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8章 权柄阴霾
坐在什么位置,说什么样的话。
当曹操发现他和刘协之间的冲突已经无法避免的时候,曹操自然而然的开始辨别自己的盟友和对手。就像是华夏许多单位新领导上任基本上都会请一顿饭一样,其实请的并不是那顿饭,而是饭桌上的表现和态度。
荀沉默了片刻,说道:“启禀主公,汉自桓灵,君失其柄,陵迟不振,乱殄海内,以弱致弊,时至今日,已然颓矣。然朝堂之更,虐不及民,刘氏之泽未尽,天下之望未改。故征伐者奉汉,拜爵赏者称帝,名器之重,未尝一日非汉,望主公三思。”
荀如此直接,也不由得旁人侧目。不过反过来想想也是,这种事情,堂堂正正的说,反倒是显得磊落坦荡,若是遮掩回避,多半会让人觉得鬼祟。
曹操默然良久,然后脸上慢慢的绽放出了些笑容,说道:“果真乃吾之子房也!”旋即对于这个事情按下不提,然后转而询问起其他的民生政务的事项起来,似乎方才压迫众人表态的事情完全不存在一样。
不得不说,曹操这个政治小集团处理政务,明显比起朝堂大会来的高效了许多,基本上大多数的事情都在很快的时间之内得到了解决,甚至还可以从旁人哪里得到一些额外的建议,因为各人所处的位置不一样,所以对待问题的角度也不同,有时候一些触类旁通的建议其实也是非常的不错。
因此在处理完了事务之后,众人便纷纷散去,待出了曹操府衙之后,郭嘉从后面赶上了荀的车辆,然后打了一个招呼,便径直爬上了荀的车。
荀身边的仆从护卫显然似乎已经对于这个事情已经是习以为常了,因此对于郭嘉的行径唯一表现不满的也只有荀,然而荀表现不满的方式,也只有瞪上一眼,然后下意识的往一旁挪动了一点,给郭嘉腾出一些空间来。
“汝素来聪慧,为何不明主公之意?”郭嘉也不客气,上来就问道。
“……”荀沉默着,并没有立刻回答。
车辆摇摇晃晃,压过了青石板,没有任何缓冲的轱辘加上硬邦邦的车板,实在是毫无舒适度可言,车辆上插着的弯曲所谓华盖,其实也就是个垂着布条的大雨伞而已,根本没有什么“华”的感觉,而且因为整个华盖的重心并非在车辆的中轴上,导致车辆的御者是不是的要偏转一些,才有办法让车辆依旧保持着一个直线的行进,然而就选是如此这般简陋的车辆驶过,依旧有不少在街道两侧的行人投来或是羡慕,或是期盼的眼神……
因为这不是一辆车,而是代表了一个权柄。
权柄啊……
荀仰头望天,发现天空被车辆上插着的“华盖”遮蔽了半边的天空,阳光在云层后面透下来,给云层描绘出了一道金边,却无力撕扯开云层,将自己的身影显露出来。风吹动着华盖上的幡,也吹动了荀进贤冠上的冠带,却吹拂不开荀眉间那隐隐的忧虑。
“……”郭嘉看着荀,也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某打算向主公进言……陛下如今尚无子嗣,社稷不宁,可遴选清白之家为秀女,绵延汉家之胄也……”曹操长女,现在也差不多到了婚配的年龄。
“汝!”荀猛的转头看向了郭嘉。
“怎么了?”郭嘉无所谓的看了一眼荀,挑了挑眉毛说道,“如此一来,陛下和主公才可以稍微安心一些,不是么?”
荀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低声说道:“只是暂且而已!”
“暂且也好啊……”郭嘉幽幽叹道,“这人若是受了伤,总是需要静养一二,得过且过,总好过撕扯的鲜血淋漓吧?”
荀脸颊抽动了两下,欲言又止,最终化成了一声叹息:“唉,如此一来,汝……恶名深重……”
郭嘉双肩抽动,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低声笑道:“恶名?哈哈,哈哈,天下之事,纷纷扰扰,孰为善乎?孰为恶也?”
似乎是阳光过于强烈,又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荀缓缓的闭上了眼,半响之后才说道:“……终究还是有善恶之别……若无善恶,与禽兽何异……”
“切……”郭嘉不屑的说道,“茹毛饮血而来,俘夺土地而居,便为三皇,征伐四夷而定,凌弱欺邦而贡,便为周公……何有善恶?何为善恶?”
荀沉默着,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依旧摇了摇头。眉眼之间,依旧有一种固执在其中绽放出来,就像是华盖车上的歪着脖子的伞柄,虽然已经被人弯成了一个扭曲的姿态,但是依旧坚硬的表达着自己的质地和坚持。
……………………………………
刘协坐在桌案之后,身后的汗到了现在才渐渐停了下来,心跳才恢复了正常。在大朝会上面对曹操表现出来的强势一面,其实刘协到现在想起来依旧有些害怕。
万一曹操当场翻脸怎么办?
万一曹操根本不理会又怎么办?
万一……
有许许多多的假设,刘协根本没有预案,但是他依旧这样做了,因为他真的不想再变成之前在长安,在雒阳的那种状态,那种被人养在猪圈当中一般的状态。刘协想要发出自己的声音,对着大汉天下发出属于他的声音,而不是成天之是吃了睡,睡了吃!
刘协有很多想法,很多对于未来大汉的期盼,如果不能发出自己的声音,又谈何改变,又怎样能中兴?
所幸,曹操似乎退让了。
刘协长长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至此来看,曹操还是和那些乱臣贼子有所不同的,当初选择曹操,终究还是对了的。
不过,接下来要怎么走?
“陛下……”小黄门在殿外禀报道,“荀侍中求见……”
“嗯?有请!”刘协坐正了,挺了挺腰背,扬声说道。
不一会儿,荀攸来了,到了近前,拜见了之后,荀攸递上了一份行文,说道:“此乃曹司空发冀州之行文,还请陛下御览。”
刘协楞了一下,旋即让一旁的宦官将行文取来,展开一观,不免有些失望,眉头皱了起来,缓缓的将行文放在了桌案之上,说道:“荀爱卿,此封行文,汝可曾观之?”
荀攸现在正在尚书令任事,尚书令又是朝堂中枢汇集之处,也负责起草很多相关的法令和文件,所以自然也是看过这一封行文,于是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此封行文,汝意如何?”刘协问道。
“尚可。”荀攸说道。
“尚可?”刘协皱着眉头重复着。这一封软绵绵的行文,虽然词章华美,但是重头到脚都是在讲什么天地伦常的大道理,然后又是什么乾坤法度等等飘渺言辞,就连刘协自己读起来都觉得简直就是一篇废话,然后荀攸竟然表示说尚可?
“陛下……”荀攸抬头看了刘协一眼,说道,“昔日老聃有言,道可道,非名道……此封行文便是如此……”
“……”刘协愣了一下。
这是几个意思?
“曹司空之意何如?”刘协问道。
荀攸说道:“禀陛下,曹司空已过目,并无他言。”
沉默了片刻之后,刘协将行文递给了一旁的宦官,让其转交给荀攸,说道:“既然曹司空首肯,便如此吧……”
荀攸将行文接过,却没有立刻告退,而是从袖子里又掏出了一本略微显得有些古朴的书卷,“陛下……臣偶得青牛道人所撰抄道经一本,特进献于陛下……”
“道经?”刘协有些疑惑的问道。
“正是……臣告退……”荀攸也没有任何解释,便再行了一礼,走了。
刘协翻看着有些古朴的书卷,看着上面的撰抄的文字,皱着眉头。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这就是一本普普通通抄录了道德经的书卷,没有夹带,没有异常,当然,汉代的书就是这样的,从头到尾没有标点。
这究竟是几个意思?
荀攸想要借这一本道经要表达什么?
刘协看着,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但是似乎也没能完全的明白……
……………………………………
川蜀。
“!哗啦!叩咯咯……”刘璋将桌面上所有的物品全数扫落在地面上,或是摔碎,或是跌散,或是沿着地板,滚到了远处。
“呼……呼……”厅堂下面的仆从吓得个个都匍匐在地上,只听闻刘璋坐在大堂之内沉重的呼吸声音。
庞羲漠然的看着刘璋,就像是看着自家后辈,嗯,那眼神更像是看着自家养的那条阿拉撕家的二货一样的眼神……
“为何不能战!”刘璋愤怒的吼叫道,“说无兵甲,某便采购兵甲,减衣缩食以供之!说无粮饷,某便倾空仓廪,千方筹集以给之!如今便一句暂不可胜,便算是交待了么!”
庞羲皱了皱眉头,说道:“兵甲之事,牵涉极多,其中兵甲粮饷便为其重!如今……”
“某不听!”刘璋摇头说道,“某就问一句,能不能战,可不可胜?”
“……”庞羲盯着刘璋,沉默了半响才说道,“暂不可战……若是欲战,仍……”
刘璋竖起手掌说道:“某知矣!庞令君可且去!”
庞羲张了张嘴,但是看着已经扭过身去的刘璋,最终摇了摇头,拱手告退。
刘璋听庞羲的脚步渐渐的远去了,方扭过头来,眼中透出一种复杂无比的神色,似乎在琢磨着什么,但是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话。
庞羲是刘焉死前,特意给刘璋的辅助大臣,但是在刘璋和庞羲相处的这一段时间,在经过了一段蜜月期之后,不可避免的进入了疲惫期。
庞羲和赵韪不和,原本也是刘焉也是有意这样安排的。庞羲对于川蜀来说,算是外地人,而赵韪则是本地川蜀人士,因此在一定程度上两个人是可以相互补充的,但问题是向来就是理想卖家秀,现实买家秀,庞羲和赵韪在刘焉死后不久就因为争夺权柄而相互反目。
刘璋起初就像是看着父母长辈在家中吵架甚至大打出手的小孩一般,是处于一种茫然且恐惧的状态的,也曾经企图在中间想着办法进行调和,尽可能的挽回庞羲和赵韪之间的关系,然而这一切的努力,最终都化为一江春水向东流。
就像是家中父母吵架,起因或许是因为一杯水,一碗饭,或者是一些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但是实际上两个人做出激烈言辞或者行为的原因,或许是因为感觉对方不能理解,不够体贴,不能分担,而这些所有能够表现出来的一切其实都是表面上的,小孩无法理解,也无法劝慰,因为小孩永远都不懂,其实父母吵架,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承受了生活的重压之下,所表现出来的无可奈何的一种情绪发泄。
因此,刘璋也看不明白,明明最开始相处还算是融洽的两个人为什么变成了现在的水火不容?
要兵权,可以啊,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分一分,有必要搞成现在这样的局面么?
一三五,二四六,剩下一天一人一半就是了么!有什么可以争执不下的?
赵韪在朐忍,死活不肯回归,手中控制着兵权,俨然就是川蜀之地的二政府,既不听调也不听宣,甚至表示若川蜀无庞羲,方可有宁日的言论出来,然后说如果刘璋一日不除庞羲,他就一日不回。
在另外一旁的庞羲则是一面强调赵韪就是个瓜娃子,一面加紧收拢军队,光招门客,表现出礼节下士的姿态,紧紧的握住成都左近的兵权,和赵韪形成对峙的状态。
刘璋在几度发行文到了赵韪之处,劝说无果之后,也是恼怒,便让庞羲出兵平定赵韪的这种明显有些反叛嫌疑的举动,但是庞羲却一拖再拖,先是说没有兵甲,后说没有钱粮,再来就是什么一些杂七杂八的理由和理论,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还不到开战的时候……
为什么不到开战的时候?!
刘璋不满意的就是这一点,有什么条件不满足?说出来啊,解决它啊,这样一天天拖下去算是什么事情?
赵韪如此,庞羲也如此,让刘璋渐渐的怀疑起来,他父亲在临终之前留下的这些辅佐大臣究竟是有没有这个能力,是不是能够维护住他的权力和地位,或许,到了需要做出一些改变的时候了……
第1449章 乱局
每次遇到焦头烂额的时候,总是希望能在乱局当中寻求一个出路,能够拨开眼前的迷雾,确定未来的方向,然而老天爷嘎嘎的笑着,然后将事情的发展道路拨转到了人们希望的相反方向。
刘备希望能够安定下来,安定的有一块地盘,安定的有一群朋友,安定的有一片产业,然后每天能睡到自然醒,每天能够和三五好友,嗯,也不一定要都是好友,或许一些只懂得奉承的清客也行,就像是他的祖上一样,做一个逍遥的王爷,品品茶,吹吹风,赏赏景,喝喝酒,调戏调戏美姬……
刘备微微的笑了起来。
然而要做到这些,就必须有权势,有地位,一个平头农夫,面朝黄土背朝天,连戴一个帽子的资格都没有,就更不用想着可以享受到这些了。为了自己的梦想,刘备一直在努力,但是他发现,似乎越是努力,便越是偏离了原来希望的方向。
刘备的笑容渐渐的僵硬,冰封,然后消失不见。
手头上的这一封行文,重逾千斤。
虽然行文是以汉帝刘协的名义发出来的,而且也是加盖了汉帝刘协的印玺,但是刘备不相信,或者不敢相信这就是刘协的意思。
刘协对于大将军袁绍十分不满,表示大将军袁绍目无汉室,搅乱乾坤,败坏朝纲,荼毒地方,让刘备挥军北上,征讨冀州。
“呼……”刘备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然后吩咐道,“去请二将军,三将军来,就说有事相商……”
“唯。”侍从领命而去。
攻打徐州,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方面是刘备的本钱少,兵卒总数就只有从许昌带出来的这一些,若是全数折损了,恐怕也就再也难以翻身了,所以刘备非常的谨慎,没有把握的事情从不轻易涉险,所以这一段时间进展并不大。
可以说刘备从许昌而来,最主要的目标仍然是发展自己的实力,而不是拼死拼活和纪灵死磕,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只要他将纪灵牵制在徐州这里,对于曹操来说,也是可以减轻一些侧面的压力,因此曹操虽然知道刘备在划水,不过么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权当作看不见就是。
伴随着袁术的渐渐衰落,豫州大半落入了曹操的手中,就连汝南这个袁氏的老巢,现在也基本上成为了曹操的领土,若不是春耕夏种的事情暂且放缓了兵锋推进,说不得现在曹操已经将部队推进到了江淮一线……
“大哥!”院外的张飞┗|`o′|┛嗷~~
刘备原本正愣愣的想着事情,心中丝毫没有准备,听到了张飞的一嗓门,顿时一哆嗦,差点一抖手将原本拿捏着的行文丢出去……
“大哥。”关羽微微点头,拱手行了一礼。
“哈哈哈!大哥!!”张飞张大嘴,喉咙里的小舌头乱颤。
“嗯嗯,来了,坐。”刘备勉强笑笑,然后指着坐席说道。刘备询问了一下城内城外的相关事务之后,微微沉默了片刻,然后就将桌案上的行文取给了关羽张飞二人观看。
“……”关羽看完,也是沉默了下来,然后将行文递给了张飞。
张飞早就伸长着脖子,连忙急不可待的接过,上下才扫了几眼,顿时差一点蹦起来:“什么!要打袁大?!”旋即张飞抬头看了看刘备,然后又看了看关羽,说道:“大哥,二哥,这个……这个……”
刘备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几颗牙齿,说道:“找二位贤弟来,就是要商讨一下这个事情……”
“吾等如今有马军五百,步卒四千,辅卒两千……”关羽捋了捋胡须,缓缓的说道,这些数值都在关羽心中装着,不需要问旁人,“粮草较为欠缺,若是出兵,也仅堪堪一月之数……”
“什么?二哥你的意思是真的要按照这个什么鬼命令去打冀州?”张飞瞪圆了眼睛说道,“冀州坞堡众多,城高河深,就我们这点兵力就算是真的投进去,恐怕也就是听一个水响而已!”
关羽眯着眼,并没有回答张飞的话语。
张飞看关羽没有说话,便又扭头看刘备。
刘备叹了口气,说道:“确实如此,若进军冀州,就我们手头上的这些兵马,确实是有些……不过,我们知道这个,难道旁人就不知么?”
关羽猛地睁开了丹凤眼,眉眼如展开的刀锋一般的尖锐,沉声说道:“定然又是曹司空之计!”
刘备默然。
张飞嘿然道:“这矮矬子一肚子坏水!不听他的就是!他又能奈何?!”
刘备咧咧嘴,指了指行文说道:“问题是行文上并非加盖的曹司空印,而是……唉,所以,若是不遵,便是违背圣意……前两天刚刚听闻陛下发文斥责袁大将军,未曾想这曹司空之意竟然是落在此处……”
张飞听了有些挠头,虽然刘备说的每一句话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很难将这些零散的信息联系到一起来。倒是一旁的关羽皱着眉头,似乎有些感悟。
刘备看着张飞,便解释道:“曹司空和袁大将军素有旧谊……之前有传言,袁大将军令曹司空护送陛下至邺城……若是曹司空遵其令而行,陛下便又多半沦落为朝堂傀儡,故而陛下也是忧虑,见曹司空未有明言定论,故而相迫曹司空与袁大将军割席分坐……原想着既然已发行文斥责袁大将军,陛下北迁之事便告一个段落,竟未想到……”
张飞大体上似乎明白了一些,然后问道:“既然如此,为何又令吾等攻打冀州?”
刘备哈哈苦笑了两声,说道:“曹司空定然是认为我们三人便是陛下外援……”
张飞愣了,有些迷茫的说道:“我们是陛下的外援?陛下有跟大哥说过这个事情吗?”
“陛下有没有说过并不重要,”关羽捋着长髯,在一旁说道,“曹司空已然认为吾等为陛下外援,便是自辩也是无用。更何况,吾等为汉家子民,自然当为陛下分忧!”
刘备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天子有忧,便是臣子之罪!虽说吾等兵力微小,然替陛下分忧,亦责无旁贷!只不过……这进军冀州之策,仍需细细考量一二……”
张飞忽然一拍手,说道:“不若由某统领骑兵,仿效征西之法,突袭冀州,便可搅乱其后,便可胜之!”
关羽呵呵笑了两声。
刘备为了避免张飞尴尬,便接过了话头说道:“三弟所言也有道理,不过吾等麾下骑兵,骑术尚未娴熟,当不得如征西骑兵如臂指使一般……不过三弟所言,倒是令某有了个主意……不妨就如此这般这般,二位贤弟觉得如何?”
………………………………
刘备面临乱局的选择,在南面的袁术同样也面临着选择,甚至从某个角度来说,袁术面临的混乱比刘备要大的多!
疯狂的扩张,喧嚣繁华之后,往往就剩下了一地残骸。
袁术也是如此。
从汝南起兵,袁术先是选错了方向,先是企图直接扑向雒阳,一次性解决问题,虽然孙坚取了一定的进展,然而袁术在关键的时刻竟然自己掉了腰带链子,等他弯下腰提起内裤的时候,抬头而望,发现孙坚已经粮尽不得不退兵了,导致原本最好的开局,变成了最坏的结果,也埋下了孙策今日离心的苗头。
明明是袁术打下了雒阳,结果盟主的名头被袁绍拿走了,反董义士的名声被曹操拿走了,袁术就只剩下身边孙坚的白眼……
旋即袁术又再次选错了方向,看着曹操刚到兖州,以为自己出马,在加上徐州陶谦之辈,还有黑山,汝南黄巾等在一旁相助,四面八方齐攻兖州,曹操这个阉贼后裔定然除了望风而降之外,没有第二种选择,然而没想到联军根本谈不上什么配合,行动之间更是没有任何协调和章法,导致最后竟然反而被曹操搞了一个桶狭间,击败了袁术主力,导致其余的多路联军有的连出发都还没有来得及出发,就听到了袁术败落的消息……
明明袁术都安排好了,结果不仅没能收了曹操,反倒是让曹操在兖州站稳了脚跟,同时也让许多人看清楚了袁术外袍之下略显得有些嶙峋的仙风道骨……
同时因为袁术和黑山、黄巾之间,甚至胡人之间大谈交易,来往过密,导致了在汝南跟本地上很多袁氏家族里面的人员对于袁术这样的做法很是不满。
此时袁术的脚步,又鬼使神差的踩向了另外一个地方。在和汝南这些袁氏本家发生了一些矛盾之后,袁术表现出了一个袁氏子弟的傲骨铮铮,不屑于和汝南袁氏这些人谈什么条件,或者是做什么调和,毅然决然的抛弃了汝南这一块根据地,转向攻略江南扬州等地,关键还不是自己去取,而是派了孙策。
不仅如此,袁术见到了徐州内乱不定,陶谦刘备一个个都是脱离了他的控制,又大为恼怒,再一次的神操作,将手下纪灵派出去攻略徐州,然后就到了现在局面,手下两个算是比较能打的将领,一个在江南,一个在徐州,而本身这里就剩下几个三脚猫,带着些尚未完全经过训练的新兵,抵御曹操和刘表的联手攻击,狼狈不堪,节节败退……
袁术在不经意之间,就成为了他最为推崇的周公,还是周公的后期模样,外部诸侯强大,而主干薄弱,然而关键是袁绍依旧没有察觉,依旧认为在外的将领都是忠心耿耿,天下依旧到处都是盟友,都是自己人,从徐州到江南,天下还有谁的地盘比他更大?
就问还有谁?
袁绍?
袁绍那个庶子,只有冀州一块还算是凑合得,青州幽州都是烂底子,没什么好货,不值一提!
征西?
那个穷得只能吃土的荒凉之地能有多少民众,又有多少产出?别看现在似乎不错,那就是枯泽而鱼,必然不能持久!
曹操?
阉贼也!要不是当初那个谁谁顶替了曹操一死,现在曹操的坟头上的枯草恐怕都有过膝高了!
刘表?
老贼耳!别看现在嚣张,其实刘表年龄那么大了,就像是秋日里面的蚂蚱,也没有几天可以蹦了!
袁术环首四顾,竟然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傲然卓立,是如此的孤芳临风,周边的都是一群粪土一般的人物,在这样的情况下,袁术又想要做出一个抉择,一个关系到了他千秋之名的抉择……
寿春城,府衙。
主簿阎象急得一脑门都是汗,顺着发鬓往下流淌,“主公!切不可如此!”
袁术皱眉说道:“袁姓出于陈,陈姓乃舜后,如今汉室火德衰败,自当以土承火,得应运之次,为何不可?”
“主公!”阎象说道,“如今四海未定,此时如此行径,岂不有四面树敌之危?还望主公三思!”
袁术很是不痛快,手中盘着一枚玉玩,将其不停得在手中转着圈子,半响不语。
这两天听说袁绍在冀州搞一个什么水德,差点没把袁术气得鼻子都歪了。袁绍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婢养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说什么水德?
不对,是根本有什么可称之为德的?
于是乎,袁绍搞一个水德,袁术就想要搞一个土德,毕竟水来土掩,怎么说也是要比袁绍高上一头才是!
然而没有想到,袁术刚刚找了阎象提出来,就遭到了阎象的强烈反对,而且这反对的理由算是什么?
四面树敌?
彪悍的人生哪里没有敌人的?
难道不称土德,这些周边的对手就会各个投降,立刻化敌为友?要是真能这样,那么就不称也不是不可以,然而现实是不管称不称,依旧还是要打的!
既然如此,为何袁绍可以称水德,在我这里就不能称土德?
袁术看着阎象,说道:“若某不称土德,曹贼刘贼可愿降伏?”
“这个……”阎象愣了一下,这两个事情相互之间是有联系么?
袁绍扭过头去,不耐烦的挥手道:“某知道了……汝先下去吧,某自有主张……”
第1450章 破局
在巴西郡的山间,魏延坐在一块溪边大石之上,脱下了兜鍪径直在溪水当中荡了两下,让兜鍪里面的灰尘和头屑等等死物和活物随着溪水而去,便勺了溪水痛饮了一番,清凉溪水下肚,总算是解了几分的暑热,舒爽的出了一口大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在追求的过程当中,或许辛苦,或许酸楚,或许流汗流血,但是只要心中还有那口心气在,便可坚持,便可攀爬,直至终有一日登上巅峰。
或者死在半道上。
魏延并不觉得自己会是属于后者,他认为,最窝囊的人生,便是碌碌无为,蹉跎一生,所以他要成为人上之人,成为统领千万人马的大将!
而在这之前,魏延知道,他必须先将眼前的这个巴西的乱麻解开。
要解开乱麻,有很多方式,或许挥刀直砍是一种最为直接的方法,可是这坨乱麻之中不仅有麻,也有石头,刀也未必锐利,这一刀下去,或许能砍断几根麻,但是也有可能崩坏了刀口。
所以魏延决定采用另外一个方法,他要去找板蛮。这群生活在川中刀耕火种的人,虽然生活条件并不好,而且也没有什么文化,但是这群人确实是和中原的汉家联系比较紧密的一群人。
魏延痛痛快快的喝了一通水,然后又取了干粮啃咬起来,周边的护卫也大都和魏延一样,随意找地方坐了下来,吃着东西,补充着体力。
在川中这些没有怎么开发的山区,是没有现成的道路的,同时带来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容易迷失方向,幸好魏延在出发的时候,就找到了熟悉人的黄权,得知了一条比较稳妥的道路,就是沿着眼前的这一条溪水一直逆流而上,便会在山间找到人的山寨。
如果能够通过第一道人山寨,让人带领着,接下来的道路自然就不成问题了。当年黄权去找人的时候,也同样是走这一条路。
或许这一条路,便是解开巴西这一团乱麻的捷径。
有人劝说魏延,说他这样孤身深入过于冒险,若是人翻脸,魏延等人未必能够有机会活着逃出大山,然而魏延很清楚,这个风险,值得他去尝试。
人也同样是人,既然是人,就有**,就有需求!
只要能见到人王,魏延就自然有办法找到人王的**,找到突破的口子,而在之前……
魏延将兜鍪的水倒掉,然后扣在了自己脑袋上:“传令!启程!”
沿着溪水默默在山间攀爬,战刀砍掉的不是敌人的脑袋,而是更多的砍着身侧胡乱伸出来的藤条和茅草,长枪不是捅到敌人的躯体,而是更多的在敲打扫荡着草丛驱赶虫蛇。
太阳虽然高悬天空,但是山间树荫较多,倒也不是非常热,然而却非常的闷。魏延等人走了没有多久,便是一身的臭汗,新的汗水重新浸染了之前干爽的一些的葛布衣袍,透出一道道的盐渍线出来。
行行复行行,忽然一名在前方的魏延兵卒兴奋的喊了起来:“将军!你看!”
魏延走上前去,在溪边的一块岩石之上看见了一个简陋的布幡。
布幡扎在一堆乱石当中,显然是有人故意堆放到岩石之上的,作为绑着布幡的旗杆是一段连树皮都未去除的树杈,而在发黄发黑的布幡之上绘画着几道纹路。
魏延制止了兵卒要拔取布幡的行为,然后抬头环视一周,朗声喊道:“某乃大汉征西将军麾下偏将!魏延魏文长!前来求见人王!”
四野静悄悄的,只有魏延的声响在山谷之间回荡。
兵卒也跟着转首四顾。
“将军……”一个兵卒说道,“没人吧?”
“某乃大汉征西将军麾下偏将!魏延魏文长!前来求见人王!”魏延没有理会这名兵卒,再次大喝道。魏延气血旺盛,全力大喝之下,只听见山谷之间回音嗡嗡作响,如同闷雷一般滚滚而去。
又过了片刻之后,一侧的山林灌木忽然分开,几名人走了出来,上下打量着魏延等人,然后用着极其僵硬的汉语说道:“跟来!”
其实魏延带着两名懂得人语言的兵卒,但是此时魏延并没有表示出来,依旧当作只能听得懂汉语的模样,然后跟着领路的人钻进了一旁树林当中的灌木当中,穿过了这一片树林之后,突然眼前一片开朗!
这是一块山间难得的平坦土地,三面被山体环抱,在其中是北高南低的一片土地,人在其中建起了山寨,搭建了房屋,开辟了耕地。在北面高山半腰之处,有一些带着色彩装饰的房屋,想必就是山寨首领居住的地方了。
“等……等……”似乎是突然忘记了汉语的词语应该怎么说,人比划着,让魏延等人站在山寨的外围等候,然后自己先行进了山寨的大门。
“将军……”那名懂得人语言的兵卒从凑近了魏延,低声说道,“在路上,人说怎么又有汉人来……”
魏延猛地瞪圆了眼,心便往下一沉。
几乎是瞬间,魏延就意识到了现在他们就站在险境的边缘!
魏延可以十分肯定的是,征西这一边除了他们这一行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人,因此所谓“另外的汉人”必定是敌非友!
因为魏延也没有想要和人进行战斗,再加上山间山道难行,所以也并没有带多少兵卒来,就带了三四十人而已,然而这个山寨之中粗粗一看就至少有七八百人,更糟糕的事,魏延根本不清楚在他之前来那些“汉人”究竟是谁,又带了多少人,如果真的一旦发生了冲突,要怎么办?
这种不安的感觉在人回来之后,到达了顶点。
先前领路的人面色不善的表示他们的首领不想见魏延,比划着手势,让魏延回去……
“将军……”
魏延周边的兵卒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看着魏延。
魏延反而放松下来,笑呵呵的说道:“可以啊,不见就不见……不过这天快黑了,总不能让我们抹黑赶路吧?要不这样,我们就在山寨外面借个地方露营,明天天明之后再走如何?”
人也抬头看了看天色,觉得魏延说的确实也有道理,便想了想,又去请示了他们的头人,然后带着魏延到了山寨之外的一片平地上,似乎是人他们的晒场,又或是什么集会场之类的地方,然后给了两口锅和一些粗粮,便不再理会了。
魏延似乎浑然不觉危险就在身边一样,乐呵呵的指挥着兵卒到周边去拾取些干枯的树枝草木什么的,有时候乱走走错了被人呵斥也不脑,似乎就是为了忙活晚脯之事而已。
有人比魏延他们先来,这让魏延难免有些意外和紧张,但是再最开始的紧张之后,魏延却渐渐的平静下来,因为在魏延心中,从来就没有“放弃”这两个字!
既然不放弃,那就想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像班超一样,直接在**上消灭竞争对手,然后自然就没有反对意见了。
能将自己的生死先放下,那么很多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
三口两口随意吃过了晚饭,点上了几堆用来夜间取暖和熏蚊虫的篝火堆,魏延就率先找了个地方和衣而卧,呼噜噜的小呼噜还打得挺美。
入夜之后,山岚渐渐凉了起来。
月朗星稀,林木全数化成了小虫小兽的乐园,吱吱叽叽的声音此起彼伏。
魏延缓缓的坐了起来,转头四周看了看,然后慢慢的叫醒了周边的兵卒……
在白天的时候,借着捡柴火的机会,魏延已经基本上查看了这个人的山寨,这个人山寨原本就不大,北面是山寨统领等高级人居住的地方,南面是山寨的寨门,那么自然只有东西两个面有可能作为客人的落脚点。
而魏延在走动的过程之中,在东面山寨的房屋窗口之处,看见了几个面色不善的汉人……
因此攻击的重点便很容易的确定下来了。
魏延在月色之中指着山寨的围墙,然后很快和几名兵卒消失在月色的斑驳阴影之下。
征西将军之下,稀奇古怪的工具特别多,像是用来爬墙的飞索,就有好几个版本,魏延带的是可以折叠的,虽然强度并没有一体的更好,但是胜在方便和隐蔽。
几根飞索被抛出,斜斜的卡在人山寨的寨墙之上,趁着刚刚过去一队巡逻的人,魏延和十余名兵卒很利落的就顺着飞索攀爬而上,然后消失在寨墙的阴影之处。
寂静的夜,很快的就被连续的惨叫声打破了,人慌乱的从睡梦当中惊醒,然后发现出事的竟然就是居住着汉人的客居房屋!
混乱的光影之中,魏延提着滴血的战刀走了出来,和他预料的一样,在山寨之中的那一拨汉人同样数量也不多,四个房间也就是一共二十来人而已,在有心算无心的突袭之下,魏延这一方面占据了优势,许多人还没有拿到刀枪就被魏延的兵卒砍杀,到了后期真正搏杀的损失并不多。
人似乎醒悟过来,愤怒的用语叫喊着,甚至有人取了刀枪,将魏延等人围在了客房走廊之上。
“人王何在!”魏延将明显是领事的那一名汉人的头颅举起,高声断喝道,“如今可否一谈!”
鲜血淋漓的头颅,铁青扭曲的嘴脸,再加上魏延身上沾染的血迹腥臭,和在火把的光之下闪动的战刀寒芒,让魏延身后的身影似乎越发的庞大,也更加的显得狰狞可怖,就连周边叫嚣着的人都不由得渐渐收了声,惊魂未定的左右相互看着。
“这就是征西将军的处事方式?”人人群当中响起了一个声音,然后人纷纷往两旁让出一条路来,一名腰围虎皮的人头人现出了身形,盯着魏延说道,“不开门,就打杀上来?!”
“哈哈哈!”魏延大笑,丝毫不怯的锋芒针对说道,“吾主征西将军,也有一言,粗直浅白,想必人王定然能懂……朋友来了有酒肉,敌人来了有刀枪!且不知人王是要选酒肉,还是要选刀枪!”
人王目光在魏延脸上转悠了几下,然后落在了魏延手中的人头上,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那么征西是认为我们人是朋友,还是敌人?”
魏延在心中松了一口气,笑容越发的灿烂起来,只不过沾染了血液的笑容,多少让人看了有些心寒:“这并非是由吾主征西将军决定的,而是由人王来定的……不是么?”
人王沉吟了片刻,终于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死的人已经死了,既然在人山寨当中死的,那么自然人也脱不开关系,抛开人的解释会不会让人相信的问题,就算是现在将魏延这些人全数擒拿扭送,或者击杀什么的,也无法让死去的人重新复生,这样的责任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就像是魏延所说的一样,就看怎么选而已。
既然死去的人已经失去了价值的体现,那么作为人的头人统领,自然就要考虑能获取更多利益的方面了,而且魏延这一方也同样展示出了超强的战力,若是之前的魏延选择不是斩杀这些汉人,而是摸到了北面……
所以人王也就似乎完全忘却了那些死去的汉人一般,反正山寨之中的人都已经起来了,也就没有必要再睡什么回笼觉,便让人在山寨之中点燃了篝火,又令人取宰杀了几只鸡,两只羊,然后招待起魏延一行来。
昨天黄昏虽然魏延到了山寨,但是人王并没有将魏延真正当成客人,而现在情况不同了,自然要补上所缺的礼节。
魏延和人王一起坐在上首,看着在篝火处的人忙忙碌碌,载歌载舞,心中原本堵着那一块乱麻总算是觉得放开了不少,或许这一次解开整个巴西郡僵持不下的局面,就从这一刻开始……
第1451章 设局
阆中位于巴西郡的中部偏西一些,处于阆水中部,故而称之为阆中。
在川蜀这种地方而言,阆中就已经大体上算是一座雄关了,要是和什么函谷关潼关比较起来的话,还是差距了非常大,不过么,毕竟川蜀之地,真正战事的时间并不比中原腹地要多,再加上防御川越蛮人,也并不需要太过于强悍的城池。
就这样一个若是在中原来排名的话,并不算是很强悍的一座城池,给魏延带来了非常大的麻烦。
毕竟阆中位于阆水中段,依山跨河,所以如果进行围城,则是要两面河流一起围,然而又无法阻断阆水,因此其实围城并不能起多大的作用,而如果选择强攻,一来是沿着阆水山道难行,二来阆中的守将张任也并非是一个愚钝的将领,因此损耗必然非常大,而魏延手中便只有这些本钱,不能不精打细算一些。
川蜀之地,若是没有都江堰,便是一个闷热无比的盆地而已,而就这样一个水利工程,因为水系贯通,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水网,所以在整个都江堰的范围之内,不仅改变了川蜀的耕作环境,甚至还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川蜀成都附近的气候,使得成都有了成为鱼米之乡的资格。
阆中,则是通往这个鱼米之乡的门户。
或许是因为秦始皇对于川蜀采用了怀柔和拉拢的策略,再加上汉刘邦又是从川蜀之地出发的,而刘秀什么的更是连川蜀都基本没有涉足,因此阆中在整个大汉的三四百年时间内,基本上都没有被人强行攻破过。
有这样的心理因素,又有川蜀的丰富物产支持,阆中的守将兵卒基本军心很稳定,虽然也听说过征西将军如何如何,关中生活如何如何,但是对于这些兵卒来说,太过于遥远的事情基本上都是不现实的,每天两顿饭能多些干的,晚上能够躺得舒坦些,便是整个生活的全部,至于其他的事情,还是让上面的人取考虑吧……
有这样的底气,张任也很稳定,他不怕征西前来攻打,甚至有些期盼,期盼着自己能够在这样的攻伐战斗之中取得更大的功绩。有了功绩,才意味着更多的权势和地位,才能光耀自己的家族。
因此当张任接到了成都来的示警的时候,不仅没有紧张,而且还有一些兴奋。
“希望这次是真的要来,而不是又一次虚张声势。”张任坐在城墙门楼之上,俯瞰着桌案上的地图,眯着眼睛,看着细细长长的阆水标识,然后盯着代表汉昌城的小方块说道。
“我看啊,将军可能又一次要失望了……”秦宓微笑着,不紧不慢的接了一句,“汉昌城小,又疏于防备,故而被征西得手,而阆中么……呵呵,别说只有汉昌的那三四千的征西兵卒,有将军坐镇于此,就算是再来两三倍,恐怕也打不下阆中!”
“那是,有将军指挥,有这么多勇士,征西人马即使来了,也只有一个败退而归的下场!”袁约大声笑道,笑声略显得有些沙哑刺耳,就像是在山崖之间的石头摩擦。
袁约大概四十左右的模样,虽然身高不高,只有六尺左右,却生得骁勇剽悍,年少之时便是称勇于人,更重要得这个货竟然还去过关中和雒阳,相当于是人之中的大汉海龟派了,是镀过金的……
袁约原本姓罗,本名为森,结果因为在雒阳的时候拜会了袁隗,得其招待和看重,便感恩戴德得连名带姓全数改了,成为了袁约,袁氏之约么,许多人对他改名不以为然,但是袁约却以为得意,就像是华夏后世也有很多人将自己的汉名不用,偏偏去用什么刘艾伦,张乔治一样……
袁约是人罗氏当中头人,后来罗氏人王年老衰败,见袁约多少算是海龟派,武勇不错,又能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见多识广,便将他提拔出来作为统领,后来便顺理成章的成为罗氏人的王,也是人三王之一。
另外两名人王,是朴胡、杜。其中朴胡其实是两只人,朴氏和胡氏,因为读音比较相近,加上关系也不错,所以合并到了一处,然后其人王便干脆自称为朴胡,多简单明了。
另外一个杜,也称为度,和朴胡的原因差不多,只不过度氏的人人数比较少,算是从杜氏人之中当中分化出去的。
这三个人王算是在川蜀之中较大的人头领,基本上人相关事务都由这三个人王进行主导。
袁约在当人王之前,那个时候罗氏人是人当中最为强大的部落,因此那个时候罗氏人的头人就想要借着机会统一全部的人部落,就像是许多伟大的领袖传说一样,但是很可惜的是,当时的罗氏的人王并没有能做到这一点。
或许是因为利益分配的问题,或许是因为女人分配的问题,反正具体原因现在也不是很清楚了,罗氏人和其余几个人部落大战了一场,虽然最后还是以其余几个人部落落败远遁告终,但是罗氏人也因此衰败,到了袁约这个时候仍然未能完全恢复过来。
不过现在一切都看起来发展得很顺利,袁约不仅到了关中雒阳见了世面,而且还在川蜀之和刘焉走得很近,也从刘焉哪里得到了不少汉家得物品和资源,渐渐的重新发展了起来,不过也因此和刘焉挂在了一处,在刘焉死后,也就成为了刘璋的手下的一员。
面对突然出现的征西将军,袁约一方面表现得很不屑,另外一方面则是在内心当中隐隐有些忧虑,汉人袁氏曾经也算是他的恩人,刘焉也曾经是川蜀的雄主,但是现在刘焉死了,而且听说汉人的袁氏大官也死了,袁约可以借的虎皮就无形之中消失了许多。
这些年,袁约为了自家人的部落发展也是费心费力,若是征西将军一来,就要将利益拱手想让,这无疑是让袁约所不能接受的。
因此袁约支持刘璋,就想要保住原有的那些利益,而现在事情的发展却逐渐偏离了袁约的设想。刘璋的表现远远没有刘焉更给力,不仅没能管理好川蜀之中的纷争,还被征西人马插入了巴西当中,接下来连阆中也面临着威胁。
征西将军的侵略性,不仅在军事上,就连在神秘学上,同样也是如此。新一代的人觉得征西那些人正在汉中推动的道教很好,那些道人又充满了神通,又和蔼近人,跟原本人部落里面的丑陋凶恶的巫师完全不一样……
人是部落制度,袁约身后这些年轻一代的竞争者,他们其中有人觉得刘璋完全不行,还是投靠新来的征西将军更有好处,这样的思想对于袁约形成了威胁,虽然袁约找了借口杀了几个领头的,用血腥的段震住了所有人,可是他清楚,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除根。
要想消除这些不良影响。袁约就必须证明自己的正确,要证明自己正确,就要击败征西将军一次,让所有的人看到,征西将军之下的那些兵卒是可以战胜的,而那些道人也不过是装神弄鬼的骗子。
“袁头人,你的那些人怎么样?”张任侧过脸,但是眼睛却依旧停留在桌案上的地图上,或许是觉得军情紧急,也似乎是连多看袁约一眼的都不想看。袁约也没有字,叫什么王吧,客气的时候倒也罢了,现在多少算是上下级关系,天天叫着这个王,那个王的,不仅是自己尴尬,也难以区分上下尊卑,干脆就叫其头人。
“请将军放心。”袁约拱拱手,学着汉人做了一个拱手礼,说道,“到时候只要将军一声令下,我们部落的勇士一定会冲杀在前,绝不后退。”
“你的勇猛和忠诚,我当然没有任何担心,可是征西人马之前在汉昌虚张声势,假扮人夺了城池,难免不会故技重施……”张任缓缓的说道,“人之中,难免有些人不明道理,被征西的花言巧语蒙蔽,你除了要管好手下之外,也需要关注这一段时间来阆中的人,小心其中就有被征西拉拢过去的家伙……”
袁约脸色一变。
秦宓没等袁约说话,便借着张任的话头继续往下说道:“别看征西在汉中广开耕田,免除赋税什么的,招揽山中人耕作,似乎是恩泽民众……哈哈,明眼人其实都知道,这就是个骗局!要知道征西人马也是要吃粮的,不纳取赋税,难道那些征西人马个个都是风餐饮露么?被骗下山的人等开垦了一两年之后,到时候宣布要收赋税了,那是交还是不交?不交,那这一两年辛辛苦苦的耕作而成的熟田就成了征西的了!若是交赋税,哈哈……那还不如还在山上自在些,是不是这个道理?袁头人?”
张任和秦宓话里话外都有敲打袁约的意思,让袁约听得眼皮不由得一跳一跳的,连忙应答道:“多谢提点,多谢提点……”
“那些耕田什么的好处都是底下的人的……而你的头人的位置,才是你一个人的……”张任抬起眼皮,看着袁约,“相信袁头人知道要怎么选……”
袁约用力的拍打着胸脯,说道:“将军但请放心,我一定会听从将军的号令,看好手下的人,只要是胆敢和征西接触的,不用将军吩咐,我……我一定先斩了他!保证不出任何的差错!”
张任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不……袁头人,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要让你杀这些人,而是要让你替代这些人……”
袁约有些茫然。
“守城,孤守永远不是良策……”张任笑着,但是目中却露着寒光,“既然袁头人与我们的意见统一……某倒是觉得,袁头人可以试着让人接触一下征西人马……”
“啊?”袁约反应不过来,方才不是说征西那啥,现在怎么又让和征西接触?
秦宓笑着说道:“某和张将军寻思了良久,觉得于此整日枯守,未必是良策,还不如将征西人马引诱出来……然后……”秦宓微微笑着,然后做了一个下切的动作。
“哦!”袁约恍然,“明白了!明白了!好好,果然是好计策!”
“既然袁头人也认为计策不错,那我们就分一下工……”张任轻声笑了起来,“袁头人,你需要派些心腹,去找到征西的人马,就说你愿意和征西合作,只要征西人马到了阆中,你就会举兵内应献城!”
“我的手下?”袁约皱了皱眉头,说道,“我的手下都是些粗鲁之辈,恐怕做不好这样的事情……”
张任笑了笑说道:“若是引了征西人马前来,所获铠甲兵刃,某一样都不取,全数与袁头人!你看如何?”
秦宓在一旁轻声说道:“征西兵马别的不说,这装备么,可真是精良啊……”
袁约一愣,眼神之中显然多了几分贪婪之色。
“袁头人,如何?”张任注意到了袁约的眼神变化,脸上的笑意更加的浓厚,“你只需要找个妥当的人,去引来征西人马到阆中城下,便可以轻轻松松换取征西人马的装备……这样的生意,若不是看在相交多年的颜面上,却是哪里去找的来?”
袁约眼珠转了转,权衡了起来,确实心动了。汉军的装备一直是他眼馋的对象,尤其是装备精良的征西人马,更是让袁约眼红。对于没有制作工艺的人部落而言,部落中的勇士没有制式武器,除了偶尔能缴获一些战利品之外,大部分人用的都是木盾、竹弓、竹矛等等,和川蜀汉军的制式甲胄、环刀铁矛相比,这些武器都太原始了,更不用说和征西人马的兵刃甲胄相比较了。
而现在张任愿意将缴获的征西人马兵刃铠甲全数给他,这样一来,若是计策成功,就可以让他手下的部落勇士发挥出更大的战斗力,在对于其他人部落压制争斗之时,也更具优势……
袁约很快做出了决定,豪爽的拍着胸脯道:“哈哈,好!连我袁约都听将军的号令,我的部下当然也全凭将军安排。将军要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第1452章 杀局
巴蜀。
张任谈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征西将军斐潜,同样,张任也谈不上多么忠诚于刘璋,因为张任根本就没有见过斐潜,也就自然谈不上喜欢和不喜欢,张任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被侵略的这种感觉而已。
男人么,自然是喜欢自己主动多一些。
等待和被动接受,不是男人的选择,至少,张任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张任觉得,与其在阆中苦苦等待征西人马打上门来,还不如寻找一个自己可以控制的机会!
尤其是在张任久久没有等到派出去联系周边人的信使消息回报的时候,危机感和压力感都压在张任的身上,让张任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宣泄出去的感觉。
其实张任也不完全相信袁约,但是只要袁约将征西人马引诱出来就可以了,张任不愿意僵持不下,相信征西那边肯定也不愿意。
经常反复无常时好时坏的人,是巴蜀一直以来的一个问题。所以派去联系人的人员失去联系,让张任警觉,却还没有达到警报的程度。让袁约去,就算是最坏的结果,反而投靠了征西也不怕,因为张任根本不打算在阆中等待,而是决定要在半途当中伏击!
反正要过阆中,必然是走阆水,当袁约和征西人马都以为张任会在阆中城下等着他们的时候,半路上的潜伏的这一个杀局才会更加的凶残!
至少,张任就知道有三个地点都不错……
张任打发走了袁约之后,目光便一直在地图上的这三个地点来回巡视着。第一个地点太远了些,而且征西人马在遇到如此险要地形的时候,多少也是会提前派遣斥候勘察的,再加上刚刚出发没有多久,想必不管是征西将领还是普通兵卒,警惕性都还是较高的,所以第一个地点虽然险峻,但是并不适合作为伏击点。
张任在犹豫的,是在第二个还是第三个伏击地点当中选择那一个。第二个有第二个的好处,第三个伏击点也有另外一方面的好处,让张任有些难以抉择。
“秦从事……”张任目光依旧停留在地图之上,招呼着秦宓,然后指点着地图说道,“若是汝来选择伏击之处,汝会选择何处?”
秦宓凑近了看了看,思索了片刻之后,便将手中的折扇点了点地图上的居中位置,张任心中的第二处伏击点说道:“此处最佳!”折扇,其实也是征西将军推动出来的新鲜玩意,这种折扇,因为制作工艺并不复杂,因此很快的就有了不少仿制品,虽然不见得有征西将军工坊里面的那种原装正品的精细和巧妙,但是就这些略显得有些粗糙的仿制品,价格低廉再加上采购方便,依旧得到了不少人的追捧,秦宓也就是其中之一。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正版,选择盗版的理由也有非常多,但是不管什么理由,其实都折射出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穷一个字而已,生理上或是心理上的穷。
征西折扇,低档的竹纸扇秦宓觉得用起来没面子,毕竟周边的人用的都是描金扇或是玉骨扇,但是原版征西的折扇太贵了,一把普通描金扇都要五枚征西金币!
更不要说玉骨绢扇了……
所以相对比较廉价的川蜀本地描金扇,自然成为了秦宓的首选,虽然扇骨打磨不是那么精细,偶尔还会有些毛刺,但是毕竟便宜啊!
“何也?”张任没有抬头,依旧盯着地图,根本不关心秦宓手中拿的是什么。
秦宓哗啦一声撑开了折扇,摇了两下,又哗啦一下合了起来,说道:“此处山高林密,路窄水深,最适伏击……若是临近阆中的此处,虽说也是不错,然而征西人马临战必然有所防备,未有奇效也……”
张任沉思了片刻,抬起头对着秦宓笑了笑说道:“秦从事果然思虑周全。如此,若某领兵前去伏击征西,阆中城防诸事便要烦劳秦从事多家劳心了……”
秦宓连忙正容说道:“张将军放心,宓必然尽心尽力,以待将军凯旋!”
张任点点头,笑了笑,说道:“如此,临战之时,事务繁重,某便不耽搁秦从事了……”
秦宓会意,也拱拱手,先行告退。
张任目光在秦宓的背影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又重新落到了桌案之上的地图上,过了片刻之后,张任将注意力全数集中在了距离阆中最近的哪一处伏击点上。
就像是秦宓所说的那样,或许征西的将领在临近阆中的时候,因为即将见到对手,因此会有些警戒,这倒是没有错,不过么……
倒不是张任不相信秦宓,只不过换一个角度来考虑,既然秦宓能想得到的,那么征西的将领能不能想得到?
如果征西的将领也如同秦宓一般的考虑,那么临近阆中的这一处反而成为了伏击最佳的地点!
因为知道对手确切的位置了,纵然心中有所警醒,但是在经过两次最佳的伏击点却没有遭受攻击之后,一路上提着的心恐怕多少也会有些松懈,所以……
张任一掌拍在桌案之上,便于此处,伏击征西!
………………………………
战船顺流而下,沿着大江一路向东。两岸树影婆娑,苍山翠竹,夹杂着起伏山峦之上的层层白雾,就像是绵延起伏的两道翠绿色的锦缎,又像是江南女子那柔软的腰肢。
孙策站在战船的船头,看着船头破开江水,目视四野,都是满眼的翠绿,让人陶醉且舒适。江水凉爽的风迎面吹来,让孙策连日来的烦闷一扫而空,畅怀放声长啸,长啸声顺着江面,传递得很远很远,引起了一些在江边打鱼得渔女注意,其中有几个抬头看见了孙策,尤其是看见了孙策身边得周瑜,不由得也跟着唱起了火辣辣的情歌,朝着江中的两个郎君表示爱慕之意。
孙策哈哈大笑,显然很是得意,然后朝着身边的周瑜挑了挑眉毛,神色之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周瑜却微微皱了皱眉头。渔女为了让声音能够传递得更远,便提了几个音阶,结果气息跟不太上,导致有的地方唱不上去,难免有所不美。
孙策笑了笑,对于周瑜没有说什么言语,并不在意。孙策本是豁达之人,最为喜欢的就是简单直接,最烦的就是绕圈子,因此对那些城中的士族世家之间的繁文缛节早就讨厌了,现在身处这莽莽群山,涛涛江水之中,喜则载歌载舞,怒则横眉竖目,不用丝毫掩饰,他觉得浑身轻松。
“如何?”周瑜看着孙策绽放出来的笑容,也不由得笑了,和孙策一同迎风而立,看着滔滔江水崩腾,“心中可是舒畅了?”
“哈哈哈哈!痛快,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孙策仰天大笑。
“那当然,我还能诳你不成?”周瑜也是展颜笑道,顿时周边山水增色不少,“看看这些天地山水,自然烦恼皆消……”
孙策也是点头,但是过了片刻之后,孙策的笑容还是消减了下来,没头没尾的淡淡说了一句:“还是你家中兄弟好些……”
周瑜沉默了片刻,说道:“也不是这样说……各家有各家的难处……”
孙策轻轻的拍击着立在船头的木,说道:“也是……不说这个了,你觉得张子布所言如何?”
周瑜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持重之言也。”
孙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也是如此认为的……”
“那么……”周瑜欲言又止。
孙策哈哈一笑,说道:“是觉得我既然认可,却又不按照子布所言而行?子布所言,就是过于持重了……”
“……”周瑜看了看孙策,忽然有些明白了。
俗话说,时间会令人成长,会让人从幼稚变成成熟,天真变成沉稳。
然而这一句话就是狗屁,时间只会让人长大,并不会让人改变,改变人的是时间之外的东西。
比如巨大的生存压力。
当一个人可以随意bb,指点江山,言语之间便是谁都是弱智,谁都是石志乐的时候,往往都处于没有承受生活的重压的状态之下,而真正每日为了生存忙碌的人,是没有空闲去说什么话的,甚至连多说一句的气力也没有。
因为能活着,活下去,便已经是消耗了最大的精力了。
当然,之前瞎逼逼的人可能还会讲,这样活着还不如去死!然而,或许这样活着的人,肩上还担负着更多的责任,他们身后有老有小,只能艰难的负重前行,活着永远比去死要有更大的勇气。
孙策在孙坚还活着的时候,自然是万事有孙坚担着,但是当孙坚身亡之后,孙策便不得不挑起孙家的重担起来。
孙坚留下的几名大将,那个不是孙策叔叔辈的?
以刚刚弱冠不久的年龄,就单凭一个孙氏儿郎的身份就能让这些叔叔辈的大将俯首听命,言出计从?
于是孙策,每次临战,必然先锋士卒!
往往一场战役下来,孙策身上沾染的血浆,都能挂下厚厚的一层!
不是孙策他不想坐镇军中,不想位于最安全的位置,不是他不怕死,而是他不得不如此!只有这样,他才能让所有的兵卒看见孙家儿郎的勇猛和强悍!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这些叔叔辈的将领折服!
要不然能怎样,就放两个嘴炮,便可以“说服”这些沙场老将?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生死之间也有大智慧。
孙策在一次次的搏杀之中,迅速的成长起来,懂得了许多,当然,也失去了当年纯粹bb的那种快乐。
张昭认为要对江东的这些世家进行安抚和招揽,不能一味的进行强压,建议孙策在该缓和的时候还是要缓和的,不能动不动就兵刃相见……
然而孙策不为所动。
之前的孙策,采用暴力手段,是因为他懒得动脑子,觉得这种方式直接了当,就像是小孩子之间的斗争,谁拳头大谁就当孩子王。再加上有孙坚在后面擦屁股,所以就算是闯出祸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顶多就是被孙坚打骂一顿而已。
而现在的孙策,在明白张昭的意思之后,依旧采用简单粗暴的方法,却再也不是因为懒得动脑,而是孙策想的更多,想得比以前更远。
“时不我待啊……”孙策看着天空,轻轻的说道,“前些时日,袁公路来令,称号仲家,大兴土德,令某改旗易帜,进贡寿春……”
“什么?”周瑜猛然扭头看向孙策。
“仲家……仲家……”孙策哈哈笑了两声,“天老大,他老二啊……”
周瑜想了想,忽然脸色微微一变,说道:“许家!余家!”
孙策这一次跟上了周瑜德跳跃思维,说道:“某已经令人前去抄拿了……”
周瑜缓缓的吐了一口气,但是依旧忧虑的说道:“如此一来,江东必然又是一场动荡不安……唉……”纵然周瑜智谋百出,但是面临这样的杀局在前的时候,依旧只能先求自保,再说其他。
劝阻袁术,甚至去救袁术?
不可能的,袁术如果是能够听从善如流,听从建议的人,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袁术的不靠谱,周瑜也是知道,但是没有想到这一次袁术竟然这么的不靠谱,袁术一脚踩到了杀局之中,孙策周瑜自然不想跟着一同跳下火坑,但是要脱离袁术的归属,和袁术真正摆脱关系,又谈何容易?
不说其他,孙策能取江东,难道没有身后袁术这一杆虎皮旗帜的作用?
袁氏门生天下,不看孙策的颜面,也要看一看汝南袁氏的颜面,因此很多时候江东士族虽然觉得孙策过分了些,但是想着将来再找袁术惩治孙策就是,又何必和一个袁氏门生计较太多,生生掉了自家的身份,所以在一些事情上也就忍了,等着将来再说。
现在袁术搞一个仲家,自寻死路不说,连带着孙策也要倒霉,孙策在江东不仅要处理之前的积怨,还必须摆脱袁术的影响,而在江东之中最为倾向袁术的便是许家和余家,因此这两家就必须先下手为强,以免在孙策表示脱离袁术的时候产生什么后患。
这只是其中的一个问题。
孙策能够主掌孙家,除了孙策自身的因素之外,袁术对于孙策的欣赏也是众人看在眼里的,因此虽然孙家之中还有孙策其他的长辈,但是这些长辈也不会有这个胆子跳出来大刺刺的表示袁公路你这样不好,我才是孙家的老大……
然而袁术一旦倒下,孙策就将直面内外的双重威胁!
天地风云滚滚,大江水流涛涛。
人心就是血肉磨盘,人性就是无间地狱,这一场浩大的杀局已经展开,血海翻涌,或许无人可免……
第1453章 死局
冀州。
渤海城的城门楼上。
臧洪拍打着桌案,怒声吼道:“无德之人,某何能奉!不见,不见!斩了来使,丢出城去!”
臧洪的几名侍卫领命,立刻退下去。可怜那个倒霉的使者,还没来及的发出什么长笑来就被人一刀砍了脑袋。
“臧令君……”一旁的渤海主簿皱着眉头说道,“如今城外围困多日……仓廪已然虚空矣,或能支撑十日,十日之后……”
袁绍生病,大军虽然拖拖拉拉的来了,但没有攻城,只是将渤海县城团团围困。
渤海被围城多日,许多民生问题就暴露出来了,最为主要的还是粮食不足了,毕竟青黄不接的时候,原本就因为袁绍几次征调,没有多少储备粮食,城中很多普通民众只能依靠去城外樵采才勉强度日,而现在城池被围,无处得粮,自然问题就大了。
城外的袁军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袁军也不攻城,只是派遣了使者前来劝降,却不了直接被臧洪砍了头颅。
臧洪如今年近五旬了,皮肤黝黑,面容消瘦,穿着一身葛布衣袍,听了主簿的禀报,说道:“城中大户怎么说?”
“……这个……”主簿迟疑了片刻,说道,“皆拒见于某……甚至有言,此乃令君与袁大将军之怨也,岂能牵连地方……”
“混账!”臧洪勃然而怒,沉声说道,“无道者,人人诛之!岂能自保于家,视仁德道义于无物邪!”
主簿默然。
“某府中尚有些粮草,且取之,分发与兵卒!”臧洪挥了挥手,做出了决定。
主簿抬起头来,看着臧洪,说道:“令君!某知令君乃忠诚之人,如今世道昏,人心浮乱,令君反袁,纵然振聋发聩,荡清寰宇,然终须虑及家人……纵然事不可为,也要留下些血脉才是……”
“汝!”臧洪先是怒,然后渐渐的平息下来,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无忠义于身,与虫豸何异!某臧氏之人,生当俯仰无愧天地,断然无苟活之辈!”
“令君!”
主簿待要再劝,却被臧洪轰走,无奈之下,也只得按照臧洪的命令,取臧洪家中去取那些可怜的粮草了。
臧洪穿着那一身的葛布衣袍,更多像一个老农多过像一个县令,离开的城门楼,巡查城防。渤海兵卒见到了臧洪,纷纷行礼。
自从臧洪到任,便没有克扣过这些大头兵卒一丝一毫,不仅如此,还将原本在军中的蠹虫全数清查出来,当众斩首,使得军中腐朽之气顿时一清,若不是臧洪之下,确实没有什么统军大将,凭借臧洪这些军中士气,或许倒也可以放手一搏。
越是位于最下层的民众,便越是质朴。因为这些人的需求最简单,有口吃的,有件衣服穿,有个地方能遮风避雨就算是幸福的生活了,而臧洪到了渤海之后,最先关注的就是这些,臧洪也自然受到了这些最为基层民众的拥护和爱戴。
至于城中大户……
呵呵。
阶级本身就是如此,利益向某个方向倾斜,自然另外的方向上就少了,就好比本科生一个月六度电就够了,反正给多了都是让这些人整天玩农药,一点用处都没有,还不如倾斜给留学生,毕竟留学生晚上的学习任务比较重……
然而这些城中大户也一时之间说不出什么来,毕竟国事为重,嗯,大局为重,嗯,仁义为重……
反正差不多吧,就是这个意思。
因此臧洪在渤海之中声望很高,但是城中大户却不是非常的配合。
“令君放心!”兵卒之中有胆大的高声喊着,“只要某三寸气在,定然舍命保得令君安危!”
“哈哈……”臧洪展颜而笑,丝毫不以为兵卒这样有什么违礼之处,“并非保某一人安危,乃保着天地正气!吾等固然有一死,然天地忠义不可亡!”
周边的兵卒闻言,都是肃穆正容。这些人或许不知道什么叫做忠义,但是他们相信跟着臧洪便是一种忠义,纵然明知道这是一个死局……
臧洪心中也不是不清楚,但是终究还是有一份的期盼,期盼着就像是酸枣会盟,当时为了反抗董卓的暴行,忠义之士汇集而来一样。如今袁氏无道,或许便有忠义之士,将汇集于渤海……
以渤海一地,抵抗袁绍显然不现实,但是若是各地响应,袁绍便自然溃败,就像是当年的董卓一样!
然而臧洪没有想到的是,现在的情况,和当时已经是截然不同。
围城一天天继续。
粮草一点点消耗。
臧洪期盼的所谓忠义之士终究无人来,等来的是袁绍愤怒的命令,强令围城兵卒立刻攻城,否则就斩中军主将!
袁军开始攻城,而渤海城中,粮草基本耗尽。
战局从一开始就已经时陷入了死局之中,见不到任何得希望曙光。
臧洪见等不来外援,目中原本的神采也渐渐的黯淡下来,终于是在一日攻城间隙的时候,召集了兵卒将校说道:“袁氏无道,所图不轨,奈何冀青各将,迫于淫威,竟无人来援……洪於大义,不得不死……而今诸君无事空与此祸!今城不日将破……诸位可先城未败之时,趁夜将妻子出,各自逃命去罢!”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有人惶恐,有人无措,但是也有人高呼:“今府君求大义,无畏生死,吾等原如蝼蚁一般,受府君恩泽免饥寒之苦,得府君授忠义之道,岂可逢大难便舍府君,苟且求生?原与府君共生死!”
虽然臧洪和兵卒哀兵舍生忘死,但是实力上的差距和粮草的短缺,渤海城终究时没能守住多久,终于是被袁绍兵卒攻破,臧洪死于刀兵之下……
………………………………
陷入死局之中的,并不是只有臧洪一个人。
袁术披衣而起,额头冷汗淋淋,他做了一个噩梦,现在虽然说大多数的细节已然忘却,但是依旧记得迎头斩下的那个冰冷刺骨的刀锋。
“主公,怎么了?”睡在大帐一角的护卫也警醒了,起身走了过来,点起了烛火。
“……无事……”袁术看了一眼护卫,纷乱的心境稍微平复了一些。袁术起身披上大氅,向帐外走去,护卫连忙跟上。
清冷的月光披散而下,映照着袁术有些苍白的面色。
“伯符之处,仍旧没有消息么?”袁术问身边的心腹护卫道。
护卫默然。
“发出信使大概有几天了?”袁术又问。
护卫回答道:“差不多有两旬了……”
“两旬了……”袁术皱起眉头,喃喃的念道,“伯符……呵呵,孙伯符!”
过了片刻,袁术又问道:“去陈国的人回来没有?”
护卫迟疑了一下,说道:“回……回来了……”
“嗯?”袁术回头瞪了护卫一眼,说道,“既然回来了,为何不速报?!”
护卫低头说道:“回来的时候主公已经歇息了……主公近日事务繁杂,已经连日未有休憩,故而……令其暂缓,欲天明再报主公……”
“混账!”袁术怒道,但是很快又消了气,拍了拍护卫的肩膀,说道,“某知汝为好意,然军国之事,不可耽搁,速速令其前来禀报!”
护卫拜倒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带着去陈国的人回来了。
“陈王如何说法?”袁术见了面,当头就问道。
使者拜附于地,低声说道:“陈王……陈王……多有不逊之言,令人将在下杖将出来……在下无能,未能竟功,有罪,有罪……”
陈王,刘宠。刘宠是汉明帝刘庄的玄孙,陈孝王刘承之子。在其父刘承死后,继承陈王爵位。刘宠勇猛过人,善长使用弓弩,因此在陈国之内竟然有千具强弩!
当然汉灵帝在世的时候,曾经有人揭发刘宠有不臣之心,不过汉灵帝虽然将下令彻查问罪,不过中常侍收了刘宠不少好处之后,便说刘宠不过是追求黄老仙丹而已,并无反叛之心,加上汉灵帝当时才刚刚干掉了一个刘姓王爷,多少也要顾及一下皇室的颜面,便不了了之了。
但是基本上明眼人都清楚,一个若是有心最求黄老长生的人,会在郡国之内存有强弩千具?
因此在酸枣会盟之时,各州、郡起兵讨伐董卓,刘宠也同样率领郡**队四侵吞地盘,自称辅汉大将军,也和袁术有一些往来。
这一次袁术自称仲家,觉得所有对手之中,便是曹操这个阉贼最为恶心,并且是整个反对的中枢力量,只要击败了曹操,其余的势力也就自然不敢妄动了,因此亲自统领大军,带着大将桥蕤、李丰、梁纲、乐就,号称三十万,前来征讨曹操。
不过因为碰上这两年不是旱灾就是虫灾,袁术手中的钱粮不是很充裕,因此就想到了这个陈王刘宠,想找他腾挪一些粮草来用用,结果被陈王刘宠断然拒绝了……
袁术皱着眉,没有说话,而是目光落在了大帐内桌案上的地图上,又取了一旁的标尺,量了一下,然后将尺子往案上一扔,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说道:“曹阉贼可有妄动?”
“启禀主公,曹……阉贼,人马尚于豫州,并无举动……”一旁的长史杨弘说道。
“哼!”袁术冷冷说道,“谅阉贼也不敢乱动!”袁术这里欠缺钱粮,但是同样曹操那边也是一样,所以袁术认为这样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而要抓住这个机会,就必须先解决陈国这边的钱粮问题。
陈王不愿意借,那么就剩下一个方法了。
“来人!叫张都尉来!”袁术沉声说道,然后才似乎看见了跪拜在地的那名倒霉使者,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倒霉使者低着头,并不敢抬头,却偷眼瞄着一旁的杨弘,发现杨弘微微示意了一下,连忙如蒙大赦,忙不迭的倒退出了大帐。
张不多时便来了,拱手向袁术见礼。
袁术示意张就坐,沉吟片刻说道:“若使汝见陈王,可斩之否?”
张微微一愣,但是几乎立刻说道:“若使某可近陈王五步之内,便可斩之!”
三国之中,刺客之类的从来就没有少过,或者说在大多数的历史时间之内,总是会有这些人的一席之地。
袁术也不是没有想过动用刺杀的手段解决曹操这个阉贼,但是曹操防范森严,进出要么是曹氏的护卫,要么就是夏侯氏的护卫,因此袁术也一直没有找到什么机会。
现在陈王刘宠不愿意借粮,那么袁术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种采用**上进行消灭的方法,简单,有效。
“善!”袁术拍板说道,“天明之后,某便再遣使者,备厚礼,见陈王!”
张心领神会,点头说道:“某定不负主公之令!”
袁术笑了笑说道:“有劳了。事成之后,某当重赏!陈王妾姬,据说绝色,届时汝可择一纳之!”
张大喜再拜,然后便退下去准备了。
杨弘在一旁迟疑了片刻,张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了看袁术之后,还是吞了回去,什么都没有说。
“孙伯符之处……”处理完了陈王刘宠的问题,袁术拿起了地图上的标尺,敲击着桌案,发出“啪啪”的声响,说道,“也派些人手过去吧……若是……便斩了!”
“主公!”杨弘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叫道,然后看着袁术冰冷的目光投了过来,连忙解释道,“孙伯符……或是信使路上耽搁了……”
“某知道,故而只是先令人前去查看一二,并未直接下令诛杀……”袁术对待孙策很好,但是那就象是某些人对待家中的猫狗一样,也会给穿名牌衣服,挂上四五个名牌手表,但是不代表猫狗就此能够翻身做主人。
不听话的猫狗要怎么办?
杨弘抽了抽一边的嘴角,低下头,没有继续说什么。虽然杨弘也知道,袁术这样的做法,实在是有些上不了台面,也很是招惹人记恨……
毕竟袁家门生天下,在袁氏四代人的经营之下,谁也不知道有多少家庭,多少官吏,多少游侠,多少刺客曾经受过袁氏的恩惠,在汉代大多数人依旧是讲究一诺千金的道德标准之下,纵然袁术有些不合理的要求,但是这些曾经受过袁氏恩惠的游侠刺客,恐怕也会将其作为偿还人情恩德的方式。
袁术借孙坚之手杀南阳太守,占据了汝南,借张之手杀了曹嵩,让陶谦和曹操之间再无缓和余地,如今又要杀陈王刘宠,掠夺陈国粮草为己用,虽然也有一定的作用,但是这个手段……
有谁会喜欢天天要小心翼翼的活着?
袁术在给旁人布下死局的同时,其实也是将自己完全送进了死局之中……
第1454章 搅局
川蜀。
南充城外。
千余名的兵卒急促脚步声,汇集成为一道激烈的变奏曲,朝着南充城迅速逼近。南充虽然不像是阆中一样的险要,但是也算是巴西郡之内的一座重要城池,作为阆中的后方基地,不但存有前线所需的粮草,也有很多军用器械。
虽然在阆中风声鹤唳,但是在南充,因为许多人觉得战争多少还有些距离,所以对于南充城内的兵卒而言,并没有像是阆中一样的戒备森严。许多人的观念里面,阆中就足够将征西人马阻挡在外了,既然征西不会来,那么又何必天天自己紧张兮兮的?
更何况南充的兵卒也有许多并非职业兵,也是需要同时操持要么自家的要么是将主的农田,所以很多兵卒觉得既然阆中无战事,那么自己又何必天天钉在墙头之上,误了农时,亏得可是自家得口袋!
一切都不是太太平平的么?
并且对于大多数这些基层的川蜀兵卒来说,刘璋和刘诞之间谁更有继承权,他们一点都不关心,甚至征西不征西的,他们也不是非常的清楚,甚至还有一些隐隐的好奇,毕竟这些人大多数一辈子都居住在同一个地方,从来没有见过离开家乡三十里之外的天地。
因此虽然官府有令不许四处播散关于征西的消息,但是实际上,呵呵,老百姓闲着没事的时候不就喜欢议论这个家长那个里短的么,哪里可能禁止得住?
关于征西将军的消息还是点点滴滴的传到了南充民众的耳朵里。
就像是比如征西手下的兵卒都有肉吃……
“啊……”
一旁吃瓜群众顿时觉得瓜的味道不怎么好了。
就像是征西手下兵卒都有钱饷领,每个月都比川蜀本地兵卒多五倍……
“哇……”
顿时觉得钱袋子似乎空荡荡的。
就像是每一个征西骑兵都配三个辅兵,上马都有人扶着……
“噢……”
顿时觉得自家的兵生竟然是如此的昏暗。
川蜀兵卒觉得在关中的征西将军似乎神秘无比,待遇又好,都是痛恨自家怎么脱胎在这样的穷乡僻壤之中?在心底之中,不知不觉竟然觉得生活是如此的不公,甚至有那么一点期盼着征西真的能够打下阆中,然后说不定还有一些改变自家命运的机会。
因此在这样的心态之下,当南充的兵卒看见征西人马的从群山之中窜出来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属于一个懵圈的状态之下。群山之中不是没有道路,但是那种道路是非常的险要,一般只有采集草药的,或是在山间的猎户才知道有的小道,正常大军是不会走的……
奈何碰见了一个就是喜欢走小道的魏延……
当魏延带着本部五百多人和一些人,一同从山里冲出来的时候,在南充的兵卒都傻眼了,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茫然不知所措。
就连南充出城樵采的民众也是傻了眼,直愣愣的站在道路中间,要不是魏延看这些民众没有什么威胁,懒得动刀子,一脚踹到一边去,恐怕早就被兵卒踩成了肉泥。
南充城头上值守的将校一看形势不对,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一边令人发出警报,一边要人收起吊桥,关闭城门。
还在城门附近得南充民众哭喊着,越是紧张慌乱便越是手脚僵硬,有的甚至走着走着,一条腿顿时就痉挛了,吭哧一声扑到在地,更加增加了城门之处的混乱。
魏延一看,立刻带着兵卒往前狂奔,“砍断吊桥,注意掩护!”
“唯!”
六个带甲士卒立刻往两侧奔出,一把拉扯住即将脱离地面的吊桥,然后抽出腰间的小斧头,猛砍吊桥的拉索。
城上的守将见状,便要下令让兵卒射箭,却看见在征西三色旗下有个人非常的眼熟,不由得迟疑了一下,定睛细看,却是认得,是人王朴胡。
守将看朴胡觉得眼熟,朴胡也看他觉得眼熟。朴胡望了一眼插在城头上的将领姓氏旗帜,忽然想起什么来,顿时扯开了嗓门,大声叫道:“格老子是人朴胡,城上的可是雷将军……”
“朴胡?”守将大吃一惊,把身子探出城墙城垛,神色变换不定,“你个龟儿子,该不是不是叛投征西了吧?”
“哈哈哈……你懂个啥子!格老子可不是叛变,老子是弃暗投明!刘家那宝气龟孙,就是个哈巴儿,悬吊吊的,迟早玩完!雷将军,莫得好有宝气撒,硬是要碰到石头头才罢休!”朴胡扯开嗓门高呼着。
城上的守将犹豫了一下。
守将名雷铜。
雷氏么,除了姜子牙那个分支之外,大多数都是胡姓,因此对于雷铜来说,刘璋就是一个公司上司而已,并没有多少坏印象,当然对于征西将军斐潜也同样谈不上什么恶感,只不过要让他弃城投降,万一征西没有能够打下川蜀,那么他这样一做,将来还有活路吗?
朴胡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大声喝道:“征西将军霸道着哈,战无不胜,小小的这破城又怎么挡得住!你又何必为刘家宝儿卖命,害了自己不说,还害了手下的兄弟撒,不如早点降了算球,哈有钱粮拿!不比在刘家宝儿下舒坦?”
魏延趁机大喝道:“汝若愿降,可保高位,可赏万金!”
“万金……这个……”雷铜眉眼跳了跳。
雷铜迟疑的时候,魏延手下的兵卒可是没有闲着,锋利战斧砍砸之下,纵然是宛如儿臂的吊桥绳索也没能够支撑多久,咔嚓一声断成两截,已经被拉扯得离地得吊桥重新跌回地面,激扬起一大团得烟尘。
魏延手下兵卒见状,也不用号令,顿时齐齐一声喊,便涌过了吊桥,直接扑向了城门,而此时关城门得守军才刚刚准备上门闩,被吓了一跳,顿时门闩都没拿稳,跌在地面上,就被魏延兵卒撞开了城门,冲进南充守军当中,左扑右砍,顿时就杀出一条血路来。
南充守军本来就没什么心理准备,看到吊桥被砍断,凶悍得征西兵卒又杀到了面前,哪里还有战斗的勇气,发一声喊,如鸟兽散。
魏延等人一涌而入。
守将雷铜其实已经有些被杜胡说动了心,再加上也根本没有为刘璋舍生忘死的打算,见到了当下的情景,便觉得再顽抗也没有意义,于是乎干脆投降了,等到南充县令赶到的时候便只见到了魏延的大笑和征西兵卒举起的战刀。
不过一段饭的功夫,魏延已经坐在南充城中的府衙之中,准备接见城中的大小官吏和城中大户了,大体上可以算是兵不血刃,也就没有必要搞得太过于紧张,该给的安抚动作还是依旧要给。
安排完了事项,魏延才有空重新找到朴胡,哈哈笑着说道:“此番得城,人王当首功!”
朴胡笑了笑说道:“将军过奖。只是南充虽然降了,但是阆中依旧是个麻烦,阆中守将我虽说不熟,但也听闻不是很好对付的,还有另外个人王也在阆中……”
“放心!”魏延知道朴胡的意思,再次强调道,“人王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不会有旁人,征西将军也不会认第二个人王!”
“哈哈,好说,好说……”人王朴胡说道,“征西将军的信誉么,自然是信得过的……别的不说,我们人去汉中采买货物,从来就不短缺坑骗,征西将军的名号,在我们人之间都是这个……”
朴胡伸出了大拇指。
魏延也是大笑。在这个时候,魏延才发现之前征西将军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规定,甚至有些他不以为然的东西,竟然在今日局面之中,不经意之间起到了作用。
征西将军重视商业,所以也就影响了许多许多方面,不光是并北,就连三辅汉中,也是规定了各地不允许随意刁难克扣商人,也不许劫掠商人,违者严惩。当然也不允许商人滥竽充数,奸猾欺客。这些在平常魏延看起来似乎和战争关系不大的事情,却在他到了人山寨之后,渐渐的展现力量出来,甚至魏延能够感觉得到,在人王朴胡心中,征西将军并非是一个外来侵略者的角色,而是一个可以改变人现状,让人能够过上比现在更好生活的统治者……
魏延现在的策略很简单,就是尽可能在人指引的山道之中,再次汇集更多的人,守住南充,然后传讯到汉昌,再到汉中,让徐庶速速南下,和魏延一起,南北夹攻,打通阆中!
阆中一旦被攻下,那么也就基本上意味着巴西郡落入了征西版图之内!
阆中的张任接到了南充该旗易帜的报警,之后不由得大惊失色,他原本都已经出城埋伏了,结果没有等到征西的兵卒,却等到了这样一个消息……
张任安排了人员到南充采买调配军中用盐的,结果来的人见到了南充城头上的征西旗帜,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再三确认之后连南充城都不敢进,连滚带爬的又逃回了阆中,张任才知道了这个消息。
张任立刻找来了秦宓和袁约。带着兵卒在野外啃了两天的干粮的张任一脸土色,也不知道是因为灰尘大,还是因为血色少,反正脸色极其难看。
秦宓和袁约也是非常的莫名其妙,他们甚至怀疑是采买用盐的人看错了,又或是碰见了些打着征西旗号的疑兵,在他们看来,征西的人马怎么可能出现在南面的南充!
要知道南充虽然没有多少守军,但是也有近千人,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就这样被征西拿下了?而且真的是征西的兵卒,那么他们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这可不是几十人,上百人,是,上千人的队伍啊,这根本无法想像……
秦宓虽然说是个谋士,但是实际上就是一个书生,而袁约虽然改了袁姓,然而不代表就能换了脑子,因此对于突然出现的情况,也感到没有任何的头绪。三个人碰在一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半天都没能商量出什么来。
再一次派往南充的斥候回来了,情况比张任等人预估的还要麻烦,征西的人马不仅已经取得了南充,更关键是的征西人马几乎是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城池,这就意味着张任等人要面对的不是一只残破的征西人马,而且还等于是阆中将腹背受敌!
最为严重的是,阆中因为聚集的兵马较多,单单凭借阆中一地,无法支撑起这么多的兵卒消耗,所以有很多东西是需要从后方调配过来的,别的不说,军中用盐若是断绝了,十天半月之后,在这样的天气之下,兵卒便会脱了力,连刀都拿不稳,还怎么打,怎么守城?
就算是阆中再坚固,张任他也无法长期坚守。
“怎么……会这样?”袁约结结巴巴的自言自语道,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很快打湿了衣领。“这……这征西的人马,难道……难道是会飞么?”
秦宓的脸色煞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他的手拢在袖子里,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张任原本就灰黑的脸也变得更黑了,黑得像锅底一般。
原本大好的局面,突然被魏延如同鬼魅般的在他们身后出现,并且轻取南充,一下子打破了他们的心理防线,他们从来没有设想过这样的情况,一时不知如何应付。
面对搅成了一锅稀烂的局面,纵然平日里自视甚高的张任,也无法重新将这锅里面的水米分开来,看清锅底到底是什么,看清未来的方向在何处……
“乱局……搅局……”张任嘴唇哆嗦着,喃喃的念叨着什么。
“什么?张将军……张将军?”秦宓注意到了张任的异常,不由得担心的问道。
张任忽然站了起来,一下子冲到了袁约的面前,直勾勾的盯着袁约说道:“征西能翻山越过阆中到南充,那就意味着此山之中必然有山道可通!既然彼可来,那么吾等也可往此去!当下局面已乱,那么不妨彻底将其搅乱!人王,某要你与某领兵奇袭汉昌,征西人马定然不备!你敢还是不敢!”
第1455章 败局
刘备仿佛听见了母亲的压低声音的哭泣声,滴滴答答,呜呜咽咽,甚至深切的感觉到了自己的胳膊上似乎被泪水沾湿了,衣袍粘在身上,就像是一层紧紧包裹着的束缚之物,将他越压越小,越压越紧。
“哈!”
刘备猛地翻身坐起,才发现天空已经下雨了,雨丝飘进来,打湿了他的衣裳。
“大哥……”在外守护的关羽回过头来,脸上还带着雨滴,身前的残破的战袍已经被雨水浸润,扩散出一大块的深色色斑,而关羽的后背却是干爽的。
刘备笑了笑,笑容依旧温和,丝毫不见战败的颓废和失意,就像是不过是打猎失手走了猎物一般,嗯,顺带还扯坏了弓,嗯,再加上摔下了马……
“二弟,辛苦了。”刘备没有说什么感谢的话语,也没有说什么让关羽不必替他遮风避雨的客气话,因为刘备知道,他们不是兄弟,但是胜似兄弟。
关羽默默的点点头,往旁边让开的一些。
这一个山洞,其实说山凹可能会更好一些,就是山石下方一块凹进去的石平台,勉强能躺下两三人,虽然拥挤,但是总比躺在夜里会返潮的泥土上好得多。
刘备跳下了山石,在小雨之中站着,仰起脸,闭上眼,让略有些凉意的雨水洒落在头上脸上,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随意扯了身上的衣袍,擦了一下脸,浑然不顾这一件原本是刘备最为喜欢的,带有鱼龙纹刺绣的锦衣。
“三弟呢?”刘备环顾了一下,问道。
“带了些人,到林子里去樵采了……”关羽在一旁应答着,沉默了片刻,又补充说道,“……昨夜,又逃了十余人……”
刘备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然后继续绽放出来,“无妨!人各有志,且容他去!”
丢城去国,兵卒四散,而刘备的笑容依旧,让人看了便心情平顺,而潜藏在笑容皱纹深处的阴影,却只有刘备一个人才懂得的痛楚。
“哈哈哈!”张飞人未到,声先到,钻出了林子,手里晃荡着一些什么,“大哥!看我猎了两只兔子!还有两只山雉!”
“好!”刘备的笑容更加明亮了些,“洗剥干净了,和锅炖上!给大家都分分,每个人都有!”还有些兵卒跟着张飞一起出来,手中拿了些野菜和蘑菇什么的,似乎也算是不错的收获。
见有了血食,原本有些无精打采的兵卒也似乎也有了几分精神,顿时就在林前的空地忙碌起来,有人挖土灶,有人去取水,有人则是去寻些干木枯枝什么的……
刘备缓缓的走着,几乎和每个兵卒都笑着见一面,点点头,有时候见到了熟悉的老兵,甚至还会停下来聊上几句,等走上一圈回来,只见张飞早就坐在大石上,手揣在怀里,眼珠子咕噜噜转着。
见刘备和关羽回来了,张飞连忙跳了下来,然后凑进了些,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摸出了四枚小小的鸟蛋,然后分了两个给刘备,然后又给了关羽一枚,最后自个儿才捏着个小小的鸟蛋,嘿嘿的笑了两声,“林子里刚好看见个鸟窝,掏出来的……特意给大哥二哥留着的,还热着呢……这么点东西,大哥就不用再分给兵卒了吧……”
刘备捏着两枚还没有拇指大的鸟蛋,看了看鸟蛋,又看了看张飞,不由得哑然失笑,这样易碎的东西,张飞却小心翼翼的藏着过来,还特意强调一下,这真是……
“行,这就不分了……”刘备笑着,点点头,拉过张飞的手,然后又还回去一枚鸟蛋,说道,“三弟一清早就行猎也是辛劳……我吃一个就够了,这个还是给你……”
“啊?这个……大哥……二哥……”张飞愣了一下,然后看了看刘备,又看了看关羽。
关羽扫了一眼张飞:“看某作甚!大哥既然给你,吃就是了!”
“噢!”张飞也不客气,将两枚鸟蛋直接就丢进了嘴里,喀拉喀拉声中便咬碎了,几口便吞了下去。
刘备微微一笑,也像张飞一样,将整个的鸟蛋咬碎,吞下。
关羽也是如此。
虽然鸟蛋的蛋壳坚硬,但是毕竟算是固体物质。空荡荡的腹部在哭号着,相互摩擦得生疼,有了些蛋壳和蛋液的混合物,胸腹之间的火烧火燎的感觉才算是好了一些。
“来,坐。”刘备招呼着,看着关羽和张飞,说道,“我们战败了……这一点不需讳言,但是我们必须要知道为何战败,也……也为了下次……下次不再重蹈覆辙……”
不管交战的双方是怎样想的,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相同的,没人想要战败。
刘备原本和纪灵交战当中,原本企图利用这一次命令他北上攻打袁绍的行文,来一次瞒天过海,但是没想到失败了。
刘备大范围的调动了兵卒,做出一副要北上的模样,自然引诱着纪灵前来攻伐,结果埋伏的军队反而被纪灵侦测到……
要伏击自然是要分兵,而分兵就意味着力量分散,分散的兵力遇到了纪灵的大部队攻击,纵然是关羽和张飞这样的猛将,依旧无法挽回落败的局面,只能是护住刘备,一路逃亡。
“某这两日也在思索,为何某等伏兵竟会暴露……”关羽眯着眼,沉声说道,“全军北上,袁军来追……一切都正常不过……然而……”
刘备闭上了眼,眼皮之下的眼珠子迅速转动着。
“确实奇怪……”张飞也是挠头,说道,“某领一军,位于山谷之内,不知怎的,袁军竟然直击而来……就像是,就像是早就知道我在山谷之中一般……”
关羽眯着眼说道:“说不得有袁军斥候查勘……三弟未曾发觉……”
张飞眉发皆张,怒声道:“不可能!俺老张就在谷口,寸步未离!谷外又有林遮蔽,若不穿林而出,又怎么能看见谷内情况?没看见任何袁军斥候,来的直接便是袁氏大军!”
刘备睁开了眼睛,说道:“埋伏之事,除了二位贤弟之外,还有谁知道?”策略被人看穿这并没有什么太奇怪的地方,毕竟刘备能想到的,别人也有可能想得到,但是伏兵的地方,在没有斥候先期探查的情况下,被人准确的找到,就非常的奇怪了。
关羽细长的凤眼左右扫了扫,说道:“子仲、元叹……还有各部军司马……嗯?三弟,汝麾下军司马陈嵩陈子诚位于何处?”糜竺和顾雍为跟随着关羽和张飞的随军文官,自然也是知道具体的计划和安排的,而军司马则是第一线的指挥人员,负责具体军队杂物事项安排,当然也瞒不了。
“陈子诚?”张飞愣了一下,转头看着刘备,说道,“陈子诚不是得了大哥之令,前去……莫非……”
刘备摇头苦笑道:“某何尝有令……纵然有事,某也会直接找三弟你,又怎么会越过三弟你,去给你手下的军司马传什么号令……”
“啊呀呀呀!气煞某也!”张飞怒不可遏,站立起来仰天咆哮,吓的不少周边的兵卒都转头看了过来。
“三弟!”关羽沉声说道,“闭嘴!坐下!”
陈嵩,陈郡人。家道中落,故而四处游历,知刘备求贤纳才,故而来投。
刘备迅速回想着陈嵩的相关信息,虽然不愿意将一切都和那个有着一脸络腮胡子的年轻人联系在一起,但是不管从那个角度来说,陈嵩依旧是一个内奸的可能性最大。
“……”张飞坐了下来,脸紧紧的皱成了一团,没有嚎啕大哭,只是默默的流泪,豆大的泪水从张飞的眼角蹦出来,跳到了他的络腮胡子之上,然后像是荡秋千一般,晃荡了几根胡须之后,才落到地面之上。
张飞很伤心,哭得就像是一个两百斤的孩子。
因为自己这一方面的疏忽,导致刘备和关羽不得不返回前来援救,导致全军溃败的悔恨……
虽然刘备和关羽在战败之后,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但是张飞依旧在心中十分的难受,现在又得知最关键的战败因素可能就出在自己这里,这心中翻腾的情绪,一时间自然是难以控制。
陈嵩也是络腮胡子,虽然没有张飞那么夸张,但是张飞却和陈嵩仿佛是一见如故,说不出的就有亲切感,而这种亲切感和信任感,或许就是张飞听了陈嵩的借口的时候没有过多的去深思的原因……
关羽叹了口气,然后伸手在张飞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刘备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三弟!这有什么好伤心的!反而应当高兴才是!”
“啊?”张飞有点懵。
“天寒方知松柏青,地远方明马力久……”刘备笑着说道,“如今小败又能怎样?须知繁芜尽去,方得菁华!”
刘备手臂环指了一圈,朗声说道:“些许奸妄小人,且去!且去!何以惜之!有二位兄弟,有诸位于此,情谊比金石,忠义昭天地!足矣,足矣!遭此劫难,依旧有众人于此不离不弃,何愁大事不济!当贺,当贺之!”
在周边的兵卒才明白是什么事情,虽然不见得人人都明白或是相信刘备所说的喜事,但是至少围绕着的氛围不再沉重,多少有些活力焕发了出来。
张飞也是知道自己失态,擦了擦眼泪,看了看刘备和关羽,说道:“大哥,二哥,你们……你们不怪我?”
刘备笑着说道:“不怪,不怪。”
“怪你作甚?”关羽拍了张飞一下,“下次自己多留意小心些就是……”说着说着,关羽忽然眉眼一立,宛如长刀扬起,扫向了在远处正在指挥着兵卒的另外一名军司马刘隶。
刘备察觉到了关羽的异样,也顺着关羽的目光望去,沉吟了片刻之后便摆了摆手,轻声说道:“二弟勿需如此……陈……子诚是子诚,经国是经国,不可混为一谈……”
关羽依旧盯着刘隶,说道:“某知大哥心善……然此人与陈贼亦多有往来……”
刘备琢磨了一下,依旧是摇头,轻声说道:“若是之前,倒也可疑,然当下光景,你我又有何物可以供其图谋?二弟,休要冷了人心……再说,经国与子诚同为军司马,自然多有往来,此事也不足为奇……”
“嗯……”关羽听闻,缓缓的点了点头,这才从刘隶的身上收回了目光。
虽然说找出了失败的原因,但是不代表就能摆脱现在面临的困境,接下来要去往何方,依旧是一个需要详细考虑的问题。
二次攻克徐州失败,这不仅是刘备的痛楚,也是徐州百姓的痛苦。自从陶谦时代开始,一直到现在,徐州就没有少过纷争。因此,许多徐州人也逐渐的逃离,随着人口的下降,徐州也不再是一个富庶的地方,而是出现了十室九空的情况。
最为关键的一点,徐州介于曹操,袁绍和袁术中间,在三方之间摇曳不定的墙头草,终究是滋味不怎么样,也谈不上什么稳定发展,只要稍有壮大的苗头,立刻就会引来多方的关注,这个事情,刘备经历过了一次,也不想要再经历第二次。
一旁的兵卒将野菜粥烹煮好了,淡淡的食物香味弥漫开来,刘备拍了拍手,站了起来,笑着说道:“走,先吃饭去!吃完了……我们去荆州!”
“荆州?”关羽皱了皱眉头。
刘备笑着说道:“荆州人主,乃汉室宗亲,又有八骏雅名,当欣然而纳吾辈也……”
“我不是说荆州不好……”关羽跟着走上了几步,低声说道,“大哥,你知道我的意思……”关羽也是清楚,毕竟现在北方要么就是曹操,要么就是袁绍,唯有南方似乎还有一些空间,可是就这样前去投靠,就等于刘备再一次沦为小弟级别,仰人鼻息而活。关羽是骄傲的,所以他也不愿意,不想看到刘备去委曲求全。
“二弟心思,某自然知道!”刘备哈哈大笑,笑容明朗光亮,将手向前一指,犹如剑锋一般,斩钉截铁的说道,“只要我们兄弟三人位于一处,心于一处,便是千般困顿又有何妨!定有一日,终将杀出一条光华大道!”
关羽抚过长髯,微眯双眼,傲然应答道:“如此,便去荆州!”
刘备哈哈笑着,笑着,点了点头,朝前而行。
关羽和张飞一左一右跟在刘备后面,腰杆笔直,如同出鞘的刀剑,依旧锋芒,就像是当年从桃园出发的情形一样。
虽然人到中年。
虽然一事无成。
虽然再度兵败。
虽然衣食无着。
但是败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败了之后便再也站不起来,躺倒在泥滩之中化为脓血。
刘备的笑容依旧灿烂,明亮,带着宛如孩童的纯真,让人看了似乎就能温暖起来,也似乎是和当初没有经历过失败之时的笑容,一模一样。
唯一和当年不一样的,便是在刘备脸上的多出来的那两三道皱纹,隐藏在明亮的笑容之下,深刻得就像是一道道伤疤,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割裂着,拉扯着,刺痛着,提醒着刘备,告诉刘备他依旧是一个失败者,儿时的梦想,兄弟的承诺,兵卒的期盼,都还没有能够实现。
“只要不低下头……”刘备眺望着远方,昂然而道,“便依然可以看得见整个天下!”
第1456章 格局
袁绍因为南北两翼进兵失败,加上中路又一度受挫,虽然攻克了太行山寨,但是最终还是不得不退兵。
凌颉虽然千方百计的想要报之前的仇,可惜逢纪并没有给太多的机会,再烧了一部分粮草之后,逢纪立刻加大了对于道路的清理和防备,致使凌颉并没有多少的收获。
当然,这些防护动作都是针对逢纪自己本部中军的,至于那些留下断后扫尾的兵卒,逢纪表示可以随意。
这个年代,基本上都是靠两条腿走路的,又是在山区之中,凌颉如果赶路翻山抄近道,也是需要休整的。纵然凌颉带的是久经战阵的老兵,但是人的气力终究是有限,气力的消耗并不会因为双方地位的不同而有什么区别对待。
因此在追出一段路之后,发现并没有多少破绽之后,凌颉也就撤了回来。毕竟袁军最后撤走的时候,已经没有多少物资可言了,而且逢纪留在后面的大部分都是民夫,而绞杀民夫是不算军功的,所以真没有多少价值。
当凌颉颇有些羞愧的回来之后,斐潜温言安抚了一下,表示将来还有机会,也不用急于一时。
凌颉退下去修整了,然而斐潜却没有办法说是同样停下来休息,在战争期间停滞的繁杂事务像是铺天盖地一样,重新涌动上来,将斐潜淹没。
地盘越大,越是事务繁忙。
最初的时候只有在平阳一地,就算是积累了一周的事务,处理起来也不过就是半天的功夫,到了现在,若是三五天不处理,那么积累下来的各地行文数量,就已经是以车来计算了……
“推动纸质化办公!”斐潜咬牙切齿的揉着手小臂,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道,“不管了!就算是纸质化办公要花费一些钱财,但是……也要推行!”
一片木牍,轻的半斤,重的一斤,有的时候一面还不够,还要再写一面,用麻绳连在一起,捧在手上,简直可比后世的大屏手机,连续看超过半个时辰,手臂指头便不由自主的开始发麻,酸痛,一定要停下休息一段时间,否则的话长期血脉不通,肯定会造成肌肉筋骨的损伤!(别转头看他人了,就是你!放下手机,活动一下!)
造纸,最大的问题就是原材料不足。
而现在,如果能够入川……
嗯,或许从这个角度来说,似乎也可以减少一些阻力?
斐潜连忙从身边摸了一块木牍,翻看了一下发现上面写的都是一些屁事,便毫不客气的用刀子在木牍上面削了削,然后将自己的方才的想法大体上记下。人老了,记忆力就不太好了,不动笔记一下,很多时候就撂爪就忘了。
现在各地的太守,都还算是比较聪敏且勤奋的,比如徐庶和荀谌,基本上大部分事情都在当地处理完毕了,只留下一些必须要斐潜拿主意的,才上报过来,但是也有聪明又懒惰的,比如庞统和贾诩。
贾诩么,斐潜多少还能理解,至于庞统么,多半是纯粹的偷懒了……
所以,在现在,对于当地政府的主政长官的职权范围控制和授予,的确是一个非常让斐潜头疼的问题。
党政军一把抓的太守制度,确实能够及时处理当地的各种突发时间,但是同样也造成了太守职权过大,御史府、刺史、州牧制度原先也是为了制衡,但是没想到按下葫芦浮起瓢,不仅没有有效的制约,反而形成了更大更多的麻烦。
郡县制度,从秦朝开始就一直延续道现代,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很多事情都是需要当地处理,而不是一股脑的像现在这样等着斐潜来进行批复。
重大的事情,地方可以先期预算,中期中央派遣专员督察,再加上明面上御史府监察,暗地里情报网收集,基本上就可以有一个比较明晰的空间,最后年终审评,升降赏罚,这样或许算是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合理的运作模式。
不过,再好的制度,到了华夏人手中,终究能变出许多花样来,所以只能是先对付着过,一点点来,至于将来的演变模式,斐潜只能说尽可能的将解决问题的思路传递下去,而不是只传递条例和法令。
斐潜看着桌案边上堆成山的书牍和竹简,实在是头疼不已,到了最后,干脆叫来了阚泽,让他先将这些书牍和竹简过滤一遍……
阚泽明显对于这样繁琐和杂乱的事情甘之若饴,二话不说立刻就开始工作起来。毕竟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能够接触到中央的一些重要行文,对于将来的行政上的发展也是非常有益处的。
斐潜甩着袖子,顿时觉得一身轻松,但是很快又轻松不起来了。
唉,人都是喜欢偷懒的,不过,有些事情依旧是无法偷懒,不管怎样都是要斐潜亲自去解决的……
比如,吕布。
吕布这个人的性格确实不怎么讨喜,但问题是这才是正常的,若是在古代,从头到尾都没有下属叛乱的,莫不是开了系统?
玩游戏,用个金手指,开个修改器什么的,斐潜觉得没有什么问题,毕竟游戏大多都是消遣,只要不影响他人,单机游戏怎么改问题都不大,毕竟是玩游戏,不是让游戏玩人。然而在现实当中,人的情绪往往是多种因素相互影响,不可能有什么永远不变的忠诚,因时因地都会有些波动,只要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问题都不算大。
不过吕布这样的,上下波动的值,明显是太大了,就算是斐潜心中早有些准备,现在想起来依旧还是有些膈应。
膈应归膈应,笑容归笑容。
优秀的政治家甚至连扔上桌子的皮鞋都是精心准备的,就不用说挂在脸上的笑容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斐潜虽然不算是绝顶的政治家序列,但是至少现在也有了一些觉悟,只懂得玩弄政治的,或许迟早会被政治玩弄,但是只懂得军事的,却一定会被政治玩弄到死。
斐潜看着吕布宅院紧闭的大门,看着门外台阶上的灰尘和落叶,默然不语。当下是入夏,不是入秋,积攒了这么多的落叶,这是闭门了多久?
门户吱呀一声打开了,吕布带着一脸的颓废走了出来,皱着眉头看着斐潜,说道:“何事?”
“这是拙荆酿制的三花酒……”斐潜权当作没有看见吕布一脸的臭模样,拍了拍车辆上的几个酒坛说道,“先取春之桃花,再取秋之桂花,最后取冬之梅花,三酿之后,入窖深藏,经年乃成,于夏日之时,取冰鱼佐饮,便可得享四季之美也……大哥至平阳之时,尚未满时日,未曾取出,如今火候纯熟,正当畅饮之时,特令人取来,不知可合大哥之意?”
吕布咕嘟吞了一口口水,瞪了瞪斐潜,又忍不住瞄了瞄一旁车上的酒坛子,沉默了片刻,叹息了一声,转身进了门,“进来吧……仆从都被我赶走了……”
怪不得吕布亲自来开门。
想想也是,毕竟这年头,仆从什么的都是吃主家的,若是吕布之前还算是可以支持,现在窝在家中坐吃山空,自然也就承担不起那么多的仆从和奴婢的消耗了。
斐潜挥挥手,让跟在后面的亲卫将车上的酒水搬进去,然后跟在吕布后面,进了前厅。虽然外面灰尘积累挺多的,但是前厅前院走廊什么的多少还算是干净,显然是还有人时时打扫……
吕布看斐潜四下打量的模样,说道:“家徒四壁,兵将崩离,闲散之辈,还有什么好看的?”
所以,怪窝咯?
斐潜哈哈笑了笑,说道:“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求神拜仙,清心寡欲者都是如此,更何况吾等凡人?”
吕布面皮微微一动,目光多少有些凝滞。诗词的意境往往都需要人的心境契合,就像是少年为赋新词强说愁,而到了中年却只会淡淡的说一句天凉好个秋一样。
经历了起起落落的吕布,多少还是在心境上受到了不小的影响,毕竟吕布依旧是个凡人多一些,无法具备伟人一般的强韧心态。这一点,从方才吕布忍不住抱怨就可以略微窥得一斑。
吕布沉默了下来。
斐潜并没有特意停下来去看吕布的表现,而是话题一转,絮絮叨叨的开始讲起这一段时间的变化来,当说到南北两路突进,特别是太史慈千里奔袭邺城的战绩的时候,吕布不由得拍腿大声赞叹,“如此战绩!速取酒来!当痛饮三爵!”
酿好的酒坛启封,兑入新酒,然后因为是已经入夏了,所以也不用再温热,直接倒在酒碗之中,然后滑入一两条的冰鱼,便算是在汉代相当高等的享受了。
为了雕刻这些冰鱼,工匠必须待在冰窟冰窖之中,迅速雕刻,不经要形态各异,活灵活现,还要将刻好的冰鱼小心翼翼的放在木格之中,防止其重新融化或是粘连起来,繁琐的令人发指。
不过显然,这样的繁琐功夫,确实带来了极佳的感受,手指头传来冰凉的触感,微微晃动着酒碗,看着冰鱼在黄红色的酒水之中上下起伏,仿佛活了起来一样,冰鱼相互撞击,叮叮咚咚,清脆悦耳。
吕布晃了两下酒碗,咕咚一口倒入了口中,哈出一口酒气,大赞道,“好酒!”
斐潜又给吕布重新倒上。
吕布酒满就喝,连喝了三碗之后,才停了下来,盯着酒碗当中游动的冰鱼,半响才说道:“子渊,你……你果然……比我强……”当年吕布被袁绍逼迫得不得不奔逃兖州,现在斐潜击败了袁绍,在某个层面上来说也算是替吕布报了一仇。
斐潜微微一笑,不知可否,也不接吕布的这个话题,而是说道:“当年我在荆襄鹿山之下习经,求学于庞德公之时,越是多读书,便越是觉得自身渺小……就像是离井观天,方知天地之阔……”
吕布转头看了过来,忽然笑道:“你是在说我是井底之蛙么?”
“不,我们都是……”斐潜大笑,“这么多年,只有北匈奴跳了出井去……温侯可想知道这群丧家之犬去了何处?”
吕布坐正了些,问道:“何处?”
“取图来!”斐潜拍了拍手,然后让手下亲卫将地图直接悬挂在身后的屏风之处,指点着说道,“朔方阴山极西,在大漠的深处,便有连绵山脉,遍布千里,过此区域,便是一片寒冰平原,南面草场还算是丰盛,持续往西,还有一山,横贯南北,若是在过此山,便是一片丰美平原……北匈奴之人,便是一路往西而去,如今称雄于此地,被当地蛮夷称之为上帝之鞭……”
吕布听了,瞪大了双眼,愣了半响才说道:“你莫非是在诳某不成?”
斐潜哈哈大笑,说道:“如今某派去西域之人已经陆续有人回来了,从西域诸国之中,皆有言匈奴人西去的事情……更何况,还有个极西色目之人,也有言及此事……”
吕布等着斐潜,然后又转头去看那个被悬挂起来的地图,再转头看斐潜,又转回去看地图,如此重复了好几次之后,才幽然说道:“没想到这匈奴之辈,也能有此壮举……”
“然而匈奴毕竟是匈奴……若是有汉家男儿,也成此大业,举世闻名都是少的,等然是汗青留名,千古传芳……”斐潜也看着地图,然后看着吕布说道,“……昔日曾有班定远,今日……可有吕奉先?”
吕布脸颊上的咬肌明显的跳了跳,眉毛紧紧的皱了起来,目光盯在地图上,就像是要将地图盯出一个洞来一样。
“算了,某只是随意说说……”斐潜挥了挥手说道,“大哥莫要在意……”
吕布转头过来,看了斐潜一眼,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你不是随意说的……”
第1457章 棋局
虽然吕布看穿了斐潜的小心思,但是吕布也没有什么过多的应激反应,甚至到了后来斐潜告辞的时候还专门送了出来。
吕布最终没有当场表态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不过按照斐潜的感觉来说,吕布对于那个“上帝之鞭”的名号还是很在意的,至少在过程之中就不由自主的念叨了好几次。
像这样要长途跋涉,经年累月的事情,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毫无顾虑的,总就是要一些考虑缓冲的时间,所以斐潜也没有介意吕布的犹豫……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或许吕布顺着北匈奴的足迹一路向西,取得真经修得正佛,咳,反正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总比在华夏这块地盘上折腾来得更好一些吧?
当然,吕布的年龄也不小了,这样一走,或许也就是一辈子不可能再回华夏……
到了这一步,雒阳的那种时光,斐潜是不可能退得回去了,吕布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两个人之间必然是有了隔阂,只不过,谁和谁能没有隔阂呢?纵然多年的夫妻,也难免同床异梦,更何况有利益冲突的时候?
斐潜默默的回头看了一眼吕布的府邸,然后转过头,轻轻踢了一下马腹。
战马轻快的迈起步伐,向前而行。不管是在地理方向上,是向东还是向西,甚至是向南向北,只要朝着一个方向努力前行,就永远都是正前方!
斐潜要赶回平阳,原本定于春季的大考,因为袁绍战役的发动,一拖再拖,终于在战事尘埃落定的时候举办了……
人心就是如此,当斐潜和袁绍未能分出胜负的时候,就像是大风扬尘,喧嚣直上,甚至有一些人明显就有了一些观望和徘徊,直到了胜负已分的时候,才纷纷汇集而来,表示着自家的忠贞,宣扬着胜负早定看好征西等等的言论。
都是闹剧,这些人就是闹剧当中的小角色,虽然厌烦,大多时候可以无视这些家伙,但是又不可或缺,毕竟这些人也是征西这个政治集团的背景板的一部分。
四月,望日。
斐潜赶到了平阳。
大汉官吏习惯上,是有休沐制度的,而且采用的五日一休,甚至在大汉的某些地方公务员还采用每五日休两天的制度,并且有调休、补休等等,根据公务员离家距离远近不同而略微有所调整。
这不就是普通的双休制度么?
有的人可能会觉得没有什么,但是大汉的官吏们笑而不语。
其实最大差别是因为大汉官吏的休沐制下的休息时间,可以自由的调整,只需要上报给上司进行备案就可以了……
这意味着什么?
等于是在大汉的官吏,可以随时安排自己的“黄金周”,甚至是超级“黄金月”!
举个栗子来说,比如从正月十一到十五工作了五天,那么十六十七休假两天,属于正常操作;二月十六到三十工作十五天,按五休二的频率,应该休六天,后面就可以从三月初一休到了初六,这个属于稍微舒服一些的休假了;那么如果从三月初一一直持续工作到了五月十五,那么就代表着有长达三十天带薪休假时间……
因此在汉代,长时间工作一段时间,然后再撒着欢玩一段时间的官员大有人在。
就比如在斐潜到了平阳守山学宫宣讲的时候,就有许多平阳左近的官吏,特意调整了休沐的时间,前来旁听。
此时的守山学宫之中,已经聚集起了学子近两千人,置经学博士十四人,额外的管理人员祭酒等八人,虽然规模上比起灵帝时雒阳太学三万之数,差距仍然很大,但是考虑到这里是并北,并且守山学宫这一年来也是风波不断,征西将军斐潜的名声也是这两年才渐渐传开的因素,这成果就已经是相当喜人的了。
更何况各地诸侯都不是傻子,嗯,除了脑壳坏掉的董卓之外,各地都在兴办学宫,除了并北有守山学宫之外,荆襄刘表修建了荆州太学,曹操在许昌办了兴都学宫,袁绍在邺城再兴稷下学宫,就连袁术都在寿春办了个太学……
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其实能够摆脱当地诸侯的束缚,前来并北学宫的真的不算多,有当下的规模,其实已经算是令狐等人成绩斐然了。
重新篆刻“熹平石经”的工作已经在开展,斐潜回来平阳之后,曾经偷偷换了常服,溜达到了在守山学宫之下的石经碑林去看了看,便多少有些为不能收门票而暗中唏嘘惋惜……
若是真能保存到后世,搞不好还会成立一个什么博物馆之类的,然后周一例行休息,周二三四五还要预约参观,没有预约统统赶回去什么的……
斐潜有些不靠谱的想着,跟着学宫大祭酒令狐邵缓缓的走进了守山大殿。
令狐邵,现在颇有些像是后世大学的校长,不算正儿八经的政坛人物,但是又有一些政坛上面的身份,就算是见了县长令君,秩禄虽有高下,但是地位并没有相差太多,颇有些清流领袖的感觉。
好好先生司马徽早早就在大殿当中,见到了斐潜前来,从席子上站了起来,拱手行礼。大殿之内的学子也纷纷向斐潜行礼。斐潜也还了一礼,然后从容走上了中央的高台。
说是高台,其实就是两三阶的木台而已,在台后方有一个屏风,作为隔断,然后在屏风的前面是桌案和蒲席,就是来授课宣讲的人坐的。这一切的装饰都和平日里一样,并没有因为今日是斐潜宣讲而有什么多少的变化,毕竟众人来大殿,主要还是听讲,而不是看某个人摆谱……
见斐潜坐定,在一旁的侍讲司马懿直立正坐,拿起击子,敲了一下小磬,“叮”的一声脆响之下,在大殿内的学子也纷纷端正坐姿,正冠顺袍,肃容以待。
今天斐潜宣讲,那么侍讲的人选,也是特别遴选了一下,后来便让近期表现比较优秀的司马懿来担当了。侍讲就是助手,得帮忙维持课堂秩序、端茶递水、收拾教案什么的,要是天气热,说不定还得帮忙打扇。
虽然算得上是一个伺候人的工作,但是侍讲一般来说都有机会露个脸,刷一波声望,所以司马懿能成为侍讲,其实也多依仗了司马徽的老脸,再加上司马懿这一次大比之中也是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因此才有机会在众学子当中脱颖而出,成为他走上仕途当中的一个小小的履历。
大汉官吏,基本上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流程,就像是木匠的孩子懂得锯木头,桶匠的孩子懂得刨木片一样,作为知识垄断阶层,一边读书学经,一边依附官场,充当一些比如门客或是书佐之类的小吏,来增加政治经验,也就是大多数士族子弟的必经之路。
司马懿见众人渐渐安静下来,便转向了斐潜,再行了一礼,也就是表示斐潜可以正式开始宣讲了……
斐潜微微点点头,然后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卷书卷,“啪”的一声轻响,放在了桌案之上。
政府要推广无纸化办公,呃,错了,是无木竹办公,当然首先就要推广纸张的运用,而在汉代,纸张这种东西,还在大多数人心中属于高大上的东西,属于只能用一次的高级消费品,不像是木牍和竹简一样,还能削一削重复利用,所以纵然是斐潜已经在平阳这里建立了造纸作坊,但是依旧没有能够完全的铺开销售,更不用说学子们大规模的使用了。
推动无木竹办公的效果不畅,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些已经担任官职的人大多数已经习惯了木牍和竹简,而且纸张对于这些人来说是高级礼品,不是普通的消费品,因此斐潜想要让无木竹办公在将来能够顺利展开,对于年轻一代人的潜移默化也是必不可少的。
于是乎,斐潜特意在宣讲的时候,带了一本城中书坊的印刷书本放到了桌案上,而不是像之前宣讲的人那样,捧着两三卷的竹简,哗啦啦啦的摊开。
斐潜很随意的讲书本翻开,然后又很随意的用手抹了一下,压了压,让书本能够平稳的躺在桌案上。
“今日言孝。《孝经》有云,孝,乃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
大汉立国之初,便注重孝道,甚至还有个专有的名词叫做举孝廉,由此可见“孝”这个事情是一个大汉当下普遍的公知,也是整个社会的一块基石,绕不开,也不可贸然的去折腾撬动。
斐潜前一世也看过不少穿越网文,很多主角穿越到古代以后,为了扭转传统的思想,争取把中国扯上近代化的道路,开口就跟古人讲些什么自由、民主的大道理,还竟然真能把古人给唬得一愣一愣的,每当瞧到这种桥段,斐潜便只能笑笑……
人的思想是因社会环境而生的,也是受社会环境所制约的,超前者肯定会有,但是大多数人还是和社会主流相一致的。
在整个封建社会还未完全确立的情况下,还残留农奴和奴隶阶层的时候,大谈民主和自由,还能让一帮上层社会利益既得者纷纷认同,这怕不是个笑话?
当然,也不是完全只能随波逐流,绝对不可超前,问题是饭得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跨越太大必然扯到蛋,还可能扯烂了蛋。所以斐潜建立了学宫之后,一直都没有试图在这些经学博士面前去扯什么大道理,直到他现在携着大胜袁绍的声势而来,具备了一定的声望和势力,可以代表着相当数量的利益集团发言的时候,才坐在了守山学宫的大殿之中,而且,就算是这样的情况下,在斐潜试图做一些思想启蒙的时候,依旧扯了孝经作为幌子,遮掩藏在下面的私货……
稍微引用了一些孝经的言语,斐潜就打住了,抬头环视了一周,然后转了话题,不继续讲解经文的意思,因为孝经原本就是这些学子基础的必学之一,过多的强调和重复的解释,并不能引起这些人的关注。
“某于荆襄游学之时,幸得庞德公授业解惑,明经文之理,当学以致用,知行合一。今天子蒙尘,中原板荡,便如家老承难,族尊蒙冤也。穷于经学,老于章句,固然可喜,然学生少年,便应学以致用,芟夷大难,兴邦安国,故今日亦不教汝等寻章摘句,而要教汝等天下之大义!”
“何为大义?”斐潜再次环视一周,看到绝大多数学子都在专心聆听,就连一旁的令狐邵和司马徽也都连连点头,便微微颌首示意,接着往下说道,“大汉立国,便以孝治天下,以为国本。孝,为德之本,为义之端,乃人兽之别也。人之初生,为亲所养,故知爱亲,此即为孝。是故,子曰,‘夫孝,始于事亲。’孟子乃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仁者爱人,忠者爱君,皆始之于孝。孝经之意,便是令人先明孝意,然而知行爱亲,而后爱于家,及爱于族,爱于国君,爱于天下也!”
“孝,因爱而生,因教而知,因行而明,子不教,则不知孝意,不行孝,乃不明忠义。故而常有孝于亲,且未必即爱于族,及于君,至于国,故而必先教而后行也……”斐潜侃侃而谈,声音铿锵有力,“故而少年必先明孝,后行之,如此族方安,国方定,天下方平!”
“言国之强盛,需言国士老少。国士老,常思既往,故生留恋,事事皆其所已经者,故惟知照例,不言进,抱残守缺,越发举步维艰;国士少,常思将来,故生希望,事事皆其所未经者,故常敢破格,勇开拓,豪壮而取,越发国力强横。”
斐潜见铺垫差不多了,便改头换面,开始大量的掺私货……
“故而国士不可不老,不老则失持重,易失其国,如前秦一世而斩也,国士亦不可不少,不少则失进取,易失其邦,如周公王室渐衰也。”斐潜渐渐提起了声音,滚滚声响在大殿当中回荡,“今吾等渐老,而尔等仍少!故今日国之责任,在于吾辈,明日国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诸位少年。今日吾辈马踏阴山,明日汝等少年便可放牧天下!天下之大,四海八荒,便于尔念,皆于尔心!汝等心之念想,便是大汉之疆!”
斐潜讲完,大殿当中一片沉寂,似乎还有些余音在空中回荡。斐潜眨巴两下眼睛,心中正开始有些忐忑的时候,忽然喝彩和拍掌声在众学子当中猛然爆发了出来,许多学子激动的不能自己,涕泪横流依旧拼命喝采,死命鼓掌……
第1458章 书局
斐潜在学宫当中的宣讲,其实就是在转换一些观念,将汉代原有的一些理念,换成了现代人的一些认知。
这个年代的士族子弟,国家的概念,有是肯定有,但是并不是很强,他们会为了大汉王朝在面对外族入侵的时候奋勇作战,但是也会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偷鸡摸狗。或者说,他们对胡蛮的勇猛其实也是为了换取自己家族的荣耀。
但国家的真实概念,还是比较缺乏的。因此所谓狭隘的爱国主义,可以说在大汉士族当中,已经是比较难得了,更不用说斐潜想要推动较为广泛的爱国主义了。
虽然汉代推行儒教,而儒家讲究的是忠君,但初期的忠君思想又与后世极端化有所不同,汉代的忠于君其实可以等同于“忠诚于上级”,对于士人来说,他所要忠的是上级的卿大夫,卿大夫所要忠的是上级的诸侯,诸侯所要忠的上级的天子,一级忠诚于上一级,形成一个金字塔的解构,颇有些周王朝的遗风。
一直到汉武帝搞“大一统”,不断地举行封禅仪式,其实也就是汉武帝想要告诫臣民,你们层层忠君是应该的,但更应该忠于我这个天下最大的“君”。
可是逮至汉末,这一思想也并没有彻底地融入人心,这时候的官僚与其属吏仍可主公、君臣之名相称,便是明证。
这样的思维模式有没有好处?有,至少在秦汉交接的时候,对于整个郡县的行政制度推广的时候,起到了非常大的稳定作用。因为当时更加注重的是要稳定地方,使得秦末风起云涌的状态不再重演。
然而这样的政策,却导致了在各地的士族子弟心目当中,往往只有家族的概念,所谓汉天子,不是国家的代表,仅仅只是天下最大最成功的那个家族的代表而已。
再加上举孝廉等等的人才征募系统,使得家族的作用越发的强盛,对于许多普通士族子弟而言,国家距离他们过于遥远,他们能读书,能出仕,他们只会想,是因为家族在地方上或朝廷中有势力,所以才能或被荐举或因萌荫而入仕,除了自身的努力外,出人头地全靠家族支持……
所以,斐潜必须特意的将国家民族独立出来,形成一个整体的概念,将天子作为这一个概念的代表,要求士族子弟忠诚于天子,实际上是为了让士族子弟更忠诚于国家,从思想上慢慢的去渗透和改变家族至上的思维模式,从而进一步遏制门阀的兴盛。
从历史上看来,门阀一旦形成必然就会形成各种垄断,而垄断一旦出现,就会随之而来各种不思进取**堕落,就像是牙膏厂,要不是被a厂逼得狠了一回,也不会突然挤出一大截得牙膏来……
很显然,斐潜遮掩在孝经大旗之下的这些私货,并没有因此太大的抵触,相反,很多人认为这是一次对于孝经更为深层次的拓展,并且在斐潜煽动性的语言之下,许多学子纷纷觉得若是如同斐潜所言一般,国家社稷的将来要仰仗他们,顿时就从内而生萌发出不少的荣耀感,而这种荣耀感又反过来让他们更加的容易接受斐潜的理论。
只有培养起了士人的国家概念、爱国理念,才能提升凝聚力,抵御将来可能会汹涌杀来的分崩四离的局面。
至于什么民主啊,自由啊,个人价值实现啊,思想全解放啊,言论文字无罪啊等等,别说汉代了,就算是到了后世,也不一定能够完全实现,就极端不适宜拿出来说了。这些东西,在汉代大多数人眼中肯定就是属于叛经离道的东西,而且也会增加离心力,说出来相当的得不偿失。
斐潜这一次在守山学宫的宣讲,简明扼要,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也就大体上结束了,毕竟斐潜肚子里面的货色有限,也不可能像那些博士大儒一般,对于经书章节烂熟于胸,任凭学子怎么问,都能找到出处和解释,所以斐潜见好就收,也没有像一般大多数宣讲一样,留出些提问的时间,而是直接宣布结束。
反正在我的地盘,我做主就是。
斐潜一转头,忽然看见一旁司马懿若有所思的面容,心中不由得一跳,眼珠转了转,随手便将原本拿着的那卷孝经递给了司马懿,说道:““且赠与卿,望勤学之。”
司马懿左边的眉毛挑了一下,右边的却没有动,似乎有些惊讶,但是非常快的又摆出一副感激莫名的模样,毕恭毕敬的,双手接过。
司马懿是相当聪明的人,这一点斐潜毫不怀疑,因此当斐潜看见司马懿泄露出一些思索的神态的时候,就立刻下意识的做出了打断的举动,顺便呢,还也有表示你小子不错,我很看好你的意思,反正就花费一本书而已。
效果也比较明显,斐潜离开的时候,司马懿很快就被其他的学子围了起来,人人纷纷都想看一下征西将军的这本书,看看书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注释或是心得之类的话语……
特别的话么,倒是真的有,不过也不是斐潜自己的,而是梁大人的少年强,斐潜略微做了一些改动,便写在了孝经的扉页上,顿时就引发了不少的学子的诵读,纷纷扰扰之间,司马懿原本的思路感悟也就被彻底的搅乱了。
倒不是斐潜害怕司马懿,只不过在前期需要制造出一种统一的思潮的时候,像司马懿这样的聪明人,还是越少越好一些,毕竟若是前期思潮涌动起来了,那么有一些异议,也会被淹没在泡沫之下,至于将来司马懿能不能回忆起之前的感悟和思路,斐潜也无法控制,或许也无需控制了……
想要有思潮的涌起,仅仅依靠一堂宣讲的课是不够的,为了推动这样的思潮,斐潜很大度的拿出了大量印刷版的孝经,在平阳城中大搞销售活动。
限时大减价!
买两本还送一本!
买全套还送文房四宝!
猫狗双联动!不剁手不罢休!
这样的活动,斐潜准备下一个阶段在河东和关中陆续铺开,一直延续到汉中和弘农去……
用这样的方式来推动士族风气的转变,从而推动整个社会风貌的变化,或许能够成功,或许依旧失败,斐潜此时此刻也无法确保结果如何,但是总归是要去做的,毕竟东汉现在的局势,确实不容乐观。
早在斐潜之前,并不是没有人看到这样的问题,但是么……
东汉从和安二帝以后,因为宦官和外戚相互交替专政,导致整个社会处于混乱当中,政治形态也逐渐失去了进取的锐气,每一代的掌政者想的都是怎样保全自己的地位,打压当前或是潜在的对手,因此在整个政治格局上,就出现了民风日下,虽然有党人倡导士之自觉来抵御抗争,但是依旧没有能够挽回东汉的颓废形态,一路走低。
民风是一个社会的晴雨表。而在整个的社会民风当中,最容易受到改变的,无疑是年轻的学子这一小批的人,他们最容易受到新思潮的影响,这一点,斐潜深知。
斐潜还依稀记得看过一档不知真假的科普节目,说为什么年轻人更冲动,是因为年轻人的大脑皮层还未完全发育,再加上在上古原始人时期,需要年轻的一代要更加勇敢,或者说更加鲁莽,去搏杀去尝试,所以有时候会见到年轻人毫无畏惧的无脑冲锋……
相比较而言,年长者大脑皮层褶皱会更多,考虑得也就会更多,会更加谨慎,因为族群需要这些好不容易在年轻时于猎物搏杀当中存活下来的年长者来给年幼者传递经验……
当整个的王朝上下都失去了前进的方向,整个社会都体现出来向钱看,社会经济生活当中的所有人都在竞相牟利,只想着怎么赚钱,怎么赚更多的钱的时候,大汉王朝的这种浮华之风,也就成为了王朝覆灭的祸根。
虽然有志士疾呼出声,表示“今民去农桑,赴游业,披采众利,聚之一门”,“舍农桑,趋商贾,牛马车舆,填塞道路,游手为巧,充盈都邑。”,“事口舌,而习欺诈,以相诈”,“或以谋奸合认为业”等等,表示在东汉末期,社会当中的男女老少,都是为了钱在奔忙,只要能弄到钱,不管是经商还是演戏,抑或是求神弄鬼,欺诈赌博,什么都敢干。
因此这些以王符等人为代表的一帮人员,强调要重新回归农桑,制约奢靡,但是这些人并没有看到,社会不可能单独由农桑一种行业构成,越是强调普通百姓回归农桑,回归淳朴,便越是给那些掌控了信息和资源的上层统治阶级更多的贪腐的机会。
王符等人终究是失败了,而且不但没有成功的转变社会风气,还助长了朝堂政治的进一步**,同时还培育出一大批的沽名钓誉的士族子弟……
党锢事件当中,固然由许多士族子弟是正身之士,是愿意引导社会风气而舍弃自己声名生命的人,但是在评论什么三君、八骏、八顾、八及、八厨、八哥的时候,嗯,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在这些人当中,有真正的勇士,当然也少不了鱼目混珠之辈。
许多士族子弟一看王符等人批判政府,斥责朝堂,竟然也可以混得大好声望,受到世人尊敬,便纷纷有样学样,以吸引眼球为目的,虚造声誉,欺世盗名,加上察举失真,这些人渐渐得混进了官场,进一步促进官风衰败,至此,从上之下,从官风,到士风,到民风,一片昏暗,东汉也就彻底走上了一跳不归路。
不过么,年轻的学子好鼓动,那些屁股底下尾巴毛都变白的老狐狸却不好蒙蔽。斐潜出了大殿,才刚刚拐到了回廊之处不久,司马徽就匆匆的赶了上来:“将军,将军请留步……”
“水镜先生,可有何事?”斐潜停了下来问道。
“好好……将军经学深厚……呼……今日之言,振聋发聩,振奋人心……”司马徽毕竟年纪大了,赶上来的时候多少有些气喘,稍微喘息了几下,平复了气息之后说道,“……将军,不知今日宣讲,可是欲正礼去妄,匡复儒学正风?”
这个老狐狸,是不是又挖坑让我跳?
斐潜看着司马徽,微微笑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水镜先生何有此言?”
“好好,”司马徽依旧满面笑容,“将军直言孝经本义,不谈图谶纬书,不正是摒弃虚妄,斩断邪径之举么?有将军之举,乃儒学之兴也!幸甚!幸甚!”
“昔日朝纲阍,是以修学之人,不明经文,急于求成,趋学奏对,滑习跪拜,召署辄能,故经学废而不修,章文暗而不明,儒者寂于空室,蠹吏哗于朝堂……”司马徽讲起来,似乎有些激动,花白的胡子一跳一跳的,“自倾以来,五经皆颓,后进之人,趣于谶纬,宿儒大能,无以传业,是由蠹吏贪欲之辈繁炽,儒生求真之人益减……辟雍之中,不闻谈经之声,从横之下,不睹讲说之士……堂堂朝堂高官,好虚无之事,争雕丽之饰,蒙道德之心,欺善良之民,故而世道阍,烽烟频起……”
司马徽朝着斐潜再次拱手行了一礼,继续说道:“今得闻将军直指儒经之本,阐明先贤之意,思整众人之齐,摒弃虚妄之章,所言所论,精妙绝伦,实乃深得经学深昧也……故而老朽贸然而问,若将军欲拨正世儒文风,若不弃老朽昏庸学浅,当为将军尽绵薄之力也……”
噢,明白了。
斐潜微微思索之后,便说道:“古今经文,本无过错,奈何无道之人,讪毁正本,中伤非党,托言图谶,身行弊事,如此种种,丑态频出,确使不忍论之也……今有水镜先生欲拨迷雾,指点大道,堪合真经,乃上上之善也!某虽为末学后进,不通文墨,亦以此为荣,岂有阻拦之理?”
“好好……”司马徽显然大喜,连声说好。
“……不过,”斐潜沉声说道,“若党同伐异,以文锢人,尚儒学之名,行贪欲之事,便失其本意,沦为腐蠹之辈矣……”
司马徽一愣,立刻拱手说道:“将军所言甚是!理当如此也!”
斐潜又换上笑脸,温言几句,让司马徽先去准备一些章程,就可以走马上任,正式成为所谓的儒风学使,行匡扶经学偏差的职责了。
虽然司马徽在冠冕堂皇的话语之中也潜藏着他的私心,但是斐潜并不是求全责备的人,毕竟纯粹的圣人实在是太过于稀少了,孔子都有私心,更何况他人?
而且用司马徽这样的老牌名士,其实也有一定的带动效果,但是,沙子还是要往里面掺一些的,选谁比较好呢?
第1459章 迷局
就在征西将军斐潜在平阳守山学宫之处进行布局,以学宫和书经为棋子,开始在经学和思想这一盘大棋盘上展开博弈的时候,远在川蜀的汉昌也展开了在血肉之间的博弈。
汉昌县城,虽然并不大,却是整个巴西郡的东大门。川蜀之地,群山层峦叠嶂,许多道路自古以来就没有人烟涉及,或许也是可以走,但毕竟没有按照现有的道路来行进方便和安全。
从汉昌往西,然后沿着阆水而下,就是直入川蜀中心腹地,而汉昌往北,便是汉中,虽然并不是雄关矗立,然而为西进川蜀的必选之路,如果不经过汉昌,便只能绕道去剑阁那个方向,不仅耗费时日,而且还要承受崎岖山道带来的一系列例如粮草转运,兵卒减员,瘴气虫蛇等等不良因素的影响。
张任带着兵卒摸到了汉昌城外的峡谷之处,终于是在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自从南充失陷之后,对于前途的迷茫和未知的恐惧,张任便失去了笑容,直至今日。
远远眺望着笼罩在清晨山间薄雾的汉昌城,一身露水,熬了一夜的张任叫来了袁约,低声吩咐了几声,然后袁约迟疑了一下,但依旧是点头应诺下来。
清晨笼罩在薄雾之中的汉昌城,吊桥缓缓的放了下来。
已经是辰时了,准备要开城门了。
汉昌城中这些时日,住进了不少兵卒,不过原本生活在附近的民众在经过几天的惶恐不安之后,也逐渐的发现似乎这些打着另外一个旗号的兵卒似乎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比原本的川蜀兵还要更好一些,至少这些征西兵卒身上有钱……
民众的标准永远是极低的,就像是现在汉昌里面的这些原本的住民一样,只要不掠夺财物,买卖什么的给钱,就已经很满足,就已经可以让这些住民多少安心下来了。
因此,汉昌渐渐的也恢复了原本的生活习惯,每日清晨便有住民汇聚在城门之处,或是进城采买,或是出城樵采,在城门之处,便汇集了不少人,相互闲聊着,大嗓门尖喉咙的,什么都有。
汉代之处,有严格规定,普通的百姓一律是不得穿任何有颜色的衣服的,只能穿本色麻布,像电视电影上普通百姓还穿得什么多姿多彩,在当时都是要掉脑袋的。这样的禁令一直持续到了西汉末东汉初,朝廷才放宽了一些,可以允许普通百姓穿一些青衣,但是毕竟染色的布料都比较贵一些,普通民众也不太舍得采购,便只有在节日什么的情况下,才会穿些青色衣服,平日里面,大都还是穿本色葛麻衣服。
不像是士族子弟,汉代民众大概率只穿一件衣袍,交领,短下摆到膝盖附近,然后用麻布绳系在腰间,有些像是后世许多酒店里面的短浴袍,当然,布料材质上是粗糙且污浊的,许多民众一年也不见得洗一次澡,更不用说洗衣服了。
原因很简单,在汉代的编织衣料技术的条件下,衣服洗多了,容易坏……
所以绝大多数的民众站在一起的时候,是不太能够分辨得出谁是谁的,因为基本上装束都差不多,张任也就是让袁约派一些人假扮成为普通的民众,企图混入城中,制造骚乱,抢夺城池!
汉昌城池之上,征西兵卒手持兵刃,一名屯长模样的士官从驰道上缓缓的走上了城墙,转过城门楼……
几名兵卒带着人到了城门洞处,嘻嘻哈哈的聊着些话语,等着城上下达开门的号令。
廖化按照惯例站上了城门楼,左右扫视了一下,习惯性的扬起手臂,刚准备下令打开城门,忽然觉得似乎有些不怎么对劲,便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看……
廖化一路从豫州走来,到了河洛,后来又到了关中。原本廖化并不准备投军的,要是早想投军,廖化便早就投军了,可是到了关中之后,廖化才发现,他除了投军之外,依旧是没有什么特比好的路子可以糊口,或者说混出点名堂来。
当然促进廖化做这个决定的,其实是一件小事。
廖化在关中的时候,见到了征西之下的几名巡检吵架,而吵架的原因让正好在一旁的廖化瞠目结舌……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廖化是有些执拗的性格的,他认为不好的,便怎样都不会接受,就像是他认为曹操军队在豫州兖州一带并没有干什么好事情,所以任凭曹操等人在招募兵卒的时候吹破天,他也不为所动。
在关中,廖化却因为城池当中的巡检而动了投军的心思。
总所周知,在征西地盘之下,许多城池之中的巡检,都是由负伤或是轻度残疾的老兵担任的,并且这些老兵除了正常的保持城市秩序维护治安之外,还在一定程度上担负起一些教导和征募的工作。
廖化见到了征西之下的这些巡检,竟然在空闲的时间的时候不是去寻欢作乐,也不是饮酒撒泼,而是拿着竹简毛笔在练习,在研读,甚至见到了这些巡检甚至会为了经书当中的章句的不同理解而相互争执起来,而不是为了谁谁多喝了几杯酒多拿了多少财物……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廖化从未在其他的任何地方,看见竟然有除了士族子弟之外的人还如此求知的!
所以廖化决定到征西军中去看一看……
然后结果没有想到,一看就跟着大军来到了川蜀。
廖化望了望城外的人群,似乎一切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异常,但是廖化却依旧有些觉得不对劲,忽然心思一动,便出声问道:“今日城中可有市集?”
一旁的兵卒哈哈笑了两声,应答道:“廖屯长可是少些器物?城中初二、十六方有大集,今日才十一,还要过三四天呐……”
“那为何今日城外如此多人?”廖化趴在城垛上,望着城外等候入城的人群说道。
“啊?人多了?啊,确实好像是多了一些……”一旁的兵卒也是挠了挠头,甚至将幞头都挠歪了一些。川蜀中虽然有树荫,但是依旧比较闷热。许多兵卒纵然配发了皮质兜鍪,然而过于闷热,所以在平常的时候还是戴着幞头多一些。
“不好!”廖化看着一旁兵卒嫌天气热,甚至连皮甲都敞开了的模样,心中猛然一动,知道了自己为何察觉不对劲了,立刻对着城下大喝道,“缓开城门!谨防有诈!”
如今天气渐渐炎热,就连最讲究规矩的军中,兵卒都有些不着皮甲了,更不用说普通民众了,而城外竟然还有二三十人穿着遮蔽得较为严实的长袍!
若是这些人分散开来,或许还有可能不会引起廖化的主意,但是人哪里懂得什么具体兵法战术,自然是下意识的汇集在袁约身侧左右……
为了让人不看见身上揣着的兵刃,这些人不可能穿着露胳膊露腿的短袍衣褂,自然是需要用长袍进行遮掩,而这样的装束,在夏日来临的川蜀之地,当然就显得非常的怪异。
虽然廖化还不能完全确定是不是有问题,但是不妨碍廖化直接出言诈上一下!
跟着袁约来抢夺城门的人,原本就不是干这种精细活计的,心中都是忐忑不安,站在城外手心脚心都不断冒汗,踩踏出一个个的脚印子来,正有些焦躁的等待的时候,猛然听的城头上一声断喝,顿时就慌乱起来……
“!”
袁约骂了一句人方言,脑容量相对较少的他也没有考虑什么,径直便下令让手下抢上去,却压根没有想就他那点人,能不能对于城门造成什么伤害,更没有想过他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城门之处,轰然大乱!
早一日潜伏进了城内的张任兵卒,听到了城门之处的声响,便以为张任已经带人到了城外攻打,虽然这些人手中多半只有些小斧头短匕首之类的兵刃,并且也没有甲胄护身,但也是纷纷冲了出来,直取城门!
在远处翘首以盼的张任,听到了城门之处喧嚣喊杀之声,顿时大喜。这一路风餐露宿,虫咬蛇叮,总就是到了汉昌城,眼下只需要拿下城门,攻进城中,不管怎样便可以算是扳回一城!总算是没有辜负刘璋刘益州的托付!
张任猛地挥手下令:“前进,突击,抢门,入城!”
早就已经是饥渴难耐的张任手下川蜀兵卒,嗯,这是真的饥渴,便纷纷的从藏身之处奔了出来,朝着汉昌城门奔去。
为了夺城,自然不可能让兵卒排列出什么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之后再来夺城了,自然是谁跑的快,谁便冲在前面,乱哄哄一片,气势虽足,却没有什么阵势可言,自然也就不可能有什么相互掩护,支援配合……
就像是轻甲甚至无甲的人,自然比带甲持兵刃的川蜀兵卒跑得更快一些。
冲到了一半,张任脸上原本的喜色却不由自主的消退下去,依旧黑洞洞的城门之处,就像是掐灭了张任的希望之光一般,让张任的心宛如沉到了冰冷刺骨的深潭之中。
城门怎么没开!
城门怎么能没开!
城门怎么可能没开!
在这一刻,张任真的很想抓狂大吼大叫,城门都没开,就开始喊打喊杀!该死的袁约究竟干了什么!
然而冲出的川蜀兵卒不可能就这样退回去,也不可能就这样无功而返,别的不说,光这一路上的粮草消耗就已经是到了极限,就这样退回去,吃什么?难道去掠夺更加穷困的人山寨不成?
张任目光冷了冷……
“杀!杀上去!”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张任也只能寄希望于城中的兵卒能够奋勇杀开城门,于是便大声高呼,企图鼓舞士气,寄托于那微薄的期盼,“抢下城池,不禁三日!”
跟着袁约而来的人,兴奋的乱纷纷的吼叫着,就像是已经攻下了汉昌城一样。然而,从汉昌城头上泼洒下来的箭雨让这些陷入狂热人吃了一个闷亏。
纵然事起仓促,廖化仍然迅速的下达了防御的指令,让城头上的兵卒一边示警让人扯起吊桥来,一边分派兵卒,一部分去阻挡城中冲出来的潜伏兵卒,一部分站在城垛之处,开始向城下泼洒箭矢。
很快,在城中各处的兵卒接到了警报,纷纷赶来,将企图夺门的张任预先派遣而来的兵卒逐一砍杀,然后开始登上城墙,开始协同防守。
随着城中张任的兵卒一个个的被肃清,在城外的张任也听到了城门处的喊杀声音渐渐衰弱,原本仅存的一丝希望也破灭殆尽,在一箭之外愤恨的停留了片刻,便转身而去,让急匆匆赶来的徐庶一头的雾水……
这是干什么?
徐庶迷惑不已,皱着眉头,心中盘旋好几种的可能性。
莫不是魏延那边有失?
又或是川蜀之中有什么变化?
要不然就是对手的一种试探?
还是说故意用这种简陋的方法来麻痹于我?
“城中乱兵可有活口?”徐庶转头问道。
一旁的护卫连忙去查看,过了片刻之后便奔了回来,“禀使君,尚有两名……”
“好生看着,待某前去问话……”
徐庶觉得必须要搞清楚究竟事发生了一些什么,要不然按照徐庶的性格多半事连睡都睡不安稳,不过在临走之前,还是着重表扬了一番廖化,并当场表彰廖化护城不乱,防御有方,还特意召了廖化前来,询问廖化的一些个人情况……
“哦?元俭竟为沔南之人?”徐庶有些惊讶的说道,如果不是这一次廖化表现出众,徐庶基本上是不会特意去关注军队当中一个屯长的籍贯的。
廖化拱手说道:“正是。”廖化平日里面较为沉默寡言,再加上家族在战火当中惨遭毁灭,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值得天天回忆且挂在嘴边上的事情,因此也很少向旁人提及,若不是徐庶动问,恐怕还不为人知。
“善。”徐庶点点头,再上下打量了一下廖化,便说道,“好生把守,功勋簿上,少不得汝今日之功!”
“谢使君。”廖化拱手拜谢,然后退下了。
徐庶暗暗点头,觉得廖化也算是一个可造之才,将来有机会便不妨提拨一二,不过,现在徐庶是更关心魏延那边的情况,究竟川蜀之内发生了一些什么?
第1460章 战局
阆中。
临时代理军政事务的秦宓,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自己得掌大权的惬意,反倒是日夜忧愁,睡觉都睡不好,连原本最为心爱的描金扇也懒得挥动了。
张任带兵前往汉昌的那一天开始,秦宓就陷入了不由自主的恐慌当中。
面前的战局,让秦宓一筹莫展……
秦宓是谋士,从加入了刘焉集团的那一天开始,秦宓就是谋士,虽然也处理过政务,也管理过县城,但是和今天这样的局面完全不一样。
刘焉时代就算是有战乱,也就基本上是川蜀的这些蛮人的一些械斗罢了,有时候郡县的兵卒一到,两方各打五十大板也就是了,根本没有什么太多的战乱。
而现在……
张任若是能成功还好,若是不能成,怎么办?
如果南充的征西兵马打过来又要怎么办?
兵粮物资断绝了,又要去那里筹办?
一连串的问题萦绕在秦宓的脑海当中,搅得他片刻不得安宁。
原本谋士的状态下,秦宓只需要出主意就行了,反正拿主意的都是旁人,若是出的主意不好,顶多也就是一句学有所短,思虑不周,降职降薪什么的也就过去了,谁还没有犯过错?
然而现在,再出错可是要老命的!
自己要个自己出主意,还要自己给自己拿主意,这无形当中增加的压力,让秦宓恨不能适应,在一开始的时候竟然发出了两三个自相矛盾的命令,导致阆中的这些地方官吏投向秦宓的目光更加的充满了疑虑和审视……
这样的情形,也进一步加重了秦宓的心理负担,最终拖累了整个阆中的事务安排。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理,秦宓如今战战兢兢的守着阆中,祈求着张任能够获胜,也祈求着南充的征西兵马不要北上攻伐而来。
至于什么攻打南充?
这种事情,还是等张任张将军回来了之后再说吧……
秦宓忧虑。
徐庶也同样的忧虑。
不过,有的人却表现出一副毫无忧虑的模样。
在徐庶担忧魏延的情况的时候,魏延其实也在担忧着自己的战局,只不过与徐庶不同的是,徐庶担忧归担忧,依旧是在稳中求进,而魏延表示自己担忧的方式则是转嫁出去,表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笑呵呵的让杜胡多少有些无奈。
“你是个疯子!”杜胡不满的在魏延面前嘀咕着,这句话他已经唠叨了三遍了,但是依旧忍不住再说一次,“南充还未稳,就进军广汉!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哈哈哈!”魏延对于杜胡的言语不敬不以为意,反而笑呵呵的说道,“我疯了,不是还有你陪着么?”
“我也是疯了!”杜胡气呼呼的说道,“南充的守将我刚好认识,省了兵刃厮杀,也还算是不错,可……可广汉的守将我哪里知道是谁!”
杜胡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魏将军,不是我说丧气话,你看看我们,既没有多少富裕粮草,也没有携带攻城器械,就这样去广汉……将军三思啊……”
“嗯,你没有看过兵法……”魏延笑着说道,“兵法之中,最重要的不是什么器械,什么粮草,而是出其不意!知道么?什么叫出其不意?就是别等别人都有准备了再上,那多麻烦啊?是不是?铿铿锵锵的打半天,屁事没有,多没意思?出其不意就是趁别人没防备的时候,只要这么一刀……就完事了,不是更轻松?”
杜胡愣了一下,说道:“话是这么说没有错,可是如果一刀砍不死……我们不就麻烦了么?”
魏延哈哈大笑,说道:“怎么可能砍不死?要不你叫个人来,看我一刀砍得死还是砍不死?放心啦,你都觉得我们是冒险,广汉的人定然也是想不到的……”
杜胡叹息了一声,觉得自己也说服不了魏延,便只能是摇摇头,然后又叹息了一声,结束了和魏延的争论,到一旁气鼓鼓的嘟囔着一些什么人的土话,估计八成也不是什么好言语。
魏延笑着,也不在乎杜胡说些什么,只是规整着军队的行进,时不时的窜前跑后,看见有些兵卒做得不到位的,或是笑骂或是举了刀鞘敲打,麾下的兵卒也不认为这是严酷的责罚,反而有时候会跟着起哄……
魏延原本就是从最基层的士官做起来的,如今虽然是偏将军,但是并没有多少将军的架子,这让普通的兵卒倍感亲切,也正是因为如此,漫长且枯燥的山道似乎才没有那么煎熬,兵卒行进的速度才得以保持。
其实杜胡所说的,魏延就不清楚么?
未必。
魏延心中,考虑的比杜胡多得多。虽然魏延嘴上说的是出其不意,好像是很轻松的模样,然而魏延心中的压力,也不会比杜胡少了多少。
南充是拿下来了,可是阆中还在,而攻打重兵防守的阆中,就基本上等于是需要进行强攻了,仅仅依靠魏延和杜胡现在手头上的兵力配置,做这样的事情就是吃力不讨好。
然而继续留在南充,固守待援,看起来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魏延知道,人啊,只要一闲下来,就必然有杂念!
更何况现在魏延的状态几乎就等于是孤军深入一般,若是因为在固守期间,军士兵卒之中产生了一些繁杂的谣言,魏延就算是行军法强行镇压下去,也同样是会元气大伤。
若是真的出现了这样的情况,降将雷铜就还会乖乖配合,没有半点想法?
所以魏延就敢吹将牛皮吹到最大,竟然仿佛丝毫不对雷铜设防一样,依旧任命雷铜代理南充县令职位,等征西将军后续来了之后再进行安排,然后就表示自己要和杜胡继续挺进川蜀腹地!
魏延如此决断,果然就唬住了雷铜,让雷铜连点小心思都不敢泛起来。在雷铜的认知中,按照正常的来推断,魏延表现得如此强悍,必然有后续兵卒跟进,想必征西大军恐怕已经是抵达了阆中,不日就会到南充来……
所以雷铜不仅是拍胸脯表示忠诚,还特意上缴原本要运送到阆中的那些物资粮草,让魏延携带着前往广汉。
这是一个方面,而另外一个方面来说,魏延前往广汉也没有像是对着杜胡所说的那样,上去砍一刀就能解决问题,因为魏延也知道,自己并没有携带一些重型的攻城器械,纵然到了广汉城下临时组装,也不能解决什么问题,所以若是不能轻取广汉,那么强攻就毫无意义。
不过,若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广汉守军若是看见了魏延领兵出现,他们会怎么想,会知道魏延其实没有能力强攻广汉县城么?
所以,就算是魏延打不下广汉,也必然会让广汉的守军不敢轻易进攻南充,也就变相的为固守南充赢得了更多的时间。
魏延看了看在一旁有些憋闷的杜胡,哈哈笑了两声,高声下令道:“往前赶一程!到了前山便埋锅做饭,休息一阵!”
兵卒纷纷答应着,加快了脚步。
魏延的目光眺望着远方,广汉,广汉,不知道现在广汉情形如何,又会怎样的迎接我等的到来?
在广汉城中,赵韪也是对着面前的战局很是烦恼。
刘璋像是疯了一样,不管不顾的统兵要来攻打赵韪,这既让赵韪吃惊,也让赵韪陷入了被动当中。
赵韪并不想和刘璋作对,他的主要目标是庞羲。
当年刘焉入川,时任太仓令的赵韪便毅然辞职,跟着刘焉一同进川,为的就是能够在家乡建功立业,扩充自己的家族势力。赵韪是巴西人,自然希望自己的家族不仅在巴西郡之内更上层楼,甚至能扩展到整个川蜀境内,然而这样的理想起初还算是顺利,直至刘焉病发身亡……
赵韪偏向于军事事务一些,所以多数时间都在忙着兵卒的征募、调配、训练等等的事务,因此在陪伴刘璋的时间上,自然就没有庞羲来的更长了,而刘璋这个傻小子,竟然听信了庞羲的谗言,一步步的缩减赵韪的职权范围,这让赵韪无法接受,所以不得不采取了极端的做法,依仗着原本在军中的积累,和庞羲进行对抗。
真的造反?然后制霸川蜀?
赵韪并没有这样想过,他只是希望将庞羲打倒,或者至少恢复到像刘焉在的那个时候一样,庞羲主政务,他主军事,互不干扰,平分秋色。
不过这一切的想法,都被刘璋不管不顾的出兵所打乱了。
打?
赵韪就要正面对抗刘璋的军队的同时,还需要关注自己后院会不会出现一些忠于刘璋的声音……
毕竟刘焉在川蜀稳定上的功绩也是不容忽视的,这一点尤其在老一辈的川蜀士族心中是比较认同的,所以多少有些不看僧面看佛面的意思,只要刘璋依旧按照刘焉的宽容政策实行,这些人多半还是会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并不会支持赵韪取代刘璋,打破原有的利益分配格局。
不打?
若是投降,不仅是意味着自己前期的付出付之东流,更重要的是自己家族必然会承受极其巨大的损失!这种损失意味着或许自己家族在未来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不能翻过身来,这样的结果,也是赵韪所不能接受的。
最关键的是,巴西郡内现在也不安稳,汉昌已失,赵韪不仅要面对这刘璋这个方面,还要提防着征西那个方面的兵力……
最让赵韪烦恼的是,不知道是因为庞羲的阻挠,还是因为刘璋的意思,派遣过去准备和刘璋和谈的使者,全数都被砍了脑袋,送了回来,这让赵韪心腹当中的火气也不由得升腾了起来,准备在广汉好好的给刘璋一个教训。
想要让熊孩子懂得听人话,先揍一顿再讲道理,远远比干巴巴的讲道理更容易让熊孩子记忆深刻!
先打一顿再说!
赵韪做出了决定,就立刻开始了布置,他先期和广汉的城内大户取得了意见上的统一,并允诺出相当数量的利益之后,征调了民夫和粮草,准备和刘璋好好的过上两手,展示一下自己的肌肉。
这个时候,刘璋也憋着一股气力,他模仿着记忆里面刘焉的举动,在军营之中陪着自己的中军部队,摆出一副礼贤下士,同甘共苦的模样。当然这些原本属于刘焉的直属中军护卫,也是明白刘璋的用心,配合的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就差哭着喊着跪着唱征服了。
也不知道刘璋是看出来了还是没有看出来,但是至少刘璋表现得还比较满意,不过再外表现得英勇的架子,在回到大帐之内便完全没了形状,脱了铠甲之后便瘫倒在床榻上,挺着一个硕大的肚子喘息半响才算是缓过气来。
以前刘璋还能自我安慰,他这个不叫胖,叫做健壮,现在等真的进了军营,刘璋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太胖了,别的不说,光他的战马就要多准备两匹……
不行,等打完了赵韪,说什么也不打第二次了!
刘璋狠狠的咬了咬牙,下了决心,坐了起来,让一旁的护卫去取饭菜来。都是该死的赵韪!若不是赵韪这般刁横,又怎么会让自己这样的辛苦?
“明日便集结兵力,开始攻城……”刘璋呼噜噜的吃着饭菜,一边巴咂着嘴,一边哼哼了两声,嘟囔着说道,丝毫没有什么即将大战的金戈杀伐的气息,反倒是就像是小孩子在抱怨着“从今天开始,就不再是朋友”一样,充满了呆萌。
“主公……”一旁的护卫眨巴眨巴眼,不太敢确认的说道,“那么我就去传令了?”
刘璋从饭菜之中抬起头来,嘴角还带着一些饭粒,眼神从发散渐渐的汇集起来,开始有了一种锐利的感觉:“对!去传令!今日修整,明日开战!”
护卫似乎也受到了鼓舞,挺起胸膛,大声的应答着,然后转身出去。
刘璋看着护卫走了,原本锐利的眼神重新落回眼前的饭菜上,又变得有些发散起来,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低声的嘟囔着,“早打早结束……这样的饭菜,这样的床……老子是真的一天都不想要多待了……”
第1461章 僵局
厮杀的声音嘈杂无比,就像是将十几个集市同时搬到了广汉城下一般。广汉城墙,虽然不是雄关如铁,但是和血肉之躯比较起来,似乎也强了不少。
城外不大的护城河,现在已经是有多处被填平了,乱石擂木、泥土袋子再加上人的尸骸,将护城河填出了大大小小的十余条的道路,兵卒歪歪斜斜在上面奔跑着,进攻或是颓败。
城墙之下,挖出了两三个巨大的洞穴,似乎像山野之中野兽的巢穴,然而距离要挖通,或是挖垮城墙,还有一段相当大的距离。
广汉城墙之上的原本的青砖,有很多在战斗当中剥落了下来,露出其中灰黄色的夯土,被血水浸润了,呈现出紫黑的颜色,颇为怪异。
当然,更加显得怪异的是刘璋。
从日出到日落,刘璋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依旧执拗着进行督战,忍受着刺鼻的气味和繁杂的声响,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但是依旧不愿意后退,如此强硬的表现,真是扭转了不少人原本对于刘璋的印象,自然也就更加奋力了些。
广汉城池之上,对应也是非常的强硬,此时此刻,正将两具尸首用竹竿挑了,挂将出来。这两个人正是之前登上了城池的两名刘璋手下的勇士,如今被剥了甲胄,**裸的像是两条即将准备风干的腊肉一样,带着血污挂了出来,目的自然是为了打压刘璋麾下的兵卒攻城的士气。
“何时才能……才能攻下城池?”刘璋出声问道,声音沙哑。
“主公……”一旁的庞羲应答道,“快了,快了……只需要……”
“不,我不想知道只需要什么就能什么……”刘璋打断了庞羲的话语,说道,“我就想知道还要几天?!”
“这……”庞羲有些瞠目结舌,这如何能精确到几天的?“主公,切莫急躁,需知急躁乃……”
“乃个屁!”刘璋实在有些忍不住,爆了粗口,“有空天天乃这个,乃那个,还不如去干点正事!去吧!我不需要你陪着!”
刘璋个性么,说懒散也懒散,但是同样也有些执拗,若不是这一份的执拗,刘璋也不会起兵攻打赵韪,更不会在广汉城下坚持督战,要知道,刘璋之前从未吃过这样的苦头,但是也咬着牙忍了下来,只不过在这个过程当中,也一点点的在消耗着刘璋的忍耐力。
或许明天就能攻下城池来了……
或许明天……
或许……
在连续几天进攻受挫之后,刘璋的忍耐也逐渐的逼近了极限,要不是觉得就这样退走的话会十分的没面子,刘璋此时此刻都已经想要回转成都,去享受他的澡堂凉席、冰鱼醇酒、红粉美人了……
要不是惦记着祖宗家业,要不是第一次出征也不能太怂包,要不是……
刘璋扭过头去,磨了磨牙,否者庞羲的那一张老脸,有什么好看的?
庞羲无奈,只能时退了下来,到了战线的前言,再一次检查各项布置。几日攻防之战,似乎看起来双方杀得热火朝天,血腥遍地,但是庞羲知道,其实还并没有达到正真的关键时刻。
赵韪在等待机会,庞羲知道这一点,他明白赵韪在城中并不只有表现出来的着一些兵力,所以庞羲也在等待,等待着赵韪从城中扑击出来的时候给与迎头的痛击,这样才能彻底尽快击垮赵韪的斗志。
守城,向来不能死守。
只有击溃了赵韪出击的兵力之后,才能说多长时间去攻克广汉,否则仅仅凭借这样兵力交换和损耗,真正要攻克广汉,没有两三个月根本不可能,而显然的是,刘璋并没有这样的耐性……
庞羲眯着眼,盯着广汉城头,想要速战速决,还是需要将城中赵韪的预备队给引出来为妙,“来人,将塔楼推进三十步!”
号令一下,兵卒就开始了行动,随着木制的塔楼逼近城墙,对于城墙之上的弓箭压制效果就更加明显,许多守城兵卒在箭雨的覆盖之下,不幸中箭,惨叫着摔下城来,为大地添上一些必要或是不必要的色彩。
“刀盾手!上前!”城墙之上,赵韪一手持盾,一手提着战刀,大吼道,“快!弓箭手反击!”
“喝!”在驰道之下的一队刀盾手立刻跑上了城墙,然后依托着城垛,将盾牌立起,形成了一个临时性加高的防御墙体,遮蔽了不少从对面塔楼抛射而来的箭矢。
赵韪在盾牌后面,仔细查看着战场的动向,虽然刘璋的位置十分的显眼,但是一来赵韪并没有要绝杀刘璋的想法,另外一个在刘璋前面的屯有一只持盾带甲护卫,明显不是那么好突袭的,所以赵韪的目标就只是落在这些城池周边的攻城器械上。
云梯倒还是罢了,这些塔楼和那几个冲车确实是极大的威胁,或许,是到了该动用手段的时候了!庞羲这个老王八,玩的这一手诱敌之计,简直是可笑,真当我是傻子不成?不过,用来将计就计也还是不错的……
………………………………
魏延带着人马在山道之中穿行。
川蜀之地,只有川中成都那一片区域是大体上比较平整的土地,都江堰也是在那一片土地上沟通了岷江和多条河流,也正是因为有都江堰的存在,成都才变成了鱼米之乡。
都江堰不仅是给川中耕地带来了充沛的水源,还解决了原本旱涝不定,泽国千里的局面,让地势较低的盆地,不再受到汛期洪灾的影响,可以稳定的发展。
在盆地周边的群山,则是这一块土地的天然屏障,如果说整个华夏是一个大盆子,那么川蜀就是这个大盆子里面的小碗。
在群山之间行进,纵然有道路,如果没有向导指引,也是回陷入迷途的,许多山口都是三岔的,若是一旦迷路,就算是再往回走,也不见得能找到原来出发的方向。
从南充而来的,这一路不算是好走,但比起刚刚入川的那一段路,也已经算是比较不错的了,魏延甚至还有心情赋诗一首……
嗯,其实只有一句,另外的句子还没有想完整,魏延正巴咂着嘴,觉得是“山啊,都是石头”好一些,还是“山啊,都是树木”好一些的时候,忽然前面队形有些散乱,几名斥候从前方奔来。(汉代诗中多有兮字,后世便是大概是“啊”这样的语气助词,并无具体的实际意义。)
魏延神色一动,立刻就把石头还是树木丢到一边,大步流星的迎了上去。
“启禀将军!”斥候神色也有些紧张,低声禀报道,“在前方十五里之处,发现山谷之中有兵卒踪迹!”
“什么?!”魏延皱起了眉头,立刻下令,“全军止步!”
魏延详细的询问起斥候观察到的相关信息,但是越问便越是迷惑,许多事情相互矛盾,无法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在前方山谷之处会有伏兵?难道是广汉的守军得到了消息,准备伏击自己?不过若是准备伏击,又怎么会显得丝毫没有戒备的模样,导致被自己这一方的斥候兵卒发现?
魏延迷惑不已,最终决定要亲自查看一番,便先将兵卒暂且临近找一个地方驻留,带着三十余名的护卫跟着斥候,悄悄的前往发现对面兵卒的踪迹之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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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汉城外的战斗,似乎又是在重复,又似乎有一些不同,双方似乎都在节制着一些什么,又像是等待着一些什么。
天明到天暗,日升到日落,眼见着在太阳即将落下的时候,沉闷的战场上突然迸发出了新的变奏节拍,广汉城东门和北门轰然洞开,赵韪麾下两只部队分别从两门之中冲了出来然后绕着城墙开始扫荡矗立在城池周边的这些攻城器械!
弓箭手么,大多数是没有配备什么近战兵刃的,像什么指环王那样可以拿着弓弦勒死敌人的,多半只有在游戏当中才有的场景,绝大多数的弓箭手都是属于远程交战牛气冲天,一旦被近身就立刻做鸟兽散的类型。
也有个别的弓箭手,弩兵部队会装备近战兵刃,甚至有的近战能力比远程还更强的,比如义的部队,就是长戟配强弩,文体两开花……
不过显然刘璋庞羲的这些弓箭手,也就是比一般的新招募的好上一些而已,见到了赵韪的部队穷凶极恶的扑杀过来,立刻轰然一声,朝着自方的大部队方向就溃散,若是还能惦记着捏着弓箭一起跑的,就已经算是训练有素了。
庞羲见到了如此场景,不怒反喜,大喝一声来的好,立刻下令让原本在后方坡地下的兵卒立刻赶赴广汉城下,一路阻拦赵韪兵卒的破坏,一路反杀向了广汉的东门北门。
从上空往下看,赵韪和庞羲两个人的部队就像是两个交错在一起的洋葱头,中心便是广汉城池和刘璋本阵,双方延伸出去的部队便是一层层的洋葱片,都在企图将对方的部队包裹起来,然后相互绞杀,相互吞噬。
“好!好!”刘璋从胡凳之上蹦了起来,踮着脚往前看,挥舞着手臂尖叫着,就像是刚刚断奶不久的狼狗展示着自己的凶悍,浑然不顾自己叫到最后都有些破音了,“对!就这样,杀上去,杀进城去!先进城者重重有赏!对!有赏!赏万金!赏~王~七~”
“主公有令!先入城者,可赏万金!”一旁的护卫连忙齐声大喝,将刘璋的破音遮蔽下来。
因为和关中在刘焉时代就有意识的主动断绝了往来,所以五铢钱在川蜀之地还是有一定的存在数量,再加上川蜀原本的经济体系就比较独立,川蜀货币体系并没有受到恶钱影响太大,万金还是比较让人振奋的一个数目。传令兵的大喝之声,也鼓舞了不少兵卒士气,纷纷高呼者,冲着广汉城门而去!
赵韪站在城头,看着自己两只部队逐渐的被侧翼抄袭上来的庞羲部队围拢,嘴角边挂赏了一丝嘲笑的纹路,庞羲这个老匹夫,只懂得舞文弄墨卖弄口舌的家伙,也敢领军在某眼前碍眼?
“传令!击鼓!点火!”赵韪一巴掌拍在城池城垛之上,“让这些愚钝之辈,知道某的厉害!”
轰隆隆的战鼓声中,原本扑出去的赵韪部队开始收拢步伐,就地结成了一个圆阵,依托着城池之上的弓箭兵,不进也不退,吸引了大量的庞羲部队,就像是落在蚂蚁堆前的两颗糖果,一层层密密麻麻的沾染上,而外圈还有些蚂蚁焦躁着不断徘徊,或是等待空出来的位置,或是着急的往核心区域挤进去……
伴随着广汉城头上的战鼓韵律,升腾起三堆篝火,远近可见,猛然之间,从远处山谷之中也杀出了一只部队,直扑刘璋和庞羲所在的本阵而去!
“保护主公!”刘璋周边的护卫一看形势斗转,立刻汇集起来,将刘璋团团护卫在土坡之上。
“庞!爱!卿!”刘璋在盾牌后面吼叫道,“这是什么情况!不是说一切都在你的帷幄之中么?现在你的帷幄呢?帷幄呢!”
庞羲顿时两难,要么就是现在撤军,调回部队抵御从山谷之中杀出来的部队,要么就是赌自己现在的本阵人马可以抵挡得住这一支部队,然后让自己的部队抢先破开广汉城,然后这一只部队也就自然溃散了……
“主公莫慌!”庞羲将身边装饰大于实际用途的长剑抽了出来,站到了刘璋身前,“此战已至关键之时!赵贼已然技穷!若能支撑片刻,夺了广汉城池,此军必溃!主公莫要忧虑,但有老臣三寸气在,定保主公无忧!”
庞羲说得慷慨激昂,豪情万丈,不过如果手中得长剑不颤抖得话,效果可能会更好一些。
不过在盾牌之后得刘璋并没有看见庞羲颤抖得长剑,于是乎觉得心中多少安定了一些,说道:“好!便仰仗庞爱卿了!速速破敌,速速破敌!”
战鼓轰鸣之中,双方兵卒汇集在几个要点之上,拼杀争夺,形成了暂时的僵局,现在,就看哪一方先行败溃了……
第1462章 闹局
魏延站在山坡之上,拨开挡在面前的灌木,朝着远处的广汉城望去,双眼被战场上的火光映照着,眼神也在跳跃着,心中着实有些不解。
这是怎么回事?
川蜀自己打自己起来了?
最初魏延还以为在广汉城外山谷之内埋伏的军队是为了对付自己的,结果等他摸上去一看,这些兵卒注意力全数都在广汉城的方向,根本不管魏延这里,而且丝毫没有任何的掩饰,乱糟糟的搭的棚子,烧煮的锅釜全数都是朝着魏延的方向上的缓坡处,升起的炊烟在魏延这个方向上看起来非常的明显,怪不得斥候早早就就侦察到了……
如此毛躁的布置,倒像是要伏击广汉的方向,而不是要准备对付魏延这里的。
这样的情形,让魏延疑惑不已,然而在临近黄昏的时候,这些兵卒就开始整理行装,陆陆续续的开始往广汉移动,浑然未觉魏延已经带着本部的人马摸了上来……
说实在的,为了谨慎起见,魏延已经准备等到晚上夜幕降临的时候,给这些屁股向后的川蜀军队狠狠的来上一击,结果没想到还没等魏延摆好架势,这些原本埋伏在山谷之中的川蜀兵卒就已经走了。
裤子都脱了,嗯,不对,是家伙都准备好了,嗯,还是有些不对,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吧,让魏延很是诧异,便悄悄的尾行在这些川蜀兵卒身后,然后见到了在广汉城下这么精彩的一幕。
夜色已经在广汉左近的山川大地上笼罩下来,正在广汉城周边厮杀的双方兵卒,都没有注意到魏延站在这里,尤在狠命的纠缠着,嘈杂的声响弥漫四野,搅的山坡上原本的林鸟都不敢落下。
魏延默默的思索着,杜胡站在身边,有些担心的看着魏延,但是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打搅魏延的思路。
相比较而言,魏延的兵力在三个方面的军队当中,是属于最少的。
不过呢……
魏延盯着远处战场之上的刘氏战旗,舔了舔嘴唇。至于旁边的什么庞氏的战旗,已经被魏延选择性的忽略了。
魏延的眼眸,在战场的火光之中烁烁闪光,川蜀之中能打出刘氏战旗的还有谁?若真的在这里的这个刘氏战将,就是刘璋的话,那么岂不是天大的功劳就摆放在自己的面前?
自己南下川蜀而来,不就是为了击败刘璋,取得川蜀么?若是能够在这一次战斗当中,成功的抓住或是斩杀了刘璋,那可就是基本上可以说将川蜀的土地至少收拢了一半!
如果成功,自己这个偏将军,就必然要成为有名号的正儿八经的将军了!
虽然不完全清楚广汉城当中的这一部分川蜀军队为何会被刘氏战将所攻击,但是这一点并不要紧,反正敌人的敌人大体上还是可以看成是某种程度上的友军。
眼前的双方僵持的战局,魏延自然也是看得清楚,刘氏军队一时半伙攻不进广汉城,广汉城的部队也一时拿不下刘氏的本阵,如果……
魏延的眼眸烁烁发光,就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举火!打出旗号!”
一旁的杜胡吓了一跳,心中顿时升起一个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念头,连忙劝阻道:“将军!现在双方敌我不明,我们就这样杀出去,怕是搞不好被双方夹击……那可就……不如再等等……”
杜胡倒不是怕死,只不过不喜欢送死。毕竟现在的情形有些像是川蜀之中两个兄弟相互打架,不仅用拳头,还抄上了家伙,打得头破血流要生要死的,但是如果此时家中院子里面突然出现了外来的贼人,这两个兄弟是会招呼着贼人一起解决对方,还是停下手先将外来的贼子打杀了再说?
人个性粗蛮,在山寨之中也没少了械斗,杜胡最清楚不过,像这个样子,杜胡认为是最好等两个都打的两败俱伤了,再冲出去解决残局,岂不是更加妥当?
魏延哈哈一笑,说道:“怕什么?人王,我可没有下令往前冲……先打出旗号,试试看效果如何……”
杜胡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掩饰着说道:“我这不是担心将军的安危么……”
“人王有心了!”魏延也没有拆穿杜胡的掩饰,而是径直转身下令道,“传令下去,散开了,沿着山道多设篝火,待号角便同时举火,一同竖旗!”
广汉城下双方打得热闹,魏延这里也忙乎开了,过了片刻之后,魏延看着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便摆手下令,身边的亲兵护卫解下了牛角,举到了嘴边呜呜的吹动起来。顿时周边山道山梁之处,也同时应和响起,在天地之间回荡。
山道之处,山梁之上,一处处的篝火点燃了起来,然后绵延蜿蜒到了远方,声势骇人。魏延和杜胡两人的分散出去的手下兵卒,在篝火前晃动着往魏延此处汇集,一时间看起来就像是有无数的兵卒,从山间不断涌出一般。
火光星星点点,有如繁星。
若是每一处的篝火之处,都有一队人马的话,但看这样的声势,确实不知道在黑夜之中,有多少兵马直冲广汉而来!
魏延哈哈大笑,说道:“竖旗!竖旗!打出旗号!让这些川蜀小辈,知道某的名号!”
旗杆附近,更多的火把汇集起来,将战旗照耀的一片通明,许多人影在旗帜之下晃动着,就像是矗立着阵列的兵卒,准备随时展开攻势一样。
三色战旗在夜风当中昂然招展,吓坏了正在广汉城下搏杀的双方兵卒,许多人下意识的放缓了手中的兵刃,呆呆的不约而同的转头望向了魏延所在的山坡之处。
正如魏延所料一样,在广汉城下川蜀兵卒并不认为这仅仅就是疑兵之计,下意识的就认为眼前的山道之内有无数的大军正在赶来,战场不由得就混乱起来……
眼见在火光之中,三色战旗之旁,忽然又立起了一根新的旗帜,旗帜上杂色布幡边缘参差不齐,明显就是临时制作的,但是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布幡上面的几个大字:“刘……氏……死……于……此……”
战场之中,也有不少认得字的军中士官,在这个瞬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同时念叨出声:“刘氏死于此?”
刘氏死于此!
刘璋和庞羲之处,不由得一阵哗然!
“这是征西的人马!”庞羲神色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镇定,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心念电转之间,他已经将出现的征西人马和广汉城的赵韪联系了起来,越想,便越是心中发慌,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些的颤抖,“这是赵贼的奸计!赵贼勾结征西,欲害主公!”
“什么?”刘璋脸色也是一片惨白,“这,这要如何,这要如何是好?”
庞羲眼珠子转个不停,还没有拿出什么主意的时候,猛然间又听到火光所在的征西人马之处开始涌动了不知道多少身影,然后从山坡之上一排排的兵卒往下而行,排列阵势,似乎准备随时冲杀上来……
“退……对,退兵!退兵为上!”庞羲打了一个哆嗦,然后立刻说道,越说越是坚定,“赵贼联合征西,反叛川蜀,目前之局已然不可胜!唯有先退兵,保存实力,严守县,便可保成都无忧!若不退兵,主公万一有个闪失……”
“退!”刘璋吞了一口唾沫,“退兵!”刘璋有时候是挺执拗的,但是看见刀子在眼前挥动起来的时候,再执拗的人恐怕都会下意思的避退三分,毕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个道理刘璋还是懂得的。
广汉城头之上的赵韪也是茫然,一直到了刘璋发出了鸣金的号令之后,他的部队开始下意识开始追杀刘璋溃退的兵卒的时候才猛然间回过神来,也忙不迭的敲响了鸣金的号令……
然而魏延却没有那么多的顾虑,扔下杜胡让他留在现场带着一部分兵卒维持声势,自己带着本部直扑刘璋的本阵,一路上越过了广汉城内的兵卒的时候还大声招呼着一同杀敌什么的,结果广汉城中的这些赵韪的兵卒也将信将疑的跟了上来,咬着刘璋的尾巴很是冲杀了一阵,要不是天色实在昏暗,辨别不清了,魏延说不定还会继续追杀下去。
等魏延带着自己本部兵马和被挟裹的这一批赵韪兵马晃晃荡荡的回到广汉城下的时候,看到城上城下对峙的局面,这些跟着魏延杀了一路的赵韪的兵卒才猛然间明白过来自己跟征西人马并不是一路的,慌忙拉开距离,不知所措的站到了一旁。
魏延朝着城头上喊道:“某乃征西麾下,魏延魏文长是也!城上何人?某前来助尔等一臂之力,汝等莫非不知好歹,欲恩将仇报不成?”
赵韪闻言,几乎都快哭了出来,心中嘶吼着,格老子就米有请你们来帮忙好不好!不过魏延的话语依旧是有强烈的迷惑性,导致很多赵韪麾下的兵卒都转头看向了赵韪,以为赵韪和征西将军已经达成了什么协议……
“……魏……魏将军……”赵韪望着远处山中的火光,也不清楚魏延身后究竟有没有征西的大军,或是有多少征西的人马往此处而来,便艰难的吞下一口唾沫,也不敢就当场发作,将原本的或是委屈或是郁闷都吞了下去,只得模模糊糊的说道,“如今天色见晚……这个多有不便,不若天明再议如何?先委屈将军于城外暂且安歇……”
没想到魏延很好说话一般,点头答应了,只是说就算不开城门,但既然是大胜刘氏,多少也要给些粮草酒食酬劳兵卒,让赵韪吊些酒肉什么的下来。
赵韪急于先打发魏延离开,也就没有多想,便答应了魏延,让人取了些酒水肉食什么的,装在竹筐之中,吊下了城去,等魏延带兵离开之后,赵韪看见周边兵卒的神色,才猛然间反应过来,自己不应当魏延这般要求的,却已经晚了。
人在激烈的战斗之中,肾上腺素都是大量分泌,但是在战斗之后,意识到进入安全时间之后,总是会觉得自己异常的疲惫。
赵韪的兵卒,当下就是如此。
许多不明情况的兵卒,以为这一场战斗已经是完全打完了,城外虽然还有一只军队,但已经不算是敌人,而算是友军了,否则赵韪怎么会给酒肉粮草?所以理所当然之下,许多兵卒便瞬间松懈下来,连日奋战争斗积累下来的疲惫感涌动而来,许多兵卒顿时摇摇晃晃的连站都站不稳,还有不少便直接躺在墙脚之处,也不管血污刺鼻,呼呼大睡……
“唉……”赵韪不由自主的长叹了一声。
今日一战,虽然战胜,但是并没有按照赵韪设想的那样,解决了庞羲的问题,相反,还带来了更多的问题。
征西人马既然出现在了这里,说明阆中、南充必然已然陷落,也就意味着巴西郡落入了征西的囊中!
而赵韪自己是巴西郡人,手下兵卒之中也有大量的巴西子弟,这就意味着若是和征西的人马翻脸,也就是将还在巴西郡内的那些族人弃之不顾!
纵然自己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然而自己手下的这些巴西子弟呢?也会毫无怨言的跟着自己么?
更何况,当下已经算是彻底的恶了刘璋,纵然自己表明和征西并非串通好的,并不是自己引来了征西人马,刘璋就会相信?
赵韪环视了一下,有些索然的往城池之下走去。
赵韪的贴身护卫虽然对于赵韪表现出来的略有些伤感的情绪不明就里,但是这些人哪里能够按捺得住在胜仗之后的兴奋,于是跟在赵韪身后嘀嘀咕咕的议论着,有的说是要准备好好喝几杯耍一耍,有的则是说先要回去睡个饱再说其他,还有的竟然谈到了征西人马的装备,说什么果然名不虚传什么什么的……
“都闭嘴!”赵韪愤怒的回头怒斥了一声。
赵韪身后众护卫吓了一跳,瞪大双眼看着赵韪,完全不明白赵韪怎么忽然如此愤怒。
“……”看着这些大部分出身巴西郡的心腹护卫,赵韪脸上的怒色渐渐的消退,最终变成了一种无奈,“都……都散了吧……早些歇息,不许饮酒!明日……明日还要去见征西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