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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妖方狄     凡世歌txt下载     凡世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神殿、逆瀑

    石碑的那一边,仍是蜀道,阴森森的蜀道,扭曲怪异的蜀道。

    沈飞看着倒在路边的森森白骨,头皮阵阵发麻。

    “沈飞,有没有后悔,脑子一热陪我闯了进来。”邵白羽拍了拍马背,抚慰白瀚王安静下来,同时温和地说道,“是不是已经后悔了。”

    “嘿嘿,还真被你说对了。”沈飞笑嘻嘻地回答,“我确实后悔了,后悔的是,当时没有随便找个仙人,拜师学艺。咱们当时如果真拜师了,仙人们必定像守护财产一般,时刻盯着咱们,也不会一窝蜂地拥出去,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那帮家伙虽不顶事,但毕竟不是怂包,有他们在,那炎小儿,也就不敢太过放肆了。”

    “呵呵。”白羽低笑,“以炎天倾的能耐,就算多几个三流仙人留下来,也是于事无补的。”

    “人多力量大嘛。”

    “沈飞。”

    “怎样。”

    “我真后悔,没早一点认识了你。”

    “现在也不晚啊。”

    “呵呵,有些迟了。”邵白羽惨笑,“你知道,我抱着母亲回去,族人们怎么说吗。”

    沈飞沉默,等他继续。

    邵白羽道:“我母亲惨死,他们的脸上非但没有任何悲伤,反而各个幸灾乐祸,大吵大闹地要分家呢。”

    “人心如此,不必介意。”

    “是啊,人心如此。除了你和君如之外,没人是真心待我的。”

    “有我俩,已经足够。”

    “昨晚的事情,你见到了。”

    “见到了。”

    “我母亲的死因,千万不要向君如透露。她还太小,太天真,承受不了这份苦的。”

    “放心吧,打死也不会说的。”沉了一下,沈飞望过来道,“你也还没成熟到独自抗下这份苦的地步。想哭就哭出来吧,这里没有别人,你可以尽情发泄。”

    “我的泪已经流干了。”

    “在我面前,不要说这样的狠话。没有这个必要的。”

    “是,我明白。”

    “别忍着了,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些。我自小无父无母,不知道亲人关怀的滋味,但无数个凄冷的夜里,却总是寂寞孤单的惊醒,渴望身边能有个亲人作伴。”

    “我最亲的人已经死了。”

    “我便是你的亲人。”

    “真的吗。”

    “记得咱俩第二次见面时,你说过些什么吗。”

    “夸你帅吗。”

    “你说要和我结拜。”

    “是啊,我是说过。”

    “还算数吗。”

    “当然。”

    “那好。”沈飞跳下马背,挥手示意白羽过来,“我俩便在这里,对月起誓。”

    “好,对月起誓。让天地鉴证。”白羽激动万分,跌跌撞撞地滚落马背,跪在沈飞的对面。

    两人抬头望天,双手互握:“我沈飞。”“我邵白羽。”

    “对月起誓。求天地鉴证。”

    “从今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如有违背,天地不容。”

    轰隆,扭曲的天空中降下了旱雷,像是老天真的听到了两个少年人的声音,雷光闪耀中,邵白羽再也忍耐不住内心的悲伤,紧紧拥着沈飞,哭泣了起来。

    他的泪浸湿了沈飞脏破的衣衫,他总归也只是个孩子而已。

    仅仅是个孩子。

    这一日,是两位人皇结拜的日子,被永远永远地载入了史册。鉴证了这个特殊时刻的,只有一个人——药人。

    他躲在暗处,静悄悄地注视着一切的发生,眉头深锁为一个大大的川字。

    ……

    洛水之柔光罩住了老乞丐遭酒气腐蚀严重的身体,这个真名为云烈的老人,御剑直上方栦云顶,撞入玄青宝殿。

    飞瀑逆冲,仙气缭绕,一位布衣道人盘膝坐在瀑布激流之上,滴水不沾。

    ——上善若水。

    这是修道之人毕生追求之极致境界。

    布衣道人眼皮微微抖动,他身后的飞瀑激出一道水剑。老乞丐一展洛鸣,劈开水剑,径直走了过来。

    布衣道人这才睁开了眼睛,细长的瞳孔中,光芒内敛,在最深处,凝结为一把小小的道剑。这柄道剑明明藏在瞳孔最深处,细小如针,却又历历在目,仿佛随时会划破时空飞来,真是玄妙无比。

    “师弟,这么慌张的闯入玄青殿,到底有何要事

    老乞丐在水潭前站定,面容严肃地道:“饕餮解封,魔教妖孽公然在蜀山脚下杀人,算不算大事。”

    “我早知饕餮解封,却没想到,魔徒们胆敢公然来蜀山挑衅。”

    “你知道饕餮被解封了?那怎么不提前预警,也好有个防备。”

    “饕餮之事,关系甚大,我担心咱们自乱阵脚。”

    “杞人忧天。这下可好,蜀山的脸真是丢尽了。”

    “到底怎么回事。”

    当下,老乞丐将初入莫府遇见两位惊世少年,仙人指路传莫君如玄女剑,魔剑饕餮出鞘,自己惨遭暗算,直至最后,引两人入通天路的事情经过完完整整地叙述了一遍。

    在这个故事的末尾,布衣道人深深地吸了口气,深如寒潭的眼睛闭合上,静静地沉思了一会儿,“没想到一日之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果然九龙现身,会带来巨大的不祥啊。”

    “你怎么确定是九龙的。”

    逆瀑一顿,布衣道人掀开额头上的灰发,露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一道拥有火烧般融化的皮肉,断口又非常齐整的伤疤:“在火光冲起的时候,这道伤痕又痛了起来。”

    老乞丐身体微微颤动,道:“我以为它已经好了。”

    “永远好不了的,这是九龙的诅咒。”

    “我没见到那柄剑。”

    “那样巨大的火力,只有倪老儿才能发出,想必是在你赶到之前,先离开了。”

    “难道这几年,他一直藏在蜀山脚下养伤?”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

    “我们现在怎么办。”

    “召集六峰峰主,共商大事。我们蜀山已经沉寂得太久了。”

    “你要公然和魔教开战吗。”

    “战幕早在八年前便已经拉开,只是这些年为了养伤,我一直按捺,没有机会出手罢了。”

    “听你的语气,像是已经有了计划。”

    “先从引蜀中千山归心开始吧。”

    “你确定要从最难搞的开始吗。”

    “蜀山的离析是因为外力的减弱,当魔教大张旗鼓的作恶时,各仙门为了自保,一定会重新归入本门之下的。”

    “那两名少年怎么办。”

    “他们是人才,但都有心结,身上戾气太重,不适合我蜀山的道术。”

    “啊?我没听错吧,本来我还担心会被你怪罪呢。”

    “我的想法和你一致,宁可身边一群饭桶,由我费力地为其开光引路,也不愿意,经自己之手,教出一个难以控制的异兽。”

    “那二人岂不是死定了。”

    “也不绝对,若他们真的走了出来,便证明确实与我派有缘,到那时候,即便明知后患无穷,我也会倾囊相授,这是我们蜀山剑派传承已久的规矩。我会遵从。”

    “你明明知道,不可能有人走出那条路的。”

    “我俩不是人吗。”

    “当年是师傅暗中出手相助,否则,怎么可能出的来呢。”

    “嘘,你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的。”

    “我当然知道,所以屁话没说,就答应了引他们入通天路,老家伙我本来以为你会如师傅当年那般惜才,出手帮忙的。”

    “呵呵,你放心,我会偷偷地瞅一眼的,如果确实惊才绝艳,并且未被仇恨支配,或许会拉他们一把,当然,如果结果相反地话,呵呵……”

    “师兄,这些年闭关,你的心变硬了许多。”

    “师弟,我说这些话的真实目的,你该清楚。”

    “放心,我知道规矩。只要你不出手,我是绝对不会出手干涉的。”

    “记住你说过的话。”

    “当然。我可是云烈啊。”

    “呵呵,蜀山之虎。多久没有见你这样斗志昂扬了。”

    “那个名叫炎天倾的小子,可是彻底把我激怒了。”

    “没必要和晚辈一般见识。”

    “你是没亲眼见到他,见到了也会和我一样的。”

    “呵呵,晚辈之间的事情,最好还是让晚辈们自己解决,我的亲传弟子,绝不在他之下。”

    “他啊,钝了点。”

    “这样的人,才能触碰到道的极致。”

    “这些年,你也没一心一意养伤嘛。”

    “这八年来,我就做了两件事,其一,养伤。其二,塑造一个足以继任自己位置的接班人。”

    ……

    通天路内的一天,等同于正常环境下的一个星期,沈飞和邵白羽在入口处磨蹭了小半天的时间,以外界的时间计算下来,大概已经有三四天的时间过去了。

    白瀚王和墨玉并驾前行,出人意料的,一路上并未遇到多大的阻碍,只是在翻越一座矮丘时,花费了些气力。

    身边鸟语花香,绿草茵茵,宛若仙境,在进入前方的峡谷后,悦耳的水声清晰可闻,两人相继下马,牵着坐下骏马进到谷内。

    清风拂面,香气缭绕,色彩艳丽的迷人花谷当中,挺立着一座炊烟袅袅的秀气草屋,有风韵犹存的妇人在晾晒被子。

    这美妇上半身穿着一件天蓝色的小肚兜,裸露出肩膀和手臂,下半身穿着长筒宽松的裤子,赤着脚,每个粉嘟嘟的脚指头都被花彩涂成了不同的颜色。一头黑长的秀发,被一条彩绳用心的梳在脑后,迎着阳光的笑容比醇酒更加醉人。

    两人都是少不更事的年纪,远远地望着妇人,竟都怦然心动。

    这可不是少女们的青春靓丽,而是成熟妇人才有的美艳动人。即便是同样气质的邵母,用来跟这位美妇做比较,都相形见绌了不少。

    两人都看得痴了,不禁便向着草屋走了过去,离的近了,才发现,色彩艳丽的蝴蝶争相围着妇人起舞,一只小松鼠,懒洋洋地趴在妇人的肩膀上,像是在那迷人的体香中睡着了。

    两人张大了嘴巴,同时说道:“你……你是丛林女神吗。”

    妇人似是早已发现了他们,迎着阳光迷人地笑了笑道:“姐姐我啊,只是个上了年纪的村妇而已。”

    沈飞呆呆地望着她,痴痴地道:“哪里有你这么漂亮的村妇啊。”

    美妇娇笑一声,娥目扫来,媚波如电,“小弟真会说话。看你们风尘仆仆的,想必是误闯进来的旅人了。”

    “旅人?误闯进来?”邵白羽微微蹙眉,问道,“这里不是通天路吗。”

    “呵呵呵。”美妇巧笑,高挺的胸脯随着略显放荡的声音上下起伏,呼之欲出,直看得两个热血少年鼻血狂喷,忙着避开目光,她道,“什么通天路啊,这里明明是万花谷啊。

    “万花谷。”忙着堵住鼻孔的两人同时一惊,“什么万花谷。”

    “看来啊,你们两个小坏蛋真是误打误撞走进来的。这里是药王殿万花谷啊,我是药王刑泰的夫人,沈碧娇。”

    “药王刑泰?沈碧娇?”两人都觉得脑袋一阵阵发晕,急着报仇的邵白羽更是心急如焚,语气直冲地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明明是在通天路上。”

    美妇娥目一剜,略带责备地说道:“小弟弟,出门在外,讲点礼貌,不然可是会吃亏的哦。”她倒是对沈飞极是喜爱,将手中的衣服晾好后,便径直走上来,拉住了沈飞的胳膊,“小弟,我看你面善,怎么称呼啊。”

    后者但觉醉人的体香迎面扑来,手臂肌肤湿热,相贴的触感滑腻腻的,让他脸颊臊红,小鹿乱撞,少不更事的沈飞,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甚至不敢抬头,看美妇一眼,只能随口应付着:“我,我,我叫沈飞。”

    美妇嗤笑,宛若银铃之音,“你也姓沈啊,难不成是我失散已久的弟弟,难怪咱们这么有缘了。”

    她更加亲昵地靠上来,相触的肌肤让沈飞意乱情迷,几乎忘了此行至此的目的,幸好面容严整的邵白羽过来提醒,“沈飞,不管这里是不是通天路,我们都要走了。”

    “好,好。”沈飞哪里敢看美妇一眼,磕磕巴巴地答应着,“白羽说的对,我,我们是该走了,再见。”

    美妇倒也不阻拦,任他牵着墨玉远远地逃离了开去。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两人闷头前行,美妇银铃般的笑声始终萦绕在耳边。

第三十一章 鸡不取食,狗不敢吠

    确如她所说,这里是一片山谷,周围只有花海和碧潭,没有出口,无奈之下,两人决定另寻道路,可惜,刚刚走回入口,就发现来时的道路隐没无踪,前方不远处,便是入通天路时,经过的那块断碑,断碑是条界限,只可入,不可出。好诡异,邵白羽不禁动怒道:“莫不是那云老儿既不愿意收我为徒,又怕我入魔,所以故意将我们引入这处绝地当中。”

    沈飞知他报仇心切,宽慰道:“不如我们先去那妇人居所投宿一夜,向她打听些情况。”

    “也只能这样了。”

    这样,两人两骑,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草屋内,烛光婉约,沈飞的心里暗暗的有些期待,整整衣衫,正待敲门,却有“咿呀”之声,从屋内传来。

    两人少不更事,哪里知道这“嗔”声代表了什么,极为无趣地敲打房门,“夫人,刑夫人在吗。”

    在两人敲门的时候“咿呀”之音并没有马上停止,显然是屋内之人还在沉醉,直到敲门声实在无法忍受,屋里面才有了窸窣的穿衣声,片刻后,阖实的房门从里面打开,妇人娇媚如花的容颜出现在两人的眼前,她发丝蓬松,衣衫不整,望过来的目光稍稍有些尴尬。

    沈飞和邵白羽直到此时,才知道刚才的声音代表了什么,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俩实在无处落脚,不知在您这借宿一晚可好。”

    “屋内狭小,无处落脚,你俩进来喝杯水吧,至于夜里休息,恐怕只能在屋外将就了。”

    “当然,当然。”沈飞打眼一扫,见到一位白俊的书生端着竹简坐在桌前,便道,“没想到药王这么年轻,幸会幸会。”

    后者淡淡一笑,对着二人点点头。

    沈飞还想上前客套两句,却被邵白羽拦下了,“兄弟,他不是药王,快走吧,别自找没趣了。”

    美妇脸颊一红,道:“这位是我的表弟,知药王上山采药,怕我一个人危险,便过来陪我。”

    “哦,原来如此。”

    沈飞恍然大悟,与白羽对视一眼,心道:咱俩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抱歉,抱歉。我们讨杯水喝,这就离开了。”

    “后院有些青草,带着马匹过去吃吧。”

    “谢谢。”

    “敢问,想要出谷,该如何走。”关门之前,邵白羽对着白俊书生问道。

    俊朗书生合上竹简,平放在桌上,站了起来,“花谷为药王创建,分前坪和后坪,前坪便是药王和其夫人的居所,后坪则是花谷其他居民的住处。欲往后坪,需从水潭最深处,绕行。

    “水潭最深处?”

    “是的,那是去到前坪的唯一方法。大概要闭气一刻钟的时间。”

    在俊朗书生说完这些的时候,美妇的表情明显僵硬,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微笑着将两人送了出去,重新阖上了房门。

    屋里的烛光熄灭了,“咿呀”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只不过刻意压低了许多。

    两人牵马绕到屋后,果然看到一小圈栏杆围着几头卖相不错的黑马,两匹马王一至,这些黑马不免躁动,墨玉撩蹄嘶鸣两声,一众马匹才安静下来,向着角落里聚集。沈飞见它们害怕,便劝白羽不要过去打扰,后者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马厩外摞着厚厚的草垛,两人当下跳了上去,向后倚靠的时候,却觉得被某样种尖锐的事物抵到了后背,当下翻看草垛,却见厚厚的草垛下方,埋着一具干瘪的人骨,抵住他们的,便是这副骨架凸出在外的肋骨。

    两人互望一眼,同时陷入沉思。

    ……

    夜里,沈飞听到门声,起来查看,见名为沈碧娇的美妇人端着长、宽俱为一尺的精致木盆走出来,香肩半露,浓密的乌发缎子一般披散着,体香诱人。

    关门的时候,她的目光跳动了两下,姿态婀娜地向着山中碧潭移动过去,沈飞凑到门前,隔着门缝向里看,发现屋内火烛重新燃起,那少年书生已经不在了,奇怪的是,桌子上的竹简却未被他带走。

    沈飞眉头一紧,沉思片刻,循着美妇的香味跟了过去。

    他脚步沉,呼吸重,跟踪伎俩可谓拙略,走在前面的美妇早已发现了,但并不戳穿,径直走到水塘前,掀起清水,清理身上的汗渍。

    沈飞面颊酡红,滚烫,喉咙剧烈地咕咚了一下子,躲在石头后面偷瞧。

    观看美人洗澡?

    这么猥琐的事情似乎不该是他做出来的事情。

    而那美妇更是特别,明知被人偷窥,没有丝毫扭捏之情,一边动作柔美的洗头,一边用温布清理身子。

    她的外衣薄薄的,在雾气弥漫的水池前如同一层膜,紧紧地贴在身上,将她曼妙的身材凸显的淋漓尽致。

    沈飞看得呆了,脖子伸得长长地向前挪动了一步。

    “擦。”一声擦响。

    沈飞心中一凛,身体瞬间僵硬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望向潭中,便见瀑布般的黑发划过半空,剔透晶莹的水滴凝结为霓虹,美妇勾人心魄的目光穿透浓雾而来,在自己绯红的脸上深情婉婉地“舔”了一口,接着,身体一倾,跳入潭中。

    沈飞手抚胸口,极力安抚快要跃出胸腔的心脏,目光一寸不移地盯着碧潭。许久之后,仍不见美妇露出头来,不免心慌,跌跌撞撞地跑到潭边,倾身向水中观望。潭面平静,沈飞努力地拨开碍事的水雾,但仍看不真水下的境况,不知不觉间,额头已经离水面越来越近。

    “哗。”的一声,柔若无骨的“蛇臂”弹出水面,一把勾住了沈飞的脖子,美妇精湿着衣衫,充满魅惑力的诱人丰唇,在沈飞左侧的脸颊上狠狠地亲了一口,“来吧,随我来水中。”她的双瞳中跳动着蛊惑的光。

    沈飞与其对视的眼光逐渐变为和其相同的颜色,不加抵抗的,随着美妇,滚入潭内,与此同时,身后的密林之中现出一个人影,这人脚步虚浮,轻飘飘地来到水塘前,看到水面上越聚越多的血污,满意地点点头……

    另一边,睡至清晨方醒的邵白羽,在充满肉香的茅草屋内,见到了手握竹简的白面书生。

    邵白羽微微蹙眉,走进屋去,道:“你还不走嘛,不怕药王回来?”

    书生也不抬起,淡淡说道:“来就来喽,我是碧娇的表弟,怕什么。”

    “你真是他表弟啊。”

    “我是他唯一的亲人。”

    “那你俩昨晚还……”

    “这叫亲上加亲。”

    “我觉得你没说实话。”

    “哈哈哈,当然,逗你呢。”

    “你很无聊诶。”

    “是很无聊啊,这里的每个人都很无聊,所以只能在床上多下些文章了。”

    “你们都被困在谷里?”

    “万花谷的人,终身不得离开。”

    “为何。”

    “原因你自己去找吧。”

    “屋后有一具尸体。”

    “哦,正常,药王经常用人试药。”

    “你怎么说的这么平常。”

    “看得多了,就习惯了。”

    “你不怕也被药王杀掉吗。”

    “怕,有用吗。”

    邵白羽沉吟,狐疑地打量对方,道:“你真不着急走?”

    “不急。”

    “沈飞和药王夫人都去哪了?”

    “不知道,我醒来屋里已经空空如也。”

    “你又在说谎。”

    “何以见得。”

    “直觉。”

    “呵呵。”

    “我想去找他们,你要一起吗。”

    “不了,前坪就这么大点地方,要是寻不着,肯定便是去了后坪,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那好,我自己去找。”

    “去吧。”

    邵白羽抬步跨出门槛,前脚踩稳时,忽侧过头,语气阴沉地说道:“话说,我的眼睛你似乎一点都不怕。”

    白面书生摇了摇头,道:“死人都见多了,何况像你这般英俊的后生。”

    “呵呵,说的也对。”

    邵白羽牵着墨玉和白瀚王在万花谷内转了一圈,最终走到水潭前,看到了岸边凌乱的脚印,“难道是下去了。”他深望过去,发现水面下混混沌沌的,看不清楚其中的一草一物。

    “真是邪门了。”他拍拍墨玉的颈子,道,“闻闻,这是你主人的味道吗。”

    墨玉当真嗅了两下,上下摆摆头。邵白羽道:“既然这样,也只能深入虎穴,一探究竟了。”

    说罢,纵身一跃,跳入潭中。

    水中冰寒刺骨,邵白羽四肢并用,向潭底疾冲,大概十一二米深的样子,便已触底,又寻找了一圈,果然见到一个洞口,不禁欣喜若狂,收紧了身子,奋力一扑,到了洞中,又游了几米,便见到了亮光,循着亮光,加快了踩水的频率,最终到达一个灯火通明的洞穴里,他大口喘息,挣扎着离开水面,平躺下来,休息半刻钟时间,便顺着火把,走出了洞穴。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药田,有无数佝偻瘦弱僵尸般的人类,在田间耕作。

    鸡不取食,狗不敢吠,荒草不生,人人浑噩,站在洞口,邵白羽能够清楚地看到蜜蜂窝似的混居屋子里,出入着数都数不清的瘦弱人类,如果说,前坪是一片祥和的世外桃园,那么后坪,便是失去了希望的人间地狱。

    邵白羽本能的感到危险,急欲离开此地,但为时已晚,未等转过身来,便觉得脖子一痛,世界天旋地转起来。

    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一间四壁无窗的牢笼内,药王夫人是这座牢笼里,除了自己之外唯一的活人。

    他奋力挣扎,才发现四肢都无法动弹,原来是被五花大绑在一张冷冰冰的石床上。

第三十二章 眼中的贪婪

    混沌一片的眼睛里,放射出阵阵的冷光,仿佛是老天再度眷顾于他,在这充满绝望的的境地里,他反倒了冷静了下来,出奇的冷静,洞察力超越以往无数倍,屋子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掌握到。

    上天不想让邵白羽死,却让他经历种种磨难,没人知道为什么,但这是老天的意思。

    药王夫人沈碧娇换了一身肥大的斗篷,斗篷里空无一物,白肉可见,沈碧娇的身材绝对傲人,沈碧娇的面容依旧娇艳,但此时此刻,映入邵白羽的眼中,这些诱人犯罪的魅惑都如毒酒一般难以下咽,他紧盯着沈碧娇双手中的石罐,心脏随着她一下下的鼓捣,而沉到谷底。

    沈碧娇在一点点地碾碎罐子里的草药,就像在一点点揉碎自己的心。

    邵白羽知道,此时自己必须拖延时间,所以出声问道:“夫人,咱们这是在哪啊。”

    “嘘,我是药王夫人,可不是你的夫人,臭小子没大没小的。”沈碧娇也不抬头,笑骂道,“你啊,真该跟那位与我同姓的小伙子学学礼数。”

    “沈飞?他在哪。”

    “他啊,他就在……嘿嘿,想套我话,我偏不说。”

    “夫人。”

    “叫我药王夫人。”

    “是,药王夫人。您把我困在这,可不太好。”邵白羽故意道,“一会儿药王进来,看到你我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又都衣衫不整,怕是要不高兴了。”

    “呵,臭小子,就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的,离男人还早着馁。”

    “这话我可得驳您一句,男人,乃是阳刚之人,凡怀有阳刚之气者,皆为男人,岂有胖瘦之分。”

    “满口歪理。”

    “你说不过我了。”

    “我不想和你说。”

    “药王夫人,您在研磨些什么啊,气味好刺鼻。”

    “这个啊。嘿嘿。”沈碧娇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这个是忘忧草,是让你忘记所有烦恼和忧愁的绝世草药。”

    她捻起露出的粉末,放到白羽的鼻下,“怎么样,是不是很香啊。”

    “味道好呛。”白羽心中一凛,忆起古籍中记载的一段话,“南山之巅,有无忧草,味近于白鳞,汁甜如蜜,剧毒之物也,人畜初食之,精神亢奋,一连三日不眠、不饮、不食,嗜性无度。其后成瘾,每日必食之,若不食,则自内而外奇痒难耐,如被万虫啃食。”

    想到那些在药田上耕种的佝偻蚁辈,白羽惊的一身冷汗,勉强挤出个笑容道:“这样不好吧,万一我吃了这奇草,兽性大发,做了什么伤害您的事情出来,可就不妙了。”

    沈碧娇狡黠笑道:“放心吧,捆住你的这副锁具,是北海玄铁铸造的,就是身怀道法的仙人,也捆得住。”

    “仙人。”邵白羽狭长的双眼骤然一亮,猛地想起了什么。

    仙人。是啊,我怎么忘了,我有着连仙人都无法企及的绝世能力。

    在难以察觉的角度下,邵白羽用右手扣住了身下坚硬的床板,有祥瑞的光芒在手心中闪烁,“一定要成功啊,一定要成功啊。”他在心里默念着。

    沈碧娇却不知道面前的少年拥有那般惊人的能力,见他脸孔坚硬,面色难看,还以为是被吓到了,仰起头,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没办法,在这片土地上,大家都是奴隶,只能活在药王的阴影下,没有人能够例外。”

    邵白羽为了拖延时间,附和地问道:“药王,他到底长什么样子,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沈碧娇道:“其实即便我不说,你这么聪明,应该也猜到**分了。药王在这里建立药田,强迫和引诱误入的旅人吸食无忧草,迫使其为他卖命。这些上瘾者为了每日闻到无忧草的芳香,只能不分日夜的辛苦劳作,如同牲畜。”

    “据我观察,药田中种的好像不是无忧草吧。”

    “当然,药王怎么可能将这么珍贵的东西种在随手可及的地方。”

    “那无忧草到底都被藏在哪了?”

    “嘿嘿,这个可不能告诉你,这是前后两坪,最重大的秘密之一。”

    邵白羽定睛打量对方,两道星眉微微蹙起,道:“你真的是药王夫人吗。”

    “呵呵,我当然是药王夫人了。”

    “这些人都是贪慕你的美色而上钩的?沈飞是不是也已经沦陷了,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愧疚。”

    “愧疚。愧疚又有什么用呢。”

    “当然有用。只有怀有愧疚之心,才可以赎罪。”

    “我身上的罪孽已经太重太重了,怎么还都还不清的。”

    “你真的是药王夫人?”白羽第二次问道。

    “名义上是吧。”沈碧娇的语气略有松动。

    “你能从药王那里获得什么。”

    “这是秘密。”

    “我们明明进入了通天路,怎么成了万花谷。”

    “这也是秘密。”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说吧。说完之后,你便也将沦为奴隶。”

    “如果上天降下恩赐,让你回到过去,你还会为药王做事吗。”

    “我……大概会吧。”

    “这么看来,你已经无药可救。”在沈碧娇惊讶的目光中,道道祥瑞之光自邵白羽身下的石床中流溢出来,龙的图腾欢啸着与其英俊的身影合二为一。“啪啪啪啪啪。”下一时刻,捆缚住白羽四肢、颈子的五只铁环同时打开,一只愤怒的手掌从下方伸来,打翻药罐,捏住美妇的脖子,狠狠用力。

    沈碧娇被巨力推着,连退数步,后背抵住墙壁,她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从这一刻开始,她再也敢说邵白羽是“男孩”了。

    “怎样,我再问一遍,如果上天降下恩赐,你可愿意赎罪。”邵白羽混沌一片的眼睛逼视过来,近在咫尺的呼吸,让美妇抽搐。沈碧娇的脖子被捏的很紧,面带痛苦地张了张嘴。邵白羽稍稍卸去了些力道。

    沈碧娇道:“我……我也是被药王控制的棋子而已,我真的……”不等说完,一股大力自勃颈处传来,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颈子折断。沈碧娇胡乱地扑腾着四肢,无限悲悯的乞求道:“别……别掐了,放过我,我说,我什么都说。”

    邵白羽仍不松手,似在检验她话语的真实性,沈碧娇道:“小兄弟,饶我一命,我把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饶我一命。”

    “那好。”邵白羽右臂用力,提起沈碧娇,用石床上坚硬、冰冷的锁链将之捆紧,接着捡起摔碎瓷罐的碎片——最锋利的一片,在她脸上摩擦,“说吧,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从现在开始,如果这张诱人的嘴里蹦出来一句假话,我就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最丑陋的人。”

    沈碧娇用力地呼吸,瞪大的眼睛就像在看死神,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她看到了说到做到的决绝,这份决绝让她充满惊奇和疑惑,毕竟,邵白羽的年纪不过十三岁。

    “听明白了吗。”邵白羽冷酷地问道。

    沈碧娇娇躯颤抖,连连点头。

    邵白羽道:“这里到底是通天路,还是万花谷。”

    “万花谷。”

    “万花谷是通天路的一部分?”

    “差不多吧。”

    “出谷的方法是什么。”

    “没办法出谷,只能回前坪。”

    “我再问一遍。”邵白羽威胁着将手中刀锋一般锐利的瓷片,向前递了递。

    “真的没有出谷的方法,真的没有。”沈碧娇在有限的空间内,尽力的躲闪着,“真的没有。从来只能入谷,不能出谷的,这是万花谷的规矩。不骗你。”

    “怎么可能无法出谷。”

    “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前坪只有来路,而无去路,后坪是山中之城,只与前坪相连,走入的人,根本无法离开的。”

    “你在骗我。”

    “真的,真的。我不敢骗你。

    “如果没办法出去,药王种许多的草药做什么。”

    “药王种的草药,名为四季常青,乃是顶级驻颜之物。”

    “哦?这么说,你和药王都在靠此药维持喽。”

    “差不多吧,记得那汪碧潭吗,其实那里面全是药水,我与药王每隔一段时间,在其中泡上一阵,便能永远不老。”

    “你真的是药王的妻子?”

    “可以这样说吧。”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还对我隐瞒了什么。”

    “我刚才说的没有一句假话。天地为证。”

    “真的?”

    “当然。”

    “你应该清楚欺骗我的后果。”

    “我不敢。

    “那好,药王现在何处。我要找到他。”

    “他就在顶层,但是身边有药奴的护卫,你抓不住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没用的。药奴力大无穷,不惧死亡,而且绝对服从于药王的命令。”

    “真有这样的人?”

    “那是药王的杰作。”

    “这样。”邵白羽低下头,沉思了片刻,“无忧草在哪放着。”

    “你要做什么。”

    “快点回答问题。”

    “在仓库里。”

    “带我去。”

    “好吧。”

    解开锁具,沈碧娇揉搓着红肿的手腕,眼中闪过异样的光芒。

    邵白羽道:“我的眼睛能够看穿一切,所以,不要给我动什么花花肠子。”

    “我只是在想,门外把守着药奴,咱俩要如何除去。”

    “这栋建筑里,每一层都有药奴吗。”

    “除了我和药王身边的近卫,只有仓库前有药奴把守。”

    “把他们叫进来,我来对付。”

    “两名药奴可以轻易的撕碎你,你真的不怕。”

    “怕有用吗,药王既然就在楼上,看你总不回去,肯定会怀疑的,到时候一样会死。”

    “那你做好准备吧,我要唤他们进来了。”

    邵白羽将瓷碗的碎片收入掌心,拉着她走向和门同侧的角落,摆好了前冲的姿势,双目紧盯着铁门的窗户,“喊吧。”

    “兹瓦拉希德,哇亚撒。”沈碧娇的嘴里咕噜挂啦的蹦出来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文字,没有一句能听懂的,不过很快,外面的守卫便给出了回应,随着一阵闷闷地拖拽声,铁门从外面被拉开,身长黑鳞的守卫走入密实,四下寻觅。

    当看到角落中的两人时,流叶一般飞出的邵白羽,已经精准的用瓷罐的碎片切开了两人的喉咙。

    他正待回身,却听角落里响起一个声音,“小心。”

    药奴锋利如猫科动物的爪子,几乎与那个声音同至。白衣翻舞,邵白羽毫不犹豫的前倾身体,避开攻击,接着回身一脚,正踹中药奴的侧脸,不过后者全无痛感,挥舞着利爪再度攻来。

    邵白羽以手支地,旋转而起,手中碎片连续切割在这名药奴的脸上,颈子上,身上,直到某一下刺穿了他的后脑,后者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来不及休息,后一名药奴已经踩着同伴的身体扑来,他们不仅悍不畏死,力大无穷,而且动作敏捷,邵白羽双脚在地面上连踩五下,身体津贴地面飘掠,在后背靠近墙壁后,悍然拔起,双掌一推,将瓷片摁入紧追而来的药奴双眼之中,两条血箭随即射出,闪身躲过对方胡乱、张狂的扑咬,邵白羽走到沈碧娇的身边,拉起对方,走出了牢笼。

    在逃亡的路上,他不禁问道:“之前,你为什么出声提醒,我死了不是更好。”

    沈碧娇干笑两声,闭口不答。

    确实如她所说,除了身边的近卫之外,走廊上没有任何药奴出现,可见他们的珍贵。

    一路顺利地到了仓库前,邵白羽望着并排守卫在那里的四名药奴,问沈碧娇道:“你能不能下一道命令,让他们自杀。”

    “确实有这样的命令。但药王没有教我。”

    “那还和之前一样,你让他们过来。”

    “这四名药奴同进同退,不会离开仓库五米的地方,咱俩这个位置,我的命令不起作用。”

    “真有如此精密的操作?”

    “当然。”

    “一打四,我也没有把握。看来只能智取了。”

    放开沈碧娇,邵白羽快速揉搓双手,祥瑞之光于手心中闪现,沈碧娇表情诡异的盯紧了他的手心,直到看着他将手掌插入地面,操控后土,捆缚四名药奴时,方才移开目光。

    邵白羽施展轻身功夫,栖近了他们,顺利摘取其中两名的首级。另外两名药奴,因为力大无穷,趁着同伴惨死的功夫,挣脱了束缚,邵白羽不和他们硬碰,边打边闪,最终刺瞎两人的眼睛。

    回过头来时,沈碧娇仍是未逃,这让白羽心里咯噔一下,毫无疑问的,在这样的情形下,换做是谁都会利用机会逃跑的,可是,沈碧娇没有这样做,这只会有两个原因,一是她厌倦了被药王控制,想要借刀杀人。还有一种可能则是,身为药王近臣的她有着更大的图谋,所以,一直紧跟自己,谋而后定。

    这两种可能的情况里,邵白羽更倾向于后者,毕竟,在牢牢掌握着自己生杀大权的时候,沈碧娇眼中的贪婪光芒,绝不是假的。

    他握紧了右手,看着沈碧娇一步步走近,直到对方微笑时,方松开,叹了口气,问出与之前同样的问题:“你怎么不跑。”

第三十三章 无忧草

    “你的轻身功夫那么好,我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啊。”

    “你倒是明白。”

    “帮药王为非作歹了这些年,这点心计还是有的。”

    “你就任我宰割了。”

    “我适应环境的能力很强。”

    “那好吧。”

    之后,邵白羽将仓库内的无忧草全部拖到了外面,让这股奇特的香气顺着清风,流入每一个劳作者的鼻端,这些嗜毒者对无忧草的味道非常敏感,始一接触便四下张望起来,可惜仍寻不准位置,邵白羽心中一动,干脆取来火把将其焚烧,让刺鼻的毒烟直上青天。

    这一下可炸开锅了,大量在田间耕作的人们,四肢并用地疯狂冲上高岭,与药王派来的药奴厮打在一处,双方激烈搏斗,邵白羽趁机登上高塔最顶层,潜入药王的房间。

    让邵白羽惊奇的是,药王的房间里,居然是满满一片粉红的颜色,安静的老人坐在一张藤制的摇摇椅上,面朝窗外,背对自己。

    房间内,纱帐翻飞,香气诱人,邵白羽并无刻意掩饰,笔直走向药王,探出右手,纤细的手指眼看就要抓在药王的身上,却猛地止住动作,他回过头,面向沈碧娇道:“药王,你还要藏吗。”

    沈碧娇站在重重纱幔之后,诡异地笑着:“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小哥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从一入谷,我便产生了怀疑。你身上芳香四溢,花蝶、彩蜂流连其上,甚至连我和沈飞都对你心动,这绝不是巧合,一定是施用了某种具有催情效用的药物。”

    “这能证明什么。”

    “这证明,你深谙药理。”

    “可能是从药王那里学的。”

    “我开始也这样想,可后来在马厩里发现的男尸身上,明显有中毒的迹象,而且新死不久,当时沈飞就怀疑你了。”

    “沈飞?那个小家伙可不会怀疑我的。”

    “你也太低估他了。”

    “呵呵。”

    “之后,我进入后坪,看到这漫山遍野全是男性,更加加深了对你的怀疑,试想,如果真的是被药王控制,强迫着做这些事情,肯定会不断有人反抗,不会存在这么大量的奴隶心甘情愿的任人摆布,除非他们能从中得到好处。

    当时,我已经意识到了危险,本来是要跑的,可惜晚了一步,被你偷袭,带到了牢里。幸亏天无绝人之路,我与生俱来的能力,救了自己一命。你被我控制心知难以逃脱,便干脆将计就计,一边全力帮助我以骗取信任,一边悄悄观察,在彻底明了的我能力以后,做出最后的反击。”

    “呵呵,你这些都是猜测吧。”

    “是啊,因为这个推理太过匪夷所思,所以我迟迟不敢决断,是否应下杀手,毕竟服从于我,对于已有的统治,会造成极大的伤害。直到进入这间屋子。”

    “这屋子怎么了。”

    “进入了这间屋子,我才明白你为什么要将药王这个人物架空,而将自己虚构成他的夫人。”

    “为什么。”

    “就是为了应付这种突发的情况。”

    “你虽然深谙医理,但毕竟双手空空,不懂拳脚之术,面对强壮的男人,很可能一个不慎反遭挟持。为了应对这种情况,你虚构出药王这个人,将所有的关卡,布置在这间屋子里,对方为了离开,就一定会利用你找到药王,要找药王,就必须进入这间屋子,而这个时候,就是你绝地反击的时刻。”

    “好笑,那我干嘛不多带几个药奴在身边,非要担这种风险。”

    “药奴虽然力大无穷,没有痛感,但是反应迟钝,而且做某些动作时,需要指令。想必,你怕一旦自己将命令下达成保护自己,以他们迟钝的大脑会不顾一切的消灭敌人。那样子,很可能导致自己的受伤,甚至玉石俱焚。”

    “呵呵,你的推理真是精彩。”沈碧娇冷笑着鼓掌,“你不想看看药王的真身吗。”

    “我怎么敢碰他。”

    “不碰是对的,那椅子上坐着的,是一个毒人,只要接触到,便一定会死。”

    “终于决心摊牌了吗。”

    “我将这房间,设计成炫目的粉红,将香气充斥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让人一进屋就能猜到这是一个女人的房间,进而怀疑药王的身份,你觉得是为什么。”

    “证明你有信心哪怕他们不触及毒人的身体,也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答对了。”

    “砰”的一声,毒人爆炸,四散的毒粉充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邵白羽急着捂住鼻子,可惜为时已晚,但觉足下一软,身体已经虚弱地跪倒下来。

    沈碧娇张扬而开心地笑着,高抬着美艳的长腿一步步地走过来,轻轻抬起赤足,踩在白羽的脸上,“小兄弟,看你细皮嫩肉的,不如做了我的姘头,日夜服侍我可好。”

    “好啊。”邵白羽苦笑。

    沈碧娇道:“先把我的脚舔干净。”

    “好,我这就舔。”邵白羽狭长的双眼骤然一睁,嘴巴一张,咬中沈碧娇的秀足。后者“啊呀呀”地惨叫起来,急着缩回脚,奇道:“怎,怎么回事,你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力气。”在她惊讶的目光下,邵白羽冷笑着站起,白衣翻舞,如同死亡的绞绳一般,捆死了对方的颈子,“你不知道吧,那名被你嘲笑的少年,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医生,他早已怀疑你了,所以,将一枚可避天下奇毒的珠子,提前交给了我。”

    “不,不要杀我,杀了我你就永远出不去了。”

    “说吧,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把你知道的所有都说出来吧。”

    “好,好,我说,我说。”

    轰隆隆,平地惊雷,晴朗无云的天空中,忽然涌现出了一条条毒龙般的黑色雷霆,地面开裂,整座山体从中裂开,似要崩毁。

    沈碧娇双目血红,惊恐地望向天空,失声道:“糟了,他要杀人灭口,他要杀人灭口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都会死了。”

    “他是谁。”

    “前后两坪的真正主人。”

    “是谁。”

    “他是……”

    同一时间,万花谷前坪,身材瘦高的男人踩过厚如棉毡的花地,径直走向草屋,一把推开虚掩的屋门。

    屋内正聚精会神对着手中竹简施法的俊朗书生在察觉到有人进来后,蓦地止住动作,两眼一眯,望了过来。

    在他收手的同时,后坪的崩溃之势便告终止。

    “是你。”书生失声。

    “很惊讶吧。”沈飞耸耸肩膀,大摇大摆地坐在与他正对的椅子上,自己倒了杯茶。

    “这样的会面真是让人惊讶。”少年快速冷静下来,将竹简卷起,同样倒茶,喝了一口,“你怎么没死。”

    “那天在身后尾随的人,是你吧。”

    少年不语,算是默认。

    沈飞道:“我当时就很奇怪,整个前坪只有这么大的地方,草屋里没人,沈碧娇在我前面,怎么还会有人跟上来呢。”

    “你现在明白了?”

    “当然。我心知有人跟踪,所以只能装出猥琐的模样,自动跳入你们的陷阱里。”

    “我明明看到碧娇掐死你了,难道这贱人背叛我。”

    “这你还真误会她了。我当时明知被你俩算计,所以一边拼命挣扎,一边自残身体,造就了血流成河的惨景。”

    “是啊,我明明看到你的尸体飘出水面。”

    “都说是故意的了。我和邵白羽一样,拥有着让人间颤抖的能力,当时不过在装死而已,等你们把我埋了,我便自己垉土出来。暗中观察一切,直到白羽离开,你开始肆无忌惮地动用手中的竹简,我才发现这其中的玄机。”

    “真没想到这一代入通天路的,是你俩这样与众不同的少年。难怪后坪会失手,失策啊,真是失策。”

    “硬说的话,还是我强一点。”沈飞嬉皮笑脸地说道,“我现在终于明白这山体上为什么会刻字了。”

    俊朗书生闻言一愣,持卷站起,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望向远方青山,轻轻诵读:“气吞山河。原来你一直都能看到远山的字吗,真没想到。”

    “别人看不到吗。”

    “没有胸襟的人是看不到的。”

    “你便是山河本身?”

    “我是山河雅卷。是胸襟博大者打造的神器。”

    “为何会沦落。”

    “打造我的人,在临死之前,胸量忽然变得无比狭窄,居然为了防止别人得到我,狠心将我封印。”

    “所以,你就引诱误入者吸食无忧草,让他们沦为奴隶。你是在报复人类吗。”

    “气吞山河。没有容纳百川的气量,如何能让我山河雅卷为其所用。”俊朗书生叹了口气,怅然若失地回忆道:“一开始,有许多人登通天路,妄图成仙。我灵智初开,见他们可怜,便暗中帮助。岂料这些人类真是卑鄙无耻,走过通天路还嫌不够,居然妄图霸占我。

    可笑,我乃气吞山河之卷,气量狭小之人,即便是真正的神仙,又能如何。这些人无法控制我,便想干脆毁了我一了百了,让谁都得不到。

    在此期间,我受到过三味真火的烧灼,忍受了水雷的鞭打,遭到过碎石的掩埋,甚至被关在极寒炼狱之中整整三载。在他们变态的折磨下,我真是苦不堪言,便发誓要报复。”

    “然后呢。”

    “然后我便幻化成人形,诱惑了那人的妻子。将她拉入书卷内。”

    “这个人就是沈碧娇?”

    “她真的很迷人,那人为了救她,居然跟着进了来,这下子,可就到了我的地盘上。我用比他之前用过的手段残酷十倍的方法,折磨他,虐待他,摧残他。沈碧娇心知被我利用,伤心不已,苦劝我只要放过他,便情愿做牛做马,终生服侍我。

    可笑,我只是一本开启了灵智的神卷而已,她就算再美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学会了人类狡猾的我并没有马上拒绝她,我以此为饵,诱骗沈碧娇引来其他好色的男人,将他们囚禁在我辛苦建造的后坪内,永生永世都不能离开。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些被引诱来的男子很快聚到一起,反抗的意志犹如火烧,居然生生挖开了一条离开的通道,就这样逃走了。这件事让我意识到绝境下的人类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就如火山喷发一样,势不可挡,想要控制他们,必须找到这些人的软肋。刚好,一件事情的发生,让我看到了这个机会。”

    “你找到了无忧草?”

    “其实是那个贱女人找的。沈碧娇之所以如此漂亮,除了天生丽质之外,还因为长期服用一种名为“四季常青”的草药,进来的时间久了,她始终得不到这种草药的滋润,容颜快速老去,丑态毕露。我想到她精通药术,便询问,可有药草可以操控人心。她说有。于是,便有了后坪里的那些卑躬屈膝的奴隶。”俊朗书生背着手,阳光径直穿过窗户,穿过他的身体,落在地上,“你怎么知道无忧草的。”

第三十四章 气吞山河卷

    “嘿嘿,或许姓沈的都和医学有缘吧,要说药性,我可一点都不比她差。打一进来,我就在沈碧娇的身上,闻到了无忧草的香味,之后,又在水潭边看到了四季常青,我几乎立马断定,这里有问题。”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们始终在你所掌控的领域内,找不到问题的根结所在,根本无法出谷,既然这样,也只能深入虎穴,一探究竟了。”

    “有谁生而邪恶呢,呵呵。”俊朗书生苦笑,“沈碧娇越来越适应这种逍遥自在,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女皇生活,她开始主动引诱男人,并架构了药王这个虚拟的人物,以此遮掩外人的耳目。某些时候,她觉得无聊了,甚至会主动放走一些犯人,让他们去寻找药王,享受他们得知真相时,心如死灰的快感。

    她越来越享受这种过程,而我也要利用她报复人类,所以,便回到通天路内,截去了路的入口,致使入此路者,永不超生。”

    “难怪只有入谷之路,而无出谷之法,原来打一进来,我们便在山河卷内。”

    “是啊,这是一条有去无回的不归路。”

    “我和邵白羽将是例外。”

    “其实打一见到你俩,我便生出了警觉,本来想就此放过的,可惜,那贱女人看你们生的俊朗,死活耍赖,不让我放你们走。”

    “女人误事啊。”沈飞站了起来,走到窗边,与他并排站立,“气吞山河。欲占据山河之势,先怀海量之气,不管你经历了何等的折磨,不管你吃过了多少的苦头,总之,你现在已经变成了和你最讨厌的那些人相同的东西了,你的气量,你的气魄已经狭隘到偏执,你再也配不上气吞山河这个名号了。”

    “是啊,如你所言,这些年我真的觉得自己越来越无力了,好像这里面的一切都不再属于我,不再任由掌控。”

    “你已经变成了你最讨厌的事物,恐怕,连山河卷本身都在抗拒你,已经不愿你再作它的器灵了。”

    “或许我真的失去资格了吧。”白袖一荡,俊朗书生的面容忽现狰狞,“虽然明知如此,但对于现在的我而言,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不等他动作,沈飞已经闪电般的出手,夺下他手中竹卷。

    “没有用的,你的使命已经达成,转世吧。”

    失去竹卷,俊秀书生眼神中的戾气如潮水般消退,他的身形渐渐通透,直至消失,在离别的最后,他对着沈飞点点头,似在感谢。

    在他死后,后坪上的所有人和事物全部以光芒为通道,回到了现世,没有了潭水的滋润,沈碧娇的脸孔快速变老,最终变成一个棘皮秃顶的老妇人,自杀而亡,其他人,因为过量吸食无忧草,全部中毒暴毙,沈飞和邵白羽一把火,将这些人的尸体全部烧了,两人牵着墨玉和白瀚王重新踏上了旅程。

    (历史:天启一零九年,青山道尊见一逆天法器流落通天路,心中一动,唤来一心念不正之徒孙,向他假泄天机——佯装凡人,立入通天路便可得一秘宝。此人本就心术不正,闻听此言,欣喜若狂,立时装扮成书生的模样踏足通天路,果然得到气吞山河卷的帮助,通过重重关卡,走回蜀山。

    手握气吞山河卷的他本以为此卷已认自己为主,欣喜若狂,岂料,对方不过是可怜自己罢了,全无认主之意。当下恶从胆边生,施展种种毒辣手段,拷打于它,神器通灵,为了自保,自然生出一邪恶灵魂,设计诱使其夫人于书内,引他上钩,恶人因此伏诛,之后,神器本欲回归正统,消灭此恶灵,但青山道人不允,降下神通,强令此器休眠,让恶灵逞凶,成为通天路上,一道屏障。

    有徒问曰:为何如此。

    其答:此器乃逆天之禁忌尔,成器的目的,本为“海容”,奈何铸器者临死之前,性情大变,居然因惧怕他人得到此物,成惊世之伟业,而忍心将它封存于山间。于那时起,本该完美的器灵便存在了一丝瑕疵,早晚会爆发出问题。

    我将其提前诱发出来,一来可成为入蜀的一道屏障;二来,可为十甲子后,登山求艺的圣子排除一枚隐忧。

    其徒闻圣子之名,大愕,问之:“当真会有圣子降临人间。”

    青山道人答:“千年为一劫,十甲子后,圣子会与他的毕生之敌同临大地,人类闻名会迎来有史以来最大的考验,究竟是繁荣还是陨灭,全要看造化,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多为他扫清一些障碍而已。”

    其徒似懂非懂,问道:“敢问师尊,究竟谁是圣子的毕生之敌,魔王吗?”

    青山道人答:“他啊,还未够格。”

    ……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通天路就是一条由人走出来的路,它的里面隐藏着太多的谜团,它存在的本身就是蜀山最大的秘密。

    通天路中的一天,等于人世间的一个星期,所以,如果你在通天路里修炼一年,相当于在人世间修炼了七年。

    人生短暂,这个数字有多么的可怕可想而知。

    在沈飞和邵白羽越过气吞山河卷之后,盘亘在两人前方的,是一面巨大的佛像,一面拥有婴儿之身,弥勒之头的巨大金佛。

    金佛如此特别,在日光的照射下,栩栩生辉。

    沈飞老远便见到金佛,心中升起难以言喻的感觉。

    前有山河卷盘踞,后有金佛挡路,这通天路上的一草一木,都是如此的不同,仿佛是有人刻意安排。

    离得近了,金佛居然开口说话:“尔等,欲往何处。”

    “入蜀,登蜀山之巅。”邵白羽上前一步,双手抱拳,恭敬回答。

    “所去何为。”

    “寻访名师,报仇雪恨。”

    “为了报杀母之仇?”

    邵白羽一愣,随即答道:“正是。”

    “我乃坐井观天之弥勒,尔等之前身过往,俱在我眼中,你们身怀戾气,我不能允许通过。”

    “如果我们硬要过呢。”

    “我乃弥勒,不伤人,只留人。你们若要硬闯,悉听尊便。”说着,金尊弥勒身后现出庄严圣光,身躯长大百倍有余,如同一座山岳,盘亘在前方,“尔等请过吧。”他的声音空旷,似从百里之外飘来。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道:“想过通天路,真的难比登天吗。”

    “如果你们知晓了这路到底为何而存在,也就不会对此感到惊讶了。”

    “不是为了挑选适当的收徒人选吗。”

    “那是青山道人说出来糊弄你们这些小朋友的。”

    “你认识青山道人?”

    “一千年前,我是樽邪佛,被他以童身封印,固定于此。”

    “若我们想办法将你解放,你可愿放我们过去?”

    “都说了我是邪佛,你们还要将我解放?真是后生可畏啊。”

    “这通天路我们是一定要过的。”

    “那好吧,我便给你们一个机会。”

    “谢弥勒。”

    “看到我乳首上的金环没有,你们将这两枚金环取下,便可通过。”

    “金环?”两人举目望去,果见两枚金环穿透弥勒肥胖耷拉的乳首,“你说话算话?”

    “出家人不打诳语。”

    “那好,我们这就去取。”

    欲取金环,须攀弥勒金身,邵白羽从弥勒左脚取道,沈飞从弥勒右脚取道,向上攀登时,一股强大的粘稠撕扯力笼罩了他们全身,如在体内灌满了金水,每一次抬腿,抬臂,都无比艰难。

    “这样下去,很难到达顶端啊。”沈飞仰头,望望百丈之外的金环,心生感慨。

    邵白羽从旁鼓励道:“不要停,咱们两兄弟联手,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他气运丹田,双腿用力一蹬,“刷”的一下,逆天而起。

    “飞。”修仙者擅长御剑,可翱翔于天际,学武者修习轻功,只能提升速度,跳高数米,邵白羽从秘本中学习的“飞天之术”虽有飞天二字,却总归不是御剑翱翔,没办法飞的,起身不过一米,便因为远远高于别处的重压而被拖拽下来,慌了慌张地勾住巨大金身的一角。

    沈飞两眼一弯,嘻嘻笑道:“勇气可嘉,智慧不足。”

    “少废话。”邵白羽道:“要不这样,咱俩干脆比上一比,看谁先取下首上金环。”

    “好啊,比就比,怕你不成。”

    两人都是少年心性,争强好胜,互相激励,竟将周遭环境之艰险,当成了一道闯关的屏障,赌博的筹码,互相攀比,勇往直前。

    金身弥勒目视着这一切的发生,又细又疏的眉毛动了动,暗自说道:“年少轻狂,年少轻狂啊,不,等一下。”他掐指一算,惊讶的发现,今日距离青山道人当年封印自己,刚好一千年整,再度望向两人,目光中的神采却有些变了,“难道今日便是那预言成真之日?可那老儿口中的圣子,怎么变成了两个。”

    它乃坐井观天之弥勒,可观前世,不可看今生,预将来,也不相信有人能够掐算出百年后的事情,却没想到,今日之所见,将要打破自己已往的观点。

    沈飞紧贴金佛表面,以自身蛮力拼命向上,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邵白羽则刚好与之相反,频频施展轻身之术,逆冲而起,向上一米,回落半米,虽然做了许多无用之功,但速度确实较快,一炷香的功夫,已经攀上弥勒膝盖了,领先了沈飞接近五丈。

    他累的不行,仰面躺在弥勒膝盖上喘息,然后,探出头向下看,哈哈大笑道:“我说沈飞啊,到底行不行啊,再不快点,可连我的衣服角都碰不上了。”

    沈飞仰头看他,毫不示弱道:“嘿嘿嘿,让着小孩吃粑粑,容你领先又如何,咱们打仗靠的是后劲,不着急,不着急啊。”

    “切,你就继续逞强吧。”邵白羽休息片刻,便又开始向上爬了。

    如同在刀削之崖上垂直攀岩,两人不仅要忍受一脚踩空便会跌落悬崖的恐惧,还要抵挡远超别处的重力,衣衫尽湿。

    虽如此,二人双眼紧盯目标不动,谈笑风生,毫无畏惧。

    这真是少年心高斗志强,争勇好胜无能当。

    弥勒佛从未见过此番情景,不禁错愕,道“小娃娃,你是叫沈飞吧。”

    忙着追赶的沈飞,闻听他呼唤自己,耳根动了动,道:“能观人之过往,你好厉害。”他保持行动不变,随口附和着。

    “不厉害,不厉害,若练至大成,我不仅能观前世,更能看今生,预未来。”

    “预言?你说真的?”

    “世人皆有命数。天眼一开,只消用眼一望,便能知你命数。”

    “那我祝福你,早日得开天眼。”

    “要开天眼,需要极为苛刻的条件。”

    “说来听听。”

    “我怕说出来吓到你们。”

    “说说看嘛。”

    “等下吧,等你们取下金环,再说不迟。”

    “怪里怪气的,随你便。”

    “你叫沈飞。”

    “干嘛。”

    “鹰翔于天,靠的是翅膀,龙翔于天,借的是祥气。你名字里,有个飞字,可见有朝一日必将登顶人间至高,那么,你是准备靠翅膀飞上去呢,还是被祥瑞之气拖上去呢。”

    “我嘛。”沈飞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绕口的问题,不禁停下动作,想了想,道:“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我愿意用自己的翅膀飞上顶端。”

    “好志气。”弥勒双目瞳孔微微放大,笑容中现出诡异,“那你呢,邵白羽,你的名字里,有着白羽二字,可见也是鹏程万里的当世人杰,若有一天,问鼎人间至高,你是要自己飞上去呢,还是被祥瑞之气拖上去呢。”

    “我嘛。”邵白羽抬起头,空茫一片的眼睛与弥勒对视,“我相信,自己会被龙之瑞气载往云端。”

    “呵呵。你俩还真是千差万别啊。”弥勒大笑,笑容中的不谐之处越发浓重,似在感叹,似在嘲讽,似在筹划,“我很好奇,这样的你们,是如何成为朋友的。”

    “我俩见解不同,但惺惺相惜。”

    “好一个惺惺相惜,来,让我看看,到底谁是这场豪赌的胜者。”

    沈飞并不明白他为何称两人的“争勇”为豪赌,耸了耸肩膀,重新开始了进程。

第三十五章 坐井观天佛

    随着攀岩的持续,沈飞那近乎恐怖的身体渐渐适应了眼下重力的环境,在无数次的尝试之后,摸索出了最顺畅的起腿、落足角度,他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看便要追上前面的人了。

    却见一直领先的邵白羽蓦然将手掌插入弥勒金身之内。

    这个起式,沈飞看过不止一次,立时生出警觉。

    与此同时,坐井观天弥勒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冲入体内,眉头微微蹙起,本欲反抗,却在看到邵白羽身上的祥瑞光芒后,点了点头,放弃了所有抵抗的动作,任凭这股力量在体内游走。

    下一刻,金身剧烈抖动起来,而所有的异动,都只集中在沈飞落脚的那一侧,后者抬起头,望向白羽,气道:“好啊,你耍赖。”

    邵白羽高昂着头得意笑道:“哈哈哈,我们的规定是谁先取下首环,便为胜,可没说,过程中不许出手阻挠对方。”

    “哼,狡辩,以为这样就赢得了啊,太小瞧我了。”沈飞两脚猛地蹬地,双臂持力,身体似箭射出。

    “邵白羽,你给我等着。”

    他这一跃,四肢并用,毕集全力,瞬间跨过数丈距离,一把抓住邵白羽的脚踝,向下一扯,“给我下去吧。”

    他力大无穷,一扯之力势不可挡,邵白羽猝不及防,眼看就要被甩飞了,却也急中生智,趁着他右手抓住自己的空档,脚背一弯,紧紧勾住他的手腕,同时弓背弹腿,随着这甩力,兜圈回返,攀住了沈飞的背脊。

    “嘿嘿,想甩掉我,没这么容易。”邵白羽双腿夹紧沈飞腰眼,双手捂住他的眼睛,“小乌龟,快背着小爷去勾那环子。”

    沈飞后肘向后力挺,几次无功,大怒道:“你到底松不松手。”

    邵白羽哈哈笑道:“不松不松,就是不松。”

    “真的不松。”

    “绝对不松。”

    “你可别后悔。”说时迟,那时快,沈飞双手蓦地松开,身体倾斜,随着重力笔直坠往地面。

    “你疯了。”被刺耳的风声灼痛了耳膜,邵白羽惊呼。

    沈飞道:“看你松是不松。”

    邵白羽道:“疯子,不和你玩了。”说罢,松开四肢,施展轻身功夫攀住身边金壁,几乎同时,沈飞同样四肢并用的抓住身边金块,两人相距,不足两步。

    “来吧,看看到底是谁最快。”

    各展其能的两人,使出浑身解数,笔直冲向同一个目标,之前与金佛的约定已被抛至九霄云外。

    这也是少年心性。

    一袭青衫,一尾白羽,冲向同一个目标,两者互不相让,两者交错领先,两者的嘴角都挂着兴奋、享受的笑容,两人同时伸出右手,同时抓住金环,金环被拉下,两人都是胜利者。

    可惜,金佛却在此时道出了噩耗,“因为只取下了一枚金环,所以两人之中,只有一人能够通过。”

    闻听此言,两人如梦方醒,同时抬起头,望向平行之处的另一枚金环,不甘心地道:“我俩还没交差呢,你急什么。”

    金佛道:“比赛的规则由我制定,你们两名参赛者,又有何说三道四的权利。”

    “该死。你怎可出尔反尔。”

    “我佛慈悲,悲悯世人,允一人通过已是极限。即便你们将两枚金环同时取下,也是如此。”

    “你不想解开封印了?”

    “我与山河卷器灵刚好相反,这些年被束缚在这具童身之中,每日修佛,心中恶念渐消,是否解封已经不重要了。”

    “我不管,我们既然一起来了,便也要一起走。”

    “我说了,只有一人能够通过。”

    “我偏要过。”白衣一摆,邵白羽翩然而起,金佛无奈摇头,默念佛语,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变大,任凭邵白羽跑地再快,都难以攀至肩头。

    “我佛慈悲。”金佛念的是慈悲,眼中露出的却是嘲讽之光。

    邵白羽气喘吁吁,抬头看着金佛,道:“卑鄙。”

    “我佛慈悲。”

    二选一,两人之中只有一人能过,最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两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人,却是毫不退缩,目光坚定无比。

    他们的心中默念着同一句话:“同进、同退。”

    沈飞走到邵白羽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站在高处,冷风呼啸,嵌着金边的衣摆逆冲上天,如同青、白两团火焰在燃烧。

    少年人的气焰如有实质。

    金佛不以为意,嘴角微笑不变。

    下一刻,两人对望一眼,分开紧抓在一起的双手,向着东西两侧飞奔。

    “没用的,当年妖王一步十万八千里都逃不出佛祖的金身五指,你们两个未入仙道的少年就算再卖力、再不甘又能如何。”金佛摇摇头,“我佛慈悲。”它肉嘟嘟的身躯无限倍的发胖起来,光一个肚子,便有初见时的百倍,“我这座肉山,你们跨不过去的。”

    邵白羽跑着跑着,双臂忽如鸟儿翅膀般分开,脚下似有风举:“弥勒呦,名为坐井观天的你,却妄想困住两只即将展翅的雄鹰,太过不自量了。”

    看着他腾空,金佛身体的膨胀忽然变慢,笑弯弯的眼睛蓦然圆睁,“怎……怎么可能,为何我的身体不听使唤了。”

    邵白羽前行势头不变,斜眼觑他,道:“我早防你会临阵变卦,所以一早便做好了准备。”

    “准备?什么时候。”

    “你不是坐井观天吗,自己猜啊。”

    邵白羽得意的笑容,在眼前无限放大,金佛在脑海里重现见面以来的种种情景,当画面中出现了两人义气相争的昂扬笑容时,如遭火雷劈击,又惊又怒:“你俩人设局,引我入瓮?”

    “嘿嘿,我们没你那么卑鄙。”

    “你们是金絮其外,败絮其中。”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也。在被我的意志入侵的时候,若你立即抵抗,或可以将其驱离,可惜啊,可惜你乐得自在,这一切只怪你咎由自取。”邵白羽冷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金童之体便是你的封印吧,现在我的意志已与它联通,你不乖乖求饶就一辈子别想摆脱封印。”

    “青山道人呦,原来一切都是局,一直以来你都在骗我,你想借两名少年之手将我降服,呵呵。佛爷我怎能让你如愿。”

    说话间,日光仿佛化作通道,连通了云霄和地界,弥勒与封印他的金童之身同时缩小,缩小速度太快,快到两人脚踩的地方一下子便消失不见了,两名少年自百丈高处垂直坠落。

    “不好,金身乃是他的封印之器,会随着他的缩小,而变小。”邵白羽鹰眉上挑,对着金佛大喝,“金佛你疯了吗,你现在已经无法操控金身,若再变小下去,百年之内,都无法恢复原状。”

    “哼,我要你们死。”

    两人如浮萍般,向下坠落,下坠的速度随着离地面距离的贴近而直线攀升。

    这里和沈飞当日坠崖的地方有着天壤之别,身下除了光秃秃的岩石没有一寸草地,更别说可以拦身的树木了,若摔在地上,难逃粉身碎骨的下场。

    “我要你们死。”金佛怨毒的诅咒,如毒蛇的吐信,让两人充满寒意。

    死?

    难道两名身怀奇志的少年,便要殒身在此处?

    直线下坠的沈飞,忽然想起了金佛的冷言:“两人间,只有一人能活。只能活一个?”

    活一个?活一个?活一个。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如果说,早有大能在百年前预测到了自己的到来,那说不定……说不定,他也一早知晓了此时发生的事情。

    明知如此,还留下一人通过的谶语,只能说明,这句谶语便是两人活下来的唯一希望。

    说时迟,那时快,下坠中的沈飞毫不犹豫地冲向白羽,用高瘦的身体将他紧紧搂住,后者知道他要做些什么,苍白一片的双目泣出红泪,紧紧缩到沈飞怀里。不是他贪生怕死,此时此刻,只有沈飞的不死之躯,才有可能抵挡住下坠所带来的巨大冲击。

    两人间,只能活一个。

    聪慧如他,忽然发现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手掌在操控一切。

    这难道就是命吗?

    难道自己要背负着沈飞的血与肉,浴火重生,与那魔星决战?是这样吗。

    两人如流火般下坠,命运也像划过天空的陨石,只能闪亮一刻。

    五十丈,四十丈,三十丈,二十丈,十五丈,十丈,八丈,六丈,五丈,四丈,三丈,二丈,一丈,一尺,一厘。

    “砰。”巨大的碰撞之音,惊起了通天路出口的黄鸟,惊醒了喝过酒,正在酣睡的老乞丐,惊得玄青宝殿正中的逆瀑生出波澜,蓬起的烟尘高达三丈,烟尘是红色的,之所以是红的,是因为每一粒尘埃上,都粘着一滴沈飞的精血。

    这是自樊村血夜之后,又一起骇人听闻的惨案,在这次碰撞中沈飞全身的血液被巨大的压力生生撵出经络,全身上下,无一处完好。而邵白羽,身怀天眼的邵白羽则活了下来,它跪在废墟中,嘤嘤哭泣。

    难道圣子指的是他?

    青山道人的一切安排,都是为了保他平安?

    或许吧。

    遮天蔽日的尘埃下,金佛绝望的的声音幽幽传来:“死了,就这样死了,可恨啊青山道人,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可恨啊。”

    “沈飞都已经死了,你还不满足。”邵白羽俊秀的脸上青筋密布,由上到下,死气沉沉,他毅然站起,动作僵硬而机械,用双手剖土,从废墟中挖出缩小至巴掌大小的金佛,狠狠地咬在上面,不将他嚼碎撕烂就难解心头之恨。

    金佛却不理他,兀自说道:“生死路上二选一,圣子需从绝境生;金童之身由其取,弃恶从善可为佛。这句谶语诓骗了佛爷整整一千年,一千年啊。青山道人,你就是只野狗,你说的话,就是狗屁,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等。”崩溃中的邵白羽忽然被触动,“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臭小子,到现在还敢命令老子。你快省省吧,佛爷我不怕你。”

    “如果你还想摆脱封印的话,就照我说的做,快,快把那句谶语再重复一遍。”

    “脱离不了了,再也脱离不了了。”

    “给我再说一遍。”白羽动怒。

    “知道了又有何用。”金佛心灰意冷,“一千年前,假仁假义的青山道人为了诓骗我在此处为他守路,放出了生死路上二选一,圣子需从绝境出;金童之身由其取,弃恶从善可为佛的谶语。可笑我自感罪孽深重居然真的相信于他,勤勤恳恳,风吹雨打,为他守护了整整一千年的通天路,可笑,真是可笑啊。”

    听过谶语之后,邵白羽已不再关心其他,思索着重复道:“生死路上二选一,圣子需从绝境出;金童之身由其取,弃恶从善可为佛。生死路上二选一,圣子需从绝境出;金童之身由其取,弃恶从善可为佛。生死路上二选一,圣子需从绝境出;金童之身由其取,弃恶从善可为佛。

    等等,等等,表面上看生死路上二选一,说的是我们两个人中间只能留下一个,现在我活着也就是说我是圣子;看起来是这样,不过也还有另外一种解释,生与死是沈飞自己选的,我只是被动的接受,我无法掌控命运,选择的是沈飞,所以生死路上二选一的也是沈飞,他才是圣子。

    这么推算下来,沈飞会从绝境中诞生,难道还有奇迹?

    邵白羽的脸上现出疯狂的喜悦,拼命摇晃金佛,道:“快,快告诉我,除了这四句之外,青山道人当年还说了些什么,快点告诉我。”

    金佛也不知他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闷闷不乐地道:“圣子,赶紧走吧,你的同伴用生命成全了你的圣子宿命,还不紧紧抓牢,离开此地。”

    “不,我不是圣子,沈飞才是。”白羽道:“生死路上二选一,说的是,沈飞在绝境下可以选择自己重伤但是失去同伴,或者自己死亡,保同伴周全。最后,他选择了后者。圣子需从绝境出,说的是,在他进入绝境之后,会有奇迹出现。快,再想一想,青山道人还说了些什么,奇迹到底指什么?”

    “歪理啊,歪理啊,我看你是疯了。”

    “我相信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金佛,你好好想想,万一我就此离开,你一辈子都别想摆脱金身的封印,只能固守此地,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快点,好好想一想,到底青山道人还说了什么。”

    “这样……”一千年的苦等,一千年的不生不死,金佛对于自由的渴望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也就是因为此,在得知自己被骗后,才会歇斯底里起来,现在,已经闭合的黑暗又出现一丝亮光,金佛也是被重新点燃,犹豫着说道“我记得,他临走时说过,我要在童子金身内恕罪一千年,一千年以后,才可以偿清所有罪恶,重返轮回六道。”

    “重返轮回?他直说你可以重返轮回吗?”

    “是啊……难道。”

    “金佛。”邵白羽的声音平稳下来,“金佛呦,只有弃恶从善才可为佛,我想青山道人的意思是……”

    “哈哈哈,可笑,他是让我死。”金佛乃是前世大能,智慧无量,细思下来,恍然觉悟了谶语的真意,“当年我一心成佛,禁六欲,自罚体,离尘苦,经历了五十年的苦行生活。却落得疾病缠身,日渐衰老的下场,眼看大限将至,我悲恨交加,下山抢劫了一队恰巧经过的商旅,强奸了其中的妇女,杀死了襁褓中的胎儿,做下禽兽不如的事情,罪行滔天的我,非但没有被上天惩罚,反而畅快无比,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美好。

    于是老僧顿悟,我毅然踏上魔道,一身修为由恶念焕发,我成为了为害一方的邪魔,杀人无算,直到遇到青山道人,他的强大让我惊叹,他给了我重新成佛的机会,我按照他说的一直等啊,等,等待着所谓的圣子降临人间。

    命数,这一切都是命数,直到今天才想明白原来我的罪孽需要整整一千年的时间才足够洗涤,我明白了。”

    “确实是命数。”邵白羽紧紧握住缩小至巴掌大小的金佛:“若要成佛,必先泯六欲;你出于私心,求入佛得长生,从根源上就是错的,自然不能成功。

    与青山道祖对战落败,你本可一死了之,可偏偏求生讨饶,以千年时间换一丝希望,仍是私心作祟。

    在我二人来到之地时,你妄图困住一人,逼出真正的圣子好解开封印。凡此种种,都是你那颗自私自利的心在作怪。

    我说金佛呦,你只有抛开私欲,真心向善,才能完成最后两句谶语,救得沈飞,登天成佛。”

第三十六章 一心向善

    “抛开私欲,真心向善?”金佛痛苦:“人皆有为己之心,如何能抛得下。”

    “不,并非所有人都有利己之心,沈飞便是个例子不是嘛,他毅然放弃了自己的生命,换来了我的生命不是吗。”

    “所以呢。”

    “所以他才是圣子。而你,必须要救他,救他可成真佛。”

    “救圣子可成佛?”金佛低喃着重复,“我凭什么相信你。”

    “青山道人是唯一一个兼具逆转乾坤之道术和顺应乾坤之道术的人,可说是蜀山剑派真正的奠基人,他布下的局,留下的话,怎会出错。”

    “青山那牛鼻子就是个骗子。”

    “跨越千年撒一个谎,你觉得值得吗。”

    “他那个人,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你若向善,既可救沈飞,又可救自己,两全其美。”

    “向善是个抽象的词语,你倒是说说,我当如何向善,又当如何救得沈飞。”

    “这个嘛。”邵白羽沉吟,“青山道祖当年还留下别的谶语吗。”

    “没有了,那牛鼻子用金童之身将我封印之后便飞走了。”

    “这么说,线索岂不是断了。”

    “要我说,你根本就是想太多了,那牛鼻子根本就是一派胡言。”

    “可你还不是深信不疑。”

    “我当年犯傻。”

    “不,是青山道祖展现的伟能,让你相信了他说的话。”

    “好吧,这点我承认,当时我的确实鬼迷心窍了。”

    “青山道祖没有说谎,这从他所留谶语的应验便看得出来,我觉得,是我们仍没摸对门路。”

    “他真的就只说了那几句话。”

    “那说明还有别的线索。”

    “线索在哪里?”

    邵白羽看看支离破碎的沈飞,看看弥漫在身边的血尘,看着手中金灿灿尘埃不染的金佛,忽然间灵光一闪,从牙缝里蹦出了两个字:“金身。这具金身,便是青山道人留下的线索。”

    “你说什么?”金佛大惊。

    邵白羽道:“生死路上二选一,圣子需从绝境出;金童之身由其取,弃恶从善可谓佛。金童之身,不正是你的封印吗。”

    “他想说明什么?”

    “我怀疑,这金童之身是件绝世珍宝。”

    “那是当然,否则又怎能困我一千年。”

    “这就对了,青山道人或是预见了沈飞今夕筋骨尽断,形骸破碎的情景,所以特意留下金身作为援救。,很可能是他故意让沈飞筋断骨折,好以这蕴含伟力的金童之身重塑身体。”

    “我就说他是变态吧,天生喜欢折磨人。”

    “他是在人为的为沈飞创造一些契机。之前也遇到过同样的情况,那时候,沈飞破解谜题,获得了一卷名为气吞山河的铁卷。

    “这个年轻人,在生死关头,选择为你而死,确实不像凡人之所为。

    “有一点我很好奇,之前那四位通过者,他们都是怎么做到的。”

    “整个通天路就是一座步步惊心的试炼场,即便是二流仙人进入都很难通过,更何况凡人。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四个通过者,都是在入路遇险之后,展现出了某些特质,所以,被山上之人救走了。”

    “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如果无仙人搭救,没有任何普通人能走出通天路的。

    “原来这才是真相吗。”

    “很残酷,但却是现实。”

    邵白羽不再出声,默默地望向沈飞:“不管你是不是圣子,不管你能不能回来,我都要带你一同出去。”他盘膝而坐,闭上双目,整合迷离之心,自亲眼目睹母亲的死亡开始,他的心境便一直浮躁不堪,此刻为了沈飞,为了他身边唯一的亲人,他决心改变现状。

    纯净剔透,毫无杂质的光芒,自他闭合的双目中,流露出来,仿若自宝匣缝里露出的祥瑞。连金佛都不禁赞叹:“天眼果然是人间的奇迹。或许真如青山道人所说,一千年后,会有圣子君临大地。只不知道……不知道为何乍看上去,这名少年会比圣子更加优秀。”

    一幕幕光景幻灯片似的在邵白羽混沌的眼白中出现,炎天倾的霸道将他拽至地狱、逼至疯狂;而沈飞在生死之间做出的选择,则将他重新拉回人间,这是血夜以来,邵白羽第一次冷静思考,如有实质的光芒,在其眼窝中盘旋。

    片刻后,天穹上降下了耀眼的光柱,光柱笼罩了邵白羽,给予他无与伦比的智慧。

    这份光明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天启之光。

    它的第一次临世,赐予了邵白羽无与伦比的力量和勇气。而它的第二次降临,则将赋予这个孩子超越常人的智慧。

    这是上天的恩赐。

    享有这份恩赐的邵白羽,却不是青山道人认定的圣子?这其中到底有何缘由。

    光柱穿云,祥瑞龙气弥漫山林,半晌后,邵白羽缓缓睁开双眼,他睁眼的速度极慢,随着眼睛越瞪越大,紧盯着他的金佛仿佛投入到眼内的世界中,历尽星辰的崛起和陨落,历尽人类的出现和灭亡,看到了种种不可思议的景象,灵光绽放,他有了顿悟——花开花落,沧海一粟!

    光柱收缩,密云恢复如初,弥漫在林间的祥瑞龙气一股脑的钻入邵白羽体内,顺着奇经八脉游走全身,邵白羽的眼睛终于彻底睁开。

    金佛问:“少年想到办法了没有。”

    白羽答:“没有。”

    “噗。”如果金佛能够移动的话,现在一定在吐血,“没有。****,什么祥瑞龙气啊,璀璨白光啊,种种大阵仗啊,原来都是摆设,居然跟我说没有。”

    金佛有一种抓狂的感觉,金佛有着杀人的冲动,金佛甚至想要自残了。

    于是,金佛咆哮,说是咆哮,其实更像是尖叫,叫声刺耳,震起了一些洒落在金身上的血尘,“你这个臭小子,真是酒囊饭袋。”

    邵白羽却不理他,睁开的双眼盯着从金佛身上抖落的血尘,现出迷离。

    “少给我装聋。”

    “不,不是。”邵白羽将它转过去,“你自己看看。”

    “看看看,你到底要我看什么啊。”金佛大声呵斥,直到某一个角度下,一缕阳光被一颗细小的沙粒反射了过来,金灿灿的,像是漂浮在空中的金沙,“这,这是。”

    “没错,这些血尘,可以剥离下你身上的金屑,我想这就是一切的答案了。”

    煦暖阳光如春,之前从身上抖落的那几粒灰尘,反射出阳光不一样的棱角,“或许,这真的就是答案。”

    金佛的心底生出巨大的波澜。

    恐怕也只有这般大小的自己,沈飞的血液才能将所有金屑全部带走;恐怕也只有从那般高处跌落下来,才会致使血液从全身经络中挤压而出,与蓬起的灰尘交融形成这般奇景。恐怕也只有邵白羽这般肝胆相照的伙伴,才能在如此绝境下,仍不放弃同伴。一切的一切,绝对难以复制。

    而青山道人竟早在千年以前,便预见到了这些的发生,其神通之博伟着实令人生畏。

    心中波澜壮阔,思绪万千,沉默良久,金佛已对邵白羽敬佩有加,问道:“该如何做,难道要我在这个尘团中不停打滚吗。”

    “只能如此。”说着,白羽抓起金佛,在沾满鲜血的尘埃中,上下翻舞起来。

    这是一个复杂、冗长的过程,首先,金佛的体表,必须沾满血尘;其次,这些黏在身上的血尘必须被甩落,离体;最后,机械性的重复以上动作。

    要知道,金佛现在只有巴掌大小,而弥漫在身边的血尘却是一个半径超过两米的圆,想要将这圆内的血尘全部粘上金屑,其困难程度可想而知。不仅如此,山间风潮不断,万一一阵狂风卷来,将聚集的血尘吹散,或是拖了太久,血尘互相黏连,落在地上,沈飞的复活希望都将破灭。

    所以,两人必须快。赶在生机尽灭之前,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试想一下,在暖烘烘的屋子里,空挥手臂几十下,肩膀酸楚的感觉。

    邵氏白羽确实是个富有韧性的人,哪怕汗水已经流干,哪怕空腹鸡叫不停,哪怕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酸痛、麻木,也没有一丝一毫放弃的意思。金佛看着他刀削般的脸庞,坚定执着的双瞳,心中有着难以言喻的滋味。

    日月变换,斗转星移,终于,金佛瘦了下来,金子的外壳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肉依稀可见。露出的皮肉血粼粼的,似乎是皮肤随着金屑的离开而被带走了。

    剥皮之苦!

    邵白羽止住了动作,望向金佛道:“看来要解开封印,需要承受残忍的剥皮酷刑!”

    金佛牙齿打颤着说道:“青山那个混蛋,****,这关卡一定是他一早设下的,一定是的。”

    “现在封印的力量已经很弱了吧,你披着这层薄皮,也不影响活动,为何还不逃走。”

    “宝器完整,方有作用。不把这层皮剥下来,臭小子即便复活了,也是个残废。”

    “你真愿意为了一句一心向善可成佛,便甘心忍受剥皮之苦。”

    “别废话了,快来吧,小心老子一会儿改变了注意。”

    “悉听尊便。”

    当所有的金屑全部与血尘合而为一的时候,金佛血漉漉的肉身已经恢复至原状,他双手合十,盘坐在地上,呼吸时有时无,毫无成佛迹象。

    邵白羽同情地望着他,道:“最终还是没能成佛,你心里一定恨透了吧。”

    “阿弥陀佛,以我腐朽之躯,换圣子康健之体,也算划得来。”

    “为何沈飞仍无反应。”

    “我眉心处,尚有最后一粒金屑,等下你将之取下,融入尘团之内,沈飞的肉身当可复活。”

    “你的眼睛怎么了,看起来怪怪的。”

    “死前,开阴阳眼,悟轮回道。”

    “祝贺你。”

    “谢谢。”

    邵白羽探出手,取下金佛眉心之处的最后一粒金粉,甩手,扔向尘团。

第三十七章 怪事

    “呼呼呼。”随着这一粒金粉的加入,整个尘团瞬间融合为一个密实的整体,金辉熠熠,象征着大慈大悲的铭文自下方浮现,铭文颜色渐深,整个尘团像是活了一般,在半空中左右观望,看到沈飞的尸身后,径直冲了过去。

    一寸不留地覆盖在他的体表上,佛陀铭文锁链似的,捆紧了他的身躯。“刷刷刷。”沈飞身躯如被风举,飘离地面,金光灿灿,骨骼吱吱作响,血液重归脉络,破败的躯体被金粉重铸。

    “阿弥陀佛。”金佛面露慈祥,也算了却一桩心事,“精血是魂魄的载体,血走则魂散,像你这般死后血液仍凝聚不散的,当真闻所未闻,不过,身躯更迭,适应起来总归会花些时间,贫僧阳寿将近,干脆好人做到底,助你一臂之力好了。”

    金佛双手结莲花印,水平递出,“嗖。”一道金光自指尖射出,直纳入沈飞足心,后者当即醒来,双眼眯缝着,迷蒙地看着身边的世界,“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金佛淡淡一笑,头一歪,失去了生机。

    沈飞似和他有着奇妙的联系,金佛一断气,便立刻感受到了,身体一沉,双足扎实地踩在地上,迈着小步走到金佛前,定睛看他。

    白羽道:“为了救你,他承受了剥皮之苦。可惜,到最后也没能成佛。”

    沈飞点点头,道:“可惜了。”他一甩袖,山河卷出现,金佛身躯纳入其中。

    或许,在那自成一界的山河卷中,一切尚有转机,或许吧。

    ……

    生死路上二选一,圣子需从绝境出;金童之身由其取,一心向善可成佛。

    如今,金佛已向善,阴阳眼顿开,成佛一事指日可待!

    (历史:有徒问青山道祖,何谓圣?

    道祖答:有无私、奉献之心者谓之圣也。)

    气吞山河卷,坐井观天佛,历经两大考验,沈飞因祸得福,不仅获得奇宝,肉身强度更是再上一层。

    他重复着攥与松的动作,体会那流经全身的奇妙力量。

    圣洁无比的力量,似露水般甘甜。

    沈飞纵身一跃,直达半丈之处,白羽看了也不禁惊讶,“这金童之身,竟有此奇效。”

    “轰。”沈飞落地,双足如火刀刺雪,插入地面,膝盖微微弯曲,关节处肌肉绷紧,蓄满能量,“力量变强了,身体却重了,算不得完美。”

    邵白羽撇嘴道:“得了便宜还卖乖。”

    “嘿嘿嘿。”沈飞直起身子,蓄满能量的膝盖处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尘土随着肌肉的舒展从皮肤表面弹起,“怎么,嫉妒了。”

    “嫉妒,哪敢。”邵白羽斜眼瞅他,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哪敢嫉妒圣子您啊。”

    “圣子,谁是圣子?”沈飞刚才一直在鬼门关前踱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自然也不可能听到有关圣子的预言,“你不会再说我吧。”

    “哼哼。”邵白羽心中想,之后指不定还有何等挑战,让他提前知晓也好,当下便道:“就是说你。按照金佛的说法,蜀山青山道祖在世时曾预测你是圣子。”

    “我是圣子。”沈飞现出惶恐的神情,双目放光,邵白羽误以为他是受宠若惊,正想嘲笑,却被他接下来蹦出来的一句话气的吐血:“难怪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强,原来是这样,这就解释得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的心可真是大啊。”邵白羽努力直起歪斜的身子,拍着他的肩膀道,“没看出来,你和君如是一路人。”

    “少把我和那个疯丫头联系起来。”沈飞眨眨眼,捂住了肚子,“有些饿了,弄点吃的吧。”

    “荒山野岭的,野味应该不少。”

    “我去打猎,你生火吧。”

    “生火?太高调不好吧。”

    “有圣子罩着,你怕什么。”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只能屈从了。”

    “乖。”

    “把你的爪子从我头上拿开。”

    “好……好。”

    “算你识相,再晚一点,我就扭断它。”

    “笨蛋,你敢对圣子不敬。”

    “我就喜欢找圣子的麻烦。”

    “算你狠。”

    “对了,这里荒无人烟的,我要怎么生火啊。”

    “你没有火石吗。”

    “没有。”

    “我这有两块,给你一块。”

    “怎么用啊。”

    “擦,用力擦,找点干草点燃了就可以了。”

    “懂了,你去打猎吧。”

    “话说,要是笨笨和小黑在,就不用我亲自上阵了。”

    “笨笨和小黑是谁。”

    “两只小豹子。”

    “你还养豹子?”

    “恩。”沈飞不想过多解释它们的来历,“莫府剧变,我直入通天路没来及回家,不知道它俩怎么样了。”

    “应该没事,豹子是顶级猎手,自保大概不成问题。”

    “希望如此。”沈飞心里想的是,自己杀害了母豹,如果两只小豹崽再饿死了,可就真是十足的恶人了……

    远方,树影下的药人轻轻拍着怀中熟睡的小豹崽,连续打了两个喷嚏,“****,是谁骂我,是谁。”

    沈飞自小上山寻药,对脚下青山的一草一木都是都非常熟悉,捕猎自不是难事,让他犹豫的,是该抓个什么样的猎物。

    太大的,吃不了浪费,太小的,不够塞牙缝,兜兜转转许久,无意间看到觅食的鹿群,顺手便捉了一只。

    回来后赤手撕开,掏出内脏以树枝穿入架在火堆上烧烤,不一会儿功夫,便有醇郁的肉香飘了出来。微风如波,自皮肉中淌出的肉汁一滴一滴地滴在火里,引得火苗间隔跳动,煞是好看。

    邵白羽引颈吸气,微笑赞叹:“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手艺。”

    “这你可说对了,烧烤野味看似简单,实则复杂,要想好吃,不仅要根据野味的大小,品种掌握火候的强弱,更要不时改变野味的受热面积,如果换做你来烧制的话,不出一时三刻,就会焦糊了。”

    “说你胖,还真喘上了,无聊。”

    “可不是我老头卖瓜,自卖自夸。这烧烤的手艺,是在多年的实践中,摸索出来的,别人学不来的。”沈飞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灰不溜秋的瓶子,里面盛着白色的粉末。

    邵白羽嘴巴微张,道:“你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这是我的秘密武器。”他翘起小拇指,轻轻击打瓶身,白色的粉末撒了出来。

    “呼哧哧。”粉末遇肉即融,诱人的香气瞬间涌出,飘满山林,引得群鸟驻足,猛兽垂涎。换做从前,沈飞若遇猛兽驻足,必定会小心翼翼地携食物上树,安心进食。今时却不同,和白羽在一起,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安心踏实,完全不将窥伺在侧的猛兽放在眼里。

    “火候刚刚好。吃吧。”他忍热撕下鹿腿,丢了过去。白羽正待伸手去接,却见好大一根鹿腿,在星光下,在视线中,莫名其妙的越变越小,直至消失。

    “这,你搞什么把戏。”白羽怒斥。

    “你说什么。”沈飞莫名其妙,抬头看他。

    “鹿腿呢。”

    “给你啦。”

    “在哪啊。”

    “真的给你了。”

    “那怎么没了。”

    “真是活见鬼了,你不会以为是我在变魔术吧。”

    “我不管,我要那半边。”

    “那可不行,左边是你的,右边是我的。”

    “屁,我压根没吃到。”

    “我真的给你了。”

    “那怎么没有。”

    “好好好,真是怕了你了,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给你,给你就是了。”沈飞又撕下另外半边的鹿腿,如之前那般,丢了过去,“这回,你可接好了。”

    在两人聚焦的目光下,那根刚刚烤熟的鹿腿,竟又在半空中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这……这是怎么回事。”两人对望,眼中满是惊讶。

第三十八章 罪域

    “哼,哼,哼,好吃,好吃,再来,再来。”巨大的恐怖从火堆旁传来,如同白日里降下了黑暗的幕布,如同睡眼惺忪地睁开双眼时,却见雄狮的肉舌在脸上****,沈飞离声音来源很近,身体僵硬,不敢回头,邵白羽却在声音出现的同时,惊觉火堆旁原来一直存在着第三个人,这人就在沈飞的旁边,守着火堆,不,是守着火堆上烧烤的麋鹿肉,恐怖的是,感官异常敏锐的两人竟然都没有发现它。

    这怎么可能。

    邵白羽惊讶的发现,在那人跻身的地方,闪亮的火光难以射入,巨大的阴霾如有实质,压力斐然。

    “我,我要吃。”

    尽管没有回头,沈飞还是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紧紧注视着自己的,让人战栗的目光,如蛇爬全身,所有汗毛都树起了。沈飞勉强保持冷静,将剩下的鹿肉一股脑的丢给它,“给你,都给你。”

    “你喂我。”那个声音顽皮地说着,听在两人耳中则异常恐怖。

    “喂个头啊,我又不认识你?”沈飞仍是不敢转身,战战兢兢地将鹿肉向前踹了踹,“随便吃,都给你。”

    “我要你喂。”

    “不要。”

    “拒绝我是要付出代价的哦。”

    “我就是不要。”

    邵白羽看到,在沈飞话音落地的时候,他身边的灰色阴影一下子变做扭曲,火苗激烈跳动,火光映照出的影子变得张牙舞爪,择人而噬。

    “喂他。”邵白羽快速做出了反应。

    沈飞看了他一眼,被他不容抗拒的目光紧盯着,只能屈从,嘟着嘴说道:“好,喂就喂喽。”

    火光中的怪兽平复了下来,“好开心,好开心呐。”

    沈飞捡起地上的鹿肉,半跪着移动,微微抬起的额头看到恐怖的来源,其实是一位全身隐藏在斗篷之下的枯瘦男人,即便靠得这样近,仍是辨不清样子,只能从那半跪的姿势,以及兴奋的抖动中,判断出他拥有着顽童般天真的性格。

    “喂就喂喽。张开嘴。”沈飞见他身子前倾,也不如何动作,又重复道,“张开嘴。”

    “已经张开了啊,快点喂给我吃,快喂给我吃啊。”

    “把帽子摘下来。里面那么黑,我哪里分的清楚哪里是鼻子,哪里是嘴啊。”

    “不行,我的帽子不能摘,你快喂给我,快喂给我啊。”

    “你说的哦,杵瞎了可别怪我。”

    “恩恩,不怪你,不怪你。”

    清风徐徐,兜帽的边缘水母触须般蠕动,黑暗笼罩了帽子里的每一个部分,一如那人瘦高的身躯,隐藏在宽大的长袍下,一丝一毫的肌肤都没有露出。

    从刚才开始,邵白羽便忧心忡忡地看着对方,观察它的每一个细节,在鹿肉捅入兜帽的前一秒,大喝:“停下沈飞,停下,有危险。”

    “靠,让我喂他的是你,不让我喂的也是你,有没有搞错。”沈飞愤怒回头,正对上邵白羽飞扑而至的白衣,“快松手。”

    然而,来不及了。

    白衣最终没能赶上,兜帽下的阴影忽然间延伸出去,一下子裹住了鹿肉以及沈飞的右手,“好好吃,好好吃哦。”鹿肉和沈飞的右手同时变小……

    “不好。”沈飞惊呼,向后猛拽手臂,黑暗却如影随形,手臂的缩小难以遏制,当是时,金光浮现,佛家铭文水流般涌出,锁住身躯,逼退黑暗。

    “咦,咦,咦,咦,咦,咦,咦。”同时出现的七个声音,让栖近的邵白羽惊恐地发现原来身边还有别人,和那人一样,这六人不出声的时候,根本难以被察觉到。他无比惊异,这样近的距离下不被自己察觉,要么是怀有惊世神通的高手,要么压根就不是人!

    不是人,难道是鬼?

    从种种迹象来看,还真像是鬼呢。

    邵白羽来不及细想了,趁着沈飞手臂被佛光庇护的当口,抓住他的领口,向后猛拽。“刷。”手臂顺利离开了黑暗,上面沾满荧光粘液,恶心极了。鹿肉则越来越小,直至消失。灰衣人捂着肚子站起,道:“没吃饱,还想吃。”

    他探出右臂,手掌埋藏在宽大黑暗的袖口中,像是潜藏在黑暗中,择机而动的猛兽。灰衣人的手臂无限延长,很快便越过了身前半尺的警戒线,沈飞的皮肉又开始变小,佛光铭文再度于表皮下浮现,锁住血肉。

    灰衣人却不气馁,袖袍变宽扬起,继而兜头罩下,沈飞在关键时刻推开邵白羽,自己则被笼罩其中。

    被罩在其中的他,仿佛来到了另外一处世界里,周遭一片星光,呜咽声于耳边萦绕。

    呜咽声?十分奇怪的声音。

    沈飞心智早成,快速冷静下来,循着声音找了过去,看到不远处有一座血渍斑驳的祭台,台子的外围立着一圈牛头、人身、河马腿的雕塑,里面一圈交错耸立着二十多根磨刀石状的柱子,每一根柱子上都锁着肥胖的囚犯,囚犯头发稀疏,全身冒油,呻吟阵阵,脂肪堆积如山,看起来像是待宰的猪。

    对于沈飞的到来,这些人并没有特别的反应,时不时晕沉沉地打个嗝。沈飞走到祭台上,环顾四周,惊觉斑驳的血渍互相黏连,竟然组成了一个字,一个触目惊心的字——食。

    这让他想起,某段标注在古籍上的警语——贪食即是罪。

    阴霾密布,斗转星移,璀璨星辰随时间移动,逐渐排列为一个规则的图形,正眼望去,像是个“吃”字。在这个排列形成后,星辉暴涨数倍,普照下来,祭台外围的狰狞雕塑被注入了能量,纷纷走下石座。

    雕像活了,囚犯的脸上现出惊恐,沈飞心道:“这些雕塑大概既是守卫者,又是行刑者,囚犯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遭受他们的折磨,只不知道,折磨的具体内容是什么,看囚犯的身体表面似乎也没有什么显眼的外伤啊。”心中一凛,沈飞蓦然之间想起了了一些细节,惶然四目足下,“难道……难道是……食。”

    贪食即是罪,罪孽需以暴食惩。

    佛家圣光笼罩了他的身体,神秘的铭文忽隐忽现,沈飞在这个世界里似乎是隐形的,周遭的行刑者看不到他,但见这些异形异兽不知从哪里推来了一辆石头铸成的推车,车子里面盛着各种肉类,肉类都经过精心的处理,味道蛮香的。

    沈飞心道:就吃这些东西吗,分量不大啊,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果见行刑者推着车子走到犯人面前,也不说话,一个揪住犯人极力躲闪的头,一个撬开他的嘴巴,将一个巨大的漏斗插进去。

    看到这,沈飞的胃里已经一阵翻腾,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则更让他难以忍受。但见行刑者大口吞咽起了车子上的食物,一边吃,一边用那河马一样的下半身排泄,一边吃,一边排泄,排泄的东西又被旁边的行刑者用铲子铲起来,一铲一铲地投入漏斗之中,犯人的嘴巴张着,喉咙被漏斗的尖端撑开,根本难以拒绝,那些恶心的秽物毫无阻隔的灌入肠道,被胃酸消化,其间引起阵阵呕吐,毫无例外的,吐出来的东西,也都被倒灌了回去。

    一车的东西,原来只是一个人的分量,

    这真是太恶心了。

    沈飞极力忍耐,仍没能自制,胃里残留的东西,一股脑的涌了出来。与此同时,正在施刑的行刑者们,同时止住了动作,驴一样的耳朵三百六十度旋转了两圈,侧头望了过来。

    沈飞惊慌不已,缓慢倒退着移动,竭尽所能地离那些吐出来的东西更远一些。

    行刑者鼻孔里喷出短促、有节奏的哼哼声,似在互相交流,其中三名走回自己之前站立的石座前,自缝隙中拔出宽背虎刀,接着成夹击之势围拢过来,用鼻子、耳朵以及身上的一切感官仔细搜索。

    毫无收获之后,开始围着地面上自己的呕吐物转圈,喉咙弹跳,口腔中爆发出尖锐、短促的叫声,这些声音类似于蝙蝠的回音定位,能够寻找到隐藏的东西,沈飞担心极了,不敢乱动,幸而佛家圣言端庄,连这记绝招都找不到他。

    搜索一番,三名行刑者终于放弃了,重新开始处罚任务。

    沈飞松了口气,攀着石缝,轻轻走下擂台,头都不回的远远逃开了。

    贪食即是罪,毫无疑问,此刻的他,正身处罪域之中。

第三十九章 苦行

    罪域疆界无边,有金童之身庇护虽能自保,却无法逃脱,沈飞走到哪里,哪里便是祭坛,恰如笼中之鸟。

    逢此绝境,大多数人都将生出畏惧之心,战栗发抖,惧不敢前,沈飞则怀有强烈的愤怒,越走越怒,随着怒意的加深,眉心火苗渐红,似要燃烧起来。

    在罪域之中,心底里的一切黑暗都会以几何倍数放大。

    沈飞止住前行步伐,抬头望天,他虽未入仙道,却连续得到王剑九龙,气吞山河卷、金童之身三件绝世珍宝,气势已起,不甘终身被困于此,妄图逆天而起。

    蛊惑的声音在他身边不停耳语,如跗骨之蛆,沈飞眉心由红转黑,全身皮肤脉络现出诡异的光芒。

    “冷静下来,臭小子,随我念。”

    药人的声音,低沉冷酷,如泼在身上的一盆冷水,“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有形者,生于无形,无能生有,有归于无;境由心生,体众生之苦,明众生皆烦恼,烦恼即苦。”

    听到他的声音,沈飞心境渐复,随之念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你念的是什么?”

    “佛门静心咒,当年项老儿整天在我耳边叨叨这些东西,我觉得对现在的你应该有些作用,果然没错。”

    “药人,你在哪。”

    “五十里外,我不能进通天路,因为一旦进去,就会被山上之人发现。”

    “离得这么远?你是怎么联系上我的?”

    “我是九龙真正的主人,与它有着特殊的联系。”

    “这么说,每当我被蛊惑,濒临发狂的时候,你就能及时出面提醒喽。”

    “原则上是这样。”

    “药人,我好想马上修习仙术。”

    “为什么。”

    “我想变强,只有变强,才能保护身边的人,保护自己。”

    “仙途漫漫,笑傲天下者能有几人。”

    “你不是说我资质卓越,天生不是凡人。”

    “我开玩笑的。”

    “告诉你,本大爷可是圣子哦,是天道降下拯救人世苍生的圣子。”

    “你肯定是被九龙之火烧糊涂了,你要是圣子,我就是玉皇大帝。”

    “靠,这是蜀山奠基人青山道祖的预测。”

    “他眼瞎了。”

    “你不也说,我身怀九龙,必定不凡吗。”

    “我是觉得猝然分别对你太残酷了一点,所以故意留点念想给你。”

    “你可真坏。”

    “你懂的。”

    “大黄狗怎么样,它还好吗。”

    “天天被我虐待,你说它能好的了吗。”

    “你就会欺负狗。”

    “你管我。”

    “说正格的,我现在在异空间里,要怎样才能逃生。”

    “没想到世上真的存在这种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啊,好恶心。”

    “佛说,**人有七欲——贪、嗔、痴、怨、怒、妒、食。为了消灭七欲,升华灵魂,佛祖行苦行之法,生贪罪之牢,受百世之刑以灭贪念。生嗔罪之牢,受百世之刑以灭嗔念;生痴罪之牢,受百世之刑以灭痴念;生怨罪之牢,受百世之刑以灭怨念;生怒罪之牢,受百世之刑以灭怒念;生食罪之牢,受百世之刑,以灭食念;生妒罪之牢,受百世之刑以灭妒念。七欲既消,他飞升为释迦摩尼佛,从此无欲无求,不食不饮,不死不灭。

    这也是佛祖法力无边的原因。现金大多数高僧,走的都是这条苦行的路子,以追求佛法的极致。

    “你有没有听清楚我的问题啊,我问的是,要怎样才能逃出去。”

    “听我把话说完啊。”药人暗道,自从毒疮好了之后,自己的脾气真是柔和了许多,换做从前有人胆敢打断自己说话,直接飞出一掌,拍死得了,心中这样想着,嘴上仍继续刚才的话题,道,“七个罪域,可说是佛家苦行的最佳场所,佛祖不忍心销毁,便留给了后人。

    只可惜,他进入罪域的时候,已是无量金身佛,拥有无量之界,和金刚不坏之身,自然能够承受这般痛苦的折磨,但对他人而言,这份折磨痛苦却是万万经受不了的,除了几位同样拥有金刚不坏之身的佛门至尊,其他进入罪域的僧侣都没能回来。

    佛家遵的是戒律,行的是苦行之道,进入艰苦的环境修炼,是众僧之所愿,难以阻止,佛祖认为伤亡过大,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便动用大神通将罪域封印,从此再没出现于人世。

    真没想到,它们都在通天路中。”

    “等等,等等,你刚刚提到无量金身?我现在也是金身哦,童子金身。”

    “开玩笑,金刚之身乃是佛法大成才能成就的神通,你这个小娃娃,怎么能拥有。”

    “我本来是没有的,但来了通天路就有了。”

    “给我说明白了。”

    当下,沈飞将进入通天路后的种种离奇经历,详细地叙述了一遍。在他说话的时候,九龙那一端的药人,表情越来越严肃,那颗经历人世打磨早已没有了棱角的内心,重新掀起波澜,“童子金身?青山道人难道真的早在千年前就预知了你的到来,所以埋藏重宝于此处?可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我觉得,可能他是为了促成我走佛祖的老路,成举世之神通,所以提前将童子金身留了下来。”

    “如果真如你所言,那或许真有可能。佛祖当年创造罪域之时,乃是无量金身佛,拥有无量和金身双重神通,所谓无量,便是随意掌控时间与空间的能力,据我估计,罪域中的一年,也就是正常世界里的一分钟,在里面过个几百载,你也老不了。”

    “不过好像也不对,我的童子金身并不能金刚不坏,只能驱邪避恶,在这个世界里,我是隐形的,行刑者们看不到我。”

    “猜不透青山道人当年到底是怎么想的,也有可能一切都是巧合。”

    “不想了,告诉我怎么出去吧。”

    “你现在是在食罪之域吧。”

    “恩。”

    “泯灭食欲,便可离开。”

    “食欲怎么可能泯灭得掉。”

    “泯灭不掉就难以离开。”

    “靠,你怎么这么没用。”

    “你敢说老子没用,想死啊。”

    “你就是没用啊。”

    “笨蛋,敢说我没用,要知道这可是佛祖创造出来束缚自己的牢笼,不满足条件怎么可能走得掉呢。”

    “肯定有办法的,青山道人既然能预知一切,就一定为我留了出路。”

    “都说了,他是让你成就佛祖的神通。”

    “我也说了,这副金身之体难以金刚不坏啊。”

    “金刚不坏?”药人心中一动,“这么一说,或许还真有办法可以试一试。”

    “什么办法啊,快说,快说。”

    “逃脱此域,必须要泯灭食念这是毫无疑问的。食念为何呢,说白了,就是吃。吃的念头,便是食念。

    我觉得,只要你不想吃了,或者说,装成不想吃了,大概就能够离开了。”

    “到底要怎么做。”沈飞急的脸都红了,“别卖关子了。”

    药人道:“天地有玄黄二气,玄为轻,黄为重,你若能引了黄气入腹,自然就能呈现出一种假饱的状态。”

    “哪里有黄气呢?”

    “九龙,九龙的王者之气,便是天上地下最精纯的“重气”啊。”隔着九龙,药人儒雅的脸庞现出严肃,“你要在不引发九龙怒火的前提下,将“重气”引入腹中。”

    “听起来好难。”

    “如果圣子的预言是真的,你应该就可以做到。而当你做到的时候,九龙的王气将与你交融。”

    “我一定能出去,也必须要出去。”沈飞********地想要离开此地,完全没有注意到药人话语中的真意。

    ——与九龙的王气交融?

    何等神圣之事。

第四十章 生死路上二选一

    罪域之外,邵白羽站在巨石上,矮身打量一动不动的灰衣怪人。

    自从将沈飞吞噬,那名充满诡异的灰衣人便回到其他六名同伴的身边,与他们排成一列,一动不动的站立着。七名灰衣人,领口处分别用白线缝着——贪、嗔、痴、怨、怒、妒、食七个字。

    邵白羽听说过,这七个字都代表着人类的**,即是佛宗划定的七宗罪。

    沈飞是被那名领口缝着“食”字的人抓走的,照此看来,应该是犯了贪食之罪了。但让他想不通的是,沈飞分明没有动嘴啊,甚至连咬上一口都没有,为什么就被抓走了呢。而且,明明是两人分鹿,为何那人只抓他,不理自己,是因为离得近吗?沈飞到底被抓去哪了?

    一切都是迷。

    邵白羽想不通,邵白羽心知打不过,邵白羽只能观望。

    无奈的选择。他不是怕死,只是担心胡乱出手,反倒打草惊蛇。必须探明这七人的弱点和行事方法,在万无一失的前提下,展开行动。

    从夜里到早上,从早上到夜里,再到早上,邵白羽一直观察着,这七人始终一动不动。

    “难道只在有人犯罪的时候,他们才会出手?”恰在此时,又有外人闯入通天路了,一男一女,年纪在二十岁上下,手里提着镶有翡翠的华丽宝剑,应该都有些功夫底子。前面两道关卡都被沈飞和自己破了,他们一路畅通地到了此处,脸上连点伤痕都没有。

    白羽看他们过来,本想提醒,但转念一想,这二人年纪大我许多,身怀利刃,又素不相识,他们会在这里,肯定也为登山学艺,是竞争对手,前面两关因为有自己和沈飞开路,无碍通过,已经占了很大便宜了,如果再知道了这里的危险,刻意躲避,虽然未必便能顺利登山,但占尽先机是肯定的。既然如此,不如,引他们做开路石,用来探探灰衣人的虚实。

    想到这,邵白羽低下身子,藏起了身形,同时甩出一块飞石,打在灰衣人的肩膀上。

    被飞石击中,灰衣人毫无感觉,仍是一动不动,不过,此间的声响,却顺利引来了那两人的关注,但见他们爬上山坡,走到灰衣人面前,双手抱剑,躬身行礼,“前辈您好,我和师妹都为拜师而来,敢问您等高姓大名。”

    邵白羽藏在隐蔽处,暗暗笑道:“这两人真是愚蠢,竟然以为此处便是蜀山之巅,这七人就是蜀山七峰的峰主了,可笑至极。”

    男女二人,见灰衣人一动不动,对自己的敬语全无反应,又装出恭敬的样子,问了一遍:“前辈,我二人跋涉千山万水,来到蜀山,希望能从您学艺。”

    灰衣人仍是毫无动作,这让邵白羽肯定了之前的想法——没有人犯戒,他们是不会动作的。

    他的猜想是对的,却忽略了一点,自己故意引那二人入局,已是犯了嗔罪,为何灰衣人却毫无反应。这只有两种可能,一者他之前的猜测可能都是错的;二者,有可能是因为他很特别,特别到即便犯戒,灰衣人也不会出手。

    两者哪一个的可能性大一些?我倾向于后者,可不管怎么说,当事者并没有意识到这些,仍是置身事外地看着两人。

    那一男一女头上发髻明亮,身材中等,虽然同样也是一身白衣,但和自己相比,无论是气质还是样貌都差了许多。

    邵白羽兀自比较,心中不禁得意,“自己二十岁的时候,一定已经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人物,哼哼。”

    那二人却不知隐蔽处人影的存在,相继跪下,叩首道:“请您收我为徒。”见灰衣人仍是全无反应,那个女孩子不禁愠怒,道:“收,还是不收,快点给个话啊,也太瞧不起人了。”

    此言一出,对方果然有了反应,不过这反应却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只见中间那名领口缝着“怒”字的灰衣人微垂的额头蓦然抬起,怒啸道:“怒罪,尔需受惩戒。”他的声音似击鼓一般,浑厚有力,全然不似先前那个尖锐。

    同来的男子反应极快,见有危险,立刻扬剑而起,剑锋没有出鞘,因为他只求全身而退,不想冒犯对方。殊不知,这样做的后果极其危险。

    兜帽下的黑暗现出漩涡,漩涡吸力超强,如有实质,男子一剑刺入,如泥牛入海,长剑被吸入进去,一无所见。与此同时,灰衣人长袖飞甩,袖口漩涡一现,男子分毫未损,他身后的女子则越变越小,在惊骇与尖叫声中,消失了踪迹。

    邵白羽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暗道:这家伙似乎比食罪强大许多,难道它们之间也有强弱排名?

    定睛细看,食罪站在最后,贪罪站在最前,怒罪则在中间,难道食罪真是最弱的一个。贪罪是最强的?怒罪的实力只能排在中间。

    这真是太可怕了。

    青山道人布置这等强人于此到底是什么目的?以它们强悍的实力,沈飞根本不可能降服的了啊,降服不了,就走不过通天路,那我二人究竟该何去何从。

    邵白羽并不知道食罪之域中正在发生的事情,他的思想无比复杂,内心纠结无比,攥紧了拳头,自语道:“不管怎样,我都要登顶蜀山。”

    女伴被收,男子惊诧无比,他倒也是重情义的人,非但不逃走,反倒挺直了身子:“怪我,不该带宝妹来此。罢了,罢了,便随她一起去吧。”

    “痴醉,受刑。”排在第三个的灰衣人出手了,一出手便是飞沙走石,天地异象,男子甚至未来及惨叫一声,便永远离开了人世。

    一切平息,七罪回复原状,一动不动,石头一般。邵白羽躲在高处,双目圆睁:“沈飞啊,沈飞你究竟怎么样了。”

    当是时,绚丽红光自食罪长袍内闪舞,诡异的漩涡逆光出现,沈飞额头火纹燃烧,双目紧闭,被漩涡吐了出来。

    邵白羽关心地上前,道:“你,怎么出来的?”

    沈飞落地后仍是紧闭双目,半晌后方回答道:“别忘了,我可是圣子,这里的一切试炼对我都是有益的。”

    邵白羽不免嫉妒,噘着嘴道:“这么说,你又有收获喽。”

    “当然。”

    “真臭屁。我说,你额头上的印子怎么这么红啊,像是着火了。”

    “嘿嘿,这就是我的收获啊。”

    “快快快,快点说,到底又得到了什么。”

    沈飞睁开眼,看着白羽,心想,我俩关系如此亲近,把这个秘密告诉他应该没事吧,当下说道:“嘿嘿,天机不可泄露。”不知为什么,明明已经准备将所有秘密和盘托出,可是话到嘴边,还是没能出口。

    邵白羽自然不知他复杂的心思,斜觑着他,道:“不说就不说,哼,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我还懒得听呢。”

    “嘿嘿。”

    “不说了,咱俩赶紧走吧,七罪在这里,说不准什么时候又犯戒了呢,离它们远一些为好。”

    “不用了,我把他们收了,免得祸害旅人。”

    “气吞山河卷连它们都能收?”

    “应该行。”这是药人告诉他的,肯定没错。

    “那好,你试试吧。”顿了一下,邵白羽还是不放心,又道,“不过,不要紧吗,万一他们在里面发飙可怎么办。”

    “我是持卷人,也就是那片天地间的主宰,他们就算有再大的神通,也奈何不得我的。”

    “可咱们当时不就把卷灵给灭了。”

    “那是因为卷灵本身也是山河卷内的一部分。”

    “不过,我还是觉得不妥。”

    “留他们在此,只会祸害更多的人,非我辈之所为。”

    “好吧,你高尚,你圣洁,我自私,我是恶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哼,随你便吧。”

    沈飞无奈摇头,抛出山河卷,也不如何动作,神卷便在半空中凝立,卷页分开,辉光如瀑倾泻,七罪同时变小,被纳入卷内。

    气吞山河,胸中怀有多足的气量,便能容纳多么雄伟的世界。

    经历了这一番折腾,两人肚腹虽然仍空空如也,但都没有了用餐的**,沈飞遥望远山,长叹道:“前路漫漫,不知道还有几关要闯。”

    邵白羽道:“有你这个圣子在,不管有几道关卡在前方等待着,我都不害怕。”

    “少来。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你没发现,咱们遇到的关卡越来越难了吗。”

    “额……好像是哈。我们遇到的对手是一个比一个强大了。”

    “之后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可我们甚至还没踏入仙境。”

    “仙境、仙境的挂在嘴边,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仙境吗。”

    “仙人的境界就叫仙境呗。”

    “什么是仙人的境界呢。”

    “这个嘛……容我想想。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御剑飞行,翱翔九天的境界吧。”

    “必然是错的,其实所谓的仙和所谓的人,有一个最本质的区别。”

    “区别在哪里?”

    “仙人能够引仙气入体,强筋健骨,气息绵长,施展道术。而人则不行。”

    “反正我不懂,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喽。”

    “切,我才没有无聊到撒谎骗人呢。”

    “白羽,你说青山道人既然预知了咱俩的到来,那会不会也早知道樊村会出事呢。”

    沉默。

    犹如晴天霹雳。

    早已在心中徘徊的模糊疑问,因为沈飞无心的一句话,而变得清晰起来——母亲生病,所以遇到沈飞,与其交好,便惹怒了莫君如,双双跌落山崖,从而有了那一日的异象,进而牵扯出群仙下山,莫府晚宴,一番盘问又得罪了九幽山道士郝春秋,使得邻村被屠,群仙离去,之后,一代狂人炎天倾登场,屠虐莫府上下数百条人命,命令莫长卿在自己面前杀死母亲,催生仇恨,从而毅然踏入通天路,本来对修仙毫无兴趣的沈飞,因为自己的缘故,跟入通天路,开启圣子的未来。

    一切事件、因果分毫不差,丝丝入扣,简直像是被人为导演的木偶剧。或许,从两人见面的那一刻开始,命运的齿轮便转动了起来。而让毫不相干的两片齿轮咬合在一起的,则是青山道人。

    如果以上的猜想都是真的,那么邵白羽可以推测出一个极为可怕的事实——母亲的牺牲,自己的存在,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成就沈飞。为了成就这个所谓的圣子。

    为了他人而活,这绝不是真的。

    邵白羽想到了自己给老乞丐的答案——前路有峰阻,绕着走。如果周遭俱为死路,唯一的生路是被有心者提前铺成的,那么自己,是否应该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呢。为何此刻的他很想像沈飞那样,破天而起呢。

    和沈飞一样,自己也面临着二选一的难题。按照青山道人的安排,顺着他铺就的路走,自己或许不是天下第一人,可绝对有着锦绣的前程;逆天而起,则代表着未知,代表着不能确定的将来。

    两条路,两条路到底该怎么选择。

第四十一章 玄青殿

    白蒙蒙的双眼呆呆地望着天空,看云壤飘零,看日隐日现,看彩鸟飞翔,邵白羽茫然不知所措——如果自己的猜想是真的,那么这双天启之眼,也是为了沈飞而开启的喽。

    可怕的想法如枝蔓一般,在他内心深处蔓延开,很快便占据了整个心房,邵白羽望向沈飞,见他尚未完全长开的脸庞,既俊朗又干净,见他黑漆漆的双瞳炯炯有神,见他的表情充满担忧,一瞬间,邵白羽冷静了下来——即便为他而活又能如何,我俩可是兄弟啊。

    旭日清风,松枝摆舞,白衣、青衫相容而立,如果你从山下望过去,会惊讶的发现,根本分不清楚,站在那里的究竟是两人,还是一人。

    无论命运如何,无论沈飞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自己都要成仙,都要变强,用这双手向罪恶滔天的炎天倾发起复仇。血债须由血来偿还。

    邵白羽重新坚定了信念,望过来的眼神变作柔和,“忽然想起了背负的血仇,不知何时才能伸张。”

    “很快的,只要能走出通天路,我们便是蜀山重点培养的对象,掌门真人肯定会亲自授业的,以你、我的资质,战败炎天倾不成问题。”

    “恩,很快。”

    ……

    方栦山顶,人世至高之所在,日月更替之处,四座凝聚了人类最高智慧的神殿依势耸立。

    玄青宝殿是其中最金碧辉煌、气势恢宏的一座,教派中人习惯称之为主殿,传习旧统,掌教真人若有事论,六峰峰主须马上赶来。

    今年是开皇二十六年,再有半岁便是创教千年的“重日”,掌教的口谕早已随翠鸟传至六峰,几位峰主却迟迟不见踪影,实是大大的不敬。

    老乞丐依然邋遢,负手站在殿门前,远眺云海:“这些家伙,也忒不知轻重了,掌门真人的传召竟然也敢视若无睹,都要自立门户不成。”

    他的师兄,蜀山掌教李易之,端坐在大殿正中的位子上,双手各捏了道印,平放于膝尖,似睁似闭的双目中,精光蕴涵内敛,眼皮稍一抖动,便是幻霞靡影。百年前,他与云烈顺恩师的指引,逃离通天路,自那时起,整个蜀山的所有事项便围绕着他俩展开,即便六名师兄同样身怀绝艳之资,也只能屈居二人之下。

    “这样的日子,他们想必是不开心的吧。”

    李易之睁开了眼睛,幻霞靡影收敛于瞳孔之中,凝缩为一柄不定型的道剑,只要你与他对视,哪怕离的再远,都会被剑意灼痛。

    老乞丐仍不转身,略带责备地说道:“一闭关就是八年。这八年里,蜀山诸峰一一自立,诸派离心,你这个掌教,早不负前辈们的荣耀了。”

    李易之沉吟了一声,道:“你是在责怪我吗,师弟。”

    “不敢。”

    “不敢可不是不责。”

    “哼。”

    “师弟,你应该知道,八年前我受了重伤。”

    老乞丐身躯微微一颤,不再插话。

    李易之道:“九龙之火邪恶至极,于我体内噬咬的时候,如同几万只蚂蚁,在经络间爬行。我以无为、不争为名放任各峰自由,实则是要养伤。”

    “这我知道,但你明明可以在闭关之前做出妥善的安排。”

    “妥善安排?怎么妥善。当时你为情所困,意志消弭;亲传徒儿资历浅薄,大道未成;六峰峰主各个自私自利,包藏祸心。这样的环境下,你要我怎么做。”

    老乞丐沉默地低着头,不发一言。

    “其实,我身上的伤,你们都知道,所以,六峰峰主才敢有恃无恐,蜀山诸派,才敢自立门户。不过,既然我已出关,这种状况便必须被改变。”

    “既然你决心已起,师弟我定会全力配合的。”

    话音未落,李易之右手向上翻起,绚烂剑光长虹般飞起,直冲云霄。密云纠缠,神异的兽影忽隐忽现,于万里之外,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一直在观望的六峰峰主,遥望云间巨兽,心生震撼,同时低下了头。他们都是经历过正邪大战的人,此兽风采历历在目,怎敢不敬。

    倒是跟在身边的童子不明所以,无知问道:“师傅,不过一只神兽而已,有何可惧。”

    “你哪里知道啊。”其师虽有责备,但语气中难掩宠爱之意,“这不是一般的神兽,是“夐弘”代表万寿无疆,与天地同在的夐弘神兽啊。”

    他并没有将话说透,但其徒聪慧,立刻明了了其中的意思,闷闷地应了一声。

    师言:“既然夐弘出现,寿剑必已认主,走吧,上蜀山。”

    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般,下一个瞬间,六道炫光同至方栦山顶,于玄青殿外凝立,炫光散去,露出古朴的剑身,上面载着六峰峰主和各自珍爱的徒儿,他们都以足尖点剑,身轻如燕。

    “你们来了。”掌教李易之的声音,似与头顶上的巨兽幻影重叠,闷声闷气,嗡嗡作响。

    “掌教大人。”六峰峰主站剑行礼。

    “蜀山以礼为尊,拜见掌教不知道应该落剑吗。”云烈一改往日靡废,摆出气势汹汹的架势。

    “今日乃掌教召集六峰峰主议事之日,又与你何干。”末日峰峰主方翠崖不甘示弱地说道。

    “可笑,我乃师傅亲传弟子,掌教真人的师弟,站在这里有何不可。”

    “师尊在时,你恃宠而骄,拥有诸多特权也就罢了。如今,师尊仙逝,你还想胡作非为吗。”

    “你放什么狗屁。”

    一丝奇异的波动,蓦然划破空旷的长殿,犹如投入平静湖面的一枚石子,正在争吵的两人同时回首,见掌教真人平伸的右手指尖上,一个奇异的光点上下跳跃,都是露出震惊的神情。

    “师弟在教内虽没有明确的职位,但爱教之心无人能及,玄功道法举世无双,我将他请来,你有什么意见吗。”掌教的声音充满威严。

    末日峰峰主方翠崖外表粗犷,内心细腻,见掌教真人凝剑意于一点,毫不费力,深知此人神功已然大成,不敢太过放肆,闷哼一声道:“在你眼里,就只有这么一个师弟了。”

    “师兄说笑了。我初入教时,您的点滴恩情,也是铭记在心。”

    “那真是三生有幸了”

    “不过,我既然承接师命,荣登掌教之位,便该以蜀山剑派之兴盛为己任,以造福人间为担当,往日的恩情也只能记挂在心里,来世再报了。”

    “哼。”

    “诸位峰主凡事操劳,我是知道的,今日请各位前来,实有大事相商。”眼见诸峰峰主仍不欲落剑,掌教李易之不禁愠怒,平伸的右手向上抬起,一股莫可名状的强大气势自云端倾落,天上地下最强之兽夐弘于云端盘踞,俯瞰人世,跃跃欲试。

    局势僵持,若六峰峰主再不妥协,今日玄青殿内,怕会掀起一番惊涛骇浪。当此之时,六人中唯一一名女性,明月峰峰主须弥子纳兰明珠主动站了出来,拱手抱拳道:“掌教真人既已出关,我等自无推脱之由,为蜀山剑派之繁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古朴长剑载着她降落在殿外青石之上,云烈拱手相迎,李易之的脸上现出笑容,“师姐真乃识大体者,明月峰由你掌管,我心甚安。”他这话有两个意思,其一,夸赞纳兰明珠识大体,为教派和睦做出了贡献,这份情谊会牢牢记挂在心里。其二,明示其余五人,若再不妥协,峰主之位便会不保了。

    五人都乃仙上之仙,怎会听不出其中的隐意,怎会看不透当前的形势,但,要似纳兰明珠那般顺顺当当的归顺,实在也是很不甘心,毕竟,这八年来,他们已是以“尊”自居,要再位居人下,很是难受。

    纳兰明珠一看几位师兄仍在踌躇,把心一横,干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诸位师兄,听我一言。人有五指,攥紧方有力量;蜀山有七座主峰,七峰凝聚,方能震古烁今;今日若因己利,惹七峰分裂,且不说前辈之辛劳毁于一旦,若外敌来袭,恐怕也难以力敌啊。”

    她这番话正说到了几人的痛处,谁都知道,正邪之战虽然以魔教的战败为终结,但也恰恰成了正邪双方的分水岭,这些年来,魔道以冥王宗为首,励精图治,广纳人才,势力大增。反观正道这边,一向以魁首自居的蜀山剑派,因为掌教真人提出的无为而治,惹得各峰自立,诸派离心,一盘散沙。且七座主峰遵照旧统,仍以仙人指路的方式选拔人才,小字辈或许都是资质上乘者,但人数不足,若以势论,只怕已无法和魔教相提并论了。

    确实,在正邪对立的大环境下,只有七峰凝聚,才能与魔教抗衡。

    五位峰主都是心如明镜之辈,选择登山就是选择了七峰凝聚的大势,只是,在此之前,誓要逼掌教下放更多特权。令他们所料不及的是明月峰峰主纳兰明珠过快倒戈,使得本来平衡的局势被打破,五人陷入被动。毫无疑问,拒不妥协已经不是明智之举。

    五人互相望着,最终选择顺从,落剑于青石,拾阶而上,走入玄青宝殿。

    掌教收指,自云间俯瞰的夐弘以云流方式,回到后殿某未知之地。

    六峰峰主及其贴身徒儿,同时行教礼,拜见蜀山掌门。

    此为开皇二十六年晚春里的一日,距离沈飞和邵白羽进入通天路,刚好一百一十三天。这一天的不平凡之处,并不在于六峰峰主八年来首次拜见蜀山掌教,而是入座之后所进行的一番激烈论战,这番论战的结果,直接关乎到通天路内两人的未来。

    ……

第四十二章 方寸之塔

    言归正传,沈飞和邵白羽仍在路上,眼前是看不到顶峰的巍峨雄山,耳边是一刻不停的兽吟鸟鸣。

    两人已经彻底忽略了处境的艰难,容光焕发,一路上说说笑笑,并骑而行。

    通天路内,已不知过去了多少的时日,视线中总算有一些不一样的事物出现——一座高塔,形似羊角的高塔。

    高塔以红木为根,以青瓦为衣。看上去气派至极。两人尚未走到近前,便已觉出丝丝凉意,原来还是座寒塔。世人大多会以挖洞的方式,在地底储存冰块,用作夏日解暑,降温之用,这是因为地下湿寒,阴潮,冰块久积,不会融化。此寒塔却是反其道而行之,真不知道是如何保持塔内积冰不化的。

    “绕道走吧。这边还有路。”邵白羽望着高塔,如同在看一个恶魔,天启之眼,让他看到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所以,催促不要生事,快点离开。

    沈飞点点头,跟他走向旁边的岔路。

    绕过塔身的时候,寒冷的高塔内部,传来女人的哀嚎之音。沈飞是大夫,听这声音,像是分娩时痛苦的呻吟。

    “难道塔内有人?”他摇了摇头,双腿夹紧了墨玉的肚子。

    墨玉向前连走数步,这时塔内传来更加凄惨的叫声。沈飞牵住缰绳,侧头望过去,邵白羽在此时一拍马臀,大喝一声:“驾。”墨玉发力狂奔,白瀚王从后面跟上。

    沈飞知道他的意思,眉头紧锁,不断摇头,但总算没有反驳。两骑绕过塔座,踏上支路。

    以双马脚力,风一般前行,按理说,很快便能离开此地,但是,沈飞每每回头,视线中,却都有此塔诡异的影子,心中寒怵,勒紧缰绳,道:“这道坎怕是绕不过的。”

    邵白羽叹了口气,调转马头走了回来,两匹千里马交错而立,两人的身影在日光下重合,四蹄啪嗒啪嗒地踩在山石上,声音短促,掷地有声,“真是偷不得一点懒,走吧,回去了。”

    “塔内怕是机关重重。”

    “没办法,谁让这条路是我们自己选的呢。”

    “自己的选择,要由自己来承担。”

    “走,过去灭了它。”

    “驾。”

    驾马返回的时候,沈飞余光扫到路边的松枝上,挂着一块染血的碎布,心里蓦地发寒。

    近距离地观察寒塔,两人才发现此塔原来是有名字的,名曰:“方寸”,“方寸之塔”。这两个字,被能工巧匠雕刻在石头里,与整座寒塔融为一体。

    邵白羽轻咬方寸二字,道:“《韩湘子》有云,方寸之地,无涯之境,倒是与我们刚才的经历颇为相似。”

    “看起来寸许的土地,却像没有止境的悬崖一样,永远跨不出去,落不到底?”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难怪这座塔无法从视线中抹去,原来我们一直都在方寸之间移动。”

    “佛家言,开神通,成大能,无量是佛家最玄妙高深的神通,方寸大概比不上无量,但也是佛家的大能。此处明明是入道之路,偏偏路旁尽是佛言,不知是为何意。”

    “青山道人的想法咱们理解不了。”

    “直觉告诉我,他这样做,一定是有目的的。”

    “想这些都没用,进去吧,塔内的女人又在嚎了。”

    “你看过西游记没有。”

    “西游记是什么。”

    “一本神怪小说。”

    “没看过。”

    “我怎么觉得咱俩现在经历的,和那里面的情节有些像。”

    “是吗。”

    “是啊。”

    “那我问你,现在哪还有妖怪啊。”

    “剑中的器灵便和那本小说中描写的妖怪很像。”

    “你想多了。”

    “大概。”

    “到底进不进去了。”

    “走。”

    废话说了一堆,两人终于合力推开方寸之塔的大门。真是名副其实的寒塔啊,木质的大门一被推开,风潮般的寒意便涌了出来。

    两人站在寒风中裹紧外衣,发抖的双腿奋力前行,交叉的双手紧握在一起,“仰天大笑进门来,我辈岂是蓬蒿人。哈哈哈。”

    塔乃佛教兴建之物,每一位得道高僧,都会为自己修建一座高塔,里面储存毕生所学、所悟,和涅槃留下的舍利子。储藏佛祖舍利子的高塔在万里之外的佛门正宗内,由十八名金身罗汉守护,塔高二百三十三丈,是当今最高之塔,塔尖舍利子如旭日般放射光芒,圣洁庄严,普通百姓,每隔一年方能面见一次。

    历史上,也却有些邪僧所建之恶塔,存污纳垢,然,这些塔庙多会被佛宗刑使清除,世人很难见上一眼。

    似方寸之塔这般屹立在道宗至净,通天路内的邪塔,实是闻所未闻。

    邵白羽博览群书,对佛宗和道宗流传的故事极为熟悉,一时间也想不通此中原由,只能将一切归结到青山道人身上去。

    塔内,寒气刺骨,两侧的石壁上,敷了一层酱紫色的冰块,风寒刺透皮肤,深入骨髓,“呜呜呜。”沈飞拼命抖动身体,牙齿打颤,“这……这也太冷了。”

    “这样进去,真的会被冻死的。”邵白羽沉吟,细打量周围环境,发现一束光明自头顶射来,被地面打碎,射往四壁,流溢于冰层表面,看起来,像是许多的光斑虫在冰块里爬行。他再抬头,见旋转楼梯绕壁上行,也和爬行的动物类似。

    直觉告诉他,这绝非巧合。邵白羽决定试一试整座塔的深浅,便和沈飞退到塔外,找来足够多的枯草和树叶,堆积起来,可惜难以点燃。流动在塔内的阴风无处不在,火苗未待出现,便已经被扑灭。

    于是,两人改在塔外点火,其间,沈飞曾强加阻拦,毕竟里面还有人声。但邵白羽执意如此,点燃火堆后,黑烟直上云霄,火势甚猛,但塔内冰层丝毫未受影响,再度推门走入的时候,照样寒风刺骨,冷意岑岑。

    “果然,此冰并非凡物。”邵白羽眉头紧蹙不舒。

    “你早知会如此?”

    “我是在验证自己的想法。”

    “得出结论了吗。”

    “不是说了,此冰并非凡物。”

    “废了半天的劲,就得出这么一个狗屁结论,你不觉得羞愧吗。”

    “我不觉得羞愧啊,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嘛。”

    “你知道的并不多啊。”

    “我起码知道这冰烧不化啊。”

    “这有什么用呢。”

    “用处就是,我们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冲了。”

    “靠,你的心可真大。”

    “我是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还用你说。”

    “硬着头皮上吧。”

    “你这个混球。”

    两人二次走入寒塔,周遭的温度不升反降,女人哀嚎的声音倒是断了,沈飞抽了抽鼻子,道:“我嗅到一股子血腥味。”

    “我也闻到了。”

    “你说,该如何破这方寸之地。”

    “我要知道不就成神仙了,找到那女人再说,她应该是关键。”

    在寒塔的第三层上,二人见到了一段脐带,一段带血的脐带,或许因为周围的温度过低,脐带冻的跟五花肉似的,血渍触目惊心。

    邵白羽揉了揉下巴道:“这里真的有人?”

    “脐带就在眼前,怎会没人。”

    “总觉得不太对劲。”

    “闭嘴吧,快点找人。”

    “怎么个找法。”

    “顺着血迹走。”论见识,沈飞自比不上白羽,可若论实践,白羽则远远赶不上沈飞了。

    两人登上寒塔第五层,看到赤身**的女人蜷缩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女人的黑发很长,披散着犹如张牙舞爪的蛇。不时抽搐的身体证明尚有一息存在。

第四十三章 不堪回首的往事

    医者仁心,往日里沈飞见到此等伤患,早扑上去施救了,今日却有所不同,远望着女人,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内心本能地畏惧。

    沉吟良久,沈飞总算下定决心,抬步上前,半跪下来,小心翼翼的翻开女人的身子,看到压在身下的血渍污染了很大的一片地方,不禁蹙眉。

    女人柳叶般的眉毛动了动,眼睛眯开一道缝隙,继而圆睁,“救,救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在哪里?”沈飞的手腕被她攥住,火辣辣的疼,这份力道,本不该出现在一个柔弱女子的身上。

    “我的孩子被人抓走了,快去救他,快去,求求你了,快去救他。”女人歇斯底里地哀嚎,圆睁的双目中,有炙热的光芒在跳动。忽然,她大口喘息,脖颈和脸上现出青色的纹理,筋肉凸出,呼吸变得困难,沈飞知道这是过度激动导致的,用手部抵住她冰凉、坚硬的背脊,上下推拿,“呼吸,大口呼吸,对,呼吸,很快就会好的,呼吸。”

    他的医道手法,传承自药人,精深而实用,依偎在怀中的女子随着推拿之手的上下而富有节奏的呼吸,不适的感觉逐步消失。在一阵剧烈的干呕之后,她攥紧了沈飞的衣领,用尽全身的气力说道:“救,救我的孩子。”语毕,再度昏迷过去。

    一直站在身后,冷眼注视的邵白羽毫无语调的说道:“这女人身上透着股诡异。”

    “我也感觉到了,不过,很显然这座塔的关键便是她了。”

    “只能带着?”

    “没办法。”沈飞道,“这里太冷了,我们需要先出塔,为她暖身,问明缘由后,再行动。”

    “这塔至少有二十层高,贸然上行确实不稳,就按你说的做。”

    这女人很丰满,背后的摩擦,让年幼的沈飞不禁燥热,走出寒塔之时,才如释重负,两人快速点燃了火堆,将捕捉到的兔子放到火上烧烤。

    大概是被野味香醇的味道吸引了,女人幽幽转醒,一醒来便又是歇斯底里地咆哮和乞求,继而昏迷,一连两次,直到第三次转醒时,才终于冷静了一些,痛苦地流出了眼泪。

    火苗忽高忽低地跳跃,沈飞问她,道:“你叫什么名字,是怎么被抓到寒塔中的。”

    女人看清了两人孩童的面容,不禁有些沮丧,挣开了沈飞的手臂,将身体蜷缩起来,道:“呵呵,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凭你们两个娃娃,又能做些什么。”

    “你少瞧不起人,我二人既然敢进入这通天路,就一定怀有世人不具有的本事。”沈飞见对方的眼睑抬都不抬,不禁气恼,正想大骂,却听白羽说道:“姐姐,哦不,阿姨,别看我俩年纪尚小,可都怀有超越凡人的本领,而且为了离开通天路,必须探寻这塔内的秘密。与您遇见也算缘分,不如请您将自己的经历说出来,我们一起想想对策,如何?”

    “你真要听我的故事?”

    “愿闻其详。”

    “好吧,反正这个故事憋在心里也够久的了,就说出来,全当为你们提个醒。”女人长叹一声,幽幽说道:“我本是翠柳河畔王家庄人,虽是农户出身,但自小便白净清秀,十岁年纪,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温婉动人,十里八乡上门提亲者络绎不绝。我自恃美貌,眼界自然高些,对那些“黑驴子”全无感觉。

    当时,村上有个穷书生姓何,父辈据说曾是当朝高官,为了避祸逃到此地,他比我大六岁,瘦瘦高高的,又能时不时的吟两句诗,我对他很是喜欢,奈何外姓身份有别,父母坚决反对。

    所谓父母之言,媒妁之命,我在兄弟姐妹中,算是最讨父母欢心的了,可也不能任意妄为。恰巧,齐国与韩国发生战争,健壮男丁全部被抓走充军,连我的父亲和几个哥哥都不能例外,却唯独遗漏了那何姓的书生。

    原来,他本是为了避祸至此,最怕被官兵寻到踪迹,所以,听说官府要来抓壮丁,立时卷起铺盖上了山,他父母双亡,又没有田地,以祖辈留下的家底为生,也算乐于助人,口碑不错,所以,官府进村的时候,并没有人出面“指认他”,总算避过一劫。

    村上健壮男丁只剩了他一个,可想而知,那些尚未出闺的女孩,和久尝人事滋味,骤然失去了甘霖雨露的寂寞少妇们,见到了他,都是怎么个眼神。他的行情一路看涨。我和这些女人自是不同,可也不免寂寞难忍,几次三番与他在田间偶遇之后,不禁难以自持,便在那晴空万里之下,做出了不光彩的事情。

    他对我很是用心,自从拥有了我,便不曾正眼看其他女人,我自然也是加倍珍惜这段姻缘,平日里两人在田地里幽会,过了一段神仙眷侣的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邻村的恶霸王长喜花钱买通了上级,以伤病为由提前返乡。他早已垂涎于我的美貌,之前介于父亲的强烈反对,没有得逞。现在父亲和哥哥们都已经离开了,便肆无忌惮起来,先是派媒婆过来游说,被拒绝后,几次三番上门骚扰,我们母女几人都是柔弱的身子,哪里抵的过一个男人的侵扰,久而久之,姐姐们都有了怨言,从背后怂恿母亲,把我嫁过去。

    王长喜是村子里有名的恶霸,年近四十,已经有了几房太太,我以命相逼,誓死不从。王长喜便和姐姐们串谋,趁那雷雨交加之夜,偷偷潜入我闺房,将我玷污。他久经男女之事,自然看出我已不是处子,于是便以此威胁,若我不嫁给他,便找村上人,抓我进猪笼。

    当时,村上对男女之事有着严格的约束,我倒不担心自己,却记挂着何郎的锦绣前程,无奈之下,便也从了他。”说到这,女人掩面,哭泣起来。

    沈飞倒无丝毫怜香惜玉之情,语调轻佻地说道:“接着,你就嫁给了恶霸,终日被他打骂,而那何姓秀才则对你念念不往,闯入恶霸家里,欲与你私奔。结果遭人发现,被恶霸活活打死。”

    “咦,你怎么知道。”

    “你这故事,根本就是说书人讲的书嘛。”

    邵白羽拽了拽他的衣角,低语道道:“如果这座塔里的时间也有问题的话,说不定,她正是千年以前的人呢。”

    “说书人的故事,是按她编的?这么神奇。”沈飞眉毛一挑,重新审视面前的女人,“那你岂不是个老妖怪了。”

    邵白羽拍拍他的肩膀,走上前道:“这座塔是怎么回事。”

    “我被恶霸掳走后,何郎终日牵挂,频频偷送书信入府,我瞧信中字里行间情深意切,难免动心,便趁王长喜外出的机会,偷偷地与他幽会。一来二去有了孩子,我本想将错就错,把孩子生下来。哪想到,王长喜知道后,暴跳如雷,命人将我捆绑,终日拷打,逼查情夫下落。原来,王长喜为恶一方,仇家众多,两年前,遭到仇人埋伏,身受重伤,勉强保全了性命,但也绝了后,可以行房,却生不得孩子。

    我只道是天意,狠心咬了舌,想将何郎的秘密永远埋藏起来。可惜仍没能如愿,被王长喜提早发觉,阻止了下来。这个大恶人实是魔鬼的心肠,花下重金从姐姐那里打探出了何郎的身份,连夜找人将之捆了来,在我面前,剜去他的“男人尊严”。

    之后,又将我绑到塔内,直到孩子生出,将之残忍夺走。

    沈飞道:“你在这塔里,呆了多长的时间了。”

    妇人答:“我的孩子刚刚被他们夺走啊。”

    “什么。”邵白羽和沈飞对望一眼,不禁道:“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这方寸之塔,就并非画地为牢那般简单了。”

    这一晚,三人都没有睡好。

    女人苦泣的声音如同毒蛇,缠绕住了两人的身体,挥之不去。第二日,沈飞和邵白羽早早起身,准备入塔,那女人非要跟来,几次劝说无果,也只能依了,寒塔内依旧寒冷,女人倒很坚强,披着白羽的外衣,目光坚定的望着塔顶,“我的孩子就在那里,我能感觉的到。”

    “血脉相连的直觉吗。”白羽温言。

    “奇怪,刚生下来的孩子,不会哭的吗。”沈飞一边发问,一边盯着女人的脸,注视着她表情的变化。

    “难道……难道已经夭折了。”女人又做哭泣状,沈飞立时打断她,“别哭,别哭,看我这张臭嘴,又说错话了,走吧,或许登上塔顶还来得及。”

    三人上行,踏上台阶的时候,沈飞看到女人的肚子突兀的动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头皮立时发紧,待凝目细看时,却发现对方的肚子被白羽宽大的袍子裹住,毫无轮廓可言。

    “难道是自己眼花了?”沈飞狐疑地低语。

    白日里,塔内有阳光射入,仅一束,从塔顶贯穿至底座,离光明近的地方,分外明亮,离的远,则晦暗许多,因此,越靠近四壁,越昏暗。

    重新来到寒塔第五层,沈飞注意到,这里的冰层似乎比楼下的更厚一些,冰层内的纹理也更加深刻,晦暗不明,像是藏着什么东西。他试着凿开冰块,没能如愿。

    寒塔第六层,周遭环境骤变,气温直线下降,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镶刻着四枚铁环,每枚铁环上都连着拇指粗细的铁链,初登此层时,三人着实吓了一跳,因为在晦暗的环境下,这些血渍斑驳的链子,着实像是潜伏在阴暗处的毒蛇,阴森恐怖,女人甚至惊得尖叫,还好邵白羽的天启之眼,明辨一切,带着他们认清了真相。

    沈飞仔细检查锁链,发现锁链上的铁皮都已生锈,外遭裹着血,应该是曾经禁锢过某位惨遭毒打的囚犯。

    “好残忍的手段。”邵白羽站在楼梯口上,离此处尚远,却能明辨一切,“你看那锁链顶端,三钩一尖,是典型的鱼叉形状,入骨之后,钩齿从里面撑开,囚犯越是挣扎,齿子就陷得越深,越是疼痛,端地残忍。”

    沈飞细看链尖,确如白羽所说,心里佩服,嘴上却嘟囔着:“我们都长眼了,看不见啊,卖弄风骚。”

    白羽嬉笑道:“什么卖弄风骚啊,明明是明察秋毫好吧,不要乱用成语。”

    “就是卖弄风骚,瞎显摆。”

    “你这是**裸的嫉妒。”

    “谁有空嫉妒你啊。”

    白羽懒得理他,转身对女子道:“姐姐,您当初可是被禁锢在此处?”他本想喊阿姨的,话到嘴边换成了姐姐,感觉亲切些。

    女人摇头道:“或许吧,我当时被折磨的昏天黑地的,哪里分的清周边的情况。”

    “这倒也是。”

    沈飞道:“可我记得医书上明明说过,病人越是痛苦,越会对周围的事物印象深刻,甚至产生恐惧,所以,久病之人最好不要经常呆在一个屋子里,免得心生恶疾。”

    女人的表情有些尴尬,语气停顿的说道:“或许,医书上说的并不能试用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呢。”

    沈飞看着她,有意无意地打趣道:“你的脑子倒是挺清楚的嘛。”

    “额……我毕竟也读过书的。”

    “那你猜,这里囚禁的会是谁。”沈飞的眼睛里闪过狡黠的光。

    女人道:“这样残忍的事情,还是不猜为好。”

    “我猜,是你的何郎。”沈飞看到女人的身体明显的抖动了一下,嘴角勾起坏坏的笑,“你的肩胛骨上并无伤痕,所以,这链子所缚之人肯定不是你。除你之外,在这里被折磨过的,就只要那位何姓的情郎了,因此,我猜测是他。”

    女人低着头,脑后的长发披散在额头处,遮住了一半的眼睛,“有些回忆,还是不要被勾起为好,你说呢。”她说话的时候,带有着明显的敌意,沈飞听出来了,所以笑了,“哈哈哈,姐姐,开玩笑的啦,你的情郎既然是书生,想必是个手无傅鸡之力的主,哪里会留下这么一大滩血啊。哈哈哈,一定另有其人,另有其人的啦。”

    “哼。”隔着散乱的黑发,女人狠狠地盯着沈飞,似乎要用眼神,剜出他的心脏。邵白羽在此时走来,截断了她的视线,“别光顾着斗嘴。你们看,那边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第四十四章 尸虫

    两人暂止干戈,顺着白羽的目光望过去,果然看到西侧墙影分外绵长,不甚协调。沈飞纳闷地走上前,手掌划过,如被黑暗切断,隐没不见,拿出时,又完好如初。

    他转过身,与白羽狐疑对望,后者道:“往里抓抓,看看能抓到什么东西吗。”沈飞点点头,伸出手在黑暗中抓取,蓦然间接触到了什么东西,就如触电一般,缩回了手。“找到什么了。”白羽急问。

    “软软的,像是……”

    “像是什么。”

    沈飞深吸口气,右手猛地一抓,揪住那东西后,使劲拔出,“像是一具尸体。”腥臭气味,随着那东西一道脱离黑暗的束缚,跳跃的血线宣誓着此人体温仍未散尽。邵白羽看到了那具尸体的脸,一张被拔去了所有的牙齿,如老叟般破败的脸,脸上的血迹尚未干涸,鲜艳刺目,他知道不可能有人可以在自己守在塔外的情况下仍能以这般残忍手法杀人,他再次确定这塔内的时间很不对劲。

    接着,他将目光对准在女人的脸上,留心她见到这具尸体后,面部肌肉的每一个动作,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个人是不是你的何郎。”沈飞走到尸体旁,踹了一脚,露出他的面目。

    女人双手抱住头颅,跪在尸体前声嘶力竭地嚎叫。

    “看来是了。”沈飞嘟囔着,不怕脏地在尸体上摸索,他是医生,对血腥的场面并无畏惧,搜索的目的是要查找到受害者真正的死因,还有某些关键性的证据,死者的尸体上,残留着许多许多常人难以察觉的信息!

    鼻骨断裂,牙齿脱离,眼底有块状淤血,耳膜成撕裂状,头皮囊肿,全身淤痕密布。毫无疑问,这个人生前遭受了惨无人道的折磨,而且从消失的眼皮,以及残留在身上那浓烈的桀草气味可以推断出,漫长的折磨过程里,他一直处于清醒的状态。

    “世上最险恶的果然是人心啊。”沈飞摇了摇头,将手伸向男尸两腿之间,他清楚地记得女人曾经说过,何姓书生被剪去了男根。

    果然没有。看来她没有撒谎。

    沈飞向邵白羽使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拍拍女人的肩膀,尚未开口,却感到一股钻心的痛处自手掌上传来,“啊呀,你做什么。”白羽仓促收回的手掌上,淌血的伤口清晰可见。

    “何郎。”女人像得了失心疯,不停地用双手在身上抓挠,自残于形。

    “阻止她。”邵白羽又急又怒,对着沈飞说道。后者快步上前,双手卡住她的太阳穴,用力往下摁,直到女人稍稍清醒,方才松手。

    “伤心也是于事无补的,节哀顺变。”他这样安慰。

    女人一边抽泣,一边道:“是我害死了何郎,是我害死了他,何郎,何郎。”

    “好了,哭哭闹闹的烦死了,这个男人已经死了,你和他的孩子说不定还活着,你还要不要找他。”

    沈飞的大发雷霆起到了作用,女人的哭声逐渐止住。“没事吧?”沈飞站起,望向白羽,后者捂着被划伤的右手,勉强地笑道:“没事,快走,趁日落之前,找到孩子。”

    寒塔第七层,寒冷进一步加深,周遭的墙面反射出阴冷渗人的紫光,由于站得更高,日光更加明亮,三人第一次看清了冰砖内的东西。

    那是一根根的肉条,像蛇一样,身为大夫的沈飞一眼便认出肉条的形状和女人的脐带类似。他有些不可思议,原来整座寒塔内的坚冰都是用来储存女人脐带的,可这个数量,未免太过诡异了。

    阴影中,有东西在移动。

    沈飞和邵白羽同时生出警觉。两人背靠背的站着,将女人甩在一边——对于这个女人,他们的不信任感由始至终都没有消除,所以,非但未有做出丝毫保护的动作,而且,还在戒备黑暗威胁的同时,暗自戒备着她。在难以察觉的角度下,女人下垂的嘴角上,闪过了一抹恐怖、阴冷的笑容。

    “刷刷刷。”三道人影腾空,穿着统一,身披铁胄,看架势,像是护院的武师,可这冰寒刺骨的塔内,怎会存在武师呢。

    沈飞不明所以,情急着招架,用那一身的蛮力和武师们硬碰硬。

    他有单挑猎豹之能,寻常武师根本不是对手,但这三人却有着沈飞一样的惊异体质,力大无穷,拳拳相交,毫无花俏可言。

    武道却有横练功夫,练致大成,可成钢筋铁骨,可获蛮力如牛,但横练功夫是外加功,凡练功之人,肌肤都会异于常人的粗糙,行动不便。

    瞧这三人动作,如狼似虎,四肢着地,腾空扑击,动作敏捷,明显不符合横练功的标准。

    一双天眼凝汇,邵白羽定睛打量这三人——他们双眼无神,行动机械,大开大合,倒像是被引线控制住的提线木偶。

    提线木偶?

    他心中一凛,骤然回头,望向女人,却见她蜷缩身体,颤抖不止,一副受了惊的模样。莫非自己估错了。

    邵白羽顿感凌乱,不再深思,白衣一展,如凤鸟振翅,双足连环踢出,猛击在当前那名武师的身上。

    飞天之术,配上天心腿法,邵白羽年纪虽轻,一身功夫却厉害的很。那人被踢得连连后腿,痛跌滚爬。

    另两人扑上,沈飞左一拳,右一拳将之击退。

    兄弟连心,其利断金。

    这是两兄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联手对敌。

    “嗷嗷嗷嗷。”三名武师的脸上现出紫红之色,这份沉重的颜色,与冰内的肉脐很是相似,早先跌出甚远的那人一个鲤鱼打挺,高高跃起,双脚分别踩在两名同伴的肩膀上,三名武师组成了一个简单的“阵势”,面向沈飞咆哮。

    “你的腿法虽然好看,但没什么力道啊。”如此凶险的环境下,沈飞仍不忘调侃一番。

    “你的拳头不更是没用,人家连痛都不痛的。”邵白羽反唇相讥。

    “有兵器吗。”

    “你不是有气吞山河卷吗。”

    “那东西只能收纳不会移动的物体。”

    “真是没用。”

    “你懂个屁啊。”

    “比你懂得多。”

    “少废话,他们攻上来了,该怎么打。”

    “你出拳,我动腿,打到他们站不起来为止。”

    “就这么定了。”

    “呼呼呼呼呼呼呼……”一时间,屋内拳来腿往,好不热闹。

    双方苦斗了几百回合,那三名武师的脸都被打瘪了,可仍一次次地从地面上爬起,猛攻过来,沈飞和邵白羽渐渐有些撑不住了。

    “喂,我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他们打不死啊。”沈飞一边招架,一边问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三人都是行尸,是引线操控着的木偶。”邵白羽回答,“除非找到提线者,否则我们永远赢不了的。”

    “你不早说,早说就不拼命了。”

    “他们一直缠上来,不拼命又能怎样。”

    “这样下去,我们毫无胜算。”

    “刚刚的打斗,让我看清了一点。”

    “快说。”

    “这三人怕光,所以一直在四壁游走,偶尔出击也是一击即退,不敢在阳光下停留。”

    “所以,我们的对策是……”

    “抓住他们,摁在阳光下。”话音刚落,三名行尸再度杀至。两人同时后退两步,跳至寒塔正中的光芒里,行尸明显犹豫了一下,沈飞抓住这个机会,双手一探,搭住他的手腕,猛地向后拽。

    “给我进来吧。”他一身蛮力绝强,行尸猝不及防,被拉入光芒中。

    “嗷嗷嗷。”行尸疯狂地挣扎。

    沈飞努力地压制它,骂道:“你不是说,它怕光吗,怎么还有这么大力气。”

    “额……难道是判断失误。”

    沈飞气的吐血。

    当此时,行尸长期被光芒直射的身体却发生了变化,像是长时间浸在油锅里,皮肤表面出现了一个个大小不一脓疱,既恶心,又恐怖。它的身体近乎三百六十度扭曲,咆哮的声音转变为沙哑。

    沈飞心中一喜,更是不松手了,死扯着,不让它离开。

    另两名行尸冲来,邵白羽施展天心腿法,逼得它们近不得身。终于,行尸在阳光下化为灰烬,另两名行尸,惨叫一声,逃入黑暗之中。

    沈飞和邵白羽背靠背地坐下,大口喘息,“******,总算走了。累死老子了。”

    “废了这么大的劲,才只消灭了一个,若到了晚上,恐怕就难脱身了。”

    “是啊,我看天色也不早了,要不先出去?”

    “好吧。”白羽一惊,道,“那个女人呢。”

    “她……”沈飞环顾四周,哪里还能见到女人的影子。“是跟着那两名行尸一起走的吗?我早就觉得她不对劲。”

    “也有可能是被抓走的。战斗之初,我看她的畏惧不像是装的。”

    “怎么办!”

    “只能硬着头皮往上走了,万一那个女人死了,我们唯一的线索也就断了。”

    当此时,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上层传来,两人对望一眼,同时跳起,“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走。就算是陷阱,我们也只能硬闯了。”

    寒塔第八层,周遭温度有所上升,这似乎与离太阳更近,和冰块数量锐减有关,原来,这座巍峨的寒塔只有八层,再上面,就是高达十丈的穹顶了。

    在这一层里,二人看到了又一具死尸,一具被砌入墙内,五官依稀可见的男尸,男尸的面目依稀可见,眉开、目细,即便死了,仍可见生前之俊秀。

    沈飞翻开男尸的右手,发现他骨节细嫩,像是书生,再拨去其衣物,也是没有男根。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楼下那具尸体,并非是何姓书生。可是那女人为什么要说谎呢,有什么必要说谎呢?”

    而且,为什么两具尸体同样惨遭虐待呢。

    翻开尸体的右手,一行血字映入眼帘,“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狠心。”这段血字,明显是尸体在极度痛苦的时候所写的,一字一顿,笔记颤抖。

    “真是个柔弱的书生啊。”沈飞叹了口气,脱下贴身长袍,将之盖住,“看来,那女人一直在撒谎,她是故意引我们来此的。”

    “目的何在?”

    “不知道。”话音未落,寒塔骤生变故,四壁旋转,壁石裂开缝隙,一只只身体滚圆的甲壳虫,从石缝中爬出。

    “这是……尸虫。原来那女人是要将我们变成那何姓书生啊。”

    “呵呵呵,猜的没错。”随着一阵清脆的响声,女人的身影自黑暗中出现,“你深谙药理,知道尸虫的作用也不足为奇。”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楼下那人,当是你口中的恶霸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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