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以骑士之名
万普凯倒下的时候,的黎波里城上的人都看到了那最后的一幕,眼神好的人还看到了那面在最后时刻被万普凯贯在地上的骑枪。那骑枪孤独的耸立在躺倒一片的人马尸体上,枪上绑着的染血的十字旗孤独的飘摆着,直到有一个撒拉森战士走过来,把它拔起来狠狠扯掉。
“上帝,惩罚我的罪就如你对我的宽恕,当他降临之时,所有人的都要身体复活,并为他们本身所为作出交代。”德·朱洛轻轻闭上眼睛,从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透着痛苦。在四周的人们发出愤怒呐喊和痛苦哀号的时候,他睁眼看向挣扎的站在附近的托尔梅。从托尔梅的脸上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们都是罪人,行善者必进入永生,作恶者必入永火……”
“是的,必入永火。”托尔梅应祈般的回答,这个时候这两人似乎在瞬间无声的交谈了很多。
“就这么完了?”阿赛琳用很小的声音询问着伦格,不过她发现伦格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比阿迪勒的军队更远的地方,那眼神里带着一种她不熟悉的神态。期盼中又带着一丝的畏惧。
“撒拉森人早有准备,他们在我们城下骚扰,实际上是在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托尔梅盯着战场上那片已经一片死寂的尸体“当我们的骑士因为愤怒和尊严而出击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他喘了口气,到了这时他才同样有些奇怪的问着伦格:“你在看什么?难道你真的认为这个时候萨拉丁就会出现吗?他肯定会来可不会是现在,难道有什么事会让他在这个时候跨越整个干燥的沙漠来到的黎波里?”
“喔~~”托尔梅不以为然的话音刚落,附近高处塔楼上突然响起的沉闷警号就响彻城头。随着伦格慢慢抬起手臂指向远方,所有人都看到了个撒拉森骑士出现在远处丘陵的坡顶,他手里举着的一面新月旗帜迎风飘摆,随着他战马的不住盘旋猎猎飞舞。
烟尘,浓浓的烟尘!从丘陵后面逐渐升起的烟尘向的黎波里城头飘过来,闻着夹杂着干土气息的空气,城上人们的心逐渐揪紧。
“萨拉丁……”伦格这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嘴里无意识吐出的这个名字给旁边的人带来多么巨大的震撼,他只知道自己之所以有些执着的认为萨拉丁会来,完全是先入为主的认为阿迪勒这种人物不可能会为其他人担任前锋,可是他却忘记了也许现在的阿迪勒并没有成为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呢?
但是,现在看来,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的“预言”终于实现了。
一队,两队,三队……越来越多的骑兵出现在丘陵顶上,他们踏着扬起来的漫天烟尘向阿迪勒的骑兵部队靠拢过去,而始终严阵以待的阿迪勒部队这时除了等待着大军的主将,其他部队已经开始向两翼分散开来。
终于,伴随着踏得地面的轰鸣蒸腾起一片氤氲的步兵的翻过丘陵,一面巨大的方形旗帜出现了!在那面由无数身穿闪亮的双截链甲和手持带着弯刃长矛的近卫骑兵卫护的旗帜下,一个骑在马上身材消瘦的身影慢慢的登上了丘陵的高顶。
“哈里发来了。”阿迪勒看着高坡上的旗帜深深吸了口气,尽管空气里掺杂的土腥气让他觉得不舒服,可他丝毫不在意的呼吸着。这空气里夹杂的是土气,可更多的是一种凛冽的征伐杀气!
“终于来了……”在城头上说出这话的是德·朱洛。当他想到自己说出终于来了这句话的时候,他不由的看了看那个始终注视着那片高坡的伦格。这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从开始就相信这个有着奇怪甚至带着点神圣味道传说的小侍从的话,只是也许自己从开始就想刻意去忽略这些话也说不定。
“还是来了,”托尔梅也在发出感叹,他因为灰尘吸进喉咙不停的咳嗽掩盖了脸上比以往都显得红胀的脸色,看着扶住自己的伦格,托尔梅有种难言的感慨在胸膛里激荡着“不要……咳咳……不要管我!”托尔梅费力的推开伦格,他用手紧抓着城垛好让自己能站得更稳一些,可是新伤旧疾的痛苦让他终于连身上盔甲的重量都无法承担,向后倒去!
“大人!”伦格一把抱住向后栽倒的托尔梅,伴着他胸口剧烈起伏咳嗽,伦格看到一丝血丝从托尔梅的嘴角渗出“你不能在城上呆着,那会要了你的命的!”
“我是个骑士不是吗……虽然只是很多人觉得好笑的骑士……”托尔梅的声音虚弱得在城外大军轰鸣的前进声中不易辨认。他伸手按在地上试图重新坐起来,可是身上盔甲的重量让他觉得自己就好像被一座大山压迫着一样无法起来。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再在这呆下去了。”伦格丝毫不管所谓主人的形象紧紧拖起托尔梅的身子向城下走去,在旁边和迎面而来的骑士和平民的注视下,他和阿赛琳把托尔梅搀扶进了一间城墙下的小屋子里。
“大人,你必须安静的休息,我不是医生可是我知道你病的已经不轻了,何况你还受了伤,如果你想摆脱这一切尽早进入天堂我不会阻挡你,可是如果你因为没有完成拯救圣地的职责就进入天堂,那我不会原谅你!”
“小罗马人……你可真是胆大妄为……咳咳……难道你不怕我惩罚你吗?”托尔梅在阿赛琳的帮助下把头枕在一块垫好的鹅卵石上喘息着。他一把抓住伦格肩膀,手上用力攥紧伦格的衣服“我要为我的荣誉而战你知道吗?还有我的家族和我的祖先,咳咳……”
“大人,你的祖先也许会为你自豪,可那也要你能活着为他们做出功绩之后。”伦格把托尔梅按在地上,虽然托尔梅的执着他早已经见惯,可是向现在这样近似毫无理智的激动却是伦格没有想到的“大人,你不是一直说有很重要的秘密要告诉我吗?我想最好你以后亲自告诉我,我可不想一边看着你留下的遗嘱一边怀念你。”
“呵呵,我还死不了呢,你这个放肆的小罗马人。”因为笑而牵扯到某处伤痛的托尔梅吸了口长气,然后他突然吩咐着:“帮我把盔甲脱下来。”
在阿赛琳的帮助下,伦格小心的把托尔梅身上的链甲脱了下来,这是一件由施蒂芬娜夫人不久前送给托尔梅的链子甲,细密紧凑的结实链环和附扣在重要部位的甲片让这件铠甲看起来显得十分坚固。
“把它穿上,”托尔梅看到伦格没明白的表情有些不耐烦的重复着“把它穿上!”
伦格终于明白了托尔梅的意思,他小心的把铠甲穿在身上,然后按照托尔梅的示意带上了那顶突出的护鼻甲上刻着一个十字徽纹的头盔。
“还有我的剑……”托尔梅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这时候觉得全身的疼痛已经让他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可一股始终坚定的毅力却支撑着他的身体,不让他生出想要休息下去的可怕想法“可惜,这不是我家族流传下来的剑。不过也许……有一天你有机会看到那把剑……”
看着穿戴起来的伦格,托尔梅躺在地上微微笑了,他想抬起手来,可一阵虚弱让他的手臂抬到一半就向下落去,伦格立刻蹲下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听着孩子,”托尔梅用平时没有的口气平静的吩咐着“别惧怕,我知道你有时候很勇敢,可有时候也害怕。其实惧怕也是一种勇敢,一个惧怕死亡的人为了上帝荣光去面对死亡才是得到救赎的光荣所在,伦格……你难道不觉得你就要发现答案了吗?你为什么会成为上帝宠儿,为什么会保护圣枪?孩子,这一切的答案在耶路撒冷,可的黎波里是让你触摸到这个答案的钥匙……”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托尔梅的话,他刚刚平复的呼吸又激烈起来,过了好一阵他突然用力说:“记住孩子!别忘了我教给你的那些战斗的技巧,别忘了怎么用你手里的剑,别忘了怎么躲避你的敌人……”说到这里,托尔梅停了下来,他的声音变得很轻,甚至需要伦格弯下身子才能听到:“去吧孩子,替我去战斗,以骑士之名战斗……不要畏惧……不要忘了你是上帝的宠儿……”说着,他疲惫的微微闭上眼睛,可他的嘴里还轻轻念叨着:“骑士……战斗,勇敢的战斗,孩子……也许的……黎波里就是……奇迹的开始……”
看着好像用尽力气之后闭上眼睛静静沉睡的托尔梅,伦格的心里涌动起难言的痛楚。他知道这个虔诚的骑士已经病入膏肓,甚至可能随时都会就这样永远的睡去,可是他却毫无办法。
对这个也许有着过于理想或说是幻想更贴切的骑士,伦格越来越感到在他虔诚火热的外表下隐藏的孤独和寂寞。也许对他来说只有在战场上或是独自背诵经文的时候才会有一丝心灵上的安慰,而现在他那越来越沉重的病体让他连拿剑的力量都没有了。
看着逐渐沉睡的托尔梅,伦格小心的把他手里紧攥的骑士剑拿起来,沉重的长剑和闪亮的剑身让他感受到眼前骑士的执着,即使这只是施蒂芬娜夫人送给托尔梅的武器,但是从剑身上可以看到的战斗留下的痕迹也似乎在诉说着跟随主人短暂的经历。
伦格轻轻的把托尔梅的身子安置的更舒适一些,然后他抬头看着阿赛琳:“好好照顾他,不要离开这间房子。”
“你要干什么?想出去送死?”阿赛琳愕然的看着把骑士剑握在手里的伦格“难道你想象他似的,一生为了个也许根本不存在的梦想战斗?”
“不,我的小海盗……”伦格把头盔的护面甲完全掀起,然后他猛然抱住阿赛琳的腰肢,用力的深吻在她微张的嘴唇上。
“柔软而带着芳香的嘴唇让即将出征的战士陶醉……”伦格不记得谁的诗句富有这么浪漫的描述,可是他的确在怀里的女海盗微显挣扎却又孕育着无限热情的动作中找到了那种**的迸发。他用力吻着怀里的女人,用自己身上的清冷的盔甲去感触她喘息中越来越火热的躯体,伸到阿赛琳腰后的手有力的揽着柔韧的腰肢挤压到自己的怀里,一种很久以来就压抑的**让伦格想在这个时候彻底的宣泄出来。
“我的海盗,”当令人窒息的深吻终于结束,伦格揽着阿赛琳的腰身轻轻呓语着“记住我的话照顾好自己,我不会有事的。上帝的宠儿不会随便死掉,这是上帝的意志。”他用近似催眠的声音在阿赛琳耳边低语,那种诱惑既象在迷惑阿赛琳又象是在暗示自己。
短暂的温存让人**,但是从屋外穿来的越来越响的呐喊无时无刻不在催促着这对恋人。伦格轻轻放开阿赛琳,看着女海盗如海妖般诱人的身材和她脸上洋溢着的慵懒神态,伦格不能不暗中叹息这个危险女人多么可怕。
“我走了,”他慢慢后退转身大步向屋外走去。当打开房门的时候他听到了迎面袭来的声浪。
伦格把护面甲向下一拉,在稍微停之后他转过身双手持柄,剑尖朝上举到胸前向阿赛琳微微示意:
“我不是去送死,是去创造奇迹!”
第五十四章 绝不妥协
震人心肺的轰鸣从城外传来,即使隔着厚重的城墙也可以感觉到的一**声浪侵袭着人的耳朵,那是城外撒拉森大军发出的齐声高呼!
伦格登上城头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涌动的黑色浪潮,由步兵组成的一个个方阵缓慢的向前推进,伴着轰然作响的巨大轱辘的转动,几辆蒙着坚固牛皮和层层铁叶的冲车被一群高大的阿拉伯马拉动着缓慢靠来。
而在整个队伍的前方,一队身穿精致铠甲,手握长矛的马木留克整齐划一的拍成横列,在他们前面一顶巨大冠盖下,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人平静的骑在战马上注视着的黎波里的城头。
“是萨拉丁,那是萨拉丁。”伦格听到附近一个人嘴里发出颤抖的低语,同时听到拉紧弓弦的“吱呀”声。
“别做蠢事!”德·朱洛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大步走到个把一支箭搭到弓上的士兵面前劈手抓住那支箭,双手一掰“啪”的折成两段。
“如果你射出那一箭,可能就是我们要接受审判的时候了。”德·朱洛愤怒的把那个士兵狠狠推开,然后他向所有人大声下着命令:“任何人不许擅自行动!如果违反命令就是叛国罪!”
“应该说‘如果你想射就要换把好弓’。”伦格瞥了瞥那个士兵手里的弯弓,虽然不知道这种弓是否能象著名的英格兰长弓一样有着非凡的射程和恐怖的穿透力,可是对于那个远远骑在马上的模糊人影,认为毫无把握的伦格就觉得德·朱洛倒的确做的很对“既然不能一箭致命,何必去触犯那个人的怒火呢。”他心里暗暗思忖着。
“看来你要为你主人的荣誉而战了。”安塞姆·德·加兰始终洋溢着笑容的脸上看不到其他人难以掩饰的恐惧,这位漂亮得过份的法国年轻贵族一边笑呵呵的把长剑搭在肩头,还一边不忘随手把露在链甲外雪白衬衣上的一小块尘土掸掉。
“要为了守护圣地而战。”休骑士不知什么也走了过来,他挑衅似的看了看安塞姆·德·加兰漂亮的脸蛋,然后表情严肃的看着伦格“侍从,你的主人应该已经教育过你怎么用剑了,那就让我们看看托尔梅子爵的侍从是怎么面对萨拉丁的。”
“以骑士之名而战……”伦格似乎又听到了托尔梅执着的声音。他抚摸着清冷的剑身看着城外的撒拉森军队,不知是虚幻还是真实掺杂在一起的情景让他不由自问:“这难道就是我为什么要跨越千年来到这个时代的原因吗?”
“萨拉丁的人!”一个士兵指着城下喊着。人们立刻顺着手势看去,一个撒拉森骑士这时正催动战马来到了城下,他毫不畏惧的抬头看着城头上张弓搭箭的敌人,然后大声向着城头喊着:
“奉唯一真主的仆人,先知默罕默德的遵从者,伟大的埃及苏丹、叙利亚的哈里发萨拉丁·优素福·本·阿尤布·本·沙迪·本·马尔旺·艾勒·阿尤比之命宣布,的黎波里必须立刻释放苏丹的亲人,必须惩罚和交出曾经侮辱公主的一切异教徒,必须接受苏丹之前提出的所有条件,否则真主的怒火和苏丹的打击将降临在的黎波里。你们应该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守住的黎波里,苏丹的大军会把你们彻底消灭,交出那些罪犯能让你们免除灾难!你们是选择战争,还是妥协,这是最后的机会!”
城下撒拉森骑士的喊话传上了城头,在隐约的抽气声中,伦格似乎闻到了阵阵的恐惧在四周蔓延开来。他回头看了看,在这个时候即使是最勇敢的骑士也在终于面对撒拉森王者的时候感到了畏惧。而那些士兵有的已经开始低声念起了祈祷词。
“主啊,请引领我们的道路,请用你牺牲了血与肉的圣迹指引我们走向天国。主啊,愿你在天的灵为我们开启那万年的门,主啊,当我面对死亡的时候,愿你为世人所受的苦难成为拯救我赎罪的证明。”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人们中间蔓延着,有的人开始切切私语,有的人则在不停的质问为什么萨拉丁会突然撕毁协议围攻的黎波里,更有的人向四周的同伴描绘当初圣城被攻破时十字军屠杀撒拉森人的惨状。
坚强的信仰在强大的力量面前隐隐动摇,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大声质问究竟是谁给的黎波里带来了灾难。
在附近不远的地方,德·朱洛正和一群的黎波里的骑士低声商量着什么,即使不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可从他们有意无意的排斥了施蒂芬娜夫人手下的安塞姆·德·加兰,甚至也无意让巴里安的属下休参与会谈,伦格就不由开始担心起来。
看着那些骑士交谈中不时出现的争执和低语,伦格都可以想象着他们是在做着怎么样的利弊权衡和良心上斗争,面对强敌时的畏惧有时候会让一些人抛弃信仰,也会让一些人做出违背良心和操守的事情。而原本就不想开战的人更是拼命用各种借口为自己寻找讲和于出卖的理由。
似乎犹大也有出卖耶稣的理由,不是吗……伦格摸着怀里始终再没离开自己的圣经,这本圣经现在已经无形中成了他的护身符。
如果讲和会怎么样?伦格的心头不住震颤着,一个阴影在他心里开始扩大。如果遵循萨拉丁提出的那些条件,那么凡是曾经参与俘获拔丝玛公主的人都要被交付给萨拉丁,而自己呢,难道不正是直接参与者吗?
伦格的手心开始出汗,他不敢想象自己如果被交给萨拉丁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那些的黎波里人会不会牺牲自己这些人?他们会不会?!伦格心里飞快揣测着,可他很快发现实在找不出任何不会的理由!
难道自己真要面对那样可怕的命运?难道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都要再次被别人掌握?
“中世纪……”伦格轻轻闭上眼睛把剑举到额头感受着剑刃上的冰冷,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看着剑刃上映出的自己模糊脸庞。为了自己的命运,一瞬间他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伦格慢慢穿过人群,在人们惊诧的注视下,毅然一步站上了的黎波里城墙的城垛!
然后他发出了一声呐喊:“的黎波里人,你们惧怕了吗?!”
人们看着这个突然站在高高城墙边缘的年轻人,无论城里城外的人,无数双眼睛突然一下子都注视到伦格的身上。
“我相信你们惧怕了,你们惧怕撒拉森人强大的军队,惧怕那个萨拉丁,惧怕即将到来的死亡!”
“你在胡说什么侍从?”德·朱洛惊愕的看着站在高高城垛上的伦格,他绝对想不到这个侍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大人,请不要叫我侍从,”伦格把长剑举到面前“我是以托尔梅子爵的骑士之名战斗,我手里握的是骑士之剑。”说着他踩着城垛慢慢沿着城墙走去,在无数人的注视下开口:
“的黎波里的人们,你们畏惧了吗!”对着注视着自己的人们,伦格发出呐喊“还是你们不相信自己是虔诚的,你们惧怕自己已经失去上帝的眷顾吗?”
辛辣的词语立刻刺激了所有被恐惧蒙蔽的人,看着他们脸上因为被侮辱出现的愤怒,伦格暗暗叹息着“你们的畏惧难道不是只应该出现在最后审判的时候吗?你们的畏惧不是只应当出现在圣迹降临的时候吗?当你们用手里的火焰证明自己的虔诚的时候,当你们用残酷的惩罚惩戒异教徒的时候,你们的虔诚不是已经被上帝所接受了吗?而你们现在要做的是什么……”
伦格奋力挥剑指向城下,在那下面同样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你们畏惧是因为敌人的强大,是因为即将来临的死亡!是的,你们畏惧他们,其实我和你们一样畏惧,”伦格平静的说“因为他们的勇敢,因为他们的强大。但是我们恰恰忘记了这一切也是我们拥有的!”
他双手抱剑缓缓举到胸前,用额头轻触剑身,然后伦格向着城头上的人们发出呼喊:“撒拉森人,是勇敢的战士!同样我们是上帝的战士!的黎波里人,当我因为自己卑微的出身而畏惧的时候,我只是个小小的侍从。当我因为上帝的意志而卑微的时候,我可以为自己是和国王一样虔诚的基督徒而自豪!那么你们的畏惧是什么?!对我说,对圣枪的守护者说,对主基督的苦难说,对……上帝说!你们畏惧什么?!”
“圣枪的守护者,对,我听说过!”一个士兵发出喊叫,他在人们惊诧的注视下挤到前面,看着高高站在城垛上的伦格,这个士兵伸出颤抖的手,轻轻的,带着点畏惧的触摸着伦格的靴子,嘴里飞出压抑的哭声:“上帝,主呀,请宽恕我的罪孽,我是个胆小鬼!”
“不,你是个战士,”伦格弯下身子,轻轻抚摸着这个士兵的额头,他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平和安详“真正的战士是知道畏惧的人,只有知道畏惧者才真正明白勇气的可贵。”说着他站直身子看向盯着自己的德·朱洛,从他的眼里伦格看到了同样的畏惧和无法掩饰的敌意!
“你为了的黎波里会牺牲其他人吗?”伦格在心底这样问着,他从德·朱洛的眼神里看到了明显的答案,一种奇妙的共通让他们清楚的明白了对方想法。
“以上帝之名,惩罚我们的罪孽!以上帝之名,拯救我们的灵魂!以上帝之名,守护我们的城市!为什么我们要面对撒拉森人?因为上帝在对我们进行最后的考验,因为我们才是真正的虔诚者,因为当需要勇敢的骑士用他的武器捍卫上帝意志的时候有人能挺身而出!”
伦格转过身看着城下的撒拉森大军,他不知道这个时候是不是正有一支可能会夺去他生命的利箭伺机待发,可是他却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退缩,跨越千年的命运也许就在这一刻决定!
站在这中世纪的高高城头上,伦格终于发出声的呐喊:“这种虔诚是发自内心的,是最坚定的。不论面对任何敌人,主基督的苦难在为我们赎罪,圣枪上的圣血证明着走向永恒之路!为什么圣枪会来到的黎波里?因为这是上帝的意志,神圣的圣枪将守卫我们,百年前的奇迹将在我们这一代再次出现,上帝将保佑我们守卫的黎波里,为了上帝意志,为了我们的尊严和荣誉……”说到这儿伦格停下来,他看着那些仰头看着自己的骑士、士兵和平民,也看着场外的撒拉森大军。在这一刻,一股激昂令他扬起头向着天空高举长剑发出一声怒吼:
“绝不妥协!”
“绝不妥协!!!”霎那间,整个的黎波里城头被一片誓死决然的滔天声浪瞬间淹没!
“决不妥协……”德·朱洛望着站在城垛上背对自己的伦格,听着旁边的人们发出的声嘶力竭的呐喊,看着那些刚刚和自己一样还想用妥协和交易来换取和平,这时候却奋力挥舞长剑喊着上帝之名的骑士,他的嘴里喃喃念叨着这句话紧紧握住了腰间的剑柄,他知道现在一切幻想都已毫无意义,唯一能做的就是死守城市!
第五十五章 的黎波里的伦格
“的黎波里的第一天,”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人悠闲的站在白色王宫的内墙上,看着城墙上燃烧的火焰和从外面不时飞进的燃烧的火球独自自语着。他的左手优雅的端着一个精致的注满葡萄酒的酒杯,右手则在身边一个美丽女侍柔嫩的腰身上滑动着“真是让人无法相信,一个小小的侍从居然改变了骑士的心意。”
之前作为萨拉丁使者的商人瑞恩希安,这时候正在的黎波里伯爵雷蒙的宫殿里舒适的享受着东方风味的款待。
美味的佳肴,可口的塞浦路斯美酒还有可以让客人予取予求的俏丽女仆,都让瑞恩希安感叹的黎波里的富饶,也让他揣测到伯爵夫人那张平板得似乎永远不会有任何表情的面孔下的意图。
“的黎波里的埃施瓦伯爵夫人,”瑞恩希安把头靠在内墙干净的垛子上微笑着,他用手捋着嘴唇上黝黑上翘的胡子心里不停的盘算着这笔买卖是否划算“那么说伯爵夫人还是希望和萨拉丁取得某种……我该如何形容呢,某种让大家都好过的妥协,对吗?”他在怀里女侍的腰上轻轻划着圈,这让那个女侍发出一阵若有若无的轻吟。
“是的,伯爵夫人希望你能为她服务。”埃施瓦伯爵夫人的亲信女侍小心的回答着。因为遵从夫人命令来试探和拉拢瑞恩希安的女侍,这个时候却觉得面前这个据说不论在东方还是西方都颇为吃得开的巨贾富商拥有着那些骑士所没有的奇特魅力。和那些把荣誉和尊严天天挂在嘴边的武夫不同,这个天知道是什么地方人的商人不但长相不错,难得的是他那巨大到令人咋舌的财富和令人着迷的言谈举止。那是只有出身名门和接受过高雅教育的人才会拥有的气度和举止,这不能不让伯爵夫人的亲信女侍既谨慎提防,又跃跃欲试。
瑞恩希安把头抵在女侍高耸的**间嗅着她身上掺杂着奶浴后的花蜜水的香气,然后伸出舌头隔着衣服在一个不住起伏的蓓蕾上轻轻舔了一下。
“啊!”女侍不由发出一声轻呼,她的手臂紧紧抓住了瑞恩希安的肩膀,似乎无力的身体向后仰去。
“我会为夫人服务,当然我是个商人,”瑞恩希安脸上挂着笑容看着女侍尽量不让自己失态的娇柔样子“我只希望能得到承诺夫人一些小小的恩典。”
………………
伦格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城头上走着,他从没有想到过真正的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居然是这么令人畏惧,或者说是令人无措。
不过如果有人知道他现在的想法,肯定会觉得不知所谓,他居然有种想笑的感觉,不过这个笑却是嘲笑。
他想嘲笑那些后世电影里描述的所谓古代战争,更想对那些把攻城战刻画成一群无头苍蝇一拥而上的拙劣导演吐口唾沫。
这是怎么样的攻击呀,看着城下那一队队正井然有序的交替进退的撒拉森军队,伦格不能不对那位早就“久仰大名如雷贯耳”的萨拉丁充满了钦佩。
在面对的黎波里坚固城墙的时候,萨拉丁如车轮般把他那忠实狂热的部队投入了一场摧枯拉朽的进攻之中。
似乎早就知道的黎波里坚固城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攻破的,开始那令人胆寒的气势和叹为观止的布阵在没有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之后,并没有象伦格想象的那样以排山倒海之势狠砸向的黎波里的城墙!
而是象用水车带起水流一般交替着,萨拉丁把军队投入了血肉横飞的战场。
坚固的城墙如同被被无数蚂蚁侵蚀般剥离着那一层层并不坚固的防御,被层层叠叠的撒拉森军队一点点吞噬的守军在血腥的攻防战中消耗着,似乎用不衰竭的撒拉森人用十个,二十个,甚至更多的人命换取着的黎波里人有限的生命,每一个守城市者的倒下都意味着的黎波里的防御削弱一点,而接下来更多的撒拉森人用自己的生命换取着下一个守城者的生命!
这是第几次进攻了?伦格喘着粗气看着城下,这时候的撒拉森军队正迅速的调动。就在不久前,他们刚刚击退了一次凶猛的进攻,残酷的战斗无比激烈,以致伦格手里的剑已经因为折断换了两柄。
他看到了不远处正到处瞎撞般的安塞姆·德·加兰,这个总喜欢用最漂亮的外表吸引年轻女人的骑士这时候的狼狈可能是他以前永远想不到的。
原本金色的头发上一片灰蒙蒙的灰土,已经无法炫耀的漂亮脸蛋上,一个被块迸起的碎石造成的巨大血包把他的眼睛挤得都快睁不开了。特别是他那身据说是某位法国贵妇人赠与的银色锁子甲,居然整个右袖被一柄钩枪给扯了下来,不过德·加兰真该感谢那个把他连人带甲给挑飞了的撒拉森大汉,如果再晚那么一会,他就要被一支足可以把他和后面一个倒霉鬼穿在一起的线驽射个正着!
不过现在德·加兰已经没有心思再去考虑自己被破坏的漂亮容貌,他费力的睁开几乎被挤成一条缝的眼睛,努力的寻找着,直到在忙碌的抢修城防的人群中找到了正蹲在一个重伤的男孩身前听他最后祈祷的伦格。
“我,我是个贼,偷过东西,我有罪……可我为主战斗,”那个孩子喘息着想抓主伦格的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手臂“求求你大人,让我祈祷,我在天的主……宽恕我的罪孽,引领……到……到……”那孩子的声音逐渐弱去,呆滞的眼神慢慢固定在伦格胸前。
“引领你有罪的仆人到你给世人敞开的门前,”伦格把那孩子的眼睛合上,然后在他的耳边轻轻的念着他没能念完的临终祈祷词“你的罪将因主基督的圣洁得到救赎,就如主基督流的血与舍的肉必会回归本一,阿门。”
“这孩子的灵魂肯定已经得到了救赎,他是为了上帝而战才死的,会直接升上天堂,所以他也得到了圣枪守护者为他做临终祈祷的殊荣!”一个教士大声对旁边沉默的人宣布着“你们!你们所有人只要为上帝战斗都能得到救赎!这是乌尔班教皇陛下许诺过的,也是现在我们正在做的!上帝的救赎!”
“上帝的救赎,我们的罪将被救赎!”人群里发出写歇斯底里的喊声,同时他们也听到了城外带着深邃悠长声音的可兰经文的颂吟声。
“你不该到这里来,”德·加兰走到伦格身边带着轻微的斥责提醒着“你应该知道自己意味着什么,更应该知道你根本就不需要拿着剑站在这里。”
“那我应该怎么办?”伦格丝毫不在意骑士的不满,他随手把一块石头搬到城头,然后又转身帮着一个人把沉重的滚钉木用绳索固定好“大人,请不要告诉我什么我该不该站在这里,现在我是在和所有人一起为了保护的黎波里而战!”
“你以为你是谁!”德加兰愤怒的一把抓住伦格的胳膊,为了不让旁边的人看出来,他的脸上艰难的露出一丝痛苦的笑容,始终优雅的态度这时候也变成了尽量压低的声音里透着的咬牙切齿“你以为有了圣枪的保护就是不可战胜和不死之躯了吗?你知道为什么到现在你还没死吗?你以为是自己学的那点雕虫小技救了你吗?告诉你,为了保护你已经死了十几个人了,其中甚至有两个骑士!他们一直在你身边,只为了让你活下去,你现在是圣枪的守护者,那你就必须活下去!可我们实在没有多余的人手照顾你这个到处乱跑的小子了,如果你再乱来,我想就没那么运气了!”
看着德加兰气急败坏的脸,伦格点了点头,他不露痕迹的从加兰紧握的手掌里挣脱出来,没有回头的向另一片城墙走去,在德加兰几乎忍耐不住要冲上去的时候,伦格转过身对着这位已经快无法自制的骑士躬身行礼:“大人,请您转告其他的各位大人,上帝选择我做圣枪的守护者,那就意味着他同时赋予了我战斗的责任。就如同上帝赐予我复活的恩典一样,这都是上帝的意志!”
说完,伦格不再理会错愕的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回答的德·加兰,转身顺着城墙向前走去。
不过,当他背对咬牙切齿却毫无办法的骑士的时候,伦格的嘴里轻轻吐出一句如果让德加兰听到后会更加暴跳如雷的话:“为了的黎波里,来好好保护圣枪守护者吧。”
“大人你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做?”站在一个门楼里的休看着在城墙上的伦格问旁边始终观察着这个人的德·朱洛,对于这位稳健的世袭狩猎官不论是的黎波里伯爵雷蒙,还是其他依附与雷蒙的大小贵族都颇为倚重。特别是巴里安,这个娶了鲍德温四世的母亲,如今的鲍德温五世外婆的耶路撒冷贵族,更是对德·朱洛有着他人所不及的尊重和信任。所以德·朱洛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巴里安手下人的领袖。
“的黎波里的命运从那个时刻开始就已经和这个人联系在一起了。”德朱洛正用一块石头磨着已经有些卷刃的长剑,听到休的话,他抬头看了一眼那个正在人群里忙碌的罗马男孩“除非奇迹出现,能让他根本没有说过那些话,否则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让这个孩子活下去。只要他活着,的黎波里人的信心就不会丧失,你没看到吗?那些临死的人寻找他为自己做临终弥撒,那些受伤的人希望他能让他们的痛苦减轻,甚至很多骑士都想让他为自己念几句祝祈词。这个孩子现在已经不止是‘圣枪的守卫者’或是传说中的‘上帝宠儿’,现在的他是‘的黎波里的伦格’。”
“这个孩子,现在不再只属于你了……”躺在床上的托尔梅声音十分微弱,他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阿赛琳递到嘴边的热水,奋力的让自己显得清醒些。从被人送回白色王宫的寝室之后,他就一直在不停的发着烧。这让听到他病情的伦格十分担心,他知道那可能是堕马之后伤口已经开始发炎,这个糟糕的猜测让伦格除了焦急毫无办法。可是正受着痛苦煎熬的托尔梅却反而倒显得在这个时候十分轻松,他甚至在稍微清醒之后还让人给他拿来了一支芦管笛子轻轻的吹了几下,可之后就是长时间的昏迷和不住的呓语。
直到他再次清醒过来,看着坐在自己身边耐心的为自己换着拂在头上降温的手巾在阿赛琳,托尔梅突然开口说出了这句让女海盗微显错愕之后就怅然若失的话“阿赛琳,你是知道我一直反对你们在一起的。其实你都知道的,我一直在反对你和伦格过于接近,”托尔梅喘息着对看着自己的阿赛琳说“对不起,我想这也是我的私心,可这也是出于我的虔诚和信仰。”
“你一直认为我是个魔鬼,或者是你们所说的撒旦。”阿赛琳面无表情的低头看着这个虔诚的骑士,她这个时候觉得这个人很可恶,却又有些可怜“你总是用所谓的虔诚和骑士精神衡量所有东西。在你眼里,我就是撒旦,总是不停的在诱惑你的“宠儿”是不是。”
“上帝的宠儿,是上帝的宠儿,”托尔梅纠正着阿赛琳,他的眼里露出一丝微笑“我不过是上帝仆人,怎么会拥有那种荣耀。”
“可是你难道不是一直把他当成你的杰作吗?”阿赛琳毫不客气,她觉得眼前这个病入膏肓的人简直就如同一个可怕的工匠,在不停的用一块叫伦格的石头雕塑着自己需要的东西,这让她有种想立刻把碗里的水都泼到托尔梅头上的冲动“你想让他成为你那样的人,你把他当成自己来要求。你让他做这做那的,总是想用一种叫骑士精神的枷锁锁上他,不是吗?”
“是呀,是呀,对不起……”托尔梅喉咙里发出阵阵微弱的呻吟,这让阿赛琳的怒火逐渐冷却了下来,她看着眼前的骑士,一种很久以来没有出现过淡淡悲伤在心头涌动起来。
“可是你也错了,阿赛琳……你错了,”托尔梅闭上眼睛让自己觉得好过些,然后他睁开眼看着阿赛琳的脸慢慢的说:“你真的错了阿赛琳,“上帝的宠儿”怎么是我这么个落魄的骑士能影响的。即使没有我,他也总有一天会走向他的命运。他不再属于你了,也许从来就不属于你。”托尔梅的嘴角挂着一丝笑容“我的命运就是一个小小的引路者,如果我是狂妄的,我甚至可以说自己就如同约翰将为主基督的荣耀走在前面一样①……”
“你可真是个自以为是的狂妄者呀,”阿赛琳无奈的摇起了头,她这时觉得这个骑士不止狂妄,简直有些不自量力“你自认为是为他引领道路的人,所以伦格就需要你了对吗?”
“不……”托尔梅的声音慢慢低沉下去,他的头疲倦的靠在枕头里,脸上浮现着一丝恍惚“不,他不需要我……我也不……狂妄……我能,我能给他……给他……”
“给他什么?”阿赛琳低下身子,可是她听到的只有托尔梅再次陷入昏迷之后的微弱呼吸。
①约翰:即施洗约翰,被称为引人归主者,是引导世人认识信奉耶稣的第一人,这里托尔梅用这个典故暗喻自己为伦格引领前途的作用。
第五十六章 天使的阴影
施蒂芬娜夫人坐在床前看着儿子逐渐好转的脸色心情稍微好了点,不过当她听到隐约传来的厮杀声,伯爵夫人的心境又不由得变得糟糕起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丈夫一定要让她带着那个撒拉森公主来到的黎波里,即使她把自己一路上的遭遇和担心之后都说出来之后,雷纳德依然还是固执的决定了自己母子的去向。
但是虽然是在王宫里,施蒂芬娜夫人还是通过自己身边的人知道了在那决定自己一行人命运的关键时刻发生的“奇迹”。
那个小侍从居然改变了骑士们的决定吗?施蒂芬娜夫人心里这样问着,她能想象出在那个做出选择的时刻发生了什么。
一想到自己母子差点成为一场交易中的牺牲品,施蒂芬娜伯爵夫人就有一种想要爆发的愤怒,即使天生性格耿直,但是宫廷中的倾轧和阴谋却曾经是伴随着她一起成长的玩伴。虽然血液中继承自先祖的骑士热忱令她始终无法接受这些阴暗的东西,但是却并不意味着她不是个玩弄权术和察觉阴谋的行家。
所以当她刚刚受邀住进这座美轮美奂的宫殿之后,她就以儿子受伤需要清静为名驱走了所有埃施瓦伯爵夫人派来的仆人,然后这座宫殿就彻底成为了她和她手下人的“地盘”。
“埃施瓦伯爵夫人据说把那个叫瑞恩希安的商人安排在宫里了,而且还给他派去了很多仆人。”一个贴身侍女站在施蒂芬娜伯爵夫人身后一边为伯爵夫人揉着因为旅行十分疲惫的肩膀,一边小声的报告着“那个人虽然看起来更象个基督徒,可是……”
“可是他却还是萨拉丁的使者,”施蒂芬娜夫人轻轻抚摸着儿子的额头,汉弗雷的伤势这几天已经好了很多,他甚至已经能下地行走了,可是伯爵夫人依然很担心的不让他轻易下床,特别是来到的黎波里之后,汉弗雷完全被母亲和她的那些贴身侍女包围起来了。“绝对不能让我的儿子在这里出事。”施蒂芬娜夫人不停的提醒着自己。
“还有就是夫人,那个小侍从伦格……”侍女小心的说着,常年陪伴主人的机灵让她知道,因为少爷那特殊的行为而对这个罗马人深深忌讳的夫人一定不是很喜欢听到他的名字“外面的人都在说他的事。”
“上帝的宠儿,圣枪守护者,是吗?”伯爵夫人抚在儿子肩头的手稍微停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问“这个孩子还真是创造了个奇迹,不过我还是想让他带着汉弗雷和奥托离开,他们在这里太危险了。”
“可是我……”听到母亲的话刚要插嘴的汉弗雷立刻被一块很大的糖饯堵住了嘴巴,就在他嘴里还在“唔唔”乱喊的时候,那个侍女已经低声说:“夫人,可能您不能让他送汉弗雷少爷离开了,”看到伯爵夫人脸上露出意外吃惊的表情,那个侍女立刻解释着:“现在整个的黎波里都在传说,这个侍从是上帝的宠儿,是上帝派他来守护的黎波里的,已经有很多人叫他‘的黎波里的伦格’了。”
“的黎波里的伦格?”伯爵夫人诧异的反问,她先是有些意外可接着又觉得一阵好笑“他们居然这样叫他吗,‘的黎波里的伦格’?这听起来就好像是叫耶路撒冷之王托尔梅一样呀。”说到这里伯爵夫人立刻想起了自己的那个亲戚“奥托……托尔梅骑士的伤势怎么样?”
“不是很好夫人,”侍女看到女主人站了起来,一边帮她抚平起褶的裙子一边回应着“御医说骑士大人是伤到了身体里面的骨头,而且好像还发了烧,他们想让大人放血,可大人不肯。”
“那个小侍从是最反对放血的,”施蒂芬娜夫人点了点头随口说,可话出口之后她才想到,自己什么时候居然开始把那个小侍从的意见放在心上了。可是复杂多变的形式让她很快忘记了这个,她皱着眉在地上来回走着,过了好一阵,才命令侍女:“你却告诉伦格,命令他来见我……”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在仰起脑袋想了想之后,施蒂芬娜伯爵夫人继续说到:“不,你去告诉他,为了奖赏他守护的黎波里的功绩,我允许他和我一起共进正餐”
“遵命夫人。”侍女躬身行礼,她知道是该离开的时候了。作为常年跟随伯爵夫人的亲信,她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说话,更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选择时机。
所以,在伯爵夫人随意安慰了儿子几句走出房间之后,就在外面的走廊里看到了正等待着的贴身侍女。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施蒂芬娜夫人好像很随意的走到了十字形走廊的中间,这样一来她就可以方便的看到任何一个方向的动静而不会被偷听。
“是的夫人,那个瑞恩希安在今天早些时候派人给城外送了一封信,在这之前……”侍女稍微停顿了下,然后把声音放的很低“埃施瓦伯爵夫人的一个亲信侍女曾经去见过他,而且他们在一起呆了很长时间。”
“这是不是意味着埃施瓦伯爵夫人和萨拉丁有什么连她的手下都不知道的交易?”施蒂芬娜夫人的疑问并没有得到贴身侍女的回答,她知道女主人并不是真的在询问她“这个瑞恩希安……”施蒂芬娜夫人看着窗上镂空花纹出着神,这种奢侈的华丽装饰在博特纳姆是看不到的,和的黎波里的奢华比较起来,博特纳姆伯爵领地的领主城堡最多是个还算有些规模的城镇而已。
可是也许就是因为富饶的港口和汇集财富的商道让的黎波里获得了令人惊叹财富的原因,施蒂芬娜夫人在这里宫廷贵族的身上闻到的是更多金币的气息而不是纯洁的信仰。
“你去通报埃施瓦伯爵夫人,”施蒂芬娜夫人下定决心的用手拢了拢头上的披巾“我要和她仔细谈谈关于那个撒拉森公主的事。”
“遵命。”女侍弯腰行礼然后转身离去。
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施蒂芬娜夫人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然后突然用力在地上踩了一脚,之后她开口发出一声叹息。
伦格接到那个令他意外的“邀请”是在刚刚又一次击退了撒拉森大军的进攻之后,到处飘荡的恶劣血腥味和焦油燃烧刺鼻浓烟的味道混合着让伦格想吐出来,他半跪在一口井边大口的喝着清水。
就在这时,他看到施蒂芬娜夫人的贴身侍女在一个士兵的陪伴下走了过来,她当着很多骑士的面很正式的向伦格宣布了伯爵夫人的“邀请”。这个殊荣并没有让伦格感到有什么荣宠,可是这却让四周的那些贵族和骑士发出一阵混合着羡慕和嫉妒的轻声议论,看着他们那种似乎在看一个真正幸运儿的眼神,伦格才依稀想起来,这种很正式的“共进正餐”的邀请,可以说是自中世纪逐渐流传下来的一种所谓上流社会中颇为值得重视的交际礼仪了。尽管,按照女侍的说法,还只是“夫人允许你陪她共进正餐”,可这对一个农兵出身的侍从来说,的确也可以说得上是“隆恩浩荡”了。
想到这些,伦格不能不用一种与其说是荣幸不如说是无奈的苦笑应对着那些羡慕者们的关注。
同时,另一个更让他牵挂的原因让他的确想立刻进宫去——从女侍那里,伦格听到了托尔梅令他担忧的消息。虽然知道托尔梅的伤势越来越重,但是对的黎波里人的医术还抱着丝毫希望的伦格这时真的失望了。即使是对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印象的人也知道的愚昧和落后,导致了这个时代医术的困乏和可怕。
在这个无数人只因为小小的感冒就可能丧命的时代,伦格似乎看到了托尔梅生命尽头的到来,这让他更想尽快去探望这个骑士。
也许,这就是最后一面呢……伦格心里迅速闪过这个他不愿意承认的坏念头。
伦格在一群混乱的战马中找到了比赛弗勒斯,让他意外的是,胡斯弥尔一直倔强的拒绝其他人照顾比赛弗勒斯。以致每当高大的黑色战马因为暴躁高昂起头的时候,这个柔弱的撒拉森男孩都因为把缰绳抓的太牢固被带得双脚离地,象打秋千似的挂在比赛弗勒斯的脖子下晃来晃去的。
“好了胡斯弥尔,你不用这样的。”伦格走过去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个情景,他看到男孩的脸上因为用力憋得通红,可他却始终没有撒开手里的缰绳,而和男孩同样倔强的战马也始终没有向这个小小的“马夫”示弱,结果这场在旁边的人看开实在无聊的“战斗”一直持续到伦格的到来“胡斯弥尔,你可以让其他人照顾比赛弗勒斯,它太野你管不住的。“
“可是,它是,是大人,大人您的马,不能别人别人……”男孩用力解释,可是却因为说不出来脸色急得更红了。
“胡斯弥尔,你为什么叫我大人?”伦格蹲下,他双手搭在男孩的肩头看着他“你以前不是一直都叫我伦格么?是谁让你叫我大人的?”
“可是,你是,是大人……”
胡斯弥尔有些畏惧的看着伦格,那表情让伦格有些恍惚。他用力抚着男孩的肩头:“胡斯弥尔你要永远记住,没有大人,也没有仆人。这个世上也许存在奇迹,可却从来没存在过天生高于他人的人……”
看着男孩困惑的脸伦格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他知道自己这些话真是白说了,而且现在的自己难道不正是利用了人们对信仰的盲目崇拜达到了保护自己的目的吗?
“那么大人,你会去屠,屠龙吗?”胡斯弥尔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让莫名其妙的话,看到伦格脸上的不解,胡斯弥尔转身指着远处白色王宫的高高山顶“他们说,在哪儿,有个,有个……”男孩费力的寻思着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过了好一阵,他才用力说到:“有位公主,被关在城堡里。里面还有龙看着她,不过她,她在等着有一个骑士来救她……”
“哦?”伦格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看王宫远处山顶上的堡垒,不过真正让他诧异的是胡斯弥尔的话。
公主,城堡,巨龙和骑士?伦格有些头晕了,他实在无法想象眼前这个连正常交流都还不顺利的撒拉森男孩,居然会说出很多年之后才会出现的骑士小说里的经典桥段,这实在是让伦格觉得这个世界有些开始疯狂起来了。
“小胡斯弥尔,你知道吗?也许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个流传后世的大文豪呢。”伦格看着男孩微笑着。
“主赐予我升天的荣耀,这荣耀来自主,来自至高的无上,来自至圣至尊……”一阵祈祷声从远处传来,伦格抬起头,他看到一个教士正站在一个偏僻的坑边为那些即将被掩埋的做着最后的祈祷,他慢慢站起来走向那里。
在那坑里,有曾经高贵的骑士,也有身份低微的士兵,有已经头发灰白的老十字军,也有脸上的雀斑还没褪去的孩子,甚至伦格在其中一堆残缺的尸体里看到了两张他依稀记得是父子的脸……
闻着难以忍受的恶臭,看着坑中尸体残缺的肢体惨象,伦格在围拢过来的人们的注视下弯下腰,抓起一把坑边的泥土小心的用一块衣服上的布包裹起来放进怀里。
看着广场上到处都是的伤员和坑中堆积的尸体,伦格默默把脸埋在双手里缓缓跪下,在所有人惊讶莫名的注视下,他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哭泣。
“上帝你这是在干什么,”教士尽量保持着自己高深莫名的尊严,却用袍子下的脚尖不住的踢着伦格“你怎么会在哭?你是圣枪的守护者呀,看在上帝份上,你这个样子简直太糟糕了。”
教士看着那些围拢在四周的平民,这时他真有种想杀掉这个跪在地上的小侍从的冲动,甚至在他看来上帝的威严和崇高都让这个人在这个时候彻底亵渎了。
“岂不知我曾吩咐你,你当刚强壮胆,不要惧怕,也不要惊惶。因为你无论往哪里去,耶和华你的父必与你同在。”①
一阵开始只有教士才听到的祈祷声从伦格双手间传出,然后旁边的人也渐渐听到了。
伦格把脸埋在手里跪在地上,一阵阵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内疚和谴责让他的良心经受着痛苦的鞭挞。
这个时代的人似乎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在这个混乱多变的时代也不并缺少被驱使而战死的冤魂,但是当伦格看到那些已经变成冰冷尸体的人们之后,他内心里的愧疚让他如同被揭开了自己最不愿承认的伤疤般痛苦。
“可是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这是残酷的中世纪。不要惧怕,也不要惊惶!”心中暗暗告诫着自己,随着教士错愕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伦格站了起来。他脸上的泪痕在脸颊上留下了两道浅浅的痕迹。
看着满面惊讶的教士伦格笑了笑,他低声在教士耳边低吟:“上帝赐予的除了虔诚还有怜悯,这也是世人得到最后救赎的希望,主基督用流自己的血拯救世人的苦难,难道作为圣枪的守护者难道我的哭泣有损上帝的威仪吗?”
“啊~”教士挂着丝惶恐的脸上出现了一片茫然,可还没等他出声反驳,伦格已经翻身跳上比赛弗勒斯结实的脊背,在战马发出一声欢啸的同时拍打马股,飞驰而去。
“你当刚强壮胆。不要惧怕,也不要惊惶……”看着伦格人马离去时被阳光照射留下的背影,教士喃喃重复着这几句经文,他再回过头看看坑中那些已经失去生命的尸体,过了好一会儿他在四周人困惑的注视下嘴里崩出了另一句旁人无法理解的经文:
“岂不知圣徒要审判世界么?岂不知我们要审判天使么?”②
比赛弗勒斯在街道上飞快的奔跑,施蒂芬娜夫人的贴身侍女则做在马车上跟在他的后面。
穿过拥挤不堪的街道和两座肮脏的内城城门,的黎波里城的白色王宫遥遥可见。可是这并没有让道路显得更好走些,慌乱的平民夹杂在不时调动的士兵队伍里到处奔走乱撞。时不时被人群挤散的孩子大声的哭叫着,而一群群慢吞吞的山羊则混在人群的夹缝里挤来挤去,发出阵阵“咩咩”的叫声。
伦格尽量控制着比赛弗勒斯,可是暴躁的黑色战马依然因为自己面前道路的拥挤,一边不住来回摇晃着粗壮脖子一边打着焦躁响鼻。
“慢点,别着急。”伦格轻轻拍打着比赛弗勒斯肩颈上的肌肉,手掌下战马筋肉的颤动让他感受着比赛弗勒斯似乎更想冲破禁锢的**和冲动。
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女人慌慌张张的从战马前面跑过,她的头巾因为比赛弗勒斯不住扭动脑袋而被笼头上的挂环一下扯掉。那女人被这突然的事情惊吓得发出一声呼叫,她手里抱着的一个篮子应声掉在地上,里面几根莴苣立刻滚到了马蹄下。这立刻让原本就焦躁的比赛弗勒斯发出一声更大的嘶鸣,巨大的马蹄猛然向前一踏,在那个刚要蹲下身子想捡起地上东西女人面前溅起一片尘土。
“啊!”女人又是一声惊叫,她抬起头看着在她头顶上喷着鼻音的战马和用力拉住缰绳的伦格,然后她在伦格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突然抓起地上的头巾,逃命般盖在头上跑进了一条小巷。
伦格错愕的看着那个似乎是个年轻女人的背影,不过后面伯爵夫人女侍的催促让他立刻忘记了这个小小的意外,驱着比赛弗勒斯向王宫的方向驶去。
但是伦格并不知道,在那条小巷里,那个慌忙逃走的年轻女人,却一直偷偷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
①、②:分别出于圣经的《约书亚书》和《哥林多前书》,伦格和教士分别引用,有着各自不同的含义。在后面会在情节中对这些经文的隐意予以说明。
第五十七章 施蒂芬娜夫人的约会
巨大的马蹄在王宫空旷的小广场上敲起了一串响亮清脆的回音,在森严的卫兵注视下,伦格驱着比赛弗勒斯踏上了王宫宽大的石阶。当从门洞里穿过时,伦格注意到内堡堡墙上明显增加的士兵和已经架设起来的几架沉重的机弩。
伦格不知道这座据说蕴藏着巨大财富的王宫究竟有多大,不过当他再次从上次来过的路径沿着随地势逐渐升高的白石甬路向王宫深处走去的时候,他才发现这座看上去结构严谨的王宫,居然是由三个不同的部分连接在一起的。
整座王宫被并不很高耸一座濒海山峰分成了三个不同的
从王宫的大门到平时举行重大仪式的主殿形成的半圆型城堡依山环抱着整座王宫。而沿着堡墙边的山路向上,则有一条很长的甬道通向山顶,在半山腰无数雪松的覆盖下,伦格看到了以一座建筑精良,拥有这典型地中海风格为主体的小宫殿群。
再沿着后面的山路上去,可以依稀看到山顶上由巨大的斑驳条石建立起来的一座不大的小城堡。
“这里大概就是那座据说让第一位的黎波里伯爵最终选择献身上帝的那座教堂了。”伦格跟随着引路的女侍慢慢的走在甬道上,看着逐渐临近的教堂,他不由想起了那些在路上就听很多人说过的那些关于的黎波里的故事。
和其他那些因为在欧洲混不下去决定到东方来碰运气的小贵族和没有继承权的非长子不同,的黎波里伯国的建立者雷蒙四世不但是颇为强大的图卢兹伯爵国的领主,也是一位很虔诚的基督徒,当他那不走运的哥哥因为打猎的时候被一头野猪撞断了脊椎伤重死亡之后,意外获得了伯爵桂冠的雷蒙四世并没有贪图享受的窝在自己的领地里享福,而是心甘情愿的在十字架的引领之下走上了拯救圣地的道路。
然后这位伯爵依仗着自己本身的实力和声望,很快就成了第一次东征中捞到好处最多的人之一。他飞快的在东方建起一个新的国家,版图之大甚至超过了他在法国的领地。
可是就在所有人都为雷蒙四世创造的辉煌羡慕、嫉妒不已的时候,这位位尊权重的伯爵却突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清晨,雷蒙四世突然光着身子出现在这座当时刚刚修建起来的教堂门口,他大声的对所有他面前的人宣布,自己受到天使的启迪,从此放弃一切世俗权力和地位,甘心成为一个侍奉上帝的仆人。
然后这位享受过无数荣耀与财富的大贵族在包括他儿子在内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就那么**裸的走出了刚刚开始兴建的王宫,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这就是那座‘启迪’了雷蒙四世的王宫教堂吗?”伦格看着紧闭两扇雪松木大门的教堂心里不住臆测着。对于这个传说,开始听到的时候伦格是不以为意的,可当他站在这座并不起眼却隐约透着一丝隐世气息的建筑前,再回头看看尽揽眼底的海湾,伦格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点理解雷蒙四世在当时那一刻的心境了“荣耀之后的淳朴回归,这不也是一种很好的选择吗。”
“你很喜欢看这个海景是吗?”施蒂芬娜伯爵夫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伦格闻声回头正看到站在已经半开的教堂木门里的伯爵夫人。
“夫人,很荣幸能陪您一起共进正餐,不过现在撒拉森人正在攻城,我想我更应该在城头上和那些战士一起战斗。”
伦格弯腰行礼,不过虽然他的礼数十分周到,但是并不掩饰的拒绝口气让伯爵夫人心头升起了一阵不快。她从台阶上走下来,示意伦格跟在自己身后慢慢的向教堂后面的一座典型撒拉森的凉亭里走去。
“侍从,你现在越来越‘象’个圣枪的守护者了。”伯爵夫人有些赌气似的重重口气让伦格觉得有些好笑,他没有想到博特纳姆的施蒂芬娜居然还有这么喜欢意气用事的一面,可当他一想到这位夫人可能在未来不久做出的那件让后世津津乐道的“壮举”之后,伦格不能不觉得这位伯爵夫人也实在可说得上是难得一见的异类了。
看到伯爵夫人走到桌子前,伦格很勤快的为她拉开了椅子。这个无心的动作让伯爵夫人觉得颇为意外又很欣慰,虽然作为一个侍从伦格只是做到了本份,但是当想到为自己拉来座椅的是圣枪守护者的时候,即使是稳健的伯爵夫人,也不由产生了些小小的自豪和虚荣。
看着坐在长桌对面的伦格,施蒂芬娜夫人默默端起盛满塞浦路斯红葡萄酒的酒杯喝了一口,她的喉咙随着咽下酒水发出一阵轻微的咕噜声,然后她毫不在意的用手抹去挂在唇边的酒渍。
看着她这个有点粗鲁的动作,伦格不由想起了那个有名的绰号——“穿裙子的骑士”。想到这里伦格意识到,这位夫人是不可能只为了吃一顿正餐就把自己从正在鏖战的城头上叫过来的,也许换成其他的哪位贵妇人可能会这么做,可这位夫人,不可能的……
果然,随着那一大口红葡萄酒下肚,伯爵夫人健康的脸颊上映起了一片可以和酒水相互辉映的绯红。然后她就抛弃了那些虚假的礼仪直入正题:
“侍从,你应该知道萨拉丁的条件了,不论是否愿意我都必须承认是你让我们所有人摆脱了一次危险。”施蒂芬娜夫人毫不掩饰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正如她自己所说,不论是否愿意,这个原本在她眼里只是卑微农兵的侍从已经变得越来越让她认不出来了,甚至连他现在进餐的样子在伯爵夫人看来也似乎显得过于文雅了点。特别令伯爵夫人奇怪的是,这个出身低贱的农兵居然会很熟练的使用即使在欧洲贵族当中也不是很流行的叉子进餐①,这实在让她觉得“奇迹”还真是都聚集在这一个人身上了“一个小罗马人……这真是上帝最奇异的安排,居然是一个小罗马人救了我们。”
“在上帝面前没有罗马人,没有法兰克人,甚至也没有撒拉森人……”
“这个你应该去对萨拉丁和他正在攻城的军队说,”施蒂芬娜夫人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伦格的话。虽然虔诚,可这个时候对施蒂芬娜夫人来说教义无疑是不能和强大的实力相比的“侍从,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明白我们现在的处境。可是我必须提醒你,敌人并不是只有城墙外才有。”
“那么您认为应该怎么做呢?”伦格站了起来,他绕过长桌走到施蒂芬娜夫人身边为她重新斟上一杯酒,然后就站在伯爵夫人身边低声的问:“埃施瓦伯爵夫人难道会真的和萨拉丁妥协吗?所以您才想让汉弗雷少爷尽快离开的黎波里?”
“咣当!”随着施蒂芬娜夫人手里的酒杯砸到地面的响声,她的脸上显出一股愤怒。溅起的酒水泼到了伦格鞋上立刻湿了一片。
“侍从你知道自己是在暗示和指责一位伯爵夫人吗?你知道这种是什么罪行吗?”
“这不是暗示和指责,”伦格并没有因为伯爵夫人的震怒不安,他在抬手阻止了闻声走进凉亭的侍女之后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酒杯,看着酒杯上已经被砸脱落的镶嵌宝石的凹窝,伦格不由为这件价值不菲的器皿的命运一声叹息“我们都知道这是事实,据说埃施瓦伯爵夫人把那个萨拉丁的使者安排在了王宫里,这不正说明了一切吗?虽然那个瑞恩希安应该是一个很虔诚的基督徒,可是对他来说既然已经当过一次撒拉森人的使者,也许就不会多在意再当一次伯爵夫人的使者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施蒂芬娜接过伦格第二次沾满的葡萄酒,她的手指沿着酒杯边沿缓慢滑动,可她的精神都注意在伦格的脸上“如果我现在依然想让你带着汉弗雷离开,可能你不会答应。”
“是的夫人,现在的我绝对不会离开的黎波里!”伦格的回答最后一次打破了施蒂芬娜夫人的幻想,尽管这个回答也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您应该很清楚夫人,的黎波里的城墙也许阻挡不住萨拉丁,但是却绝对不会那么容易被攻破,所以我们并非不能胜利。但是,”伦格走回到桌子对面正视着伯爵夫人“正如您所说,敌人并非只在城墙之外。”
“小罗马人……”施蒂芬娜夫人轻声吐出了这个词“如果我告诉你,我答应释放萨拉丁的妹妹,你又会怎么想呢?”
“释放拔丝玛公主?”伦格心头突然一跳,伦格知道虽然她是雷纳德的妻子,可是这位伯爵夫人却并不是那种狂热的宗教狂信者。从某些方面讲,她要比她那个以鲁莽和狂信著称的丈夫开明的多,在这位“穿裙子的骑士”的胸膛里,跳动的是颗骑士的心,而不是颗狂信者的心。
“是的,如果可能我也许会这么考虑。”施蒂芬娜谨慎的说着自己的想法,她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候居然开始对这个侍从有所顾忌了。她开始考虑自己在他面前说的说会不会被当成与异教徒的妥协和对上帝的背叛,毕竟“上帝的宠儿”、“圣枪的守护者”和“的黎波里的伦格”这些看似虚无的光环,正慢慢的把对面这个侍从笼罩在一种令人不安的神圣之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伦格也学着伯爵夫人的样子开始用手指在酒杯的边沿轻轻滑动着。而他的脑子里也正如手指一样飞快的转着各种念头。
他知道自己在这位伯爵夫人眼里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一个小小的侍从和被利用的工具!
神圣的光环后是卑微低贱的出身,恰恰也正是因为自己卑微的出身,施蒂芬娜夫人才会最终答应托尔梅的提议让自己扮演所谓圣枪守护者的角色吧。
一个出身低贱毫无靠山的圣枪守护者,当然更好摆布,这大概就是眼前这位夫人的心声了。
可是为什么她要突然对自己说这些事呢?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在的黎波里人当中的影响有可能会妨碍到她和萨拉丁媾和吗?这无疑是不可能的。那着位夫人为什么要对自己提起这个?居然还这么庄重在正餐的时候单独对自己说这些事?除非是……
伦格突然睁大了眼睛,他死死的注视着施蒂芬娜夫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问到:“夫人,您不会是想……让我把拔丝玛公主送回到萨拉丁那里去吧?!”
“呵呵,”施蒂芬娜夫人因为喝过酒显得绯红的脸颊上现出调皮般的笑意。
“夫人,难道您真的想让我送那位撒拉森公主回去?”
看着施蒂芬娜夫人脸上越来越明显的微笑,伦格就知道自己真的猜对了。
“我已经和埃施瓦伯爵夫人谈过了,”施蒂芬娜夫人又喝了一口葡萄酒,她有些发烫的脸颊上浮现的红晕更明显了“伯爵夫人也接受了我的建议,虽然这么做对我的丈夫很不尊敬,但是我必须承认雷纳德爵爷俘虏萨拉丁妹妹的行为的确触怒了萨拉丁。”
“可是夫人您又担心埃施瓦夫人会和萨拉丁单独媾和,甚至可能她们会为了的黎波里而牺牲您和您的随从,所以您需要一个您安排的人完成这个交易,是吗?”
施蒂芬娜夫人有些意外的看着对面的侍从,她没想到这个年龄不大的小罗马人居然看透了自己的想法。虽然不久前和那位好像永远不知道微笑为何物的埃施瓦伯爵夫人会面的时候,伯爵夫人立刻就觉察到了自己的意图,甚至还露出了难得的一丝讥笑,不过那那并没有让施蒂芬娜夫人感觉到尴尬或恼火。
可自己的想法被眼前这个小罗马人看破的时候,一股说不出的恼羞成怒让这位伯爵夫人想都没想的,把自己手里的杯子再次砸到了地上!
而这次伦格没有再弯腰捡起那个已经被伯爵夫人砸得有些变形的酒杯,他默默的看着走进凉亭的女侍小心的拿起那个杯子,又为伯爵夫人换上一个新的酒杯并斟满了红色的葡萄酒。
当女侍悄悄退出之后,伦格向施蒂芬娜夫人举起了自己的杯子说到:“愿上帝保佑您,伯爵夫人。”
说完,他高举酒杯,一饮而尽。
①餐叉是在12世纪后期的时候才逐渐在欧洲贵族间流传开的,而英国使用餐叉的时间更晚些,当时即使是贵族也大多只使用刀子切肉用手抓着吃。(这也是当时所谓“文明的欧洲”具有讽刺性的一点:))
第五十八章 忧伤
“愿上帝保佑我们所有人。”施蒂芬娜夫人看着走远的伦格低声的祈祷着,然后她回头向山顶看去,透过郁郁葱葱的雪松间的缝隙,山顶上的小城堡隐约可见,萨拉丁的妹妹拔丝玛公主就囚禁在那座山顶城堡里,分别由她和埃施瓦伯爵夫人手下忠心的卫士看守着。关于这个公主的未来,在伦格还没有进宫之前已经被两位伯爵夫人决定了下来。
可是正如伦格猜测的那样,施蒂芬娜夫人不可能答应毫无条件的释放这么重要的人质,为了自己一行人的安危和凸显丈夫雷纳德俘获撒拉森公主的功绩,施蒂芬娜坚持着要让一个适合成为和萨拉丁谈条件的人护送那位公主回去,那么谁适合呢?
有一阵施蒂芬娜曾经想过托尔梅,可是看着躺在床上无比虚弱的堂兄,施蒂芬娜实在张不开嘴请求托尔梅去做这次可能随时会要了他性命的旅行。
还有谁呢?施蒂芬娜夫人最后终于“无奈的想到”了伦格。
从心里讲,施蒂芬娜夫人并不希望由伦格来做这件事,一种让伯爵夫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从开始就让她尽量回避着这个名字。可是当她实在无法在自己的手下找到一个能堪当这个任务,又能很好的体现出她丈夫尊严地位的人选之后,伯爵夫人只好选择了这个看起来既卑微又神圣,既胆怯又勇敢的侍从。
“那就让他做这件事情吧,但愿这真是上帝的安排……”伯爵夫人看着山路甬道的尽头低声自语着。
上帝究竟怎么安排一切伦格不知道,这时的伦格只想着该怎么让躺在自己面前的托尔梅少受些痛苦。
当伦格看到躺在床上的托尔梅的时候,他立刻被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包围起来,看着因为内伤感染始终高烧不退的托尔梅,伦格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跨越千年的优势并不能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让自己的朋友减轻痛苦,甚至自己还要眼睁睁的看着眼前这个人的生命象沙漏里的沙子般一点点的流失。
看着托尔梅红肿的眼睛,伦格知道这是因为炎症已经开始破坏全身的征兆。他低低发出叹息,这个曾和自己一起并肩战斗的骑士难道就要离开自己和这个世界了吗?
“你在自责?”托尔梅睁开了红肿的眼睛,他想笑一下,可痛苦让他的笑容看上去是那么艰难“你总是为不该自己受的罪责责难自己,记得吗?我说过你不是救世主,不可能把一切苦难都自己承担的。”
“我为不能帮助你自责,”伦格把托尔梅滚烫的手抱在双手间“为不能为你做什么自责,我的朋友。”
“朋友?”托尔梅好像有些意外的看了眼伦格,然后他又笑了起来“这才是真正的你呀,小伦格,你从没把我当成主人,也从没把施蒂芬娜当成过主人……小伦格,我知道对你自己来说,你始终是一个……一个自由的小罗马人。”
“是的,自由的人,和你一样自由的人,我的朋友。”伦格用力抱着托尔梅的手“我也知道你希望我成为你那样的人,我也这么想,你是个真正的骑士。”
“你总是觉得别人的苦难是自己的过错,阿赛琳的痛苦是这样,胡斯弥尔的痛苦也……也是,还有我,甚至还有汉弗雷,听说你甚至有时候教他给女孩子写情诗,呵呵……”托尔梅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无神的眼神看着头顶“你这样做是在自寻苦恼,孩子,这是主……主基督的责任,不是你的,你是伦格,是……”托尔梅的眼神突然凝聚了起来,他慢慢转过头看着身前的伦格,然后脸上露出一丝恍然的笑容“上帝我怎么忘记了,你当然会为这些苦难烦恼自责,你是‘上帝的宠儿’,你天生就是为了这些苦难而来的……”
在喃喃念叨中,托尔梅无力的合上眼睛沉睡过去。看着他这时候安详的脸,伦格突然有种也许这样更好的古怪的想法,他不知道这个骑士究竟是凭什么把耶路撒冷那把至尊宝座看成是自己家族专有的财产,可他知道这个落魄的骑士体内拥有的那种对骑士精神近似不现实的执着和坚强的信念。这让他似乎看到一个早生了几百年的堂·吉诃德,在面对风车巨人时依然毫不畏惧的勇敢和有些滑稽中的凄凉。
“可笑的骑士。”阿赛琳站在门口似乎幸灾乐祸的讥讽着,然后她就托着下巴抬起头看着走廊顶上的绘画开始出神。
伦格有些愤怒的看着阿赛琳,可是他却意外的看到了女海盗仰着头的眼角里的一丝微红。
“他是个骑士,是我们的朋友。”伦格走到走廊里“也许对他来说,维持一个骑士的尊严要比活命更重要。”
“可是难道他就是为了这个才来到东方的吗?”阿赛琳不解的看着房间里沉睡的托尔梅“他说自己是你的引路人,而且他为自己是你的引路人而自豪。而且他总是说为自己的家族自豪,为骑士的尊严自豪,那他自己又是什么呢?”
“他是托尔梅,是勒芒的安施泰特的托尔梅·芬里尼子爵。”看着眼前这座透着异族风格的宫殿,伦格产生了种无法言表的感触“阿赛琳你知道为什么会有东征这种事吗?”
“虔诚?信仰?”阿赛琳和伦格并排站在走廊的窄窗前看着王宫的院子“还有……贪婪和**。”
“是吗?”伦格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他转身抱住阿赛琳的腰肢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阿赛琳,你渴望自由对吗?”
阿赛琳的身子轻轻的顿了一下,她柔韧的腰身在伦格怀里有些僵直的转过去,一双蓝色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望向的黎波里城外那片浩淼波澜的蓝色海洋:“对,我渴望自由,我想回到海上去。”
“我的海盗,别忘了我是‘上帝的宠儿’,我有时候是能创造‘奇迹’的。”伦格轻轻亲吻着阿赛琳脖子上的筋络“总有一天你会自由,托尔梅也会获得他的自由,我们所有人都会自由……”
阿赛琳不解的回头看着伦格,她不明白伦格在说什么。可当她正要开口询问时,一阵脚步声从空旷的走廊尽头传来。
伦格轻轻放开阿赛琳回过头,看到一个小人儿正匆匆走过来。
有那么一会儿,伦格看着这个走过来的小女孩有些意外。他已经认出那个女孩正是阿赛琳在的黎波里城门外救下那个女孩子,显然这女孩一直跟着阿赛琳,而这个女孩的样子看上去却又让伦格突然想起某个已经模糊了的身影。
“大人,小姐,”小女孩的手里捧着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瓷碗,她走到阿赛琳身边,有些畏惧的看着伦格“这是托尔梅老爷的药。”
“好的,帕妮,你很能干。”阿赛琳笑呵呵的拍着小女孩的脸颊,让伦格觉得好奇的是,这个外表豪迈却内心却始终无法让人触及的海盗女王,这个时候的眼睛里却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温柔。
“她一直跟着你吗?你没让她回到她母亲身边去?”伦格好奇的看着这个女孩,她的长相让伦格不由想起那位对他的人生有着重大影响的玛蒂娜埃约瑟林小姐。
“回去干什么?继续跟着她妈妈当农奴?”阿赛琳突然情绪暴躁的开口“直到有一天让她的领主把她赏给自己一个仆人当老婆?然后顺便在他们成婚当晚享受她的初夜权?”说到这里,阿赛琳的脸上露出一丝无法遏制的愤怒,她回过头死死盯着窗外的黎波里王宫的院落和高墙,然后用一种听着随意,却让伦格觉得有点脊背发凉的口气慢悠悠的问:“那你呢,是不是有一天也要享受享受这种权力?让你那些领民的丈夫们贡献出自己新婚妻子的初夜权?”
伦格目瞪口呆的看着阿赛琳的背影,他没想到阿赛琳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且她的情绪那么激动,以致让伦格觉得她似乎就是在说自己的事。看着阿赛琳显得孤寂的背影,伦格突然感触到这个一直那么自由旷野甚至十分强悍的女海盗内心里那种别人无法触及的孤独和软弱,他慢慢走到阿赛琳身后伸手抱住了她略显僵硬的身体“你在胡说什么,”伦格轻轻的在阿赛琳耳边低声细语着“你忘了我不是你憎恨的那些人,我是伦格,是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
阿赛琳坚硬的身体瞬间一软,她把后背无力的靠在伦格的怀里,然后她用一种软弱的声音轻轻的说:“伦格,你知道吗,我的妈妈就是一个这样的农奴,她长的好漂亮,可她的漂亮没带来任何幸福。她被她的领主看上了,他用自己的权力从她的一个主人那里抢走了她的初夜权。可这个领主还不满足,于是干脆彻底占有了她。他把她关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因为他怕他妻子发现。后来我出生了,可他眼里始终只有我妈妈的美貌,他从不理睬我,每次来到我的家里……他都只是想在我妈妈身上发泄他的欲求。就那么年复一年的,我们在他派来的仆人监视下生活,妈妈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着领主老爷有空时候来享用她的身体。直到有一天他的妻子发现了我们的存在……”
“那后来呢?”伦格小心的轻声问。
“后来……”阿赛琳的眼睛呆呆的看着王宫山顶上的小城堡“后来,我们被他的妻子关了起来,她开始向把妈妈赏给自己的手下,可后来她又改了主意。她让手下一个她自认很忠实的骑士把我们悄悄带走,让他在外面杀掉我们。”说到这儿,阿赛琳开始剧烈呼吸起来,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膀,如同惧怕什么似的不住颤抖着“可是,可是她没想到那个人……那个很忠实与她的骑士居然放了我们,他把自己的马和水都给了我们,然后让我们沿着海岸不停的跑。他告诉我们,让我们永远不要再回来……”
“我的阿赛琳,你应该哭出来。”伦格紧紧从后面抱住阿赛琳的身体,从她如同发冷般的颤抖中,伦格第一次察觉到坚强的女海盗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痛苦和怯懦“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承受的苦难,哭出来能更好些。”
“我不会哭的!”阿赛琳似乎突然清醒了,她的身子再次变得僵直,甚至还用力试图摆脱伦格的怀抱,可她却最终没有摆脱出来,于是她反手紧紧抱住伦格,同时用特有的口气坚定的说:“我是阿赛琳,是厄勒冈的船主,是海盗的女王!我不会哭的!”
“阿赛琳……”伦格无声念着阿赛琳的名字,看着这个因为悲惨身世显得无比倔强的女海盗,他的心底酝酿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怜惜,似乎这个有着强悍身手的“亚马逊女战士”反而在这时更需要他的呵护。
紧抱着的两个人陷入了一阵沉默,他们在这时都默默享受着这种宁静中的依偎,直到已经送完药回来,一直站在不远处的那个女孩子有些畏惧的低声呼唤:“大人,大人,有人来了。”
随着那女孩的提醒,一个身材矮小的侏儒象是突然从地下冒出来似的突然出现在了两个人的面前。这个长着一个大大的头颅,看上去就像个活动玩偶的矮人穿着一件典型的宫廷小丑的衣服,几块故意用不同颜色的布缝制的补丁点缀得他的衣服看上去色彩斑斓,如同一只可能会随时变色的蜥蜴。
“大人,”侏儒站到伦格面前伸出短粗的手臂放在左肩行了个礼“我奉我的主人,仁慈慷慨的瑞恩希安老爷的命令,邀请您到他的房间,我的主人希望能有幸和‘圣枪的守护者’见面。”
“瑞恩希安……”伦格有些意外的看着面前的侏儒,他没有料到那个据说八面玲珑的商人会突然想到要见他。
不过虽然意外,可伦格还是跟在侏儒仆人身后向宫殿深处走去,他知道这个约见绝对不是那位大富商的心血来潮,当想到施蒂芬娜夫人刚刚告诉他要让他担任护送拔丝玛公主的使者之后,伦格就意识到这次约见大概不那么简单了。
第五十九章 瑞恩希安的诱惑
当跟着那个侏儒仆人走进一间用孔雀毛和白石装点的房门之后,伦格看到了坐在房间中央充满异族风情卧榻上的瑞恩希安。
伦格仔细的看着这位据说拥有庞大财富和广袤财路的巨贾富商,这也是从在主殿远远的看到过他之后第一次和这个人真正面对面的相互观察,然后伦格不能不承认这个人有种无法形容的魅力。
这个商人有着典型希腊人那种坚实方正的脸庞,一双和商人身份很不相符的粗壮胳膊看上去更像个吃过不少苦头的水手。可是当他端起酒杯来的时候,那每一个随意、享受甚至带着点颓废的动作却又让人立刻明白这是个生活奢侈,也许还有点放荡堕落的人。
“哦,能见到你,这可真是我的荣幸。”瑞恩希安看到伦格走进里,麻利的从卧榻上站了起来,他随手打着手势驱走了原来坐在他旁边伺候的女仆,然后大步的走到了伦格面前“我想即使是上帝的使徒向我宣示主谕,也不过是这个样子了。”
“您过誉了,上帝的福音怎么是我们这些凡人能随意触及的呢。”伦格立刻谦逊的回答,甚至语气里带着点辩驳。他并不为这个人的恭维所陶醉,反而觉得这个人的话倒更像是一种怂恿。
“那么就让神圣的归于神圣,卑微的归于卑微,”瑞恩希安毫不在意的微笑着,他笑眯眯的看着伦格,那样子倒好像是在看着一个令他赏心悦目的美女“我想您已经知道了即将发生的事,”简单的寒暄刚刚结束,瑞恩希安立刻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必须说能为的黎波里的雷蒙大人尽力是我的荣幸,能让的黎波里免受撒拉森人的侵扰更是一个基督徒的责任。所以说不论公私,在捍卫了耶稣基督尊严的同时促成一次真正的和谈,才是我想看到的。”
“那之前在刚刚来到的黎波里时候的那些慷慨陈词呢?”伦格心里不由带点讥讽的暗问,这位八面玲珑的商人在打着替萨拉丁传信的幌子来到了的黎波里,可他在传达完萨拉丁条件之后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教唆的黎波里绝对不能接受这个条件!
然后这个人就住进了王宫,而且得到了几乎堪比王公贵族的招待。
伦格到现在依然记得那些人听到他这个‘萨拉丁的使者’说出这句话之后那种错愕莫名的样子,可就在才过了不久。这个人居然就站在自己面前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希望促成一次真正的和谈”,这让伦格不能不为这个人如此的善变感叹不已。
好像能看透伦格的想法,瑞恩希安好像在倾听着对方的质疑指责似的点着头,然后他没等伦格开口就大声的继续说:“我知道这个城市里很多人是怎么看我的,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一个和异教徒做生意甚至还帮助过他们的叛徒,一个生活糜烂的堕落者,不是吗?我尊敬的骑士大人?”
“您这样的称呼让我觉得自己是在亵渎骑士这个高贵的身份,我只是侍从。”伦格不动声色的立刻反驳回去,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只是伦格,那可能这时的自己已经因为这几句简单的恭维不知所谓了,这让他不能不对这个人油滑的手腕打起十足的精神。
“侍从同样可以建立功绩,记得伟大的统帅贝利撒留也不过是从一个侍从走向辉煌的。”瑞恩希安很肯定的口气让人有种毋庸置疑的错觉“而如何创造辉煌就是我们要谈的了。”
伦格笑了笑,他知道就要进入正题了:“那么您认为该如何创造呢?”
“当然,”瑞恩希安这次回答的很简单,他没有再拐弯抹角而是有点急躁般的开始向伦格述说起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公主送回到萨拉丁那里去,这是两位夫人都认可的,可是……”他刻意停了停,然后在伦格露出关注的表情之后,才用一种透着点神秘的口气继续说:“我的朋友,不知道你想过没有是不是有人会不喜欢公主回去呢?”
听到这句话,伦格的心突然一跳!虽然他不知道面前瑞恩希安的真正目的,可他知道这个人突然找上他,一定是因为自己有可利用的地方,那么自己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这个人自己说出他想知道的东西。
果然,在伦格沉默等待了一会儿之后,瑞恩希安笑呵呵的问着:“伦格侍从,我想你一定知道很多虔诚的基督徒是坚决反对和撒拉森人讲和的,这可以说是无可厚非,一切都是出于高尚的虔诚。”
伦格默默的点了点头,他知道现在不需要自己说什么,果然瑞恩希安并不管伦格的反应,自己独自说下去:“不过为了的黎波里的安危,和异教徒的谈判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只不过我想总是需要让所有人都认为应该谈判的时候才谈判更有好处。”
“那您认为什么时候是这个‘应该的时候’呢?”伦格看着瑞恩希安,他不明白这个人想干什么,可他知道这个人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只想着的黎波里的安危才说这些话的。
“当然是在萨拉丁承认无法攻下的黎波里之后!”瑞恩希安站到伦格面前认真的解释着,他并不因为伦格只是个侍从而有所怠慢,也不因为自己面前这个人只有传说中的十六岁而有所轻视,甚至当伦格听到这句话脸上故意露出困惑表情之后,他也不厌其烦的做出了解释:
“我们不能失去基督徒的尊严,我们必须让萨拉丁明白,和平是我们给予他的,而不是在他的军队和马木留克的逼迫下奉献给他的,这是虽有基督徒的尊严,也是的黎波里和耶路撒冷的尊严。”
“的确如此,瑞恩希安老爷。”瑞恩希安的话让伦格觉得真的无可挑剔,任何人都不会在自己还有一战之力的时候向敌人妥协,尊严和骄傲都显然让他们无法接受这种结果。
“所以我们即使要送那位公主回去,也不是现在这个时候。不过两位伯爵夫人显然认为更应该尽早让公主回到她哥哥身边比较好,”瑞恩希安细心的解释着“可是我们却不能这么认为呀,”瑞恩希安巧妙的把面前这个出身低微的小侍从拉进了“我们”的行列之中。
“我的朋友,当你站在城头上高呼决不妥协的时候,我相信那是上帝在通过你宣示他的圣迹,这是上帝的安排,是上帝让你来到的黎波里来对抗异教徒的侵略,为了上帝尊严我们也不能轻易放弃,如果说之前我反对妥协只是出于一个基督徒的信仰,那现在的你就是在为上帝履行你的义务,圣枪的守护者难道能容忍这样的妥协吗?!”
瑞恩希安愤慨的发出最后一声质疑,他那种表情让伦格真有些‘受宠若惊’,他不由暗暗在想,如果自己真的只是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可能就真的要被这个人迷惑了呢,可惜的是,他不是!
“如果那样就会死很多人。”伦格看着瑞恩希安有些犹豫的回答,他实在无法明白这个富有的商人究竟想干什么。难道富足的生活不能让他满足?或者说他更希望自己那些能给他带来巨大财富的商队总是被战火与抢劫眷顾?
“我的朋友,死去的人都是能上天堂的!”瑞恩希安好像有些吃惊的看着伦格“难道你不认为这是一种很光荣,甚至值得我们为之羡慕的功绩吗?”
“那么,我们该怎么做呢?老爷?”伦格随手抚摸着旁边桌子上摆着的一柄长剑,他不知道这人究竟想干什么,可他知道那绝对不是出于所谓的虔诚,特别是当这些话是出自一个不久前还刚刚为萨拉丁传信的商人之口。
“让我们一起去把这些对两位伯爵夫人说出来,”瑞恩希安干脆的说出了自己的意图,这个时候的他在一瞬间没有丝毫的掩饰,他的眼睛里流露着精神的光芒,原本显得圆滑的脸上居然透露出一片罕见的严肃“萨拉丁是撒拉森人的主宰,也是异教徒的拯救者,撒拉森人对他的崇拜就如同罗马人对查士丁尼大帝的崇拜。那么如果就在这里,在的黎波里城下,萨拉丁遭受到他罕见的失败呢?这难道不是对所有异教徒的打击吗?然后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再把公主送回给他,不是更体现出主基督的仁慈和伟大吗?想一想我的朋友,难道你不想象当初的鲍德温国王一样在十六岁的时候创造一个奇迹吗?”
“创造一个奇迹?”无论之前听到什么都不以为然的伦格被瑞恩希安的这句话震动了。他不能不暗暗叹息眼前这个人的厉害,到了这时,即使知道这人有着难以告人的动机,可伦格的内心里也不由被他的话牵扯起了难以平复的波澜。
“对,我的朋友。是奇迹,”瑞恩希安从桌子上拿起那柄长剑,用力一拔,随着清脆响声长剑出鞘“就如同伟大的鲍德温四世在蒙吉萨创造的奇迹一样,难道你不想让自己的16岁也拥有一份永远不会消逝的荣耀吗?”
………………
“难道,我真的不能创造一个完全属于自己奇迹吗?”
骑在比赛弗勒斯背上缓慢的在街道上前进的伦格心里这样反复询问着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被瑞恩希安那如簧之舌蛊惑了,可是当他想起那个人说的话的时,一种隐藏在心里的躁动就不住的汹涌起来,当他想到自己站在的黎波里城头那一刹那时的荣耀,当他想到那些骑士和高傲的贵族也要在自己面前低头应祈,当他想到自己可以引导的黎波里人阻挡住萨拉丁的大军,一种莫名的骄傲让他产生了难以遏制的满足。
伦格抚摸着比赛弗勒斯脖子上的鬃毛无奈的苦笑着,他知道自己真的可能要被一个叫瑞恩希安的魔鬼诱惑了。
“圣枪的守护者?你也不过是个有着虚荣心的凡人而已……”
就在伦格刚刚对自己发出这句讥讽的评语,他就听到了从城外传来的一阵震天动地的呐喊!
虽然伦格听不懂撒拉森语,可他很快就听明白了是什么意思,那呐喊的是:
“萨拉丁!”
比赛弗勒斯伸展开的四肢几乎是足不点地的踏着台阶冲上了城墙。直到城头上的士兵立刻过来用尽全力拉住缰绳,比赛弗勒斯才暴躁的一边甩着尾巴一边勉强停下不住蹬踏的四蹄。
伦格没有下马,他坐在比赛弗勒斯的背上,视线越过站在城垛前的人群看着城下。
在城下几百码之外,黑压压的撒拉森军队排列成一列列纵队等待着命令,在所有军队前面,一队身披重甲,手持闪亮盾牌和锋利长矛的马木留克正森然排列成一个紧密的方阵。
再向前,一个孤寂的人影独自站在方阵的正前方。在他的身旁没有任何人陪伴,连他身后的大军也好像和他毫无关系。
在那一刻,伦格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孤独的王者,看到了一个被无数人崇拜却始终无法真正了解的埃及苏丹。
“萨拉丁……”伦格发出一声喃喃的叹息。
第六十章 萨拉丁
“那是萨拉丁。”德朱洛穿过人群走了过来,他伸手拍着比赛弗勒斯宽大的前额,眼睛却始终没有从远处那个人的身上移开,突然他转头问到:“害怕吗?侍从?”
“害怕大人。”伦格翻身下马低声回答。
听到这句干脆利落的回答让德朱洛先是一愣,然后突然发出一声轻笑。
“如果你对其他人说自己害怕,你可能就要被视为叛徒,如果你对我说不怕,那你会被我视为虚伪。”德·朱洛拍打着比赛弗勒斯的脖颈,神骏的黑色战马因为听到了城外马群的嘶鸣始终焦躁的刨着城墙上的石板“那么你想怎么面对萨拉丁呢?”
“面对萨拉丁?”伦格在稍微一愣之后才看到德·朱洛身后一个侍从的手里正拿着一封卷成圆筒的羊皮纸信。从那个样式上伦格认出那是撒拉森人才会使用的信件。
伦格跟着德·朱洛走到一块被卫兵隔离开的地方,他看到好几位曾经见过的贵族骑士都聚集在那里,甚至其中还有几位身穿黑袍的教士,其中就有那个伦格不久前在坟坑边见到的教士。而包括安塞姆·德·加兰和休骑士在内的一些并不属于的黎波里的骑士,也站在这些人当中。这个时候伦格才发现,他们的眼睛都正紧紧的看着自己。
“萨拉丁要见你,”德·朱洛开口说着,然后他好像想起什么有补充到:“应该说是要见‘圣枪的守护者’和‘的黎波里的伦格’。”说着,他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慢的把那封信铺开,随着从右至左的信纸的展开,伦格看到了一封即使像他这种对阿拉伯文一窍不通的人也知道是出于书法大师手笔的书信“这是萨拉丁的书记官伊本艾西尔的亲笔信,”说到这里德·朱洛露出一丝苦笑“我曾经在蒙吉萨之战后为雷蒙大人给萨拉丁送过信,见过他这位书记官给一个萨拉丁的亲信手抄的《可兰经》,这个人是撒拉森人当中有名的书法大师。”
“可是他为什么要见我?”伦格对德·朱洛问。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就在这一天当中居然有三个拥有着非凡身份的人要见他,当然这其中最后的一个,也是最能让他觉得意外和震动的一个——萨拉丁,阿拉伯世界千古流传的英雄!
“也许你那个崇高的誓言太让萨拉丁有所感触吧。”德·朱洛无奈的看着这个侍从,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黎波里人把这个侍从叫做“的黎波里的伦格”,不过他却知道这个看起来还只是个孩子的侍从,却已经成为了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中一个谁也无法忽视的人物,至少当他得到埃施瓦伯爵夫人的命令,要让自己送还拔丝玛公主做出准备的时候,他就为知道了这个侍从居然是施蒂芬娜夫人指定的使者而愕然不已了。
到了现在,看着萨拉丁派人送来的信件,德·朱洛突然从心底升起一种古怪的想法,也许自己以前还真的有些小看这个小小的罗马人了。
“侍从,不论是否愿意你现在必须去见萨拉丁,”德·朱洛暗暗摇头不再胡乱寻思,在他眼里这个侍从毕竟还不足以成为能让他关注的人物,真正让他担忧的是城外的萨拉丁“萨拉丁就在那儿,他在等着你,他说要亲眼见见能让的黎波里人称为“的黎波里的伦格”的这个人。”
“遵命大人,”伦格向德·朱洛微微鞠躬,他尽量让自己的心平静些然后才抬起头“不过只有我自己去见他吗?”
“当然不是,”德·朱洛向身后微微挥手“我会和你一起去。”趁着手下牵过一匹早已经备好鞍韂的白色战马,德·朱洛突然低声在伦格耳边说到:“侍从你要知道,在这场战争中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该是让它结束的时候了。”
“大人,但愿如您所愿。”伦格随着德·朱洛再次上马,伴着“哈”的一声,比赛弗勒斯当先沿着城阶冲下城墙,向着已经敞开的的黎波里城门外冲去。
在城外,森然的撒拉森大军的前面,一个人正在等待着他。事实上伦格在这个时候比任何人都知道,真正能够绝对的黎波里命运的,既不是始终深居王宫里的雷蒙的妻子埃施瓦伯爵夫人,更不是只有一个圣枪守护者虚名的自己,真正决定的黎波里命运的是这个正在等待他的人,这个所有人都知道甚至可以决定耶路撒冷命运的人。
一阵马蹄声从后面传来,伦格回过头看到德·朱洛正催马从城门里奔跑出来,不过让伦格没有意料到的是,那个在坟坑边做祈祷的教士居然也骑着马跟在德朱洛的身后出了城。
“萨拉丁并不想和的黎波里战斗。”德·朱洛几乎看也不看伦格的从他身越过,同时还扔给了伦格一句充满敌意的话“侍从,你的意愿已经实现了,这一战中最大的受益者应该是你。”
“大人,应该说最大的受益者是所有信仰上帝的人。”伦格对德·朱洛流露出的浓厚敌意并不在意。如果说以前的伦格因为谨慎而过于小心,那么这时的伦格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处置的小侍从了。
正如德·朱洛所说,的黎波里和萨拉丁的这一战不论结果如何,一个叫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的小罗马人都由此开始走上了一条为他人所关注的道路。
“一切都是……上帝的,荣光……”那个教士在颠簸的马背上大声的宣告着,不过也许是因为并不习惯战马,他的话听上去就好像是因为恐惧而哆哆嗦嗦说出来似的。
“我相信你的虔诚,尊敬的阿卡尔教士,可是有时候布道也需要在利剑的保护之下进行!”德·朱洛头也不回的头前走着,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远处排列整齐的撒拉森大军。
到了这时候,伦格知道知道这位教士的名字。
在城头上观看这样一支军队感觉到的是震撼和兴奋,但是当正面面对这支军队的时候,一种更大的压迫让伦格有种是在面对一群可能随时吞噬一切的野兽的感觉。而这时手握十字架的教士已经因为畏惧发出了阵阵喘息。
就在他们的对面,伴着烟尘的扬起,两队马木留克已经从两侧飞快的向他们冲了过来。如同一对收起的翅膀般围拢过来的马木留克在三个使者的身后停了下来。然后,这些马木留克默默无声的注视着被自己包围起来的这三个孤独的使者。
现在,他们已经完全在撒拉森人的掌握之中了。
“我在天的主赐予我辨别魔鬼的智慧,我在天的主赐予我蔑视软弱的勇气,我在天的主……”阿卡尔教士手里紧握着十字架不住的低声祈祷着,直到他嘴里发出的模糊不清的祈祷被从对面响起的马蹄声掩盖。
一匹健壮结实的阿拉伯战马踏着稳健的步子缓慢的向三个使者行来。虽然距离还远,可是伦格看着骑在马上那个身罩黑袍的身影,心底一阵难以克制的激动在他的心底翻腾着。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今天,在著名的的黎波里古城城下,他终于见到了那位给后世留下无数传奇故事的一代雄主萨拉丁!
“,(真主至上)”一个声调轻缓却透着力量的声音传了过来,伦格仔细的看着这个用半边黑色头巾围着脸的人,即使看不到他的全貌,可从那双露在面巾外的黑色眼睛里,伦格看到了一股以前从没在任何人身上见到过的决然和深邃。
“上帝保佑。”德·朱洛向着行近的人在马上微微鞠躬,然后大声的说:“请允许我代替我的领主的黎波里的雷蒙伯爵大人向您问候,萨拉丁苏丹!”
“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狩猎官。”
萨拉丁抬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巾,一张面目清奇的脸出现在了使者们的面前。即使是没有那个震撼人心的名字,伦格也不能不承认眼前这个人有着副令人印象深刻的容貌。
这是一张略显清瘦的脸,黝黑而显得有些粗糙的皮肤说明着这个人常年征战的以往,略显尖削的鼻子让他的面庞看起来显得更加坚韧。在他的左脸颊上,那条曾经被阿萨辛刺杀留下的伤疤上留下一道黑紫色的色泽。
事实上从33岁之后这个人几乎就没有再享受过任何悠闲的时光,也许在他心目中夺回圣地是他一生的目标。或许这不过是他为了建立自己心目中强大的萨拉丁帝国的必经之路。这一切经历都在他额头上刻下了一条条明显的皱纹。
伦格看到萨拉丁在回答德·朱洛的时候那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睛不住的打量着自己三个人,似乎在那一瞬间他就看透了所有人的心思,这不由得让伦格心头升起阵阵的躁动,他无法想象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深沉却又平静的目光。似乎即使是把世界上的财富都放在他的面前他都不会有所心动,可是他却又有着他人所无法比喻的强烈欲求,对耶路撒冷的执着已经让这个撒拉森王者摆出了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他现在唯一欠缺的只是一个理由和一个机会。
“这么说,这就是那位圣枪的守护者了?”带着些许奇怪音调的声音突然传来,这时候突然出神的伦格才发现,萨拉丁已经轻轻拨动马头来到了他的面前。
看着面前这张令整个西方世界为之憎恨畏惧的脸,特别是看着这张脸右脸颊上那道著名的刀疤,伦格有着一种既不现实又身处其境的恍然感。他用力抓着比赛弗勒斯的缰绳不让自己的战马因为看到同样雄壮的同类而跃跃欲试的躁动,一边微微鞠躬向着这位撒拉森人的苏丹微微鞠躬行礼:“请接受我的致意,苏丹。”
“应该说请接受我的致意,罗马人。”萨拉丁突然开口,而且随着这句明显的话,他居然还向着伦格微微抬手做出了个友善的手势。
德·朱洛和那位阿卡尔教士惊诧得看着眼前的一切,如果不是这两个人都还有很好的自持力,他们就可能会因为过于意外而发出惊叹了。
他们实在无法想象这位撒拉森人的苏丹怎么会向一个出身低微的小罗马人使用这样的敬语,即使这个人是所谓的圣枪守护者,可对异教徒萨拉丁来说,这样的一个人不也正是他应该予以铲除的敌人吗?而且萨拉丁最后的那个称呼也让这两个人觉得颇为意外。
“我必须承认,你在对待我妹妹拔丝玛公主这件事上,令所有听到你名声的人都另眼相看。”萨拉丁的嘴角挂着一丝淡定的微笑,这让他脸上的刀疤看上去变得柔和了起来“据说你在我妹妹被俘的时候还向她表示了难得的尊重,甚至连那个雷纳德也因为你的举动放弃粗鲁,表现得像个有身份的人,这让我妹妹维护了她应有的尊严和体面。如果单从这一点上说,你的确不太像个法兰克人,所以我认为更应该称你为罗马人。”
“您过誉了苏丹。”伦格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放缓,他知道面前这人绝对不是那种随便开口说话却不加思考的人,所以他让自己平静下来,静静的等待着接下来“宣判”。
“不过你在的黎波里城头的行为,又让我觉得你是一个勇敢却又愚蠢的人。”萨拉丁脸上的刀疤随着他清瘦脸颊上肌肉的颤抖深深陷了下去“你为什么要在城头说出那样的话呢?只是因为你惧怕我会用你们的生命为我妹妹雪耻,所以你为了保护自己和自己那些人勇敢的站了出来,你激发了的黎波里人的斗志,让他们看到了你们的神所赐予你们的奇迹,但是我想在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是不可能会阻挡住我的大军的。”
“可是我们的确阻挡住了,苏丹。”阿卡尔教士不满的发出抗议,这位教士这个时候已经逐渐从对异教首领魔鬼般的畏惧中清醒过来,而且当他发现这个萨拉丁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有着魔鬼的尖角和飞扬尾巴之后,他对上帝敬畏和信仰也就立刻变得浓烈起来了“上帝保佑我们守护住了的黎波里,也让圣枪守护者的存在得到了最严苛的考验,“上帝的宠儿”守护着圣枪和的黎波里,这是主基督宣扬上帝意志的明证!”
阿卡尔教士越说声音越高,他激动的挥舞着手臂,向着萨拉丁高声的挑衅即使在很远地方也清晰可闻,这让远远的在后面的撒拉森将领们一阵躁动,甚至已经有几个将领立刻催动战马向着这边奔了过来。
“教士,我不想和你讨论关于你的神是否显示了他的威力。”埃及之王始终平静如常的表情看上去根本波澜不惊,他既没有正眼看一下阿卡尔教士那种随时做个殉道者的脸,也没有因为教士不厌其烦的宣扬上帝的唯一正确性而露出应有的杀机,他只是轻描淡写的扬了扬手里的马鞭就彻底打乱了阿卡尔教士的宏篇大论“如果我现在进攻的黎波里,会有人告诉我是不是能够守得住这座城市,不过这个人却绝对不是你。”说着,萨拉丁的眼光落在了德·朱洛的脸上“狩猎官,我想你完全可以告诉我们,的黎波里是不是能够在雷蒙伯爵赶回来救援之前守住呢?”
德·朱洛完全没有想到萨拉丁会向自己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因为熟知的黎波里详情的担忧让德·朱洛霎时一阵沉默。而他的这个沉默在阿卡尔教士看来则如同一声巨大丧钟般重重的击在了他自信满满的心上,瞬间这位对上帝无比虔诚的神仆就脸色苍白的变成了一个活的木乃伊。
霎时,沉默横在了几个人之间,甚至连靠近的撒拉森将领们也都尽量安抚着自己的战马不让它们发出任何声音。因为他们知道,苏丹就要提出他的条件了。
“无法守住!”一个肯定的回答从伦格的嘴里发出!始终沉默不被任何人注意的年轻罗马人终于开口了。
“苏丹,如果你强攻,的黎波里是无法守住的。”在德·朱洛紧皱双眉和阿卡尔教士张口结舌的注视下伦格毫无顾忌的说出了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可是苏丹你也比我们任何人都知道,你想要得到的是什么。对你来说的黎波里真的那么重要吗?也许你兴师动众的来到的黎波里是为了你的妹妹,可难道不是还有更重要的目的吗?”伦格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说出事实是多么困难,可是他也知道如果不说出来对自己这些人又意味着什么“除非你想放弃你心目中最伟大的目标,把所有的力量都浪费在的黎波里的城墙下。然后你就要因为只为了维护个人名声的虚荣去向你那些盟友解释他们提出的质疑,也许还要面对他们当中某些早就在窥伺你王位的野心家的挑战。另外我想苏丹自己也知道,的黎波里城墙的坚固是依照君士坦丁堡的样子,难道这还不能让你做出明智的选择吗?所以除非你能毫不费力的攻下的黎波里,否则在雷蒙大人回来救援之前达成一个对我们双方都能接受的协议,才是你最需要的。”
安静,出人意料的安静,萨拉丁在所有人注视下第一次脸上露出了一丝玩味的沉思。他的眼睑微微下垂,然后再次直视着对面的这个年轻的罗马人,看着伦格勇敢却又透出紧张的脸恢复了那种淡定的神态,他清瘦的脸上这时浮现着温和的笑容。
可是熟知这位苏丹的阿迪勒·库斯坦却惊讶的看着那个给自己造成了不少麻烦的小罗马人,他真不知道这个人怎么会说出这些话来。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小的罗马人居然会知道用暗指苏丹面临的危机来予以要挟!
“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萨拉丁认真的念着这个名字。他回过头看了看离自己不远的阿迪勒对他说:“我想就是这个人阻止了你去杀掉奈里兹的,对吗?”
“是的苏丹,”阿迪勒不加掩饰的回答着自己主公的话,他笑呵呵的看着伦格“我必须承认是他和他的那个骑士伙伴一起阻挡住了我,他们都很勇敢也很有智慧,我当时要用二十个最好的马木留克和二十匹上游马和奈里兹交换他们,可那个人居然不肯答应。”
“阿迪勒,如果你真的能用二十个马木留克和二十匹上游马就做成这笔买卖,那个人就不是努尔丁的儿子了。”萨拉丁的声音里同样透着听起来愉快的笑意,他似乎并不很生气伦格对他的顶撞,反而看上去很有兴趣的歪头看了看对面的小罗马人“听说你是个侍从,是吗?”
“是的苏丹,我是勒芒的安施泰特的托尔梅·芬里尼子爵大人的持旗侍从。”
“哦,那很好,你是个侍从这很好。”萨拉丁莫名其妙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让其他人都不明白的话,然后他接着说到:
“既然如此,德·朱洛狩猎官我的老朋友,那我们就谈谈如何让我的妹妹拔丝玛公主和的黎波里城都能平安无事的条件吧。”
第六十一章 侍从,侍从,侍从……
德·朱洛站在白色王宫主宫的大厅中间向埃施瓦夫人恭敬的呈上写有自己从萨拉丁那里带回的和谈条件的谈判书。
整个大厅里已经聚满了人,几乎的黎波里所有的贵族骑士都在这时集中在了这座大厅里,连一些稍微有些身份的侍从也拥挤在大厅的柱子后,大门旁和敞开的窗外,所有人都在这个时候急切的等待着决定的黎波里命运的谈判结果。
当人们看到德·朱洛把一封写着和谈条款的羊皮纸筒递交给埃施瓦伯爵夫人的时候,一颗颗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几乎联结起来成为了大厅里被重槌敲击的单调鼓点。
“呃?”埃施瓦伯爵夫人看着打开的谈判书脸上的表情显得怪异到了极点,她那张始终缺乏表情的脸上甚至还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失神,然后她把谈判书慢慢递给了旁边的施蒂芬娜夫人。于是人们很快也从这位夫人的脸上看到同样不可掩饰的错愕和诧异,这让所有人被挑拨得紧张好奇,一阵阵不安的议论在大厅里逐渐蔓延开来。
“就是这样?”埃施瓦伯爵夫人终于在所有人紧张的期盼中开口了。不过她的这句话并没有给躁动的人们任何的解释。
“是的夫人,就是这样。”德·朱洛的回答同样毫无头绪。
“这实在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埃施瓦伯爵夫人诧异的看着和自己并排坐着的施蒂芬娜夫人“萨拉丁居然只提出了这样的条件,那他之前派瑞恩希安带来的那些条件又是什么呢?他为什么只提出送回他的妹妹,而且居然只提出让我们象征性的支付他这次劳师远征的费用?五千苏德勒斯①?难道他认为自己这次对的黎波里的围攻就只值五千苏德勒斯?”埃施瓦夫人突然暴怒的站起来,她平庸呆板的脸上一片煞白,家族的骄傲和永无休止对尊严的矜持让她愤怒的向大厅里所有旁听的贵族、骑士们发出大喊:
“萨拉丁只向我们提出五千苏德勒斯的赔偿!他这是在侮辱谁?!是他自己还是在侮辱我们?!”
没有等到其他人发出回应,埃施瓦伯爵夫人已经走到德·朱洛面前,她灰色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德·朱洛:“告诉我阁下,萨拉丁是不是用蔑视的态度表达了他所谓的宽宏大量之后才提出的这个条件,不要隐瞒我!”
“请您放心夫人,这次谈判丝毫没有损害伯爵和您尊严的地方,我可以用我的名誉和生命担保!”德·朱洛毫不回避的迎着埃施瓦伯爵夫人的眼睛“萨拉丁也许想提出苛责的条件。但是,”说到这里德朱洛突然微笑了起来,他半转过身子看向身后的伦格“我们这里有一个始终在守护着的黎波里的人,一个用上帝的荣光和宠爱做为武器和盾牌的人,即使是萨拉丁也要因为这个人的努力要重新考虑他那些条件是否能被接受了。”
听到德·朱洛的话,大厅里上百双眼睛霎时都集中到站在德·朱洛身后的伦格身上。
埃施瓦伯爵夫人同样露出了轻微的诧异,她原本显得呆板阴沉的脸颊微微颤抖了一下,一双始终透着漠然的灰色眸子里闪动着些许好奇的光泽,这让她看上去倒多了些少见的生气。
她慢慢走到伦格面前,平淡的声音里透着难得赏脸的倨傲:“这么说,这个侍从真的创造了一个奇迹吗?”
“准确的说是创造了一个兼具勇气与智慧的奇迹,”德·朱洛并不吝啬的赞美让大厅里的人都羡慕的看着站在埃施瓦伯爵夫人面前鞠躬的伦格“这个侍从在那个萨拉丁面前勇敢的挑战那个人,他甚至向萨拉丁暗示如果雷蒙大人回来他将遇到的不利。”德·朱洛向埃施瓦夫人随口述说着约见萨拉丁的经过,可他却没注意到当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伯爵夫人脸上突然浮过的一片阴郁。
“好了,我想这的确是个值得奖赏的侍从,也会得到奖赏。”埃施瓦夫人突然有些不耐烦般转身走回到座位上,她向施蒂芬娜夫人微微点头示意之后大声宣布:“我们将接受萨拉丁的条件,可这绝对不是出于畏惧!因为我们的黎波里人的勇敢和坚决,萨拉丁才会提出他自认可以被我们所接受的条件。既然如此我们也必须回应他的要求!”
说到这里,伯爵夫人再次向施蒂芬娜夫人微微点头,在得到对方抱以微笑的回应之后,埃施瓦伯爵夫人向着大厅里所有人发出了命令:“以我的丈夫,的黎波里伯爵雷蒙大人的名义,我接受萨拉丁的条件。在这里我任命德·朱洛大人和施蒂芬娜伯爵夫人的持标侍从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作为正式的使者,和萨拉丁派来的使者瑞恩希安一起送回撒拉森人的拔丝玛公主。同时接受萨拉丁要求赔偿的条件,愿上帝保佑的黎波里!”
“上帝必保佑的黎波里!”大厅里立刻爆发出如雷的呼声。
就在所有人发出欢呼的时候,埃施瓦伯爵夫人却看着站在大厅中间被众多侍从羡慕的围拢着的伦格,平板的脸上不住晃过难以言喻的阴沉。
在她的旁边,施蒂芬娜夫人则看着这个为自己争到了颜面的侍从露出了欣赏的笑容,事实上真正让她高兴的是她知道自己母子的危机终于彻底过去了。不过她万万没有想到,帮她们摆脱这个危机的,恰恰就是不久前她还想要置于死地的这个侍从。
这让施蒂芬娜夫人觉得有些感慨,如果仔细去想伯爵夫人觉得居然还有着些许对这个侍从的歉疚,当然伯爵夫人绝对不会承认这些听起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诞的想法,不过当她想到也许可以用其他奖赏来回报这个侍从做出的一切之后,她就变得安心很多了。
“以上帝、国王赋予我的权力为证,以我丈夫博特纳姆的雷纳德伯爵的名义,我赐予你——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持剑战斗和挑战骑士的资格,同时授予你长矛、盾牌和马具,愿上帝的威严和荣光始终照耀着你,愿上帝永远宠爱着你,愿主基督的奇迹永远伴随着你。阿门!”
施蒂芬娜夫人在大厅的一角向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伦格颁布着给予这个侍从的奖赏。在做出这些宣布的时候,她的脸上始终洋溢着得意的笑容,特别是看到埃施瓦伯爵夫人那难看脸色之后,施蒂芬娜夫人甚至还把右手递给伦格,以让他亲吻自己指尖作为对这个侍从勇敢忠诚的奖赏。
“请原谅伯爵夫人,不过我希望你能重新考虑您的奖赏。”一个有些尖利的声音从围观的人群里响起,接着伦格就看到之前曾经在这个大厅里诘问过瑞恩希安的那个老教士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他头上依然带着那顶黑色的圆顶小法帽,洁白的披肩也依然十分整齐,不过这时他的脸色却实在不太好“难道您不认为授予一个侍从可以挑战骑士的资格有些欠妥吗?”老教士张开嘴巴低沉的质问着“如果他是一位骑士,那一切都没有关系。可是一个侍从如果拥有可以挑战骑士的权力,这就是一种侮辱。请夫人您不要忘记,骑士是为了守护上帝的尊严和荣誉而存在的。”
“那么尊敬的波多利克主教,我是不是应该就在这里授予这个侍从骑士封号才能令你满意呢?”施蒂芬娜夫人用透着讥讽的口气向老教士反诘着,然后她故意用一种恍然般的口气回答:
“我真没想到主教大人对这个孩子居然有这么强烈的好感,不过可惜我要辜负你对他的这个好意了,我不能封他做骑士!”
看着四周人诧异的表情和老教士因为被自己刻意曲解涨的通红的脸,施蒂芬娜夫人笑呵呵的向伦格暗暗眨了眨眼睛,然后她就在伦格因为她这个意外的调皮动作有些诧异的时候向四周的人宣布:“虽然他比一些骑士还要勇敢虔诚,可我不能封这个侍从为骑士。因为这个权力并不属于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勒芒的安施泰特的托尔梅·芬里尼子爵才有权力和资格为他加封。能够为“上帝的宠儿”加封,也是托尔梅子爵本人高贵品德的荣耀。”
赞同声立刻从人群里响起,那些史蒂芬娜夫人手下曾经和托尔梅一起战斗过的骑士大声的附和着自己主母的话,而朝圣者们当中有资格站在这座大厅里的首领们,更是向身边不了解托尔梅的人讲述这位高尚骑士那些他们亲眼见到和胡乱猜测的传奇轶事。
埃施瓦伯爵夫人脸色黑黑的看着在大厅角落里发生的事,不过令她愤怒的不只是施蒂芬娜夫人给予那个侍从带着炫耀的奖赏,还有就是自己身边的很多骑士居然也用奖赏的名义向那个侍从投出了自己的橄榄枝,其中甚至包括巴里安派来的那个休骑士,这不能不让埃施瓦伯爵夫人心头升起一种不好的念头,再想到这个侍从居然已经被很多人称为“的黎波里的伦格”,伯爵夫人就不能不认真的考虑这件事了。
“至少,这个人是‘的黎波里的伦格’。”深思熟虑之后,伯爵夫人得出的却是这么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然后她呆板的脸上就拼命挤出一丝笑容,慢慢的走了过去。
“这个侍从的确让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奇迹的存在,只要虔诚就能得到上帝的恩典。”埃施瓦夫人点着头走到刚刚站起的伦格的身后,然后象是在看稀有动物似的绕着他缓慢的转着“而且我也应该奖赏他,毕竟作为的黎波里的主人我得到了他的效劳。”说着,绕到正面的伯爵夫人铁灰色的眼睛突然直视着伦格“跪下侍从!”
“伦格朱利安特·贡布雷,为了奖赏你为的黎波里和雷蒙伯爵大人做出的贡献,我授予你……”埃施瓦伯爵夫人说到这里停顿住了,在似乎享受了一下围拢着的人们的好奇之后,她认真的说:“授予你持剑的资格,在的黎波里的境内,你将是唯一一个拥有能使用骑士剑资格的持剑侍从。”
“哦!”惊诧的呼声立刻响起,人们意外的看着做出这个决定的埃施瓦伯爵夫人。他们纷纷低声议论了这个授予的份量和令人意外的决定。
在人群中,德·朱洛皱着双眉看着大厅里发生的一切。他知道这座宫殿里几乎找不到一个真正呆傻的人,所以他也从人们低微的声音和恍然的脸上猜到他们正在议论纷纷的究竟是什么。
雷蒙伯爵和雷纳德伯爵之间的斗争是这么激烈,以致两位伯爵夫人为了自己丈夫的面子,连对一个侍从的奖赏这种小事上都要相互倾轧一翻呀。
德·朱洛无奈的这么想着,直到掌仪官走到埃施瓦伯爵夫人身边低声禀报几句之后,才见到伯爵夫人再次向所有人发出宣告:
“萨拉丁的使者瑞恩希安已经按照我们和萨拉丁的合约向我们做出了保证,他会履行使者的职责。在拔丝玛公主回到撒拉森军营之后他将为合约条款作证。愿上帝保佑我们!”
“上帝保佑!”的欢呼声立刻响彻大厅。但是在激烈的欢呼声中,伦格看到了埃施瓦伯爵夫人缺乏表情的脸上难以掩饰的忧虑,看到了施蒂芬娜夫人若有所思的矜持,看到了德·朱洛似乎心事重重的眼神。
而刚刚得到了第三个侍从称号的伦格·朱利安特·贡布雷自己,也陷入了无法理解的困惑之中:
“萨拉丁,他究竟为什么会那么容易就答应放弃围攻的黎波里呢?”
伦格心头一直被这个苦思不解的难题困扰着。在所有人都为他受到上帝宠爱而做出奇迹高声欢呼的时候,伦格却实在想象不出萨拉丁真正同意撤军的原因。他既不相信所谓奇迹,更没有自恋到认为自己那简单的几句话就能迫使萨拉丁乖乖撤军,可是事实上萨拉丁却很容易的同意了和谈,甚至现在看起来更有点迫不及待的想离开的黎波里。
难道萨拉丁的帝国里真的出现危机了吗?伦格暗暗揣测着。或者他这么兴师动众的袭击的黎波里有着其他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还是……
离开了王宫的伦格并没有立刻骑上比赛弗勒斯,他牵着战马一边想着这些令人费解的事情一边默默的低着头在路上走着,直到被一个人影突然挡住。
“伦格……”一个透着犹豫和疑问腔调的熟悉声音从他面前响起,伦格奇怪的抬起头,当看清眼前这人容貌之后,伦格不禁发出无比意外的一声惊呼:
“是你?!”。
伦格愕然的看着眼前这个人,还是那张粗糙的脸,还是脸上那一大把总是乱糟糟的浑黄胡子,还是一双看上去总是笑眯眯的眼睛和透着红色的酒糟鼻,在配上一口黄牙的嘴,这张由平凡的五官拼凑起来的脸却让伦格觉得无比熟悉,即使和这个人分开了许久,可他还是立刻认出了这个实在让他难忘的人,那个和他一起离开安达契村的老兵痞——亚路苏德·塔索!
①苏德勒斯:中世纪时期东罗马帝国以金币为基本支付手段的货币单位,在当时地中海地区是一种很坚挺的共通货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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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故人的故事
“真的是你小伦格!”老兵痞的叫声在让四周经过的人不住回头,可他丝毫不在意。在伦格还没说出第二句话来的时候,他已经一把紧紧抱住伦格用力摇晃起来“我的上帝呀,我的耶稣呀,我的一切守护天使呀。我看到谁了!”
他捧着伦格的脸不住摇晃,而且不停的高举双手,又不停摇头,那样子倒真是让伦格觉得颇为感动了。
“看看呀,真的是小伦格。这真是不可思议,真是出人意料呀!”塔索不住的喊着,他时而把手伸到伦格眼前晃动,然后轻轻的用手指触摸伦格的衣服,时而又缩回去仔细看着自己的手。那样子就好像是因为碰触了什么古怪东西要确定自己的手是不是还完好如初。
在这期间他的嘴也一直没闲着,一声声“哦,上帝呀!”“哦,圣母呀!”的惊叹不住从他嘴里蹦出来,就像是在做例行祈祷似的。
“这可真的是没想到,”伦格看着同样穿着侍从服饰的塔索惊奇的问着“我原本以为你会送那个女仆回她的家乡呢。老塔索,在我们分手之后你怎么会到了的黎波里?看起来你还在这里找了个差事?”
“我真没想到竟然真是我们的小伦格。看看呀,这是‘上帝的宠儿’呀!”塔索丝毫不理会伦格的问话,他只是不不住的拍打伦格的肩膀,那股子力气大得让伦格很怀疑他是不是因为嫉妒想要谋杀自己。当伦格皱着眉想躲开他这可怕蹂躏的时候,塔索突然神秘兮兮的小声问:“哎呀,你还记得那个女仆,她是不是很漂亮呢?所以你一直忘不了她?小伦格也知道喜欢女人了,哈哈哈哈……”
塔索哈哈大笑着一边倒退一边不住的向经过的人比划着,每当有某个看上去和他认识的人之后,他就迫不及待的向那些人挥着手,然后又立刻用力挽住伦格的手臂向那些人大声的喊着:“这是伦格,是‘的黎波里的伦格’,是‘上帝的宠儿’,‘圣枪的守护者’。”他不住的喊,脸上的那股骄傲劲头倒让人觉得就好像这些称号都属于他。
“这就是那个‘上帝的宠儿’?”一个从对面走过来的穿着华丽的女人好奇的看着伦格,她的眼睛在伦格身上晃来晃去,就好像在挑选一道要随时入口的美味佳肴,
而塔索在听到这个女人问话之后立刻一步跳到她的面前,用一种庄严的口气保证着:“当然夫人,我可以用我自己家族和我母亲那一系姓氏的名誉保证他就是那个得到上帝眷顾的宠儿。不过我要说明一下,那些让他露脸的本事可有一大半是我传授给他的。是我教会他骑马,教会他怎么在奔跑的战马背上使用长矛,也是我教他学会了怎么去杀死异教徒,说起来他第一次杀人还是在我帮助下完成的……”
“那么你是……”那女人有些迟疑的看着满脸傲慢的塔索,对这个“上帝宠儿的授业师父”,那女人不由有些不知所措。
“亚路苏德·塔索,愿意为您效劳夫人。”塔索向女人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他抬起头刻意神秘的问着“夫人不知道您想知道关于上帝宠儿的什么呢?是他奇迹的复活还是他做出的那些奇迹的事?当然这都是一样的,不过我想您一定想知道他本人的很多事吧,这不要紧,宣扬上帝荣光是我们每个人的都应该尽职的,不过这些事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可能就变味了,要知道……”他刻意转过头向四周看了看“要知道很多人为了炫耀自己认识上帝的宠儿总是要编造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来吸引人。但他们都没真正见过复活。可是我不一样,我是他的老师也是他的朋友,而且他的复活也是亲眼所见,可以说我是这个圣迹的见证人。所以说起来今天肯定就是您的幸运日,因为您已经找到一位真正见证圣迹的人了……”
站在旁边欣赏着塔索自我吹嘘的伦格,听着他煞有介事的把自己称为“上帝宠儿的授业者”,看着他不住的向四周的人炫耀当初在安达契对自己的关照爱护,然后是指手画脚的再次诉说当初他“亲眼所见“的那次复活,伦格似乎在这时又回到了那个偏僻的戈壁村庄,似乎又感受到了肥胖的母亲在床边照顾自己的温馨,也似乎又看到了在立刻安达契的时候,父亲那略显无奈的漠然。
而最让他难以忘记的,是那个令自己最终走出安达契那个小村庄的美丽女孩。一位出身高贵,可是却自幼就作为复国的工具被亲人抛弃的贵族少女。
她又在什么地方呢?也许她在自己的生命历程中真的如过眼云烟?
站在的黎波里城的王宫之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都恍如隔世,那个初临这个时代满心彷徨的丁超早已不复存在。现在的自己,是“上帝的宠儿”“圣枪的守护者”甚至是“的黎波里的伦格”……
伦格感叹的摇摇头,直到塔索终于吹嘘完了之后得到了那个看起来就是个有钱妇人的几个银币的馈赠(按照塔索的说法,这些金钱是为了给“上帝的宠儿”的复活这件盛事修建一座方尖碑)之后,他才在塔索一脸神秘兮兮表情的邀请下,向着离王宫并不很远的一片由低矮的土坯房和肮脏阴暗的小巷组成的民居走去。
“小伦格,还记得在安达契我就说过你肯定会有出息的,你是上帝的宠儿呀。”塔索一边走一边不住的叹息着“可我的耶稣呀,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有出息,“圣枪的守护者”呀,“的黎波里的伦格”呀!”塔索转身搂住伦格的肩膀不住摇晃着“那么把你的一切都告诉我好吗?来吧,都告诉老塔索。”说到这里,塔索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然后老塔索就让你看看他创造的奇迹。”
“是不是你这个老无赖又做了什么欺骗别人的事?”伦格笑呵呵的看着似乎一直想卖弄的塔索,对这个虽然有些自私油滑,却也的确帮助过自己的老兵痞,伦格从心里还是很喜欢的“不过我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不过你为什么不去找史蒂芬娜伯爵夫人?”说到这里,伦格奇怪的看着塔索“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曾经为雷纳德当过侍从,甚至他的儿子汉弗雷到现在还记得你呢。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们?难道你不知道她现在就在的黎波里城里吗?”
“哦,我当然知道,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何况我还在给埃施瓦伯爵夫人当差呢。”塔索犹豫着撇了撇嘴“不过我现在也不错,埃施瓦伯爵夫人很看得起我,给了我一份不错的差事。而且……”说到这儿,他已经走到一幢顶子上铺满泥瓦,周围用大块的鹅卵石围一个小院子的房子前,他随手打开杂木院门,脸上又上浮现出那种刻意做出来的神秘兮兮的表情“小伦格,记得刚刚我对你说过要让你见到我创造的奇迹吗?哈哈,很快你就能见到了。”
塔索炫耀般的走到房子前,伸手轻轻敲了敲紧闭的房门。随着发出的“吱呀”声,房门打开了,一个身上穿着粗麻布对裙的女人出现在了阴暗的门里。
伦格站在门口有些好奇的看着阴影里的女人,因为光线很暗。他一时间无法看清她的脸,可是朦胧中一种熟悉感却让他觉得肯定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个女人。
“我的上帝,是你!”阴影中的女人发出一声愕然低呼,她向后退了一步,似乎想躲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伦格。
而这时伦格也因为适应了屋里的光线看清了这个女人的脸,于是在女人发出低呼的同时他诧异的转头看着旁边一脸得意的塔索,嘴里也惊愕的发出一声轻叫“怎么会是你呢?!”
“哈哈,看到了吧小伦格,这就是我的奇迹!”看着门里门外都因为意外发愣的两个人,塔索忍不住大笑起来“对,小伦格你没看错,就是她莫莉安。那位我们在安达契搭救的玛蒂娜·埃·约瑟林小姐的侍女,,现在是我的老婆!”
塔索得意洋洋的宣布着。
听到塔索的话,伦格诧异的看着站在屋子阴影里的女仆。事实上他并不知道这个女仆的名字,他只记得这个女仆那种让人不快的骄傲和自以为是。可是令人意外的是,这个有些虚荣的女人居然会成为了塔索的妻子,而且还和塔索一起来到了的黎波里。这让伦格觉得既不可思议又莫名其妙,因为即使过了那么久,他也还记得当初这个女人对待自己和塔索时,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和蔑视。
可是现在这个叫莫莉安的女人已经完全不见了当初的傲慢影子。她甚至用有些害怕的眼神看着伦格,她这个样子让伦格升起一股似曾相识的印象。
当看到莫莉安裙子底摆上一块还没有抹去的泥渍之后,伦格终于想起她就是那个自己在去王宫半路上险些撞到的女人。
那么当时她一定已经认出了自己?伦格看着这个女人脸上戒备似的表情心里不由暗暗揣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她当时会那么畏惧的逃跑。
“我真没想到会是你,”女人一边整理着到处都是杂物的桌子一边回答者伦格的疑问“我当时太慌了,还以为冒犯了某位贵族或者骑士老爷。所以我只想快点抛开,现在是骑士在保护我们不受异教徒的伤害,所以冒犯骑士就是很严重的罪行。”
“这是上帝的安排,上帝给了我一个妻子,还让我得到了一份差事。”塔索从旁边插着话,他看上去很知足,不住的向伦格感叹的摇头,然后很大方的向那个叫莫莉安的女人喊着“亲爱的,去把我的大麦酒拿出来,就是伯爵夫人赏给我们的那一小桶大麦酒。上帝呀,我居然还能看到小伦格,而且他还成了个大人物!”
“塔索,你们怎么会到了的黎波里?”伦格终于开口问起来“你当初不是说要送她,送你妻子回她的家乡去吗?那应该是去埃德萨呀。”
“哦,说起来这就是上帝安排了,”塔索从老婆手里接过两个陶杯,把其中一个放到伦格面前,然后笑嘻嘻的说:“来尝尝这个,这可是埃施瓦伯爵夫人赏给我的,要知道现在我是伯爵夫人的侍从了,而我老婆,”他向后挥了挥手“现在也在为雷蒙伯爵做事。”
“玛蒂娜……玛蒂娜小姐,你们没再听到她的消息吗?”伦格小心的问,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不论是塔索还是他老婆都不是那么愿意提到那位小姐。
“哗,”莫莉安手里正在斟酒的小罐子微微轻抖了一下,罐子的突口撞在陶杯的边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哦,我们没再见到那位小姐,愿上帝保佑她吧。”塔索低声嘟囔着,他不住的把被子里的大麦酒倒进自己的嘴巴,而且不住的催促着他老婆给他斟满杯子,不过一会儿,他的眼神已经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现在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小伦格难道你还认为自己该为她的失踪负责吗?现在的你已经是个大人物了呀,而我们也得到了自己应该得到的。既然上帝对我们都这么仁慈,对那位小姐也不会吝啬,她现在很幸福的,对!她现在的日子肯定很幸福!”
“她很幸福吗……”伦格有些出神的看着手里的陶杯,屋子里一时间陷入无声的沉默之中。
“她当然很幸福,这个我可以保证。”塔索打着酒嗝不住的摇着头。
“你可以保证?你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是吗?!”伦格一把抓住塔索的肩头厉声问着。
“哦,不!不是的!”塔索从迷糊中清醒过来似的大声辩解着“我是说可能,可能她是幸福的。”说到这里他撇了撇嘴“如果我能为她向上帝做祈祷,那上帝肯定会让她幸福的,我保证。”
“你保证?”伦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不住解释的塔索和他那个始终看上去坐立不安的老婆,突然觉得自己和眼前这个人变得陌生和疏远了很多,甚至在他看开,自己和塔索当初的冒险就好像因为太久,几乎已经无法记忆起来了。而更让他注意的却是这对夫妻对每当提到玛蒂娜时那种轻描淡写,甚至是毫不关心的态度。
这让伦格在离开塔索家之后,走在路上不住的琢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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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暴乱
按照埃施瓦伯爵夫人和萨拉丁的协议,明天我们将把拔丝玛公主送还给萨拉丁。”
站在城头上,伦格看着德·朱洛向所有人宣布着刚刚做出的决定。在那些殷切的期盼着自己最终命运的人群里,有普通的兵士,有帮助守城的平民,甚至有低等出身的贵族。看着这些人的脸,伦格心底暗暗叹息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了自身安危把这些人都牵扯进一场战争究竟是对是错,但是他却知道在这样人的眼里,不论是自己还是他们都是在做一件神圣的,不可亵渎的事。
为了私欲而发动的战争却被冠以如此崇高的名义,这听起来是如此讥讽,以致当伦格看着那些脸的时候,有一种无奈的悲哀。
“大人,我们这么做是不是违反上帝的意志?”人群里一个身上的衣服被血迹和泥渍染得一片乌黑的兵士大声质问着“我们守卫的黎波里和异教徒作战可不是为了最后和他们讲和!”
“那你想怎么样!去和萨拉丁决斗吗?”一个远远站着的中年平民听到之后不耐烦的反驳着“我们这里是的黎波里,撒拉森人和我们做生意卖给我们需要的!我们也赚他们的钱!这有什么不好?”
“赚异教徒的金子就是犹大!”那个兵士不知道是谁在反对他,于是一边喊叫着一边不住推搡着四周的人试图找出说话的人“我是为了赎罪才到圣地来的,不是为了金子!”
“金子就是金子,上帝也没禁止我们去获取财富!”
“那是魔鬼的黄金!”兵士大声反驳,他不住在胸前画着十字,似乎稍微提到那些东西都让他觉得无法忍受。
“我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你们这些喜欢惹事生非的外乡人才是祸根,”那个中年平民喊叫着挥舞起手里的草叉,在他旁边的一些人也愤怒的围拢过来“如果不是你们招惹萨拉森人我们也不会被围城,萨拉丁和雷蒙大人早有协议的,我们和他们做生意,如果不是你们这些人惹恼了他,他们不会随便和我们过不去!”
“萨拉丁是基督的敌人,你们却和他们讲条件,这是亵渎!”一个朝圣者在人群里大声谴责着,他的话立刻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可也马上被四周更大的反对声音淹没。
“大人,为什么要和萨拉丁谈判?我们不怕死!为了上帝荣光我们不怕死!”一个看上去和胡斯弥尔差不多大的男孩挤到伦格面前大声的质问着“你不是‘上帝的宠儿’和‘圣枪的守护者’吗?不是‘的黎波里的伦格’吗?为什么你要答应异教徒的条件?”
“是呀,我们有上帝的宠儿,为什么要和异教徒妥协?!”又一个大对旁边人们大喊着:“我们被那些背叛者出卖了,我们用自己的命去守护上帝,可他们却和异教徒做交易!我们被出卖了!”
喧杂的质问和喊声在人群中激荡着,即使是德朱洛发出呐喊这个时候也已经没有人再听,就如同一场从小到大的瘟疫,原本并没有任何主见的人在四周喧嚣的刺激下也开始吐出愤懑的声音,甚至连一些骑士和贵族也在不住的和身边的某个平民或士兵争论辩解着。
闻讯而来的人们逐渐包围住了德·朱洛和他的手下。他们不满的指责着这位大贵族,也不满的指责着那些为和谈成功而高兴的人,同时无数的人在不住询问着究竟是谁做出的和谈决定。随着城头上的人越聚越多,人们开始向着王宫方向发出愤怒的喊叫,他们当着贵族和骑士们的面对白色王宫里的主人宣泄着不满和愤怒,一场任何人都始料未及的骚动在的黎波里人中间蔓延开来。
“这是暴乱!”德·朱洛发出一声巨吼,这位看上去并不十分强壮的骑士突然跳上一辆装满礌石的马车,随着他手里长剑出鞘发出的声响,守卫在他身边的卫士手里的长矛霎时闪着寒光指向面前那些情绪激动的人们。
躁动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面对明晃晃的枪尖开始有人向后退去,可更多的人却并不退缩。在经历过一场残酷惨烈的守城战后,即使是最软弱的人也变得充满了暴虐和嗜血的张狂。
一股令人窒息的寂静霎时横在双方中间,如悬丝般可怕的僵持笼罩了所有人。
“啊!”一声惨叫突然从人群里响起!这叫声就象一柄最终割断那根细丝的锋利刀锋,瞬间掠过所有人的耳朵!
随着人群中一个士兵背后插着柄匕首栽倒在地,一阵恐惧和愤怒的喊叫刹那间淹没了所有人!
“谋杀!”不知道是从谁嘴里发出的喊叫象掠过油面的火焰般瞬间席卷一切,喊叫声,嘶号声,兵器出鞘和碰撞声立刻在人群里爆发出来!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几乎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开始疯狂的向旁边的人挥舞了手里的武器。惨呼声刚刚响起,血浆和内脏已经向四面八方喷溅出来!
“上帝呀!”德·朱洛发出绝望的喊声,然后他大吼着向自己的护卫发出命令“包围他们!快调动军队!把他们都包围起来!”
“救命……”刚才那个质问伦格的男孩拖着一条已经被斩掉的右腿爬向伦格,他全身都已经被血水浸红,大截各种颜色的内脏从肚子上的一个大口子里流出来,在地上拖出了一条令人胆寒的红色痕迹。
“咯吱!”一个护卫毫不留情的挥剑刺进了男孩的后心,伴着剑身在骨缝里戳进发出的渗人刺响,那个男孩在猛然抽搐之后一头栽倒在伦格的脚下。
“杀呀!“一个士兵一边毫无目的的挥舞着连枷一边嘴里发出病态的嘶叫,他的身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原来的颜色,凝固的紫色血浆和喷溅到他身上的别人的内脏碎块使他看上去就如同地狱里的魔鬼般狰狞!这个健壮的士兵每挥舞起一次武器都要带起一片猩红的血雨,被连枷带起的大片横飞的皮肉搅拌在泼洒的白色脑浆里四处横飞!
德朱洛看着那个士兵紧皱双眉,他向身边一个卫士稍微挥手,随着声“呲!”的轻啸,一支箭矢划起黑影瞬间穿进那个士兵嘴巴,箭头从颈后穿出,把他狠狠钉在一根杂木柱上。
“杀!”一个身穿麻布衣服的男人手里胡乱挥动着一把铡草刀向着德朱洛扑来,他双眼里喷射着杀机和暴虐的混乱光芒,甚至连好几柄伸到自己面前的长毛都不去注意,随着“扑扑!”枪尖戳透身体的声响,那个人就象个被贯在铁条上的猎物般在长矛上抖动着,直到被扔进正在相互屠杀的人群里!
“守住墙道!”德·朱洛用尽全力向护卫们喊着,可是他的话却引来更多的人向他们扑来。这时整个城墙上已经到处都是相互砍杀的暴动者,这些人不管自己的身边是谁,完全凭本能展开的可怕杀戮已经让所有人失去心智般毫不留情的把武器砍向自己原本的战友!
更可怕的是,一些人已经抓起了抹有火油的火把,他们边大声喊叫边向德·朱洛带人紧守的城墙阶梯扑来!而他们嘴里喊着的话,则让所有人紧紧守在城道前的骑士和贵族感到莫名恐惧:“烧掉异教王宫!”
“这些人都疯了!”一个骑士跨在战马上看着已经一片混乱的城墙惊愕的喊着,可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支不知从什么地方射出的弩箭已经“扑”的一声扎在他的大腿上,强劲的弩箭直接贯穿他的大腿,刺进了战马的肋下!疼痛的战马发出一声惨痛嘶鸣,扯着被穿在一起的骑士发狂的向横在面前的队伍冲去!
护卫们立刻慌乱的避开已经发狂的战马,看着那个骑士在马山挣扎着被带进人群,可不过只几个起落就完全消失在那片血腥的海洋之中。
护卫们惊惧的迅速一边挥舞着长矛逼退试图靠近的暴民,一边想迅速的合拢队伍,可只是这短短的一瞬,被战马扯开的缺口无力的暴露在那些暴民面前,如同闻到了血腥的野兽般直扑过来的人群迅速的冲进缺口!霎时间,短兵相接的恐怖杀戮在城道上迅速蔓延开来!
伦格手里提着长剑紧紧盯着眼前一排护卫对面的暴民,这个时候无论是是谁都已经无法控制这场没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开始的暴乱,火把从城墙上向城下投去,不过投掷的方向却是城里的那些低矮的房子,霎时从城墙下蔓延的一幢幢的房屋开始燃烧,火焰窜过房顶铺满的易燃草浆,直接毫不留情的向四周的房子肆虐的扑去!
浓烟里人们的喊叫声和被趁乱掠夺砍杀的挣扎声此起彼伏,一切都已经失去了控制,这个时候的的黎波里已经从传说中的黄金宝库变成了可怕的杀戮地狱!
“大人快离开这里!”一个护卫奋力的用长矛狠狠的刺进对面一个向伦格举起连枷的暴民咽喉。可是他的长矛倒刺因为卡在一截喉骨里无法抽出,于是那具还没有咽气的人体就挂在长矛上不住抽搐的乱抖,而这时已经有其他人扑了上来!那个护卫在发出一声大叫的时候,眼睁睁的看着几把斧头投标和草叉戳在了他的身上!然后那些人像是真的疯了般不住的用手里的武器戳砍着这个护卫已经断气的尸体,直到把他彻底撕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烂肉!
“这个人!”一个脸上已经完全被血污染成了紫色的暴民两眼直直的盯着伦格,他手里一柄已经断了个锋头的斧子在眼前晃悠着,已经变得离散的眼神逐渐向伦格集中起来,突然他发出了一声意外的惊叫“这个人,他是……“上帝宠儿”!对,就是他!”
就在这个暴徒发出这声大喊的时候,始终沉默的伦格突然向前冲了一步,在那人本能向旁边闪开的时候,伦格的身子已经他身边猛然错过,一直隐藏倒握在左手里的匕首带着雪亮的寒光划过他破烂的衣服,直接刺穿肋骨刺进了他的心脏!
“噢!”那人的身子象只虾子似的蜷了下去,甚至他塌下的前胸紧紧压住了伦格的手臂,把伦格带的向地上倒去,而这时听到那人喊叫的几个暴民已经满面狰狞的向伦格扑了过来!
“趴下!”一声大叫从身后传来,接着扯动弓弦的声音此起彼伏,一片夹带着凛冽劲风的箭矢从伦格头顶飞过,强劲的力道直接把那些扑上来的暴民的身体贯穿,余劲不减的带着他们尸体撞到后面冲上来的人身上。
“你们这群亵渎上帝异端!”一个响亮的呐喊从远处响起来,一个身上穿着洁白衬衣和亮银锁甲的年轻骑士出现在了城道的尽头,他胯下的白色战马在人群里见横冲直撞,随着战马的践踏,这个白马骑士手的挥舞起的长剑也毫不留情的劈砍着身前所有试图向他冲去的暴民。
“安塞姆·德·加兰骑士!”伦格喘息着看着这个刚刚出现的援军,接着他在城道的斜坡顶上又看到了那个相貌平庸可同样无比勇猛的休骑士,也舞动着手里沉重多棱的链锤狠狠扑进已经开始不知所措的暴民群里。
“援军来了!”德·朱洛张着嘴发出一声牛喘般的粗重喘息,然后他终于无力的拄着长剑靠在了城墙上“我的上帝,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德·朱洛喃喃发出一声呻吟。突然他似有所感的回过头,于是他看到在远远的城外,一骑黑色的战马上一个全身黑袍的人正端坐马上,平静的看着已经一片大乱的的黎波里城上发生的一切。
“萨拉丁……萨拉丁!”德·朱洛似乎在这一刻看到了萨拉丁脸上那种淡漠深邃的微笑,这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被人耍了的小丑,随着一声无比愤懑的怒吼,德·朱洛嘴里冒出了一片红色的猩红血沫。
“萨拉丁!”已经被重新排列起来的士兵掩护着的伦格也从心底发出一声重重的呼声,他看着德朱洛苍白的脸色心里同样闪动这个一个可怕却无奈的想法:如果这个时候萨拉丁发起进攻,那么的黎波里就真的到了城破陷落的时刻了!
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一阵短促的号角声从撒拉森军营里响起,在落日余晖的衬托下,已经冲出营地的萨拉丁的军队居然开始有序的向自己的大营返回,唯一剩下的只有萨拉丁本人那本斜阳拖得老长的影子,在远处大地尽头始终不去。
“苏丹为什么不命令进攻?”古达麦习惯的问身边的阿迪勒,他还没有想到自己这时候已经开始习惯的以阿迪勒的想法为主了。
“因为对苏丹来说,放弃的黎波里比拿下这座城市得到的好处会更多。”阿迪勒微笑的对身边的猛士解释着“苏丹是真主派给我们的英雄,他的眼睛里永远只有耶路撒冷,这也是苏丹在这个世界上的使命。”
第六十四章 魔鬼的“诱惑”
暴动在援军出现之后就已经注定了失败,在德·加兰带领着大队士兵冲上城头之后,那些刚刚还在四处屠杀的暴民就变成了被屠杀的对象,他们被长矛和利剑驱赶着向城墙上一处宽阔的堡垒里逼去,在那些人最终被驱赶着消失在堡垒里不久,一阵阵可怕的惨叫声就从里面传了出来,堡垒窗子里不停闪动的人影和一抹抹喷溅到铁菱栏杆上的血浆诉说着里面正在发生的可怕事情,渐渐的声音慢慢低沉下去,直到彻底消失……
“这一切都是魔鬼在教唆!”阿尔卡教士看着地上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颤抖着,他不停的对身边经过的每个人说着这句话,他那种既激动又胆怯的样子让人们对他不由有些轻视,可是当看到他依然哆嗦着提着已经染上血渍的黑色袍角在迈过那些尸体,人们对他也就只能稍微叹息一声然后转身离开。
“这是魔鬼的教唆,”阿尔卡教士走到伦格面前一字一句的低声说,他的眼睛死死盯着伦格,从高耸的眉骨下露出的眼神像是在捕捉食物的猎鹰“不是这样吗?有人在蛊惑他们,让他们走进歧途,撒旦就是这样诱亚当和夏娃的,撒旦也是这么诱惑主基督的,连人类始祖和圣子都要经受魔鬼诱惑,还有谁不会被诱惑呢?”
“那么您认为这个魔鬼又是谁呢?”伦格不动声色的询问,他从阿尔卡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危险还有执拗。这个看上去并不很起眼的教士的眼里这时迸发出的是一种热切的气息,而这种热切在伦格看来就是巨大的威胁。
“一个侍从,能够得到上帝宠爱这应该是多么大的荣耀,而且这也让你得到能与骑士和贵族接触的机会,也许有朝一日还能成为一个骑士,难道这些还不能让你满足吗?”阿尔卡教士探过身身低声在伦格耳边说到“可是为什么你还要渴望更多的东西,甚至不惜用冒犯上帝的方法获取你不该得到的呢?”
“教士您在说什么?”伦格暗暗压抑住心里的不安询问着,他不知道这个人究竟发现了什么,可他说出的这些话让伦格觉得自己如同站在一个可怕的陷阱前,随时都有被推落深渊的危险“难道您认为是我在蛊惑这些人吗?或者我就是那个魔鬼?”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认为圣枪的守护者是撒旦呢,”阿尔卡教士把脏兮兮的帽兜带到头上,他弯着腰在伦格面前走来走去,就如同一只在不住伺机窥视的猫“不过我想你可能不想让人知道很多事,作为一个大有前途的人,我想你不会希望别人知道你那个小海盗的事情吧,特别是如果让埃施瓦伯爵夫人知道了她是谁,那可是个大灾难了……”
“您在说什么?”伦格愕然的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说着莫名其妙话的教士,而且他更觉得奇怪的是,这一切又怎么会和阿赛琳扯上关系的,虽然他几乎可以肯定阿赛琳和德朱洛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可是他却无法想象这又与埃施瓦伯爵夫人有什么关系。甚至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这个莫名其妙的教士怎么又为什么会把这一切与眼前这次简单的暴乱纠缠在一起“您的话让我不懂,这一切与我和我的同伴有什么关系,让您会做出这样的揣测。”
“别想骗过我!”阿尔卡突然脸色狰狞的凑到伦格面前,他脸上一大块黑瘢在伦格面前放大,一双透着焦躁和怪异仇恨的眼睛在伦格的脸上不住挖掘着他自认的秘密。他用一种狠狠的强调低吼着,听上去完全不象个教士的恶毒语气让伦格不由从心底里对他产生阵阵反感“你们这些卑鄙的家伙,别以为搞些小把戏就能瞒过我老阿尔卡,从我认出你那个女人开始我就知道一切了,现在又发生了这些事,这难道都是巧合吗?你们以为不会有人知道那个女人的身份所以就让她混进的黎波里,然后再用你们的小把戏煽动暴乱,还污蔑埃施瓦夫人和撒拉森人有约定,这一切难道不就是为了得到你们想得到的东西!”
阿尔卡教士的腔调越来越激烈,他通红的脖子把教士袍破裂的领口挣得扯到一边,,头发稀疏的脑袋不住的在伦格面前摇晃着。可他的声音却透着无法形容的兴奋:“难道不是这样吗?那个女人,那个你们说是托尔梅侍女的女人,她是谁难道我会不知道,难道你们以为当年发生的那些事只有德朱洛那条忠实的猎狗知道?”
伦格看着阿尔卡的脸慢慢的平静了下来,这时候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从这个看上去如同就要疯狂的教士的话里他却听出了一个令他意外的消息,那是事关阿赛琳过去的音信,虽然他无意刺探什么,可是眼前这个有些歇斯底里的教士的话却明显暗示着阿赛琳似乎并不平凡的身世。
“阿尔卡教士,也许您误会了,我想这一定都是误会。”
伦格轻描淡写的回应着,他想从教士身边晃过走开,但是他的肩头却被那个因为激动已经有些失常的教士一把抓住:“你想去哪?是不是去告诉你的那位伯爵夫人你们煽动的暴动已经失败了,还是想告诉你们的人那个贱女人的野种已经被发现了。你休想,你哪也不许去!”
“那么您想知道什么,又想得到什么呢?”伦格压制着心底的怒火同样低声问着,不过他知道这个看起来无比虔诚的教士肯定有自己的目的,否则不论他猜测的是否正确,早就不会这样也担心被其他人听到的私下威胁自己了。
“我想得到什么?”阿尔卡的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他像看着自己嘴里即将被嚼碎品尝的美食般打量着伦格“我想得到什么?我想得到我失去的那些东西,我想让波多利克跪在我的脚下颤抖,想把他从的黎波里主教的位子上拉下来,我想得到早就应该属于我的主教身份,这些就是我想得到的,这一切你们都有!”
“波多利克主教?”在稍微一楞之后才想起这个波多利克就是埃施瓦伯爵夫人身边那个总带着顶小圆法帽的老教士,这让伦格的双眉皱得更深,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教士究竟知道了什么所谓的秘密,可是从他那种煞有介事提到埃施瓦夫人和波多利克主教的举动看来,这个他嘴里提到的居然和阿赛琳身世有着密切关系的“贱女人”肯定牵扯着巨大的秘密。
“对,波多利克,”阿尔卡探着头伸出手指着城墙下的城市“看看,看看这座城市,这是的黎波里,是宝库般的的黎波里!你难道真的以为施蒂芬娜伯爵夫人会让那个贱种成为这座城市和这个伯国的继承人,还是你认为她会让你和那女人一起做雷纳德的傀儡?”
“你说什么?!”伦格几乎是喊着发出低声惊叫,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阿赛琳会和的黎波里伯国的继承人能扯到一起“的黎波里的继承人?”
“难道不是吗?那个叫阿赛琳的女人,拜图拉的女儿,难道不是梦想着得到她所谓的地位和权力才来到这里的吗?”阿尔卡讥讽的笑容让伦格觉得很厌恶“不过这不是很讽刺吗,一个叫拜图拉(阿拉伯语意为:**)的女人,居然会生下一个异教徒的孩子,难道他们真的以为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这件事吗?”说到这里的阿尔卡脸上又露出和一个教士的身份完全不同的狰狞和愤恨,他丝毫不在意身边的伦格,不住的自言自语的诅咒着“他们都该死,那个下贱的女人,德朱洛还有波多利克,他们都该死。”
伦格看着似乎忘记了自己还在旁边的阿尔卡,他心里不住的琢磨着。从没想到过那个看起来粗野狂放的女海盗居然会有这样的身世,可是当他想到阿赛琳自己所说的关于她的父亲是一个法兰克贵族,而现在再听到阿尔卡教士用埃施瓦夫人相威胁的时候,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已经让伦格彻底明白了个究竟。
“真是出人意料的结果呀……”伦格心底微微无奈的想着“原本以为自己的情人只是个身世简单却彻底自由的海盗,可是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有这么一个错综复杂的身世,更没想到她的父亲,居然会是的黎波里伯爵国的雷蒙伯爵。”伦格不能不暗暗的苦笑起来。
“哈哈,你好像知道应该怎么做了不是吗?”阿尔卡看着伦格有些恍然的表情得意的笑了起来。在他以为自己的意思这个小侍从已经明白之后,他得意的低声吩询问着:“别抱任何幻想了,小侍从,我不知道雷纳德是怎么知道和找到这个女人的。不过他们肯定许了你们不少好处。是不是他答应你一旦那女人成为了的黎波里的继承人,你也可以因为和那女人的关系成为一个贵族?”
阿尔卡自顾自的说着话,而且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真的发现了一个巨大阴谋,而且当他看到伦格脸上诧异的表情就立刻把这个当成了对自己居然知道这些交易的无声的默许。
这个想法让阿尔卡教士觉得更加兴奋,他不住的看着远处正在收拾城墙上混乱局面的人群,用更低的声音在伦格耳边嘀咕着:
“实在让人想不到那个鲁莽的雷纳德居然也学会耍心机了。当初埃施瓦伯爵夫人发现了雷蒙伯爵和那个撒拉森女人的事情之后,她把那个女人和她的女儿一起关进了王宫山顶的堡垒里。虽然她还没想杀死她们母女,可她肯定是想让她们就那么死在里面。可那女人应该感谢自己有一副好容貌,上帝知道她是怎么诱惑了德·朱洛那个伪君子,他居然肯为了她们做出背叛伯爵夫人的事,他把她们母子偷偷放跑了,呵呵,不过也许这就是雷蒙伯爵大人自己的命令,毕竟德朱洛这条忠实的狗是肯定会遵从伯爵的命令的。”
“是德·朱洛把阿赛琳送出的黎波里的?”伦格试探着询问,这时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在阿赛琳为解救自己而冒犯德朱洛的时候,那位骑士会做出那样的出人意料的举动。
“应该说是送那个女人,”阿尔卡鄙视的看着远处一直在监视着撒拉森大军的德·朱洛的背影“侍从,你能想象一个女人的美貌拥有多么大的威力吗?那个女人的确是太美丽了,”他的嘴里喃喃的吐出这句话的时候,伦格看到了他眼睛里的贪婪和迷恋“当初我们抓到她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得到她明争暗斗的。不过最后还是德·朱洛成为了她的拥有者,”说到这儿,阿尔卡夹带着愤怒和嫉妒的眼神再次瞥向那个背影,可接着他的脸上就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表情“他居然真的爱上了那女人,甚至不因为她是个撒拉森女人嫌弃她,这是不是很好笑呀,哈哈哈……”阿尔卡脸上的肌肉抖动了几下,那看上去更像是在讥笑“可是小侍从你知道吗,早有一个人看中了那女人,而且那是一个德·朱洛绝对不敢去反抗的人,就是雷蒙伯爵、的黎波里和他的主人。哈哈哈……”
“所以……”
“所以雷蒙伯爵得到了一个他一直想得到的女人,而且他在她身上也得到了从伯爵夫人那里不可能得到的东西,说起来伯爵对伯爵夫人的尊重是远远达过对她的爱的。而可怜的德·朱洛就只能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成为了伯爵的情妇,”阿尔卡幸灾乐祸的唠叨着,他的眼睛里迸射着发泄的光芒,充满恶意的眼神丝不但不像一个穿着法袍的教士反倒更像个他刚刚还在诅咒的魔鬼“小侍从你能想象那种痛苦吗,你能想象吗!”阿尔卡嘶哑着声音在伦格耳边低吼着“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成为他人的情妇可是却毫无办法,小侍从你能想象吗?!”
伦格默默看着阿尔卡激动扭曲的脸,心里有些明白了。他知道面前这个人虽然是在说德·朱洛,可也许更是在说自己。这让伦格有些意外,不过当他想到阿赛琳那有着颠倒众生的妩媚和如海妖般诱惑的迷离之后,他也终于慢慢理解了这个人脸上那种扭曲的愤恨的理由。
“那么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呢,教士?”伦格小心的问着,眼前这个人让他觉得就如同一只随时会嚼烂眼前一切的野兽,常年压抑着的仇恨已经让教士袍下那颗人心彻底扭曲,以致隔着厚厚的教袍伦格也似乎能闻到他身上那种因为仇恨而变得腐烂的味道。
“我想得到什么?我究竟想得到什么?”阿尔卡有些迷茫的回头看看伦格,然后他在刚才因为回忆变得涣散的眼神逐渐凝聚起来,如同盯视猎物般的光芒在他眼睛眨动下流露出来,不过他显然还不想那么快说出自己的想法,一种快感让阿卡尔产生了想继续这种对戏耍猎物的快感。
直到他闻着四周充斥的恶臭和看着已经开始用大桶的清水泼灌地上血渍的士兵走过来,他才伸出干瘦的右手,象是要掐进肉里一般抓着伦格手臂走向一个角落。
然后,他用他自己所形容的那种魔鬼般的诱惑对眼前的侍从低声说:“小侍从,并不是我想得到什么,是我要给你什么……”
第六十五章 玛蒂娜的下落
“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
埃施瓦伯爵夫人严肃呆板的脸上出现了罕见的愤怒,她向单膝跪在面前的德·朱洛愤懑的质问着,然后又看着同样跪在后面的那些骑士“你们,是的黎波里的贵族和骑士,是守护上帝意志的骑士呀,为什么会在你们面前出现这种事?为什么居然会有暴乱?”
“夫人,这是我的耻辱。”德·朱洛咬着嘴唇沉声回答着,就如同无法容忍对骑士尊严的玷污一样,他无法容忍在自己面前会出现那种事情“虽然暴乱已经平息了,可我无法容忍自己的耻辱,为了洗刷耻辱我希望您允许我到王宫的山顶堡垒守卫警钟,每天只吃水和面包,直到有一天的黎波里再次需要我披挂上阵。”说着,德·朱洛低下头去,等待着伯爵夫人的允许。
“德·朱洛,你是个虔诚的骑士,不过你的职责并不是守护警钟而是守卫整个的黎波里,”埃施瓦夫人婉言拒绝着,对这位即使是自己的丈夫也颇为倚重的贵族骑士,埃施瓦伯爵夫人还是十分敬重的,特别是当她看到坐在自己另一边的施蒂芬娜夫人之后,她更觉得对这位倚为重臣的骑士不能过于苛责。
可低着头的德·朱洛却不再说话,他默默的单膝跪着,沉重的锁子甲丝毫不能让他的身躯摇晃一下,他就这样如石化般倔强的等待着。
“好的,德·朱洛世袭狩猎官,我接受你的自我惩罚,作为骑士你对荣誉的看重也正是你值得尊重的地方。”埃施瓦夫人终于无奈的出声了,她了解这个骑士的倔强,甚至还为这个觉得颇为骄傲,至少这让她在施蒂芬娜夫人面前挽回了一点颜面。
“这可真是一位值得尊重的骑士,”施蒂芬娜夫人站起来走到德·朱洛面前微微点头致意“狩猎官大人,我希望你不要过于自责,对一位高尚的骑士来说,这种苦役似的惩罚也是一种耻辱。”
“谢谢您夫人,不过有负雷蒙伯爵的信赖更让我觉得是种耻辱。”德朱洛并不因为得到了这样的赞赏而面露欣喜,他严肃的向施蒂芬娜夫人鞠躬然后在身上甲胄摩擦声的伴随下大步走出了王宫主厅。
“哦,真是一位守信又高尚的骑士。”施蒂芬娜夫人并没有因为德·朱洛近似无理的拒绝生气,她有些羡慕的对埃施瓦夫人赞许着德·朱洛的品德“雷蒙伯爵的宝库里不只有财富还有忠臣,这真是让人羡慕。”说到这儿,施蒂芬娜夫人微微皱起了双眉“不过伯爵夫人,让一位贵族骑士只吃面包和清水,这是不是也不符合他应有的地位呢。”
“关于这个,我想您不必担心。”埃施瓦夫人有些骄傲的扬了扬尖削的下巴“德·朱洛是为了自己的誓言才自愿接受这个惩罚的,如果我给他送去美食,反而是对他的侮辱和轻蔑。”
“这可真是一位了不起的骑士,”施蒂芬娜夫人又重复了一遍这句听上去并不是很诚恳的赞扬之后看着埃施瓦伯爵夫人认真的问着:“那么,夫人您认为明天还有谁能成为代替可敬的德·朱洛大人护送拔丝玛公主回到撒拉森军营的首席使者呢?我想那个瑞恩希安肯定是不行的,虽然作为一个虔诚的基督徒我相信他的良心和忠诚,可是一个作为萨拉丁使者的人再成为我们的使者不但明显的不妥,而且更是对我们自己的讽刺,不是吗夫人?”
“的确如此……”埃施瓦伯爵夫人犹豫着,听到施蒂芬娜夫人的话,她已经知道接下来的会是什么样的建议,这个时候她甚至有些开始怨恨起德·朱洛来。对这个把荣誉看得过重的骑士,居然在这个微妙时候轻易放弃了一次为的黎波里争取荣耀的机会,她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宣泄心里的懊恼和沮丧。
“那么我想让一位得到上帝眷顾的奇迹之子代替德·朱洛去完成这次使命也很不错。”施蒂芬娜夫人终于开口说出了所有人都意料之中,可听到之后依然觉得无法接受的建议。
“让这样一个人成为首席使者会是我们的耻辱。”一个身穿暗红外袍的贵族低声抱怨着,他不敢对施蒂芬娜夫人露出不满。可他的眼睛却带着怨恨盯着站在人群里的伦格。
事实上这时的伦格可以感受到自己四周投射过来的那些包含着各种含义的注视,那其中既有羡慕更有嫉妒,甚至还有些如同那个红袍贵族一样的怨恨。
“这个侍从是圣枪的守护者。”安塞姆·德·加兰发出驳斥,他走到主厅中央先是向两位伯爵夫人行礼,然后用他那种迷人的姿态看着四周的贵族们“我想这里所有人都知道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为的黎波里做出的贡献,是他的勇敢和虔诚让我们知道了什么是上帝的眷顾,如果这个人还不够资格,那我想任何人都不够资格!”
“这太荒谬了!”那个永远带着一顶小圆法帽的波多利克主教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即使是圣枪的守护者也不能因为自己的功绩而站在其他虔诚者之上。”
“当然,如果各位有谁愿意去面对萨拉丁,我也是不会介意的。”施蒂芬娜夫人轻笑了一声,在所有人霎时呆滞的注视下,她向伦格招了招手“过来侍从。”看着走近的伦格,伯爵夫人显得很开心的笑着“如果你能继续勇敢下去,那么就可以成为护送公主的使者,不过如果你这个时候胆怯了,也肯定会有某位勇敢的贵族骑士完成这个任务,那么你自己选择吧。”
“我愿意去完成这个职责,不过我也不反对有更高贵的贵族骑士担当这个任务。”伦格在回答的时候也不由微笑起来,他没有想到这位看起来豪爽的贵妇人居然还有这么圆滑的手腕。
王宫主厅里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一个贵族或骑士在这时再站出来和这个“出身低微”的小侍从抢那个首席使者的位置了,当他们想到得到这个看似显赫的位置是要用面对萨拉丁那个魔鬼来交换之后,他们就不约而同沉默了下去。
毕竟在他们看来,对付那个魔鬼般的萨拉丁,还是需要那么点上帝的眷顾和宠爱的。这些恰恰是他们没有,而眼前这个小侍从肯定不缺的。
“我已经决定!”在所有人沉默之中,埃施瓦夫人站起来果断的下了命令“骑士侍从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将作为明天的主使护送拔丝玛公主返回萨拉丁的军营……”埃施瓦夫人刚刚说到这里,一个女侍模样的年轻女人就走过来,她轻声的在伯爵夫人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伯爵夫人脸上立刻露出了一阵难以掩饰的不快。
她转过头看着大厅里正注视着自己的贵族们,声音刻板的开口说到:”萨拉丁的使者瑞恩希安刚刚向我们做出要求,当然这一切也是萨拉丁本人的意思,他们希望我们把公主直接送上他们开往埃及的战船。按照他们的说法,这次旅行已经让公主经历了很多磨难,所以他们希望能让公主尽快返回埃及。”
“这是对我们的变相侮辱!”波多利克主教愤怒的顿着手里的矮柄法杖“他们让我们恭恭敬敬把他们的公主送上船去,就好像我们是在伺候主人!”
“这的确是侮辱,不过我想这一切也是我们应该付出的代价,毕竟是我们当中某些人的愚蠢造成了我们的困窘和无奈!”
埃施瓦夫人透着严厉和责备的眼神扫过所有的贵族,当她的眼光掠过旁边的施蒂芬娜夫人的时候,丝毫不加掩饰的憎恨让施蒂芬娜嘴角不由挂起一丝嘲笑。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埃施瓦夫人愤懑的继续盯视着每个敢于和自己对视的人,在一片死寂的安静之中,她的眼光停留在人群里的伦格身上“这是上帝的意志,既然是上帝选择了这个人作为主使,那么就让我们为上帝的这个安排祈祷吧。”
说完,埃施瓦伯爵夫人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在向施蒂芬娜夫人稍一点头之后就快步转身离去,态度间毫不拖泥带水,厌恶之情表露无疑。
施蒂芬娜夫人同样简单的向所有人稍一巡视就走下了座位,在经过伦格身边的时候,她突然停下来,随口说出了一句让旁边听到的人都为之动容的话:“侍从,别忘记这一切都是上帝的意志。”
“是的夫人,上帝的意志。”伦格躬身看着伯爵夫人露在长裙外的脚尖从面前晃过,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目送伯爵夫人身影消失在主厅的一扇侧门里,伦格立刻转身向主厅外走去,尽管他知道此时此刻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可是他也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唯一聪明的做法就是不多说一句话,至少在这间大厅里,他不能和任何一个试图和自己攀谈的人搭腔。因为如果那样,自己可能就会因为亲近一个人而得罪一大群人。
一切都会在明天结束吧……伦格透过半山腰雪松林的阴影看着山顶上隐约可见的小城堡,那里已经亮起了一片微亮的灯光,在即将消逝的黄昏里,那片灯光看起来就如同空中出现的第一颗亮星般虚幻不实。
“拔丝玛公主就在那里吗?”看着山顶,伦格不由想起了那位临危不乱的撒拉森公主,他不能不承认这位他连容貌都没看到过的撒拉森公主拥有着非凡的勇气和镇定,和她比起来很多把信仰和献身挂在嘴边的欧洲贵族真是有些丢人显眼了。
“萨拉丁的妹妹,”伦格嘴里轻轻念叨着,从这位公主他自然想到了那位还在城外虎视眈眈的埃及苏丹。也只有到了这时,他才开始有些后怕的为自己的好运暗暗庆幸,可是对于那位撒拉森王者,伦格还是想不明白他究竟为了什么会那么痛快的同意妥协。
即使不了解萨拉丁的性格,可伦格也知道这个人实在不是那么好打发的。特别是一想到连鲍德温四世那种奇才般的少年英雄都只能牵制而无法彻底消弭掉这个耶路撒冷最大的威胁之后,伦格就开始胡思乱想的怀疑,的黎波里可能已经在看着占到便宜的时候,已经让人家给算计了……
“这可真是让人伤脑筋呀,”伦格无声的呻吟着,他不能不承认这些人都实在不是省油的灯,就连看上去比较简单那的施蒂芬娜夫人,似乎也因为常年在权力于阴谋的***里浸淫的太久锻炼的毫不示弱,这真的让伦格觉得既沮丧又无奈。
“哦,我告诉你们那可都是真的,是我亲眼看到的,我可以向上帝发誓!”
一个带着夸张的声音从通向山顶的甬道阴影里穿来,听着这个熟悉的腔调,正在胡思乱想的伦格脑海里立刻出现了塔索油滑的身影。
“你说的这些真的都是你亲眼看到的吗?”另一个掺杂着疑惑和兴奋还有点羡慕的声音急切的问着“那你说说当时还有没有其他的什么异象,譬如神迹或天使显灵什么的?”
“哦,天使呀,我没看到。”塔索不在意的回答,在听到似乎不只一个人发出失望的嘘声之后,老兵痞用透着点轻蔑的腔调继续说:“那是“上帝的宠儿”,现在看来更是和主基督有着超越一切联系的圣枪守护者,一切神迹难道还需要天使来传递?”
“可是即使是圣母也是要通过天使来宣示圣迹的呀,”另一个声音疑惑的问着。
“那,那是另一个异象。”伦格听到了塔索似乎因为牛皮吹破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要知道,当时我亲眼看到当小伦格,哦,也就是高贵的圣枪守护者刚刚复活把手伸到十字架的时候出现的那道光芒,哎呀呀,那真的是圣迹呀,那真的是上帝为自己的宠儿创造的的奇迹呀。”
“哦,那可真的是奇迹了。”几个声音立刻发出羡慕的呼应,这让伦格不由想起当初刚刚离开安达契的时候这个老滑头到处吹嘘的那些往事,不过说起来当初老兵痞幻想的那些美好未来似乎真的都实现了,现在的自己正如同塔索曾经想象的那样,既得到了贵族老爷们的青睐,又得到了一大串任何人听了都会嫉妒不已的名声,这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完美,伦格以致觉得这个老兵痞都有些像一个可以预言未来的先知了。
伦格好笑的摇摇头,转身准备向托尔梅住的房子走去,他对托尔梅的健康越来越担忧了。
“不过这一切又有什么用,上帝的宠儿可以守护圣枪,可他还是守护不了小姐,现在的小姐可真是可怜呀。”一个出人意料的女人声音突然从路上传来,伦格立刻停下来仔细听着,因为他听出来说话的正是玛蒂娜埃约瑟林的那个侍女,塔索现在的老婆。
“够了,莫莉安,闭上你的嘴!”塔索突然不耐烦的打断了他老婆的话,从树荫的暗影里,伦格看到塔索和几个人正把一个个透出香味的木盒装进挂在一匹驴子身上的箩筐里,看上去他们似乎是想要给什么人送饭。不过这时候塔索正停下手里的活很不高兴的一边呵斥一边向四面看着。
伦格的心在不由剧跳。想到再次遇到塔索夫妻时的情景,再想到刚刚莫莉安说的话,伦格心底不由立刻得到一个答案——这两个人,他们知道玛蒂娜埃约瑟林的下落!
就在伦格心里激动的揣测的时候,塔索叮嘱自己老婆的一句话终于证明了他这个难以相信的猜测:“以后不许你随便说关于小姐的事,更不许你在伦格面前提起来!如果你走漏一点关于小姐的风声,我不会饶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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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奇袭!
他们真的知道玛蒂娜?埃?约瑟林的下落!
伦格无法抑制自己的向前迈出一步,可他立刻清醒过来。即使不知道玛蒂娜?埃?约瑟林的失踪究竟有什么样的阴谋,可当他想到托尔梅曾说过的关于玛蒂娜?埃?约瑟林和雷蒙的儿子订有婚约之后,他毫不迟疑的想到,这其中肯定和的黎波里伯爵国有着什么不能被人知道的关系!
“如果那样你为什么还要把你那个宠儿带回家里来?”莫莉安不忿的向丈夫低吼着“上次在街上我早见到过他了,还尽量躲着他。你可倒好,干脆把他带回家里了。如果你那么怕让他知道,为什么不躲着点?”
“蠢婆娘!你知道什么?”伦格看到塔索不耐烦的低吼,然后还转身向旁边的几个同伴无奈的摊着着“哦,看到了吧这就是女人,真是愚蠢,否则受到魔鬼诱惑的怎么不是亚当而是夏娃呢。”
“呵呵……”几个看热闹的立刻发出一阵笑声,他们围在旁边看着这对夫妻吵架,还不住的发出轻微的起哄声“老塔索要教训老婆了,不过你可小小心点,莫莉安可不是好欺负的。”
“别忘了我是谁。”塔索一边胡乱吹着牛,一边抬起手来并不很用力的抓着莫莉安耳边的头发“你这个蠢女人,难道你不知道现在的伦格是什么身份了?要知道他如果走运可能会成为个骑士呢!蠢女人,你就不想从他身上沾光?难道你想一辈子只当个看守着小姐的侍女?”
“看守小姐的侍女?”暗处的伦格心里猛然一跳,不知为什么,他很奇怪的向着山顶的小城堡看了看。
“别碰我!”莫莉安生气的甩开塔索的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又想靠你那张嘴去骗人了?可你忘了那个人是谁,如果他知道你骗他,他可能会砍掉你的头呢,他现在可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小伦格’了。”莫莉安特意把‘小伦格’说的很重。
“那个小伦格他不会的,”塔索得意的一把抱住莫莉安的腰来回晃动着“我是看着他长大的,那个小子他除了得到上帝的宠爱这一点实在让人嫉妒,实际上笨的很,而且他有个贡布雷家的人都有的通病,”说到这里他炫耀的向旁边的同伴看了看“知道吗,贡布雷家的人都很看重家族,也看重朋友。我敢说他绝对不会对我怎么样,虽然我骗了他,可我敢向你们保证,‘上帝的宠儿’是绝对不会伤害我的。实际上如果没有我,他身上的圣迹也只能永远在安达契那个小地方宣扬了。”
“哦,那倒是真的,”莫莉安不情愿的让丈夫抱着在原地转了一圈之后走到骡子旁边,她用力拉了拉帮在骡子背上的箩筐“那个伦格的确该谢谢你,如果没有你他肯定不会离开那个村子的,上帝的宠儿也总有一天要老死在戈壁里。”
“说的对,”塔索得意的向旁边露出羡慕表情的几个侍从看了眼“相信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了吧,别忘了连我老婆都承认是我让小伦格走运的。”
“不过,老塔索,人家现在成了圣枪的守护者,可你现在还是个侍从,呵呵……”
一个个子矮小的矮个侍从因为嫉妒不由讽刺起了塔索。可他的话还没说完,随着一声吼叫,恼羞成怒的塔索已经猛然抓住了他的脖子用力把他向身后的石头上撞去:“闭嘴你这条蛆!”塔索愤怒的抓着这人的衣领把他提起来“别对我说这种无理的话,我是个侍从,可我没出卖自己的主人!更没在自己的小女主人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把她送给强盗!”
“你胡说什么,亚路苏德!”莫莉安跑过去和几个人把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奋力拉开“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提这件事了吗,为什么还要说个不停的!”
“得了吧,你这个婆娘!”塔索如同突然把压抑的一切爆发出来一般吼了起来,他指着眼前的几个人发出狠狠怒斥“你们,你,你,还有你!你们这些人都是背叛主人的叛徒,当然还有你们那个什么里奥老爷,他把自己的亲外甥女送给她的敌人让她受那么大的罪,而你们只为了自己的饭碗就帮助他,你们都会下地狱的!”
“难道你没有说谎?”莫莉安瞪着塔索“别以为自己就不是个罪人,当你决定和我一起到的黎波里的时候你就已经和我们一样了。何况在这儿我们还能照顾小姐,我们这不也是在赎罪吗?”
“对,我们都是罪人,是罪人……”塔索的怒气慢慢平息下去,他看着自己妻子摇摇头,转身拉起缰绳嘴里不住唠叨着“该去给他们送饭了。总有一天上帝会惩罚我们每个人的。”
“这个爱吹牛的老家伙!”那个被打的侍从不忿的向塔索的背影吐了口唾沫。
“哗啦!”莫莉安突然扬手把一大瓢清水泼到这个侍从脸上“不许你们说我丈夫的坏话!”她对面前的几个有些发傻的侍从狠狠的教训了一句,然后她提起粗布对裙的下摆跟在塔索后面向着山顶上的小城堡走去。
伦格看着逐渐远去的塔索,他的心里激动的起伏着。
自己应该怎么办?是转身离开还是跟着塔索?是上山还是下山?伦格不住自问,多次的出生入死告诉他应该彻底忘记听到的这一切,更应该立刻离开这座隐藏着无数秘密和祸事的王宫。
可另一个声音却在不住的催促着他去探究那个危险的秘密,那个一直萦绕在心底里令他最终走出安达契的少女的影子,让他无法就那么若无其事的走开。
最终,一种叫责任的莫名其妙的情绪催促着他迈出了脚步,沿着阴暗的树荫,伦格悄悄的跟在塔索夫妻身后向山顶的方向走去。
“也许应该说是愚蠢。”在做出这个看起来完全因为冲动而做出的决定后,伦格还是不由得讽刺了自己一下。
夜晚的甬道显得十分清冷,从高墙外海面上吹来的海风发出阵阵“呼呼”的响声,骡子在甬道上踏出的声音出奇的响,不过这却恰恰很好的掩盖了跟在后面的伦格发出的细微声音。
他远远的跟在前面两人身后,当经过王宫半山腰时,伦格看到了那座小教堂里闪动着的丝丝灯光。
不过伦格没有心思去想这个时候会有谁还在那里祈祷或者幽会,他始终小心的盯着前面的塔索,随着甬道逐渐陡峭起来,山顶上小城堡的模糊影子已经越来越清晰了。
“站住!是谁在那?”一个严厉的声音从甬道尽头的拐弯处传来,伦格立刻小心的躲到一块石头后面,透过从城堡窗子里泄出的一道灯光,他看到两个举着长矛的卫兵正迎着上山的塔索走了过来。
“是我老塔索,给你们送饭的朋友。”塔索絮叨着走过去,他抬起手挡在眼前躲避着卫兵举起来的火把,嘴里还不住的咒骂着“你们这些胆小鬼,难道还以为是撒拉森人来偷袭吗?我看你们只会躲在这里向着我们装出多勇敢。”
“哈哈,你这个老滑头,上帝会惩罚你这张恶嘴的。”一个卫兵放下手里的火把和塔索一边相互打趣,一边不住的用眼睛撇着后面的莫莉安,另一个卫兵则干脆越过塔索想去和她说话,可他的肩膀立刻被塔索干枯有力的手一把抓住拉了回去。
“离我老婆远点你这个混蛋,当心我让你去撒拉森人那里当宦官。”塔索故意恶狠狠的警告着,不过这又惹来卫兵大声的讥笑和回骂。
就在塔索和那两个卫兵相互打趣吹牛的时候,他们并没有看到在离他们不远的暗处,有一条黑影很巧妙的躲开了他们的视线,悄悄的攀着突出的山石从堡垒后的突崖攀到了堡垒对着大海的一个窗边。
堡垒的一扇木门敞开了,在一阵欢呼声中早已经饿得难受的士兵们簇拥着塔索夫妻走进了这座说起来更象个巨型烽火台的小城堡。
当门边的火光映亮木门的时候,躲在暗处的伦格看到了门上绘制的一条红色飞龙
“在山顶的城堡里,囚禁着一位公主,那里面还有守卫的恶龙。”一时间,胡斯弥尔曾经说过的关于城堡,恶龙和等待骑士的公主的故事在伦格耳边萦绕。
城堡、公主、恶龙……伦格这时已经完全可以确定玛蒂娜?埃?约瑟林就囚禁在这个城堡里,而这一切却和未来几个世纪里将会流传的那些传奇故事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只不过,伦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成为那些传奇故事里拯救公主的骑士。
在这座由上下两层组成的小城堡下面,一张很大的桌子放在被火熏得已经发黑的墙边。那些不士兵围拢在桌子四周看着摆上来的食物不住的喧闹着,直到一阵轻微的甲胄声从通向二楼的石头阶梯上传来。
士兵们立刻站了起来,他们恭敬的向走下阶梯的德?朱洛行礼,然后给他让出了桌子尽头的主座。
德?朱洛坐了下来,可当看到自己面前摆着的一盘点缀着番红花的牛肉、鱼汤和一大杯大麦酒之后,他的双眉皱了起来。
他默默伸手从旁边一个士兵的盘子里抓起了一块面包大口咬了起来,同时还用面前的大麦酒换了了另一个人为自己准备的一杯清水。看着世袭狩猎官沉默的吃相,原本不住喧闹的士兵们不由变得沉静了下来。
“大人,我想去看看小姐。”莫莉安小心的对德?朱洛说,她知道这位身份高贵的大人这个时候肯定心情不好,而且她也和其他人一样对这位大人有着说不出的畏惧。
“好的,你可以去。”德?朱洛淡淡的回应了一声,对那个一个不久前被关进来导致的黎波里陷入危机的撒拉森公主,德?朱洛是恨不得她尽快消失的。
至于想到另一位他实在不愿意看到在这里出现的女孩,德?朱洛觉得自己只能无奈的说声“抱歉”。
“你可以在埃?约瑟林小姐的房间里多呆些时候,”德?朱洛向正走上阶梯的莫莉安吩咐着“也许她需要你的伺候。”
“谢谢您大人!”莫莉安感激的向狩猎官行礼之后立刻爬上二楼,她没想到这位突然来到小城堡里“赎罪”的大人居然这么通情达理的同意自己可以和小姐多呆一会儿。
这实在是让她很高兴,毕竟小姐已经逐渐长大,很多要为她做的事不是那些看守的士兵能做的了。而且随着小姐长大,她那出众的美貌已经开始吸引男人的眼光,在这个完全由男人守护的小城堡里,作为囚徒的小姐已经越来越危险了。
莫莉安一边胡乱想着一边向二楼一间紧闭的房门走去,就在这时,她觉得自己身后好像有个影子突然晃过,还没等她回过头,从脖子上传来的一记重击就让她立刻陷入了黑暗之中。
伦格小心的踏着突出的岩石靠到了小城堡墙壁的窗边,从里面透出的火光帮助他在越来越暗淡的夜色里看清了脚下。
到了这时候伦格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城堡外面对大海的一边,在他的脚下就是狰狞嶙峋的山崖,变得黑乎乎的海面看上去就如同一个怪谁张开的巨口深不见底。
海浪撞击山崖发出的可怕轰鸣掩盖了伦格攀爬时踩踏掉岩石发出的声响。他沿着窗户漏斗形的突口向上爬着,随时可能失足坠下的危险让他的心砰砰的跳个不停,可他知道到了这一步只能向上爬去,如果停下等待他的将是更多的危险。
向着大海的一个石砌窗子里闪动的灯光吸引了伦格,他虽然不知道那是不是玛蒂娜?埃?约瑟林的房间,可突出的窗台吸引着他向上攀去,然后紧紧抓住石棱边角用足全力向上跃起!
可伦格显然没有掌握好一个适度力道,所以在他撑着手臂跃上窗台之后,过劲的惯力带着他的身体猛然冲开木头窗户翻了进去。
用力过猛直接撞到石头地面的伦格被摔得七荤八素,在迷糊中他听到一声低低的惊呼,然后一个古怪腔调的声音从他对面响起:
“怎么是你?!”
伦格抬起头,愕然看到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女人站在自己对面一张桌子前,因为诧异停在半空手上的陶瓷罐里倒出的清水正顺着桌子流到地上,因为没戴面纱,伦格看到了一张略显黝黑的撒拉森女人的脸。
虽然是第一次正式看到这个女人的容貌,可伦格还是立刻知道自己真是爬错了窗户,眼前这个女人,显然是萨拉丁的妹妹拔丝玛公主。
“嘘……”伦格伸出手指放在唇边做出噤声的手势。然后他用不至于吓到这位公主的腔调开口说:“对不起殿下,实际上我……”
伦格刚刚开口,紧闭的房门突然发出一声“吱呀”轻响打开了!
被发现了!逮捕!审判!火刑?!
一瞬间伦格毛骨悚然!没有细想,如闪电般伦格已经拔出佩剑直向推开的房门缝中刺去!
“叮!”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房门中间的门缝里响起。令林格意想不到的是,门外的人居然有和他一样的想法――开门即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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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我的骑士!
明晃晃的刀尖从伦格眼前闪过,冰冷锋刃带走伦格肩头一片布丝!在他还没收回佩剑的时候,另一抹寒光已经划过架在一起刀剑穿过门缝刺向伦格的小腹!
再也无法挡在门口的伦格用力向后跳去,失守的房门立刻被推开!可是让他惊诧的是,站在门外的并不是他想象中的的黎波里卫兵或者是那位德朱洛骑士,居然是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紧身衣里的人!这时候他的手里正紧握着两柄短短的弯刀站在门口,只露出两个圆孔面巾后投射出的炙热眼神死死盯着站在伦格后面的拔丝玛公主!
看到伦格并没有大声报警黑衣人顺手关上房门。随着他嘴里“嘿!”的一声低呼,他的身子突然向前冲,手中两柄短刀一前一后随着冲势猛刺伦格胸膛!
火光映起的红色穿过中间的空地直袭而来,伦格本能的闪动身子躲过那人右手一刀,可他没有想到那人左手里短刀居然后发先至,锋利的刀锋立刻像切毒蛇般刺入伦格肋下!
“哦!”伦格痛苦的一声低叫,可是他的手臂却紧紧夹住黑衣人的短刀,他右手佩剑向上掀起,贴着那人的脸颊狠狠的砸了过去!伴着一声痛苦惨叫,佩剑十字护手的尖头刺进了那人的面巾,就在他还没发出第二声惨叫,伦格已经放开夹紧的手臂,左手捂住那人嘴巴,右手佩剑在他咽喉上用力一锉,随着鲜血喷溅,那人的头颅已经被并不锋利的“强剑”①生生割断!
一切发生的那么突然,两个都怕被发现的人在悄悄中进行的格斗瞬间决出了胜负。
“阿萨辛!”拔丝玛公主看着倒在地上不住抽搐的黑衣人向伦格轻呼一声,然后她疑惑的看着伦格肋下衣服被短刀扯开的口子。
“阿萨辛?”听到这个称呼,伦格脸上立刻变了颜色。他心有余悸的在公主疑惑的注视下掀开上衣,里面一件同样已经被短刀割开个大口子的短甲露了出来。
看着救了自己一命的短甲,伦格心里不由对汉弗雷感激不尽。
“殿下,看来有人不想让你回到你哥哥那里去呀。”伦格蹲下身看着已经不动的黑衣人对尽量保持冷静的公主说。
“真主会保佑我的。”拔丝玛公主带着奇怪腔调的希腊语让伦格觉得一阵诧异,他想不到这位撒拉森公主居然会说希腊语,这和他想象中阿拉伯女性连自己的文字都不懂的情景可真是相差太远了。不过当他想到传说中以愚蠢著称的雷纳德居然是那么个样子之后,他也就心安理得的认为这一切还真是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了。
“他是怎么进来的?”伦格小心的把那个阿萨辛刺客的衣服掀开,接着就看到了他腰带上挂着的一根缠得很紧的绳索,让伦格奇怪的是这根绳子是扁平的,如同腰带一样紧紧的和他的衣服缝制在一起“这是什么?”伦格不解的自语着。
“是图洛博。”公主垫着脚尖看了看尸体身上的那条带子。
“图洛博?”
“对,这是一种我们用来把自己绑在骆驼上不被沙暴吹走的工具,阿萨辛刺客用它来当爬高的绳索。”公主用她奇特的腔调解释着“那这个人就是从城堡外的悬崖上用这个爬上来的,就和你一样,只不过你是从外墙爬上来比他剩些力气。”公主用怪异的强调解释着,可伦格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一种放松下来的口气。这让他实在觉得不能理解,对于一个刚刚差点被人暗杀的人来说,公主的样子显得实在太有些反常了。
“那么你又为什么来这里?”拔丝玛公主看着这个当初和雷纳德一起俘获自己的人突然戒备的问,虽然这个人刚刚救了自己一命,可她还是认为这个人和地上已经死掉的刺客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这个人是从窗户进来而已。
听到质问立刻想起自己来意的伦格懊恼的摇了摇头,他没想到自己随意的刺探居然碰上了这么一件事。看着已经戴上面纱的公主,伦格的心里不住的转着念头。
“我实在抱歉,这是个误会殿下,不过现在我想你最好小心点。如果他真是阿萨辛,那也许他还有其他的伙伴。”伦格警戒的看着门口,这个时候他开始在考虑是不是需要惊动楼下的守卫,可当他想到自己的出现无法做到合理解释的时候,伦格就觉得自己真的遇到个大难题了。
似乎看出伦格脸上出现的那种犹豫,拔丝玛公主整了整自己的袍子,不慌不忙的说:“阿萨辛也许会派很多人暗杀我的哥哥埃及苏丹,可他们还没奢侈到到为了暗杀我就浪费那么多人的地步。”
不过尽管如此说,可她还是小心的走到床后的死角里:“不过难道的黎波里人不应该保护我的安全吗?如果我出事,那对的黎波里就是最大的灾难了。”
“殿下,请你放心,我会按照约定把你送回萨拉丁苏丹的身边。”伦格轻声对看着自己的公主做下保证“也许你不知道,我已经作为明天送你返回苏丹军队的使者。既然这是我们和萨拉丁的条约,那您的安全就是我们的责任。”
“所以你就半夜从窗户爬进一位公主的房间?”拔丝玛公主突然用种带着些讥笑的口气质问着“或者说所有罗马人或是法兰克人都喜欢这样呢?”
“请原谅殿下,不过我实际上是想爬另一扇窗子的。”伦格对眼前这个居然在这种时候还能如此镇定的公主不由暗暗佩服。虽然施蒂芬娜夫人同样具有如此坚强的性格,可是对于这么一位明显握不了剑也骑不了马的公主,伦格不能不觉得这个萨拉丁的妹妹实在是值得钦佩。
“可是殿下请原谅我的好奇,您似乎并不很担心刺客还有同谋。”尽管对这位公主并不了解,可伦格还是因为她那超出寻常的冷静而觉得疑惑,甚至他这个时候在怀疑自己杀的是不是萨拉丁派来救援公主的人了。
“我的确并不担心,因为我知道这个人不过是一个人而已。”拔丝玛公主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对于要刺杀的人,阿萨辛每次只会派出一个人,如果刺杀失败,会再派出另一个,直到这个人被杀死为止。迄今为止阿萨辛的刺客们只曾经为刺杀一个人兴师动众,那就是我的哥哥萨拉丁苏丹,”
“真想不到他们还是单干户……”伦格嘴里不由嘀咕了一句。
“那么说你是想去那位小姐的房间了?”拔丝玛公主明显并不想放过这个俘虏过自己的人“看来法兰克人的恶俗习气真是不容忽视,连所谓‘圣枪的守护者’都不能幸免。”
“是呀殿下,法兰克人也就这么点东西值得自夸了。”伦格实在不想再和这位公主纠缠下去,他万万想不到尊贵的埃及公主会是这么一个口舌尖利的人物。
“请您小心点殿下,现在我要到另一个房间去,你最好把门关死,还有窗户。”伦格说着把窗边一个很沉重的木箱般过去挡住了窗口。
“那这个人呢?”拔丝玛公主露在面纱外的双眉微微皱着,她并不害怕和一个死人在一个房间里,可对那种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她去厌恶到极点。
“殿下,一定有人想破坏的黎波里和你哥哥之间的协议。不论是出于义务还是需要,的黎波里人都要保护你的安全。”伦格安慰着公主“我会想办法让他们加强对殿下的保护,只要过了今天晚上,你就安全了。”
“可是,难道你想让我和这个男人的死尸共同度过一个夜晚?”公主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看着伦格。
“上帝……”伦格张了张嘴,他知道自己的麻烦要来了“好吧,殿下,在我回来之后,我会想办法把他移走的。”说着他不由看了看被自己用柜子挡住的窗口。
“很好,至少这样一来我的房间里就不会有太多难闻的味道了。”公主稳稳的坐在床边的毯子上,那种样子让伦格觉得她不是被囚禁,倒想是在自己的宫殿里挑剔卫生状况似的。
在说好一个开门的信号之后,他向公主做出一个小心的手势然后悄悄走到门边,听了一下之后轻轻打开房门。他惊愕的看到了倒在走廊一扇门边的莫莉安。虽然他猜测到那可能才是玛蒂娜埃约瑟林的房间,但是这时候他却不敢有任何举动。
让下面的守卫发现固然是危险,可在暗中可能随时出现的传说中的阿萨辛杀手也让伦格不由暗暗觉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特别是每当想到连萨拉丁都曾经因为得罪了那位中世纪的本大叔而被他手下那些亡命之徒刺伤脸颊,险些丧命,伦格就觉得自己真是既幸运又不幸。
走廊里很安静,除了从楼下传来的守卫们的喊叫和吵闹,没有一点动静。
看着躺在地上的莫莉安,伦格有些担心她的安危。虽然这个女人出卖了自己的女主人,可是他觉得至少她还知道关心女主人的生活。
“究竟是谁想杀掉拔丝玛公主?”看着外面的伦格心头转着这个念头,这个时候他根本想象不出究竟什么人在操纵这一切。可他知道正如他自己所说那样,肯定有人不希望看到拔丝玛公主返回到萨拉丁身边去。
看到没有动静,伦格立刻敞开房门走到莫莉安身边那扇门前,在低下身子探看到女仆只是昏迷之后,他稍一犹豫然后握紧手里的佩剑轻轻敲响了房门。
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从门里响起,接着伦格就听到了一个既显得陌生又难以忘记的熟悉声音从门边传出来:“是谁?是你吗莫莉安?”
“小姐,还记得安达契村子吗?”伦格轻声在门边说,同时他紧紧的盯着台阶下的楼梯和走廊“你还记得有个人曾经和你在一起在一辆翻到的马车里呆过吗?”
“你,你是谁?”房门里传出一声透着惊愕的问话,可伦格从那种惊愕中还听出了阵阵充满怀疑和期盼的紧张。
“小姐,你曾经因为这个人救了你奖赏了他二十个银币,可是这些奖赏都不如你说过他是个守护天使,他一定会守护在你身边的,现在这个天使来了。”
伦格声音刚刚落下,紧闭房门立刻打来了!一个年轻甚至还是个孩子的少女出现在了门里。
玛蒂娜·埃·约瑟林双手双手紧攥轻轻颤抖着,她看着眼前的伦格除了眼睛里露出说不出的激动和不可置信发不出一点声音。可是当她看到伦格手里沾着血迹的佩剑和倒在地上的莫莉安,她脸色立刻大变!
但是早有准备伦格根本没等她发出惊叫已经一步冲到她面前紧紧捂住了她已经张开的嘴。
“千万别叫小姐,莫莉安她没事!”
伦格一手捂着玛蒂娜的嘴,另一只拿剑的手紧紧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身,在她急剧挣扎中飞快的把她推进了房间。
“听我说,小姐你别叫,你要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的。”伦格在玛蒂娜耳边不住的低声叮嘱着,同时他的手从她的腰身上移到脑后轻轻抚摸安抚着她的情绪“你不是说过我是是你的守护天使吗?以前我救过你,后来你应该知道我还试图把你救出来,还记得吗?塔索或莫莉安应该对你说说过了,是吗?”
听到伦格的话,玛蒂娜的惊恐情绪慢慢平静下来,她停止了在伦格怀里的挣扎,然后在微微点头之后抬手指了指紧捂在自己嘴上的那只手。
伦格试探的放松,看到她并没有要发出叫喊的样子终于慢慢放下了左手。同时这个时候他也感觉到了紧抱在怀里的小人儿那已经开始变得凹凸有致的身体的变化。看着因为过于紧张而显得脸色绯红的玛蒂娜,伦格突然觉得怀里的这个当初还很青涩的年幼小女孩,已经开始变成个会吸引男人的少女了。
伦格有些尴尬的放开紧搂在怀里的玛蒂娜,然后在对着女孩做个噤声手势之后立刻小心的把昏迷的莫莉安搬进房间,然后顺手关上房门。
“你……莫莉安她怎么样,为什么你会在这?”玛蒂娜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女仆,她习惯的紧攥裙子的前摆,声音里透着难以形容的恐慌和疑惑。
将近一年来连串令她无法接受的变化和囚禁的生活,已经让这个原本应该还是天真烂漫年龄的女孩子变成了一只充满多疑和恐惧的胆怯小鸟。
看着她惊恐不安的样子,从心底升起怜惜的伦格突然有股想杀人的愤怒和冲动。
“小姐,你还记得我,”伦格对满面惊疑的玛蒂娜微笑着。他尽量让声音轻柔,因为他看出这个女孩无论怎么掩饰也无法摆脱的惊惧“那你一定不会忘记我曾经答应过要保护你。”
“是的,你说过,你说过!”玛蒂娜不住的点头,她逐渐从惊恐中清醒过来,看着旅途邂逅的这个年轻人,她没有想到他居然真的遵守了那个随意的诺言,她的眼睛一下模糊起来,将近一年的委屈和被囚禁的恐惧在这一刻迸发出来,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眼睛里闪动着不敢置信的混乱:“你说过,你说过会成为我的骑士,会保护我,你真的来了,真的来救我了?这是真的吗?”她伸手轻轻抓住伦格的手掌,小心的抚摸着,似乎生怕稍一用力一切就变成了虚幻。
“是真的小姐,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可是我就是为了你来的,”伦格抬手抚摸着这个小人儿柔顺的头发。在他的手指碰触到那一头滑润发丝的时候,他感觉到玛蒂娜微微侧头,把额头靠在他手掌上轻轻摩擦“你真的在这儿,我原本以为一切都只是我自己在胡思乱想,为这个我真的要感谢上帝的奇迹。”
“这真的是你,真的!”玛蒂娜感觉这抚摸在自己头发上的手掌的触觉,到了这时她才似乎真正知道一切是那么真实,自己真的见到了可以拯救自己的人“真的是你,我的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