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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弄雪天子     毓秀txt下载     毓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四十五章 异状

    灯光昏暗,晚风吹拂。

    皇帝合上书,眯着眼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小美人,她也就十七八岁,很鲜亮,一身的青春气息,那双手白里透着红,十指纤纤,神色间含羞带怯,真是个不错的女人。

    “过来。”

    皇帝漫不经心地道。

    宫女特别顺从,莲步轻移,一到皇帝身前,被拉得身子一软,就倒在了皇帝身上。

    一股莲花的香气扑鼻而来,皇帝的脑子有一点儿迷糊,抬头正好看到对面的镜子,等身长的大镜子,把两个人都映在里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镜子里的美人似乎更美了些。

    他喜欢年轻的女人,享受年轻的女人,如果他不是皇帝,这样鲜亮娇嫩的女子,怎么可能这般喜欢伺候他,还与有荣焉?

    皇帝今夜也不知为何,心思澎湃得厉害,胸口好像积聚了一团浓烈的火焰,越烧越旺,精神也好得不可思议。

    看,他还年轻,还年轻得很,他一点儿都不老!

    夜色渐浓,风似乎大了一点儿,呼啸着卷着窗门,砰砰乱响。

    太子拢了拢身上的斗篷,立在门口,望着手里调动不停的护身符皱了皱眉。

    “走。”

    他率先跨出门去,也没惊动东宫其他人,只带着几个亲信侍卫便从角门出去。

    东宫离勤政殿极近,一出去上了小道,走不了片刻便到了,太子脚步一顿,勤政殿外的凉亭内点着灯,安王赵琦居然在里面。

    “五哥?”

    安王看到太子,明显一惊,猛地站起身皱了皱眉,不过随机就恢复了神色,笑着施礼,“原来是太子,太子怎么来了?不是去参加荣安郡主的婚礼?”

    太子笑了笑没出声,反问道:“五哥又为何在此?”

    安王怔了下,神色不变:“前阵子父皇命我练字,一直多有怠慢,到是这些日子闲来无事,好好写了几张,如今带着过来应付应付差事。”

    这话轻描淡写,似乎一点儿都不觉得,大晚上跑到勤政殿让万岁看他写的字,有什么奇怪。

    太子也只当很正常,并不追问,抬头看了一眼黑着灯的勤政殿:“父皇休息了?”

    “可不是,我也不敢搅扰,正好渴了就先坐下喝点儿茶,天寒地冻的,太子可别冻着。”

    安王眉眼含笑,“我听闻娘娘为太子选的太子妃已经差不多确定了,这会儿太子不去给娘娘请安?”

    他说得漫不经意,好像只是随口一句话而已,但手却不自觉握成拳,指甲几乎要刺破了掌心,若不是挡在石桌之下,恐怕早就让人看出他的忐忑来。

    太子不该在这儿!

    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再搏一把,答应和那人合作,即便那么苛刻的条件也答应,可不能让这个黄毛小子来坏自己的好事。

    安王脑中急转,想着用什么法子把太子诓走,可又不敢露出一点儿破绽。

    太子却是迟迟不走,立在月光下发呆,眉头微缩,若有所思,安王又杂七杂八地说了好几句闲话,想着不动声色地打发他走,甚至说起自己想一个人静静喝杯茶的话,那位一向体贴,对兄长们十分敬重的太子爷,这回却仿佛听不懂似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勤政殿内仿佛有一点儿奇怪的动静传来,安王心里一跳,全身紧绷,太子也猛地抬头,眯了眯眼,大跨步地向里面冲去。

    安王神色一暗,两步走出来追上拦住,急声道:“太子,你这是干什么?不可搅扰父皇……”

    几句话的工夫,砰一声,屋里传来脆响,火花四溅,居然一瞬间就着了火。

    安王脸色都绿了,猛地一撞,撞开太子,整个人奋不顾身地扑了进去,到是太子愣了一下,脚步稍慢了一点儿。

    一时间骚乱顿起。

    老太监脸色灰白,步履蹒跚,一走一喘息,他一向都很健康,身体也极好,估计就是骑马奔波一整天也脸不红气不喘,现在这个模样到是少见。

    离得还有几步之遥,老太监急声道:“太子,陛下!”

    太子这才回神,连忙迎面抓住过来救火的侍卫,从他身上拽下件斗篷,就近往凉亭旁边水缸里一甩,披在头上向着浓烟冲进大门。

    此时外头救火的侍卫很多,不少人都向里面挤,但他们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太子冲进去,就看到安王吃力地背着皇帝东撞一下,西摇一下,脚下踉跄,眼前朦胧,似乎看不到大门,一圈一圈乱绕,太子抢上前,一把扶住万岁,安王眼珠子赤红,居然冲着他大吼一声:“滚!我要救父皇,我要救父皇,你滚!”

    说着就是一撞,要不是他躲得快,几乎被撞到了火里去,太子脸上发苦,热浪已经把他的头发烧着了,可是侍卫呢?

    “人呢,来人!”

    太子厉声喊道。

    外面的侍卫也想进来,皇帝要是出事,他们全都要死,问题是居然冲不进来,所有人急得浑身冒汗,大呼小叫,乱糟糟向里面挤,可是挤到门前就个顶个的调转方向向外跑,跑出去老远才满头雾水,对视一眼变了脸色。

    老太监目光阴沉:“马上去找赵天师,不对,古大师他们何在?”这明显是有问题。

    所有人面面相觑。

    “公公,宫里钦天监只有几个人,其他人都请了假,赵天师也出宫去了。”

    老太监此时才想起,前阵子一些灵师说是发现了什么,个个请假要去山上看看,因为他们说得很验证,事关重大,万岁也没有阻拦,反正最近也不需要灵师祈福什么的。

    剩下的那几个,前两天也因为各种事宜请了假,还有今儿是荣安郡主大婚,荣安郡主乃是灵师中的佼佼者,一些前辈们也就罢了,晚辈们肯定要去参加婚礼,一时间不光钦天监空空荡荡,朝廷能用的灵师都不在宫里。

    老太监心中渐渐有不好的预感——太子也在里面。

    屋内的确状况不佳,太子的头发,衣服,都有烧着的痕迹,前面安王的情况也不好,但他仿佛感觉不到自己被烧,脸上带着激动,背着皇帝四处绕圈,偏偏他身强体壮,太子又顾忌他背上的皇帝,一时间也控制不住,眼看着大火越烧越旺,他都开始感到呼吸困难……

    “笨蛋,反应这么慢。”

    就在太子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时,红尘忽然从窗户里跳进来,一挥手,地上的火居然就少了一半,快步过来,从袖子里拿出条丝线,随手往安王的脖子上一绕,一手拽丝线,一手拽太子的胳膊,几步就冲出了大门。

    门外没头苍蝇似的乱窜的侍卫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四个人从火中走出。

    老太监最先回神,第一个扑过去检查皇帝的情况,安王的身体僵硬,被连拉带扯了好几下才回过神,满脸迷糊。

    “陛下,陛下……安王殿下快把陛下放下来,让太医看一看。”

    安王一个激灵,连忙放下皇帝,脸上露出狂喜之色:“父皇!万幸,儿臣若是不能救了父皇,那真是万死难恕的大罪,呜呜,父皇没事!”

    众人都一愣。

    侍卫们也怔了下,心生感激,要不是安王不顾危险救驾,他们还不知道会如何!

    也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看了眼灰头土脸的太子,虽说太子也进去了,可一没有安王速度快,二来也不是太子把万岁给背出来的,这个……

    而且起火的事儿蹊跷的很,勤政殿这等地方怎么可能轻易起火,还一口气烧这么快,说不定里面就有猫腻,万岁不幸,谁能得利?还不是太子。

    宫里闹这么大,连宫外近处的王孙贵胄,还有大臣们也得了消息,都聚集在宫门外,不多时,安王救驾的消息就传出宫外,估计再过不久,连京城都传出去了。

    宗亲贵胄们嘴里不说,心里都嘀咕了几句,接下来对安王不能太生疏了。

    安王毕竟在京城多年,根基深厚,本来这储君之位虽定,可未来那个位置谁坐,众人还在观望中,太子固然地位逐渐稳固,齐王和安王笼络多年的党羽却遍及朝野,多年来根本就没太子的事儿,是他们兄弟争夺那个位子,要是一直不发生什么乱子,也许大家还不会多想,可这事儿一出,众人不免再一次蠢蠢欲动。

    皇帝中意太子,总说太子纯孝,现在看来,安王更孝顺,而且国有幼主不祥,太子太年轻了些。

    或许经过这一遭,万岁也会改了主意。

    所有人面上焦虑,心里想法各异,不过这会儿都不说这个,肯定是围着陛下转。

    太医们齐上阵,看过之后都松了口气,万岁只是昏了过去,脉象平稳,应该并无大碍,果然,不多时皇帝就睁开眼,气色也不算差,看不出问题,一睁眼就冲着安王笑了笑,笑得十分和煦:“好孩子,多亏了你。”

    一句话,安王热泪盈眶,周围其他人心里都一咯噔,太子到是脸色不变,只是盯着皇帝的眼睛,屏住呼吸,别人看不到,他却因为很注意,精神集中,看得很清楚,万岁的眼睛不对,里面好像有东西似的。

    红尘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压低声音,一脸严肃:“他不是你父皇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六章 洞房花烛

    太子一愣,脸上闪过一抹迷惘,似乎没太听懂,但这会儿尚不是说话的时候。

    皇帝被暂时送到后殿安置,前面一团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位万岁爷身上,到是那老太监盯着被烧毁的屋子若有所思——今天晚上被送去伺候万岁的那个宫女没了,只剩下一具焦黑的尸骨,可这尸骨有些奇怪。

    红尘因为要避嫌,她也没在废墟里走动,只是把目光落在被两个侍卫随手收拾出来的尸骨上面。

    尸体十分瘦小,只剩下一副黑漆漆的骨头,虽说是被火烧了,但烧得时间又不长,看看万岁的模样,除了吸入几口浓烟外哪里有事儿?和万岁在一起的人,怎么可能变成这般?

    只是如今谁也没心思管这些!

    皇帝受了惊吓,一住下便把所有人都打发走,连皇后都没见,安王在门前站了站,也退了下去,他整个人和以前有一点儿不一样,好像有些恍惚。

    那些第一时间进了宫门,能和他套近乎的宗亲贵胄只当安王殿下也受了惊吓,到不以为意,毕竟是刚从火海里出来,大火都烧死了人,可见厉害,眼前这位也是龙子凤孙,从小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的长大,哪里受过这等苦楚,如今有点儿反应很正常,要是一直镇定自若才奇怪。

    乱了一整夜。

    皇后都匆匆赶了过来,

    很快万岁就传令下来,让所有人回去,红尘临走顺手给太子又塞了一个护身符。

    虽说已经给了很多,但这一个是红尘自己用的,效用非凡。

    宫里这会儿实在有些乱,太子想了想,还是亲自送红尘出宫门,一出宫门口,就看到林旭站在门前,身上的衣服略显得有些单薄,抬头露出一个十分温柔的微笑来。

    红尘忽然也有点儿想笑,伸手搭在林旭的胳膊上,让他扶着上车。

    太子望着两个旁若无人的潇潇洒洒离开,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此时天色微明,朝阳初升,昨夜本该是人家的洞房花烛夜,可却万不得已,让人家新娘子跑到火海中转了一圈儿,想想着实理亏,所以这会儿即便被排除在外一下,似乎也没什么能抱怨的了。

    “哎。”

    林旭还是忍不住叹气,只看那两个人的动作举止,就说不出的默契,他这辈子恐怕不敢求能有一个贴心贴肺的妻子了,毕竟他站在现在这样的位置上,必须要进一步,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恐怕大部分心思都要放在朝政上,哪里能像普通人那般有爱人?

    但是,看到了人家夫妻,仍然免不了有那么一点儿憧憬。

    他还是少年,在不久之前,他甚至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孩子,成长的太快,不免是有些累。

    以前的疲惫似乎总被隐藏了,他自己不表现,也不多想,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忽然多愁善感起来。

    如果红尘在这儿,一定给他一句话,因为你已经长大,孩子没有烦恼,恼了就哭,喜了就笑,会烦恼的只有大人。

    红尘跟林旭回到家,一身疲惫。

    家里一片狼藉。

    罗娘和小严都没睡。

    林家那些人也都没睡,个个睁着大眼睛瞪着他们,尤其是曲名,坐在椅子上都没站起来跟自家公子爷行礼,眼珠子翻白,一副快要入土的模样。

    林旭不理会他们,扫了一眼就搂着媳妇回屋去,让罗娘打了水,两个人洗漱一番,倒上一杯香茶喝掉,把床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扫到地上,倒了上去,深深地吐出口气。

    曲名实在不好跟到卧房,只能站在门外,带着一点儿哭腔抱怨:“公子爷,您究竟知不知道今天婚礼上来了多少人?有多少人不能怠慢?”

    “唔。”

    “唔什么唔,今天是您大婚的日子,鬼谷公子大婚,您到好,带着新娘子没了人影,光剩下我们照应,我们是哪个台面上的人物?凭什么替您招待客人?”

    “哦。”

    林旭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没一会儿,灯就熄了,虽然外面大放光明,已然天亮。

    曲名恨恨瞪了一眼,无可奈何地转头走人,事情已经发生,抱怨有什么用?

    红尘莞尔一笑,随即摇头:“真是……有点儿对不住他们。”

    林旭没说话,眉眼间也带出一丝不甘愿来,他期盼了那么久的婚礼,那么久的洞房花烛……

    此时此刻,红尘就这么软软的躺在他的身侧,即便放轻了呼吸,也能嗅到一股清香,他也说不出怎么好闻,只是一闻到,身子就轻飘飘的,脑子也开始混沌起来。

    红尘一笑,伸了个懒腰,一拉绳子,帐子落下来,笼罩住两个人,一时间两人被困在狭小的空间里,彼此呼吸交错,她这时才有一点儿真实感。

    原来她真的嫁了。

    丈夫是眼前的男人,虽然婚礼有些混乱,不过她觉得自己嫁了,那便是嫁了。

    “现在天明了。”

    林旭脸上热浪翻腾。

    “嗯。”红尘随手掀开被子,把两个人都裹了进去,天明了又怎么样!

    别说天明,就是天塌地陷,她要一个洞房花烛夜,那现在就是她的洞房花烛夜。

    林旭吞了口口水,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再从被子里出去,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有这种勇气吧。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

    罗娘和小严在厨房里已经热了七八次饭菜,最后终于决定不热了,大家伙自己吃饱喝足去睡觉。

    一觉就睡到傍晚,罗娘起来了才听小严说,让她赶紧招呼厨房送点儿粥米过去。

    至于小严,忙着烧水准备各种洗浴用品呢。

    他们的东西还在箱子里塞着,都没拆,库房乱糟糟一片,实在没办法,时间紧迫,运送嫁妆过来的时候只想着赶紧放下,也没注意有没有条理,这会儿可不得认真整理一下。

    罗娘哭笑不得,姑爷也就罢了,舍不得饿着自家小姐,赶紧拿着吃食送了过去。

    没进卧房,先敲了敲门,以前无所谓,如今却要注意,不多时屋里传来自家郡主略带了几分慵懒的声音,她才送了饭菜进门。

    房间里没什么不正常的,郡主身上披着一件男式的外袍,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冷硬的点心慢吞吞地吃。

    罗娘左顾右盼,没瞧见姑爷。

    红尘瞥了她一眼,自己动手把吃食端过来,笑道:“他有点儿累了,还在睡。”

    罗娘:“……”

    “给我准备笔墨纸砚,我想画画,还有,这几天不见客,我什么都不做。”

    红尘活动了下有些酸痛的身体,喝了一口粥,“等会儿要再泡个澡,我记得这边有大浴室,帮我收拾出来。”

    罗娘半晌才应了,迷迷糊糊地退出去。

    又等了一会儿,她才见郡主和郡马爷出了房门,向着浴室那边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自家郡主淡然如常,可那位郡马爷的脖子都是红的。

    “郡主和郡马真是恩爱。”

    小严从后面冒出来,满脸的喜悦,心里也真正踏踏实实了。

    “要我说,咱们家郡主就该找郡马这样知根知底的好人,换了旁人,哪里能这么自在?”

    也是。

    不光是郡主,罗娘觉得自己等人都挺自在的,早在之前她们就郡马的手下不怎么分彼此了。

    一开始郡马几乎常驻郡主府,他的那些人没少在郡主府当差,去年冬日,郡主更是带着她们这些女官给郡马爷帮了好长时间的忙,这边的一切事务都十分熟悉,半点儿不陌生,说一句不分彼此,一点儿不为过。

    别的女人新婚会遇到的麻烦,自家郡主是一丝都遇不上,不用给婆婆请安,没那么多亲朋要应酬,说起来好像没人帮衬似的,但实际上有多自在,怕是只有遇上的才有数。

    “老天保佑,郡主和郡马恩恩爱爱,早点儿给我们生下一个小主人,那就圆满了。”

    罗娘默默道。

    老天应该能听到的,她们家郡主上能通天庭,下能达地府,绝对有大福分。

    一连数日,红尘和林旭……也没怎么享受新婚之喜,虽然不出门,可外面的事却不能不关注。

    红尘也不敢不关注,没办法,朝堂上风向有点儿变了。

    那日红尘跟太子说,那个人不是他的父皇了,但是,皇帝并没有表现出异样,虽说受了惊吓,但他老人家并未罢朝休息。

    第二日就正常工作,而且,他处理政事还是得心应手,甚至更得心应手了些,朝臣们不敢直视,却也觉得这位万岁似乎更有威仪。

    只是有一点儿,他似乎对待太子有些冷淡,到不是特别明显,但和以前相比确实不同。

    以前他会关心太子吃饭穿衣,会关心太子用了哪道点心,会时不时地派人问一句太子在做什么,如今却没有,而且,他这些天都把安王叫到身边,看着父子之间又一次处于蜜月期似的。

    这种变化并不明显,可对于善于把皇帝的细微表情都过度解读的大臣们来说,这就是某种征兆。

    红尘新婚的第三日,就不得不抛下自家夫婿,进了宫门,直接到皇后那儿去。

    太子也在,他脸色还好,只是好像有些心事,红尘看了他一眼,又检查他身上的护身符,看到没什么问题才放下心。

    素娘端着茶水过来,红尘只喝了一口,就差点儿给吐了,这茶叶比往常多放三倍。

    “素娘?”

    皇后皱眉。

    素娘猛地回神,手一颤,差一点儿扔了茶壶,顿时不知所措。

    “哎,算了。”

    太子苦笑,“素娘姑姑下去歇着吧,放心,什么事儿都没有。”

    素娘大概也是被吓到了,最近甘泉宫的下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不光是甘泉宫的下人,整个宫里的宫人们都表现出一种奇妙的态度,那些大臣们还好,但也有一些微妙。

    “也没什么奇怪,这帮人敏感地很,明明我还稳稳当当地坐在太子的位置上,只是稍微有一点儿波动,他们就先蠢蠢欲动了,好像我已经要过气似的。”

    太子到底年幼,表面上再不介意,一开口也不免略微露出几分郁闷。

    红尘沉着脸。

    太子犹豫了下,低声道:“先生,您那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红尘摇头,半晌忽然道:“和我去一趟被烧毁的勤政殿……太子可敢?”

    太子愣了下。

    当日的事情很奇怪,火灾发生之后,老太监和御前侍卫统领,还有很多当值的宫人都跪下请罪,但皇帝却没发落什么人,甚至没有下旨让人严查。

    这事儿如果正常去办,肯定要仔仔细细地查一遍,火起得那般蹊跷,可这可是意图刺杀君王的大罪过,怎么能不查?

    但偏偏皇帝就没多说,别人也就不敢提,这对太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朝臣们如今私底下都议论纷纷的,说这件事是太子指使,很明显,流言是有人故意放出来,至于是谁那无关紧要,整个京城希望他太子的位置不稳当的人数不胜数。

    可以说,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注定和所有有意皇位的皇子们为敌了。

    皇帝不让彻查,这件事就不会有真相,没有真相,太子就要背这口黑锅。

    猛地站起身,太子的神色也有些怒:“郡主我跟你去,别人不查,我也要查清楚。”

    那一片断壁残垣早就被封锁了。

    红尘和太子想过去也不容易,至少太子去过两次,都被挡下,据说万岁有令,任何人无旨不可接近。

    不过,这一回太子跟着红尘,趁着夜色过去,居然没有受到半点儿阻碍。

    守门的两个宫人就和没看到他们一般。

    红尘大大方方地推开残破的门,一进门就捂住鼻子,屏住呼吸,想了想转头忽然问了句:“我这几日都没看到那位老公公。”

    太子一听便知她说的是谁:“据说出宫养老去了。”这也是怪事,谁不知道哪位是万岁的亲信,深受信任,大家都想着这位要一直在这个位置上做到再也做不动了为止的,没成想毫无征兆,说走就走,而且走得特别低调,连个送的人都没有,皇帝也不曾给特别的赏赐,就是照例赏了些金银。(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七章 读史

    红尘勾起唇角,笑了一下,再不多问,围着那一地的焦黑转了一圈。

    太子猛地回头,皱了皱眉,又转头过去,似乎有些奇怪,他老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看着他,不过想想也不可能,大概是此地实在有点儿吓人,让他也变得精神恍惚,产生了一点儿错觉。

    咯吱一声。

    太子一不小心,脚下似乎踩到什么东西,两个人同时低头看了看,见是一个破碎的大镜子,特别光亮,亮光闪得两个人差一点儿都流下眼泪。

    “这镜子听说还是一面古镜,又那么大,碎了还真是挺可惜。”

    太子叹了口气,弯下腰捡起一个碎片,他很是小心谨慎,没想到一碰到碎片手指头就裂开一条血口,鲜血几乎是喷了出来。

    红尘脸色也一变,低头仔细看了看,只觉得镜子里的人影模模糊糊的,让人浑身不舒服,一手扯住太子,转头就向外走。

    “先回甘泉宫。”

    回到甘泉宫,喝了两杯热茶,红尘还是觉得身上的冷气没有消散,骨子里寒得厉害。

    太子的情况也有点儿不好,一回来就昏昏欲睡,连东宫都没有回去,皇后就让他在偏殿先住下了。

    按说太子住在甘泉宫不合适,他都是快要大婚的人,算是成年,流连后宫到底不是什么好名声,可皇后开了口,也没人在这方面挑理,而且这会儿宫里那么乱,皇后不放心太子也很正常。

    安顿好儿子,皇后皱眉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我看太子的气色不佳。”

    她在这方面也是极有研究。

    沉吟半晌,红尘皱眉:“放心……太子的问题不大,等一下我给他喝点药就能好,只是……对了,国师府或者钦天监那边,有灵师过去给万岁爷看看吗?”

    皇后摇头:“陛下不太喜欢。”

    按说出了这么大的事,一般情况下是该找个灵师祈福或者驱邪,至少去去晦气,不过那位陛下近年来很不喜欢这一套,明面上还好,私底下对灵师十分疏远,他不让去,到也没人觉得奇怪。

    红尘闭上眼,脑子里思绪极为混乱,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灵光一闪,莫名其妙地想到一件事。

    陈国开国皇帝陈忠宁,晚年时忽然变了个模样,曾经他最为看重的太子让他剁了双手赶出宫门,一辈子恩爱的结发妻子让他挖掉双眼,剁碎双足,身上的肉一片片让疯狗啃噬,种种行为令人发指,朝臣人人自危,最后没有办法,奋起反抗废了他的皇位,扶持皇子登基,事后陈忠宁哈哈大笑,仰头倒地暴毙而亡。

    后来很多年之后,陈国宫里流传出一个消息,说是会在一面铜镜里看到当年的皇帝,还说那皇帝面如枯骨,一身狼狈憔悴,满脸的哀愁,声声哭泣着求救,十分可怜。

    不过这些只是传闻,也没人当回事,毕竟宫里那些一辈子孤老一生,无依无靠的宫女们,会胡思乱想些东西再正常不过。

    这种传闻也不算事儿,其它各类惊悚的传闻还不知道有多少!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传闻到是更靠谱一些,说是当时宫中养了很多炼丹士,曾经无意中炼制出一种丹药,丹药无色无味,能融入任何液体,很是隐秘。

    人服用了之后,一开始会觉得精力旺盛,身体康健,渐渐成瘾,还会产生各种奇妙的幻觉,也许那个皇帝就是服用了这种药物,才导致性情骤变,害人害己。

    “红尘,你在多准备一些护身符。”皇后脸上带出几分凝重,“太子不容有失。”

    “呼。”猛地回神,红尘点了点头,抬起手按了下眉心,心下也觉得有点儿不对。

    像她这种灵师,灵光一闪这种情况也不能忽视,想了想便问道:“娘娘,如果是前朝的秘药一类的东西,例如长欢散,忘忧汤,两世缘一类的东西,现在宫里还会有吗?”

    砰!

    一声轻响。

    红尘抬头看了看,就见素娘立在门口,一只手撑着门,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意。

    皇后也吓了一跳:“怎么毛毛躁躁的,小心着些,你这年纪也不算小了,伤筋动骨可不是闹着玩的。”连忙让人扶着她坐下,又让人请太医过来。

    素娘连忙拦了,笑道:“娘娘放心,奴婢就是这几日睡得不好,有点儿犯迷糊,磕了下,不严重。”

    看她还能走动,应该是没有大碍,皇后才摇了摇头:“真是不稳重,行了,你这么恍恍惚惚的也当不好差,回去歇着吧。”

    红尘也笑道:“素娘姑姑可别累坏了。”

    素娘勉强一笑,犹豫了下:“……太子爷可还好,我见他气色实在不佳。”

    “放心,等醒了喝一副汤药,只要不再出事,不会有大碍。”

    红尘安抚了几句,素娘的脸上还是有些勉强。

    连皇后也叹气:“我这眼皮直跳,可别是要出什么大事了,哎,这不都好好的,怎么就……算了,不用多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这么多年都熬了过去,还有什么能伤了我们娘俩。”

    把素娘打发走,沉默片刻,皇后才想起红尘的问题,若有所思地道:“按理说那些东西都是前朝秘藏,知道的人本来就少,这些年过去,恐怕除了某些前朝余孽,再也无人知晓,咱们大周忌讳那个,宫里更不许有。”

    她摇头叹气,“那位陛下这些年也爱弄个丹药之类,不过他有分寸,从来不求什么长生不老,就是想得几味好药,能延年益寿就罢了,朝臣们也不至于为了这个就犯言直谏,我也懒得理他。”

    红尘心下叹息,接下来就没多说,安抚了娘娘几句,便又去看了看太子才告辞离去。

    她在皇后面前保证太子没有问题,那其实有七八成是安皇后的心,事实上太子的情况她瞧着不大好,身上被阴气笼盖,而且还驱散不干净。

    他身上佩戴的护身符按说很管用,可是却阻止不了阴气附体,显然那作乱的东西已经相当有道行,便是红尘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对付得了。

    勤政殿里气场乱得她看过去,也只看到一团又一团的迷雾。

    娘娘的年纪不小了,如今所有的念想都只在这个儿子身上,儿子就是她的命,若是知道太子可能会出事儿还不知怎么忧心,让她费神也无用,反正太子一时半会也不至于有生命危险,还是先瞒着为好。

    回到家,林旭亲自煮了一碗面等她。

    面条不算好吃,林旭的手艺很是一般,最多是做出来的东西能吃,不过热乎乎下肚,到是满舒服。

    红尘吃得心满意足,林旭忍不住笑起来,忽然神采飞扬:“不如我们离京去吧,我想带着娘子游历四国,让你看看我曾经走过的地方,到时候可以享受天下的美食美景,逍遥自在。”

    他越想越觉得这主意极好。

    在成亲之前,他做了很多努力,如今朝中的状况虽说还不算特别好,但也算安宁,各地的义军是挺多,但也不成气候,四境有些不安稳,但不安稳也这么多年了,大周边军的问题他和他的师兄弟们也着手在处理,暂时应该不至于闹出大乱子。

    他这心思一起,就抑制不住,已经开始做各种准备工作,弄得他那帮手下欲哭无泪。

    林大公子还理直气壮得很:“我只是一个人,一双手,做不完天下的事,要是真想天下太平才享受人生,还不知道到时候走不走得动,如今也成了家,娇妻在怀,别的都不想了,就想好好和我们家娘子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王元道也不得不叹气,感慨了声——美人乡是英雄冢啊,这话还不敢让郡主娘娘听见,不光郡主娘娘不能听,就是家里那些小姑奶奶们也听不得。

    如今家里的小姑奶奶个顶个可是威风八面,没办法,他这边都是大小伙子,还是那种跟着主子很多年,大事小事都经历过,苦过也难过,还有不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好多次,偏偏没时间也没机会去找个合心合意的******回家过日子的,就算以前没这念想,瞧着连公子爷都抱得美人归,他们年纪一大把,心中不想才怪。

    这一想,再一看周围,好姑娘真不少,容貌好,性子好,能文能武能管家,一个一个的还都是单身未嫁……

    王元道也得承认,让他不动心思,那真是强人所难,他也做不出来。

    于是,自己人各种献殷勤,人家姑娘们落落大方,一点儿都不羞涩,就勾搭得众人的心更怦怦乱跳。

    “人心不古啊,人心不古!”

    王元道叹了半天气,还是舍不得手底下的毛孩子们,琢磨半晌,打算抽空去郡主那儿探探风声。

    这些有品级的女官可是很抢手,他手底下的孩子们不一定能够得着,毕竟都是无官无职,一介白丁。

    此时远远看到公子爷腻在郡主娘娘身边,端茶倒水一点儿不假于人,他也无可奈何,只能转头走人,来个眼不见为净。

    林旭一本正经地提议和妻子去云游,描绘出各种美好的画面。

    红尘也不是不心动,心动了也就一笑,轻轻点头:“行啊!”

    人家鬼谷公子都能一走了之,她怕什么。

    “不过,眼下有一件事要先处理处理,而且,太子不登基,我走也不踏实。”

    林旭一愣,大笑摇头,实在没想到自家夫人能把太子登基这四个字,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如今其实朝中官员都在想这个,皇帝年纪大了,不想改朝换代的事儿才奇怪,可是谁敢说出口?

    红尘不觉得有什么。

    “按说那个位置上坐得是谁,大周朝怎么样,其实用不着我这一介女子去管,但现在那个皇帝让我不安心,就是到了外面,也觉得头上好像悬了一把钢刀,还是换了之后,稳稳当当更让人舒服。”

    林旭也点头赞同。

    比起红尘,他更愿意让现在的那个皇帝早点儿消失,若不是为了大周稳定,百姓少受一点儿刀兵之苦,他也许都已经有了起兵造反的心思。

    说了几句惊悚的,红尘转头就去书房翻出来一堆史书,都是前朝的,有本朝官方印刷,也有一些野史,还有一些早就禁毁的书籍。

    点了灯,她窝在书房里就开始啃这些东西。

    如今这史书其实有些乱,错漏百出,前后矛盾,想从里面读到真意,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读了许久,最后还是看陈国开国皇帝那一段儿更多些,有一些野史也很有点儿意思。

    红尘就看到一本书上提到,当年陈国那个皇帝陈忠宁早年还未曾发迹时,曾经出外遇难,被一个平民女子所救,后来养伤期间,二人相恋,当时他便是贵族世子,身份特殊,不可能和平民女子成亲,只能洒泪而别,后来他南征北战,终于坐到了皇帝的宝座上,娶帮助他谋取皇位的世家女子蓝氏为妻,立为皇后。

    但陈忠宁做了皇帝几年,对当年的爱人还是念念不忘,等他位置坐稳,终于悄悄将那平民女子带到宫中,先为妃嫔,后为贵妃,没过几年,先皇后与皇叔有染让人发现,立时被废为庶人,看在她家族立下大功的份上,只幽禁宫中罢了,此平民女子则成了原配皇后,好像前一任皇后的一切影子都被抹除。

    前皇后蓝氏,没几年便死去,死后尸骨随意埋葬,并未葬入皇陵,皇帝不承认她的身份。

    即便是野史,也并没有写得趣味横生,而是只稍稍提了几句,颇为简略,可红尘看着看着,就脑补出一场大戏,若这都是真的,恩怨情仇仔细一说,恐怕是斑斑血泪,纸上难以书写。

    红尘看得入了迷,又翻找了许多书本,从里面搜集关于这一段的历史。

    到是有些书上提到了蓝氏,说她擅长字画,在闺阁中时师承当时的书画大家卫夫人,而且自成一体,到本朝建国时,蓝氏字帖还有不少人使用,因此蓝氏也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当年她为皇后,也是一段佳话。(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八章 幻境

    读史一旦读进去,其实很令人着迷,在那千百年的历史中,总会出现很多的悲欢离合,说不出动人的故事,因为真实,所以更令人心驰神往。

    红尘一连读了两天的史,觉得还远远不足,可是已经不能继续这么轻松悠闲下去了。

    宫里那位皇帝越来越不对劲。

    那位陛下开始变得喜怒不定,性情狂躁,动辄杀人,以前在宫里伺候也不容易,可这两天宫里伺候的宫人们动不动就让人拖下去,一顿板子打得骨头碎烂,一命呜呼。

    这还不算,连后宫都有人遭殃。

    甚至皇后娘娘去劝说,也得了个没脸,要不是躲得快,差点儿让他用茶杯砸破了头,太子也受罚,让在外头跪了三个多时辰,秋日天气不算暖和,风寒入体,腿差点儿就不能要了。

    当然,还有安王也不太对劲,不过和皇帝的古怪比,没人关心他的任何变化。

    “娘娘受伤了。”

    红尘正翻看一本陈旧的古籍,罗娘进门,脸色灰白,难得吓得失色,又重复了一遍,“皇后娘娘受了伤,外面人不知道,太子传来的消息,说是……万岁差点儿掐死娘娘。”

    深吸了口气,拍了拍手里的古籍,“去把我的箱子拿过来。”

    罗娘手一抖,还是小严行动果决,迅速把红尘平日里用的东西收拾好,拎着箱子递给她。

    出门上车,直奔皇宫,临走之前,红尘想了下,还是给林旭留下一封简短的信,也没写别的,就简单交代了下她要进宫去,也许会留宿,有几日不归家,让林旭不用担心,另外也写了几句,她很期待和自家夫君一起出门游玩,无论去哪儿都好。

    留下信,一路直奔皇宫,进了宫门,红尘几乎能感受到那种说不出的压抑来。

    宫人们人心惶惶。

    她还没到甘泉宫,就看到有几个粗使太监抬着草席卷起来的尸体从小路上走过。

    阴森森的气氛让人心惊胆战。

    领路的小太监是娘娘的亲信,也吓得面色青白,低声道:“那是安王身边的宫女,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今天早晨忽然发现她的尸体,这都第二次了。”

    红尘脸色一变。

    那小太监的声音几乎要哭出来:“……宫里传言说,万岁要改立安王为太子,是不是真的?咱们家太子怎么办?”

    宫里的人一向谨言慎行,这种话平时绝对不可能说出口,如今大约真是被吓坏了。

    红尘冷下脸,叱责了两句,那小太监浑身发抖,终于不敢再多嘴多舌。

    进了甘泉宫,气氛更是紧绷,红尘还没见皇后,先看到素娘,一见素娘的面色,登时吃了一大惊。

    素娘能被皇后选在身边,陪伴她多年,不光能力出众,长相也很过得去,不说多么漂亮,至少清秀,五官端正,即便年纪大了,可是保养得好,看起来也就三十来岁,还被称呼一声姑姑,没被叫嬷嬷,可是眼下再一看,她的头发白了一大片,脸色灰败,额头眼角皱纹斑驳,要不是红尘眼力好,估计都认不出人。

    硬忍下脱口而出的质问,红尘几步进门,有太子在,她也不避讳,太子的样子还算镇定,气色不好,阴气很重,但是也在红尘意料之内。

    皇后也镇定,只是脖子上青青紫紫的痕迹让人心惊肉跳。

    “别担心。”

    皇后一点儿恐惧也没表现出来,冷声道,“没什么好怕的,风风雨雨这么多年都过来了,难道还怕一个妖孽?”

    娘娘的目光冷得像冰,声音沙哑难听。

    红尘皱眉。

    皇后闭了闭眼:“那是我的枕边人,我就是傻子也不会不认得,他的皮相就算一模一样,他也不是那个人。”

    太子叹气:“可是身上的伤痕,还有大腿上的痣都在。”

    甘泉宫里一片沉默。

    所有宫人一早退了下去,红尘先过去检查了下皇后的伤,见是皮外伤,看着触目惊心,到底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儿伤到了喉咙,要好好养养才行。

    吐出口气,红尘轻声道:“我大体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也知道真正的万岁在哪儿,当务之急,还是要把万岁找回来。”

    皇后慢慢坐起身,靠着枕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红尘。

    红尘却有些为难:“但是我们缺少一样东西。前朝有一种秘药,传闻主药用的彼岸花,能勾引人的魂魄离体,我也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万岁恐怕长期服用了这种药,若是没有解药,怕是我找到了万岁,他老人家也醒不过来。”

    皇后愣住。

    太子也苦笑:“前朝的秘药?我连听都没听过,要去哪儿找?”他想了想,若有所思,宫里或许有前朝余孽也说不定,那些人,不知道有没有秘药的下落。

    红尘却把目光落在木讷呆滞的素娘身上。

    皇后也看过去,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大家都不好过,真是吓到素娘了,要不然素娘你出宫去吧,在宫里这些年,着实委屈了你,宫外我也给你准备了房子和几间旺铺,还有些银钱,足够你一辈子富足无忧,再过继一两个儿女,我们素娘也能过老封君的日子,肯定风风光光的。”

    她话还没说完,素娘眼泪就落下来,似乎承受不住一般,身体软倒在地,嚎啕大哭。

    连太子都给惊了下,连声道:“素娘姑姑这是怎么了,您陪伴母后多年,忠心耿耿,得这些也是应该。”

    “对不起,对不起娘娘。”

    素娘喘息了几声,从地上爬起来,把自己手腕上常年戴着的古铜镯子取下。

    红尘随手打开箱子,拿出一张纸搁在桌子上。

    素娘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话,而是把镯子靠过去,轻轻转动,里面就落下来一些黄色的粉末,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香味。

    皇后愣住:“这是什么?”

    红尘走过去闻了闻,半晌才道:“应该就是解药了。”

    皇后还有点儿回不过神,反应了一下,才愕然抬头。

    素娘却已然变得镇定了些,但还是不敢抬头看皇后的眼睛,低着头,闭上眼,许久许久才道:“……一直也没什么机会,到了最近才联系上几个可信的人,配好了药,可是没想到竟,竟会害了娘娘和太子。”

    她的神色复杂至极,“……奴婢受师命行事,做虽然做了,却不知后果,要早知道会害娘娘和太子至此,还不如……”

    还不如拼着当个刺客,一刀杀了皇帝老儿,自己死了也就死了,贱命一条。

    可她不敢,跟了皇后娘娘这么多年,人人都知道自己是皇后的人,若是她成了刺客,娘娘要如何自处?

    素娘忍不住抬头看向皇后,皇后可能还有点儿回不过神,目光发直。

    “哎,娘娘要保重身体……”

    她一句哽咽,话音未落,红尘一记手刀,打晕了她,皇后呆呆地看过来,红尘也无奈:“有什么话以后慢慢说,是打是骂,还是怎么惩罚,全是以后的事了,这会儿我有一件事需要娘娘来做,您得想办法让皇上把这些药给吃进去。”

    皇后一愣。

    红尘不由分说,把药粉塞给皇后,“就交给您了,我还要带着太子走一趟。”

    “走?”

    “去找真皇帝。”红尘叹气,“太子是皇帝的血脉,只有带着他,才找得到。”还有,这位沾染的阴气,就是最好的开门钥匙。

    皇后一时犹豫,还没下定决心要让自己的儿子和红尘去冒险,外面就有人传信说,皇帝和几位相爷起了冲突,好像是关于废太子事宜。

    事情都传得沸沸扬扬,宫里宫外估计都得了消息,这会儿众人还处于懵懂中,没有反应,若是再折腾一阵子,恐怕他们母子都要走向绝路。

    太子被废会是什么下场,她怎么可能不知道?皇后毕竟不是养在深闺人不识的闺阁女儿,她能理直气壮地喊一声,这大周的江山,她为之流过血,流过泪,皇帝能坐稳那个位置,有她一半功劳,凭什么自己的儿子,要落个悲惨下场。

    皇后咬牙:“两条路,杀了他,救回他。”

    太子愕然。

    红尘也苦笑。

    皇后好霸气,可是皇帝不是说杀就能杀的,杀了之后麻烦更大,弑君这种事儿,那都是万不得已之后的万不得已。

    半晌,皇后也松了劲儿,苦笑:“罢了,终究下不了狠心,他对我,再多对不起,也有些恩义。”

    红尘一把拽住太子,深吸了口气,“那就请娘娘尽快想办法给皇帝服药。”

    说着,她从怀里拿出一块儿画着各种纹路的黄布,打开来,里面是一些镜子碎片。

    “这是父皇勤政殿里的?”

    红尘点点头,简单解释道:“我怀疑,不,至少有九分确定,皇帝的魂魄被镜子摄走,现在他肉身里的不知是哪来的东西,反正已经不是皇帝,镜子别看寻常人都用得到,却是很厉害的一种法器,也是件邪门的东西,我查过,这是一面古镜,历史悠久,其中一任主人就是陈国废后蓝氏,当年陈国皇帝万年的一系列变故,现在想想,也颇为蹊跷。”

    在场的都是熟读经史,便是了解的不详细,可陈国开国皇帝的事迹,到底还是知道,一听红尘如此说,皇后不禁毛骨悚然,太子也有些心悸。

    红尘可没想吓到太子,在他身上贴了一道符:“别把符弄掉了,走吧。”

    她话音未落,太子眼前就浮现出一团雾气,鼻子里仿佛闻到些许香味,眼前一昏,等他勉强挣扎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不在甘泉宫了,这地方不知道是哪儿。

    胳膊一紧,回头就看到红尘,登时精神放松了些,“先生。”

    红尘点点头,还没说话,内室就传来一阵说话声,隔着白色的纱,朦朦胧胧能看到人影。

    太子走过去一看,吓了一跳:“父皇!”他忍不住扑过去高声喊,奈何喊了半天,皇帝好像听不见。

    他穿的衣服也不对。

    太子仔细一看,登时闭上嘴,那不是他们大周的龙袍,虽然瞧着差不多,可是款式不对,那应该是陈国的龙袍才对。

    皇帝立在窗边,身边偎依着一个身材娇弱的女子,那女子年纪不算小了,但风韵犹存,说话的声音柔柔弱弱,像个孩子。

    “宁郎,我不想做你的妾,我凭什么要当妾,皇帝的妾,那也是妾啊。”

    女子的声音里透出哭意。

    皇帝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身体却很僵硬,脸也僵硬,声音更是僵的厉害:“放心,绝不会委屈了阿妹,蓝氏不算我的妻子,我娶的不是她,是蓝家,如今我陈国国力强横,不需要一个蓝家指手画脚了,等我收拾完他们,蓝氏自然也就不必待在那个位置上,到时候腾出位置来,阿妹就是皇后,三郎就是太子。”

    那女子却小声啜泣:“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是宁郎的原配发妻,我,我,我忍受不了,不愿意她占了我的位置,一分一毫也不想让她占。”

    那声音中充满怨毒,太子听得浑身发毛,红尘也冷下脸。

    太子迟疑了下:“这是哪儿?”

    红尘叹气:“应该是幻境,陛下现在的身份应该是陈国开国皇帝,他身边的女子,便是后来的那个皇后,死得很惨的那个,我想,也许布下此局之人,应该是蓝氏。”

    几句话的工夫,那个女子已经被抱在怀中,小声安慰,明明一大把年纪,似乎特别会撒娇,看她满腹委屈的样子,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受了多么大的委屈。

    红尘冷笑:“实在不想看这种腻歪人的戏码,这种女人,不去登台唱戏,还敢进皇宫?”

    话音一落,就又换了一个场景。

    天色黑了,最后一盏灯还亮着,一个身穿月白衣裙的年轻妇人,坐在桌前读书。

    红尘凝目看去,这女子长得相貌秀丽,神色间充满书卷气,温婉可人,眼角眉梢虽然略带了几分疲惫,但并无丝毫戾气,一看就让人心生欢喜。

    不知怎么的,一瞬间她就觉得,这应该是蓝氏,和蓝氏一比,刚刚见到的那女子,简直小家子气的厉害。(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九章 虚实

    蓝氏读书很认真,不光读,而且还时不时执笔在书页上写下批注。

    “好。”

    太子好奇,就忍不住走过去看了看,只那一笔字就让他甘拜下风,批注更是颇有深度,“先生来看,此女子可惜了。”

    红尘也过去看了看,笑道:“是有些才华。”和寻常闺阁女子相比,蓝氏才学的确出众,不过也没有到让人一见倾心的地步,太子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大约也是因为最近见到的那些故步自封的小女儿们多了些。

    皇后为了他的婚事没少折腾,其实心里有了一些人选,偏偏还要把那些她看不上的先提溜出来,让太子见一见,而且还是千篇一律,不是惯会撒娇卖痴的,就是动不动便觉得自己清高,别人庸俗的那类。

    一个两个的还好,数目一多,太子也有些吃不消,最近见到正常些的女子就觉得松口气。

    至于皇后挑中的未来太子妃人选,更是让太子觉得千好万好,哪个都特别好,自家母后十分有眼光。

    娘娘这一手玩得极妙,红尘都想学来试试,可惜林旭那人本身就见多识广,用不着这个,等将来吧,将来她有了孩子,若是男儿等成年之后也这般做一次,保准他娶回家的媳妇能合了自己的心意。

    红尘回过神,按了按眉心,只觉得自己想得未免太远了些,不过她的真实年龄算一算,好像想这些也并不奇怪。

    蓝氏所在的宫室仿佛很冷清。

    红尘和太子置身其中,不知时日,只是日出日落,蓝氏作息很正常,和她说话最多的是一个姓肖的老嬷嬷,老态龙钟了已经,除此之外,很少有人过来。

    皇帝也不怎么来,偶尔有两次登门,也是开口训斥,说她怠慢了宫妃云云。

    蓝氏温婉和顺,便是受了气,也只是一笑了之,并不多计较,只一个人自娱自乐,有数读就很开心,画上几笔画就心情舒畅,哪怕下人们怠慢,送来的吃食只是面上光鲜好看,实际上有些冷了,连肖嬷嬷都看不过去,她也只是叹口气,然后就让肖嬷嬷携了银子出去,没多久屋里就多出一个铜炉,可以自己做一点儿家常小食。

    她的手艺也不错,虽是大家闺秀,做出来的饭菜还是满能入口的。

    红尘一开始觉得她这性子好像不大好,有点儿懦弱,可看到她本身如此惬意,到是又觉得好了。

    有些像以前的红尘,比她上辈子更潇洒自在,她也是在上一世最后几年,才能有这般通透的心性,似乎还比不上蓝氏自在。

    如果不是所托非人,蓝氏这样的,必然能好好操持家业,相夫教子,还能让自己过得自自在在。

    一恍惚的工夫,似乎宫室里的色调就变得阴暗起来。

    蓝氏那张平淡温婉的脸,也变得有些模糊,还透着一点儿莫名其妙的阴郁。

    红尘皱了皱眉,只觉得气氛略有些紧张,掐了一下自己,大腿隐隐作痛,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一转头陡然一惊……太子不见了!

    深吸了口气,红尘也并不慌乱,闭上眼灵识放出,没想到灵识刚一动用,脑子里就一阵刺痛,好像遇到了什么阻碍一般,周围一片混沌,什么都感觉不到。

    红尘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宫室内窗户哐当一声开了,一阵风吹入,蜡烛忽然灭掉。

    蓝氏摸索着站起来,拿出火折子点燃了灯,却被映在门上的影子吓了一跳,皱眉叱道:“是谁?肖嬷嬷?明月?今天谁当值?”

    房间里安安静静,一点儿声响也无。

    大门忽然咯吱一声被推开,蓝氏脸色微微一变,随手拿起桌子上的剪刀。

    可宫里怕宫人们自尽,剪刀都特别短,这会儿拿着,也着实没有多大的安全感。

    “谁?”

    蓝氏定睛一看,似乎放松了一点儿,轻声道,“原来是皇叔,皇叔怎么过来了?薰姨的身子又不好?我这儿到还有些人参,等下包两包给皇叔吧。”

    她话语里带着几分疼爱。

    红尘的目光跟着过去——哪里是什么皇叔,分明就是太子!

    太子显然还有神智,脸上的表情扭曲,拼命朝着红尘瞪眼,可是身体四肢却似乎很不听话。

    他一步一步走进门,身体摇摇晃晃。

    蓝氏也发现不妥,放下灯烛看过去:“皇叔这是怎么了?可是不舒服?脸怎么这么红?喝了很多酒吗?”

    推开窗户,高声呼喊,“来人,快给皇叔准备醒酒茶,人呢?”

    她喊了好几声,无人应答,蓝氏似乎也感觉到危险,脸上还算得上镇定,气息却有些不稳。

    身后的脚步声很重,一下一下的,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让人浑身发毛。

    蓝氏向后一步一步退去,退到门口,一把抓住大门,猛地向外蹿,她一步踏出去,这才露出几分喜色,没成想刚一出门,外面忽然冒出来两只粗糙的大手,用力一推。

    砰一声,蓝氏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大门被关上,咔嚓一下,落了锁。

    不用看蓝氏的脸色,也猜得出来她此时此刻一定很害怕,红尘也很害怕,两步过去用力拉扯太子的胳膊,太子都快哭了,可惜红尘拉他的感觉,就像在拉扯一团云雾,仿佛不是一个世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子离蓝氏越来越近。

    蓝氏也第一次失色,吓得大声呼喊:“肖嬷嬷,明月,高士,你们在哪儿?快来人啊!”

    太子猛地扑了过去,蓝氏连滚带爬,还是让他扯住足踝,两个人同时倒地。

    蓝氏忍不住大哭起来。

    窗外传入一声女子的轻笑,笑声古怪:“姐姐,您看我我对你多好,就是给您找个相好的,也是咱们陈家的人,虽然是个痴傻的,到底也是陈家的子孙,配得上姐姐了。”

    “是你?”

    蓝氏这时整个身体都被太子抱住,拼命挣扎,脸上露出几分恐惧嫌恶,目中又有些不可思议,“你竟敢这么做,谁给你的胆子,本宫乃当朝皇后!”

    不知道哪里刺激了外面的人,那女子的声音也显得更冷酷:“皇后?你凭什么做宁郎的皇后,我和他相识时,你还不知道生出来没有,哼,平日里一副清高样儿,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你不是看不起我?我到要看看,等一会儿全宫的人都看到你衣衫不整,狼狈难堪,雌伏于男人身下的模样,你还有没有脸看不起别人?”

    她话语阴毒无比。

    话音落下,就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显然飘然远去。

    蓝氏整张脸涨红,浑身冒出一层虚汗,红尘皱眉看她,哪怕旁观,也能看出她的绝望。

    闭上眼仔细思索,红尘咬牙——不对,眼前是太子,不是什么皇叔,这一劫可以解!

    红尘也顾不上会不会伤了神魂,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在自己眼前有悲剧上演,上前一步,用力掐住太子的脖颈,厉声道:“天地清明,本自无心,涵虚沉寂,百朴归一,醒来!”

    太子身体一震,整个人僵住,浑身抖动。

    红尘用力抽了他一嘴掌,啪一声,太子应声滚落,狼狈地站起身:“呸呸呸!”吐了好几口吐沫,才把嘴里仿佛有的血沫子吐干净,脸上一红,又气又恼,低着头不敢说话。

    蓝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倒在地上一动都动不了,目光呆滞,半晌才踉跄起来,神思恍惚:“不是皇叔?你是谁?你,你又是谁?”

    她眼神戒备,尤其是看着太子时,充满警惕,太子更是气,捂着脸小声咕哝:“孤没脸见人了!”

    红尘一愣。

    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蓝氏第一次看到她和太子,真正的看到,这里很奇怪。

    有一瞬间,红尘都不知此地算不算幻境。

    奇怪归奇怪,该做的事情不能不做,红尘一转念,就打定主意顺着这幻境走下去,一把拉过太子,不管他害羞还是怎么样,按着他坐下,又往他身上贴了一张符纸,很明显,一开始贴的那一张没有了。

    “皇后娘娘。”红尘也扶着蓝氏坐好,给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又给她把头发梳理整齐,“您先别问我们是谁,这事一言半语也解说不清,我们先度过这一难关,接下来如何,走一步算一步!”

    蓝氏不愧是皇后,她也颇有毅力的女子,脑子清明,刚才是对方骤然发难,没有准备所以才着了道,实际上这绝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掌控的弱女子。

    此时她的脸上就露出几分似笑非笑的嘲讽,竟果然不去追问红尘二人的身份:“罢了,你们出现的蹊跷,想来也是高人,既然小姐救了我,我就当小姐是恩人。”

    她恭恭敬敬地朝着红尘行礼,红尘连忙扶住,不得不说,蓝氏当真是个有气度的女子。

    “皇后娘娘打算如何?”

    蓝氏沉下脸,冷笑:“呵,我本当陈忠宁就是看重那个女人,也不至于不顾夫妻情分,想我还给他生了一子二女,虽说战乱时没有保住孩子,情分总是有的,他平时宠爱云氏,我也懒得计较,那么一个老菜帮子,还真以为女人离了他不行不成?”

    眉宇间显然带着几分不屑一顾。

    哪怕置身此地,哪怕知道当年的惨烈,红尘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但现在那对狗男女敢算计我,不让我好过,那我到要看看,到底是谁棋高一着!”

    蓝氏深吸了口气,“别人也就罢了,肖嬷嬷绝不会背叛我,我得先找到她。”

    整个宫里安安静静的,她刚才还被外面一双手给暗算了,可她却一点儿都不怕,拎着灯烛,用力撞了撞大门,见撞不开,就拿灯烛烧了窗户,从窗户里跳出去。

    红尘和太子连忙跟上。

    说来奇怪,自从和蓝氏搭上话以后,这里似乎变得更真实了些,不像一开始,眼前一看就是各种幻象,他们的行动也受到控制,不能自主。

    肖嬷嬷很好找,没走多远,他们就在荷花池里看到一团黑漆漆的头发。

    蓝氏咬着牙,四周看不到宫人就亲自过去,连拉带拽地把荷花池里的人给拖了出来。

    人已经死了。

    太子都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只觉得周围环境阴森可怕,蓝氏的脸色也一片雪白,有了点儿哭声,柔声道:“肖嬷嬷别怕,这荷花池里不知有多少冤魂在,想来你也不寂寞,等将来我一定送害了你的人下去作陪。”

    她整了一下衣服,居然没有离开,扭头又回到自己的宫室,开了门进屋,正襟危坐。

    红尘有点儿担心:“皇后娘娘不离开冷香园吗?”

    “我为什么要走?”蓝氏冷笑,“你们以为陈忠宁就能在这个宫里为所欲为?我蓝家掌着十万兵马,有两万就在京郊,他陈忠宁是个聪明人,就算有心要对付我们蓝家,也不会轻举妄动,只要我不出差错,在这个宫里,我就是皇后。”

    太子都愣住。

    红尘更是大吃一惊,她本来看蓝氏很低调,在宫中和透明人似的,冷冷清清,还以为这个皇后只是名头上好听而已,没成想居然这么有魄力。

    蓝氏目中露出几分悲色:“我陈国刚刚安宁,百姓刚有几天好日子过,要是可以,我也盼着朝野太平无事,所谓鸟就弓藏,爹爹早就打算好了,过一阵子蓝家能从京城抽身,他就致仕归隐,也省得碍了陈忠宁的眼去,却万万没想到,那人连这些时日都等不及,现在就要害我!”

    说了一会儿闲话,外面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蓝氏抬头看向红尘。红尘笑了笑:“放心,我们用不着多藏,外人想必看不到我们。”

    蓝氏犹豫了下,莞尔一笑:“便是看到了,那也没什么。”

    几句话的工夫,外面就传来一女子忧心忡忡的声音:“陛下息怒,许是误会呢,姐姐一向贤良淑德,绝不会做出让万岁蒙羞的事,陛下千万别冲动,还有几位相爷在呢,这会儿要是闹出事来,丢的是我们皇家的脸面!”

    “她敢做,朕怕什么丢脸!”

    哐当一声,大门洞开。

    外面一排人头。

    除了好些侍卫,还有几个年纪老大,头发花白的大臣,立在最前面的,就是皇帝和云妃。

    皇帝脸上怒气冲天,张口欲骂,骂声还在口中,抬头看去,却是硬生生被呛得大声咳嗽起来,脸上通红。

    蓝氏从容抬头,放下手中的书本,皱眉道:“陛下这是怎么了?还有诸位大人,如此深夜,为何还滞留宫中?”(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章 返回

    “父皇……”

    太子小声嘀咕,脸上也不免一红,不知所措地看了看红尘,红尘竖起食指:“嘘!”

    皇帝狐疑地扫视整个宫室,显然果真看不到太子和红尘,入目只是一片空荡荡的宫室,虽然身为皇后,可蓝氏向来不喜奢华,整个寝宫或许算得上是皇宫里最简朴的地方,哪怕身居冷香园,似乎也没沾染到一星半点儿的富贵气。

    因为摆设不多,一眼便能看得过去,实在和他想象中不同,也没看到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皇帝眯起眼睛,到有点儿迟疑,他身边还跟着朝中大臣,都是重臣,行为难免要受到些约束,总不能太肆意妄为。

    那些大臣们也面面相觑。

    其实刚才在外面就有人报信,说是皇后娘娘夜会献安王,那人说得言之凿凿,而且……报信之人的身份也让人不能不信,那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子,嫡亲的,关系向来好,总不至于忽然猪油蒙了心,就这么污蔑皇后。

    毕竟皇后真出了丑事,蓝家的女儿们又能得什么好?

    宫室内外,安静至极,落针可闻。

    蓝氏似笑非笑,饶有兴致地瞧着这满院子乌压压一片人头,目光在云氏身上一划而过,明明什么情绪色彩都没有,可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一种无视。

    云氏脸色顿时一变,随即又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来:“姐姐,我知道你必然是不得已,皇叔脑子不清楚,他强迫你了吧,赶紧把人交出来,向万岁赔罪,你好好看看,外面都是侍卫,里三层外三层的,皇叔那么大一个人,还能跑了不成!”

    “放肆!”

    蓝氏脸色骤变,神情肃穆,“你不过区区一妃子,见到皇后不知行礼,还如此放诞,我也是你能随便指责的不成?”

    她一声之下,所有人都一震。

    云氏也吓得腿一软,随即脸上就带出怒色,顾不得装可怜,冷笑:“皇后娘娘,所谓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连你自己的亲妹妹都看不惯你的所作所为,这会儿还敢嚣张?我到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见棺材不掉泪,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搜!”

    侍卫齐齐抬头,看向皇帝,有些不知所措!那可是皇后娘娘的寝宫,这还能说搜就搜,只是看皇帝一直冷着张脸,神情高深莫测,一时也不免忐忑不安。

    云氏心中却越发着急。

    她很清楚,献安王就在里面,这会儿要是不把人揪出,再多等一会儿还不知会出现什么变故,一挥手疾言厉色道:“你们愣着做什么,搜!”

    皇后板起脸冷笑,似乎有点儿冷,抱住肩膀,打了个寒颤,她年纪比皇帝和云氏都小得多,这会儿站在室内,身形单薄削瘦,孤身一人,仿佛置身于敌人的包围之中,不免显得凄凉,那些老大臣们多多少少也有些不忍心,蓝家在朝中亲朋故旧甚多,蓝氏子弟又不是那等嚣张跋扈的,与人为善,老爷子更是和气,便是敌人也不得不说他是君子,虽然是行伍中人,却是以儒学传家,现在他老人家的女儿被逼迫至此,他们又怎么能不同情怜悯,不免就起了些息事宁人的念头。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人咳嗽了声,恭恭敬敬朝着帝后行礼,轻声道:“时候已经不早了,老臣等不敢打扰陛下休息,不如请陛下早点儿安歇,至于柳州之事,吾等明日再行讨论也不迟,不过是宵小之辈,我朝廷大军发至之时,必能使之灰飞烟灭。”这几个大臣之所以留在宫里,正是因为皇帝问询柳州叛乱,没曾想一留到留出了是非。

    皇帝扫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地道:“皇后身为后宫之主,名节不保,实乃丑闻,诸位大臣都是我陈国栋梁,此事不可外传。”

    几个大臣都愣住。

    如今根本就没有结论,可皇帝这话的意思,却是已经给皇后娘娘定了罪,他们若是这般一走了之,岂不是承认皇后名节有损?

    云氏脸上闪过一抹轻笑,得意至极。

    太子一哆嗦,差点儿没扑过去,硬是忍下,主要是那边的皇帝是他父皇的脸,做出这等事来,让他浑身不自在,想他父皇一千个不好,一万个不好,对待结发夫妻,对待母后,那绝对没得说,一辈子尊重有加,便是皇后闹别扭闹了很多年,宫中上下也无一人敢怠慢母后,这里面更多还是父皇的功劳。在一座皇宫里,皇帝才是真正的天,他看重谁,底下就把谁供起来。

    现在到好,父皇居然能干出这种事!哪怕知道这一切可能都不是真的,他这心里也难受。

    蓝氏却仿佛并不怎么伤心,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头发,笑容也端庄温柔,声音却冷得很:“瞧瞧陛下这给我罗织的罪名,真是连自己的脸面都不要了,哎,可陛下能不要脸,我却不能,只是陛下不能有错,有错的那就只能是挑唆之人,为了咱们陈国的颜面,我身为皇后,今天就做一回主,来人,把云氏带去慎刑司,问问她懂不懂什么叫尊卑有别,什么叫礼义廉耻,我想,这点儿权力我总是有的。”皇后摄六宫事,权力一向很大,尤其是陈国现在,按照常理,便是皇后杀了云氏,只要有理有据,皇帝也不能随意阻止,在后宫中,皇后才是真正的主子,寻常皇帝不该去多管。

    此话一出,云氏脸色铁青,即便知道皇上不可能不保护自己,那种屈辱感依旧让她心中发狠,根本不管不顾,一把甩开身边宫女的搀扶,大跨步地冲进去,这会儿屏风半遮挡,左边厚重的窗帘有些褶皱,只有那里可能藏得住人,她冷笑:“皇叔,你还不出来,躲着能躲到什么时候,你和蓝氏的丑事,如今宫里人尽皆知,我知道肯定是蓝氏不要脸,骗了你,别怕,你可是咱们陛下的亲弟弟,他一定会给你一条活路……”

    说着,信心满满,直奔而去,用力一撩窗帘,脸上得意的笑容还没有收敛,就登时僵住。

    什么都没有!

    这时,外面两个身穿甲胄的带刀侍卫,急急过来,低声道:“万岁,蓝将军求见。”

    皇帝一愣,冷声道:“献安王何在?”

    两个侍卫都摇了摇头,也是满头雾水,献安王不在宫里,四处也找不到人,但是也不能只因为人不见了,就随口污蔑一国皇后,便是皇帝这时候也不好随心所欲。

    皇后稳稳当当地坐着,身量笔直,静静地看着皇帝,似乎有几分嘲讽,又带着一点儿漫不经意,轻轻端起茶杯,声音还是温柔如初:“陛下若要废了我,不必往我身上泼污水,我也不可能容您这般羞辱,好歹蓝家为咱们陈国也是立下汗马功劳的,咱们自己不说,陈国上下也不能视而不见……”

    话音未落,皇帝转身就走,连云氏都没顾得上,几个老大臣到是还稳稳当当地行礼之后,才告辞而去。

    刚才那一场闹剧,似乎一点儿痕迹也没有留下,唯独云氏呆立当场,蓝氏扫了她一眼,轻笑道:“想来这些侍卫这会儿也不敢听我的,无妨,暂容你一夜,明日咱们再计较,我身边那几个宫女,劳你调教,就送给你,至于你杀了我的人,我自然要一笔一笔地跟你算,咱们不着急,慢慢玩。”

    云氏咬牙切齿,却到底还是手足发颤,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恐惧,连抬头都不敢抬一下,耷拉着脑袋扶着身边宫女的胳膊,转身踉跄而去,脱离开蓝氏的视线,才怒吼:“怎么会没有!明明,明明……给我去找,去查!”

    一场戏从开头,红尘看到结尾。

    太子迷迷糊糊,低声道:“咱们怎么回去?”

    这里越来越像真的,除了人不对,哪里都很真实,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是不是当真到了陈国开国皇帝的皇宫里。

    红尘走过去,扶着蓝氏的胳膊让她坐下,蓝氏面上镇定,但手臂上也汗津津一片,给她倒了一杯茶,让蓝氏慢慢喝,红尘一步步在室内走动,半晌目光凝滞,忽然一扬手,将床头的薄纱撩开,露出一面铜镜,正是当初在勤政殿看到的那一个。

    红尘刚刚碰到那面镜子,就有一片银光闪烁,朝着她飞过来,红尘伸手挡了挡,却没有挡住,银光直入她眉心,汇入玉珏空间之内,一瞬间,空间整个开始震荡,本来悄无声息的空间顿时炸了锅,无数大能纷纷发声。

    按了按眉心,红尘到还镇定,闭上眼,心神入空间之内,静静地看着满天的星星一点一点被银光点亮,很多晦暗的,好像已经死去的星,又开始运转,无数大能静心观看,啧啧称奇。

    这会儿红尘却顾不得这些了,眼前的空间也出现很大的变化,蓝氏的神情一点点变得凄婉,房间角落里居然多出一个人来,他身上都是血窟窿,一身衣服破破烂烂,眼睛处也是血洞,瞧着渗人。

    “皇叔……”

    随着蓝氏一喊,这人的模样又变了,恢复正常,瞧着也是白白净净,很斯文的年轻人,长相不俗,一双眼漆黑,慢吞吞转身看向红尘二人,神色也有些迷惘:“怎么回事?为什么改变了?为什么嫂嫂醒过来了?你是什么人,竟有如此威能?”

    红尘摊摊手,她这是最迷糊的一次,什么都不知道。

    “我在古镜中滞留数百年,吸收冤魂无数,想让嫂嫂恢复神智,想让当年的一切改变,可偏偏始终不行,我都想着,罢了,就这样吧,再吸收一个皇帝的魂魄,几个皇子的魂魄,我便可成就鬼仙,塑造身体,重临世界,到时候再建我陈国,我也来做一回皇帝,让我的好哥哥,当个养在深宫中的好皇子,好王爷,让他也感受一下,装傻卖痴,还要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保护不了亲人的感觉……”

    随着他的话,整个空间都变得灰暗,红尘一把拉住太子,把他护在身后,全身戒备。

    蓝氏忽然一步上前,握住那人的胳膊,轻声道:“我们已经报了仇,血过恨,你忘了吗?他们都没有好下场,到现在也不得解脱!”

    那人一愣,脸上露出一丝迷惘。

    蓝氏冷笑:“什么是真,又什么是幻?现实世界就真的好吗?对我来说,这里就是现实,就是真实的世界,我可以感受,可以理解,可以碰触,宛如不入轮回,重生一世……我们一起试试,看看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坚如磐石,我就不信,他这一次还会有那么好的运气,如今天时地利都在我等之手,咱们想要的一切,都能实现!”

    那人目光更是迷糊。

    蓝氏转身去看红尘,脸上露出一点儿笑:“你们走吧,你们要的人会回去的,我要的不是他,是真正的陈忠宁。”

    随着她的话,红尘身子一轻,飘然后退,幸好还记得牢牢抓住太子的手。

    似乎也就是一晃神的工夫,他们又出现在勤政殿。

    还没回过神,外面就有脚步声传来,两个人快速从后门而出,避开人转过角门先去东宫。

    东宫里冷冷清清。

    几个宫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打扫枯木。

    “太子爷,您可来了。”年轻的小宫人扑出门,眼睛里泪花闪烁,“我还怕,怕您出什么事儿。”顾不上红尘也在,他眼眶一红,“外头人都说,今儿陛下和几个大人吵起来,坚持要废……废太子,改立安王,呜呜,这可怎么好,要不然,要不然太子您快走吧,马上离开宫门,我,我给您收拾行李。”

    太子哭笑不得,一把把人拦住:“我饿了,先弄点儿吃的。”

    小太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也只能老老实实去拿食物,刚出门,又逃回来脸色苍白:“安,安王来了!”

    太子叹气:“他是我皇兄,来我这儿有什么稀奇的,去吧,拿一壶酒,我陪他喝一杯。”

    红尘的脸色到还有些凝重,低声道:“我去看看皇后。”不知道皇后把药给皇帝吃了没有。

    太子点头:“先生放心,我会看看安王现在如何,是不是神智正常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一章 父子

    和太子又交代了几句,红尘转身离开东宫,一出门,正好看到安王盯着门前一簇剑兰一动不动,身后还有两个小宫人,外加一个侍卫,都是一脸焦虑。

    她本来是打算直接去找皇后,没成想到先撞见了安王,不过这一见,到是吃了一惊,安王的样子不对,目光呆滞,神情恍惚,脸色灰白,一点儿血色也没有,神情间时不时闪过一抹癫狂,这会儿瞪着那剑兰自言自语,就连安王身边的侍卫都开始害怕起来。

    “怎么回事儿?”

    太子不知何时走到红尘身边,低声问道。

    红尘摇了摇头,就见一直呆立不动的安王猛地回头,呵呵一笑:“是太子啊,好一个太子。”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安王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当年父皇明明亲口说,我是他的爱子,诸皇子中,唯独我最类他,这大周的江山,我们父子要共享,可是他却选了你这么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在场的人一时间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给堵住。

    几个东宫的小太监简直快哭了,若不是疯了,这个安王就是已经肆无忌惮,也是,如今万岁爷忽然弃了太子爷,非要立他,大臣们哪里有能耐和强势的皇帝作对,古往今来,但凡是不被皇帝看重的太子,被废的还是占了大多数,他们家太子也不是那等一呼天下应的英杰,到底还年轻呢,皇帝要真不护着自家主子了,那还能有好?

    深吸了口气,太子到是镇定自若,没因为安王忽然而来的暴躁而失措,小声道:“郡主,我先送你出宫。”

    宫里现在不太正常,既然不敢保证父皇能平安无事,至少要先送先生离开。

    红尘点点头,这会儿可不是逞强的时候。

    他们小声说话,安王的脸上露出一抹迷醉的笑来:“父皇是糊涂了一会儿,不过以后不会了,马上他就会改过,我才是父皇最看重的皇子,是他选定的继承人……”

    话音未落,一个中年太监就带着一群侍卫过来,毕恭毕敬地给太子和安王见礼:“太子殿下,安王殿下,陛下有旨,宣二位勤政殿觐见。”

    这太监看着眼熟,似乎是皇帝身边的人,却不怎么得重用的一个。

    不过皇帝身边的,即便是端茶倒水的小人物也自有一番气度,太子很客气地应了,也不管安王疯疯癫癫的模样,扭头先扶了红尘一把:“母后恐也累了,郡主过几日再进宫陪她吧,我让人先送郡主出去。”

    红尘一笑:“好,太子别忘了换身衣服再去,就这副打扮,未免失礼。”

    这会儿太子穿的是家居服,不适合外出,那边的中年太监也没出声反对,毕竟眼前这位可是大周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举一动都代表了大周,不能轻忽。

    太子转念就明白过来,是让他穿上内甲,做好准备,虽说若真出事,可能什么准备都没用,但哪怕能多出一线生机,也是好的。

    红尘说完,就大大方方随人出宫去。

    此时正值傍晚,天边晚霞灿烂,拖得人的身影极长,红尘回过头,又看了一眼皇宫,也不知道这一场她似乎掌控不了的风波,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

    勤政殿外

    皇子皇孙们,加上要紧的宗亲显贵,人数不多,不过十数人。

    文武百官也有二十几个,都是朝中数得上名号的高官。

    为首的是两位最受信任的宰相。

    七皇子左右看了看,没看见三皇兄和五皇兄,到是老九一脸阴沉,立在一边。

    “这么多人,不会真要改立……”七皇子一句话没说完,左右就吹胡子瞪眼,他把话吞回去,缩了缩脑袋。

    可是他不说,其他人心里也是这么想。

    几个和安王关系不大好的大臣都开始发愁,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缓和缓和,也有忧国忧民的开始担心太子。

    “哎,一国储君,岂是说立就立,说废就废,那是太子啊,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老相爷,您可要说句话,太子并无失德之处……”

    “噤声,这是什么地方,能容你们吵闹!”

    老宰相叱责几句,神色淡定,“陛下自有主张,我们听着就是。”他直接理所当然这么说,其他人都不敢吭气了,说白了,立储这事儿,的确不只是皇帝家事,那也是国事,换了几十年前皇帝刚刚登基那会儿,他还真没办法一意孤行,可现在不一样,现在陛下就是一言而决,他们也没办法。

    另一个老丞相眼观鼻鼻观心,嘴里还呼噜呼噜的,到是装起糊涂来,其他人心下苦笑,也渐渐没了动静。

    大家心里都紧张,可越紧张越要稳得住,像眼下这种事,掺和进去,或许能谋得一世富贵,但更容易翻船,到了他们这份上,就安安稳稳的,不用富贵险中求了,陛下怎么说,就怎么做吧。

    “咳咳……咳咳。”

    勤政殿内,皇帝咳嗽了几声,老太监连忙端着茶杯过来,小心翼翼地喂给他喝了几口。

    “……你个老货,怎么瘦了这么多。”

    皇帝一笑,瞥了身边的老太监一眼,短短时日不见,不过是出了宫门一趟,胖墩墩的老太监就抽了条,瘦下去起码有二十斤,显得皱纹都出来了,密密麻麻的。

    老太监脸上还是挂着卑微的笑容,低声道:“老奴年纪大了,再不多吃素,多运动,保养保养,还怎么有力气伺候万岁?”

    皇帝又笑,他很少像今日这般笑,总是威严赫赫的时候多,“皇后呢?”

    “娘娘说想喝粥,嫌御膳房那边做得不香,自己下厨去了。”

    “是啊,她不喜欢。”皇帝叹气,“御膳房那边做个粥,老往里头加些银耳燕窝一类,皇后不爱,不加了也是用吊好的鸡汤来煮,可我那皇后啊,不爱享这个福气,就喜欢普普通通的白米粥,熬得出了油,香甜可口。”

    正说着,一股米的香味就扑面而来。

    皇帝半坐起身,看着皇后进门,只觉得热气一熏,他那老妻面上都带出红润,和当年新入门时一比,更显风韵。

    就着皇后的手喝了两口粥,皇帝又笑:“我这张嘴同样是享不了福气的,别看平日里从来不说,实际上最爱的也是这类普通的粥米,那些加了不知多少材料,一碗粥敢花个百十两银子的,我反而喝不惯。”

    “喝不惯你不还是喝了几十年。”

    皇后翻了个白眼。

    皇帝叹气,拉着皇后的手,细细摩挲。他年轻时候是懒得和底下那帮人计较,也不愿意让旁人知道自己的喜好……到了晚年,这些就都无所谓了。

    “来,梓童。”

    皇后坐在他身边,也没把手抽回来,也没问他最近一段时日是怎么回事儿,只是忍不住去碰触他好像一夜之间就白了许多的头发,心里忽然空荡荡的。

    “陛下,王相爷和张相爷来了。”

    两个老丞相都是步履蹒跚,摇摇晃晃,年岁虽大,但都是老臣,是皇帝的死忠。

    两个人见过皇帝和皇后,并不像那些年轻臣子一般,看见皇后在这儿,就皱眉,且心生不悦。

    “你们坐吧。”

    皇帝笑了笑,神色柔和。

    两个老相爷都耷拉着眉毛,低着眼睛,一点儿都不去琢磨,为什么传闻与陛下闹翻了的皇后,还会在这儿?

    “两位爱卿,朕百年之后,太子年幼,怕是要靠尔等匡扶。”

    一句话,两个老大人连道惶恐,微微颤颤,头都快低到递上去,皇帝又忍不住笑了,坐起身伸手扶他们起来,“咱们君臣多年,朕信你们……”

    “父皇!”

    安王大跨步地冲入门,脸上僵硬,不像个活人,眼睛发着绿光,连皇帝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父皇,您快说,您要废了太子,立我为帝,立我为帝!您答应我的!”

    他向前一冲,左右的宫人连忙拦腰抱住,可竟然没有拦住,安王的力气不知何时变得大了起来,愣是冲到榻前,一推推得皇后踉跄了下,坐倒在地上,眼睛闪闪发光,“父皇,您快说了,快下旨。”

    从怀里掏出圣旨,又去四下里翻皇帝的玉玺。

    两个老大臣目瞪口呆,那些宫人们心里都忍不住琢磨——安王莫不是疯了?

    皇帝嘴唇发颤,紧张地去看皇后,皇后的脚大概是扭到了,让两个宫女扶了半天才站起身,快步扑到皇上身边去,两个人并肩而坐,同时把视线落在安王身上。

    “放肆,你,你这是什么样子!”

    皇帝气得脸上发青,又有点儿心疼,那到底是他的儿子,还是他疼了很多年的,这人老了,总免不了要多情些,皇帝也是人,不是块儿木头,也疼自己的儿子。

    “好了,你不要乱闹,今天就当你没来过,没说这些混账话,以后好好辅助太子,好好看护我大周江山……”

    想到当年这儿子的好处,皇帝叹了口气,难得心软,轻声道,“琦儿,你最听我的话了,乖。”

    安王一下子停住举动,愣愣地看着他,眼前一阵阵发昏,脑子也越发迷糊,嘴里念念有词,谁也听不清楚他念叨的都是什么,半晌才好像清醒了些,站直了身子:“我不是小孩子,哈哈哈哈哈,你还想这么哄我?能哄得几时,老头子,你老糊涂了,让我和三哥争了那么多年,到最后那位置到让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别想!”

    “你!”

    皇帝脸色发黑。

    安王眼睛一闪,又陷入迷惘中:“不对,父皇要立我为太子,我是太子,我是皇帝,是皇帝!”

    他一伸手,竟从袖子里拽出一把匕首,恶狠狠地朝着皇帝扑过去。

    所有人惊呼!

    太子也在门前,只是未得传召,一时不敢进去,此时听见动静,本能地撞开守门的太监,一进去就看匕首光芒闪闪,连忙一脚踹到安王的腰上,却不曾想,安王的力气大得出奇,被踹了一脚也只是稍微停顿,又凶悍无比地扑过去。

    不得已,太子只好合身扑过去,总不能让他伤了父皇母后。

    皇后都不免露出几分害怕。

    皇帝更是目光发直,高声呼叫。

    那些侍卫此时才冲进屋子,听了皇帝的吼声,连忙扑过去拼命按住安王,三个人齐上,这才把他按在地上控制住。

    “呼。”

    所有人都吐出口气,绷紧的那根弦总算是松了松,皇后挤开人群抱住太子,仔细检查了半天,眼泪都要掉下来。

    “母后放心,我没受伤,一点儿皮都没伤到。”

    扑通,皇帝倒在床上,太子和皇后,还有两个老大臣,宫人们,侍卫们连声叫太医。

    皇帝摇摇手,浑身疲惫入骨,一点儿力气也无,目光在披头散发,神志不清的安王身上划过,眼里不禁落下几滴泪来,“我儿,你个傻子,傻子啊!来人,安王忤逆犯上,贬为庶民,幽禁安王府内,不得外出……”

    侍卫应了声,把人拖了下去,皇帝喘息了半天,小声道:“皇后和太子留下,其他人都下去。”

    不多时,大臣们慢慢走出勤政殿。

    外面这会儿已经乱作一团,所有人都迷迷瞪瞪,完全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各种传言无数,两个老大臣一出来就被围住,可他们都是修炼成精的老狐狸,无不是一问三不知,要不就装糊涂,别人也拿他们没辙。

    皇后和太子这会儿精神其实多多少少放松下来,但一看见皇帝那张灰败的,一点儿血色也没有的脸,二人心中也不自觉有些酸楚。

    太子对这个亲爹,不能说没有感情,毕竟血脉相连,父子的情分永远也断不了,但要说感情有多么深厚,其实也不大可能,毕竟那么多年分隔两地。

    但是此时此刻,看着老父亲倒在床上,垂垂老矣,他也难受的厉害。

    皇帝的眼睛越来越浑浊,仔细看太子的脸,那么的年轻有朝气,他小时候什么样子?皇帝使劲想,却有点儿想不起来,他不该愧疚的,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得最好了,那样一个柔弱的,痴呆的孩子,怎么能留在宫里?(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二章 宾天

    说不愧疚,但他近些日子午夜梦回,总忍不住想起皇后痛哭的脸,那个女人从来没有那般哭过,就是当年她跋涉千里,奔波战场,去给他送粮草时,被流箭所伤,太医诊断,说她子嗣艰难,若不好好保养可能再也不会有孩子时,她都没有哭过。

    后来又有了这个孩儿,她特别高兴,没想到孩子生下来没几年,就又让人算计着了道,孩子身体瘦弱不堪,奄奄一息,脑子还坏了,种种灾难蜂拥而来,连他这个大男人都受不住,可他的妻子却硬是咬牙忍下,没让孩子死去,也没掉过一滴眼泪。

    唯独那一夜,他心硬如铁,无论他的妻子怎么求,都坚持把孩子送出宫门,对外宣称孩子去了,孩子被抱走,他的皇后泪流满面,失声痛哭,哭得他一阵阵烦躁,当时甚至觉得厌恶,一直到如今,他这个当丈夫的垂垂老矣,躺在卧榻之上,又想起妻子的哭声,才不自觉心酸起来。

    大口大口地喘息,转头看向太子。

    太子长得真好啊,真健康,骑射功夫也极好,那么小的年纪,就能一箭双雕,给他打回两只鹿。

    “你要看好咱们陈家的江山!”

    皇帝提起一口气,忽然坐直了身体,一把抓住太子的胳膊,抓得死紧。

    太子一愣,见父皇的眼睛中光芒四射,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皇帝顿时笑起来,身体也放松,轻轻躺在榻上,小声道:“好,你是好孩子,好孩子!”

    他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没了。

    太子坐在床边,思绪也飞得老远,不知过了多久,手中握着的,老人斑纵横的手竟冰凉一片。

    他还是没有说话。

    旁边老太监步履蹒跚地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家主人的鼻息,身子一僵,许久扑通一声跪下,嚎啕大哭:“万岁爷宾天了!”

    …………

    红尘一件一件把自己经常用的法器装入箱子。

    这些东西都是她这些年的积攒,说实话,比那些金银珠宝对她来说重要得多。

    罗娘和小严则把一些小巧玲珑,精致又不占地方的首饰往包袱里面放,还用布包裹了一些金叶子缠在身上。

    其他女官们也都不着痕迹地收拾些行李,轻便为主,主要是拿值钱的东西。

    林旭坐在书桌旁,一封一封焚烧信件,账册,各种消息记录,焚烧之前先扫一眼。

    他身边那些人也跟着帮忙。

    半晌,曲名嘿嘿一笑:“大家都不用那么紧张,公子爷,夫人,咱们鬼谷在京城势力不小,别的不说,护着大家伙儿离开的本事还是有的。”

    王元道笑眯眯蹲在门口喝酒,闻言也笑道:“宫里没消息传出来也不见得是坏事,郡主娘娘不是说,陛下八成能平安无事,也许咱们那位太子爷此时平平安安,一切危机早就都解决了。”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发声,瞧着到是气定神闲,不过他们要真不害怕,这会儿也不至于这么多话。

    跟在林旭身边多年,这帮人也习惯做闷葫芦,通常情况下存在感很低。

    林旭把手边的东西收拾完,走过去拥住红尘的肩膀:“若红尘能随我去浪迹天涯,我觉得也挺好。”

    红尘飞了他一眼。

    现在是觉得好,想想是挺美,但真要过风餐露宿,朝不保夕的日子,那就有苦头吃了,红尘不是没吃过苦的人,她现在就想逍遥自在,哪怕出去玩,也得是风风光光地出去,可不想变成一文不名,还受朝廷通缉的要犯。

    仔细一想,事情到也不至于坏到那种地步,先不说皇帝能平安归来的可能性还是很大。

    皇帝成功复归本体,一切恢复正常,走入正轨,那自然最好不过。

    便是一不小心,事情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皇帝没了,换成现在这个孤魂野鬼,他恐怕也活不长久,这么短的时间想一手遮天,闹出大动静,恐怕不大容易,即便是皇帝,要做出特别离谱的事儿,朝臣也会怀疑。

    再说,便是假皇帝嫌恶太子和皇后,废后,废太子,一时也顾不上她这么个小人物。

    只是安王一旦上位,太子就真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还是必须尽快拔除的那种,一日不拔除,一日就受威胁……真到了那份上,红尘觉得自己不大可能不救皇后和太子,即便是螳臂当车,她也会想办法去救。

    “咱们能调动多少人手?”红尘吐出口气,放下手边的东西,拉着林旭开始盘算。

    “有几个将领都是太子的死忠,也信任我,到时候或许能用得上。”

    红尘想的是当初自己救灾时顺便训练出来的新兵,这批人人数并不多,战斗力却不弱,名义上是朝廷的,实际都是太子的人,只要有太子的令牌,调动起来绝不困难。

    至于太子的令牌,红尘到没有,但她有太子的私章,也能一样使用。

    而且那些人有一大半在京西大营,至于其他将领兵士,恐怕真发生什么,第一时间也不敢动作,说不定会先观望一阵,这就是他们的机会。

    只要把太子和皇后从宫里救出来,之后无论是起兵勤王,还是远走高飞,都比坐困皇宫要好得多。

    外面忽然骚动。

    红尘猛地站起身,眯了眯眼,其他人也有些紧张。

    这两日间,一行人在屋子里盘算这些外人一听都要吓死的话题,但外面看来却是风平浪静,好像郡主和郡马二人只是在谈情说爱,正是新婚夫妇,日子甜蜜。

    整个府里丝毫都不见乱,罗娘一帮女官,甚至照常出门采买,半点儿都看不出不妥来,此时忽然乱了,也难怪他们担忧。

    “郡主,郡马爷,外面戒严,整个京城不许进不许出,街上所有人都给哄散了去,还有,咱们家的大门外也有禁军过来封锁。”

    过来报信的女官脸色苍白,神情慌乱。

    红尘皱眉,厉声道:“乱什么,戒严很新鲜不成?别的府前如何?”

    女官这才平静,小声道:“都一样,前头王府也如此。”

    红尘吐出口气:“我知道了,罗娘你出去看看,让大家各安其位,盘点家中有多少吃食,若是不够,可以派人去和守门的禁军交涉,客气些,看看对方如何应答。”

    罗娘很快就出去,不等她去问,禁军那边先送了米面粮油过来,分量不小。

    “说是戒严之时,所有采买事务由内府的人负责。”罗娘的精神也放松些许,“其它府邸也是如此,都是宗亲显贵们的府邸。”虽然看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既然所有人都一样,他们只有安心等待,到也不必过于慌张。

    林旭和红尘都很简单地下了命令,各路人马折服,这种时候不要闹出什么动静,至于府里,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话虽如此,私底下所有人都戒备起来,罗娘和小严弓箭不离身,小严还帮自家主子找了一把弩,小弩,射程不远,但是方便防身。

    其他女官也个个腰上缠了兵器,偶尔露出峥嵘,个个杀气腾腾,到唬得林家的人不轻。

    王元道尤其惊讶,啧啧称奇:“都说郡主府从上到下,全是女中豪杰,我还只当是开玩笑,没成想还真是如此!”

    他前面一直叮嘱那帮小子,小心看护郡主府的姑娘们,一群女官都相貌出众,万一京城真乱了,她们最危险,那些小子们也个顶个的摩拳擦掌,估计心里还琢磨着万一要是有点儿事儿,他们也学一学英雄救美。

    郡主身边的女官们,那全抢手的很,不好去奢望罗娘和小严这个级别的,底下的小女官们也极好。

    林家的人多数都是鬼谷的弟子,和普通男人不同,都是江湖人,中意的也是那些豪爽大气的女儿家,可是整日江湖奔波,想找个好姑娘不容易,但若随了父母亲人的意,选普通的农家女,到也不是不行,可那就说不上什么话了。

    他们在鬼谷习文习武,见多识广,普通农家女能有几个读书识字的?哪怕认识自己的名字,都算不错,大字不识一个,他们难道还有空去教?

    以前那些年长的兄弟们,有不少都是听了家里的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把媳妇娶回家来,到也贤良淑德,日子过得将就,不过也只是将就而已。

    如果没见到温柔漂亮又有能力,无论哪方面都特别出众的姑娘,他们也就认命了,有个媳妇就挺好,哪里还有挑三拣四的心思,但现在这么多如花似玉,各方面特别合拍的女孩子就在眼前,云英未嫁,仿佛唾手可得,他们不动心才有鬼。

    所有都不必王元道交代,所有人在这般危机重重的环境下,也没忘记在心仪的女孩子面前表现自己,现在一看,人家女孩儿们也不是吃素的,不光能文,手上的功夫也不算弱……失望之余,心里更稀罕了。

    全府上下外松内严,全神戒备,红尘和林旭也都暗暗做好了准备,光突围策略就准备了三套,还试着演练了一下,遇到突发状况应该怎么处理。

    两个人甚至对了些暗号,还有可能能用得到的接头地点,万一出事儿,二人不得不分开逃走,到了外面也要能传递消息才好。

    一切准备妥当,外面始终还算平静,虽说巡视的禁军多了些,过了两个多时辰,终于传来了消息——皇帝宾天了!

    红尘一愣。

    林旭也愣住。

    两个人迟迟没有说话,红尘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应该说,她似乎早就知道皇帝的寿数已经不久,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但是,心底深处似乎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原来皇帝也会死的,他死了。

    红尘慢慢坐下,心中五味杂陈,皇帝没有亏待过她,前世今生都没有,相反,对她还有恩在,上辈子她的嫁妆,虽是皇后准备,却是皇帝给她的。

    那些东西,让她过了十多年的好日子,手里攥着钱,她才能底气十足地享受荣华富贵,即便最后死了,她也没吃过苦,至少生活富足得很。

    那个皇帝,说到底是她的亲外祖父,血脉相连。

    可是,她不能说自己喜欢这个皇帝,这辈子她和这位皇帝的交集不多,但仅有的那些交集,无不是这个人再伤害她所有看重的亲人们。

    林家被他害了,林旭是自己的丈夫。

    “太子可好?”林旭轻声道。

    红尘一下子回过神,镇定下来,转过头去看来报信的探子。

    “宫里还算平静,具体情况未知。”

    林旭点点头:“不必多探听了,你们都不要有太多举动。”

    红尘也放松了些,是啊,没有太子被废的风声就是好事,此时一动不如一静。

    太子啊!

    红尘有些担忧,皇后娘娘此时如何了?那个皇帝,无论是善是恶,都是娘娘的丈夫,现在去了,不知道娘娘会怎么样。

    “罗娘,小严,你们先去准备些素色的布料,多做衣服。”这些都要暗地里来办,皇帝宾天的消息还没有传开,他们不能大张旗鼓,可是也得办了,省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一日过去,外面终于传来正式的消息,皇帝宾天,京城百姓一年内禁嫁娶,禁筵乐。

    一时间哭声震天。

    然后就传了消息出来,太子登基。

    一切仿佛都没起什么波澜,红尘和林旭都松了口气,郡主府其他人也强忍着笑容,心里一阵松快。

    府里这帮人都不是没有见识的普通下人,他们知道自家郡主已经站在太子的船上,根本下不来,他们家郡马爷也一样,就连普通的仆役心中也有数,一旦太子不能顺利登基,那下一步,新帝肯定要第一时间打压太子的势力,那他们府上的主子们,肯定没有好下场,虽然不似红尘还有她那些亲信一般,已经再考虑逃亡之类的事儿,可免不了心中忐忑。

    现在好了,太子登基,再完美不过,要不是这会儿不能表现得太高兴,他们都要痛痛快快地跑出去大醉一场。

    林旭眼中露出一抹轻松,搂住自家夫人的肩膀:“没想到这么快,那孩子真的要长大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三章 遗物

    红尘心中怅然,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高兴说不上,伤心也不至于。

    罗娘她们带着家里的绣娘开始缝制孝服,这些东西做起来都简单,很快就置办出几身能穿戴的,红尘和林旭都换好。

    两个人成亲不久,家中大红的物件多,这会儿处理也来不及了,红尘没办法,干脆让罗娘扯一些蓝色的,灰色的布料,先直接把东西给遮挡住便是。

    “还有大门呢,这么放着不行。”

    王元道领着几个小子四处检查,一眼看过去,好几扇大门都是朱红色,色泽艳丽。

    “唔,不如先拿点儿枯草什么的,编成草席盖上。”

    也行。

    大门在外面,用布料的话一来挡不住雨雪,二来也太浪费了些。

    折腾了一整天,家里总算折腾完,吃饭凑合吃了顿素斋,其实老百姓们在吃食方面到不用忌讳,但红尘还是很守规矩地只用了些青菜白粥。

    吃完饭林旭就拉着红尘让她睡一会儿,关上门,躲在床上,红尘靠着林旭的肩膀,脑子里乱糟糟的,闭上眼睛也毫无睡意。

    红尘还好些,她那些恩怨纠葛,毕竟和皇帝无关,最多有些担忧罢了。

    担心皇后娘娘伤心,也担心她一手教养长大的太子被那个位置困住,最后变成另外一个人。

    不过,这些大约只能算是杞人忧天。

    林旭心绪更为复杂,躺着躺着,忽然动了动身体,挨得红尘更近些,一伸手把她整个揽在怀里。

    红尘这些日子又瘦了,哪怕这般抱着,也娇小的很,轻飘飘的。

    “看来,我要把媳妇喂得更胖点儿,抱起来才舒服。”

    红尘:“……”她都没嫌弃这家伙的肋骨硌得慌。

    “……有一年,林侯忌日,我回京城祭拜,听底下人说皇帝出宫了,白龙鱼服,没带多少人手,我的人也是无意中得知,当时我也不知自己是动了什么心思,暗中跟了他一段儿。”

    林旭的声音低哑,到还算平静,“我看着他亲手给当时饿得只剩下半口气的小乞儿喂饭,看着他帮年过半百的老人家推车,看着他出了京城,自己下去检查河工,看着他因为河工的问题,气得吃不下饭破口大骂,又在半夜痛哭流涕,说自己不是个好皇帝,不能救民于水火。”

    红尘愕然。

    林旭也苦笑:“阿尘也觉得很奇怪?是啊,他这个皇帝咱们都看得清楚,真不像是把心思搁在百姓身上的好皇帝,似乎一辈子都活在权谋中,的确如此,在他心中他的位置才是最重要的,为了他的皇位稳固,对于那些老百姓的死活,他并不大上心,但曾经的他,也当过好皇帝,也会为了老百姓受灾辗转反侧,也会夙兴夜寐,只为能多做一点儿实在事,也因为哪里发现了优良稻种而欢声鼓舞,我听长辈们说过,他也曾经披挂上阵,奋勇杀敌,为保大周江山浴血奋战,他也和那些最普通的兵士们称兄道弟,把他们当成袍泽看待……”

    红尘沉默,良久无言,半晌才笑了笑:“今天我出去走了走,半路上碰到不少老百姓披麻戴孝,还有老人家嚎啕大哭,家家户户都供奉香火牌位,对咱们京城的百姓来说,他也许真的不是个特别糟糕的皇帝。”

    “可我还是恨他,而且,人都是会变的。”

    林旭轻叹一声。

    红尘也叹气:“……林旭,夫君,我们不要变,我不变,你也不变。”

    林旭终于笑起来,搂着自家娘子,闭上眼睛:“好。”

    夜色朦胧,终入梦乡。

    皇帝宾天,王孙公子,诸位臣僚也是无法悠闲,个个都得辛辛苦苦去宫里磕头,这是荣耀,不是所有人都能去,但可真不是什么舒服的差事,有些七老八十的老大臣们,折腾一趟那简直回了家就一命呜呼,直接随着皇帝去了。

    好在新皇帝年纪虽小,却是个周全的,对于这些事心里有数,没让大臣们过分折腾,他自己到是老老实实在奉安殿跪经,一跪一整天,一刻也不歇。

    红尘终于进宫见到了皇后,现在是太后了,太后娘娘还没搬到长乐殿去,依旧住甘泉宫,宫里太乱,各种杂务一堆,尤其是太子到现在也没娶妻,连个皇后都没有,后宫这一摊子,只能暂时由太后给撑起来。

    一见太后,红尘就松了口气。

    她老人家的模样还好,气色不错,虽然有些疲惫,看得出来没怎么睡踏实,却也是精精神神。

    “是觉得有些空虚,不过也没精力胡思乱想,他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我不帮忙收拾,难道还真指望皇儿不成。”

    皇后也是无奈。

    皇帝走得不算特别突然,可也真没做好准备,光宫里有名号的,没名号的嫔妃就有百多人,皇子皇女们成年的不多,可未成年的有不少。

    说来奇怪,他壮年时子嗣不丰,到了晚年到拼命生孩子,现在刚一岁多的就有俩,还有几个四五岁的皇子皇女。

    如果这时候一乱,几个皇子皇女出点儿什么差错,那皇帝可要丢脸了,说出去也难听。

    “我让人先把小皇子,小皇女们都送到我这儿来,让我守着他们,至于他们的母妃,也都暂时在自己宫中住着,其他那些没有生育子女,没有品级的美人,通通挪到安配殿,以后再安排。”

    她也知道,后宫里人心惶惶,那些女人们失了丈夫,心里正焦虑,不知以后会如何,可她当真是顾不上。

    “哎,瞧瞧我这命,当皇后的时候到没为他的女人们费心,现在做了太后,到要给他的女人安排出路了。”

    太后说着,就是一笑,“也罢,都是些可怜人,没什么好说的。等下红尘也去给他,给先皇烧一卷经文,若是可以,让他好好去,下辈子投个好胎,不过,他这辈子投胎就不错,大约把运气也用的差不多,下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福分可用。”

    红尘:“……”

    这话恐怕也就眼前的太后娘娘敢说。

    不过,红尘果真私底下给皇帝烧了一卷经文,也念了安魂咒,她念安魂咒总比别人念的更有效,或许真能让那位在九泉之下听得到。

    只是他这辈子虽然是皇帝,可还真不是什么受命于天,死了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下辈子如何也没人知道。

    念完经,红尘又陪着太后说了会儿话,忽然左右看了看,蹙眉问道:“素娘姑姑呢?”

    太后的脸上毫无表情,良久一笑,拍了拍红尘的手,轻声道:“她离开皇宫了。”

    红尘愣了下,因着太后的表情实在有些古怪,也就没有多问。

    一转念,太后就又恢复平静安和,挽了红尘的手,笑道:“先皇留下些东西,说是给大家分一分,也是个念想,有些东西他生前就说好了要给谁,也有给你的。”

    红尘怔住。

    她实在是没想到,皇帝没在临死前弄死她,还会专门给她留下点儿东西,太后让人开了库房,拿出个紫檀木的盒子,里面装的除了一些小金锁,小银锁,玉佩,玉佛,还有一道陈旧的圣旨,圣旨是旧的,上面的一些字却有些新。

    这是当年,皇帝为她的诞生而准备的东西,圣旨上充满了喜悦,还亲自为她赐了名字,就叫红尘——不是夏红尘,而是姓陈。

    皇帝想要让她姓陈,这明显是后来更改过的。

    虽然她只是个女孩儿,而且还是公主所出,但她想,皇帝大约那会儿是真心对她,就算有讨好皇后的心思,对她也是真心实意,可惜,当年的荣耀给的是夏家,给的是那个假的。

    “也不知道那人又怎么把东西收了回来,重新回炉打造,连圣旨都弄出来了。”

    太后苦笑,“他那人要想讨好人,总能找到法子,还能办得漂亮。”

    红尘一下子笑起来:“说实话,我真有被讨好到。但我可不想改个姓,再说,陈红尘这名也不好听啊。”

    太后也乐:“就是看看,有个乐子罢了,反正这东西,咱们也没打算示人。”

    不是只有红尘有这个待遇。

    新皇得的更多,似乎得了皇帝私底下的东西之后,皇帝就去奉安殿戴了一夜。

    红尘不觉得那孩子是在做戏,他本就是个心肠柔软的好孩子,即便是和皇帝的感情不算深厚,但那到底是他的亲爹,血脉亲情,永远也抹消不了。

    除了皇帝,其它龙子凤孙们多多少少也有,有些没有的,不知是皇帝忘了还是不受重视,太后也都给补上,由皇帝亲自送到他们手中,别的不说,就这份荣耀,也足够这些人激动万分,一时间,朝野到是显得平静极了。

    他们既然得了先皇这般看重,总不能还给人家先皇选中的继承人添乱子,就是要捣乱,明面上也捣不起来。

    “下面还有的忙,先皇下葬,之后就是皇儿登基,红尘你看,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太后有些忧虑,主要是最近乱七八糟的怪事太多。

    红尘顿时失笑:“您放一百个心,您什么时候见过皇帝登基会出错?先不说钦天监会选良辰吉日,就是不选,随意挑一个,皇帝登基时,也绝不会有任何问题发生。”

    太后一听便了然,她也不是不懂这些,皇帝登基时,龙气最足,妖魔鬼怪都要退避三舍,不敢露头。

    红尘没坐多久,就从宫里离开,一路上隐约感到一种沉寂,好像整个后宫都死气沉沉的。

    只是死了一个皇帝,但对这后宫的女人们来说,从此以后,欢愉就要远离她们,她们再也不能穿漂亮新鲜的衣服,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地享乐,今后的人生,只剩下孤独和寂寞。

    有皇子皇女的还好,还有点儿指望,但那些无所出的女子们……这一辈子,其实可以算是结束了。

    罗娘扶着自家郡主,眼睛忽然一红:“郡主,我听说不少美人才十七八岁。”

    都是最近一次选秀进的宫门,大部分连皇帝一面也没见,然后就莫名其妙成了寡妇。

    小严也难受:“以后该怎么办。”

    红尘苦笑,什么都没说,这种事,她也没办法,不过,太后是个好心肠的,对她们的约束也许不会太过,虽然寂寞了些,若是喜欢清静日子的,想来也能过得不错。

    历朝历代皇宫中的女人都是如此,也只能认命。

    回到家里,红尘正琢磨着要不要查一查素娘姑姑到底去哪了,毕竟这个素娘姑姑的身份可疑的很,以前碍着她是皇后娘娘的亲信,一旦她出错,会连累皇后和太子,她干脆连查问也不查问,可现在皇后都成了太后,要还稀里糊涂的,就很不妥当。

    但红尘还没着手调查,那边皇后娘娘就派人送了信过来,素娘已经把一切都交代了。

    她是一个孤女,但有一个很了不得的师父,她师父是前朝凤蝶公主的暗探传人,一代传一代,传到他师父那,已经七代,当然,她没能继承师父的衣钵,这些年也什么都没做,就是老老实实地守着皇后,安分守己的很。

    可是她恨皇帝,当年就是皇帝因为个莫须有的罪名,害了她一家人,只剩下她因为年幼被冲入宫廷为奴,因为她看起来资质不错,就被她师父养着,她师父当年也潜伏宫中,是个不起眼的老嬷嬷,在宫里的人脉却很广,靠着师父的帮衬,她到是安安稳稳长大,站稳了脚跟,还成了皇后的亲信。

    但她一直没接触到核心,只知道蝶楼就是当年凤蝶公主传下来的,当然,传了这么多年,这么多代,大约也早就不是当年的蝶楼,如今就是一群女人抱团取暖,还有那么一点儿野心罢了。

    红尘看完也不觉咋舌——这皇宫可真够乱的。

    一点儿也不稀奇,他们早就知道宫里乱得很,前朝留下的余孽不知有多少隐藏起来,不为人知。

    太后和皇帝显然也心里有数,估计过不了多久,又要经过一轮清理,但那个地方,本是藏污纳垢的所在,清理完一批,之后还会继续生长,不会有多干净。(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四章 林家

    素娘的事儿,红尘不想管了,想必太后看在她多年来也算尽职尽责,主仆相处颇为融洽的份上,应该会给她一条活路。

    只是,恐怕不大好过。

    她能猜得出来,太后这封信中也有很多东西没写,例如说,素娘恐怕对先皇下过手。

    别的不提,就是先皇中的前朝宫廷秘药,恐怕和素娘就脱不开关系。她可是太后的亲信,要是这事儿传扬出去,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这么想来,太后和当今够聪明的话,应该让素娘永远消失才更安全,但话又说回来,做了事必然留有痕迹,素娘死得不明不白,指不定更麻烦,毕竟素娘虽然只是一个人,但和她有联系的那些前朝余孽可不只她一个,这里面究竟有多少秘密,谁又知道?

    还是那句话,一动不如一静,这种事,都是少做少错,多做多错,反正问心无愧,就不要横生枝节。

    把太后送来的信直接扔在炭盆里烧得干干净净,红尘便将此事抛在脑后。

    “哎!”

    林旭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子,坐在窗前,盯着外头活蹦乱跳的平安叹了口气。

    红尘眨了眨眼。

    林旭扭过头颇为可怜:“今天罗娘又给平安吃猪脆骨了,还是该避着些人,让旁人见到了不好。”

    红尘:“……”她发誓,她没看见林大公子流口水,她家林公子可不是个馋嘴的小孩子!

    其实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以前林旭在外头奔波,吃苦就吃苦,吃不到什么好东西,清粥白菜也能将就,但自从回了京城,和红尘在一块儿,那真是各色美食享用不尽,自然免不了变得挑剔些。

    国丧期间,日子不好过了,荤腥不能吃,只能吃些素菜,其实素菜也做得不差,家里厨子手艺好,但人这种东西就是那么奇怪,越是不让他有什么,他就越是去想。

    好几日不见半点儿肉,林旭都有些受不了。

    红尘失笑:“忍忍吧。”过一阵子不那么显眼了,私底下吃点儿荤菜也无妨,瞧着林旭不甘不愿的模样,她到有些高兴,皇帝一死,林大公子的心情一开始不大好,也有些紧张,如今都能想吃的喝的了,想必那些积郁早就消失不见。

    不过,吃的这方面,确实不能一直如此。

    她们两夫妻还好,每日活动量不算大,正处于休息时间,整日玩乐而已,吃点儿素的还算清口,可家里其他人却不同,尤其是练武之人,红尘私底下偷偷交代,给他们做饭都用荤油,若是吃不好,会伤了身体。

    还有正十四五岁能吃的那些孩子,若是长时间不见荤腥,怕是影响成长。

    连林旭都开始琢磨口腹之欲,红尘进宫专门看了看太后,她老人家胃口还行,就是听说皇帝那边刚刚发落了御膳房的人,也不算多严重,就是让人一人打了五板子。

    因着皇帝发现给他做的饭菜里用的都是荤油。

    太后也无奈。

    “这都是历来的习惯,宫里如今都吃素,但御膳房要是伺候不好,回头也得吃挂落,再说,皇帝每日辛劳,整天还要去奉安殿跪经,谁敢真让他清汤寡水那么吃?万一吃坏了身子,太医说上一句,御膳房的人有几个脑袋够咱们砍的!”

    红尘叹了口气,御膳房那边的做法,大部分人心里有数,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计较,反正是自己享用了好处,又不担干系,可惜这回碰上个较真的皇帝。

    “换了别人也不一定尝得出来,御膳房那边的大厨手艺好着呢,也不是傻子,手脚做得干净,奈何咱们那位,舌头厉害。”

    太后忍不住一笑,“罢了,由着他去吧,这会儿正绷着劲,心里又难受,他年轻,耗一耗也无妨,等过一阵子再给他好好补一补,到是你,可要注意身体,女人这身体,年轻时不保养好,年纪大了就要受罪的。”

    红尘轻声应下。

    娘娘瞧着气色还好,就是鬓角多了一抹白,她或许心里觉得自己并不多在乎那个人,可那个人没了,她终究不好受。风风雨雨几十年,那人早就融到自己的骨头里,再多的怨,再多的恨,又哪里真舍得别离?

    时间过得,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除了服,虽说宫中仍然挂白,京城却渐渐恢复往日的繁华,红尘家里的小姑娘们也都换上鲜亮的衣服,也涂抹些胭脂水粉,毕竟都是年轻人,谁能不爱美?

    红尘把旧年的皮毛衣服,还有库房里放的那些怕潮湿的物件都拿出来,正好天气还行,全都晒一晒,清理清理。

    “好些布料都显得旧了,这些拿下去拿下去分一分,绸子料子这类,一放就不新鲜。”

    红尘扫了一眼,见旧年的那些料子瞧着不光花色不好,还有些地方褪了色,不免皱眉。

    罗娘和小严也叹气,不是她们不心疼东西,实在是这料子太多了些。

    因为服丧,不能穿新鲜衣服,但宫里的赏赐还是不少,份例也不少,内府的孝敬比往年更多,这一多,可不就得积压,一积压,难免就要旧。

    “我的旧衣服,你们的旧衣服都不要穿了,拿出去送善堂吧,咱们再做新的。”

    小严连忙应下。

    往年也经常如此,只是今年恐怕要送出去的多些。

    正说着话,林旭从外头进来,灰头土脸的,也不知从哪里沾了一身泥。

    红尘连忙过去给他扫了扫,又压着他去洗头,林旭一边乖乖地让娘子在自己的头上浇水,一边笑道:“今儿在街上碰上个纨绔子,纵马飞奔,差点儿撞到个孩子,我就搭了把手,不小心弄脏了衣服。”

    “……”

    红尘扫了一眼那边一脸不开心的小荷,再看看板着脸的王元道,还有一票讪讪无语的小子们。

    王元道咳嗽了声:“是我们不当心。”这么多人跟着,还让自家公子爷差点儿受伤,想一想都丢人,只是这会儿看小荷耷拉着脑袋,掰手指头的模样,他也舍不得骂他。

    红尘一样没说什么,只赶紧让林旭换了衣服,休息一会儿,等下还要出门。

    他们两个商量好的,今天要去一趟林家。

    红尘从来没有进过林家的大门,但实际上,林旭就是林家的人,即便多年来几乎没怎么回去过,可二人成亲这么久,新娘子若连婆家人都不见一见,红尘自己都觉得有一点儿不舒服。

    林旭也是考虑了一些时候,终于决定带红尘回去一趟,从几日前两个就开始准备,各种礼物都备好了,眼下要是因为别的事儿耽误,怕是要让林家的那些妇孺们心生不安。

    “以前不回去,既怕给他们招祸,也怕再生出事端,如今不必担心了。”

    林旭一笑。

    所以说,那位皇帝死去,也不全是坏事儿。

    红尘也笑,盘算要带的礼物够不够,一抬头,就见林旭有点儿呆,眼睛里全是怅然若失。

    也是,林旭在林家的日子,本就很短,很短,他是在战场上长大的,小小年纪遭逢大难,没有享过一日的福,到是吃尽了苦头。一转眼家中沉冤得雪,他却早忘了家门是什么模样,家里的人,也变得很少很少。

    红尘准备的礼物,一个小车厢就能装得过来,不是她准备的不够多,实在是,堂堂林家,剩下的人已然没有几个。

    老太君百岁之龄,身体听说还好。

    林旭的父母已然死去,叔叔们也都没了,剩下一个五房的堂弟,一个六房的堂弟,还有两个堂妹,堂妹是收养自祖父故旧的孩子,至今未曾出嫁,一个三婶婶,一个五婶婶,二婶婶等几个婶婶,这些年陆陆续续,抑郁而终者有之,疾病缠身,病死榻上的有之,不算也就罢了,这一盘算,倍显凄凉。

    洗漱干净,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衣服,红尘也没有穿得繁琐,脂粉不施,两个人相携入马车,慢慢向林家走去。

    远远的看到林家如今的大门,马车停了停,周围的老百姓们也都停下来看热闹。

    前面封了街,是有内廷的人过来宣旨的。

    红尘一看就明白:“陛下开始给老臣们赏赐了。”

    林旭点头,不觉一笑,前面能看到大门洞开,老太君领着家里人大大方方出门接旨,走起路来都不必别人搀扶,显然身子确实康健,家里人也不卑不亢的,虽无喜悦,也无怨气。

    其实这样就很好,怨恨这种东西只能让人痛苦,这么多年过去了,若是还怨,难道要子子孙孙都无限制地怨下去不成?

    虽然不甘心,但也只能如此。

    如今家中名声恢复,堂堂辟疆王,林无敌,死后清名能好好保住,对他们来说,已然足够。

    林旭和红尘都没有上前,一直到前面宣旨的离去,人群散了,才驱车上前。

    大门还是开着,显然家里人一直在等,林旭扶着红尘一下车,小厮看了他一眼就满脸喜悦,转身一边喊一边跑了进去。

    林旭脸上的笑容不由更浓厚了些,只是片刻工夫,他们那位老王妃,老太君就步履匆匆地出来,一看林旭,嘴角抽动,却不曾跟他说话,反而几步下来,轻轻握住红尘的手臂,眼泪滚落:“好孩子,老身要谢谢你,谢谢你,多亏了你,咱们林家才有如今,也多亏了你照顾我这可怜的孩子。”

    红尘由着她老人家紧紧攥住自己的胳膊,什么都不说,她也用不着说。

    老人家丧夫丧子,多年煎熬,无人诉说,就是现在也说不出什么,这会儿发泄一下,不是坏事。

    红尘仅仅注意她的脉搏呼吸,担心老人家过于激动,再伤了身体,别的就一概不提了。

    到是后面三婶和五婶,连忙过来劝说,脸上都笑意盎然:“您老人家可别落泪,这是大喜的日子,咱们家旭哥儿带了媳妇回来看您,要笑,不能哭。”

    三婶显然是个豪爽的性子,在老人家面前说话也爽利,一句话就把老太君哄住,抹了把泪,转身拉着红尘进门:“对,今天咱们大家都笑,谁也不哭。”

    进了门,红尘心中也酸涩,林家看起来空空荡荡的,能看得出宅子是不错的宅子,却缺少人气,收拾的虽然干净,可是冷冷清清,也没多少下人。

    林旭的神色有些暗淡,听爹爹说过,当年他们林家子嗣众多,家臣家将也多,在老王府住的时候,都有点儿住不开,整天挤来挤去,闹腾的不行。

    多年寡居生活,加上这么多年来,林家大门紧闭,从不见外客,家里人都不是擅长说话的,显得有些沉闷,寡言少语,可是拉着红尘和林旭坐到屋里,却都停不下嘴,不停地问左问右,问林旭这些年过得好不好,问红尘婚后生活可还和乐,充满了担忧和祝福。

    红尘也不嫌烦,把日常那些乱七八糟的琐碎杂事娓娓道来,尤其是关于林旭的,也不全报喜不报忧,也说他的那些小毛病,比如说一干活就忘了吃饭,还口口声声抱怨说,那是因为那些饭菜不和胃口,也说些他这些年经历的危险,说得惊心动魄,当然,最后都化险为夷。

    林家上下都听得认认真真,好像想一口气把林旭多年来的生活全都了解了,若是如此,就仿佛没有别离,一家人一直生活在一起。

    一直到聊到吃饭,所有人都变得特别熟悉,半点儿也不见陌生。

    饭菜都是些家常菜,简简单单,普普通通,是三婶和五婶亲自下厨做的,做得却精致可口。

    一家人也没有分餐,团团围坐,老太君还特意拿了酒出来,“这还是当年老王爷在的时候酿的,这么多年了,该开封给你们尝尝,都喝点儿,大家都喝。”

    老人家也给自己满上,所有人都放开了饮,连林旭和红尘也不说便的,喝个痛快。

    酒过三巡,老太君一低头,抿去眼角的一滴泪:“过了年咱们家就重修祖坟,你们都去给老头子磕个头,还有咱们家,咱们家小七,小七离开家那些年,受了委屈,也让他好好享享咱们家的香火。”(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五章 夜半

    修祖坟不是件简单事,而且还要迁坟,林七的坟要迁一个好地方,林家还有其他故去了,却埋尸荒野的将领们,也需要迁回祖坟里来,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也应该魂归故里了。

    这些事情千头万绪,真只让林家的妇孺们忙活,恐怕她们都要累死的。

    即便就是累,恐怕林家的老太君还有林旭的婶子们也是心甘情愿,可林旭却舍不得了。

    林家一门孤寡,受了这些年的苦楚,如今也到了可以享享清福的时候,他这个林家的嫡子嫡孙,难道不该担起些责任?

    一顿饭还没有吃完,林旭喝得微醺,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要调动多少人手,怎么才能最有效率,最妥当地安排好一切。

    红尘比他还细心些,林家这些年没在京城走动,林旭的两个堂弟比林旭也小不了多少,如今都已经娶妻了。

    那两个林家子长得和林旭有几分像,居然都斯斯文文,听老太君说孩子们都像老王爷,说起这个,她老人家还有点儿怨念。

    怪不得当年辟疆王上战场总戴一面青苗獠牙的面具,大概是他本人长得太好,要是露出真实容貌难免少几分威严。

    五房的林涛有些瘦弱,气色不太好,患有肺病,幸好不大严重,就是得一直吃着药,虽然瘦弱了些,举止却是温文尔雅,显然受过良好的教导。

    六房的林毅到显得跳脱,有些孩子气,也斯文白净,言谈举止落落大方,两个看起来都相当不错,教养很好。

    五房的媳妇孙氏,今年才十七岁,个头矮小,不怎么说话,很是腼腆,听说娘家小门小户,只是普通的耕读人家,还有一个弟弟在读书,天分有限,大概读不出什么成就。

    六房的媳妇看着皮肤略黑,长得还好,就是浓眉大眼,手脚也大,是林家家将的女儿,功夫还不错。

    看老太太还有两个婶子的模样,对这两个媳妇儿还算满意,三婶直接就和他们说,两个孩子虽然家世不好,可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家里这些年的情况,也娶不到高门大户的闺秀,就是有看在老王爷的面子上,愿意结亲的,她们还不愿意连累别人,再说,不能低调安稳过日子的女人,也不能进林家的大门。

    红尘和林家的女人们到是挺谈得来,虽然红尘喜欢的话,很容易讨人欢心,但真心喜欢,和刻意去结交,绝对是不同的感觉。

    能在林家熬这么多年,低调的同时,保住仅剩下的家业,教养子孙成才,可见这些女子都有过人之处。

    只是林旭那两个堂妹,珍姐儿和珠姐儿的婚事还是耽误了。

    两个女孩子今年二十有五,还是待字闺中,尚未结亲。

    红尘看得出来,两个姑娘别的时候不显,一提起婚配之事,就不免有些强颜欢笑的意思在。这也正常,即便是再洒脱,女孩子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有定亲,不着急的少有,虽说大周的女孩子出嫁晚,也没有晚到这份上的。

    三婶不拿红尘当外人,也不忌讳,直接就叹气:“不是不想让珍姐儿和珠姐儿早些嫁出去,这些年也不是没人求亲,尤其是最近,来求亲的人家不少,但她们都是姑娘,不是小子,小子娶媳妇虽然也要慎重,可媳妇是嫁进来的,到了林家若有不好的地方,咱们还能调、教,姑娘要嫁到人家家里去,一旦出嫁,咱们可就够不着了,怎么能马虎了事?”

    五婶也发愁:“来咱家求亲的那些人,都有点儿毛病,总是不如人意,咱们不求十全十美,好歹孩子过去,得能过得上好日子,要不然还不如留在家里,留在家中做了老姑娘,外人只是说些闲话罢了,咱们家早年受得那风言风语还少了不成?既然熬了这么多年,也就不怕那点儿闲言碎语了。”

    红尘一听心里就明白,林家这是心疼女儿,前几年她还听说林家的小姐想招上门女婿,可哪有那么容易,林家不是没有男丁,做了上门女婿也得不到什么大好处,而且愿意入赘的,都是些泼皮无赖之辈,真正好人家的孩子,谁愿意入赘?

    何况,说起来这两个女孩子还不算林家正正经经的小姐,只是收养的义女,选择面自然更窄。

    一拖延就是这些年,拖到了现在。

    三婶见红尘的神色不大好,连忙笑道:“别愁,别愁,我们珍姐儿和珠姐儿都不愁呢,以后日子就过得好了,总有知道她们姐妹好处的好儿郎在等着。”

    珍姐儿和珠姐儿脸上发红,嗔怒地瞪了三婶一眼,饭都顾不上吃完,扭头就溜走。

    三婶也不拦她们,只盯住丫头们小心照看,正说话,外面小厮过来回话,说是表少爷回来了。

    红尘一愣,林旭也怔了怔。

    他们都对林家颇为关注,可没听说林家哪里来的表少爷,毕竟这些年整个林家都闭门谢客,从不与人交际,也没有亲戚朋友来访。

    “是我娘家侄子,今年来京城的,想考京城的书院,暂时在咱们家借住一段时日。”

    三婶笑道,“把表少爷请进来,让他也见见旭哥儿和郡主。”

    没一会儿,小厮过来说表少爷不小心摔了一跤,不好见贵客,先回屋洗漱一番。

    “看看这孩子,真是的,没伤到吧?”三婶无奈摇头,追问了几句,知道人没事儿,就是衣服脏了,也便没多问。

    一直到吃完了饭,一家人坐在客厅里喝茶,外面才报,说表少爷来了。

    进来的男子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模样,头发还不大干,显见刚刚沐浴过,进门就先给老太君叩头,又给姑母请安,结果一抬头,看到林旭,登时有点儿犹豫,似乎看着眼熟。

    林旭也无语——这京城也够小的,两个人今儿刚有一面之缘,林大公子很倒霉的,在街上碰见的那个纵马飞奔的纨绔,竟然就是这位林家的表少爷。

    不过林旭是眼力够好,一扫就记住了对方的容貌,可这位的记性就没他那么佳,再加上当时混乱,什么都顾不上,根本没认出林旭来,最多也就觉得眼熟一点儿。

    眼下这场面,似乎也不好说这个,林旭干脆就当不知道,简单寒暄了几句。

    这会儿再看这位纨绔,他到是一点儿都不纨绔了,很是文雅,言谈举止都显得风度翩翩,哪怕知道红尘乃是当朝郡主,也只是恭敬有加,并不谄媚巴结,说话还很风趣,不是那种死读书之人。

    哪怕林旭因为他今天的举动有点儿不高兴,这会儿也觉得大约是个误会,可能人家的马失控了,要不然就是真有十万火急的事儿。

    在京城喜欢纵马的公子哥儿多了去,到不能因为这个,就把人家一棍子打死。

    聊了一会儿,红尘把准备的礼物分一分,虽说多出一位表少爷,不过她准备的东西绝对够多,把给两个堂弟的分一些出来,也足够应付过去。

    她拿得出手的,就算不是多么昂贵,也都是珍品,一看就用了心思,而且红尘手上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大大方方收了礼物的林家众人,都十分高兴,回礼也很贴心。

    三婶,五婶,还有两个女孩子,拿出来的是自己亲手做的衣服鞋帽还有荷包,两个弟妹,则是准备的笔墨纸砚和一些精巧的小古董文玩,大约是林涛和林毅两兄弟特意准备的,借着妻子的手送出来。

    老太君给了一个翡翠镯子,一看就有了年头,说是林家祖上传下来的,非要给红尘戴。

    其实那镯子年轻女孩儿戴起来显得陈旧些,不过是老人家的心意,红尘也就老老实实地戴了。

    前前后后一耽误,居然入了夜,这下子林旭和红尘也别想走,事实上,老人家明显希望他们留下来住一晚,红尘也不愿意拒绝,老人家一大把年纪,真是见一次就少一次,能顺着些就顺着些吧,所谓孝,可不就是一个顺字?

    林旭两夫妇住的房间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被褥全是新换的,闻起来有一股清香味,两个人躺下也没觉得多么不习惯,又累了一整日,刚一躺下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睡着睡着,红尘猛地坐起身,她一醒,林旭也醒了,连忙拿被子披在自家娘子身上:“怎么了?”

    没等红尘回答,林旭就皱起眉头,自家娘子枕头下面有微微的震动。

    “是青锋?”

    “嗯。”

    红尘吐出口气,把青锋拿出来,在手中摩挲了几下,它就慢慢安静下来,静静躺在主人的手里。

    林旭看了它一眼,笑道:“以前看它,它还锋芒毕露,如今却知道藏锋了。”

    现在的青锋,落在红尘手中就如一个玩具一般,半点儿煞气也不见,早不是当初让人一看便浑身发抖的利器。

    “物似主人形,我养了这么多年,当然越来越像我。”红尘笑眯眯把青锋收好,穿上衣服,慢慢穿好鞋走出门。

    林旭也连忙跟上。

    外面守夜的婆子吓了一跳,红尘笑道:“就是睡不着,想出来看看,你们不必跟了。”

    婆子愣了下,也没敢多说,红尘就和林旭一路走出去,沿着小路进了后园子里,前前后后转了几圈,上到假山上,登高望远。

    “嗯,三婶那边没问题,五婶那边也无妨,老太君房间里阴气有点儿重,明天给画两道符就是……”

    红尘叹了口气,“你们家这位表少爷是哪里来的神仙?他住的地方简直不能呆了。”

    整个房子都让阴气笼罩,浓郁程度看得红尘都有些毛骨悚然。

    “奇怪,下午见他,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妥,就这煞气重成这般,得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儿?他怎么还能好好活着?”

    林旭没说话。

    想了想,红尘还是叹道:“先看看吧,阴气重成这样,必然有鬼魅之物出没,等本体现身再来应对。”

    反正自己在林家,就是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至于伤害了林家众人。

    “其实林家有刀兵之气作为防护,一般的邪物靠近不了的。”红尘挽着略有些忧虑的林大公子笑道。

    林家是将门,家里全是武将,虽说如今只剩下妇孺之辈,但即便如此,一般的鬼魅也不敢找上门来。

    两个人正说话,红尘忽然收声,林旭一把拉住自家媳妇往树下躲了躲。

    林家那位表少爷居然大半夜的不睡觉,到了园子里来,借着园子里的一点儿昏暗的灯光,坐在荷花池旁边,又片刻,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珠姐儿居然也来了,幸好身边还带着一个婆子一个丫鬟,而且也没凑到那位表少爷身边,远远拜了拜,口称表哥:“表哥,这么晚了,叫珠儿出来,可是有什么事?”

    那表少爷沉默片刻,似乎犹豫了下,从怀里掏出一双鞋来,咳嗽了声,小声道:“珠儿妹妹,这是我从外面淘回来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珠姐儿一眼看过去就愣住,连那婆子和丫鬟也屏住呼吸——实在是那双鞋太美。

    鞋是粉红色的,上面绣着一对儿鸳鸯,点缀了珍珠,并不繁复,也没有多么精巧的花色,但就是好看,让人一看就挪不开眼。

    珠姐儿半晌才回过神,干涩道:“不成,不成,表哥我不能要。”

    那表少爷一咬牙,使劲把鞋往她手里一塞:“拿着吧,好妹子,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就是想给你,特别想。”说完他转头就跑。

    珠姐儿好半天没回过神,等回过神来,那位已经走远了,她跺跺脚,实在舍不得扔,还有些爱不释手。

    旁边那婆子和丫鬟面面相觑,张了张嘴,竟然也开不了口去劝,她们当然不该让自家小姐收男人的东西,更何况还是鞋子这般私密的物件,可是这双鞋,实在是特别美,女人都爱美的东西,不光是珠宝首饰,便是华服也让人舍不得放弃,这双鞋,仿佛比无数珠宝美玉还要讨人喜欢。

    过了片刻,珠姐儿冻得打了个哆嗦,被身边的婆子拉着回去,红尘和林旭才从树后面出来。

    林旭哭笑不得:“真是该教训珠姐儿几句,连这等邀约也敢过来,太不像话。”

    红尘摇了摇头,这种事,最好不要提。(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六章 怀念

    夜里风寒露重,林旭和红尘望着珠姐儿主仆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便也回去,只是回了屋再也睡不踏实,两个人凑在一起面面相觑,都有些发愁。

    “那个表少爷的底细,红尘可知道?”林旭叹气,他对于京城的大小势力,重要人物的资料都了然于胸,可再怎么样,也没有动不动就调查自家人的癖好,所以关于那个表少爷,他真是一无所知。

    红尘摇了摇头:“只知道是三婶的侄子,叫徐宁,来京城明面上说是为了考书院,其实是为了避祸的,他在家里大概是和人打架,惹下了不能招惹的人物,没柰何只能来投奔他姑母。”当年林家三郎结亲时,家境还极好,娶的妻子自然也是将门虎女,奈何林家一出事,姻亲故旧不是躲得远远的,就是受了连累,三婶娘家到没有躲,可惜命不好,早在林家出事之前当家人就犯了错,罢官免职,一家人退守家乡,后来越发没落了。

    林旭若有所思:“其实若是人不错,主要是珠姐儿要喜欢,结下这门亲也不是不行。”只看珠姐儿半夜三更地愿意接受人家的邀约,最起码是不讨厌这个人,而且珠姐儿如今高不成低不就的,想找个合适的好人家也不容易。

    红尘噗嗤一声笑出声,看着林大公子愕然的眼神,把被子一蒙:“睡吧,不急。”只是看那位神仙一般的林大公子,这会儿居然为了小女儿的婚事犯愁,感觉还是有点儿不可思议。

    夜色朦胧,帐子落下,红尘昏昏沉沉地睡了去,睡着睡着,猛地开眼,厉声呵斥:“去!”

    青锋忽然发出一道光,只听一声凄厉的哀嚎,窗户上一团黑漆漆的影子只留下一团浓黑的雾气,转身退走。

    “怎么了?”

    林旭坐起身。

    小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屋子里,全身戒备,浑身肌肉紧绷,嘴里发出一阵阵呜呜声。红尘连忙拉了他一下,让他退后几步,从荷包里拿出两颗药丸给小荷塞在嘴里。

    林旭拿了件斗篷给红尘披上,护在她身前。

    “别担心,是有点儿东西,只是找到我头上来,胆子还真不小。”红尘到不紧张,随手点起灯,对着窗户照了照,只见窗子底下有一团焦黑的东西,散发出一股恶臭,连红尘都掩鼻而走。

    看了看外面,外面一片安静,红尘想了想笑道:“无妨,吓唬这东西一下,想必它暂时也没力气作乱,先歇着吧,明天白日再瞧瞧究竟是什么鬼。”

    话虽如此,红尘能睡得安稳,林旭和小荷却一宿都别想睡了,第二日一大早,林旭就顶着一双黑眼圈儿,让家里老老少少好生安慰了一通,老太君更是心疼的要命,林旭劝了半天这才劝过来。

    不过,老太君还是叮咛下面的人,要把林旭他们住的屋子好生收拾收拾,想着必然是住得不大舒服,孩子才睡不好觉。

    下人们一眼看到那一团黑漆漆的烂泥一样的东西,也吓了一跳,捂着鼻子赶紧给收拾了,谁都没敢跟老太君说。

    林旭由着老人家折腾,吃过早饭,也没见到珠姐儿两个,据说两个女孩子如今都在温书,家里想让她们试试看,能不能考得上女学。当然希望不是很大,女学的学生大多数都年纪比较小,最大的也就十七八岁,她们两个年纪大了些,又不是哪方面有特长的天才,能让女学那边破一下例,但即便如此,家里还是想尝试一番。

    “哎,耽误了这么多年,我们这些老的到没什么,男子也还好,就是女孩儿们真是……”

    三婶心里也不舒服,众人都有些沉默,说得再豁达,再想得开,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们受人指摘污蔑,冤屈无处诉说,孩子们没有前程,好像永远看不到希望,那样的日子,真的很难熬。

    林旭笑道:“如今一切都过去了,会好的。”

    老太君也笑,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来,她老人家打扮得很是喜气,难得光鲜亮丽,也要求女人们都装扮起来,还拽着林旭和红尘到演武场上,非要给他们耍一回大刀,吓得三婶和五婶连忙一人一把刀较量了一番,好歹把演武场占住,别让她老人家再折腾,都一百多岁的人了,身子骨再好,做儿孙的哪里敢让她动刀动枪。

    别说,两个婶娘的功夫竟不是花拳绣腿,舞起来不光虎虎生风,还是真有些根底,只是后劲不足,不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哄着老太太回去歇着去了。

    林旭和红尘对视一眼,都笑了,连林旭都少了几分紧张,不大想昨晚发生的意外。

    “不如我领着娘子四处看看。”

    现在林家住的宅子,只是以前林家的一个别院,不大,也很陈旧,但林旭还是带着红尘四下里走动了一圈,红尘也看得仔细,里面有辟疆王林无敌林老将军用过的盔甲,还有林家诸位兄弟们从小到大使用过的兵器。

    红尘的目光落在一把细长的剑上,瞧着吹毛断发,是一把好剑,不过武将很少用剑,就是用,也多是装饰品。

    “这是小莫的。”红尘忍不住拿起来摩挲,叹了声。

    林旭的脸上也露出一抹追思之意:“是他刚刚开始习武时,我娘亲所赠,他从小就爱美,每日要洗三次澡,穿的盔甲不能让别人动,要自己动手擦得干干净净,刀枪棍棒都不爱,独独爱剑,只因剑乃兵器中的君子,佩戴在身上会让他显得卓尔不群。”

    红尘愣住,半晌大笑——那样的小莫,可不是她见过的小莫。再看这把剑,看架子上摆放的,都有些旧了的东西,她也不觉心头温暖,那是她所不知道的,属于小莫的,无忧无虑的少年时期,那个人,终究也是有过幸福快活的时光。

    林旭也是看得津津有味,不只是看了兵器盔甲,还去了老王爷的书房转了转,里面的兵书上都有老王爷的批注,唔,写得挺有道理,就是偶尔有点儿吐槽话,把某些将领批得一钱不值,充满狂傲之气,想必是年轻时所写。

    红尘翻了翻书柜就笑了——老王爷这书房里可不只是兵书和那些经史子集的正经书,真正大头的还是各类杂书,咳咳,她还翻出几册那什么,不大好示人的避火图,外面都一本正经地包了别的书皮。

    林旭一低头也看见,大声咳嗽起来,七手八脚把东西塞好,红着脸搂着红尘的肩膀,推着她出门:“咱们别乱看了。”还是让长辈们留下点儿面子吧。

    回头看向书房的大门,红尘神情一点点变得温柔,林旭的神色也极温柔。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个老王爷的模样,那人不再是刻板的,高高在上的影子一样的人物,一下子就变得鲜活起来,有血有肉,他也是个人,真真正正的人。

    “真想再见见他老人家,真想再和他老人家说说话。”林旭的眼角不知不觉露出一点儿晶莹的泪光,红尘不愿意笑话他,子欲养而亲不待,世间之大悲之事。

    转了一大圈儿,红尘走到珠姐儿和珍姐儿两姐妹住的翠园门前,脸色骤变,停住脚步。

    林旭握住她是手:“昨天那东西在翠园?”一句话,他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极为严肃,虽然不提,可昨夜那东西的确让他担忧,如果在外面遇见,他可以从容应对,可这是家里,周围都是他的亲人。

    红尘慢吞吞走进去,就见珠姐儿坐在树荫下面,捧着一本书在读,听见脚步声连忙站起身,“哥哥,嫂嫂。”

    林旭笑应了,低声问了几句学业情况,神色温柔,珠姐儿也没了一开始的紧张,含笑应答,落落大方,这是个很漂亮的女子,那种美貌并不特别有冲击力,整个人像水一样温柔,但是这会儿,红尘只看见她背后脖子上挂着个黑影,黑影还能看得见脸,应该是个女子,长得还很漂亮,神情木然,盯着红尘张了张嘴,好像有话要说,但她喉咙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疤,浑身上下也有些奇怪的符文印记,让她根本就没办法开口说话。

    眯着眼盯着那黑影半晌,红尘的神色也略微变得和缓了些许,虽然挂在珠姐儿身上,对珠姐儿的身体肯定多多少少会有些影响,可是显然这个东西并不是主动攻击珠姐儿,也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红尘从自己的手腕上退下一串佛珠,笑着递过去:“妹妹,听说你想考女学呢,我这珠子,你读书时佩戴在身上,能凝神静气,读起来事半功倍。”

    珠姐儿脸上一红,虽然羞涩,却还是接了,小声道谢,一接过佛珠,便戴在自己手腕上面,摩挲了下,只觉得颗颗珠子触手温润,一时间连身上都暖洋洋的,更是喜欢。

    她身上的黑影顿时露出痛苦的模样,连连翻滚,整个身体都好像要蒸发,可是她还是咬着牙,使劲往珠姐儿身上钻。

    红尘一伸手在半空中划了下,拿出张符纸轻轻折起来,那一团黑影就嗖一下,被收在里面。

    “妹妹读书吧,我和你哥再转一转。”

    珠姐儿也没多想,起身把他们两个送出院子,林旭和红尘却没心思继续转,径直回自己的屋子,红尘把门窗都关好,挨个贴上符纸,拍了拍一个劲儿震动不休的青锋,也把它取出来搁在桌子上,才打开符纸,让出那一团黑影。

    黑影缩在窗户旁边,努力想向外挤,却又不敢碰触符咒,只能扭过头来,可怜巴巴地看着红尘,两团黑色的眼泪滚滚而落,红尘仔细看了看它,不顾它反对,拿了个杯子,在里面加了两张符纸,又拿水冲泡,朝着那黑影喷洒。

    这符水一喷上去,显然是让它极为痛苦,但它只躲了一下,便硬挺着不肯再躲避,一下又一下,它身上的黑气一点点消失,它也终于露出真容,居然是个特别美貌的女子,也就二十岁左右,眉心处一点朱砂痣,虽然瘦了些,可是长得确实不错,别说在乡野之间,就是在京城,这也是个秀丽无双的姑娘,但她身上露出的一刀刀的刀口伤疤,手腕被齐齐这段,脖子上也有伤痕,除了一张脸,可以说没有一处完好无缺。

    这女子一缓过劲儿,整个人就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不止,哭嚎道:“求仙师救救我妹妹,求求仙师,求求您了!”

    红尘叹气:“你且起来,慢慢说话。”她都有些麻木,主要是各种悲惨看得多了,她也不像一开始那么容易动容,只是此时从这个女子身上看到的绝望,浓郁的连她都被感染到,忍不住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这女子低着头,终于回过神,诉说自己的遭遇。

    她姓武,叫武招娣,有一个妹妹,名叫来娣,还有一个弟弟,名为武亮,她们生活在江州一个小村子里,家中不算贫寒,有几亩地,父亲会做些木匠活,母亲的绣活也还做得不错,能卖些银钱,家中父母虽说重男轻女,但当地的情况都是如此,男子才是顶门立户的,女孩子一生下来就是赔钱货,将来是要嫁出去的,在家里肯定得认真劳作,好好照顾爹娘弟弟,总体来说,日子过得也算平常。

    “妹妹生来就聪慧,爹爹送弟弟读书,偶尔会让我们姐妹去给弟弟送饭,就靠着在门外偷听那么一点儿,妹妹就学会了识字,也偷听到些书。”

    武招娣面上不觉露出几分骄傲之意,“我妹妹读书识字的本事,连书院里那些男子都比不上,后来我们无意间听夫子说,在外头女子也能读书,也有女学可上,上了学,识了字,就能在学里找个差事,要是读得好,还能自己开办女学,或者去大户人家做女先生,甚至能正正经经地去考女官,我妹妹不禁十分向往,好几个晚上一直说个不停,我就忍不住想,若是父亲肯让我妹妹正经读书,她肯定读得比弟弟好,弟弟不爱读书,更喜欢玩,老大一个人了,整日还拿着给他买书的钱,和狐朋狗友们去县城厮混,可惜也就是只能想想,弟弟是男丁,就是再愚笨,也是爹娘的宝贝,我和妹妹只是杂草,怎么敢有这等奢求?”(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七章 惨事

    武招娣满脸茫然,充满恐惧和绝望。

    红尘和林旭都没有说话,只是红尘还是叹了口气,最近她的玉珏空间活跃的很,里面一直有某些大能在说话,还有的开了好些个叫什么沙龙的,说是大家互相讨论帮助云云,红尘闲来无事时,也喜欢去听一听,她们说话都很有意思,哪怕其中有些观念,红尘听来只觉古怪,可大部分不光新颖还很有道理。

    前几日刚听一个大能气哼哼地说,她差一点儿弄碎了一个小时空,哎,说起来一把辛酸泪。

    那大能例行去某小时空视察,结果选择降临的肉身出了差错,被困在一个女人的身体里,那女人在婆家因为生了个女儿,被丈夫,公公,婆婆各种冷暴力,被娘家人各种压迫,被逼着再生个男孩儿,还被迫堕胎三次,丈夫还外遇,愣是逼得她得了抑郁症,找了两瓶敌敌畏,带着女儿自杀了,一死了之。

    “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结果呢,就因为嫁了人,所以她理所当然的要做一个保姆,还是不拿钱的,洗衣做饭收拾家务带孩子,样样不能少。”

    大能掰着手指头数:“她要孝敬那些从来没有给过她一点儿关爱的公婆,动不动就被横挑鼻子竖挑眼,今天菜放得油太多,简直不会过日子,明天居然炒菜不加肉,抠门!还要伺候她的丈夫,生了女儿,丈夫连抱也不肯抱一下,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才辛苦,要工作,要养家糊口,照顾女儿的事儿当然得交给妻子,丈夫有了外遇,还振振有词,说她都不肯收拾一下自己,一副黄脸婆的模样,还生不了儿子,他和那个小三才是志同道合,能说得来,跟她在一起,连话都不会说,早就忘了当初自己多买一件衣服,丈夫还嫌太奢侈,嫌她乱花钱。”

    “你们说说,我能忍得下去吗,一激动就差点把这一家子极品,外加那女人娘家几个只会八卦碎嘴碎舌的八婆都给弄死,要不是有个好友正好看见,及时给我浇了一盆冷水,恐怕我真一不小心能量使用过多,把小时空给撑碎了。”

    红尘听了那位大能说的事,在心里记了好几天,她是知道的,那个大能说的小时空和大周不同,那里都是一夫一妻,那里的女人能出门工作,能读书学习,和男人有着平等的地位,至少是差不多平等,但即便是那样的地方,她都特别羡慕的地方,还是会出现这种重男轻女的情况,实在不知道让人怎么想才好了。

    摇了摇头,从思绪里回过神,红尘让武招娣在椅子上虚虚地坐下,继续听她诉说。

    武招娣姐妹渐渐长大了,本来应该和大部分普通人家的女孩儿一样,到了年岁就出嫁,至于嫁给什么样的人家,大部分还是要靠运气,之后一辈子相夫教子,好有好的过法,坏有坏的过法,不过苦熬罢了,奈何家里出了一件事,改变了两姐妹的命运。

    武招娣和武来娣两姐妹的弟弟武亮渐渐长大,到了该定亲的年纪,居然看上了家乡一个小寡妇,那小寡妇长得美貌,一来二去迷得武亮神魂颠倒,两个人没多久就有了手尾,那小寡妇也怀了身孕。

    这下子可不得了,武家爹娘一看这个,再不满意儿子娶个寡妇,也只能答应下来,对方肚子里可是有他们家的孩子呢。这年头乡野人家,寡妇再嫁不是新鲜事,老百姓们也不在乎那些,反而是大户人家的媳妇,别管多么年轻,一旦死了丈夫都要守节,想改嫁千难万难。

    没想到,武家两口子答应小寡妇进门,这事儿居然还不容易起来,那寡妇身份不一般,她先夫乃是个商人,给她留下一大笔家财,她娘家也不一般,娘家兄长还是个秀才,在乡土地位很高,无论是她的夫家还是娘家,对这门亲事都不肯答应,还口口声声说武亮欺负了小寡妇,要抓他去衙门。

    武家就是再寻常不过的农户,别说去衙门,就是衙门两个字提一提,也能把他们吓得六神无主。

    明显对方也不是真不想嫁,出了这等事,为了名声着想也非嫁不可,武家重礼托了村子里的长辈去说和,过了一阵子,对方就答应了,只是提出必须要有聘礼,而且聘礼要足足五十两银子。

    别看五十两银子在大户人家眼中,也许就是一点儿零花钱,可他们这等小民,平日里连银子都见不着,哪里能有这么多?

    当时武来娣就炸了毛,恨不得抄起烧火棍把来说和的人给轰出门去。

    “那小寡妇是什么名声,爹娘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她和多少男人都有关系,那种人怎么能进咱们家的大门,还五十两?这回阿亮肯定是被人下套了,闭着眼睛都能猜得出来,你们怕她作甚,他们家不要脸了,还敢告衙门去?就他们家那个秀才就丢不起这个人,难道不怕坏了名声杜绝了青云之路?”

    武招娣幽幽叹息,“来娣和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同,她性子刚硬的多,人也聪明胆大,心明眼亮,说出来的话都在理,奈何我爹娘一向看不起我们姐妹,又怎么可能听我们的?”

    武家爹娘果然没听女儿的话,一咬牙卖出去几亩地,凑了凑,可是银子还是不够,就把心思打到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身上。

    “爹爹想把我和妹妹卖到,卖到那等肮脏地方去,说那地方给钱给的多,我偷偷听了爹娘说的话,就想着我也就罢了,本来就是个没出息的,怎么样也无所谓,可我妹妹不一样,她那么聪明灵秀,要是有机会好好读书,一定有好的前程,我不能让爹娘为了弟弟毁了我妹子,一咬牙,还是跟妹妹说了这事儿,来娣也被吓得不轻,她收拾了点儿衣裳布料就带着我连夜逃出家去,进了县城,寻了个大户人家自卖自身,把我们俩都给卖了,卖身的银子,到底还是给家里送了回去,足足有八两,在我们这样的地处,能有八两银子已经算是很不错。”

    武招娣漆黑的眼泪滚滚而落。

    “虽然卖得匆忙,但我家妹子也不是没挑过,选的岑家名声不错,听说也经常修桥铺路,每逢灾年,没少搭建粥棚,我就想着,哪怕是卖了身,给人当丫鬟,也总比被爹娘送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好,我努力做事,好好攒钱,攒下银钱来就给妹子赎身,让她能有机会出去做个自由人。”

    红尘和林旭都点了点头。

    林旭轻声道:“虽然不是个好选择,但对你们来说,应该算是个聪明的选择。”

    两害相权取其轻,一对儿什么都没有,还长得很漂亮的姐妹,在爹娘要把自己卖到脏地方的时候,能果断地选择自卖自身,还找有权有势的人家,不怕爹娘来纠缠,那就是聪明。

    虽说她们也能逃走,可两个女孩子能逃到哪里去?说不定还没走远就被人捉住,命运会更凄惨。

    可惜运气不太好。

    看这两姐妹现在的模样就知道,她们肯定没有得到她们憧憬的,想要的生活。

    “岑家对待我们这些下人并不算很严苛,我们姐妹被选做三等丫鬟,我在针线房做女红,我妹妹在厨房帮手,每天都很忙碌,有些累,但主家愿意给工钱,每个月都有三十文钱,我还能学些女红刺绣之类的手艺,妹妹也能学到厨艺,厨房的大厨是个好心人,知道妹妹喜欢读书,甚至还想办法让他在公子书房伺候的儿子,抄写书来给我妹妹读,说是反正他儿子抄书也能练字,我拼命干活,争取多赚赏钱,夜里也点着灯多做点儿女红,和别的丫鬟一样偷偷卖出去,一个月下来,竟能积攒下半两银子,我都给妹妹存着,打算积攒够了就让她赎身,我们两个日子过得虽然辛苦,却也算充实,妹妹每天都挤出时间来读书,天天看她的眼睛那么明亮,我就觉得高兴,再苦再累也不怕,她还特别有精神地教我读书,说女孩子也能读书,还能读得好,可我这人笨,怎么也比不过妹妹。”

    武招娣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温柔,随即却越发悲伤。

    “在岑家就这么过了一年,有一日,门房的人说我弟弟找上门了,来娣不愿意见他,还说他准是不安好心,我有点儿犹豫,但在这方面,我一向听来娣的,我知道我没她聪明,也没她见识多,那天我虽然不安,可还是托了门房告诉武亮,说我们不在,出去帮主家办事儿去了,他也没有纠缠,还托门房给我和来娣捎了些点心,那点心可真甜啊,我在家里从来没有吃过。”

    武招娣叹气,“从那以后,他就时不时地送些东西,来娣虽然骂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可我知道,来娣心里也软了,也挺高兴的,到底是我们的弟弟,是亲人,又过了有小半个月,武亮居然登门求了岑家的管事,说是赚了银子,想把我和来娣赎回去,我和来娣一听就愣住,管事是好人,岑家主家也确实不是那等刻薄人家,见他心诚,管事就告诉上面,上面也发了话,只原价要了八两银子,这一年来我和来娣吃喝用度都没算,就让赎身出去,还让我们把这些日子的赏赐,自己攒的私房一并带走,我真高兴啊,来娣终于能出去了,以她的聪明,还有我攒下的银钱,说不得真能送她去读书,武亮那孩子瞧着也改好了,不像以前一般只知道吃喝玩乐,还知道心疼姐姐,到时候我们一家子在一块儿,一定比以前过得好,来娣到是犹豫,可她也高兴,她心气高,当丫鬟也当得憋屈,能自由自在地离开,那是她日日夜夜期盼的事儿,我们姐妹终于还是跟着武亮走了。”

    “可是,可是……”

    武招娣忽然崩溃了一样,嚎啕大哭,身上的黑气又开始膨胀,连脸也扭曲。

    红尘不得不又给了她泼了一杯符水,她才安静下来,痴呆地看着地面,声音也飘忽不定。

    “当天晚上,武亮说要给我们去去晦气,去酒楼准备了一大桌美味佳肴,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吃着吃着,我们姐妹就睡过去,第二天一早,睁开眼睛,我们两姐妹已经在青楼里了。”

    大团的黑色雾气从眼眶里滚出来,武招娣缩着肩膀,抱着胳膊瑟瑟发抖,充满恐惧。

    “我和来娣都吓坏了,宛如晴天霹雳,这才知道武亮把我们赎出去,居然是为了把我们卖了……我和来娣拼命求老鸨,希望她能放了我们,但那又怎么可能?除了被暴打,被欺凌,别的什么都得不到,来娣倔强,说什么也不肯从,青楼那些人把她打得遍体鳞伤,打完了上药,伤好了继续打,我拼命拼命地护着她,可怎么又护得住,最后,最后老鸨没了耐性,把我们,把我们……”

    武招娣几乎说不下去。

    “再后来,我就认了命,可来娣一天比一天憔悴,一天比一天麻木,没办法,我只能每天想办法应酬那些客人,假装变得乖顺,抽出时间来照顾妹妹,给她读书,帮她找些纸张出来让她画画,偷偷告诉她,我们还有希望,虽然现在在绝境,但我们也许能逃出去,也许能攒下银子赎身出去,到时候两姐妹一起生活,日子总能过的,妹妹也渐渐恢复了精神,也学会了假装收起自己身上的棱角,学着其他人的模样,主动去招揽客人,服侍那些恶心人,把所有的血泪都藏在肚子里,老鸨觉得我们和其他人一样变得识趣,也就多多少少放松了警惕,可是我家来娣是死也不肯留在这等地方的,她每一刻都想着逃走,一天也不愿意在那种地方多呆,她一直找机会,其实我和她都明白,想赎身的可能不大,老鸨不会肯做亏本的生意,我们要真想赎身,怕是得攒够了我们至少十年能赚到的钱。”(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八章 绝境

    武招娣的声音一点点变得麻木,连表情也收敛了,这种麻木看在众人眼中,却比她崩溃还让人心酸,即便是不大懂人情世故的小荷,都从屋檐上一跳而下,拿了条帕子想递给她,帕子从武招娣的手掌穿过,落在地上,众人心里都是一咯噔。

    一瞬间,她又激动起来:“仙师,你救救来娣,救救我家来娣!求求您了!”

    红尘皱了皱眉:“来娣在哪儿?”

    “我,我不知道。”

    武招娣使劲抓自己的头发,“那地方我不认得,我死了以后浑浑噩噩,一直到最近才有知觉,不行,我要救她,我要救我妹妹!”

    眼看着她身上的黑雾越来越多,红尘抬手打过去一张符,直接把她收起来,带着人出门上车才把她放开:“你不知道,我也许能找到,不要急。”

    武招娣一愣,双目含泪,盈盈拜倒。

    红尘只让铁牛赶车,并不说去哪儿,转头冲武招娣道:“你继续,究竟怎么死的,说的越详细,我能看到的东西越多,越能找到你妹妹。”

    武招娣垂泪点头,陷入沉思中。

    “一日复一日,我们逃不了,青楼里对新人的管制很严苛,我们别说独自出门,就连房间的门也不能轻易出去,每日唯一有一点儿放风的机会,也有几个打手跟前跟后,寸步不离。来娣始终不肯放弃,她天资极高,自己学会了画画,一有空就画周围的环境,赚了钱贿赂小厮和打手们,悄默声地探听消息,有时候晚上她会在我身上哭,说是受不了了,哪怕拼一次也要逃走,我心里害怕,嘴里却不说出来,也不劝她,要是连这点儿心气都没有,我的来娣哪里还活得下去?”

    “可是暗地里我却想,要是有人能给我们赎身就好了,来娣不喜欢,觉得就是被赎了身,也不过是从一个地狱,沦落到另一个地狱,但只要能出去,总比留在这地方逃出生天的机会更大些,我这么想,就变得积极,也不为了藏着我们姐妹这张脸就故意扮丑,我和来娣长得都很好,以前不知道,到了青楼里反而知道了,没多少人比我们更美,有时候美貌也是武器,终于让我相中了一个目标,那是个家境瞧着富贵的读书人,我注意观察过,他人很好,虽然到这地方来,却好像不是来寻花问柳的,对待女人也很客气,出手大方,很有正义感,有一次他的同伴折辱一个青楼女子,他还出面说和,没让那个女子受到太大的屈辱,我当时就想,也许这个人能帮助我们,我虽然害怕,但为了妹妹还是敢冒险的。”

    “我努力和这个公子哥儿拉上关系,他自称姓王,大概是假的,他不太喜欢说自己的事儿,这也正常,通过我的努力,我们渐渐熟悉,他说他不想去那种地方,就是家里人觉得他年纪大了,可是一点儿见识都没有,为人木讷呆板,不通人情世故,就让他到这等地方长长见识……”

    “他看起来那么纯良,是个好人,我和他很谈得来,他喜欢问一些家长里短的话,让我特别轻松,不用应付别的客人,不用让人欺负,我对他的观感也越发好了,熟悉以后,就一咬牙,把我和来娣的故事告诉他,他果然很同情,也义愤填膺,我们商量了许久,他说他没有那么多钱给我们赎身,但是他有一些朋友,个个都是武功高强的江湖侠士,好打不平,就和我约定好,找到机会将我和来娣救走,他知道有一个小角门,平时只有一个老头看着,这地方晚上反而不好行动,白天比较方便。”

    “我真得特别紧张,也特别激动,这个机会我一定要把握住,绝对不能放手,来娣也一样,她快受不了了,那天我们表现得特别顺从,就是有客人让我们两姐妹一起,一起伺候,也没有反抗,终于熬过去,等到了约好的时间,我们出逃之前,做了很多最坏的打算,没想到居然很顺利,对方果然如王公子所言,身手很不错,对于环境也熟悉,顺利把我们姐妹偷渡了出去。”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看到外面的街道,行人,即便还没有逃远,来娣就哭得满脸是泪,我们坐在马车上,不敢向外面看,来娣一个劲儿地说,她攒下钱了,她要读书,就是找不到先生来教,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上女学,她也要自己买书读……”

    武招娣整张脸都陷入黑雾里,一团一团的黑气弥漫,“……可是,我们都被骗了。”

    她声音里充满绝望,就是林旭也不禁感到有些冷,伸手搂住红尘的肩膀,让她离眼前的黑影远一些。

    红尘叹息。

    在大周,风尘女子有很多,大部分到都有自己的苦衷,真正只为了不劳而获,为了赚钱就从事这一行的女人,凤毛麟角,毕竟是这样的环境,女人们一旦沦落风尘,那这一辈子也就彻彻底底地完了,想从良太难。

    那么多女人,人人有自己的悲惨,多少花样年华的女孩子年纪轻轻就衰老颓废,像鲜花一般枯萎凋零,武招娣姐妹的悲剧,并不是多么新鲜,但是,因为她们姐妹的不认命,连红尘也不得不说,这两姐妹要是能遇见个好人,得人帮助,逃脱苦难,那该多好。

    可是很明显,武招娣姐妹渴望的救赎,又是一场灾难。

    “……那些人根本不是我们以为的好人,他们不放我们走,把我们身上的银子都搜刮干净,还把我们弄来了京城,一路上,我们拼命想逃走,他们就打我们,饿着我们,不给吃饭,到了京城,我们被送到一个地方,那地方黑漆漆的,里面有很多女孩子,年龄有的比我们还小,长得都漂亮,之后就有一批可怕的人来欺负我和来娣,我们怎么也反抗不了,那些人都是疯子,都是变态,以折磨人为乐,他们拿绳子吊着我,打我,扎我,还用火烧,把我拴在木头上,不给我吃喝,我拼命忍着,只想着我妹妹,再之后我就得了病,身上开始腐烂,到了这地步,那些人反而不折磨我了,天天给我灌一种药,药特别腥气,喝了之后我就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燃烧,我终于快死了,临死也没看见来娣,他们把我收拾干净,给我穿上漂亮的衣服,鞋帽也都是簇新的,抬着我出去,进了一座山里,好像进了个山洞,然后我就死了,什么都不知道。”

    马车内良久的沉默。

    红尘仔仔细细地观察武招娣,连她身上遮遮掩掩的伤口也不放过,神色凝滞,半晌才道:“你说你遇见的那个王公子,是不是徐宁?”

    武招娣满脸茫然。

    “就是你跟着进林家大门的那个男人。”

    她浑身颤抖,咬着牙,半晌才点了点头:“我一醒就看见了他,他手里拿着我的鞋子,那是我死时候穿的,所以我就跟了上去”。她其实一开始特别害怕,怕红尘怕得厉害,毕竟仙师好像是……王公子的亲人。

    要不是她信了王公子的话,也许她不会死那么早,也许来娣也不至于备受折磨,就是在那青楼里待着,再待个几年,总还有活着逃出去的希望,但她遇见了王公子,一切都完了。

    林旭皱眉:“徐宁是怎么回事?”

    “暂时还不清楚,先去看看情况,要是来娣还活着,就先救人,这件事不急于一时。”

    红尘轻声道。

    即便徐宁真有问题,他在林家呆了这么长时间,看着也不像是要马上害了林家的样子。

    再说,林家那是什么地方,林家人都是些什么人,也是能轻易害得了的!

    “我早就奇怪,林家并不好进,如果不是武招娣和徐宁结下因果,她可能还没进来就灰飞烟灭了。”

    红尘轻轻一笑,看向林旭,“林家上下都被兵戈之气覆盖,诸邪不侵呢。”

    武招娣懵懵懂懂,她这会儿什么都不理会,只想着自己的妹妹。

    马车在红尘的指挥下,没多久就出了城,进入山路,山路弯弯曲曲,走起来很困难,不过红尘在车内,就好像长了眼睛似的,总能让马车找到最好的路,就连藤蔓杂草,似乎也不会缠住轱辘。

    “停!”

    走了许久,红尘终于叫停,一行人下了车,面面相觑。

    这一片山十分奇怪,草木枯萎,脚下的土地干裂,周围灰扑扑的,一点儿生气也没有。

    红尘带路,拐了个弯,站住停了停,深吸了口气伸手把石壁上一些藤蔓扒开,里面居然是个山洞。

    林旭他们当前一步,把红尘护在后面,才点燃了火把向里面一扔,火把进去没多一会儿,就慢慢熄灭,但借着火光,众人还是看到了里面的情形,一时间所有人都抽了口凉气,铁牛这么个粗豪的汉子,也忍不住哆嗦了下,使劲搓自己的肩膀。

    “来娣,来娣!”

    武招娣拼命地喊,人却吓得瘫在地上,连飘都飘不起来,根本不敢靠过去。

    整个山洞里血腥味,臭味扑鼻,有很多具尸体,具体有多少一时也数不过来,可是密密麻麻的样子,实在让人瘆得慌。

    那些尸体都是女子,穿着打扮非常讲究,衣料很好,都是上等的料子,样式有些陈旧,是前朝的样式,摆放的姿态也各异,有的立着,有的坐着,有的还挂在石壁上,全部都是喉咙被割断,四肢骨折,遍体鳞伤。

    甚至……红尘闭了闭眼,还有人被送来的时候,是活的,没有死!

    他们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还有女人睁着眼睛,胸口微微起伏,身体蜷缩,手指都秃了,使劲抓在石壁上面,画出一道道的血痕。

    林旭就不自觉向前跨了一步,让红尘一把拉住:“里面有尸毒,还不能进。”

    “……也许还有活人。”

    他刚才好像看到一个女子的身体在抽搐。

    “再等等。”

    红尘的脸色有点儿白,让人找了柴火,在洞口点火,又撒进去很多药粉。

    风狂吹,吹入那个可怕的山洞。

    山洞里似乎发出一阵阵的咆哮声,又有一阵阵的哭嚎,所有人都不说话,直到火熄灭,红尘向前走去,林旭他们才赶紧打着火把走到最前面。

    洞窟内的情形比在外面看更吓人,罗娘和小严甚至不敢探头,屏住呼吸。

    “来娣,来娣!”

    武招娣怕得发抖。

    这是个连鬼都怕的地方。

    但她一眼看到前面一具尸体,就疯了似的飞过去,围着那具尸体转来转去,伸手触摸,可她根本碰不到自己的妹妹。

    来娣已经死了,尸体僵硬,在这样的环境下变成这副模样,至少有十来天的时间。

    武招娣一下子瘫软成一团,再也没有力气,随时要化为虚无,她本来就不该存留在世上,唯一的执念只有自己的妹妹,她想救下妹妹。

    “妹妹呢,来娣为什么不在?为什么不来见我?”

    要是来娣也死了,她们姐妹才应该团员。

    红尘沉吟片刻,没说话,只是把她收起来,稳固一下神魂,四下看了看,冷声道:“放火烧!”

    林旭一愣。

    “一刻也不能留,等不及让官府验尸,放火烧吧,没有活人了。”

    红尘面无表情。

    林旭没多话,点了点头,所有的尸体都被红尘洒了药粉,然后覆盖上枯草,放火焚烧。

    大家站在洞口就这么看着,烧了许久许久,红尘还让铁牛搬来巨石,把洞口给封住,举目望着山里许久,冷声道:“走,回去问问徐宁,他怎么得到的武招娣的鞋。”

    林旭难得黑了脸,更可气的是,那个徐宁半夜三更,竟然把鞋送给自家堂妹!

    一路上再也顾不上说话,一路直奔林家,到了林家,林旭先去珠姐儿那,直接就问:“徐宁给你的那双鞋在哪儿?拿来。”

    三婶正和珠姐儿一块儿做女红,闻言怔住,诧异道:“什么鞋?”珠姐儿脸色通红,焦急地抬头,连声道:“哥哥不要误会,我不是,不是……”

    “别急,我知道。”

    林旭也知道自己失态,深吸了口气,缓和脸色,“乖,先把那鞋拿来给我。”(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九章 压力

    三婶都被林旭给吓到了,虽然和林旭接触的不多,可是自家这个侄子的性子,她多少清楚些,今天竟这般着急,必然是有麻烦事发生。

    珠姐儿脸上尴尬的不行,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又解释不出来,她本就不是口舌灵便的女孩儿,只能期期艾艾地从床底下把那双特别漂亮的绣鞋拎了出来。

    红尘没让林旭用手接,自己取了帕子垫着接到手中,对着烛光仔细看。

    三婶和珠姐儿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半晌,红尘神色更严肃,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一点一点挑开鞋面上的绣线,也不知是怎么一抽,居然抽出一条完整的长线来,绣线是暗红色,乍一看有点儿像在血里面浸泡过的一般。

    “给我盆水。”

    林旭招呼一声,让下人打了盆水,绣线一进水盆,登时融化,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林家的主仆顿时捂住鼻子后退,面上忍不住露出惊色,尤其是珠姐儿,更是大吃一惊。

    红尘到是松了口气:“还好,应该没成气候。”

    她自己端着水出门,让人在墙角挖了一个大坑,把水扣掉埋上,又烧了一张符纸,拍拍手冲着一群紧张兮兮的人笑道:“不用担心,这双鞋应该是鬼物用来迷惑人的东西,能勾人魂魄……”

    一句话,珠姐儿的脸色更差,红尘连忙又道:“处理掉就没问题了,我看那鬼物虽有些年头,到也不算厉害,应该是自己行动不便才会耍这些小花招。”

    林旭干脆把武招娣姐妹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跟林家众人说了一遍,连珠姐儿都没瞒着,到把珠姐儿吓得不轻。

    “表哥怎么会是那等人?”

    其实她和徐宁之间还没有暧昧关系,最多也就是有些好感,很正常,徐宁长得好,又是自家亲戚,平时温文尔雅,稳重大方,对珠姐儿姐妹也特别关怀。

    珠姐儿到底是到了年纪,心里肯定不可能一点儿都不想自己的未来,眼前有这么一个各方面都很不错的表哥,会动点儿心思也无可指摘。

    不过她一向懂事,林家家风也正,并没有和徐宁私定终身的意思,甚至也没有说开过,最多有那么一点儿憧憬罢了。

    这会儿听了红尘的话,徐宁被怀疑诱骗女子,她不心惊肉跳才奇怪。

    三婶也皱眉:“一定是弄错了,徐宁那孩子从小到大都挺稳重懂事,不可能干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红尘也不敢百分百确定,不过,这双鞋总是真的。

    三婶沉吟片刻:“走,我们直接去问问徐宁,那小子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一眼就能分辨,要不关他的事也就罢了,如果和他有关……”

    那这个人绝对不能留!

    三婶嫁进林家多年,也是林家人的性子,杀伐果断,恩怨分明,对恶人绝不容情。

    不过这事儿没必要现在就告诉老太君,老太君年纪大了,还是少操些心比较好,作为晚辈,不能为她老人家分忧反而要给老人家添堵的事儿,林旭也做不出来。

    一行人连同珠姐儿,起身向着外院走去,一路上珠姐儿都有点儿紧张,心绪不宁。

    三婶到是镇定自若,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好孩子,这人的一生啊,要度过无数个坎儿,你一咬牙,一坚持也就过去了,可你要自己让自己过不去,那就真一辈子都过不去,咱们大家伙这些年吃的苦受的罪难道还少?眼下一切都在好转,千万别为了不值得的事情自己为难自己。”

    “……我知道了,婶婶放心。”

    一行人刚到外院,还没到徐宁住的地方,就见几个小厮神色慌乱,匆匆跑动。

    三婶还没问,这帮小厮一眼看过来,急声道:“三夫人,表少爷疯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屋子里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红尘皱眉,冲上前去,小荷抢先一步,一脚踹开门,就看见徐宁披头散发,满脸狰狞,眼睛通红,在屋子里横冲直撞,手里还拎着个小丫头甩来甩去,那丫头眼睛紧闭,显然已经昏死。

    在徐宁对面还站着一个年轻男子,手中拿着一把桃木剑,神情严肃,一看大门洞开,转头厉声道:“都退回去,不要进来,徐公子被邪物附体,会伤了你们。”

    红尘和林旭面面相觑。

    三婶愕然:“小通?”

    那个年轻男子满脸严肃,嘴里念念有词,一伸手挥动桃木剑,剑上一道黄光,刺在徐宁的身上。

    “嗷嗷!”

    徐宁脸上登时更加狰狞,痛苦不堪,手里也抓得更紧,他手中的小丫头眼看就要翻白眼。

    年轻男子也有些不忍,却一咬牙,嘴里念念有词:“为了不让鬼物为祸人间,牺牲个把人也是没办法的,小姑娘,你去了地府千万跟阎君说清楚,我夏通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人间正理……”

    红尘:“……”

    林旭也直翻白眼。

    三婶更是皱眉:“胡说什么,快救救桃儿。”

    红尘叹气,冲小荷使了个眼色:“救人!”

    小荷一个健步冲过去一手劈在徐宁的脖子上,一手抢人。

    那个叫夏通的急得满头大汗:“快回来,别捣乱,你们这帮普通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不是你们能对付的,赶紧走吧……”

    小荷没想到自己这一下竟然真没把人劈昏,只是让徐宁踉跄了两步,不过他也没理会后头那人叽叽歪歪,手明,又朝着肚子上重重打了一拳,这下子,徐宁晃荡了晃荡,把手里的人扔下。

    不知道这个家伙是从哪里来的力气,可以说力大无穷,小荷累得浑身是汗,才把他制住,拿小儿臂粗的绳子捆起来,从头捆到脚,绑好了扔到地上。

    “呼,好家伙!”

    红尘都紧张地出了一身汗。

    三婶和珠姐儿看得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徐宁翻着白眼,张着大嘴,口水横流,一脸痴呆加疯狂,三婶半晌支吾了几声:“这小子不会是……是真被鬼上身了?”

    夏通满脸严肃,瞪了小荷一眼,怒道:“他确实被鬼物附体,你这么捣乱,万一让他逃走,到时候导致生灵涂炭,你负得起责任?三夫人,你听我说,这个鬼物不一般,连我的法器都对付不了他,他不是你们能应付的,还是赶紧离开……”

    三婶被他念叨的头疼,转过脸去看红尘。

    红尘这会儿也没工夫听,皱着眉走过去。

    夏通吓得脸色都白了,大声吼:“别过去啊,小心被伤了,那可是个鬼物,力大无穷的,不能碰!”

    红尘充耳不闻,弯腰使劲掰开他攥紧的拳头,众人一看都不自觉侧头,不忍目睹。

    徐宁的手心里血肉模糊,都是焦黑的痕迹,还有黑线组成的奇怪图案,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大家都觉得那焦黑的痕迹在沿着他的胳膊蔓延。

    红尘愕然,又让小荷脱了对方的鞋子,脚上居然也有。

    夏通愕然:“啊?这是什么鬼东西?”

    “这是鬼契。”红尘皱眉。

    “啊?”

    “就是说,这家伙和鬼物签下了契约,现在大概是契约没有完成,或者说是他想反悔,所以遭到反噬了。”

    想了想,红尘叹气,“是他自己签订的契约,除非那鬼物肯解除,否则我也没办法,不过这种契约有违天道,不是正经通过阴司签订的,如果通知鬼差,那签订此契的鬼物会被打到魂飞魄散,当然,即便如此也解除不了,徐宁同样会死,连魂魄都留不下来。”

    看到这玩意,她也吓了一跳,不过最近各种邪术见得多了,到没有一开始那么惊讶。

    人都能不顾后果地使用各种禁术,鬼物什么都不怕,不管不顾,用出这等手段也很正常。

    三婶愣愣地没有说话。

    珠姐儿眼中也闪过一抹心难过。

    红尘怀里的符纸跳动的厉害,武招娣变得特别活跃,叹了口气,安抚地拍了下武招娣,轻声道:“别急,我来问问。”

    想了想,红尘轻声道:“这样吧,我先把徐宁救醒片刻,让他告诉我们详情,再看怎么计较。”

    这边低声商量,夏通站在后头,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什么鬼契?什么东西?他怎么不动了?鬼上身不该是一条绳子就能捆得住的?徐宁,徐宁?”

    红尘嫌他碍事,小荷过去一提溜,提溜着这家伙扔到后面去,夏通气得脸上发红,却还是一脸紧张地道:“喂,喂,三夫人,你们还是听我一言,交给我处理,我和徐宁也算相识一场,而且我是灵师,你们是普通人……”

    三婶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连红尘都被这小子给逗乐了,他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灵师,说白了,他浑身上下也就那把桃木剑还能看,一点儿灵气都无,眼力也不行,正经的灵师一看红尘,就知道她是什么人,要知道,即便红尘如今有意收敛,不像以前一样那么灵气外漏,但明眼的灵师还是看得出她一身的灵光,就算摸不清楚她的修为如何,怎么也不至于被当成普通人。

    这个夏通大概是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把法器,自己瞎看了几本书,要不就遇见过类似鬼物附体一类的事儿,到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此时没时间陪他玩,红尘让林旭帮忙设坛,顺手拿了香向上一举,香便无火自燃。

    “时间有限,一切从简。”红尘深吸了口气,“有请各方土地,与我协力,共守一片净土!”

    话音落下,房间里就仿佛亮了亮,不是特别明显,众人只觉得身体一轻,好像特别轻松。

    红尘点点头,收了香,叫上小荷过去把徐宁拎到椅子上放好,才把香往他鼻子上凑了凑。

    不多时,徐宁迷迷瞪瞪地转醒,看见周围的人还有些迷糊,随即脸色大变,惨白如纸。

    三婶皱眉:“到底怎么回事?”

    徐宁咬着牙,一句话也不敢说,瑟瑟发抖,似乎特别害怕的模样,红尘摇头,直接从怀里取出符纸,一抖搂,武招娣就出现在半空中。

    “啊!”

    夏通一声尖叫,随即捂住嘴,其他人都扭头看他——三婶和珠姐儿本来也被吓了一跳,结果让夏通这么一叫,恐惧到是平复了,只是看向红尘。

    红尘简单解释了句,这就是武招娣。

    因为刚才听了武招娣姐妹的故事,三婶她们到是对她特别同情,减少了几分害怕。

    这会儿武招娣的样子也不似一开始那么恐怖,至少脸已经恢复如初,身上的黑气也少了很多,只剩下薄薄一层。

    到是徐宁看到武招娣,浑身抖成一团,嘴里呜咽,终于承受不住,泪如雨下:“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呜呜,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被骗了,被骗了……”

    不用红尘继续追问,几乎要崩溃的徐宁才像倒豆子似的,把一切都说了。

    这一次来京城,他是为了考京城的书院,可是天晓得这京城书院有多么难考!

    京城那么多的才子,外地还有一帮天才涌进来,他一个小小的书生,就算自我感觉良好,以前在家乡也让人家称呼一句少年天才,可是到了天子脚下,那也是泯然与众了,家里爹娘对他寄予厚望,兄弟姐妹们一心认为他来到京城,眨眼就能考上书院,马上就能科举及第,当了官改换门庭,让全家人过上好日子,奈何一日复一日,他发现自己背书背好多遍,过两天不复习又要忘,可是人家别人背几遍就记得牢牢的,他发现自己和别人聊天,连对方说什么都不知道,人家十几年来博览群书,可自己连书名都不知道,这下子他才明白,原来读书真的不容易,原来考书院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我在家里豪言壮语,说我一定能考上京城最好的书院,一定让我爹娘过上好日子,可是现在一读书,我连两个表妹都比不上,她们懂的东西都比我多,更别说其他人,就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考得好?”

    徐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三婶忍不住蹙眉,没想到他压力这么大。(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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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4465/ 第一时间欣赏毓秀最新章节! 作者:弄雪天子所写的《毓秀》为转载作品,毓秀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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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升级颠覆版‘蓝色生死恋’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 她夏红尘上辈子被养母掉包,千金小姐变成农家女,最后落到个被婆婆毒死的下场,这一世总要摆脱假妹妹的纠缠,奔一锦绣前程。 又名:真千金重生‘假千金逆袭文’ 又名:我在古代玩论坛 又名:我家的小伙伴遍及全世界毓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毓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毓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