下来咧开的嘴角慢慢收拢笑容消失在日渐锐利的脸庞上。

    眼睛里堆积起来的不知道该叫做难过还是悲伤。

第二十章

    正文第二十章 72

    易遥等到了八点半然后提着书包回家。拿起钥匙试着开了下门结果门轻松地打开了。

    林华凤坐在沙上看电视。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胃里又涌起一阵恶心的感觉易遥深吸一口气压了下去。她撩了撩刘海说妈我回来了。

    桌子上摆着吃剩下的饭菜。

    易遥去厨房盛了碗饭出来将就着吃。

    林华凤看了看然后说:“你把菜热一热吧都凉了。”

    易遥刚夹起一筷子蚝油生菜又放下她抬起头问;“妈你还没吃啊?”

    “我吃过了”林华凤在沙上躺下来面朝靠背“你去热一下再吃冬天吃冷的要坏肚子的。”

    “我没事不要紧。”易遥笑了笑起身去厨房盛饭。

    易遥打开锅盖的时候听见了身后林华凤吼过来的声音。

    “你装什么苦情戏啊?你演给谁看啊你!”

    易遥把碗里的饭一抬手全部倒了回去她转身走出厨房对着躺在沙上的林华凤说:“演给你看!你看了几年了你都还是看不懂!”

    易遥把碗朝桌子上一放转身回房间去了。

    易遥从房间里望出去只能看到门没有关上的那一小块区域。

    林华凤的脸朝着沙的靠背里面看不到表情。她的背佝偻着显得人很小。

    她松垮着扎起来的头里有一缕白色的头从黑色的头里刺眼地跳出来。

    易遥抬起手用力捂住了嘴。

    面前摊开的试卷上黑色的字迹被吧嗒吧嗒砸下来的水滴晕染开来。

    73

    屋子里空调开太久。闷得慌。而且冬天本来就干空调再一开久了整个屋子绷紧得像要被撕开来一样。

    顾森湘起身开了半扇窗户。外面的冷风吹了进来。

    舒服多了。

    转过身写字台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翻开盖子屏幕上的件人是“森西”。

    打开短信只有两个字“姐姐”。没有标点。但是顾森湘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得出他一副不高兴的表情。

    森湘扬起嘴笑了笑手指在键盘上打出几个字:“你怎么了?过来吧。”

    合上手机过了两分钟森西在外面敲门。

    “不高兴了?”

    “没有。”顾森西躺在床上随手拿过靠墙放在床上的一排玩偶中的一个把玩着“多大的人了啊你还玩洋娃娃。”

    “洋娃娃?你们男生都这么土吗?你可以叫它们布偶或者玩偶或者公仔。”顾森湘有点忍不住想笑。

    “我又不关心这个。”顾森西翻白眼。

    顾森湘转过身去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参考书来。

    “其实我能理解妈是怎么想的。”

    顾森西从背后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然后就没了下文。

    顾森湘回过头去看见他拿着那个巨大的流氓兔压在自己的脸上。

    “别乱想了你小孩子懂什么。”

    “你也就比我早钻出来那么一两分钟。”流氓兔下面传来嗡声嗡气的声音。

    “要是换做我”他拿开兔子从床上坐起来“我也喜欢你。一个是拿着一等奖学金被学校捧在手里的高材生一个是成绩虽下不垫底但上也不沾天的恶劣学生——这是我老师说的——我也会更喜欢姐姐啊。”

    “才不是啊打是亲骂是爱我以后总归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妈最爱的总归是你。她现在是被你气的。要是换了我你整天这么游手好闲我早把你腿儿打断了还由得你在这里牢骚。”

    “那你可别泼出去。”森西嬉皮笑脸地粘上来双手从姐姐肩膀背后抱过去把额头贴到她的后颈窝上蹭来蹭去。

    “没洗澡吧?一身臭味道。快点去!”

    顾森西刚直起身子门被推开了。母亲端着冒着热气的杯子站在门口两眼要冒出火来。

    “你自己不念书不要来骚扰你姐姐!”

    “妈弟弟过来找我有事。”

    “他能有什么事?”

    “我没事儿我也能来找我姐我和她从娘胎里就一起了比跟你还亲。”顾森西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耸耸肩膀。

    母亲把杯子往写字台上重重一放“砰”的一声里面的水溅出来一半“什么话!”

    “好了森西你回房间睡觉去。”顾森湘站起来把他推出门去。

    母亲转过身来脸色白。过了半晌缓过来了拿着杯子对森湘说:“这是

    蜂蜜水里面加了蜂王浆的听说里面有那什么氨基酸对记忆特别好。你赶快喝了。”

    顾森湘刚要接过杯子母亲就拿了回去脸色又气得变白“你看这都洒了一半了我重新去帮你冲。”

    说完转身出门去了。

    又冲了一杯蜂蜜水过来看着森湘喝了之后母亲才心满意足地转身出来轻手轻脚地带上了森湘房间的门。转过身看到隔壁顾森西的房间门大开着。

    里面没有开灯。

    客厅透进去的光把房间里照出微弱的轮廓来。顾森西鞋也没脱穿着衣服仰躺在床上。

    “你不看书就早点睡。别去影响你姐姐。”母亲压低着声音。

    “知道了。”

    黑暗的房间里传出回答声。

    听不出任何的语气。也看不到任何的表情。

    母亲离开之后顾森西翻了个身把脸重重地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74

    写完一整页英文试卷易遥抬起手揉了揉胀的眼睛顺手把台灯拧得稍微亮些。

    隔壁看电视的声音从隔音并不好的墙另一面传过来。是粗糙滥制的台湾言情剧。

    “你为什么不能爱我?”一个女的在矫情地哭喊着。

    “我这么爱你你感受不到么?”答话的男的更加矫情。

    易遥忍了忍胃里恶心的感觉拿起杯子起身去倒水刚站起来看见林华凤靠在自己房间的门边上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

    “没睡呢?”易遥一边小声说着一边侧过身出去

    客厅倒水。易遥拔掉热水瓶塞抬起热水瓶朝杯子里倒。

    “我柜子里的卫生棉是你拿去用了的吗?”身后林华凤冷冷地说。

    “没啊我没用。”易遥头也没回顺口答道。

    身后林华凤没了声音整个房间寂静一片。

    等到易遥突然意识到的时候她两手一软热水哗啦一声倒满了一整个杯子手背上被烫红一小块。

    易遥塞好瓶塞把热水瓶放到地上。静静地站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弄堂里的光从窗户透进来照着易遥白的脸。她没有转过身来身后的林华凤也一言不。

    像是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才听到背后传来的林华凤平稳的声音她说两个多月了你为什么不用?

    75

    就像是这样的彼此的任何对话动作眼神姿势都预先埋藏好了无限深重的心机。

    这样一直持续了十年的母女之间的关系。

    不经意的对白不经意的表情在黑暗中变成沿着固定好的路线撒下的针在某一个预设好的时刻毫不手软地刺进对方的身体里。然后去印证对方痛苦的表情是否如自己想象的一致。

    很明显林华凤看到了易遥如自己想像中一致的表情。她一动不动地靠在门边上等着易遥。

    易遥转过身来望着林华凤说你知道了。

    林华凤张了张口还没说话易遥抬起脸接着说是又怎么样我就是去找他拿了钱我自己有钱买卫生棉不用用你的。

    林华凤慢慢走过来看着易遥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有本事的啊?

    黑暗中突然甩过来的巴掌和易遥预想的也一模一样。

    在脸上火烧一样的灼热痛感传递到脑子里的同时身体里是如同滑坡般迅坍塌下去的如释重负感。

    而与此同时自己没有预想到的是林华凤突然伸过来的手抓着易遥的头突然用力地扯向自己。

    正对自己的是林华凤一张抽*动着的涨红的脸以及那双在黑暗中也依然烧得通红的眼睛。

第二十一章

    正文第二十一章 76

    很多很多的水草。密密麻麻头一样地浮动在墨绿色的水面之下。

    齐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走无边无际的水域在月广下泛着阴森森的光。

    紧贴脚底的是无法形容的滑腻感。

    哗啦哗啦的水声从远处拍打过来。像是前方有巨大的潮汐。

    最后的一步脚下突然深不可测那一瞬间涌进鼻孔和耳朵的水像水银一样朝着身体里每一个罅隙冲刺进去。

    耳朵里最后的声响是一声尖锐的哭喊——

    “救我。”

    齐铭挣扎着醒过来耳朵里依然残留着嘈杂的水声。开始只是哗啦哗啦的噪音后来渐渐形成了可以分辨出来的声响。

    是隔壁易遥的尖叫。

    齐铭掀开被子裹着厚厚的睡衣打开房间的门穿过

    客厅把大门拉开。深夜寒冷让齐铭像是又掉进了刚刚梦里深不可测的水底。

    易遥家的门紧锁着里面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声。

    齐铭举起手准备敲门的时候手突然被人抓住了。

    齐铭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一把扯了回去李宛心披了条毯子哆嗦着站在自己后面板着一张脸压低声音说人家家里的事儿你操什么心!

    齐铭的手被紧紧地抓着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又一声尖叫之后是玻璃哗啦摔碎的声音。林华凤的骂声钻进耳朵里比玻璃还要尖锐。

    “你就是贱货!我养大你就养成了这样一个贱货!是啊!他给你钱!你找那个男人去啊!**丫头你回来干什么!”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撞倒的声音还有易遥尖叫着的哭声:“妈!妈!你放开我!啊!别打了!我错了!我不找了!我不找了……”

    齐铭隔壁的门也打开了一个中年女人也裹了件睡衣出来。看见李宛心也站在门口于是冲着易遥家努了努嘴说作孽啊下辈子不知道有没有报应。

    李宛心撇撇嘴说也不知道谁作孽你没听里林华凤骂些什么吗说她是贱货肯定是易遥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齐铭摔开李宛心的手吼了句“妈!人家家里的事你清楚什么啊!”

    李宛心被儿子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住了而回过神来就转成了愤怒:“我不清楚你清楚!”

    齐铭不再理她摔开被她紧紧抓住的手朝易遥家门上咣咣地砸。

    李宛心抓着齐铭的衣服往回扯“你疯了你!”

    齐铭硬着身子李宛心比儿子矮一个头用力地扯也扯不动。

    在林华凤把门突然哗啦一下从里面拉开的时候隔壁那个女人赶紧关了门进去了。只剩下站在易遥家门口的齐铭和李宛心对着披头散的林华凤。

    “你们家死人啦?什么神经?半夜敲什么门?”

    李宛心本来没想说什么一听到林华凤一上来就触霉头火也上来了:“要死人的是你们家吧!大半夜吵成这样还让不让人睡了?”

    “哦哟李宛心平时拽得像头傻逼驴一样的人不是你吗?你们家不是有的是钱吗?受不了***搬呀!老娘爱怎么闹怎么闹房子拆了也是我的!”

    李宛心一把把齐铭扯回来推进门里转身对林华凤说“闹啊!随便闹!你最好把你自己生出来的那个贱货给杀了!”说完一把摔上门关得死死的。

    林华凤抄起窗台上的一盆仙人掌朝齐铭家的门上砸过去咣当一声摔得四分五裂。泥土散落下来掉在门口堆起一个小堆。

    齐铭坐在床边上。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他用力地憋着呼吸额头上爆出了好几条青筋才将几乎要顶破喉咙的哭声压回胸腔里。

    眼泪像是打开的水闸哗哗地往下流。

    母亲带着怒气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齐铭你给我睡觉。不准再给我出去。”

    门外一阵哗啦的声音明显是李宛心从外面锁了门。

    齐铭擦掉脸上的眼泪。脑海里残留的影像却不断爆炸般地重现。

    昏暗的房间里易遥动也不动地瘫坐在墙角的地上头披散着遮住了脸身上扯坏的衣服耷拉成好几片。

    满地闪着光的玻璃残渣。

    77

    晨雾浓得化不开。

    窗户上已经凝聚了一层厚厚的霜。

    昨天新闻里已经预告过这几天将要降温但还是比预计的温度更低了些。

    刚刚回暖的春天一瞬间又被苍白的寂寥吞噬了。

    依然是让人感到压抑的惨白色的天光均匀而淡寡地涂抹在蓝天上。

    齐铭走出弄堂口的时候回过头看看易遥家的门依然紧闭着。听不到任何的动静。身后母亲和几个女人站在门口话短话长。齐铭拿出单车拐弯出了弄堂。

    “哦哟我看齐铭真是越来越一表人才小时候不觉得现在真是长得好用他们小孩子的话来说真是英俊。”那个顶着一头花卷一样的头的女人谄媚着。

    “现在的小孩才不说英俊她们都说酷。”另外一个女人接过话来显得自己跟得上潮流。

    李宛心在边上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是啊我每天早上看见他和易遥一起上学易遥缩在他旁边就像小媳妇似的。”对面一家门打开了刚出来的一个女人接过她们的话题。

    李宛心的脸刷地垮下来“瞎讲什么呢!”说完转过身把门摔上了。

    剩下几个女人幸灾乐祸地彼此看了看扯着嘴笑了——

    我看齐铭和易遥就不正常——

    是啊那天早上我还看见易遥在弄堂门口蹲下来哇啦哇啦吐了一地齐铭在边上拍着她的背那心疼的表情就是一副“当爹”的样子——

    要真有那什么我看李宛心应该要疯了——

    最好有那什么这弄堂死气沉沉的有点热闹才好。

    78

    路过学校门口的小店时齐铭看了看时间还早于是从车上下来钻了进去。

    两三个女生挤在一排机器前面。

    齐铭不好意思也挤进去就站在后面等。

    面前的这排机器是店里新到的在日本非常流行的扭蛋。投进去钱然后随机掉出蛋来里面有各种系列的玩具模型。而吸引人的地方在于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得到哪一个模型。

    前面的女生回过头来的时候齐铭“啊“了一声然后立即礼貌地打了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唐小米的脸在齐铭目光的注视下迅地红了起来。

    “你想买‘这个’啊?”齐铭指了指眼前的机器因为不能确定到底该怎么称呼所以用“这个”来代替。

    “嗯……想买。”唐小米微微低着头脸上是显得动人的一点点红晕。

    “你们女生都喜欢这种东西?”齐铭摸了摸头表示有点不可理解。

    “女孩子嘛当然和男孩子不一样咯。”唐小米笑起来招牌一样的动人微笑。

    齐铭盯着唐小米看了几秒钟然后一步上前说:“哦那我来吧。”

    他背对着唐小米伸出手扭动起机器上的转扭。

    掉出来的蛋里是一只

    熊猫。齐铭拿着朝收银台走过去。

    他并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身后突然开始呼吸急促紧张起来的唐小米。

    唐小米摸出手机脸上是压抑不住兴奋的表情——

    我和齐铭在校门口的小店里他看我想买扭蛋他就自己买下来了不知道是不是要送我怎么办?

    迅传回来的短信内容是:你买一个别的东西当他送扭蛋给你的时候你就拿出来送给他。哈哈大小姐他吃错药了还是你对他下了毒?

    唐小米没有理睬短信后半句的内容她转过身在旁边的玻璃橱窗里拿出几个蓝色的胶带护腕来最近学校几个醒目的男生都在戴这个。

    她挑了一个好看一点的拿起来然后朝收银台走过去静静地站在齐铭边上低着头。

    里面的人在找钱齐铭回过头对唐小米笑了笑:“前几天我一直听易遥提到这个我还在想到底是什么东西今天正好看到了买来送她。”说完低头看到了唐小米手上的护腕说“这个是男生用的吧?你买来送人?”

    唐小米脸上的微笑像绽开的花朵一样动人“是啊同学快过生日了他篮球队的。”

    “嗯那这样我先走了。”齐铭接过找回来的零钱挥手做了个“拜拜”。

    “嗯。”唐小米点点头。然后从钱包里掏出钱递给收钱的人。

    齐铭拨开店门口垂着的挂帘走出去的同时唐小米的脸一瞬间暗下来。

    她迅地翻开手机的盖子啪啪打了几个字然后“啪”地一声用力合上。

    牙齿用力地咬在一起脸上的肌肉绷得太紧从皮肤上透出轮廓来。

    79

    被风不小心吹送过来的种子。

    掉在心房上。

    一直沉睡着。沉睡着。

    但是一定会在某一个恰如其分的时刻瞬间就苏醒所来。在不足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迅地顶破外壳扎下盘根错节的庞大根系然后再抖一抖就刷的一声挺立出遮天蔽日的茂密枝丫与肥厚的枝叶。

    接着慢镜头一般缓慢地张开了血淋淋的巨大花盘。

    这样的种子。一直沉睡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等待着有一天被某种无法用语言定义的东西解开封印的咒语。

第二十二章

    正文第二十二章 8o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

    一只涂着五彩斑斓指甲油的手伸过去拿起来挂在手机上各种繁复的吊缀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件人:唐小米。”

    信息打开来非常简单的三个字清晰地映在光的屏幕上。

    “搞死她!”

    81

    也不太记得他们说过人的梦是没有颜色还是没有声音。

    如果是没有颜色的话——

    自己的梦里明明就经常出现深夜所有电视节目结束时出现的那个七彩条的球形符号。也就是说经常会梦见自己一个人看电视看到深夜一直看到全世界都休眠了连电视机也打出这样的符号来告诉你我要休息了。

    而如果是没有声音的话——

    自己的梦里又经常出现教室里课本被无数双手翻动时的哗啦哗啦的声响窗外的蝉鸣被头顶的电扇转破敲碎稀疏地砸到眼皮上断断续续无休无止。空气里是夏天不断蒸出的暑气。闷得人慌。连黑板也像是在这样潮湿闷热的天气里长出了一层灰白色的斑点来。下课后的值日生总是抱怨。然后更用力地挥舞黑板擦。那种刷刷刷的声音。

    还有那些来路不明的哭泣的声音。有的时候是哽咽。有的时候是呜咽。有的时候是啜泣。有的时候是饮泣。然后一天一天地慢慢变成了呐喊。

    是这样吗?

    真的是这样吗?

    梦里什么都有吗?

    82

    齐铭从办公室抱回昨天老师已经批好的作业然后朝教室走。刚上到楼梯走进走廊窗户外面就刷刷地飘过一大堆白色的塑料袋。

    没有坠下去却被风吹到了更高的天上。

    其实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飞得那么高。没有翅膀也没有羽毛。

    仅仅就是因为轻么?仅仅就是因为没有重量么?

    于是就可以一直这样随风漂泊么?

    春天的风里卷裹着无数微小的草耔。

    它们也像那些轻飘飘的白色塑料袋一样被吹向无数未知的地域。

    在冷漠的城市里死亡在潮湿的荒野里繁盛。

    然后再把时间和空间染成成千上万的无法分辨的绿色。

    梦里曾经有过这样的画面用手拨开茂盛的柔软高草下面是一片漆黑的尸骸。

    快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预备铃在走廊尽头那边响起来。

    冬天难得的日光照进高大的窗户在地面上投出巨大的光斑。

    尘埃浮动在空气里慢镜头一样地移动成无数渺小的星河。

    像是在地理课上看过的幻灯片里的那些微小的宇宙。

    教室里一团闹哄哄的声音。

    走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聚拢在一起的人群透过肩膀与肩膀的缝隙看到的是站在人群中间的唐小米。依然是那张无辜而美好的面容。

    齐铭挤过人群朝自己的座位走过去经过唐小米的座位的时候看到了她的那张面目全非的桌子。长短不一的粉笔头和黏糊糊的白色粉末都被风干后的胶水固定在桌面上有好事的男生用笔去戳“哦哟粘得这么牢啊这桌子废掉了。”

    “唐小米你得罪谁啦?”有女生投过来同情的眼光。

    “我不知道啊……”依然是那样无辜而美好的口气和表情像是最纯净的白色软花在清晨的第一道光线里开得晶莹剔透。

    齐铭转过头把一叠作业本放到讲台上然后坐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第一节课的课本顺手把扭蛋放进书包。他抬起头看看易遥的座位依然是在漏风的窗户边上空荡荡的像是从来都没有人坐过一样。有一束光从窗外数叶的缝隙里投过来定定地照着桌面的一小块区域。

    昨晚没有睡好。或者更精确一点说是昨晚并没有睡。

    齐铭抬起手揉了揉红的眼眶。视线里的一切被叠上一层透明的虚影。像失了焦的镜头。

    上课铃把聚拢在一起的嘈杂人群驱散开来回到自己的位置重新坐好。只剩下唐小米依然站在自己的座位上仰着一张无辜的脸。

    “唐小米上课了。”班主任推了推眼镜提醒着。

    “老师我的桌子……”

    班主任转过身来在看清楚她一塌糊涂的桌面之后胸腔明显大了一圈“怎么会这样?谁做的?”

    唐小米摇摇头。

    “昨天是易遥锁的门”坐在后面的劳动委员靠在椅背上转着手上的自动铅笔“问问易遥应该知道嘛不过……”随即把头转向易遥空着的座位。

    像是有虫子爬进了血管一寸一寸令人恶心地朝心脏蠕动着。

    “易遥没来上课?”班主任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教室里寂静一片。没有人接话。

    只是各种各样的表情从每个人脸上浮现起来。带着各自的想法形象而生动地表达着内心。

    “算了没有关系应该也不是谁故意的吧。我下课后自己弄干净就可以了。”唐小米抬起手把垂到脸庞的头绕回耳后。

    ——算了。

    ——没有关系。

    ——应该也不是谁故意的吧。

    ——我下课后自己弄干净就可以了。

    每一句话都像是黑暗里闪着绿光的匕。刷刷地朝着某一个目标精准地刺过去。

    黑暗中弥漫的血腥味道。甜腻得可以让人窒息了。

    “那老师我放学后再来弄这个桌子我先用易遥的桌子可以吗?”唐小米抬起头认真地询问着“反正今天她也没来上课我先借用一下吧?”

    “恩你先搬过去。”班主任翻开讲义这起小小的事故算是告一段落了。但末了他依然加了一句“真是太不像话了。”

    有男生自告奋勇地去把易遥的桌子搬了过来小心地帮唐小米摆好然后又把那张面目全非的桌子拖到窗户边上重重地一放。

    唐小米坐下来对着那个男生微笑着说了“谢谢”美好的表情在日光里显得透明般柔和。

    83

    终于爬进心脏了。那条肥硕的恶心的虫子。

    被撕咬啃噬的刺痛感。顺着血液传递到头皮在太阳穴上突突地跳动着。

    84

    “他没有带领带唉!为什么教务主任就不抓他?不公平!”

    “他眼睛真好看睫毛像假的一样。”

    “他鼻子很挺呢。”

    “你好色哦~”

    “啊?”

    这样的对话会每天都生在学校聚拢的女生群体里无论在上海还是在全国其他任何一个城市。而以上的一段对话指向的目标是现在正靠在教室门口朝里张望的顾森西。

    他一只手搭在门框边上探着半个身子朝教室里望找了半天终于放弃了伸手抓过身边一个正低着头走进教室的女生因为太过大力女生张着口尖叫起来。顾森西也被吓一跳赶紧放开手摊着双手表示着自己的“无害”问:“易遥在吗?”

    黑板边上正和一堆女生聚在一起谈话的唐小米转过头来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顾森西然后嫣然一笑“她没来上课。”

    “唉?为什么?”顾森西皱了皱眉。

    “我怎么知道呀可能在家里……”唐小米顿了顿用更加灿烂地笑容说“养身子吧。”

    窃窃的笑声从教室各处冒出来。像是黑暗里游窜的蛇虫鼠蚁。

    却比它们更加肆无忌惮。无论是抬起手捂住嘴还是压低了声音在喉咙里憋紧都放肆地渲染着一种惟恐别人没有看到惟恐别人没有听到的故意感。

    ——就是笑给你听的。

    ——我就是故意要笑给你听的。

    顾森西把表情收拢来静静地看向面前笑容灿烂的唐小米唐小米依然微笑着和他对视着精致的眉毛眼睛鲜艳的嘴唇都用一种类似孔雀般又骄傲又美丽的姿势传递着“怎么样”的信息。

    顾森西慢慢咧开嘴角露出好看的牙齿白得像一排陶瓷冲着唐小米目不转睛地笑。唐小米反倒被他笑得有点头皮麻丢下一句“神经病”走回自己的座位。

    顾森西邪邪地扯着一边的嘴角看着被自己惹毛的唐小米正想再烧把火浇点油回过头就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男生。

    抱着一叠收好的作业本整齐系在领口的黑色领带干净的白衬衣直直的头整洁地排成柔软的刘海。

    “你班长啊?”顾森西对面前一表人才的男生下了这样的定义。

    不过却没有得到回答齐铭把重重的作业本换到另外一只手说“你找易遥干嘛?”

    顾森西耸耸肩膀也没有回答露出牙齿笑了笑转身走了。

    走了两步他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对齐铭说:“你问这个干嘛?”

    85

    易遥赶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了易遥费力地把自行车停进满满当当几乎要扑出来的车棚拔下钥匙往教室赶。

    所有的学生都在上课只有从教室里零星飘出来的老师讲解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校园里。曾经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在寂静的校园连树叶晃动都能听到清晰的回声。

    整个校园像是一座废弃的白色医院。

    易遥走到教室门口喊了报告。

    老师转过脸来从易遥背着的书包领悟到原来这不是“这节课迟到的学生”而是“今天旷课一上午”的学生。于是脸色变得格外难看。停下来讲了几句才让易遥进来上课。

    易遥走到座位上刚想从肩膀上取下书包的双手停在一半目光牢牢地钉在课桌上没办法移开。过了一会儿易遥猛地转过身来对唐小米吼:“唐小米把你的桌子给我换回来!”

    所有人包括老师在内都被易遥的声音吓了一跳在最初几秒的错愕过去之后老师的脸涨得通红“易遥你给我坐下!现在在上课你吼什么!”

    唐小米慌忙地站起来支吾着解释:“对不起老师是我的错我以为今天易遥不来上课就临时把我被别人弄脏的桌子和她换了一下。”然后回过头对易遥弯腰点了点头表示抱歉“我现在就和你换回来。”

    唐小米把弄脏的桌子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正准备坐下然后突然恍然大悟般地抬起头:“咦?你怎么知道这桌子是我的啊?”

    坐下来的易遥突然僵直了后背。

    没办法转头。或者说不用转头都可以想象得出那样一张充满了纯真疑惑的面容。

    也可以想象这样的一张面容在周围此起彼伏的“哦……”“啊?”“恩……”的各种情绪的单音节词里是怎么样慢慢地变成一张得意而骄傲的脸像一面胜利的旗帜一样在某个制高点上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齐铭低着头连抬头的力量都没有。

    窗外是春寒料峭的天空。呼啸的风声隔着玻璃清晰地刮过耳边。

    86

    “红烧肉!师傅多加一勺啊别那么小气嘛!”

    “最讨厌青菜。”

    “肥肉好恶心啊。”

    食堂窗口前的队伍排到了门口每天中午都是这样。动作慢一点的学生只能选择一些剩下的很难吃的菜色。

    齐铭和易遥站在队伍的最后面。齐铭探出身子望了望前面依然很长的队伍微微叹了口气。倒是易遥无所谓地站着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隔着一行差不多的位置站着唐小米。

    最后一节课因为出现了波折所以老师也只能以拖堂来弥补被损失的时间。导致出现在这样集体排在队伍很后面的情况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几分钟后唐小米就扬着灿烂的笑容把饭盒递给了队伍非常前面的男生。不知道是哪个班级的笑嘻嘻地接了过去并且详细地询问了需要什么菜色。

    易遥别过脸来正好对上齐铭看过来的目光。

    食堂墙上的大挂钟指向一点。

    人群渐渐稀少了。窗口里的师傅收拾着被掏空的巨大铝盆咣当咣当的声音有点寂寥地回荡在食堂巨大的空间里。

    “对了早上顾森西来找过你。”

    “谁?”

    “顾森湘的弟弟你那天掉进池里不是和他一起么?”

    “哦。”想起来了是谁“他找我干嘛?”

    “我问了他没说。”

    “哦。”易遥一边答应着一边从饭盒里挑出来不吃的肥肉还有茄子。

    “要吃牛肉么”齐铭把自己的饭盒朝易遥推了推“我从家里带的。”

    “嗯不用。”易遥摇摇头然后刚要说什么就朝旁边弯下腰去。过了一会儿抬起身来扯过一叠厚厚的纸巾捂到嘴上。

    “你到底打算怎么办!”齐铭压低声音有点恼火地问道。

    “你别管了”易遥把饭盒盖上“我自己有办法。”

    “你有屁的办法!”齐铭忍着不想火把头转到一边“你要钱没钱要经验没经验……我告诉你你别傻啊!你要是打算生下来……”

    “你别傻了”易遥挥挥手不想再和他讨论下去毕竟不是什么能摆到台面上来说的事情而且谁知道空气里竖着多少双耳朵“你要我生我也不会生。”

    易遥站起来拿着饭盒朝食堂背后的水槽走去。走了两步转过身笑容带着淡淡地嘲讽“你那话说的好像你很有经验似的。”

第二十三章

    正文第二十三章 87

    午休的时候学校里总是呈现着一种被庸懒笼罩的氛围。

    像是把蜂蜜调和进热牛奶然后慢慢地搅拌着持续蒸的甜腻香味和热气。

    蓝球场上有一两个男生篮球砸到水泥地上啪啪的声音在学校里短促地回响着。

    春天正午的太阳光依然很斜树木和人都被拉出长长的影子指往北。或者南?易遥也不太分得清楚这反正是自己曾经做错的一道地理题。评讲试卷的时候自己记得还用红笔划过眼下依然没有办法回忆得起来。

    也就是说下次考试还会出错。

    洗手池也没什么人了。

    易遥本来想把饭倒掉但看了看饭盒里里面的饭菜几乎没有怎么动过就盒上盖子准备带回家去。也没有等还在洗碗的齐铭就一个人先走了。

    “我想一个人散散步。”易遥对齐铭摆了摆手自己朝教室走过去。

    其实也不太想回教室。

    唐小米那张鲜花一样的脸看久了真的忍不住想要往上泼硫酸。

    易遥从教学楼边上绕过去教师办公楼背后有一条几乎没人的林荫道。两边的梧桐大得不像话像是奇幻世界中原始森林里的那些盘根错节的古木。

    易遥一边走一边用手揉着右边额头。手指穿过头可以摸到鼓起来的一大块上面是已经结了疤的伤口。昨天晚上的事情一直在脑海里回放着像被人按下了无限循环的按钮林华凤扯着自己的头一遍一遍地往墙上撞。

    “易遥。”

    有人叫她。不过她并没有听到依然朝着前面走。

    直到第二声更响亮的呼唤传进耳朵易遥才回过头去不过后面却没有人。四处张望了一下就看到一楼窗户里咬着一只笔正冲着自己微笑招手的顾森西。

    88

    ——你在老师办公室里干嘛?

    ——做试卷。

    ——你一个人?

    ——嗯上次考试没去老师罚我一个人重做。

    ——哦。

    ——帮我做。

    ——啊?

    ——啊。

    ——我为什么要帮你做?

    ——你就说你做不做嘛?

    不知道是从哪儿面窗户玻璃折射过来的反光易遥膝盖上摊开来的试卷上面一小块亮白色的光班轻微地晃来晃去看上去像是物理实验里面用放大镜点火那一块纸感觉随时都会变黑然后就冒起青色的火焰来。

    易遥坐在窗户下面的水泥台阶上把试卷摊在膝盖上。

    “喂”头被东西敲了敲正好敲到伤口的地方易遥抬起头还没开口里面的顾森西就递出一本大开本的厚书“拿去垫着写。”

    易遥过了几秒钟伸手接过来垫在试卷下面说:“先说好我成绩也不好如果做不及格你别来抱怨。”

    “恩。”顾森西点点头一只手肘撑在窗台边上托着腮低头望着易遥头顶露出的一星点白色的头皮。

    “对了”易遥抬起头想起什么“你早上来教室找过我?”

    “恩。”

    “有事啊?”

    “上你你把你的学生卡放在我的外套口袋里了就是你掉进水里那天。”顾森西从口袋里掏出学生卡伸手递给她。

    “等会吧做完了你再给我。”

    说完易遥就不说话了低头继续在草稿纸上划来划去。

    “你头很多哎。”顾森西没话找话。

    “你闭嘴你再烦我就不做了。”

    头顶上安静下来。

    易遥挪了挪背靠着墙壁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刷刷地写着一串一串的数字。

    顾森西在她头顶咧开嘴笑了笑不过易遥也看不到。

    “把试卷给我。”

    “我还没做完。”等话出了口才反映过来刚才那句话并不是顾森西的声音。易遥抬起头窗户里面站着自己不认识的老师眼镜反着光连眼神都看不到。

    其实不用看也知道是烧满怒火的目光。

    易遥慢慢地站起来心里想嗯运气真好。

    易遥和顾森西并排站在教室里。

    易遥低着头挺平静。顾森西在边上也挺平静。

    倒是老师胸腔剧烈起伏着讲两句就大口大口喝水易遥看着他觉得哪有这么严重就算自己家里祖坟被挖了也不需要气成这样。

    “你为什么要帮他做试卷?”老师张着满嘴因为抽烟而变黄的牙冲着易遥吼口水几乎要喷到易遥脸上来。

    易遥厌恶地皱了皱眉也没有回答。只是心里想是啊我还想知道呢我为什么要帮他做试卷。

    89

    足足被骂了半个小时。最后以“明天一人写一张检查交上来”作为结束。

    易遥走出办公室就直接朝教室走也不管顾森西在背后“喂喂”地叫个不停。

    “喂”顾森西扯了扯领口松垮的领带“对不起嘛。”

    易遥停下来转过身来望着顾森西停了会儿然后抬了抬眉毛“晚上回家记得把我那一份检查一起写。”

    顾森西耸了耸肩膀转过身朝自己的教室走过去。手插进口袋的时候摸到硬卡。

    又忘记还给她了。

    那放学后去找她吧。这样想着顾森西朝自己班级走去。

    也许是生气的关系走到教学楼与教务楼中间的那条贴满各种公告的长廊时易遥一阵剧烈的恶心胃里陡然翻上来一股酸水从喉咙冒出来流进口腔。于是俯身吐在边上的痰盂里。

    直起身来的时候才看到前面几步的那块公告栏前面聚满了一堆不多却也绝对不少的人。

    易遥从来不关心这种热闹她擦了擦嘴角然后从人群边上走过去但却被漏进耳朵的几句对白定住了脚步。

    “谁这么不要脸啊?”

    “姓名那一栏不是写着嘛易遥。”

    “易遥是谁?哪个年级的啊?”

    “你连易遥也不知道啊最近学校里风传的那个外号叫‘一百块’的啊。”

    像从空气里突然甩过来鞭子重重地抽在脸上。

    易遥挤进人群慢慢靠近公告栏身边的人被撞开的时候反应都先是一副“谁啊”的生气表情然后在看清楚挤进来的人是谁之后都默默地退到旁边闭嘴站着把胳膊抄在胸前用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等待着。

    等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之后只剩下站在易遥前面的两个离公告板最近的两个女生还在继续讨论着。“你说菜花是什么东西?”“哎呀你少恶心啦我要吐了啦。”直到被后面的人扯了扯衣服暗示她们她们才转过身来看到面无表情的易遥。

    9o

    一整条安静的走廊。

    消失了声音。消失了温度。消失了光线。消失了那些围观者的面容和动作。时间在这里变成缓慢流动的河流。粘稠的几乎无法流动的河水。还有弥漫在河流上的如同硫磺一样的味道与蒸汽。

    走廊慢慢变成一个巨大的隧道般的洞穴。

    不知道连接往哪里的洞穴。

第二十四章

    正文第二十四章 91

    预备铃响的时候易遥伸出手撕下了那张贴出来的写着自己名字的病历单。

    周围的人出嗡嗡的声音一边议论着一边四下散开来。

    易遥慢慢地把那张有点泛黄的纸撕下来。在手心里捏成一团然后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转身朝教室方向走过去。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停了下来。站了一会然后回过头快步地走回去。

    她弯下腰伸手进垃圾桶里拼命地找着更才的那张纸。

    那张病历单被重新摊开来上面的字迹是医生们共有的龙飞凤舞难以辨认。但印刷上去的题头依然清晰地透露着所有的信息。

    “第二人民

    医院妇科。”

    以及里面有几个可以看得清楚字迹的词条“性病”“炎症”“梅毒”“感染”。

    易遥抬起手把病历单撕开然后再撕开像是出了故障的

    机器人一样停也停不下来。直到已经撕成了指甲盖大小的碎片无法再撕了她才停下来然后把手心里的一大团碎纸朝着边上的洗手池扔进去。哗啦拧开水龙头开到最大。

    水柱朝下用力地冲刷在水池底上像是水管被砸爆一样喷出来的巨大水流卷动着那些碎纸从下水口旋涡一样地被吸扯进去。水柱砸出来的哗啦哗啦的巨大声响在整条走廊里被反复地扩音听上去像是一条瀑布的声音。

    一直放了差不多一分钟易遥才抬手拧好水龙头。

    那一瞬间消失掉的声音除了水声还有易遥咽回喉咙里的声响。

    剧烈起伏的胸腔慢慢地回归了平静。

    易遥吸了吸鼻子把弄湿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胸口面前被溅湿了一大片不过没有关系。

    有什么关系呢。

    她拖着长长的被踩在脚下面的裤子飞快地朝教室跑过去。

    走廊重新变成安静的洞穴。

    92

    是连接往哪儿的洞穴呢?

    93

    走进教室的时候已经差不多要上课了。

    易遥踏进门的时候教室里嘈杂的人声突然安静下来。

    易遥并不在意这些她平静地走回自己的座位经过唐小米身边的时候迅伸出手紧紧地抓了一大把她散在后背上的头。

    那一下真的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易遥觉得自己的手几乎都没有知觉了。

    尖叫着的唐小米连带着人从椅子上被扯下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易遥回过身扯了扯衣服的拉链说:“啊真对不起跑太快了拉链勾住你的头了。”

    唐小米疼得脸色白额头上跳着一根青色的血管。面前的易遥一脸诚恳也没办法说出多么恶毒的话来。起码没办法当着全班的面说出来毕竟她的表情和语气永远都应该是符合“无辜而又美好”这样的形容词不是么。

    易遥轻轻扬了扬嘴角然后走回自己的座位“疼么?”易遥回过头来认真地问她。

    唐小米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愤怒的表情像是迅瓦解的薄冰而后那种熟悉的美好笑容又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那种迷人的洋溢着美好青春的笑容。

    黑暗里盛开的巨大花盘。

    “不疼”唐小米撩了撩头停了几秒然后把目光从易遥脸上慢慢往下移“反正我不疼。”

    94

    如果有什么度可以逼近光的话那么一定是流言。

    就算不用想象易遥也可以知道对于这样一所以优秀教学品质而闻名的中学来说自己身上生的事情具有多么爆炸的话题性。

    一个人的嘴唇靠近另一个人的耳朵然后再由另一个人的嘴唇传递向更多的耳朵。而且传递的事实也如同受到了核辐射的污染一样在流传的过程里迅地被添油加醋而变得更加畸形。

    易遥想起曾经在一次生态保护展览上看到过的被核辐射污染后生下来的小动物三只眼睛的绵羊标本和五条腿的蟾蜍。

    都静静地在玻璃橱窗里安静地看向所有参观它们的人群。

    课间休息的时候易遥上完厕所在洗手池把水龙头打开。

    外面冲进来一个看上去年纪很小的低年级的女生正要跑进格间的时候被站在易遥身边同样也在洗手的一个女生叫住了。

    易遥从镜子里也可以看到那个女生先把目光瞄了瞄自己然后又扬了扬下巴瞄向女生准备进去的格间。

    于是被暗示的女生轻易地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转身拉开了隔壁一间的门。关上门的时候还对她说了声“好险谢谢你了。”

    易遥关上水龙头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干了手扯着嘴角笑了笑转身出了洗手间。

    95

    下午最后一节课。

    越靠近傍晚太阳的光线就越渐稀薄。

    易遥抬起头望向窗外地平线上残留着半个赤红的落日。无限绚丽的云彩从天边滚滚而起拥挤着顶上苍穹。

    世界被照耀成一片迷幻般的红色。

    易遥抬起手腕还有十分钟下课这个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易遥低下头在桌子下面翻开手机盖然后看到件人“齐铭”。

    “下课后我要去数学竞赛培训你先走。”

    易遥正要回复刚打完“知道了”三个字又有一条新的短消息进来易遥没有理睬把“知道”了三个字回给齐铭。

    送成功之后易遥打开收件箱看到后面进来的那条信息依然是齐铭的短信不过内容是:“还有别和她们计较。”

    易遥看着这条短信没有说话半天也不知道回什么。而且刚刚出那一条“知道了”看上去也像是对“别和她们计较”的回答。

    如果按照内心的想法的话那么对于“别和她们计较”的回答绝对不会是“知道了”而一定会是“不可能”。

    易遥笑了笑合上手机继续望向窗外的那片被夕阳染成红色的绚丽世界。

    96

    顾森西再一次站在易遥教室门口的时候依然没有看到易遥。

    教室里没有剩下几个人。

    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在擦着黑板。

    顾森西冲着她喊了喊:“喂易遥在不在?”

    然后教室后面一个正在整理书包的女生从课桌中站起来声音甜美地说“你又来找易遥啦?”

    顾森西寻着声音望过去唐小米头上的红色蝴蝶结在夕阳下变得更加醒目。

    “恩”顾森西点点头张望了一下空旷的教室像在最后确定一遍易遥并没有在教室里“她回家了?”

    “你说易遥啊”唐小米慢慢地走过来“她身子不是不舒服吗应该看病去了吧。”

    顾森西并没有注意到唐小米的措辞也许男生的粗线条并不会仔细到感觉出“身体”和“身子”的区别。他皱了皱眉说:“她病了?”

    唐小米没有理他笑了笑就从他身边擦了过去走出教室门转进了走廊。

    正要下楼梯唐小米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翻开手机的盖子然后看到件人的名字的时候突然扬起嘴角笑起来。

    打开信息内容是:“她又去那儿了。”

    唐小米合上手机转身往回走。

    “喂。”

    顾森西回过头看到又重新折回来的唐小米。

    “你要不要去看看她啊她在

    医院呢。”

    “哪家医院?”顾森西转过身朝唐小米走过去。

    97

    易遥把白色的纸袋放进书包。然后摸索下陈旧的楼梯。

    腐朽的木头的味道依然**地包裹住全身。

    偶尔踩到的损坏的木板出吱吱的声音来。

    昏暗的阁楼里只有一盏25瓦左右的黄色灯泡在亮。有等于无。阁楼一半完全沉在黑暗里另外一半虚虚地浮在灰蒙之上。

    只有出口的地方涌进来傍晚的红色光线。

    跨出阁楼的门易遥揉了揉湿漉漉的眼睛然后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顾森西。

    他望向自己的表情像是一幅模糊的油画静止得看不出变化。

    直到他抬起头用一种很好看的男生动作抓了抓头微微地一笑“哈原来真的这样。”

    98

    在某些瞬间你会感受到那种突如其来的黑暗。

    比如瞬间的失明。

    比如明亮的房间里被人突然拉灭了灯。

    比如电影开始时周围突然安静下来的空间。

    比如飞快的火车突然开进了幽长的隧道。

    或者比如这样的一个天空拥挤着绚丽云彩的傍晚。那些突然扑向自己的黑暗像是一双力量巨大的手将自己抓起来用力地抛向了另一个世界。

    易遥再一次抬起手揉了揉更加湿润的眼睛说“恩是这样啊。”

    眼眶像是漏水的容器。只是找不到缺口在哪儿。于是就只能更加用力地揉向眼眶。

    “就是这样啊。”易遥甚至微微笑起来。

    说完她看到了站在顾森西背后十米开外朝着自己露出甜美微笑的唐小米。

    99

    走进弄堂的时候天已经变得很黑了。

    厚重的云朵把天空压得很低。像擦着弄堂的屋顶一般移动着。

    楼顶上的尖锐的天线和避雷针就那样哗哗地划破黑色云层像撕开黑色的布匹一样出清晰的声响。

    黑色的云朵里移动着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模糊光团。隐隐约约的红色的黄色的绿色的紫色的光晕。

    在云与云的缝隙里间歇出没着。

    易遥把车停好然后走进弄堂。右手死死地抓紧着书包一边的肩带用尽力气指甲白。像溺水的人抓紧手中的淤泥与水草。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用尽力气。

    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飞地离开自己的世界。所以想要抓紧一些更紧一些。紧得透不过气也没有关系。

    只要不要离开自己的世界。

    1oo

    呛人的油烟从两旁的窗户里被排风扇抽出来直直地喷向对面同样转动的油腻腻的排风扇。凝固成黑色粘稠液体的油烟在风扇停止转动的时候会一滴一滴从叶片上缓慢地滴向窗台。易遥差不多每个星期都要用清洁精擦一次。那种手指上无论洗多少次也无法清除的油腻感刻在头皮的最浅层比任何感觉都更容易回忆起来。

    易遥穿过这样的一扇又一扇黑色的窗户朝自己家里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朝齐铭家看了看暖黄色的灯光从窗户投射出来像一摊夕阳一样融化在弄堂过道的地面上。

    很多时候也会觉得齐铭也像是夕阳一样是温暖的也是悲伤的并且正在慢慢慢慢地朝地平线下坠去一点一点地离开自己的世界卷裹着温暖的光线和美好的时间一起离开自己的世界。

    是悲伤的温暖也是温暖的悲伤吧。

    也许这样的时刻齐铭正拿着碗面前是热气腾腾的饭菜身边是李宛心那张呵护备至到让人觉得虚伪的脸。说许他已经吃完了晚饭随手拧亮写字台上的台灯翻开英文书的某一页阅读着那些长长的词条。或者他抬起头露出那张夕阳一样悲伤而又温暖的脸。

    易遥突然被冲上喉咙的哽咽弄得有点措手不及。她抬起手揉揉眼睛用钥匙打开自己家的门。

    门里是意料之中的黑暗。

    冰冷的黑暗以及住在不远处悲伤的温暖。

    它们曾经并列在一起。

    它们曾经生长在一起。

    它们还在一起。

    它们会不会永远在一起?

第二十五章

    正文第二十五章 1o1

    易遥关上门,转身的时候闻到自己头上一股浓浓的油烟味道,忍不住一阵恶心。刚要转身走进厕所就听到房间里传来冷冰冰的声音。

    “这么晚才回来。你干脆死外面算了。”

    易遥没有答腔走进厕所把刚刚涌上来的酸水吐进马桶。出来的时候看到厨房里什么都没有动过没有菜没有饭整个厨房冷冷清清的像一个冒着冷气的仓库一样。

    易遥把书包放在沙上对房间里躺着的林华风说:“你还没吃饭么?”

    “你死在外面不回来吃什么饭。”

    易遥扯了扯嘴角“照你这副样子我死在外面的话你应该接着死在里面。”

    易遥挽起头转身走进厨房里准备作饭。

    从房间里仍出来的拖鞋不偏不斜地砸在自己后背上易遥像没有感觉一样从柜子里拿出米袋把米倒进盆里拧开水龙头。

    水龙头里喷出来的水哗哗地激起一层白色的泡沫。

    有些米粒粘在手背上。

    从厨房望出去可以看见齐铭房间的窗户透出来的橘黄色的灯光。窗帘上是他低着头的影子。安静得像一幅恬淡的水墨。

    易遥低下头米里有一条黑色的短虫浮到水面上来易遥伸出手指把它捏起来捏成了薄薄的一片。

    1o2

    易遥从书包里把那个从诊所里带回来的白色纸袋拿出来塞在枕头底下想了想有摸出来塞进了床底下的那个鞋盒里。后来想家里有可能有老鼠于是又拿出来锁进了衣柜。

    关上衣柜的门易遥拍拍身上的尘土胸腔里心跳得太剧烈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易遥摸出手机打开新信息写了一句“你别相信他们说的”还没写完就啪啪啪地删掉了又重新输了句“你相信我吗?”写好了停了半天还是没有。光标又重新移动回初始位置。

    最后易遥打了句“明天可以把学生卡还给我吗?我来找你”然后在收件人里选择了“顾森西”按了送。

    那个信封的标志闪动了几下之后消失了。屏幕上出现“消息送成功”的提示。易遥把手机放在写字台的玻璃上屏幕一直安静地没有再亮起来。

    过了十分钟易遥抬起手用袖子擦掉脸颊上的眼泪。她吸了吸鼻子打开书包开始写作业。

    玻璃板下面是易遥从小时候到现在的照片有一滴眼泪正好落在一张照片中易遥的脸上。

    那时易遥刚进初中时班级的集体照片。所有人都站在三层的红色教学楼前面。蓝色的校服在阳光下反射出年少的纯洁的光芒。照片里的易遥淡淡地微笑着身后是一脸严肃的齐铭。他英俊的五官被剧烈的阳光照出了峡谷般深深的轮廓。狭长的阴影覆盖着整个眼眶。

    好多年就这样过去了。

    连一点声音都没有留下来。

    像是宇宙某一处不知道的空间里存在着这样一种巨大的旋涡呼呼地吸纳着所有人的青春时光年轻的脸和饱满的岁月刷刷地被拉扯着卷向看不见的谷底被寄居在其中的怪兽吞噬。

    易遥觉得自己就像是站在这样的旋涡边缘。

    而思考的问题是到底要不要跳下去呢。

    1o3

    早上喝完一碗粥之后易遥把碗筷收拾好放进厨房。

    林华凤在房间里不知道在整理什么东西。

    易遥轻轻打开衣柜的门把那个白色纸袋拿出来然后再掏出里面两个更小的装着药片的纸袋。

    白色的像维生素片一样的很小的那种药片是药流用的另外一种稍微大一点的药片是帮助子宫扩张的。

    一天一次每种各服用一片连续服用三天。每天必须定时。第三天的药需要到诊所去吃吃完后就一直需要等在医院里然后听医生的指导。

    前两天不会有剧烈的反应稍微的不舒服是正常范围如果有剧烈的不适就需要联系医生。

    把这些已经烂熟于心的话在脑海里又重新复述了一遍之后易遥把药片放进嘴里一仰头就着一杯水喝了进去。

    低下头的时候看见林华凤站在门口望着自己“你在吃什么?”

    “学校的”易遥把杯子放好“驱虫的药明天还得吃一次。”

    说完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易遥翻开盖子是齐铭的短信“我要出上学了你呢?”

    易遥回了句“弄堂口等”就转身进房间拿出书包背在背上从林华凤身边走过去打开门走进弄堂。

    “我上课去了。”

    林华凤站在门口看着易遥渐渐走远的背影表情在早晨还很淡薄的阳光里深深浅浅地浮动起来。

    易遥的脚步声惊起了停在弄堂围墙上的一群鸽子无数灰色的影子啪啪地扇动着翅膀飞出天线交错的狭窄的天空。

    弄堂口的齐铭单脚撑着地跨正在单车上用一只手着短信看见易遥推着车过来就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从肩膀上把书包顺到胸前从里面掏出一袋热牛奶。

    “不想喝。”易遥摇摇手。也不知道是心里作用还是因为刚刚吃了药的关系易遥觉得微微有些胸闷。她深吸了一口气跨上车“走吧。”

    骑出弄堂之后易遥轻轻地说:“我吃过药了。你也不用整天逼问我怎么办了。”

    “吃了什么?”齐铭并没有很明白。

    “我说我吃过药了”易遥把声音提高了些“堕胎的药。”

    身后并没有传来回答只是耳朵里传来的清晰的刹车的声音以及小手臂突然被铁钳夹住般的疼痛感。

    易遥好不容易把单车稳住没有连人带车翻下来回过头有点生气地望向齐铭“你疯啦?!”易遥甩了甩手“你放开我!”

    “你才疯了!”齐铭抓着易遥的手陡然加大了力量指关节绷出骇人的白色。齐铭咬着牙情绪激动可是声音压得很低“你知不知道药流很容易就大出血搞不好你会死你知道吗?你搞什么!”

    “你放开我!”易遥提高声音吼道“你懂个屁!”

    “你才懂个屁!我上网查过了!”齐铭压低声音吼回去两条浓黑的眉毛迅在眉心皱出明显的阴影狭长的眼睛变得通红。

    易遥停止了挣扎任由齐铭抓着自己的手。

    时间像是有着柔软肉垫的狮子般脚步轻盈从两人身边缓慢而过。易遥甚至恍惚地听到了秒针滴答的声音。只剩下手臂上传来疼痛的感觉在齐铭越来越大的力气里变得愈清晰起来。齐铭的眼睛湿润得像是要淌下水来他哆嗦地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再说出话来。

    红绿灯像背景一样在两人的头顶上换来换去身边的车流人流像是嘈杂的河流。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

    易遥慢慢地从齐铭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臂。

    她揉了揉被抓出来的红色痕迹低下头轻轻地说:“那你说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说完她转身跨上车然后慢慢地消失在纷乱而嘈杂的滚滚人海里。

    齐铭趴在自行车上用力弯下了嘴角。

    地面上啪啪地掉下几滴水迹在柏油马路上渗透开来。

    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来齐铭掏出手机看见电话是顾森湘打的。

    齐铭接起电话说了声“喂”之后就小声哭起来。

第二十六章

    正文第二十六章 1o4

    走进教室之后易遥就明显感觉到一种不同往日的兴奋的味道弥漫在周围的空气里。直到自己打开笔袋是看到昨天记下的便条上面写着下午的科技观之行。

    原来只需上上午的课整个下午的课都被参观科技馆的活动代替。易遥看着自己装满全天课本的沉甸甸的书包叹了口气。

    刚坐下来就看到唐小米走进教室。易遥随便看了看就看到了她在校服外套下的另外一件外套校服裙子下面的另外一条裙子。

    没必要为了一个科技馆的活动而费尽心机吧。易遥扯着嘴角不屑地笑了笑低头准备第一节课的课本。

    课间操的时候易遥请了假跑去厕所检查了一下身体。现也没有什么感觉。没有出现血也没有出现剧痛。

    易遥从厕所隔间出来站在洗手池面前她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皮肤简直好得不像话。

    回到教师坐了会儿空旷的教室只有易遥一个人。易遥想着早上吃下的药片到现在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有点怀疑是否有用。那么一丁点大小的药片居然就可以弄死一个胎儿易遥想着也觉得似乎并不是完全靠得住。

    从窗户望出去可以看见满满一个操场的人僵硬而整齐划一地朝着天空挥舞着胳膊。易遥觉得有点肚子饿了于是起身下楼去学校的小买部。

    包子或者牛奶都显得太腻了易遥买了一个馒头和一瓶矿泉水然后慢慢地走回教室。

    所有的学生都在操场上做课间操头顶的空间里从来没有改变过的那个毫无生气的女声拖长声音喊着节拍与激扬的音乐显得格外疏离。

    走到一半的时候音乐结束了学生嘈杂的声音慢慢从远处传来像渐渐朝自己涌来的潮水一样越来越嘈杂。易遥从小路拐进那条通往教学楼的林阴大道汇进无数的学生人群里。

    远远地看见齐铭走在前面背影在周围的女生里显得高大起来。顾森湘走在他的边上手里是齐铭的一件白色的外套。冬天里齐铭经常穿着的那件穿在身上的时候鼓鼓的像一只熊。不过却不知道是准备还给齐铭还是齐铭刚刚给她。

    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已经不会感觉冷了吧而且早上来的时候也没有看到齐铭有带这件衣服。所以应该是还给齐铭吧。

    那又是什么时候借给顾森湘的呢?

    易遥远远地走在后面无数的人群从她后面过她直到后来林**上易遥落在了人群的最后面。

    远远看着齐铭侧过头看着顾森湘的侧面在无数的人群里变得格外清晰。像是被无数着光的细线描绘了轮廓的边缘泛出温柔的白光来。而他旁边的顾森湘正在眯着眼睛微微地笑着。不同与唐小米那样扩散着浓郁芳香的笑容而是真正干净的白色花朵。闻不到香气却可以清楚地知道是清新的味道。

    像有一把锋利的刀片迅地在心脏表面极肤浅的地方突然划过几乎无法觉察的伤口也寻找不到血液或者痛觉。

    同时想起的还有另外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易遥被吞下去的馒头噎住了喉咙食道和呼吸道像是突然被橡皮筋扎紧了一样连呼吸动不行。易遥拧开矿泉水的瓶子仰头喝了几大口水憋的通红的脸才慢慢地恢复苍白。别呛出的眼泪把视线弄得模糊一片。

    易遥拧好盖子抬起头已经看不到齐铭和顾森湘的背影。易遥朝教室走去刚走了两步就突然朝道路边的花坛弯下腰剧烈呕吐起来。

    胃被扯得痛刚刚吃下去的馒头变成白花花的面团从口腔里涌出来。这种恶心的感觉让易遥更加剧烈地呕吐起来。

    后背和手心都开始冒出大量的冷汗来。

    从腹部传来的痛觉像山谷里被反复激的回声渐渐变得震耳欲聋。有一把掉落在腹腔中的巨大锋利剪刀咔嚓咔嚓地迅开合着剪动起来。

    恐惧像巨浪一样将易遥瞬间没顶而过。

    1o5

    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

    老师吹出的口哨的声音清脆地回荡在空旷的操场上空。带着不长不短的回声让本来就空旷的操场显得更加萧索。

    跑道周围开始长出无数细细的蒿草天空被风吹得只剩下一整片干净的蓝阳光没有丝毫阻挡地往下照耀。

    晴朗世界里每一寸地面都像是被放大了千万倍再细小的枝节也可以在眼睛中清晰地聚焦投影。

    如果从天空的视角看下来操场被分割为几个区域有一个区域的班级在踢球有一个区域的班级在1oo米直道上练习短跑而在沙坑边的空地处散落着几张墨绿色的大垫子穿着相同颜色运动服的学生在做着简单的柔韧体操。前滚翻或者跳跃前滚翻之类的。

    一个足球跳了几下然后就径直滚进了草丛里人群里一片整齐的抱怨。随后一个男生从操场中央跑过去捡球。他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变得很亮。

    易遥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经过了之前的恐惧易遥也不敢再有任何剧烈的动作所以以“痛经”为理由想体育老师请了假。尽管眼下已经没有了任何不适的感觉一个小时之前像要把整个人撕开一样的剧痛消失得无影无踪。

    春天永远是一个温暖的季节。气流被日光烘得出疲倦的暖意吹到脸上像洗完澡之后用吹风机吹着头。

    易遥在明亮的光线里眯起眼于是就看到了踢球的那群人里穿着白色T恤的顾森西。他刚刚带丢了脚下的球看样子似乎有些懊恼不过随即又加跑进了人群。

    易遥看着顾森西也没有叫他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白色的T恤在强烈的光线下像一面反光的镜子一样。

    易遥收回目光低下头看着面前自己的投影。风吹乱了几缕头衣领在风里立得很稳。

    其实也并不是多么熟悉的人却还是微微地觉得心痛。但其实换过来想的话也还好是不太熟悉的人如果昨天遇见自己的是齐铭那么这种伤心应该放大十倍吧。不过假如真的是齐铭的话哪里会伤心呢可以很轻松地解释甚至不用解释他也可以知道一切。

    易遥想着揉了揉眼睛。身边坐下来一个人。

    大团热气扑向自己。

    易遥回过头顾森西的侧面一半在光线下一半融进阴影里。汗水从他额头的刘海一颗一颗地滴下来。他扯着T恤的领口来回扇动着眉毛微微地皱在一起。

    易遥把自己手中的矿泉水朝他递过去顾森西没说什么伸出手接过仰头咕嘟咕嘟喝光了里面的办瓶水。

    易遥看着顾森西上下滚动的喉结把头埋进膝盖上的手心里哭了。

    男生准备着体操练习女生在隔着不远的地方休息等待男生练后换它她们。

    齐铭帮着老师把两床海面垫子叠在一起好进行更危险的动作练习。弯下腰拖垫子的时候听到班里同学叫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看见几个男生朝着一边努嘴不怀好意地笑着。齐铭回过头去看到站在边上的顾森湘。她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

    在周围男生的起哄声里齐铭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他朝顾森湘跑过去问你怎么在这里啊。

    顾森湘笑了笑说刚好看见你也在上体育课就拿瓶水过来。

    齐铭接过她递过来的水拧开盖子后递回给她然后把她手里另外一瓶拿过来拧开喝了两口。

    顾森湘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来问道擦汗吗?

    齐铭脸微微红起来摆摆手连声说着不用了不用了。

    低头讲了几局之后和对方挥了挥手又跑回来。

    年轻的体育老师也忍不住调侃了几句齐铭也半开玩笑地回嘴说他“为师不尊”。于是班上的人嘻嘻哈哈地继续上课。

    而本来应该注意到这一幕的唐小米却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边。她望着坐在操场边上的易遥以及易遥边上那个五官清晰的百T恤男生表情在阳光里慢慢地消失了。

    直到有几个女生走过来拉她去买水她才瞬间又恢复了美好如花的表情并且在其中一个女生指着远处的易遥说“她怎么不过来上课”的时候轻松地接了一句“她嘛当然要养身子咯”。

    另外一个女生用尖尖的声音笑着说:“应该是痛经了吧嘻嘻。”

    唐小米微微笑了笑说:“痛经?她倒希望呢。”

    “恩?”尖声音有点疑惑并没有听懂唐小米的意思。

    “没什么快买水去我要渴死了。”

第二十七章

    正文第二十七章 1o6

    “布告栏里贴出来的那个东西是真的?”顾森西眼睛望着操场的中央尽量用一种很平静的声音问道。

    “假的。”易遥回过头去看他的侧脸。是比齐铭的清秀更深刻的侧面线条锐利到会让人觉得有点凶。

    “那你跑去那种鬼地方做什么?”低低的声音尽力压制的语气没有怒。

    “你要听吗?”易遥低下头来望着台阶前面空地上他和自己浓黑的影子。

    “随便你”顾森西有点不耐烦挥了挥手没有继续说过了会儿他转过头来盯着易遥的脸认真地说“你说我想要听听看。”

    世界上其实是存在着一种叫做相信的东西的。

    有时候你会莫名其妙地相信一个你并不熟悉的人。你会告诉他很多很多的事情甚至这些事情你连你身边最好的死党也没有告诉过。

    有时候你也会莫名其妙地不相信一个和你朝夕相处的人哪怕你们曾经一起分享并且守护了无数个秘密但是在那样的时候你看着他的脸你不相信他。

    我们活在这样复杂的世界里被其中如同圆周率一样从不重复也毫无规则的事情拉扯着朝世界尽头盲目地跋涉而去。

    曾经你相信我是那样的抗脏与不堪。

    就像曾经的他相信我是一个廉价的婊子。

    我就是这样生活在如同圆周率般复杂而变化莫测的世界里。

    慢慢地度过了自己的人生。

    其实很多时候我连自己都从来没有相信过。

    春天把所有的种子催生着从土壤里萌出来。其实即将破土而出的还有很多很多我们从来未曾想过的东西。

    它们移动在我们的视线之外却深深地扎根在我们世界的中心。

    1o7

    谁的?”顾森西的声音很含糊闷闷地从胸腔里出来。

    “什么?”

    “我说那孩子谁的?”顾森西抬高了音调凶着表情吼过去。

    “以前认识的一个男孩子。”易遥低着头脸上是烧一样滚烫的感觉。

    “挺操蛋的那男的。”顾森西站起来把手里的空矿泉水评朝操场边缘的草地用力仍过去。瓶子消失在一片起伏的蒿草中。

    易遥抬起头看见顾森西因为叹气而起伏的胸膛。

    眼泪又啪啪地掉在脚下白色的水泥地上。

    “那布告栏又是怎么回事?”顾森西回过头来。

    “不知道可能是唐小米做的吧她一直很讨厌我。但那张病历单上的字也不是她的她的字写得好看很多”易遥用手擦掉眼角的眼泪“不过也说不准可能她叫别人代写的也不一定。”

    “有可能上次说你一百块一次那个事情也是她告诉我的啊。”

    顾森西重新坐下来两条长腿朝前面兀自伸展着。“不过她干嘛那么讨厌你?”

    “因为她喜欢齐铭而她以为齐铭喜欢我。”

    “哪个是齐铭?”顾森西朝易遥班级上课的那堆人里望过去。”

    “站在老师边上帮老师即记录的那个。”易遥伸出手在顾森西眼睛前面站着远处的齐铭。

    “哦我见过他”顾森西斜着嘴角笑起来“眉清目秀的我姐姐认识他的。你们这种女生都喜欢这种男的。”顾森西不屑地笑起来。

    易遥刚要说什么顾森西就站起来拍拍裤子“我差不多下课啦以后聊。”然后就朝着操场中央的人群里跑去百T恤被风吹得鼓起来像要出哗哗的声音。他抬起袖子也不知道是擦了擦额头还是眼睛然后飞快地冲进了踢球的人群里成为一个小小的白点和其他无数个微笑的白色人影难以分辨。

    1o8

    午饭的时候易遥也没有和齐铭在一起。其实也不是刻意不和他在一起只是体育课结束的时候齐铭帮着老师把用好的海绵垫子收回体育用品储藏室之后就没有碰见他而且他也没有短信叫自己一起。

    所以易遥一个人排在食堂的队伍里。

    排出的长龙朝前面缓慢地前进着。

    易遥回过头去看到旁边一行在自己的前面唐小米扎在脑后的蝴蝶结。易遥本来想转过头但正好唐小米回过头来和后面的另外的女生打招呼余光看到了独自站在队伍里面的易遥。

    唐小米上下大量了几下易遥然后扬起眉毛“喂今天怎么一个人呢?”

    1o9

    出时间是下午一点半。

    整个年级的学生黑压压地挤在学校门口6续有学校的专车开到门口来把一群一群的学生载去科技馆。

    易遥班级人多一辆车坐不下剩下的小部分人和别的班级的人挤一起。

    易遥就是剩下的小部分人。

    齐铭作为班长跟着上一辆车走了走的时候打开窗户拿出受机对易遥晃了晃说:“到那边短信一起。”易遥点了点头。车开走后收回目光就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唐小米。作为副班长她必然要负责自己在内的这少数人的车辆。

    唐小米冲她“喂”了一声然后接着说:“我帮你选个靠窗的位置好吧?吐起来方便一点哦。”

    易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也没有说话就那样毫不示弱地看着有一种“你继续啊”的感觉。

    “别误会我只是怕你晕车”唐小米也不是省油的灯“没别的意思。”

    那些巨大的花瓣像一张张黑色的丝绸一样缠绕过来裹进全身放肆而强烈的香气像舌头一样在身上舔来舔去。易遥差点又想吐了。尽力忍了忍没有表现在脸上。

    但唐小米的目光在那千分之一秒里清晰地聚了焦。她笑颜如花地说:“你看我说吧。”

    上车之后易遥找了个最后的座位坐下来。然后把外套盖在自己头上睡觉。

    车颠簸着出了。从浦西经过隧道然后朝世纪公园的方向开过去。道路两边的建筑从低矮的老旧公房和昏暗的弄堂慢慢变成无数的摩天大楼。

    从大连隧道钻出地面金茂大厦的顶端在阳光的照耀下出近乎让人觉得虚假的强光来。

    旁边的环球金融中心顶上支着两座巨大的吊臂好像离奠基仪式也没有多少过去多就的时间而眼下也已经逼近了金茂的高度。

    再过些时候就会成为上海新的第一高楼了吧。

    经过了小6家嘴后摩天大楼渐渐减少。车窗外的阳光照在脸上烫出一股让人困倦的温度。易遥脱下外套扯过来盖住脸。

    外套留下的缝隙里依然可以看见车内的情形。易遥在衣服下面睁开眼睛透过缝隙看着前面无数黑色的后脑勺。看了一会了有点困于是闭上眼睛打算睡觉。而这个时候刚好听到前面几个另外班级的女生小声的谈论虽然听不清楚讲了什么但是“一百块”和“睡觉”这样的字眼却清晰地漏进耳朵里来。易遥睁开眼睛看见前面两个女生正在回过头来朝自己指指点点。

    而在那两个女生座位的斜前方唐小米眉飞色舞的脸庞散着兴奋的光芒。

    易遥把外套从头上扯下来站起来慢慢朝前面走过去走到那两个女生的面前停下来伸出手指着其中一个女生的鼻子说:“你嘴巴再这么不干净我就把它撕得缝也缝不起来。”

    那女生吓得朝座位里一缩“你想干嘛。”

    易遥轻轻笑了笑说:“想让你嘴巴干净些我左最后面都闻到冲天的臭味。”

    唐小米刷地站起来厉声说:“易遥你这是干什么?”

    易遥转过身把手指到唐小米鼻尖上“你也一样。”

    唐小米气得咬紧牙齿腮帮上的咬肌肉变成很大一块。

    唐小米生气之后脸涨得通红却也不太好当着两个班的人作。

    倒是她后面的一个戴眼睛的男的站起来说:“欺负我们班的女生?你算老几啊?”

    易遥看了看他凹下去的脸颊瘦得像一只蟑螂一样不屑地笑了笑说:“你还是坐下吧。”

    说完转身朝车后的座位走去。

    那男的被易遥说得有点气结坐下来小声说了句“校长什么呀陪人睡的烂婊子”。

    正在走回车后的易遥停下脚步然后转过身径直走到那男生面前用力地抬起手一耳光抽了下去。

    无个手指的红印迅从男生脸上浮现起来接着半张脸就肿了起来。易遥根本就没打算轻轻扇他。

    在经过那男生的三秒钟错愕和全车的寂静之后他愤怒地站起来抡起拳头朝易遥脸上砸过去。

    “**你妈逼!”

第二十八章

    正文第二十八章 11o

    齐铭听到后面的刹车声的时候把头探出窗户看见易遥做的后面那辆车在路边停了下来。齐铭皱着眉毛也只能看清楚车厢内乱糟糟移动的人影。

    估计出了什么故障吧。齐铭缩回身子摸出手机给易遥打电话。

    电话一直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接齐铭挂断了之后准备一个信息过去问问怎么车停下来了正好写到一半手机没电了屏幕变成一片白色然后手机出“嘀嘀”几声警告之后就彻底切掉了电源。

    齐铭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回书包里回过头去身后的那辆车已经看不见了。

    左眼皮突突地跳了两下齐铭抬起手揉了揉然后闭上眼靠着车窗玻璃睡了。

    窗外明亮的阳光烫在眼皮上。

    很多游动的光点在红色的视网膜上交错移动着。

    渐渐醒了过去。

    于是也就没有听见来自某种地方呼喊的声音。

    你没有听见吧?

    可是我真的曾经呐喊过。

    111

    有时候会觉得所有的声响都是一种很随机的感觉。

    有时候你在熟睡中也听得见窗外细小的雨声但有时候你只是浅浅地浮在梦的表层但是窗外台风登6时滚滚而过的响雷也没有把你拉出梦的层面。

    所有的声响都借助着介质传播而更远的地方。固体、液体、气体每时每刻都在传递着各种各样反复杂乱的声波。叹气声鸟语声洒水车的嘀嘀声上课铃声花朵绽放和凋谢的声音一棵树轰然锯倒的声音海浪拍打进耳朵的声音。

    物理课上曾经讲过月球上没有空气所以连声音也没办法传播。无论是踢飞了一块小石子还是有陨石撞击到月球表面砸出巨大的坑洞飞沙走石地裂天崩一切都依然是无声的静默画面。像深夜被按掉静音的电视机茫茫碌碌却很安静的样子。

    如果月球上居住着两个人那么就算他们面对面也无法听见彼此的声音吧。是徒劳地张着口还是一直悲伤地比划着手语呢?

    其实这样的感觉我都懂。

    因为我也曾经在离你很近很近的地方呐喊过。

    然后你在我的呐喊声里朝着前面的方向慢慢离我远去。

    也是因为没有介质吧。

    连接着我们的介质。可以把我的声音传递进你身体的介质。

    112

    车厢里的嘈杂让顾森西一直皱紧眉头。

    耳朵里像是铁盒子里被撒进了一把玻璃珠乒乒乓乓地撞来撞去。

    男生讨论的话题无非是火影和死神动画分别追到了第几集最近网上布了ps3的消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买。

    身后的女生所谈论的话题更是肤浅到了某种程度。一群拙劣地模仿日剧里夸张的说话口气的女生聚拢在一起用动画片和偶像剧里的表情动作彼此交谈做作地出惊讶的”欸”的声音。

    顾森西听了有点反胃。

    干脆直接滚去做日本人好了。别在中国呆着。

    而现在她们正聚拢在一个拿着mp4的女生周围看最新一期的《少年俱乐部》。连续不断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卡哇依卡哇依“的叫喊声让顾森西想伸手去掐住她们的脖子让她们闭嘴。

    最切最最受不了的就是那一副做作的样子。连听到对方的一句”昨天买了新的草莓夹“也会像看见恐龙在踢足球一样出一声又尖又长的“欸——”

    顾森西用手指揉着皱了大半天的眉头。揉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爆了。他站起来扭过身冲着身后的那群女生吼过去:“你们小声点!叫得我头都要裂了!”

    拿mp4的那个女生抬起头来不屑地笑笑说:“你在这里抖什么抖呀不就是经常在学校外面打架嘛做啥?你要打我啊?你来试试看啊小瘪三。”

    顾森西“嗤”了一声转过身坐回自己的座位“十三点。”他翻了翻自己的书包掏出上次踢球膝盖受伤时从医务室拿的一团棉花撕开揉成两团塞进了耳朵里。

    然后抱着胳膊把身子坐低一点仰躺着看外面的风景。

    已经开到了不繁华的区域。

    但是依然是宽阔的八车道。和浦西那边细得像是水管一样的马路不同浦东的每一条马路都显得无比宽阔。但这样的开阔让四周都显得冷清。

    顾森西一直都觉得浦东像科幻电影里那种荒芜人烟的现代工业城市。偶尔有一两个人从宽阔的马路上穿过走进摩天大楼的阴影里。

    正想着远处慢慢地走过来一个人影。

    顾森西再仔细看了看就“噌”地站起来冲到司机位置大声叫司机停车。

    113

    顾森西还没等车门完全打开跳了下车易遥只顾着低头走路突然看见自己面前自己面前出现的人影时也吓了一跳。等看清楚了是顾森西后易遥松了口气“你搞什么啊。”

    顾森西看着易遥肿起来的太阳穴紫色的淤血有差不多一枚硬币那么大不由得急了“我才是问你搞什么!你和人打架了?”

    易遥也没说话只是一直用手揉着额头。

    身后车上的人开始催促起来司机也按了几声尖锐的喇叭。顾森西拉着易遥“走上我们班的车。”

    易遥甩开顾森西的手朝后面退了退“不要了我要回家。”

    顾森西转过头不耐烦地说:“你这样子回什么家上来!”说完一把拉着易遥上了车。

    易遥硬着胳膊整个人不由分说地被拖了上去。

    顾森西叫自己身边的同学换去了别的空着的座位然后让易遥坐在自己边上。

    顾森西看着身边头被扯得散下来的易遥额头上靠近太阳穴的地方肿起来一大块淤青叹了口气然后从书包里掏出跌打用的药油。

    “你随身带这个?”易遥看了看瓶子有点吃惊随即有点嘲笑“你到是做好随时打架的准备了。”

    “你就别废话了。”顾森西眉心皱成一团他把瓶子拧开来倒出一点在手心里然后两只手并在一起飞快地来回搓着。

    易遥刚想说什么就被顾森西扳过脸去“别动。”

    一双滚烫的手轻轻地覆盖在肿起来的地方。刚刚还在出胀痛的眼角现在被烫的手心覆盖着。温度从太阳穴源源不断地流淌进来像是刷刷刷流蹿进身体的热流。

    顾森西看着易遥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闭着眼睛过了会顾森西感觉到手心里淌出更加滚烫的眼泪来。

    顾森西拿开手凝神看了看低沉的声音小声地问痛啊?

    易遥咬着下嘴唇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一声不响地沉默着只是眼泪像豆子一样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顾森西有点不知所措拧好瓶盖坐在边上也没有说话。

    窗外整齐的鸽子笼一样的房子刷刷地朝后面倒退而去。

    身后有几个多嘴的女生在说一些有的没的顾森西听了一会然后转过身把装瓶子的那个纸盒用里砸过去啪的一声砸在女生旁边的车窗上。

    女生扯开架势想要开骂看到顾森西一张白森森的脸上张了张口有点胆怯地重新坐了下来。易遥低着头像是没有看到一样。手放在座位的下面用力抠着一块突起来的油漆。

    114

    科技馆外面的空地上停了七八辆工车而且后面6续还有车子开过来。都是学校的学生。

    密密麻麻的人挤在科技馆的门口嘈杂的声音汇聚拢来让人觉得是一群骚动而疯狂的蝗虫。

    齐铭等车子停稳后下车来朝车子驶来的方向张望着等了一会看见了开过来的大巴士。车上的人6续地下来然后就加入了人群把嘈杂的人群变得更加嘈杂。

    直到最后一个人走下车子齐铭也没有看见易遥。

    唐小米下了车正准备招呼着大家和前面一辆车上的同学汇合就看靠穿着白衬衣的齐铭朝自己跑过来阳光下修长的身影轮廓清晰的五官让唐小米心跳加快了好多。

    齐铭站在她的面前低下头开微笑地打了下招呼唐小米也优雅地笑着说“你们先到了哦”。齐铭点点头说:“恩。”然后他朝空荡荡的巴士里最后又张望了一下问唐小米:“看见易遥了么?”

    唐小米灿烂的表情在那一瞬间有点变得僵硬随即很自然地撩了聊头说:“易遥半路下车回家去了。”

    “回家?”齐铭似乎不太相信的样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要打看到漆黑的屏幕才想起手机没电了。“那个”齐铭对唐小米扬了扬手机“你手机里有易遥的电话吗?”

    “没有哦”唐小米抱歉地笑了笑“她从来不和班里同学来往吧。”

    齐铭低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抬起头“谢谢你。我们带同学进去吧。”

    “恩。”

    115

    顾森西和易遥下车后拥挤在科技馆门口的学生已经进去了一大半四下也变得稍微安静了一点。只是依然偶尔会有女生细嗓门的尖叫或者笑声在科技馆门口那个像是被陨石砸出来的巨大的凹地里来回震动着。

    顾森西揉揉耳朵一脸反感的表情。

    凹陷处放着浑天仪的雕塑。

    几条龙静静地盘在镂空的球体上。后面是巨大的像是来自未来的玻璃建筑。

    科技馆高大得有点不近人情冷漠而难以接近感觉。

    这是科技馆建成以来易遥第一次真正地走进来参观。以前经常会从外面经过是看到这座全玻璃的巨大弧形建筑。而现在真的站在里面的时候每一层的空间就几乎有学校五层教学楼那么高。易遥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

    “你以前来过吗?”顾森西站在易遥边上顺着易遥的目光抬起头。

    “没有第一次来。”

    “我也是”顾森西从口袋里掏出钱包“走吧买票去。”

    “买什么?”易遥显得有些疑惑“学校不是过参观票了吗?”

    “我是说看电影”顾森西抬起头手易遥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那边的那些电影一起去吧。”

    那边的电子牌上“球幕电影”、“4d影院”、“Imax巨幕影院”等种类繁多的名字吸引着无数的人在购票窗口前面排队。易遥又把目光看向那些价目表:《海底火山》4o元《回到白垩纪》6o元《昆虫总动员》4o元《级赛车手》4o元。

    看完后易遥摇了摇头笑了笑说:“我不要看。”但其实真正原因是因为“没那么多钱”不过也不太方便说得出口。

    顾森西回过头去看着电子屏一副非常想看的样子回过头开看了看易遥“你真不想看?”易遥再次肯定地摆了摆手。顾森西说:“那我去看了。”说完朝买票的窗口走过去。

    易遥摸出他“你在哪儿”。过了半天没有得到答复。于是易遥打了个电话过去结果听到手机里“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声音。

    挂上电话抬起头顾森西站在自己面前他递过来两张电影票《海底火山》。

    易遥抬起头望着顾森西顾森西没等她开口就抬了抬眉毛“不喜欢也没办法了只剩下这个了。其实我是想看恐龙的霸王——”顺手就学了狰狞的样子等到看到易遥脸上的怪表情顾森西赶紧停下来有点尴尬好像确实太幼稚了“呵呵……”

第二十九章

    正文第二十九章 116

    易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电影院。

    其实准确地说也只是很小的时候才有去电影院的经历长大了之后就几乎没有再去过了。除了偶尔学校回组织在多功能放映厅里播放一些让人昏昏欲睡的科教电影之外长大以后易遥几乎就没有真正意义上去电影院看过电影。

    而眼前的这一个就算是在电视里或者诡异荒诞的想象中也没有看到过。

    粉红色的荧幕。

    整个电影院被放进一个巨大的粉红色的球体内部。

    柔和得近乎可爱的粉红色光线把里面的没一个人都笼罩得很好看。

    很多学生掏出手机对着头顶的粉红色圆弧穹顶拍照。依然是听到了“卡哇依卡哇依”的声音。同样一定也会看到的是对着手机镜头嘟起来装可爱的嘴。

    顾森西拿着手中的票然后寻找自然地搭在易遥的肩膀上在身后慢慢地推着易遥朝前移动沿路已经入座的人的脚纷纷收进座位底下顾森西点着头抱歉地一路叫“借过”走过去。

    易遥突然冒出个念头有点想回过头去看看顾森西现在的样子。但是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太多自然如果自己转过头来未免有点太亲热了。

    2号和4号在正中间。仰起头正好看到穹顶的中心。像是经度纬度的白色线条聚拢在那一个点上。

    易遥低下头来正好看到身边顾森西仰望着穹顶的侧脸粉红色的光线下就像是一个陶瓷做成的干净少年一样。

    周围光线渐渐暗下来一片整齐的兴奋的声音然后随着音乐响起来慢慢小了下去。周围安静一片粉红色的穹顶变成一片目光穿透不过的黑暗。

    电影进行了几分钟后门口一束光电筒的光弱弱地在巨大的空间里亮起来两个人慢慢朝里面走应该是迟到了的人吧。电影几乎都是深海里黑暗的场景所以也没有光线看不清楚是谁。只是依稀分辨出一前一后两个人慢慢朝座位上走。

    荧幕上突然爆炸出一片巨大的红光海底火山剧烈喷蒸汽形成巨大水泡汹涌着朝水面翻腾上去。整个大海像煮开了一般。

    在突然亮起的红光里齐铭白色的衬衣从黑暗中清晰地浮现出来顾森湘跟在他的后面两个人终于找到了位置坐下来。

    顾森西顺着易遥的目光看过去也没有什么不由得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看什么呢?”

    “看电影啊”易遥回头有点不屑“还能看什么?”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有时候觉得真别扭。

    117

    真正进来之后,才会觉得科技馆简直大得有点可怕了。

    看完电影出来之后易遥和顾森西开始随着慢慢移动着的人流参观各个展厅。

    从最开始的热带雨林然后一层一层地往上走。

    走到“地壳的秘密”那一个展厅的时候易遥觉得有点累了。步子渐渐慢了下来。最后终于靠着墙壁停下来。不过顾森西倒是觉得很感兴趣。好像男生对于“古代地壳变化”和“冰晶的形成与展”都比女生的兴趣来得浓厚。

    甚至在那个用简陋的灯光和音效构造起来的“火山喷模拟装置”前面顾森西也是瞪着他那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小声地说着:“哦——厉害!”而且看得出他还紧握拳头很激动。真是有点以外。这应该算是这个平日学校里冷酷叛逆的问题学生“另类的一面”吧。

    顾森西回过头看见停下来的易遥于是转身走回来“怎么啦?”

    易遥摆摆手也没答话靠着墙壁继续休息。

    顾森西似乎也有点累了于是也没说话走到易遥旁边两个手肘后撑着栏杆呆。

    两个人前面一点的地方聚集着大概二十几个人。顾森西跑到前面去看了一下然后回来对易遥说:“前面是地震体验馆哎!”

    易遥:“然后呢?”

    顾森西明显很兴奋:“然后你就不想去体验一下吗?”

    似乎一次只能容纳四十个人进行体验。

    所有的人进入一个宽敞的电梯里头顶是激光刷刷闪过的光线模拟着飞的下降感。电梯广播里的女声用一种很轻柔的声音说着“各位旅客欢迎乘坐时光机我们现在在地下四千米的地方”。易遥想时光机不是野比康夫家的抽屉么。还在想着电梯门就咣当一声打开了。

    出乎易遥意料之外的是这个地震体验馆模拟得挺像回事的。

    四十个人沿着一条散着硫磺味道的在广播里称为“废弃的矿坑”的隧道往前走着灯光水汽嶙峋的矿石采矿的机器其实已经可以算作真实的类似电影般的体验了吧。而且鼻子里还有清晰的硫磺味道。

    走到一个铁索桥中间的时候好像前面路被堵死了的样子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周围也没有光线连站在自己身边的人的脸也没有办法看得清楚。

    易遥把眼睛睁得很大也没办法看清楚顾森西站在哪里。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易遥的手轻轻地把衣角捏起来。

    “我在这里呢。”

    黑暗里自己头顶处的地方响起来的低沉而温柔的声音。

    “没事的。”

    更低沉的更温柔的声音。像哄小孩的声音一样。

    易遥还没来得及回话脚下的地面就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整个铁索桥开始左右摇摆黑暗里小声的惊呼此起彼伏。不时有一道一道强光像闪电一样炸开来头顶的岩石层崩裂的声音就像是贴着头皮滚动的巨大闷雷。

    易遥一个踉跄重心不稳朝边上一倒慌乱中突然抓住了一双有力的手。

    易遥抬起头顾森西轮廓分明的侧脸在突然闪现的强光里定格。有些被小心掩饰着的慌张但更多的是坚定的表情。

    易遥还没来得及反应脚下就开始了更加剧烈的地震。

    一声响亮的尖叫声从前面传来易遥抬起头在突然被闪光照亮的黑暗空间里顾森湘长长的头从齐铭的胸口散下来。

    顾森湘把脸埋在齐铭的胸口上手抓着齐铭肩膀的衣服用力得指关节全部白。

    而于之形成对比的是齐铭放在顾森湘背后的手手指平静却依然有力量。它们安静地贴在她抖的背上。

    地震是在一瞬间就停止的。

    灯光四下亮起。周围是人们此起彼伏的劫后余生的叹息声。

    亮如白昼的空间里齐铭和顾森湘安静地拥抱着。

    就像所有好莱坞的灾难电影里劫后余生的男女主角一定都会这样拥抱着直到亮起电影院里的顶灯浮起煽情的主题曲工作人员拉开安全出口的大门。

    甚至连渐渐走出矿坑的人群都像是电影院散场时的观众。

    天时地利人和烘托着这样安静的画面。

    118

    在很小的时候易遥还记得刚刚上完自然课后就拿着家里的放大镜在弄堂的墙边上借着阳光在地面上凝集出那个被老师叫做“焦点”的光斑。

    墙角的一只瓢虫慢慢地爬动着。

    易遥移动着光斑去追那只瓢虫。瓢虫受到惊吓于是立马把身体翻过来装死。

    易遥把明亮的光斑照在瓢虫暴露出来的腹部上过了一会儿就从腹部流出来亮亮的油来之后就冒起了几缕白烟瓢虫挣扎了几下就变成了一颗焦黑的黑色小硬块。

    易遥手一软放大镜掉在了地上。

    那个场景成为了很长一段时间里易遥的噩梦。

    直到现在易遥都觉得所谓的焦点都是有两种意思的。

    一种是被大家关注着的在实现聚焦的最中心的地方是所谓的焦点。

    就像是那一天黑暗中彼此拥抱着的顾森湘和齐铭在灯光四下亮起的瞬间他们是人群里的焦点。

    而一种就是一直被灼烧着最后化成焦碳的地方也是所谓的焦点。

    就像是现在的自己。

    被一种无法形容的明亮光斑笼罩着各种各样的光线聚拢在一起定定地照射着心脏上某一处被标记的地方一动不动的光线像是细细长长的针扎在某一个地方。

    天空里的那面巨大的凹透镜。

    阳光被迅聚拢变形成为一个锥形一样的漏斗。

    圆形光斑照耀着平静的湖面。那个被叫做焦点的地方慢慢地起了波澜。

    终于翻涌沸腾的湖水化作了缕缕涌散开来的白汽消失在炙热的空气里。

    连同那种微妙的介质。也一起消失了。

    那种连接着你我的介质。那种曾经一直牢牢地把你拉拢在我身边的介质。

    化成了翻涌的白汽。

    119

    第二天早上依然是吃着那两种药片。

    放下水杯的时候易遥甚至有点滑稽地觉得自己像是在服那种武侠小说里的慢性毒药。每天的那个时辰服下连服数日则暴毙身亡。

    之不过死的不是自己而已。

    12o

    中午吃饭的时候本来是易遥自己一个人。

    刚坐下来就远远听到有人小声叫自己的名字。

    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

    齐铭坐下来看了看易遥碗里仅有的几片素菜轻轻地叹了口气“还是吃不下东西么?”

    易遥点点头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拨着碗里的青菜。

    “那里没有不舒服?”齐铭脸上的表情很关切。“我是说……吃了那个药之后。”

    易遥摇摇头说没有。

    其实也的确没有。从昨天到现在除了在走回教室的路上那突如其来的刀绞一样的剧痛之外几乎就没有任何的感觉。

    但易遥刚刚说完没有之后就像是遭报应一样胃里突然一阵恶心。

    易遥捂着嘴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纸巾两张电影票从口袋里掉出来。

    “昨天你也去看那个球幕啦?”

    “穷人就不能看电影么?”易遥把嘴里的酸水吐掉不冷不热地说。

    “你说什么呢!”齐铭有点不高兴。

    话说出口后易遥也觉得过分了些。于是口气软了下来找了个台阶下“看了看的《海底火山》。”

    齐铭脸色变得好看些他从自己的口袋里也掏出两张电影票看了看票根说:“我们看的是同一场哎/不过我迟到了。开头讲了些什么?”

    “无非就是科学家本来觉得不应该有生物出现的地方其实却有着很多的生物屏幕上看好像是一些虾子吧都会有神奇的生物存活下来。”

    易遥说完看了看齐铭“就这样。”

    “哦。”齐铭点点头用筷子夹了口菜送进嘴里。

    “其实你进来的时候并没有迟到多久开场一两分钟而已所以不会错过什么。”

    “恩。”齐铭低头吃饭。过了好一会儿齐铭慢慢地抬起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盯着易遥的脸问:“你看到我进场的?”

    易遥点点头说:“是啊。”

第三十章

    正文第三十章 121

    四周是完全而彻底的黑暗。

    没有日。没有月。没有光。没有灯。没有萤。没有烛。

    没有任何可以产生光线的东西。

    从头顶球幕上笼罩下来的庞大的黑暗。以及在耳旁持续拍打的近在咫尺的水声。

    汩汩的气泡翻涌的声音。窸窸窣窣不知来处的声音。

    突然亮起的光束笔直地刺破黑暗.

    当潜水艇的探照灯把强光投向这深深的海沟最底层的时候那些一直被掩埋着的真相才清晰地浮现出来。

    冒着泡的火红滚烫的岩石即使在冰冷的海水里依然是着暗暗的红色。

    喷出的岩浆流动越来越缓慢渐渐凝固成黑色的熔岩。

    在上面蠕动着的白色的细管是无数的管虫。

    还有在岩石上迅移动着的白色海虾。它们的壳被滚烫的海水煮的通红。甚至有很多的脚也被烫得残缺不全。

    它们忙碌地移动着捕捉着蕴含大量硫磺酸的有毒的海水中可以吸食的养分。

    这样恶劣的环境里。

    却有这样蓬勃的生机。

    122

    是不是无论在多么恶劣的环境里都依然有生物可以活下去呢?

    无论承受着多么大的痛苦被硫酸腐蚀被开水煎煮都依然可以活下去呢?

    那么为什么要承受这些痛苦呢?

    仅仅是为了活下去吗?

    123

    四张电影票安静地被摆在桌子上。

    如果这四张票根被一直小心地保存着。那么无论时光在记忆里如何篡改无论岁月在皮肤上如何雕刻但是这四张票根所定义出的某一段时空却永恒地存在着。

    在某一个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方相同的光线和音乐。

    无论是我和他还是她和你我们都曾经在一个一模一样的环境里被笼罩在一个粉红色的温柔的球幕之下。

    唯一不同的只是我和他并排在一起。你和她并排在一起。

    这像不像是所有青春电影里都会出现的场景?

    连最深最深的海底都有着翻涌的气泡不断冲向水面。不断翻涌上升的白汽。连续而永恒地消失着。

    那些我埋藏在最最深处那些我最最小心保护的连接你我的介质。连续而永恒地消失着。

    连躲进暗无天日的海底也逃脱不了。

    还挣扎什么呢。

    124

    齐铭吃完了一碗饭起身去窗口再盛一碗。

    易遥望着他的背影眼睛湿润得像一面广阔的湖。

    齐铭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易遥低下头看了看屏幕就再也没办法把目光移动开来。

    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的名字是:湘湘。

    不是顾森湘。

    是湘湘。

    易遥抓起手机按了挂断。然后迅拨了自己的号码。

    在自己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的同时易遥看见了出现在手机屏幕上自己的名字:易遥。

    不是遥遥。

    是易遥。

    尽管连自己也会觉得遥遥这个名字恶心。可是恶心总是要比伤心好吧。

    易遥挂断了打给自己的电话抬起头看到齐铭。

    易遥把手机递给他“刚顾森湘打你电话响了一会就挂了。”

    齐铭把手机拿过来拨通了顾森湘的号码。

    “喂你找我啊?”齐铭对着电话说话顺手把饭盒放到桌上。

    “你干嘛挂我电话啊?”电话里传来声音。

    齐铭回过头看了看易遥然后对电话里的人说:“哦不小心按错了。我先吃饭等下打给你。”

    挂掉电话之后齐铭一声不响地开始埋头吃饭。

    易遥站起来盖上盒饭走了。

    齐铭也没抬头继续朝嘴里扒进了口饭。

    易遥走出食堂抬起袖子擦掉了脸上的眼泪。

    一脸平静地走回了教室。

    125

    那种不安的感觉在内心里持续地放大着。

    该怎么去解释这种不按呢?

    不安全。不安分。不安稳。不安静。不安宁。不安心。

    身体里像是被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随着时间分秒地流逝那种滴答滴答的声音在身体里跳动着。格外清晰地敲打在耳膜上。对于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到来的爆炸所产生的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世界就会崩裂成碎片或者尘埃。

    其实身体里真的是有一颗炸弹的。不过马上就要拆除了。

    但是电影里拆除炸弹的时候剪下导线的时候通常回有两种结局:一种是时间停止炸弹被卸下身体;另一种是在剪掉的当下轰然一声巨响然后粉身碎骨。

    易遥躺在床上听着身体里滴答滴答的声音安静地流着眼泪。

    齐铭埋头吃饭的沉默的样子在中午暴烈的阳光里变成漆黑一片的剪影。

    126

    这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易遥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倒是林华凤坐在桌子边喝粥的时候出了一两声叹息来。

    易遥皱了皱眉本来没想问后来还是问出了口:“妈你怎么了?”

    林华凤放下碗脸色很白。她揉了揉胸口说:“人不舒服我看我是烧了。你今天别去学校了陪我去一下医院吧我等下打电话给你老师帮你请个假。”

    易遥点点头然后继续喝粥喝了两口突然猛地抬起头来说:“今天不行。”

    林华凤本来苍白而虚弱的脸突然变得红她吸了口气:“你说什么?”

    “今天不行。”易遥咬了咬嘴唇把筷子放下来也不敢抬起眼睛看她顿了顿又说“要么我陪你到医院然后我再去上课。”

    “你就是恨不得我早点死!我死了你好去找那个该死的男的!”林华凤把筷子重重摔在桌上头蓬乱地顶在头上。

    “你不要借题挥”易遥平静地说“我是今天有考试。”想了想易遥有说:“话又说回来出门走几分钟就是医院我上次烧的时候不是一样被你叫去买米吗?那二十斤重的大祝也皇且谎映锌富乩础?

    话没说完林华凤一把扯过易遥的头抄起筷子就啪啪地在易遥头顶上打下去“你逼嘴会讲!我叫你会讲!”

    易遥噌地站起来顺手抢过林华凤受里的筷子朝地上一扔“你什么疯?你有力气打我你怎么没力气走到医院去?你喝杯热水去床上躺着吧!”

    易遥扯过沙上的书包走到门口伸手拉开大门“我上午考试完就回来接你去医院我下午请假陪你。”

    说完易遥关上门背影小时在弄堂里。

    林华凤坐了一会儿站起来把碗收进厨房。

    刚走进厨房门的时候脚下的硬塑料拖鞋踩在地砖上一滑整个人朝前面重重地摔下去。

    瓷碗摔碎的声音以及两只手压在瓷碗碎片上被割破时林华凤的尖叫声在清晨的弄堂里短短地回响了一下就迅消失了。

    127

    易遥走进弄堂口的时候看见了跨在自行车上等自己的齐铭他看见易遥走过来就顺过背后的书包掏出一袋牛奶。

    易遥摇了摇头“我真的不喝你自己喝吧。”

    齐铭一抬手把牛奶丢进路边的垃圾桶里。

    “你什么神经!”

    齐铭扭过头木着一张脸跨上车子“走吧去学校。”

    易遥转身把自行车转朝另一个方向“你先走吧我不去学校。”

    “你去哪儿?”齐铭转过身来拉住易遥的车座。

    “打胎!”易遥丢下两个字然后头也不回地骑走了。

    128

    易遥大概在手术室外面的椅子上坐了半个小时才从里面出来一个护士。她取下口罩看了看易遥递过来的病历然后问她:“今天的最后一次药吃了吗?”

    易遥摇摇头。

    护士转身走进房间里面过了会拿着一个搪瓷的茶盅出来递给易遥说:“那现在吃。”

    易遥从口袋里拿出最后一次的药片然后捧着那个杯口已经掉了好多块瓷的茶盅喝了几大口水。

    护士看了看表在病历上写了个时间然后对易遥说了句“等着痛了就叫我”之后就转身有走进房间里去了。

    易遥探过身从门缝里看到她坐在椅子上把脚跷在桌面上拿着一瓶鲜红的指甲油小心地涂抹着。

    易遥忐忑不安地坐在昏暗的走廊里。

    那种定时炸弹滴答滴答的声音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易遥用手抓着胸口的衣服感觉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顾森西在易遥的教室门口张望了很久没有现易遥看见坐在教室里看书的齐铭于是扯着嗓子叫起他的名字来。

    齐铭走到教室门口顾森西问他:“易遥呢?”

    “生病了没来上课”齐铭看了看顾森西说“在家休息呢。”说完就转身走回座位刚走了两步就听见门口唐小米的声音:“休息什么啊早上来上学的路上还看见她生龙活虎地骑自行车朝医院跑。”

    齐铭回过头正好看见唐小米意味深长的笑“那个医院。”

    顾森西看了看唐小米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齐铭走到唐小米面前低下头看着唐小米“你不要乱讲。”

    唐小米抬起头:“我讲错了什么吗?生病了是该去医院啊在家呆着多不好。只听过养身子但没听过养病的把‘病’养得越来越大怎么得了!”

    说完撩了撩头走进教室去了。

    齐铭站在教室门口觉得全身麻。

    就像是看见满地毛毛虫一样的全身麻的感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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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4471/ 第一时间欣赏悲伤逆流成河最新章节! 作者:郭敬明所写的《悲伤逆流成河》为转载作品,悲伤逆流成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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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伤逆流成河介绍:
少女易遥在17岁时爱上不良少年后怀孕,和她比邻而居的齐铭则生活在完全不一样的世界里———他是老师的宠儿,父母的掌中宝。两人之间有种介于爱情和友谊 之间的微妙情感。直到顾森湘和顾森西姐弟俩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齐铭和顾森湘恋爱,大人们眼中的“坏孩子”顾森西对易遥产生了好感……悲伤逆流成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悲伤逆流成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悲伤逆流成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