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3章 山药之言
太原街道之上,吕布的兵卒跑来跑去,显得兴奋且有些无序的忙乱。不少店面已经被砸开了,不知道是兵卒干的,还是有些人在浑水摸鱼。街道之上也散落着大大小小的零碎物品,在火把的照耀之下若隐若现。
“公台!”吕布骑着赤兔赶到了太原府衙之处,皱着眉说道,“某不是有言,暂且不可妄动么?为何不听某号令!”
这样毫无立场的言语,或许就是吕布的内心一个极其矛盾的表现了。
军法森严,可不是随随便便拿来挂在口头上的话语,动不动就是十斩二十斩的,军营辕门的战鼓鼓面,为什么是红黑之色?
因为那是用人血染的。取斩下人头,腔内飞出的第一道热血,染在战鼓之上,一来示威,二来据说也可以镇压邪祟。
而现在这个情况对于吕布来说,陈宫越俎代庖,在某种程度来说,这已经不是一般的事件了,甚至有些叛逆的范畴了,然而吕布赶到了现场之后,却只有这样不痛不痒的一句话。
陈宫一笑,显然吕布的反应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便说道:“温候!属下僭越了!有罪,有罪,还请温候责罚!然战机不可失,失则不再来!当下出其不意,方可奏效,若是延误耽搁,走漏了消息,岂不误了大事?”这么些时日和吕布混在一起,陈宫几乎将吕布摸了一个通透,所以显得不慌不忙,游刃有余。
吕布依旧皱着眉,看着太原府衙紧闭的大门,还是有些迟疑。若是按照后世性格行事的九分法来划分的话,吕布大概率会出现在混乱阵营,偏向于混乱善良一侧。
混乱善良的人按照自己的良心行动,极少考虑别人对他的规范和要求,以自己的方式处事,相信善良及正义,不过同时也认为一般的法律和规章没什么用处,并且憎恨那些胁迫并命令别人的人。尊序自己的一套道德准则,这些准则虽然大体上是良善的,但却可能与整体社会上的准则不相一致……
吕布少年,青年都在边郡当中成长,武艺自然不用多说,但是他说缺乏的恰恰是在文学上的造诣,因为缺乏和无知,所以敬畏和崇拜,就像是原始人崇拜图腾一样,并非只是敬畏刻画图腾的那种材质,而是敬畏图腾背后隐含的神秘。而这一点,在当下吕布已经不是一个破贼曹,已经是大汉温候的时候,依旧附着在他的身上,影响着他的决断。
陈宫虽然违背了自己的命令,但陈宫是为了自己才这样做的,这样的话,似乎也不算是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而且……
吕布很快就将陈宫的请罪言辞丢到了一边,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太原府衙之处。
“府衙之中,莫非无人?”吕布左右看了看,忽然跳出了一句话,“若崔使君于府衙之内……当下街坊纷乱,此地岂能如此安静?”
吕布只是将他直觉说了出来,却听的陈宫心中一跳,脸色一变,立刻挥手叫道:“快!快,攻进去!不用再寻撞木了,直接翻墙进去!”
太原城就是一个大坞堡,而府衙重地,更是墙高门厚,原本陈宫是要等撞木到了,再一鼓作气拿下府衙,毕竟现在兵卒士气很重要,不能做无谓的牺牲折损,然而听了吕布的一句话,宛如捅开一层薄膜一般,顿时让陈宫想到一些不怎么健康的画面。
果然,翻墙进去的兵卒并没有受到什么攻击,几乎是没费多少气力,就下了门闩,打开了府衙大门,那些原本在府衙墙头的把守着的太原兵卒,早就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
陈宫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比锅底还黑。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明白这个情形意味着什么……
原先陈宫以为自己算计着他人,现在看来却成为了别人的算计,这样的感觉简直不要太酸爽。
“该死!”陈宫反应了过来,然后又想起了一事,大叫道,“北仓!速派人去北仓查勘!”和大多数城池一样,因为害怕失火,所以一般来说仓库都会修建在北面,取北方五行属于水,镇压火气之意。太原城中的公仓,也是位于北面。
没有过多久,去北仓的人也回来了,让陈宫原本黑如锅底的面色成功的转变成为了惨白……
“怎么会如此这般……”陈宫捂着脑门,很是想不通,“为何如此,为何如此?!”然后汗珠滚滚而下,咬着牙说道,“吾等入彀中矣!”
吕布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说道:“什么肉狗?”
陈宫心头顿时涌上了王者摊上了一群青铜的感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翻滚了上来,使得他也有些情绪不稳,大叫道:“不是狗,是彀!吾等中计了!中计了!”
吕布或许是终于被陈宫的态度刺激到了,或许是一些什么其他的原因,沉下了脸,重重的哼了一声,并不再询问陈宫的建议,而是直接说道:“来人!把守四门!严禁出入!令高校尉调陷阵营来,把守要道,检索城池!”
陈宫眼珠急速的转动着,显然有些焦躁,整个人神色显得有些萎靡,就像是勉强用药之后的贤者时间,被全身掏空了一般。“崔使君称病多日,恐怕此时早就出城了……中计了……中计了……可是计由何出?从何而出?”
“陈公台!”吕布一巴掌拍在了陈宫肩上,咬着牙说道,“醒醒!逃了便逃了!如今吾等已是占了太原,又当如何?嗯?!”
陈宫被拍了一下,终于是从混乱的情绪当中清醒了过来,说道:“维今之计,可令人速联系大将军,请其遣兵至此,便可安泰!”
还没有等吕布答应下来,就听到从一旁传来一个声音:“温候!万万不可!”
吕布扭头望去,神色一动,“文远?你从何而来?”
“是你!不……”陈宫现在似乎被接连而来的情况冲击得有些不再自信,“……不是你……应该不是你……”
虽然说的没头没尾,但是张辽依旧听明白了陈宫的意思,说道:“当然不是!某还没那种本事!若不是征西将军相告,某现在依旧在山中,恐怕是太原城易主之后,才能获此消息吧!”
吕布神色一动,说道:“征西……征西早就来了?这么说来……”
张辽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某方从征西营地中来……”
陈宫阴沉着脸,说道:“汝既知征西之策,何不早来禀报温候!莫非是张校尉早有了谋逆之意乎?又或是欲说温候降于征西乎?来人,拿下张文远!”
然而吕布却竖起手掌,制止了兵卒的行动,的脸上的光影,在火把当中晃动着,分不清明暗,似乎也在等着张辽解释。
张辽缓缓的伸出了手,露出了手中的几根薯蓣,说道:“某非叛逆,也不想害温侯!温侯……某在东山练兵,恰巧寻得了几根好山药,好久没有吃烤山药了……不知道温候要不要吃一份……”
吕布明显一愣,瞪圆了眼睛,眨巴了几下,似乎想起了一些什么事情,脸上的线条渐渐的柔和起来,然后大笑着说道:“善!给某烤一份!也是好久没有吃到文远的手艺了!”
陈宫不敢置信的看着吕布,又转头看着张辽,觉得要么是这两个人疯了,要么是自己疯了,在这样紧要的关头,两个人竟然还有心思在太原府衙门前烤山药!
见鬼的山药!
陈宫瞠目结舌的看着吕布和张辽竟然就在太原府衙门口升起了一堆篝火,然后盘膝坐在篝火边上,实在是难以理解,几度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最终只能是将长袖一甩,转身而去。
张辽一边烤着山药,一边缓缓的说道:“温侯,可曾记得在中平二年,在雁门山中……”
吕布看着篝火,目光闪动,哈哈笑着说道:“记得,怎会不记得?当年文远就烤得一手好山药……当年某追杀鲜卑狗辈,迷了山路,却寻着这香味找到了文远……”
张辽也是哈哈一笑,说道:“当日已是黄昏,某于山中,却见温侯转出山坳,直奔而来,浑身上下浸染血迹,着实令某吓了一跳,原以为遇了贼人,未曾想只求一枚山药……”
吕布仰起头,似乎在回忆当中,说道:“嗯,某依稀还记得那是某吃过最香的一次……也是文远手艺了得,要是让某烤制,多半都是烤糊了的……”
张辽转动着山药,缓缓的说道:“烤山药其实也不难,重要的是火候……火候足时自然香……”
吕布目光一动,沉默着。
“好了!”张辽将穿着山药的树枝从火上挪了出来,然后吹了吹上面沾染的黑灰,递给了吕布。
吕布默默的接过了山药,目光定在山药之上,既没有立刻就吃,也没有说什么话。
张辽坐在一旁,也不说话。
良久,吕布总于是打破了沉寂,说道:“征西让你来的?”
“不……”张辽摇了摇头,“是我求征西,才重新进城的……”
“这么说来……”吕布转动着山药的树枝,“征西早就到了太原……他果然还是信不过某……”
张辽忍不住苦笑着,伸手指了指侧面的太原府衙道:“温侯!且看一看我们现在位于何处!”
吕布一愣,扭头看去,反应了过来,旋即长长叹息了一声:“这……哎……也是……倒也怪不得征西……文远,你且去罢,告诉征西,天明之后,各凭手段就是!”
张辽转过头来,说道:“温侯……”
可没等张辽说些什么,吕布就摆了摆手,打断了张辽的话语,说道:“便如此罢!文远不必多言!”说完就准备站起身来。
“温侯!请听某最后一句!”张辽伏在地上,叩首而拜道,“温侯之能,在于沙场纵横,当为无双飞将!如今明珠暗投,任宵小左右摆布,如此便为温侯生平之愿?!昔日九原胞泽,如今尚存几何!亡于胡人之手,马革裹尸亦无憾,死于兄弟阋墙,九泉之下何颜见啊!温侯!”
吕布起身的动作凝结着,半响才摇了摇头说道:“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张辽抬起头说道:“温侯!某前来之时,征西曾言,温侯可曾记得雒阳东门一杯酒?可曾记得春日暖时醉花香……”
吕布喉头上下活动了一下,似乎嗓子干涸得厉害,带着一些沙哑的声线说道:“征西,征西还说了些什么?”
张辽沉默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双手递给了吕布。
吕布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张辽,似乎是表示为何张辽不早些将书信取出来,但是当第一眼落在书信上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笔迹,再看了两眼,便猛地抬头,瞪着张辽说道:“此信……此信……”
张辽微微点了点头。
吕布有些惶惶,低头继续看下去,越看便越是心惊,越看便越是愤怒,待看到末尾的时候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沉声说道:“此事关系重大,文远为何不早取来与某!”
张辽也站起身,拱手说道:“此乃自征西之处得之……此外,若某见温侯之面,便取出此封书信……温侯可愿信之?”
吕布不由得有些结舌。
确实是如此,如果不是张辽述说了一番的当年的经历,又以兄弟之意打动了吕布,吕布现在恐怕依旧还是将征西和张辽当成了敌手,又怎么愿意去相信这一封书信呢?
吕布转过头去,不再和张辽纠结这个事情,沉声喝道:“来人!速令陈主簿来此!”
不久之后,陈宫便匆匆赶来,虽然看到了吕布神色不愉,但一时之间也没有多想什么,便上前拱手说道:“温侯,何事唤某?”
“何事?”吕布劈手将书信扔在了陈宫面前的地面上,怒声说道,“好事!汝且观之!”
陈宫心中一跳,盯着吕布,又盯了张辽一眼,然后才缓缓的捡起了地面上的书信,才看了一眼,便身形摇晃了一下……
这一封书信,是陈宫他写给大将军袁绍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落到吕布的手中,想来必然和征西脱不开关系。
书信当中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为了取信于大将军袁绍,还是写明了一些行动步骤,其中就有抢占太原之事,虽然没有上下落款,但是结合前后事项,极其符合陈宫的口吻……
当然,这封信自然就是陈宫写的,但是此时此刻,陈宫自然是打死也不能认账。幸运的是,这封书信,陈宫为了谨慎起见,并没有出现什么直接的称呼,所以……
“……这!”在火把照耀之下,陈宫头上闪烁着些水光,咬着牙说道,“……此信乃征西伪做!非某所为也!温侯且勿中了敌计!”
第1434张 尺牍定乱
周边兵卒举着火把,火焰在夜风当中晃动着,照得周边的事物和人影都是光暗不定,就像是现在的局面。
张辽指出了陈宫和袁绍之间的py关系,陈宫没时间详细考虑,下意识的就用出了一个否定三连。
“……”见陈宫说得如此坚决,吕布瞪着陈宫,似乎忽然又有些迟疑起来,拿不定了主意,便下意识的转回头看了看张辽。
张辽微微苦笑了一下。
按照道理来说,吕布要么就继续追问,要么刚才的时候就不应该那么草率的发作,可问题是吕布两种方式都没有选,而是转向了张辽,这不等于是跟陈宫表明所有的消息来源么?
虽然陈宫也能猜得出来,但是间接猜出来的和吕布直接表明的多少还是有一些差距的。
还真是如征西所料一样……
张辽心中叹息了一声。
此时此刻,张辽真心觉得征西将军讲得一点都没有错,吕布并不适合在朝堂上混,并不是看低吕布,而是确实如此。吕布的能力,最多当一个将军就顶天了,而且还是要那种后援有充分支持的将军,否则真的是哪一天被坑死了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
张辽并不是厌恶吕布,相反,张辽是可怜吕布,就像是看见一个小孩懵懵懂懂怀抱千金游荡在集市上一样。张辽不屑于去抢劫一名小孩,因为那和他胸中的忠义理念不相符合,但是也不太忍心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小孩走向陷阱。
温候吕布,不适合做一个政治集团的统帅,他也做不了一个统帅。只有像征西将军斐潜那样的,既懂得战场之术,亦可摆弄政治权柄的,或许才是一个更好的统帅的人选。
吕布站在一侧,脸上神情变换莫测,不发一言,似乎在想着什么,也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张辽看着吕布,感触良多。张辽认为,严格说起来,如果去除了吕布的一身武艺之外,吕布其实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或许是没有在青少年时期学习过什么文学知识的原因,导致吕布在逻辑思维能力上偏低。
七情全数写在脸上,很容易相信别人,别人说什么便信什么,但是也很再次受到另外他人的影响,轻易推翻之前的结论,简单来说就是耳根很软,逻辑推理差,好的时候掏心掏肺都拿出去,恨起来的时候下手也毫不留情,说蠢也不蠢,说聪明也谈不上,就是一个直脾气的普通人。
不过人总是会变化的,温侯吕布,究竟这么些年下来,有没有什么变化呢?
张辽现在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有一点是清楚地,就是需要先按照征西的建议,钉死了陈宫再说!
“……温候,陈主簿……”张辽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陈宫的面前,盯着陈宫,上下打量了几眼,然后笑着说道,“暂且不论此封书信……
张辽用手一指,指向了陈宫腰侧的一枚呈现出“s”形状的玉佩,说道,“此物绝美,可否陈主播家传之宝?不知可否取之一观?”
陈宫心脏扑通跳了一下,有些忙乱的将玉佩到后腰上去,然后说道:“不可!此乃某……某心爱之物!”
张辽依旧笑道:“心爱之物?恐怕是与袁大将军之间的信物吧!”
陈宫顿时色变,正待做些什么掩饰或是其他的动作的时候,一旁赶来的高顺上前,一把扯下了悬挂在陈宫腰侧的这一枚玉佩,递给了吕布。
“此枚玉佩内环之处,应刻有阴文‘涛涂传芳’四字……”张辽看着陈宫,带着一种怪异的笑容说道,“陈主簿,可还有何解?”
陈宫头上汗珠滚滚而下,但是依旧强辩道:“某陈姓也,袁涛涂亦为陈氏孙,某爱这涛涂传芳之意,何奇怪哉?”
“呵呵……”张辽笑着摇了摇头。
也怪不得陈宫到了现在依旧嘴硬,因为陈宫最开始就选择了否认,现在就被迫不得不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去弥补之前遗留下来的漏洞。
有心人都清楚,袁涛涂啊,这个人可是个袁氏宗祖,可硬说他是陈氏子孙也不能算是错,只不过基本上没有人会这么看而已。陈宫也是强词而辩,真要是这句话落到了袁氏的耳朵里,也不知道有些什么后续的精彩故事。
“既然陈主簿将此玉佩随身携带……”张辽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和陈宫纠缠,而是突然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陈宫腰侧的革囊上,“那么肯定也带着大将军所授之印吧……”
“!”陈宫大惊,下意识的用手捂向了腰间,却被一旁察觉其神色有异样而早有戒备的高顺,一掌将其手臂打开,然后面无表情的在其革囊当中掏出了两枚印,在火光之中翻转一看,一枚是铜印,是鼻钮铜质主簿之印,一枚龟钮银印,却是张辽所言的“征事”之印。
三公开府征辟官吏,其中会有一些比较特殊的官职,比如所谓的“太傅掾”、“大将军征事”等等,这些其实就是一种不属于常态的官吏阵列,但是又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作为代表其上级行事的的不定数的官职。“掾”大体上就像是后世的某某副官,而“征事”则是有些高级顾问的意思。
不管是“掾”还是“征事”,都不是温侯吕布现在这个级别能给出来的官职,因此当这枚银印被搜出来的时候,陈宫之前的所有否认,都成为了一个笑话。
到了如此境地,陈宫反倒是冷静了下来,脑袋也反应了过来,怒声说道:“原来所谓送信之人……此乃,此乃征西陷害于某!”
这一点么,张辽默然,并没有否认。
陈宫向袁绍那边送信,自然也是要有回信,若是时间间隔太久,难免会让陈宫怀疑出现了什么变故,因此征西将军斐潜也就安排人员冒充袁绍的使者,给陈宫带去了些物件……
因此陈宫说是征西陷害么,在一定程度上来讲,倒也没有错。
可是现在谁都不会太在意这一点。
若是陷害,为什么陈宫你一开始没有上缴这个征事银印,反倒是正儿八经的放到了自己的革囊之中?
吕布一上一下的把玩着两枚印章,面沉如水,没有看陈宫,也没有看张辽,不知道在想这些什么。
陈宫心中不免泛起了些后悔之意,早知道征西如此狡猾,自己就该多留些心才是,也不至于……
其实陈宫不仅和袁绍有交易,甚至和袁术之间同样的也有一些背后的往来,毕竟袁氏门生满天下,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袁术就是一个银样枪头,中看不中用,竟然被曹操等人收拾得找不到北,于是陈宫也就只能和袁绍继续眉来眼去,企图再续良缘了……
虽然最开始派往冀州的人没有回来,但是既然有人带回来了所谓的“信物”,陈宫当时也没有多少的怀疑,毕竟这个年头,爬走山路,摔坏了腿脚什么的也是很正常,正所谓伤筋动骨三百天,只要将信息带到了就行。
然而结合现在的情形一看,陈宫明白恐怕是自己的行为早就落在征西等人的眼目之下,就连这些印绶和玉佩,也并非真的是大将军送来的,而是征西将军仿制的……
可是现在再讲这些,也没有任何用处了。
陈宫不顾头上的汗珠滚滚而落,顶着四周越来越是不善的目光大声喊道:“温侯!某为此事,皆为温侯所虑也!”
“大将军弱冠之时便登朝堂,播名海内,家世渊源,值废立之际,则忠义奋发,单骑出奔,名誉天下!时董卓怀怖,颠倒朝纲,大将军举义旗,汇英杰,振一郡之卒,撮冀州之众,威震河朔,救民于倒悬!此乃不世之功也!”陈宫见事实于此,也不再推脱辩解,便直言说道,“大将军姿貌、威容,举世无双,又兼爱士人,加以倾心折节,尽得冀豫民心,实为天下楷模也!温候须知,顺势可为,逆势则败,切莫意气用事,与之相抗,自取灭亡之道也!某或有错,然联络大将军,皆为温候所谋也,欲替温候求骠骑将军之位也,未曾想受征西作祟,以此假印蒙混于某……”
陈宫摆出一副我这么辛苦,都是为了温候你的模样,一时之间似乎也有些道理,多少也算是有个理由,至于这个理由能不能讲的通,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罢了。
吕布依旧没有表态,虽然这样的表现和他之前的那种冲动的行为有些不一致,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也并非是惹人注目的焦点。
“……陈主簿如此细致周详,”张辽失笑道,怪不得征西将军斐潜就算是收了这些书信证据,仍不愿意拿出来给吕布,想必也是猜测到了会出现这样的情形,这也让张辽对于吕布也是越来越失望,“怎会忘了此信?”
“什么信?”陈宫忽然有一种极其不妙的感觉,忽然意识到了一些什么,大声的叫喊起来,便要上前抢夺,“定是假冒!某近日未曾有书信!”
高顺伸手,拦住了陈宫。
只见张辽又从袖子里面取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吕布。
吕布接过,上下只看了几眼,就勃然大怒,暴跳如雷,戟指着陈宫大骂起来:“老匹夫!竟敢欺某!某以为汝忠义,甚重于汝,却不曾想汝欲诓害于某!啊呀呀,气煞某也!”
似乎说到了极怒之处,吕布铛啷一声拔出战刀,二话不说,便朝着陈宫砍去!
“冤枉!冤枉……啊……”
陈宫连忙企图躲避,但是那里能躲得过吕布的战刀,立时被砍翻在地。
一旁的高顺看着,看着被砍杀之时尤在高呼冤枉的陈宫,忽然挑了挑眉毛,然后皱起眉头来,迟疑了一下,终究是没有做出任何的动作来。
什么样的谎言最可怕,自然就是九真一假的谎言。因为之前都是真实的,所以绝大多数的人都不会考虑最后最为关键的一句话的真假了。
针对于最后一封书信而言,陈宫的确是冤枉的。陈宫并没有像书信当中所说的那么狠辣,要踩着吕布的尸骨向上爬,就算是真的算计吕布,大体上也不会再书信当中表现的那么的直白……
只不过,现在这一些都不重要了。
高顺虽然不是很明白整个事件的具体真相,但是从陈宫最后表现看来,陈宫死前依旧带着很大的疑惑和愤怒,而不是胆怯和推脱,这样的表情并不像是做出了什么背叛温候的事情的模样……
当然,比起袁绍来,高顺还是看着斐潜更顺眼一些,而且从一开始,高顺就觉得既然加入了征西的行列,就不应该出尔反尔,端起碗吃肉,放下碗掀桌,想要地盘要钱粮,找征西借兵自己打下一块就是,又怎么要侵占征西地盘呢?
当然,吕布陈宫拿主意的时候,往往也不会找高顺商讨一二,所以高顺一开始也意味是吕布同意了的,结果现在看起来主要的谋划者还是陈宫,因此当高顺察觉到有些不对的时候,种种因素之下也就迟疑了片刻,并没有立刻阻止吕布……
而且,吕布当下的暴怒,似乎也有些太突然了一些……
吕布几刀砍杀了陈宫,虽说发泄出了怒火,但是似乎心中依旧愤懑,不由得仰天咆哮着,狠狠的虚砍了几刀之后才转过身来,看着张辽,说道:“征西如何说法,可有什么安排?”
“征西没有安排……”张辽的注意力都在陈宫身上,见陈宫已死,也暗暗的吐了口气,拱手说道。
“啊?”吕布有些充血的眼珠子眨了眨,血色似乎开始渐渐退下,随手将战刀扎在了地上,挠了挠头,重复问道,“什么?怎么会没有安排?”
张辽拱手说道:“征西将军曾言,温侯宛如兄长一般……若温侯欲做并州刺史,便做并州刺史,欲取太原郡守,便转为太原郡守就是……只不过……”
“只不过如何?”吕布追问道。
“只不过,征西曾言,并北之地,阴山三辅,并非征西一人之功,乃集众人之力而成,故而不可私相授受,还望温侯理解……”张辽低头说道,“若温侯有意,亦可召集阴山诸部,各地士族,再行商议……”
吕布呆住了。虽然吕布也清楚斐潜所说的,大体上还是些客气的场面话,但是能说出这些话来,已经是非常不易了。
“这……”吕布沉默半响,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征西啊……某果不如也……唉……”
这一声叹息,绵延悠长,似乎在叹息着自己,又似乎在叹息着其他什么事情……
“收兵吧!”吕布挥了挥手,“某回营地就是……这里……伯平和文远你们两个商量着办吧……”
第1435章 难得糊涂
夜色之中,凄厉的啸叫声在后院当中响起,连成了一片,搅得那些好不容易挨过了寒冬,正准备发个芽在大好春光之下浪一浪的树木灌木都瑟瑟发抖,尽可能的收拢起枝干来,免得被锐利无比的锋刃割伤。
许久之后,吕布才缓缓的将方天画戟停了下来,站在庭院中间喘息着。
“郎君……”
“夫人。”吕布点点头,一边将方天画戟递给护卫,一边接过了小草递过来的面巾,随意擦了几把脸上的汗水。
小草却轻声说道:“郎君莫叫我夫人,被夫人知道了,又要一阵好闹……”
“那个婆娘……”吕布叹了一声,说道,“休要理会她!”吕布原本的正室早就身亡多年了,现在续弦的是严氏,小草口中的夫人也就是说她。
因为当下吕布宠爱小草,所以严氏平日多少也有几分嫉妒,虽然明面上不好说些什么,但是也没少背地里给小草颜色看,毕竟在汉代正统观念里面,小草连个正儿八经的姓氏都没有,又怎么能当一个堂堂大汉温候的如夫人呢?
规则的力量,从古至今,无处不在。
吕布曾经以为自己是一个可以无视规则,甚至可以打破规则的人,但是现在年岁渐长,才越发的感觉到自己变得有心无力。
小草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从吕布手中拿过了脸巾,转到了吕布身后,垫着脚尖,给吕布擦拭着后脑和脖颈上的汗水。
吕布接过一旁侍女递上来的茶水,咕嘟嘟灌下去了一碗,然后才呼出一口长气,示意小草了一下,走到庭院一侧的小亭之中,坐了下来。
侍女来来回回,将茶水和一些糕点拜访在小亭之中的桌案上,然后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吕布看着小草在桌案一侧烹煮茶汤,沉默了良久,忽然说道:“我杀了陈公台……”
小草手一抖,差点将茶汤泼洒到外面来,不由得呆住了,半响才啜啜的问道:“这……这是为何?”然后又急急的跟上了一句,“郎君若是不便,也不用讲……”
“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吕布目光四下看了看,却没有直接说陈宫的事情,而是说道,“……这些时日,府内用度如何?可有短少什么东西?”
“嗯……”小草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应该没有什么短少的,昨日据说又运来了一批……夫人清点了半日才算是清点完呢……”
“这个婆娘……”吕布哑然,摇了摇头,“对这些死物,竟比对某还用心些!”
“郎君……”小草也掩嘴偷偷笑了两声,然后才给严氏辩解一下,“夫人也是过了阵苦日子,好不容易……嗯,夫人还特意给了我一匹锦缎,说是给我做个衣裳,我觉得给郎君做个外袍倒是更好……对了,还有些九原泥陶羊肉,等明日做些给郎君尝尝可好?”
吕布闻言也来了几分的兴趣,说道:“哦,也好。至于衣物么,我有外袍,你自个儿留着添置些衣裳就是……”正说着,吕布忽然想到了一些什么,沉默了片刻之后,吕布重新开口说道,喃喃的,似乎自是自言自语一般,“如此说来,征西……嘿,征西……”
吕布摇了摇头。
小草不明就里,但是既然吕布没有明说,她也就不追问,只是忙着手头上的茶汤,片刻之后便煮好了,将新茶奉给了吕布。
人的转变总是在不知不觉之间发生,而最先发现这些转变的,往往不是经常陪伴在身边的人,而是久别的友人又或是什么长时间不见面的人。
吕布自从和斐潜在雒阳分手告别之后,一转眼之间就是数年未曾见面,而现在再次见面之后,除了原本的残留的部分印象之外,却要是比任何人都能清晰的感受到征西将军斐潜的种种变化。
当时还在雒阳之时,在吕布的感觉之中,斐潜不过是一个小兄弟而已,谈得来,又能喝,时不时还有些妙语凑趣,多少算是一个不错的朋友,并且那个时候的吕布,不管是从军事还是从职务上,都是比斐潜要来得高,因此吕布不觉得自己矮斐潜一头,更是没有在斐潜面前有什么不自在的感觉。
而现在,一切似乎都一样,但是一切似乎也都不一样。
吕布依稀还记得,当时在雒阳的时候,斐潜在讲话的时候,还需要做出一些手势,用一点加重的语气,来表达或是增强言语的力度,而现在的征西将军斐潜,已经不再需要这些了。
正所谓居移气养移体,征西将军斐潜,经过这些日子里在并北三辅的历练,在沙场之间的磨砺,当今的斐潜已经不再需要哪些夸张的动作和词语,神色总是平静,语气亦是淡然,然而无人敢不用心去听。
无论何时何事,原本让吕布感觉有些亲切的斐潜的笑容,现在变得让人看不透深浅,就连这一次的太原事件的前后布局,都让吕布感觉到了征西将军斐潜成竹在胸,极有城府的深沉感,这让吕布多少不再敢小看斐潜。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要说什么具体的么,吕布也说不太上来,不过能感受得到,斐潜这个昔日的小兄弟,已经成长为需要吕布仰视才能看得见的人物了。
这样的发现,让吕布心中难免有些惶惶不安,因此在陈宫提议之后,吕布虽然不完全认同,但是也没有反对,严格说起来,吕布内心深处或许也没有完全意识到他也不是想要制征西将军斐潜于死地,只是想要重新回到之前雒阳之时的比斐潜相对较为高一些的情况而已……
然而吕布发现,自己似乎一拳挥在了空处……
这种感觉……
吕布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不喝茶了,有酒没?去取些酒来!”
虽然小草觉得自己辛辛苦苦才煮出来的茶汤吕布喝了没几口就要换酒,心中多少有些可惜,但是既然是吕布的愿望,小草也从未想过要违背,所以也就点点头,下去吩咐让人取了一些酒水过来,给吕布倒上。
“等等……”吕布指了指桌案说道,“倒两杯……”
小草扭捏的说道:“郎君,我……我不喝酒的……”
“哈哈……”吕布仰头笑了笑,笑声当中却有些苍凉的意味,“不是给你的……倒吧……”
小草不明就里,但是依旧按照吕布的意思在桌案之上倒了两杯酒。
吕布盯着两杯酒水,既没有喝,也没有说话,良久之后,吕布才端起了其中一杯,往地面上泼上去,放下酒爵,然后端起另外一杯,一饮而尽……
………………………………
“恭喜将军!”崔钧性质颇高,高声哦吟道,“真可谓,笑谈解甲刃,妙计安胄乱。尺牍定兵危,一言定太原!”
斐潜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州平过誉了。”
“将军且莫谦虚,此番巧解兵危,真乃太原百姓之福也……”崔钧是真的高兴,也是真的佩服,话语之间虽然有些奉承之意,但是更多的还是庆幸和感谢,毕竟崔钧现在是太原太守,虽然这一次吕布的作乱并非是崔钧的责任,但是如果太原因此被兵卒祸乱了,多少崔钧面上也不好看,别的不说,单单今秋的岁赋就有些问题了,所以能够和平解决,对于崔钧来说,真的是最好不过。
斐潜笑笑,没有继续说什么。
每个人触及的层面不一样,考虑问题的角度就不太一样。百姓们认为生计问题是最重要的问题,而商人或许认为利润才是命根子,自诩清流的官吏或许怀着一个为天下苍生请命的心,对于野心家来说则是除了自己的野心之外,其他的东西都是一文不值。
那么吕布还有野心么?
斐潜不能确定。
虽然张辽回禀说吕布是一怒之下斩杀了陈宫,但是斐潜认为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吕布不懂得权谋?
说是吕布在刚刚踏入雒阳的时候,不懂得这些东西,斐潜还相信,但是到了当下,若说吕布依旧一点都不懂,这……
谁信?
就像是被刀割伤了,总是会留下疤痕一样,吕布这么多年来被权谋耍得颠沛流离,难道就没有留下任何的疤痕?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是深究,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似乎两个方面的选择都不是很好。
在原本计划当中,斐潜是准备将吕布往困境上再逼迫一些,然后再将其拉回来,这样一来不仅可以依旧表现出千金买骨的意思,还可以进一步削弱吕布的实力,然而张辽的恳求之下,斐潜做出了一点退让。
毕竟斐潜觉得,张辽比吕布更重要一些。
但是现在吕布斩杀陈宫究竟是主动还是被迫,这些已经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安置吕布……
崔钧看了看斐潜的神色,说道:“将军可是忧虑如何安置温侯?”
斐潜点了点头说道:“州平可有何策?”
崔钧笑着说道:“野性难驯,又不欲取其性命,便断其爪牙就是!”
斐潜沉吟了片刻,说道:“某曾闻,以狮虎统羊,羊便悍猛嗜血,若是以羊统狮虎,狮虎亦如羊之懦弱……若两相争锋,以狮虎统羊,则可胜羊统狮虎者……不知州平以为然否?”
崔钧愣了一下,捋了捋胡须说道:“似乎有几分道理……不过……”
“州平不妨直言就是。”斐潜笑着说道。
“狮虎天生爪利筋强,牛羊则是脾性温和,岂可混为一处?”崔钧看了看斐潜的面色并无什么不悦,便继续说道,“狮虎贪血食,牛羊求草芥,本性亦如此,岂能轻改之?”
斐潜缓缓的点点头。
原本斐潜还想着将吕布留下来,做一个八十万的禁军教头,当然,斐潜肯定不是为了什么张氏,而是觉得吕布这一身的武艺要是能够传一些出来,那么也是了不得的一件事情。
然而崔钧的言语提醒了斐潜,狮虎毕竟还是狮虎,纵然一时间可以和牛羊混杂一处,但是谁也不能确定那一天这狮虎就会突然暴起,大发野性……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让狮虎去该去的地方。
斐潜现在有些理解历史上袁绍和曹操,都不约而同的放走了刘备,是他们都不知道刘备身上的威胁性么?是他们不清楚”借“给了刘备的兵卒便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么?
袁绍或许可能愚笨一些,然而曹操也做了同样的事情,这就说明其实袁绍和曹操其实都面临了同一个问题,就像是斐潜现在面临的这个问题。
用,不敢用,而且用了未必能有多大用,杀,不好杀,而且还是需要这一块招牌表现自己的宽容大度……
也罢,只能是若即若离,距离产生美了。
斐潜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遣温侯至九原,收复故土如何?”不过还不能明面上去要求吕布,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吕布主动提出来。
这一点,斐潜其实也已经在做了,只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达成效果罢了……
崔钧抚掌而笑道:“甚妙!”
斐潜点头说道:“如此,温侯若去九原,前期所需钱粮,便由州平多多费心了。”
“这……这是自然……”崔钧抖了抖眉毛说道,“不过,太原亦非富庶之地,不妨以三千兵甲为限……”
“可以,按两年之期来准备吧……”斐潜也懒得跟崔钧讨价还价,毕竟三千兵卒来说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数目,若是吕布觉得不足,让他自己去想办法就是,反正九原现在马贼、胡人什么的也是挺多的,以战养战,以吕布的武艺来说,问题并不是很大。
“两年?”崔钧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谨遵将军之令。”
斐潜看了看崔钧,说道:“州平可是担心仓禀不足?”
崔钧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不敢有瞒将军,太原原本久无太守,故而仓禀虚空,加之钧初至……这个……”
斐潜看着崔钧摇了摇头。
崔钧见状,心中不免有些踹踹,小心的陪着笑,问道:“将军可是有何见教?”
斐潜指了指太原城,说道:“虽说主谋已亡,然多有从逆者,岂能轻恕?”
崔钧一副恍然的模样,顿时拱手谢道:“若非将军点醒,钧几误了大事!”
斐潜看着崔钧,微微眯了眯眼,意有所指的说道:“州平……须知过犹不及……”
崔钧脸皮扯动了一下,尴尬的点头赔笑了两声。
虽都不是圣贤,就算是圣贤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就不用说吕布和崔钧了,但是只要在合适的范围之内,这些想法还是可以容忍的……
毕竟水至清则无鱼。
聪明不难,难的是聪明后的糊涂。
也罢,暂且先糊涂一会再说……
第1436章 各家之经
“这群征西贼!”扶罗韩咬着牙说道,前几天的事件让他到现在提起来的时候,依旧感觉自己面皮上火辣辣的疼,“等汉人的那个什么大将军的部队来了!此次定要让征西的这群小贼知道厉害!”
扶罗韩恶狠狠地挥舞着手臂,然后对着秃发匹孤说道:“派去汉人那个什么大将军那边的人回来了没有?”
秃发匹孤说道:“还没有……不过算算时间,恐怕也是快了……”
“嘿嘿嘿嘿……”扶罗韩从牙缝当中挤出了一些笑声,就像是饿狼盯着猎物发出的垂涎之音,“那就再等两天……”
草原之上,道义什么的,基本上是不纯在的,所谓的联盟,更是利益的结合体,利益越趋于一致,相互之间便越是紧密,而一旦利益发生了分歧,纵然是拜把的兄弟,也照样可以挥舞着刀子相互砍杀。
这样的习俗一直持续到了后世,也没有多少的改变,就连所谓最伟大的可汗成吉思汗,也曾经在兄弟手下吃过败仗,然后下属被煮成了一锅肉汤……
吃亏了,就要将吃的亏再找回来,要不然扶罗韩也就失去了在鲜卑人群落当中的地位,只不过扶罗韩原本的通过步度根来进行对赵云施压的计划破产了。步度根对于维护扶罗韩的面子工程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关心能在这一次联合行动当中取得多少利益,因此步度根反倒是劝说扶罗韩暂且放下这个“小恩怨”,先获取足够的利润之后,再来进行计算相互之间的矛盾问题。
扶罗韩不愿意等,因为他知道如果等下去,真的等到利益到手的时候,步度根估计多半就是不了了之了……
但是仅仅凭借自己的力量,扶罗韩觉得还是肛不过赵云,于是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扶罗韩就将目光转向了袁绍的部队,甚至在扶罗韩心中,还觉得自己这样的做法简直就是绝妙,就像是汉人说的那个什么一只鸟和一个贝壳的故事?
反正差不多吧……
扶罗韩挥了挥手,不去考虑那个什么鸟和贝壳的故事,转头对着秃发匹孤说道:“等那个姓赵的家伙和汉人大将军拼得差不多的时候……我们再出来……嘿嘿嘿……”
可惜理想永远都很美妙,现实多半都很丑陋。就在扶罗韩和秃发匹孤做着美妙的畅想的时候,忽然接到了一个消息,原本在前方的赵云、乌桓人、匈奴人的人马,竟然消失不见了!
在发生了相互之间的摩擦之后,鲜卑人就不再和赵云等人一同行进了,而是远远的就像是草原上的饿狼跟随猎物一样,跟在赵云等人的后面,但是扶罗韩没想到原本应该在前方的赵云等人,竟然在一天一夜之间消失了踪迹!
”什么叫不见了!“扶罗韩挥舞着手臂,愤怒的喊着,”什么叫不见了!啊!这么多人马,说不见就不见了,你们都是眼瞎了不成!“
慌乱的鲜卑斥候低着头,不敢看扶罗韩暴怒无比的面容,禀报道:“左大王……我们,我们找到了一些通往太行山山内的踪迹……但是……但是这些痕迹似乎只有一两千人的规模……其余的,其余的……”
“说!”扶罗韩怒声道,“快说!”
“其余的,似乎都……都不见了……”鲜卑斥候也无法理解看到的一切,只能实话实说,“再往前就是乌桓人的底盘了……找不到,找不到汉人的踪迹……”
“这……这不可能!不可能!”扶罗韩一脚将鲜卑斥候踢到,愤怒的挥舞着手,“快,快再去查看!这么多人马,怎么可能就这样不见了!这不可能,不可能!”
………………………………
对于扶罗韩来说,或许是一个无法解释的现象,但是对于赵云和刘和等人来说,不过是简单的一个障眼法罢了。
赵云等人消失,并不是像鲜卑斥候所探知的那样是在一夜之间就全数消失不见,而是早就分批进入了太行山地带的山区之内,而最后一批才是在昨夜之内离开的,而鲜卑斥候一方面离得远,另外也也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等到发现赵云最后一批人员消失的时候,之前的人马的踪迹早就无处可寻了。
鲁先生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矛盾。这一句话,在乌桓人当中也是一样的有效。
大汉边郡,中山,常山一带。
赵云看着鲜于辅鲜于银两人,一左一右,带着几名乌桓人远远的走了过来。
走在中间的是一名年轻的乌桓人,岁数大概是二十出头,但是更引起赵云注意的是在年轻的乌桓人身后,相差半步左右,跟着的是一名中年人,须发微微有些发白,身形高且消瘦,额头和眼角处皱纹密布,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虽然说脸上总是带着些略有略无的笑意,但是眼神却锐利无比,整体的感觉就像是一把藏在刀鞘当中的利刃。
赵云和刘和迎上前去,“见过乌桓楼班单于!见过乌桓难楼王!”
乌桓人有五个单于,而且都不是自封的,各有各自的渊源,这在大汉周边的胡人行列当中,也算是比较奇葩的事情之一了。
乌桓人原先的老单于是丘力居,但是丘力居死后其子楼班年龄尚幼,所以就约定暂时由丘力居的从子蹋顿来当单于,总摄三大部落。因为乌桓人长久以来都和刘虞和睦共处,也感怀刘虞的一些怀柔政策,因此当公孙瓒杀了刘虞之后,乌桓人就相应了袁绍的邀请,协同对抗公孙瓒的兵马,公孙瓒身亡之后,袁绍便不痛不痒的,不动声色的封了连着蹋顿和乌桓人的三个大部落的头人难楼、苏仆延、乌延,一共四个人都为单于……
蹋顿因此大为不满,和乌桓人三大部落发生了冲突,旋即乌桓势力陷入分崩瓦解之中,再无精力侵略幽州冀州。
当然,蹋顿虽然号称是可以比肩冒顿的男人,但是就像是不是所有牛奶都是某苏苏一样,蹋顿也没有冒顿的胸怀和谋略,轻而易举的就陷入了袁绍的计谋当中不能自拔,这让难楼非常的失望,于是他联络了苏仆延,一同重新推举出丘力居的亲子楼班再度担任乌桓单于……
乌桓单于楼班也上前几步,向赵云和刘和两人致礼。“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赵将军如此年轻,就有这样的成就,真是令人钦佩。”
“单于缪赞了。云乃一介武夫,没有什么本事,只是运气特别好,又有几斤蛮力罢了,”赵云客套着说道,“单于如今权掌一方,正值一展才华之时,假以时日,定然可以超越蹋顿,成为乌桓最强大的单于……”
乌桓单于楼班显然很是受用,笑呵呵的神情舒展。
单于楼班后面的中年乌桓人,难楼望着赵云,眉目微微动了动,他和汉人打交道二三十年,据他了解,赵云并非豪门出身,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寒门子弟,居然是将军级别的军官!这的确是违背了难楼一向以来的认知,而且关键的是,在这样一个落魄子弟身上展现出来强大的自信心,使得他讲出来得话,让人不由得会相信和折服。
征西将军之下,难道都是这样的人么?
窥一斑而知全豹,若真是如此,那么和征西将军合作,也并非是一件不可以接受的事情了……
单于楼班和赵云一边向前走,一边交谈着,而难楼则是跟在后面,默默的观察着,虽然赵云并没有倾倒众生的相貌,一张普普通通的国字脸,浓眉大眼,但是乌桓人从来就不认同汉人的所谓俊美的标准,而是觉得像赵云这样膀大腰圆,强健体魄才是真正的美感。虽然赵云并没有直接展现出多少武力,但是以难楼的经验来看,像赵云这样的,才能算的上是草原上的勇士。
简短的接触,难楼还发现赵云还是一个谦逊知礼的人。汉人兵将当中武勇有力却骄横无礼的,这些年头在边疆难楼遇到了很多,但是像赵云这样的,有着汉人的学问却不自命清高,同时兼备勇猛和谦虚,待人处事如同谦谦君子,彬彬有礼,甚至愿意表现出平等的姿态的,这不仅是在边疆当中少见,而且就算是在难楼见过的汉人当中,也是非常罕见的。
就算这种姿态,是赵云装出来的,也是非常难得了。
边境的汉人官吏,绝大多数在面对少数民族的时候都是一副傲慢的嘴脸,有时候甚至连说几句话都会觉得厌烦。
“按照先前的约定,我的部队已经到了……接下来,就要看你我人马如何相互配合了……”赵云和单于楼班说道,然后也看了难楼一眼。赵云知道虽然表面上是年轻的单于楼班做主,但是实际上难楼才是真正的主角。毕竟难楼是乌桓人第一大的部落,在这个人口就是实力的年代,难楼的意见也将左右乌桓单于楼班的决定。
“多谢了。赵将军愿意携手共进,这一份友谊,我一定会铭记于心!从此以后,征西将军的事,便是我们乌桓人的事一般!”难楼笑着说道,半回头接到了一个来自难楼的颜色,连忙补充说道,“也同样要感谢刘使君!我们乌桓人一定会继续支持刘使君!”
赵云笑着说道:“单于之愿,也是赵某之愿也!我们汉人和乌桓人原本就是亲如兄弟,一两百年前就携手打败了当时纵横野蛮的北匈奴,若不是鲜卑人抢先了一步,现在在大漠当中做主的应该是乌桓人才是……不过,见了单于之后,赵某也觉得乌桓一统大漠的这一天并不会太久了……”
“哈哈哈……”单于楼班很是欢喜,大笑着说道,“借将军吉言!我也不求什么,只是想着此战过后,与大汉亲如一家,幽州边境不再战乱,儿郎们都可以过上一段安稳日子就足够了……”
赵云微微笑着,点着头,似乎非常认同的模样。
刘和也在一旁微微笑着,单于楼班和难楼也笑着,现场氛围一片和谐……
然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乌桓人现在就像是鲜卑一样,分裂成为了好几块。这或许也是大汉的幸运,在大汉王朝衰败的时候,周边的少数民族要么受灾,要么内乱,根本汇集不起多少的力量来……
蹋顿自然是不甘心就这样从单于的位置上退下来,他觉得他被欺骗了,他的权威受到了严重的侵犯,他要杀了楼班,还要同样杀了像难楼这样挑衅他权威的人,于是蹋顿找上了袁绍军队,想要借袁绍军队的力量来完成这个计划,但是很快单于楼班也就知道了蹋顿的打算,于是和鲜于辅鲜于银有接触的难楼便听了鲜于兄弟的建议,通过刘和找到了征西将军斐潜。
具备相同利益的人,就算是语言什么都不通畅,也会成为某个阶段上的贴心好友,就像是现在赵云和乌桓单于楼班一样,相互之间就像是多年的老友重新见面,热切融洽。
双方大体上的方向一致,确定了合作的意向,接下来就是具体细节商讨了,而在这个通讯极其不通畅的年代,细节问题才是最让人头疼得事情,方方面面都需要确定,甚至落实到具体的点上去……
………………………………
和赵云天生谨慎做法不同,作为袁绍北路军的统帅的文丑则是没有那么多的耐性,也不觉得乌桓人有什么商讨的必要,毕竟在文丑心中,蹋顿这样的胡人,就只配做辅军,坐下来一同研究进军计划,开什么玩笑?
因此根本就没有给蹋顿多少脸色看,虽然随军的沮授建议够趁着赵云等人立足未稳,借着蹋顿等人的一同给赵云的先头部队一个颜色看看,先打击一波征西人马的锐气,但是文丑认为根本就不需要再等什么乌桓人到位,直接派人上去给赵云一个迎头痛击就是了,等什么蹋顿一来一去的乌桓人到位,黄花菜都凉了……
第1437章 战场变幻
扶罗韩破口大骂,恨不得将前方莫名其妙又出现的乌桓人扒皮抽筋,粉身碎骨!
扶罗韩派遣兵卒斥候哨探,一路向前搜寻赵云等人的踪迹,但是没等到找到什么线索,就遭到了乌桓人的伏击。
虽然只是斥候哨探的小队收到了攻击,扶罗韩的大队人马并没有多少损失,但是扶罗韩依旧感觉到了是一种侮辱,暴跳如雷。
“追上去!杀了这群该死家伙!”扶罗韩下令,让秃发匹孤带队,沿着乌桓人留下来得印迹追向前去。
乌桓人的举动,在扶罗韩和秃发匹孤眼中,认为这是一种非常严重的挑衅行为,同时也代表着一种报复,毕竟之前拓跋搞死了一些乌桓人……
然而,扶罗韩和秃发匹孤没想到的是,他们沿着踪迹追赶上去的时候,发现竟然不是一小队的人,而是一大片的乌桓人!没等鲜卑前锋的秃发匹孤反应过来,乌桓人就已经纠集起了人马,气势汹汹的直接扑杀了过来!
“这群狗崽子,想干什么!之前的事情不是已经算是完了么,怎么还翻旧账!”秃发匹孤气急败坏,怒声狂吼,“什么杀人凶手!我们的儿郎还被这群狗崽子杀了!还找我们要什么杀人凶手?!”
双方一接触,几乎是立刻就谈崩了,都是社会人,奉行的都是能动手绝不bb的理念,于是两句话没说完,就展开了攻势。
等到秃发匹孤察觉不对,准备后撤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乌桓人的骑兵从两翼同时扑了上来,上千的骑兵象灰黑色的浪潮一般,在草原上汹涌澎湃,铺天盖地倾斜而下!
这是准备一口将秃发匹孤全数团灭的节奏啊!其声势之大,令秃发匹孤魂飞魄散,肝胆俱裂,为了让自己不至于被包圆了吃掉,秃发匹孤疯狂的指挥着兵卒向后方撤离,企图在包围圈没有合拢之前逃出去。
在人数上鲜卑人实在是出于劣势,秃发匹孤只能考虑先和扶罗韩汇合再说。
战马的奔腾声惊天动地,士兵的喊杀声震耳欲聋,整片的天地也似乎因此而颤抖起来。秃发匹孤虽然惊慌,但是毕竟还是多年的沙场经验,知道眼下要保命,就必须突破乌桓人的包围,他左右扭动着脑袋,指着左前方地方向,大声的呼喊着:“往哪里冲出去!”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秃发匹孤在奔逃不久,就听到了自己熟悉的牛角号节奏,立刻精神大震,朝着发出牛角号声的方向聚拢过去。
“快!快!”秃发匹孤纵声狂吼,在低沉的牛角号声当中显得极其尖锐。
“该死的乌桓狗崽子!”扶罗韩见到了当下的场景,也是狂怒的叫喊着,“冲上去!冲上去!杀了他们!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不该惹得!”
“冲锋!冲锋!”
低沉的号角声不断的响起,双方都是骑兵,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管是任何一方都不可能停下冲锋的脚步,毕竟谁都知道,只要稍微降低一些速度,就等于是将刀把手递到了对方的手中!
乌桓骑兵和鲜卑骑兵,眼下都是一个个高声呼喝着,挥舞着战刀,直接对撞到了一处!战马的撞击声,兵卒的狂吼声,兵刃的击打声,尖锐的惨叫声,还有牛角号的低沉声响,全部混杂在一起,响彻在战场的各个角落。
长枪互相穿透了对方的躯干,战刀镶嵌在对方的血肉之中,冲撞第一线上的双方兵卒纷纷摔落马下,纵然有个别人侥幸没有在第一时间死去,但是随即他们就被冲上来的后续的兵卒战马践踏而死!
后方抛射出来的箭矢,时不时的带走一些倒霉的兵卒,而这些中箭的兵卒,在临死之前又狠狠地投掷出了手上的兵刃,企图拖一个垫背的……
血雾一蓬蓬的在阵线上喷洒而出,兵卒的性命在此刻低贱无比。
因为乌桓人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所以第一波的凶猛攻击给鲜卑人造成了巨大的伤亡,但是鲜卑人总体上的人数也不少,并且又有秃发匹孤冲出了包围之后,调转了马头对乌桓人的左翼开始袭击,导致乌桓人阵形的左翼越来越薄,随时有可能被鲜卑人冲破,而一旦阵势被拦腰截断,乌桓人就会被分割包围,陷入被动当中。
然而这些变化,在战阵当中相互搏杀着的一线双方一线兵卒是看不到的,对于他们而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的目标,便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死对方,一直往前杀,直到前面无人可杀为止。
在长矛和战刀疯狂挥动之下,没有人可以自由自在的考虑一些什么其他的问题,只能是舍命相搏,无法畏惧,因为畏惧的人反倒是死的最快,也无法退缩,因为战马只能向前,在这些人的眼中,只有眼前的对手!
扶罗韩在后方,看着战场当中的变化,当他发现自己的兵卒开始占优的时候,脸上也渐渐浮现出来了笑容,然后转眼又变化成了恶毒之色,咬着牙喃喃念叨着:“该死的乌桓狗崽子!这一次不让你们知道厉害,我扶罗韩的名号就倒过来写!”
“来人!吹号!命令秃发匹孤给我杀进去!”
“后军向前!进攻乌桓人的右翼!”
“冲锋!冲锋!彻底讲这群乌桓兔崽子杀光!杀光!”
扶罗韩意气风发的下达一连串的指令。
“左大王,后军加入战场的话,我们就没有后备军了……”扶罗韩的一个护卫在一旁小声的提醒道。
扶罗韩扭过头,将马鞭在面前环指了一圈,说道:“就眼前这样的局面,留着后军干什么?杀上去,早点结束战斗!”
在扶罗韩的指挥下,原本在后方预备的后军随即一分为二,补充到伤亡严重的两翼战场上,乌桓人士兵被连续击杀,导致乌桓人已经有些被压得变形的两翼不堪重负,陷入即将崩溃的困境当中。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什么时间出现在战场边缘的难楼,带着一千多的骑兵,猛然间冲了出来,这些难楼的骑兵明显比之前的乌桓人装备精良,士兵们身高马大,勇猛异常,他们怒吼着,就象出笼的野兽一般,在扶罗韩松懈下来的时候,从侧翼发动了最凌厉可怕的一击!
扶罗韩面色大变,惊叫着要兵卒上前拦截,却发现自己已经将最后的预备部队派遣了出去,吓得立刻在几十名的护卫保护之下,带头就跑。
扶罗韩一逃,整个鲜卑战阵立刻受到了动摇,乌桓人欢呼一声,各个奋不顾身的搏杀起来,而鲜卑人则是茫然失措,不知道如何是好。
秃发匹孤气的破口大骂,但是也是无力回天,只能带着自己的部队,死活杀出一条路来,顺着扶罗韩逃走的方向追赶了下去。
随着鲜卑指挥将领纷纷逃亡之后,整个的鲜卑兵卒也失去了斗志,纷纷四散奔逃,没来得及逃走的鲜卑人,很快就被杀戮一净。
一场莫名其妙的战斗,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乌桓人付出了近千人的代价,将扶罗韩的鲜卑部队,彻底击溃,也可以说是一种大获全胜。
乌桓乌延部落头领乌延王策马到了难楼面前,沉默了一会儿,行了一个抚胸礼,说道:“多谢难楼王援手相助!”
难楼哈哈一笑,说道:“乌延王,客气了,你我原本就是如同兄弟一般……兄弟有了麻烦,帮忙也是应该的,哪里还需要客气什么?”
对于鲜卑人来说,乌桓人就是乌桓人,当然反过来也往往一样,就像是华夏人看见高鼻子各种颜色的眼睛的外国人,也统统称之为色目人一样。
乌桓人有三大部落,难楼,乌延,苏仆延。
部落名就是王名,难楼代表了难楼部落,以此类推。
难楼和苏仆延支持楼班单于,而乌延则是支持蹋顿单于,两方之间有些矛盾,但是毕竟这个矛盾是在老单于死后,袁绍用了分裂的手段之后才产生出来的,所以之前的交情多少还有一些,不至于见面了就喊打喊杀的。
乌延有些尴尬,但是很快就将这个尴尬丢到一边,说道:“这些鲜卑狗是疯了么?一上来就找茬,前两天杀了我一些部落儿郎,今天竟然直接找上门来!这群家伙是准备和我们开战么?!”
难楼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看到的是鲜卑左谷蠡王的旗帜……”
“左谷蠡王?”乌延皱着眉头说道,“嗯……没什么印象,这个家伙似乎跟我们没有什么交情……突然带着人马过来想要干什么?”
难楼叹息了一声,说道:“你说呢?兄弟。这大漠之上,狼群要是想要吃肉了,会找什么样的猎物?”
“……”乌延不由得愣了一下。
“为什么之前鲜卑人不来,这个时候反而出现了……”难楼看着乌延,意味深长的说道,“难道兄弟你心中就没有一点想法么?”
乌延沉默着,腮边的肌肉跳了跳。
“算了。”难楼显得有些兴意阑珊的挥了挥手,“不说这个了……蹋顿呢?怎么没见到他?”
“……蹋顿单于他……”乌延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蹋顿单于去找南面的汉人去了……”
“哈?南面的汉人?”难楼瞪着眼说道,“是不是那个汉人大将军?还找他干什么?我们几个兄弟之间出现了问题,不都是因为这个家伙么?蹋顿还去找他?这,这……蹋顿这是傻了不成?”
若是之前,难楼这样说法,乌延自然难免不高兴,两个人说不到一处就又会争执起来,不欢而散,而现在乌延却沉默着,并没有反驳难楼的话语。
“汉人,有好的,也有坏的……”难楼说道,“就像是之前在幽州的刘使君,对我们就很公平,很好,但是现在的这个汉人的大将军么……嘿嘿,呵呵……算了,不说了,我这一次来是想要和你说,那个刘使君的公子来了,你……要不要见一见?”
“刘使君的公子?”乌延说道,“他来干什么?”
“他想要继承他父亲的职位……”难楼说道,“他也说了他会继续保持他父亲的民政方略,对我们依旧是如同刘使君在世的待遇一样……希望我们能够支持他……当然,见不见还是你自己拿主意。”
“你呢?哦,你是见了的……”乌延下意识的问道,然后瞬间又反应了过来。
“嗯,是。”难楼点点头,说道,“有一个对我们有好意的汉人,总是好过一个对我们怀着恶意的汉人吧?反正我不相信南面的那个汉人大将军,一点都不相信!你自己拿主意吧,若是想见,就明天中午之前到我的部落来……行了,我先走了,你考虑考虑吧……”
………………………………
“我们不能就这样回去!”扶罗韩咬着牙,看着周边的残兵败将,恨恨的说道。莫名其妙的一场战斗下来,导致扶罗韩损兵折将,一路退却,收拢而来的兵卒还不到原来出发之时的三分之一!
当然,并不是所有减少的兵卒都在战斗当中死亡了,而是很多人会见势不妙,偷偷的逃离回家去了……
毕竟现在临近了大牲口的繁殖期,很多事情都是壮男力来操劳的,若是有战利品什么的能带回去还好说,结果什么都没有,还吃了败仗,那么还会有谁愿意傻傻的跟着扶罗韩一路走到黑啊?
扶罗韩也是知道这一点,这样灰溜溜的回去,步度根肯定会借着这个机会,再次剥夺他的部落人口!
战败者要接受惩罚!
上一次跟着轲比能南下去袭击幽州,虽然不是扶罗韩的原因,但是也因此失去了一些部落人口牲畜,而现在又吃了败仗,扶罗韩不认为步度根这一次会对他的再次失败,表现得宽宏大量。
草原之上,兄弟之间,其实是竞争最厉害的,因为谁都知道,步度根要是死了,最有继承权的不是步度根的孩子,而是扶罗韩。扶罗韩将会继承步度根的一切,包括步度根的妻妾和孩子……
所以步度根会轻易的放过惩罚扶罗韩的机会么?
“那要怎么办?”秃发匹孤现在基本上命运已经和扶罗韩捆绑在了一起,“不回去?就我们现在这些人马……”
“我们去找轲比能!”扶罗韩咬着牙说道,“传令下去,都好好收整一下!告诉所有人,我们没有打过败仗!没有打过!我们是一开始就去找轲比能的!”
“左大王你的意思是……”秃发匹孤忽然想到了什么,也露出了笑意,“对!我们没打败过!我们是去找轲比能联盟的!”
扶罗韩看秃发匹孤领会了自己的想法,点点头继续说道:“轲比能之前吃过汉人的亏,所以这一次我们去找他,他必定不会有什么怀疑……而这个时候,他多半只是会派人和我们一起行动,到时候这些人就可以成为我们的助力……”
第1438章 横岭之谜
赵云一手持枪,一手安抚着战马的焦躁情绪。
刘和的计谋很好,和赵云的想法不谋而合。
赵云觉得,就算是乌桓人能猜到,甚至是看破了也是一样,毕竟现在乌桓人的当下的情况就是如此。乌桓人想要自己解决现在的分裂苗头时不可能的,如果不想分裂,只能是让蹋顿和楼班尽快的分出胜负,而在这个过程当中,谁能获取更多的外部助力,谁就能获取更大的优势。
而在乌桓人周边,外部助力只有两个,鲜卑人,汉人。所以,纵然或许乌桓人之中有人猜测得到赵云和刘和的意图,但是单于楼班和乌桓王难楼,只能再这个阶段,乖乖听从赵云的安排,对于他们而言,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选择。
如果不是刘和对于乌桓人如此了解,或许也无法制定出这样一个让乌桓人无法回避甚至无法选择的计谋,当然,顺道坑一把扶罗韩,也自然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扶罗韩败落,少了这一个不稳定因素,赵云统领的这一只联盟军队,整体而言,实力不降反升。少了的那一部分鲜卑人,则是由新来的乌桓人补充上了,而且不管怎样说,乌桓人因为刘和这一层的关系,至少比鲜卑人要让人稍微放心一些。
至于袁绍的北路军……
赵云忽然抬头,望向了远处。远方扬起了些许的烟尘,依稀能看到是几名征西骑兵拍马而来,这是前出的斥候,看这个样子,似乎是发现什么了……
多半是侦测到了袁军兵马的位置了。
赵云微微一笑,踢了踢战马,战马嘶鸣一声,从小山丘上奔驰而下,迎着那些斥候而去。
和袁绍南线的部队不同,在幽州冀州这一边的袁绍北线军队,有着相当数量的骑兵,因此就决定了赵云没有办法采用像是太史慈一样的越城突袭的战术。
毕竟在战场之上,能跟得上骑兵的机动力的也只有骑兵,因此,怎样对付袁绍北线军队当中的这一支骑兵部队,就成为了赵云面前最亟待解决的问题。
按照刘和从乌桓人那边了解到的情报,袁绍北线军队当中由文丑统领的骑兵一共有七八千人,这其中有近一半是原本袁绍手下的正儿八经的骑兵部队,也是一直跟着文丑,跟公孙瓒对抗的老兵,不容轻视。
除了袁绍老兵之外,在这七八千骑兵当中有两千人是公孙瓒的降兵,虽然也是战场经验丰富,但是因为是新降,所以指挥上可能会有一点点的问题,但是这种问题在一般的战斗当中并不会暴露出来,除非一些特别的情况之下……
那么还有一小部分,则是袁绍新招募的骑兵,训练上还是欠缺了一些。
正面对抗,不是不可以,但是明显并不占优,毕竟赵云这里主力部队也只有三千人,另外都是胡骑,若是打顺风仗自然没有问题,但是如果战况胶着的情况下,任何一方的胡骑崩溃,可能都会牵连赵云的本阵,所以除非极端的情况下,否则赵云是不会选择硬拼的。
那么很明显,想要完成搅乱冀州后线的计划,就必须解决掉文丑手下的这一只骑兵部队,至少要尽力挫败,让文丑等人无暇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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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文丑皱着眉问道,“刘虞刘伯安之子要来争夺幽州?哈,哈哈!谁给他的胆子!”
沮授在一旁慢吞吞的捋着胡子,缓缓的说道:“嗯,刘伯安,此人于乌桓之中,总素有威望……征西借其名而来,恐怕少不了笼络乌桓之人为其助力……”
“乌桓?那群狗东西?哈哈!”文丑挥舞着手臂,显得有些不屑的说道,“土鸡瓦狗尔!不堪一击!刘家竖子当前位于何处?”
文丑看不起乌桓人。
前几天文丑刚刚送走了乌桓蹋顿,毕竟蹋顿提出的要求,文丑哼哼哈哈的一条都没答应,只是表示他可以向袁绍转达,让蹋顿等候消息,因为在文丑心中,乌桓人分不分裂,内部打不打仗,关他屁事!
最好这群乌桓人都人脑袋打成狗脑袋,一群群全部都在内战当中死光了最好!
结果没想到乌桓人分裂的情况,比文丑他原先料想的还要严重!
最关键的是,乌桓人的分裂,似乎还给征西提供了便利,这就让文丑极其不爽了……
“回禀将军,现于灵丘西五十里横岭之处。”袁军的斥候说道。
沮授皱了皱眉,说道:“倒是来得好快……”
邺城被袭击,南路溃败的消息这个时候也传到了文丑这里,让文丑和沮授都不由得震惊不已。邺城被袭击,这不仅仅是代表着冀州的大后方不能安宁,而且还从这样的事情反馈出冀州南面的混乱局面,这才是更让文丑和沮授担忧。
文丑和沮授甚至不敢让邺城被袭击的事情扩散出去,唯恐会影响军心,但是两个人其实都知道,瞒是瞒不了多久的,因为军营之中虽然大体上是封闭的,但是不可能和外界完全断绝来往,至少来往运送辎重的车队,补充休整物资的工匠商队什么的是无法隔绝的,保不准什么时候某个人就说漏了嘴。
所以,如果能够用一场胜利,来对冲邺城被袭的影响,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于是乎,文丑和沮授很快就统一了意见,要准备给来到了灵丘横岭的刘和部队,狠狠地一个教训!
当然,作为军中谋士,沮授劝住了文丑,打消了文丑想要亲自领兵的想法,而且也阻止了文丑一次性的将所有骑兵都派遣出去的计划,只派出了蒋奇,带着一千骑兵,试探一下具体的成色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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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蒋奇作为文丑的先锋部队,带着一千骑兵先锋,追赶着逃窜的乌桓骑兵,呼喝着,像是旋风一样冲上了横岭之处的一个山坡之上的时候,脸上原本的兴奋顿时凝固,一个个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袁军骑兵原本以为冲上了山坡便是可以扑杀进混乱的步卒当中,就可以肆意砍杀了,但是没有想到,在山坡顶上,居中的位置上用木头和壕沟,构建出了一个矩形的防御阵地,纵横交错,高低落差,让蒋奇等袁军更为吃惊的事情是,在防御阵地之内,并非是预料当中的乌桓人,而是排列着整整齐齐的汉人兵卒,正严阵以待。
几乎是同时,在山坡阵地当中的刘和大喝道:“擂鼓!放箭!”
阵列当中的战鼓,轰然震响。
蒋奇等人脸色大变,呼啸一声,就拨转马头顺着来路如飞回去。“撤退!撤退!”
远处树林内的赵云见状,便下令道:“列阵!出击!”
低沉的牛角号声,冲天而起。
树林内,密密麻麻的骑兵陆续走出,开始列队。一千乌桓人骑兵在左,一千汉军骑兵居右,赵云率领护卫在最前方,身后掌旗兵高举着别具特色的三色征西战旗。在征西战旗旁边,赵云的个人将旗和代表乌桓人的红底白边的旗帜也是一同在空中飘展。
“啊!还有埋伏!快撤!快撤!”
蒋奇见势头不对,急切的呼喊着,带头夺路而逃。
乌桓人率先冲出追击袁军,企图在蒋奇完全撤退之前拖住袁军的脚步,但是蒋奇毕竟带领的都是骑兵,在没有能够形成有效包围圈的时候,也是难以捕捉堵截,最终一路追杀出去了十余里,斩杀了袁军百余骑之后,也就渐渐收了队伍,重新退了回去……
文丑听了惊魂未定的蒋奇的汇报,详详细细问了征西和乌桓人的数目和兵卒配置,皱着眉头让蒋奇先下去休整,毕竟派遣蒋奇也并不指望能够一举击退征西和乌桓人,更多的侧重在探明情况上面,只不过蒋奇带来的信息,让文丑心中不由得又了些疑惑,乌桓人在横岭,征西的人马也在横岭,为什么会在横岭,是不是代表着横岭之处有什么蹊跷?
征西人马和乌桓人究竟在横岭是想要干什么?
难道说,征西兵马是想在横岭和我们进行决战?
嗯,不太可能。毕竟从蒋奇探知的情况来看,两千左右的征西兵卒,两千左右的乌桓人,要是正面作战的话,征西的部队人数是处于劣势的,其实若真的在横岭决战的话,也未尝不可,因为那就意味着只需要将征西的这一波人马击退,那就等于打开是征西并州太原的北大门!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文丑欢迎和征西人马进行决战,条件是确实征西只有这些人马的情况下……
明知道位于劣势,为何还摆出这样的姿势?这明显不合常理的做法,让沮授很是怀疑,是不是征西和乌桓准备趁着这边的人马移动,然后再来一次邺城之战?
文丑盘算着,有些乌桓人站在了征西那一边,其实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主要是骑兵麻烦了一些,机动性太强,如果能够将这些人牵制在某个地方的话……
这样说来,或许也是一个机会!
文丑脑中忽然有这样的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让他不由得有些兴奋起来,但是当他将想法和沮授商议的时候,却被沮授兜头泼了一头的冷水。
沮授不同意文丑立刻领兵前往决战的想法,因为他觉得,之前征西人马再横岭,但是不代表现在就再横岭,万一已经撤走了,文丑又领了骑兵冲出去了,真要是遇到了第二次邺城之战,就凭着沮授这些两条腿的,想追都追不上……
而且沮授考虑得更多。沮授觉得,若真的征西兵马这两天没有什么前进,依旧在横岭,那么除了修建了防御阵地,是不是在布置什么埋伏?文丑这样领兵而去,会不会反倒是吃亏?
虽然蒋奇说了征西人马在山坡上构建了一个防御阵地,但是这个防御阵地真的是准备用来防御的么?
当然,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或许征西人马本身可能也遇到了一些什么遇到了什么问题?还是说,在这个时间,征西那边发生了一些文丑沮授所不知道的新变化?
一切的一切,都掩藏在迷雾之中,若隐若现。
文丑看着慢吞吞的捋着胡子的沮授,急得跳脚。
半响放不出一个屁来得沮授,和文丑火爆的个性完全不搭,要不是之前袁绍有交代让文丑多听听沮授的建议,现在早就一个大耳刮子上去,拔光这家伙的胡子,让这家伙整天慢吞吞的捋什么山羊胡子!
“再等等……”沮授说道,“还要再等等……再看一看……至少先将这里的防线做稳固些,不让征西有可乘之机……”
“哼!来人!再多派斥候!扩大侦查范围!”文丑气呼呼的下达了再行侦查的命令。
第二天,袁军的斥候很快的将侦查到的消息报了回来,在周边百里之内,似乎除了在横岭的这一只征西军队之外,并没有什么在其他地方发现兵马的动向。
“沮从事……”文丑皱着眉背着手,在大帐当中焦躁的转着圈,问道,“这些征西人马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沮授也是想不通。
毕竟邺城的教训摆在面前,所以文丑和沮授不仅要想着进攻,还要想着防守,若是任这一批征西兵马像南路一样溜进去,那么可不仅仅是丢了面子的问题,甚至有可能会因此丢了脑袋!
难道自己判断错了,征西的人不准备玩南路的那一套,真是想要和文丑沮授在横岭决战?
真有那么傻的?
“会不会走山道绕过去了?”文丑问道。
“不可能……”沮授摇摇头。从若是进山绕道走,不仅是路程更远,而且还有要走回头路,更重要的是山道难行,就算是有战马也走不快,再加上沮授早有派遣人手在山谷之中勘察侦测,至今也没有人回报说见到了什么征西兵卒的踪迹。
那么为何征西这些人马在横岭驻留不去?
进也不进,退也不退?
“沮从事,”文丑瞪着眼问道,“现在怎么办?还等下去?”
“嗯……”沮授依旧觉得情报不充分,不能轻举妄动,更不能被征西迷惑,因此还是皱着眉,捋着胡须,说道,“再等等……再看看……”
“……”文丑闭上眼,深深的呼吸了几下,然后咬着牙再次下令,“再探,向横岭方向继续探查,斥候范围……扩大到两百里!”
正常哨探斥候的侦查范围是四五十里左右,而之前文丑为了得到更多的信息,已经是下令延伸到了一百里,而现在再次扩展到了两百里,也几乎是超出了正常斥候的一个侦测范围,不惜消耗斥候的马力,来急切的获取更多的信息。
两百里的范围,一来一回就要四百里,也就意味着斥候当天基本上是回不来的,而且要侦查,要赶路,并不能像是平常行军那样悠闲的控制战马体力的消耗,可以说,就算是一名斥候来这样一趟侦查,就算是人还可以坚持,战马也会在短时间内消耗太多的体力,至少需要休整个两三天才能恢复过来。
而在这斥候的休整时间当中,也就等于是文丑会失去了一部分的侦查能力。
换一个简单的说法就是,文丑爆了一波眼,然后技能就要cd一段时间,在cd的这一段时间内,有可能侦测范围比正常还要大大缩减下来。
不过,这样的爆发,似乎也带来了一些让文丑欣喜不已的消息,袁军的斥候在横岭征西的部队侧面的一个隐蔽山谷之中,发现了一些空的,被遗弃的,已经是损坏了的辎重车……
第1439章 横岭之战
“空的辎重车?为什么?征西人马粮草吃完了?那么若是没了粮草,为什么依旧在横岭驻守防御?等下一批的粮草么?”
文丑听到斥候回报的消息的时候,他的头一个反应就是这个。
人的大脑,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东西。在大脑里面,成千万亿的神经细胞相互碰撞缠绕,无数的神经触手之间激发出一道道的微电流,然后就依仗这些微电流,人可以完成各种信息的交换和思考。
在汉代,因为信息的匮乏,人们在接收到新的信息来源的时候,第一反应往往不是排斥,而是接收,也极少有产生疑惑的。不说其他,就像是在后世名声臭大街的砖家叫兽,早些年头的时候不也是有极强的信誉度?否则也不会出现什么气功大师横行了上下,搞得众多高层神魂颠倒的事情了。
对于沮授来说,谋士之所以能成为谋士,因为在遇到问题的时候,不但要负责提出问题,而且还要负责解答这些问题,所以文丑能够一股脑的将问题抛过来,而沮授却不能瞪着眼珠子回上一句,你问我我去问谁啊……
必须要有一个解释。
征西的人马为什么会遗弃这些辎重车?
正常来说,没有用的东西,自然是丢掉它,但问题是这些东西真的没有用么?辎重车又不是一次性物品,纵然有些坏的,修修补补还是可以继续使用的,而且在横岭做防御阵地,这些辎重车不是刚好可以派上用场么?
那么征西人马丢掉这些辎重车必然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或者说,丢弃这些辎重车,征西人马可以获得什么样的好处?
沮授皱着眉头思索着,细心揣摩着,对于这个违反了常规认知的事情,寻找着其中的相关联系……
“坏了!”沮授脑袋之中灵光一闪,“征西这是要撤退!”
“什么?”文丑愣了一下。
沮授一改之前的缓慢语速,急切的说道:“征西要撤退!吾等中了其缓兵之计!正常来说,粮草吃完了,辎重车还是可以继续使用!若是丢弃空辎重车,一来就是表明征西不打算继续调粮,二来是因为带着辎重车必然会拖慢行军速度!故而征西人马必将撤退!”
至于横岭的征西人马会不会像是南线那样轻兵突袭,沮授也考虑过,而且这一段时间的战略安排就是针对这个来布置的。以从灵丘到昌河,从昌河到易京,看着是空旷,但是实际上,不仅有纵深的防御,还有文丑手中可以灵活机动的近八千骑兵!
而淳于琼手中没多少骑兵!
这就是最大的不同。
沮授还真心希望征西人马可以不管不顾的冲杀近这个圈子当中来,这样沮授便可以一点点的扎紧这个口袋,将在其中征西兵马全数吃掉!
然而,现在征西人马表现出了要撤退的迹象,这反倒是让沮授最不想看到的局面了。
追上去?
能追上骑兵的便只有骑兵!脱离了步卒掩护的骑兵,就像是出鞘的长剑,虽然锐利,但是不小心也会容易折断。
不追击?
那么就等于是征西人马成功的只用了一个破烂不堪的横岭阵地,硬生生的欺骗和拖拽了文丑和沮授近十天的时间!
这样一来,叔叔还能忍么?
大帐之内,文丑和沮授相互看着,似乎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氛围……
………………………………
蒋奇心急如焚,很不等此时此刻就肋生双翼飞到横岭去,他不停地催促着手下加快速度,虽然战马跑动带来迎面的风,呼呼的吹个不停,但是蒋奇的额头上依旧在冒汗,战袍后背上衣襟都不知不觉让汗水都浸透了。
“将军!”蒋奇身旁的护卫多少明白一些当下蒋奇的心思,一边跟着,一遍劝说道,“将军,且莫着急……说不得征西人马还未撤离……”
然而护卫的安慰并没有让蒋奇减轻多少烦恼,反倒是更让他焦虑了。
当领导定下的战略目标没能实现的时候,有几个领导会站出来表示这个是他考虑上出了问题?恐怕绝大多数都会直接说是下属执行力上出现了问题了吧?
要不然后世那么多企业也不会一股脑的让下属去读去看什么当兵的送信那本书了,还必须写出什么读后感……
论送信的三十六种姿势?
所以如果征西人马真的撤退了,要承担延误大军责任的是谁?
文丑还是沮授?
开什么玩笑,必然是带来了“虚假”消息的蒋奇啊!
当然,如果征西人马没有撤退,蒋奇同样也是麻烦,让他带着本部不满千人的骑兵,要和征西骑兵,乌桓骑兵周旋,还要拖住征西人马,这他娘的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不过蒋奇也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只能是硬着头皮向横岭进发。接近正午的时分,派出往横岭的斥候回来了,表示在横岭的征西人马果真是撤退了!
真撤退了?
蒋奇再三追问。
斥候连连点头,甚至表示他还上了横岭,在原先征西人马的那个防御阵地当中撒了一泡尿……
这么说来,这些征西人马,果然像沮从事推测一样,是个样子货啊!
蒋奇带着的人马顿时欢呼起来,然而蒋奇的心却沉了下去。他现在非常的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做出更勇敢一些的举动来,说不定当时就可以戳穿征西人马摆出的虎皮架势了,搞不好还可以凯旋而归……
他娘的,蒋奇感觉脸上有些火辣辣的,一边下令让人速速报往文丑,一边带着人马往横岭之处赶去。
就在蒋奇距离横岭大概是十里不到的时候,蒋奇抓住了一名逃窜的乌桓人,在威逼利诱之下,乌桓人终于开了口说,昨夜征西人马就开始撤退了,他只是因为贪心被征西人马丢弃的一些物品,所以偷偷留了下来,准备藏一些等以后再来取,没想到被蒋奇的人给发现了……
蒋奇又仔仔细细的询问的好几遍,再三确认这个乌桓人没有说谎之后,便让人带着送到后方文丑那边去。其实蒋奇这次是过于小心了,这个乌桓人确实不是赵云特意安排的,况且若是真的安排了,乌桓人也未必能扮演出这样的效果来。
“将军……”蒋奇的护卫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蒋奇下令道,“自然是沿着踪迹追上去!否则文将军怪罪下来,又是一个放纵敌军的罪责!”
………………………………
当狗看见一个摇曳不定,风骚无比的屁股在其眼前晃动的时候,不管是不是正儿八经的猎物,总是会让狗觉得有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会激发出狗追逐猎物的本能。
人也是一样。
“快马通知文将军,我们于横岭之西发现一部分守备的乌桓人马,正在剿杀!战斗结束后,我们会立即再追上去!”蒋奇看不上乌桓骑兵的战斗力,而且粗粗一看,自家的人数也占优,也自然没有什么好犹豫退缩的,立即展开了战斗。
“各部骑兵,列队,准备冲锋……”
蒋奇的骑兵将校吼叫着。
“呼呜呜呜……”
乌桓人也呼喝着,双方的声响在战场之间回荡着。
横岭西侧的这一片土地上,突然风起云涌,双方的兵卒像是奔涌而出的两道水流一般,呼啸着,跳跃着,怒吼着,就将要撞击到一处!
战马奔腾的轰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终至于淹没了士兵们的呼喊声。
蒋奇的心脏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因为他发现在远方之处竟然又腾起了一股烟尘,该死的,征西有伏兵!
“中计了!”
这是蒋奇惊愣之后的第一个念头。
“撤退?”
这是蒋奇随后泛起的第二个念头。
来不及了,部队的速度已经接近了极限,而对面的乌桓人也距离很近了,根本没有多少可以回转的余地,只能是先对冲一波,否则损失还会更大!
“求援?”
这是蒋奇的第三个念头。
自己有一千精骑,对付一群装备不良的乌桓的骑兵,还是可以占据一定优势的,虽然远方的烟尘腾起,但是要抵达战场,至少也需要一两个时辰,而且若是在后方的文丑能够赶上来,那么……
实在不行的话,还等征西部队抵达战场的时候选择突围,至少这样一来,不会再次被称之为胆小怯阵,延误军机什么的了。
“立即通知文将军,遭遇征西骑兵主力,速来救援!快,快去……”蒋奇回头对身后的传令兵大声下令道。一名传令兵领命,立刻突然加速,斜向的先从阵列当中奔出,然后才调转马头,脱离大队,往来路奔回。
“后队加速,向中军靠拢,列锥形阵!”蒋奇挥舞着长矛,大声的号令着,让手下开始准备冲锋对撞。
袁军骑兵在不断加速。
统领着乌桓骑兵的难楼,看见对面的蒋奇将部队收拢起来,逐渐形成一个攻防兼备的锥形密集阵势,不由得心中也赞叹了一声。
可以说,袁绍的这一只和公孙瓒对抗了经年的骑兵部队,素质相当的不错,能在高速奔驰当中变阵,兵卒之间并不显得慌乱和无序,这已经是说明这些兵卒训练有素,甚至可以称之为精兵了……
若不是看见了征西的骑兵,难楼都有可能会对于当前蒋奇的人马产生畏惧感,而现在么,呵呵。
“中央散开!两翼包上去!”难楼下达了对应的指令。
对付中央集中的锥形冲锋,要么用更强硬的中央集群去抵挡,硬碰硬的敲掉对方锋锐的箭头,锥形阵势的攻击自然就会瓦解了,但是这样的选择就是代表着大量的消耗和牺牲。
另外一种方式就像是难楼这样,中央松软,然后两翼撕扯锥形阵的侧翼,若是能够打乱锥形的步骤,也是一种成功的对应方法。反正难楼也没有打算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就吃掉蒋奇的部队,只需要拖住就好。
“加速!加速……”蒋奇声嘶力竭地吼叫道。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相差一百二十步。
蒋奇舞动长矛,正准备命令手下士兵放箭,他的嘴巴张开了,却没有喊出声音,因为他看到了乌桓人已经是抢先一步,射出了漫天的长箭!
“该死!”
蒋奇忽然想起来,他居然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事情!
这群乌桓人是跟着征西人马的!
所以这些乌桓人手中的箭矢,不再是之前那种扎在身上连铠甲都射不破的骨头箭矢,而是会有凶残锐利的狼牙箭头!
“举盾啊!”蒋奇终于吼了出来。
长箭从天而降!
乌桓人扩张出来了两翼,提供了充分的射击空间,获得了箭矢升级的乌桓人,在原本箭术的加持下,在短短几息的时间内抛射出了三箭!有一些箭术更加熟练乌桓人甚至射出了五箭!
突然出现在两军上空的长箭,它们就象一片巨大的黑云,在空中飞行着,发出刺耳的凄厉啸叫,尖锐的声音在战场上回响,就像是死神在在士兵耳旁尖叫,这种声音直接钻进了他们的心底,死亡的恐惧让袁军骑兵不由得浑身颤栗起来。
骨质的箭头和精心打造的带倒钩的狼牙箭头,完全是不同等级的两个概念,当呼啸而下的箭雨降临的时候,还在将这群乌桓人按照之前的标准进行防御的蒋奇手下袁军骑兵,顿时就吃了一个闷亏。
士兵的惨叫,哀嚎声,尸体的坠地声,战马的痛嘶,仆倒声,马蹄从**上践踏而过的沉闷声,长箭击在盾牌上的噼啪声,顿时交织混杂在一起,血腥而恐怖。
蒋奇愤怒无比,思考的能力在血气蒸腾之下逐渐退让,让给了动物的厮杀本能,他要杀了这群该死的乌桓人,他要让这些胆敢伤害他手下的乌桓人付出成倍的代价!
“全速前进……”蒋奇转头大叫起来,“全速,越过箭阵……”
蒋奇统领着袁氏骑兵,顶着箭雨,踩着伤亡士兵的躯体,狠命地驱打着战马,几乎飞一般地杀向乌桓人……
第1440章 时差交错
双方密集的长箭在空中凄厉地啸叫着,互相交错而过。
就像是交错而来的两支部队。
若是从极高的空中往下观看,那么在战场之中的是蒋奇和难楼,而正要加入战场的则是一群征西骑兵,而在更远的地方,正在赶来的则是得到了报信的文丑部队。
骑兵的活动空间很大,战场的覆盖范围自然也是很广,接触和脱离,往往取决于双方的速度,而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征西的人马显然会更快的抵达……
袁军在蒋奇的号令之下,一些人手忙脚乱的高举着盾牌进行防御,但是还是有许多的人为了加速,并没有来的及摘下挂在马侧的盾牌,他们高呼着,悍勇无比的冲向了乌桓人。
“噼啪!”
“哧!”
带有锋锐箭头的长箭是相当可怕的,就算是有盾牌防御,长箭凌空而落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力,密密麻麻的砸在盾牌上的时候,显得是那么的狂暴而粗野。
许多外围的袁军士兵给这一阵密集的箭矢撞击得摇摇晃晃,手臂酸痛,纵然侥幸没有中箭也有许多人端坐不住,跌下马来。
还有一些长箭则是越过了盾牌,又或是射伤了那些来不及举盾的袁军丙组,这些被射中的倒霉鬼,惨嚎着跌落马下,然后很快的消失在马蹄之间。
幸运的是,双方对冲,箭矢发挥的空间其实并不大,很快双方的锋线就接触到了一处。
“杀!”蒋奇长矛挥舞,率先扫开一柄侧砍而来的战刀,然后将这名乌桓人挑落马下,激战旋即展开。
骑兵的冲击力是非常可怕的,尤其是双方都是骑兵在相互对冲的时候,仅仅是双方第一轮的接触,在爆起一层层的血雾之下,几乎是瞬间就都被侵蚀掉了狠狠的一层。
处于较后排的骑兵对着对手,疯狂的射击着,尽可能在自己冲杀上去之前,杀伤和削弱对手,在闭着眼睛都能射中密密麻麻扑上来情况下,箭矢的准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射速才是关键!
在射速这个方面上,乌桓人占据了一点点的优势,毕竟作为草原上的人,摸弓箭的时间比汉人要长许多。
然而这样的优势在肉搏战展开之后,基本上就被抵消掉了,袁军骑兵被战友的血刺激得疯狂起来,他们只知道杀死对方,为战友报仇,如果可以,就多杀一个垫背,再杀死一个就赚上一个……
在血腥的冷兵器战斗之下,思考和理智已经蜷缩在角落,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将身体交给了本能和血气,要生存,杀出去,冲出去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越怕死便越是死的快,只有前赴后继冲杀的一条路,就算是自己死了,也要给后面的战友士兵争取一条活路!
乌桓人箭矢强,但是袁军骑兵在甲胄上的防护相对来说比乌桓人要更好一些,因此整体上来说就算是减轻了百分十,百分二十的战斗损耗,在这样激烈的战斗下来,也能渐渐的积累不少优势来。
双方很快杀疯了。
战友和敌人的尸体就在纷乱的马蹄之下践踏,断肢残臂就在自己的眼前飞舞,鲜血就在空中溅洒,吼叫声就在耳畔回荡!
双方都没有退路,不是死在敌人的刀下,就是砍死对方,然后再迎上下一个的对手。战刀同时捅入对方的胸膛,那激烈的吼叫既是痛苦的,也是快乐的,同归于尽未尝不是精疲力竭之后最好的结局。
蒋奇奋力刺出长矛,一名乌桓骑兵惨哼一声,溅血的身躯从战马上腾空飞起,重重地摔落到地上,接着就被无数只飞腾的马蹄淹没了
乌桓人的阵列在蒋奇等人的冲击之下变得稀薄,但是依旧在坚持着,任凭袁军强力的撞击,不停的哀叫着,可就是不崩溃。
蒋奇望着死死拦在前方的乌桓人,面上的肌肉下意思的抽搐了两下,察觉到了一种危险的感觉,身上的冷汗随即冒了出来。
这样的情形,非常的不乌桓。
按照蒋奇这么多年在冀州北部和胡人作战的经验,胡人往往只能承受大概一二成的战损,甚至有时候稍微有些失利的表现的时候,胡人就会下意识的选择退却,并不会舍命拼杀,而现在的一切,完全是颠覆了蒋奇的观念,为什么?
为什么这群乌桓人能够这么坚韧?
“再冲一次!”蒋奇大叫道,“冲出去,正面的乌桓人不多了!”
乌桓人队列当中,难楼也在大声的呼喝着,“吹号!吹号!再坚持一阵,援军马上就到了!”
是的,若是按照平常,现在难楼应该选择避免战损,先行撤退,但是今年不一样,这一次也不一样,一方面是因为难楼要扶持单于楼班,那么就肯定要证明袁军是可以被击败的,让蹋顿的所谓依仗失去作用;另外一个方面,他也必须拖住袁军,让征西人马,甘风的军队有时间加入战场,从而不至于让自家的子弟白白牺牲。
人在战场之中,嘈杂的声音响彻上空,每一个人所能够到的范围都是有限的,虽然难楼尽可能的约束着乌桓人,但是天性比较散漫的草原民族,在需要大规模协同作战上的时候,依旧有些弱点暴露了出来,起先的一些优势在持续的作战当中渐渐丧失,如果不是难楼一直坚持着,敦促着,鼓励着,说不定现在乌桓人也开始退缩和避战了。
难楼期盼着甘风的队伍赶快出现,按照原先的约定,甘风的队伍落在后面大概五里左右,按照时间来算的话差不多应该是快到了……
似乎是呼应着难楼的急促的牛角号声,战鼓之声忽然在远处的山林之中冲天而起。
战鼓是刘和携带的,虽然他不是标准的一个战场厮杀汉,但是他并不喜欢使用胡人的牛角号来传递消息,虽然对于骑兵来说,明显携带牛角号会更加方便一些,但刘和认为,只有战鼓才是最华夏,最汉人的,上古的时候炎黄就是敲着战鼓征服四方,现在他也要一样敲着战鼓征服幽州。
关于这一点,从侧方赶来的甘风倒是觉得无所谓,毕竟同样是使用牛角号,长短和旗帜信号的配合,也可以传递出相应的指令,只要兵卒指令接收到位,战鼓或是牛角都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不过,战鼓确实有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当沉闷的鼓声在大地上传播的时候,似乎心中的血脉也跟着一同跳动了起来。
这一次甘风并没有带着局装屯骑,而是带着普通着装的并州骑兵,毕竟具装屯骑虽然勇猛,但是毕竟耐力有限,并不适合奔袭使用……
乌桓人精神大振,迎合的牛角号声同时响起,袁军则是不由得有些慌乱起来……
一千征西骑兵就像是平地上刮起的一股飓风,呼啸着摧枯拉朽一般杀了过来,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接扑向了蒋奇的人马的中心位置。
蒋奇大惊失色,他非常清楚他自己的任务,并不是依靠他自己就完全击败征西人马,而是探查、拖延,等文丑主力赶来,进行围歼,所以他看得出来征西骑兵的意图,对方似乎想要将将自己的部队拦截在中间,然后由乌桓人在外围游走包围!蒋奇并不希望自己立刻就和冲杀上来的征西骑兵进行对决,也不希望被乌桓人包围,因此他立刻高声吼叫道:“右转!右转!冲出去!”
但是战场纷乱,想要及时的冲出去,并非像是走两步一样轻松,就像在每年大天朝拥堵周一样,明明咫尺,却是天涯。
双方士兵各举武器,你来我往,纷纷坠落马下。
蒋奇刚刚挑落了一名乌桓兵卒,正待前冲,胯下的战马却不知道是踩到了什么,突然悲鸣一声,腿脚一软,前扑倒地!
蒋奇的护卫大惊,纷纷勒住战马护卫着,周边的乌桓人见状大喜,纷纷持着战刀长枪扑上,顿时双方在蒋奇摔倒的地方战成一团。
蒋奇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运气还算是不错,只是头盔甩掉了,不知道落于何处,但是他的战马就够呛了,前腿骨折,躺倒在地,哀哀低鸣。
“将军!上马!”一名护卫二话不说跳下马背,让出了自己的战马。
蒋奇连忙翻身重新坐上,但是发现就这样一个耽搁的时间,他的部队已经陷入了乌桓人和征西人马的包围之中,死伤惨重……
“冲出去!”蒋奇呼喝着,“不要恋战!冲出去!”
袁军骑兵试图重新跑动起来,朝着外围冲出,但是甘风带着征西骑兵已经赶到了,紧紧的咬着蒋奇的部队,让蒋奇的人马每向外一点,都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蒋奇大声的呼喝着,鼓舞着兵卒士气,企图带着兵卒往文丑的方向靠拢,但是周边的征西骑兵和乌桓骑兵依旧是紧紧的的缠绕着,就像是狼群跟着不断流血的猎物,不断的扑咬撕扯,让猎物的伤口不断扩大失血,纵然看见了文丑的部队正在赶来,依旧是不愿意松开口一样。
蒋奇回头看了一眼紧紧的尾随厮杀在自己后面的征西骑兵,心里恨恨地骂着,明明见到远处文丑领兵激起的烟尘,必定也知道是袁军的援兵前来了,但依旧不肯松开口,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恨,竟然似乎要咬死自己方休的模样!
“向右!向右!冲出去!”蒋奇挥舞着长矛,“和文将军汇合!冲出去!”
“死来!”
甘风带着人马已经突破了蒋奇落在后方的兵卒阵列,快马杀至,马槊一展,便朝着蒋奇后心捅去!
蒋奇奋力向后横扫,将甘风的马槊击开,然后顺势斜拉,企图划砍甘风的胸腹和马首,甘风则是微微向一侧带了一步战马,让开了蒋奇的攻击,旋即再次向蒋奇猛刺过去,两人在短短几息之内多次交手,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蒋奇不断的想要摆脱甘风的纠缠,却被甘风死死地缠住。蒋奇的护卫也企图来帮忙,却被征西骑兵拦截,双方以蒋奇和甘风为中心,缠绕在一起,舍命搏杀。
“坚持住!”蒋奇大声吼叫,给周边的兵卒打气,也似乎在给自己鼓劲,“文将军马上就到!”
甘风也明白这一点,见一时间只靠自己实在是拿不下蒋奇,便朝着蒋奇一指,怒吼一声:“风来!”
甘风可没有什么玄幻的本领,所谓风来只不过是一个约定好的暗号而已,听闻了甘风的指令,跟在甘风周边的征西骑兵立刻从腰侧取出了投掷的武器,冲着甘风所指的蒋奇方向,呼啸着投了出去!
蒋奇等人一方面要夺路而逃,一方面又要防备甘风等人的砍杀,又猛然间遭遇到了投掷类兵器的袭击,顿时有些手忙脚乱,一时间没来及做出防备的动作,顿时不少连带着蒋奇周边袁军兵卒被投掷中,惨叫着落马。
蒋奇则是被集火的重点,防得住自己却防不住战马,不知道被那一个人投掷而出的小斧头砍中了战马马腿,战马哀嚎一声,侧身便倒,顿时就将蒋奇的一条腿压在了马下!
甘风拍马赶到,长长的马槊一伸,将还在挣扎的蒋奇钉在了地上!
“哈哈哈!”
甘风纵声大笑,也不管地上蒋奇的首级,挥舞着马槊将两名赶过来的袁军挑翻,“得手了!我们走!快走快走!”
望着即将赶到战场的文丑大部,甘风调转马头,二话不说,打马就跑,难楼也连忙招呼着乌桓人一同撤退。
而蒋奇的残余人马却因为蒋奇的死亡,并不能有效的组织起拦截的力量,有些人或是茫然的四顾,或是庆幸自己的生存,更多的则是下意识的朝着文丑的方向靠拢而去……
赶到战场的文丑,看着远处甘风和难楼带着人马徐徐而退,再看了看一侧蒋奇四散逃串的的残兵,脸色极其难看。
甘风赶在文丑来临之前杀了蒋奇的行为,这几乎是在文丑脸上狠狠的抽了一个巴掌,让文丑感觉几乎是所有的气血都冲到了头顶,这让他无法压抑的怒火冲天而起!
战场之中都是各种人马的尸体,有乌桓人的,也有征西的,但是更多的还是袁绍兵卒的……
“该死!”
或许早出发一刻,或许路上再加紧一些,或许……
然而战场之上并没有什么或许,也没有什么后悔药可以吃,虽然蒋奇手下还有五六成的人马残留了下来,双方战损比也相差不是很大,但是统军将校蒋奇的身亡,却刺激得文丑双目赤红。
“追上去!”
文丑此时已然忘却了沮授一再的叮嘱,在他眼中,只有那些退却的征西人马和乌桓骑兵,他怎么能轻易的放过!
第1441章 北路骑战
文丑看着满地的鲜血,依旧在惨嚎着的,在战场之中垂死的伤兵,还有被兵卒抬到了近前的蒋奇尸首,眼角不由自主的抽搐着。
文丑和蒋奇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矛盾,只不过是蒋奇偏向于冀州人士,而文丑更强调要忠诚于袁绍而已,除了这个分歧之外,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恩怨。
文丑下令蒋奇追击征西人马,是要将征西人马拖住,最好能够确认征西主力所在,然后进行一场决战,当然,最好是能够将征西人马引诱道他和沮授布置下的伏击圈内,但是现在看来,这个计划不仅没能够实施,反倒让蒋奇将自己搭了进去。
这样的情形,文丑以为自从击败了公孙瓒之后,便再也不会遇到,但是没想到今天这样的一幕又重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这是文丑引以为耻的经历。
没想到征西的骑兵,竟然似乎比公孙瓒的白马义从似乎都来的要强!
为什么会这样?
文丑心中隐隐约约有一个答案,但是他很快的将这个答案否决了。不,征西的骑兵怎么可能比多年纵横的白马义从更强?
更何况……
自从义身亡之后,其下的重盾强弩大刀兵,这种及其怪异的兵种就失去了传承,没有人懂得如何继续训练,也不知道诀窍究竟在哪里,因此这种在和白马义从交战当中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兵种,就这样消失了。
算了。
文丑将一些杂念甩出脑海,然后专注到战场上来。征西骑兵击杀了蒋奇之后,向西而逃窜,如果他不追,那么就等于是蒋奇死得毫无价值,对于兵卒得士气也是重大得伤害;如果追赶,那么又必然和后续跟进得沮授步卒产生脱节,不能配合作战。
追上去!
文丑下令追击,他不想,也不愿意再等了。
这几天沮授不停得告诉他要谨慎,要小心,要步步为营,要稳扎稳打……
是,文丑愿意听沮授的建议,但是有一个前提,这些建议是要有效的!
然而蒋奇的尸首现在就躺在那里,这让文丑怎么能继续按照沮授的计划来办?
自己现在的骑兵具备数量上的优势,如果说可以用手头上的骑兵咬住征西,那么不管是取得一些局部的胜利,又或是斩杀一两名的征西将领,那么蒋奇的死亡也就算是值得的。
盯着出现在远方的征西战旗,文丑挥舞着大刀,下令道:“两翼展开!加速!追杀敌酋!”
“哈!杀、杀、杀!”
文丑的手下骑兵们轰然应喏,伏下了身子,用脚磕踢战马马腹,再次将战马的速度提升起来。这些骑兵,大多是冀州人,骑术原本也算是不错,而且在和公孙瓒的的对抗之中,经过多年的厮杀,可以说是战场老手了,因此很快的就将战马提升到了极限,紧紧咬着甘风的尾巴就冲了过去。
甘风回头看了一眼,呼啸着,也是敦促着手下再次加速,尽可能拉开距离,但是因为包括乌桓人在内的许多战马已经是奔跑了大半日,而且还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战斗,所以现在体力下降得很厉害,要不是甘风和难楼得这些手下都是人马娴熟,尽可能伏低减少风阻,减轻战马奔驰得助力的话,此时恐怕战马掉速会更厉害……
“吹号吧!”难楼对甘风说道。
甘风摇头,“不!再等等!”
“你个疯子!”难楼叫道,“袁兵就快追上来了!”
“哈哈哈!”甘风大笑,“老子就他娘的是疯子!你现在才知道么?有他娘的力气还不多跑几里!”
难楼气结,“嗨”的一声,但是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低下头,撅起屁股,尽可能的贴近马脖子,随着马背上下起伏。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袁军骑兵忍不住开始开弓射杀一些落在后面的征西骑兵和乌桓骑兵,虽然箭矢逆风射击,多少属于摸奖性质,但是摸得多了,总是有写运气值较低得人没能roll通过,被箭矢射中,掉下马来。
“将军!”文丑身侧的护卫大声的提醒道,“小心埋伏!”
文丑哼了一声,说到:“此地一望无物,除了那一片树林之外,还有什么埋伏!”话音刚落,就听到号角声从树林之处响起,一蓬乌泱泱一般的骑兵从树林当中窜了出来!
“还果真有埋伏!”文丑一开始被吓了一跳,旋即定睛细看,却笑了起来,“这点人马,也算是什么埋伏?来人,传令,左翼上前!击溃敌军!”
顿时文丑骑兵部队就分出了左翼,向着从树林当中窜出来的匈奴骑兵而去。
秃瑰来在马背上直立起来,举起手中的战斧,大声咆哮着,鼓舞着南匈奴人马的士气,让匈奴人迅速的改变了阵列,并没有直接奔向文丑主阵,而是朝外开始拉扯起来,勾引着文丑的左翼也跟着渐渐的偏离了原先的追击路线。
要让秃瑰来舍命去攻击文丑部队,说实在的,秃瑰来肯定不干。这个跟联盟不联盟没什么特别大的关系,也不是秃瑰来抗命什么的,主要是匈奴和袁军骑兵真的无法直接进行对抗……
看看身上的装备和武器,确实差距还是挺大。
虽然说这些年匈奴人跟着征西将军斐潜也多少混了一些装备和武器什么的,但是比起壕哥出身的袁绍,相比较还是差了许多,再加上匈奴人出战依旧是老套路,全家老小一波流的类型,有年轻的,有年老的,反正能上马开弓的,对于匈奴人来说都可以算是士兵,因此在整体上的战斗力而言,其实还是于正统的袁军兵卒有一定的差距。
不过,想这样牵扯和扯开袁军的阵列,带着袁军的左翼兜圈子,这样的战斗任务,对于匈奴人来说,秃瑰来表示还是可以轻松愉悦的接受的。
秃瑰来一边让手下射击,一边斜斜的望战场边缘扯动,不知不觉当中就带着文丑的左翼越离越远……
“左翼脱离了,难楼王,现在可以吹号了!”甘风大笑着叫道。
“哈哈,吹号!”难楼立刻下令。
低沉的牛角号声在战场之上回荡,掩藏在小土坡后面的刘和连忙令人在文丑右侧的坡顶树起了大旗,令人敲响了战鼓,迎合着难楼的号角声,表露出自己的方位。
轰隆隆的战鼓声响彻四野,遮掩了一切的声音,似乎代表着无穷无尽的杀机。
文丑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又有征西的部队!
这样不是一个好事!
文丑少年的时候就因为武勇过人,担任了破贼曹,然后积功升至都尉。后来袁绍到了冀州之后,凭着自身一身好武艺,在战场之上搏杀,几度游走于生死之间,才算是到了当下的职位。如今成为了袁绍手下的重要骑兵统领大将,几乎是统管着袁绍一半以上的骑兵部队,就连和袁绍有亲戚关系,平日里眼高于顶的高干,见了面都要尊称一声文将军。
今天可以说是文丑第一次和征西的部队进行交战,在文丑心中也未必没有好好打上一场,再度证明自身的想法。
可是当左翼被拖走了之后,在右侧又出现了这样的情形,原本下意识准备派遣右翼的文丑,忽然心中一跳,顿时就警觉起来,思索了半响,终于是高高的抬起了手臂,竖起了拳头:“全军停步!”
文丑盯着在右翼的刘和阵列,眯着眼考虑了半响,觉得完全不顾侧翼的威胁,继续追击颇为不妥,然后再度分兵也不是什么上策,于是乎便决定暂且驻留等候一下,让后续的沮授跟上来再说。
“传令!让左翼先别追了,全部回来!”文丑下令道。
“唯!”一侧的传令兵立刻答应着,然后便策马望左翼的方向而去。
和战略游戏系统不同,当相互之间的距离拉扯到了一定程度之后,中央主阵的号令想要传递出去,绝对不是即刻能够传递得到的。
当文丑的传令兵奋力打马往左翼赶去的时候,就看见了让他惊骇莫名的一幕。
之前远远的被拉扯开的文丑左翼人马,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陷入了困境之中!
此时此刻,文丑的左翼人马,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跑出去了很远,距离其本阵有这相当一段的距离,因此虽然厮杀的声音震耳欲聋,但是一来文丑以为左翼正在和匈奴人马交战,有些声响也是自然,而来也没有想到,赵云竟然主要针对的并不是文丑本身,而是这个被分离出来的袁军侧翼!
赵云一开始的策略就不是想要一举消灭或是击垮文丑,而是尽可能的削弱和消减其部队,因此和刘和等人商议的策略也是坚持着这样的方案,先是击败文丑的先行部队蒋奇,如果文丑追赶,那么就像现在这样,拉扯出一部分,然后合围吃掉;若是文丑不分兵,执意追赶那更好,**背刺向来就是加成最高的……
当然,文丑如果非常谨慎,连一点破绽都不露,那也没有关系,反正击杀了一部分的袁军先锋,已经达成了一定的成效。更何况征西将军斐潜的意思就是拖住就行,所以怎么算赵云这一方都不会亏。
虽然文丑在看到了刘和和乌桓人部队之后,并没有鲁莽的一脚踩到刘和面前的那些陷阱当中去,但是之前剥离出来的左翼,却在赵云和秃瑰来的合围之下,损失惨重。
“这……”文丑的传令兵勒住战马,有些发懵。眼前的人马纷乱,在这样混乱的战场之上,旗帜交错,传令兵一时之间找不到左翼的指挥系统的所在,更谈不上将号令传递过去了……
“嗖!嗖!”
在外围游弋的几名征西斥候发现了这三名孤零零的袁军传令兵,立刻二话不说,一边弯弓射箭,一边冲杀了过来。
其中一名传令兵的战马被射中,吃痛惨鸣一声,望斜侧里就狂奔了出去,另外剩余的两名传令兵一看情形不对,也顾不得继续传令了,连忙掉头打马就跑。
“杀”
两军相互拼杀,每时每刻都有无数的兵卒受伤,落下马来。战马巨大的身体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闷响,马背上的骑兵因为惯性飞了起来,张牙舞爪的向前扑去,即使是在半空中,他们依然瞪大了眼睛,努力寻找着可以砍杀的对手。
“杀!”
赵云的长枪一闪,抖开一柄长矛,顺势割开了那名袁军骑兵的脖子。袁军骑兵闷哼一声翻身落马,旋即绊倒了后面另外一名袁军骑兵,战马嘶鸣的摔了出去,马背上的袁军骑兵怪叫着,朝着赵云猛的扑了过来!
赵云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长枪一收一抽,正抽中了这名袁军的胸腹之间,飞扑而来的袁军的怪叫声嘎然而止,斜斜的跌落地面,消失在马蹄之下。
长枪再闪,荡开刺来砍来的战刀和长矛,然后红缨绽放,正中一名袁军的胸口,回手的时候,锐利的枪尾正好划过了一匹交错的袁军战马的脖颈,不规则的枪尾再再战马脖颈上扯开一个巨大的血槽,鲜血顿时像喷泉一般喷出,战马长嘶一声,横了过来,轰然倒地。
马背上的袁军骑兵也算是身手了的,及时跳起,再身体腾空的时候,一声怒吼,一刀砍下了一名征西骑兵的头颅,但是没等他庆贺自己的胜利,一柄长矛飞驰而至,洞穿了他的腹部,将他从空中挑落。
战马奔驰如风,战刀挥舞如电,鲜血飞溅,血肉横飞,惨叫声混杂在马蹄的轰鸣中,不绝于耳。
袁军左翼统帅的都尉连声怒吼,手中的战刀连砍带扎,一连杀了三名征西的兵卒,他的骁勇立刻引起了征西骑兵的注意,便纷纷不约而同的调整战马,直接朝着他就撞了过来,同时并举刀枪,朝着他连砍带扎!
袁军都尉全力拨挡,狼狈不堪。
双方交错的瞬间,一名征西骑兵突然从马背上飞身跃起,扑向袁军都尉。袁军都尉大惊失色,连忙收手,一刀砍向那名征西骑兵。
“噗!”
虽然袁军都尉砍中了征西骑兵的肩膀,战刀深深的嵌入了其躯干之中,但是这名征西骑兵依旧靠着惯性,撞到了袁军都尉的身上,两个人一同跌下了马去!
袁军都尉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大腿上鲜血直流,他惊骇莫名,眼前全是飞驰的马腿,头顶不断的有战刀劈来,有长矛刺来,纵然他疯狂的用战刀劈砍格挡,但是片刻之间,他的身上就多了几处伤,若不是他作为都尉,身上的铠甲还算是比较坚实,只怕现在已经是一命呜呼,倒在了血泊之中了。
“都尉!快上马!”一名袁军骑兵跳了下来,让出了他的战马。
袁军都尉咬着牙一把拉住马缰绳,奋力翻身上马,但是没等他呼出去一口气,猛抬头就看见眼前一朵鲜艳无比的血红花朵绽放!
这里的战场细微变化,引起了赵云的注意,接连挑杀了十余名袁军骑兵之后,赵云拍马赶到,可怜袁军都尉还没有坐稳,就被赵云一枪当胸透入,然后竟然向后飞了一段,才啪嗒一声砸在了地面之上!
袁军的骑兵虽然在装备上和征西骑兵并不相差太多,但是征西骑兵胜在骑术更加的精湛,配合更多默契,因此在纷乱作战,小队各自为战的情况下,给袁军骑兵照成了极大的伤害。
尤其是在失去了统领调度之后,许多袁军骑兵只能是凭着个人经验在单打独斗,渐渐的就在征西骑兵的配合作战之下,一点点的被砍杀消耗。
赵云虽然冲杀在前,可是他的身边却有大量的亲卫保护,再加上赵云本身的武艺高强,因此虽然他出入敌阵,但是几乎没有遇到真正的危险,同时他也有足够的时间来调整队形,指挥手下人马以最有利的方式战斗。
在赵云的指挥之下,征西骑兵流畅的转换着,像是一把钉耙一样,又像是一柄锋利的长刀,将袁军的骑兵分割开来,然后一点点的击破,吃掉,同时也降低了自身的伤亡。
袁军骑兵开始溃散,此时此刻秃瑰来的匈奴人则是发挥了百分之两百的勇气和力量,就像是一头头恶狼一样咬着溃散的袁军骑兵不放。因为匈奴骑兵的负重比袁军骑兵更小,所以许多袁军骑兵逃也逃不过,被这些匈奴骑兵一个个的追上,然后砍杀跌落马下。
战场之上,此时此刻,胜负的天平,在袁绍左翼完全崩溃之后,也开始逐渐的朝着赵云这一方倾斜起来……
第1442章 北路局定
文丑依旧是老习惯,披散着头发,并没有兜鍪捂着,但纵然如此,当文丑看见了溃败下来的左翼的时候,依旧觉得脑门上热腾腾的直冒汗。
根据经验,文丑看过了溃兵的数量之后,便知道损失的大体比例了,其实严格来说,冷兵器时代部队溃败的时候,往往并不是因为战损过大,而是因为士气下降得太厉害。
左翼的都尉统领,虽然骁勇,也是跟在文丑身边的老兵了,但是指挥上还是欠了一些火候,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文丑让人上前,梳理溃兵的队列,在这样的骑兵冲锋之下,就算是再勇猛的战士也难免会遇到危险,毕竟高速运动当中,一旦落马,也许就会被一个实力不怎么样的对手杀死,或者被战马撞死踩死……
在超过了一千人的规模作战当中,武将个人的武勇其实能起到的作用就大大降低了,若是超过了万人,武将个人的力量基本上就可以忽略不计了,依靠的更多的还是军队整体实力,就像是曹操当年欺负皇叔,虽然博望坡,长坂坡风光了几个人,但是整体上刘备依旧是被揍得只会一路逃,一路叫唤。
骑战的节奏要比步战的节奏更快,这个事情,文丑知道,但是他没想到得是左翼竟然崩毁得如此快!虽然说战场之上稍有闪失,都有可能带来不可预料的损失,然而左翼不是追着匈奴人去了么?难道说匈奴然竟然也又这么高得战力了?
当文丑看见远处压上来得征西和匈奴的战旗之后,不由得恍然,但是也已经晚了。
现在摆在文丑面前的就两条道,一条就是趁着征西等人分兵两处,集中力量强行攻击其中一侧,然后解决了一侧再回头解决另外一侧。理想状态之下,纵然左翼崩坏,但是现存的兵力依旧比征西联军的任何一个方面的人数都要多,打还是有可能打得赢的。而且战斗持续下去,等后续的沮授部队赶到了,必然还可以进一步扩大兵力优势……
然而选择这个战术的前提是,征西联军愿意配合,若是征西联军转头又跑,文丑就陷入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的尴尬境地。
文丑是冀州人,他军旅生涯之中,并没有多少接触胡人战术的机会,所以当他第一次遇见将胡人战术发挥到了极致的征西联军的时候,真的是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憋屈从胸腹之间涌上来。
主力进攻,对方就跑,分兵追赶,对手就反过来包抄,大家都是骑兵,跑起来相差也不是太多,真想要按住一个,另外一边就杀出来。这样的战术很简单,但是问题是并不好对付,就像是大汉王朝几百年来都在和北方的胡人抗衡,但是能够在历史长河之中留下赫赫威名的骑将,也就是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人。
而对于文丑来说,另外一个方案就更加耻辱了,但是也还有一些机会……
“退兵!”
文丑咬牙下令。
袁军的骑兵收拢了溃兵,开始向后徐徐而退。
看着袁绍的骑兵退却,刘和一直提着的心才算是缓缓的放了下来。说起来,和赵云统领的哪一方比较起来,他统领的乌桓人相对来说才是偏弱势的一方,真要是文丑不管不顾直接拼杀上来,刘和要执行所谓的连跑带打策略,还是有相当的难度的。
“袁军退兵了……”虽然文丑退兵,让刘和松了一口气,但是没能彻底解决袁军骑兵的问题,刘和收复幽州的期望依旧是相当玄乎,因此见到了赵云之后,第一句话便不由自主的冒了出来,“听闻袁军此名统兵将领,自持武勇,专爱冲阵,未曾想竟然也知进退……只是如此一来,未能尽除其兵……”
赵云微微笑笑。
喜欢冲阵并不代表头脑简单。甘风也是喜欢冲阵,但是甘风难道就是二傻子么?见势不对,懂得及时止损撤退,才是真正将领应该做的事情。
今天这一场战役,斩杀了蒋奇和击溃文丑左翼,前前后后加起来大概折损了袁军骑兵一千多,接近两千的数量,让袁军骑兵皮肉损伤,但是还没有到骨断筋折的地步。所以撤兵虽然憋屈,但是并非不可以接受。
憋屈的事情天天都有,该忍的时候还是要忍。
尤其像文丑现在的处境,颇为不利,但是如果和其落在后面的步卒汇合起来,那么不利的处境就变成了赵云这一方。
“吾等分军,其击左,而右袭之,其击右,而左袭之,故不得不退……”赵云缓缓的说道,“然如今其汇集步卒,以为基石,再行推进,便再无今日一般破绽。”
刘和皱眉说道:“如此一来,又如何是好?”
赵云却笑着说到:“当下袁军无力西进,吾等就算是胜了八分,又何必求险?”
刘和看了看赵云,却不说话。
赵云权当作没看见,让秃隗来去和难楼一起打扫战场,对于这种事情,秃隗来很是起劲,当即喜滋滋的就领着人马去忙活了。
刘和的意思自然很简单,只不过赵云并没有理会他,毕竟对于赵云来说,完成征西将军斐潜的部署才是第一位的事情,至于其他,能帮就帮,帮不上也算不上什么。
像这样左右游离,文丑分兵不敢分,进军不敢进,是赵云和刘和占据主动,而如果说按照刘和的意思,要搞什么乘胜追击的勾当,说不准反倒是落入了文丑设立的陷阱当中去,因为一旦合并在一起追击文丑,那么正好给与文丑一个全力决战的机会。
毕竟文丑虽然撤兵,但是汇集在一起的兵力才更具备威胁,这一次利用主动撤退引诱袁军追击,让文丑吃了一个大亏,再想着要再次故技重施,恐怕就没有这个效果了,所以从现在开始袁军基本上就很大可能是固守整个从灵丘到易京的防御线,基本上不会轻易出动了。
“若某所料不差,”赵云看着刘和,还是补充了一句道,“袁大将军此番三路并进之策,已然颓矣。刘使君有所不知,征西将军遣太史将军奇袭邺城,斩了淳于之首!如今袁军南路已经溃败,北路纵然人马众多,也是无济于事,不日多半就会南调入冀……”
刘和一听,神情明显好了很多,笑着说到:“若是如此,当为征西将军贺!”
赵云点点头,调转马头,往回缓缓而行,接下来,就是转头稳固后防,解决楼班的问题,这是完成之前的承诺,但同样也是扶持一个亲征西的乌桓人派别,对于北部的安定也是很有帮助的……
虽然说北路并没有取得像南路那么璀璨夺目的战绩,但是这样已经是足够了,赵云并不贪心,因为在战场之上越是贪心的人,恐怕是死得越早。
然而赵云不贪心,并不代表其他人不贪心,尤其是已经损失惨重的扶罗韩。然而这一次贪心的扶罗韩也没有想到,他的贪心在一定程度上也反倒是帮助了赵云。
扶罗韩打算游说柯比能,让柯比能和他一起联手袁绍军队,共同对付征西的人马,以此报仇,但是柯比能毕竟还是柯比能,并不是扶罗韩所能摆布的。
对于扶罗韩的提议,柯比能很感兴趣,但是柯比能考虑的方向,和扶罗韩完全不同。柯比能认为之前和袁绍军队有过恩怨,就算是现在去找袁军示好,也未必能得到袁军的信任,说不定反而被当成了敢死队,收益甚小不说,肯定损失很大,还不如趁着袁绍军队和征西军队在代郡常山一代开战无暇分身的情况下,再度奇袭渔阳!
渔阳的盐铁,都是草原上的胡人极其缺乏的,因此柯比能的这个计划,在部落贵人会议之下,立刻得到了绝大多数的部落头人支持,面对这样的局面,扶罗韩只能是瞠目结舌,虽然非常不情愿,但是也不得不从大流,跟着柯比能的大部队一同转向,奔向幽州渔阳而去。
于是乎幽州边境突然烽火告急,驻守在易京的袁熙,一方面急切派人去向文丑沮授求援,另外一方面则是将情况汇报到了邺城……
………………………………
“啪!”袁绍手中的玉碗落地,摔得四分五裂,他怔怔的看着郭图,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眼角不由自主的抽搐着:“北路也败了?!渔阳被袭?!”
郭图低着头说道:“……启禀主公,只是小败……不过渔阳被袭,若是不就……恐怕是……”
袁绍倒吸一口凉气,忽然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不由得身形晃了晃,险些摔倒在地上,连忙用手按住桌案,定了定神,怒声说到:“显奕在做些什么!如此大好之局,竟不能守!逆子!逆子!”
就跟许多华夏家长一样,在看见别人家孩子表现优异的时候,总觉得自家的孩子的进步空间实在是太大了,总是会觉得熊孩子怎么落在我这里的感觉,就算是曹老板也不由得感叹一声生子当如孙仲谋……
因此当袁绍痛骂起自家儿子的时候,也忘了其实一开始的时候也没有给袁熙多少资源,再加上又忙着给北路的文丑沮授提供后勤保障,又怎么有空去规整地方,提升防御力量呢?
“主公……”郭图低声唤着,“……当下之局,还请主公速断啊!”
“不要急,不要急……”袁绍在案边坐好,以手支额,喃喃自语道,“……且让某思索一二……”
这不是北路面一路兵败的问题,而是袁绍整体战略失败的问题!
这个事件带来的后果,远远比死了一些人马来的更加的严重!
袁绍原本进军并州,执意要攻打征西将军,就是顶着很大的压力的了。正所谓“兵不可三调”,而现在不仅是第三次调粮,甚至是第四次调粮了,冀州士族的意见已经是根本毫不掩饰了,几乎天天都有人在议论着袁绍这样穷兵黩武,非明主之举云云,若不是田丰多少在其中调和了一下,说不定现在府衙之令都难以下达到冀州田亩之中……
不顾鲜卑人的劫掠,舍弃一段时间的渔阳盐铁,继续对征西将军斐潜的北路军进行作战,对于袁绍而言,若是可胜,做这样的牺牲也并非不可接受,但问题是依靠渔阳盐铁得利的冀州士族,又怎么会同意袁绍的如此举措?
调兵回援渔阳,那么也就等于是完全宣布了北路军战略彻底失败……
“此事……”袁绍撑着头,使劲按压着头上蹦蹦跳的太阳穴,低声说到,“……元皓知否?”
郭图摇了摇头,但是很快又说到:“……恐怕有心相瞒,也瞒不了多久……”
这种事情,捂盖子是捂不住的,就像是一坨屎拉在锅里,再怎样盖锅盖,也照样会有味道散发出来,再加上田丰也有他自己的冀州那个帮派的消息渠道,纵然郭图这边控制着军情谍报,但是一样遮掩不了多少时间。
现在,南路军完全崩溃,高览还未完全收拢好那些溃兵,北路军正面失利,又被偷袭了渔阳,也几乎是等于处于败退边缘,而中路……
可想而知,若是消息传开,袁绍要面对怎样的一个强烈的抗议**,原本进军并北,是袁绍携持攻克公孙瓒的大胜而强行推动的,而现在南北两路的溃败,将会让人对袁绍的用兵能力产生新的质疑,说不定就会有人讲袁绍只是命好,还有可能会有人将义的事情重新提出来,说若不是义奋勇,恐怕袁绍早就死于公孙瓒的马蹄之下,而袁绍却忘恩负义,转头就杀了义,自断根基等等……
都不用多想,袁绍都知道现在在冀州的这些士族当中,等着看他笑话的人不在少数。
袁绍脸色一会儿发青,一会儿发白,神情扭曲,而在一旁的郭图同样也是紧张万分,他对于这其中的利弊同样也是再了解不过了,看到袁绍紧张,他比袁绍还要更紧张。
郭图是豫州派,原本就和冀州派再争夺权力,而这一次因为袁绍执意打压冀州派的人,所以就扶持了豫州派的人上台。而郭图这个人,因为秉性的原因,太过于喜欢把持权力,所以他的人缘并不是非常好,即便是在豫州派内部,也不是很受欢迎,所以如果一旦袁绍准备再次向冀州派屈服,恐怕第一个跌落尘埃的就是他了。
如果袁绍这一次对冀州的打压失败,他必然跟着倒霉。因此袁绍这一次整体战略的失败,对他的打击其实也是非常的严重……
一时间,两个人都默然无言。
在节堂之外,天色已经是临近了黄昏。一轮夕阳西下,暗淡的在山梁之上坚持了片刻,便无奈的滑落了下去,只留下淡淡的红色霞光,显得是那么的昏暗无力……
第1443章 大德轮回
“取图来。”袁绍轻声说道,声音当中却显得有些低沉和沙哑。
“啊?唯!”郭图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之后,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连忙帮着袁绍将桌案之旁的书架之上翻找出地图。郭图的动作略有些慌乱,明明地图卷成一个长卷,十分的明显,但是郭图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能找到,反倒是将蜀将上的书卷翻得的凌乱之后,才再整正前方的明显位置看到了那一卷长条的地图。
袁绍没有在意,接过了地图之后,立刻将地图摊在了桌案之上。
郭图连忙在一旁的木匣之内找到了几枚涂着红色和黑色的小木人,将其按照现在的一些情报摆放在地图之上,让袁绍有更加直观的感觉。
袁绍双手支撑在桌案上,死死的盯着地图,看着红色和黑色的小木人,似乎在寻找着破局的方案,喃喃的念叨着什么,眼睛里面充满了血丝,一层细密的汗水从袁绍额头上冒了出来,撑在桌案上的手臂也不由得在颤抖着。
南路和北路得失败,让袁绍实在是觉得太失望了。
南路安排淳于琼,是因为淳于琼本身就是河洛之人,又在灵帝时期担任过西园八校尉,多少在河东河内一带有些声名,淳于琼走南线,正好可以用的上之前得人脉和关系,说不定可以直接策反一些河东的士族,达到兵不血刃的效果。
而北路,安排了大量的骑兵,由文丑为正,蒋奇为副进行统领,虽然文丑和蒋奇之间并不算是非常默契,但也不是仇敌,相互配合大体上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没想到蒋奇竟然就被斩杀了!
在北路重点安排骑兵,是因为袁绍也知道征西将军斐潜在并北阴山之地有大量的骑兵部队,所以必须要有骑兵进行牵制和攻击,而现在竟然连北部的骑兵对抗也落于下风,这让袁绍怎么能不失望?
虽然袁绍口头上一直在骂袁熙,但是实际上袁熙不管怎样讲都是自己的儿子,就像是许多家长天天叫着自家的孩子是熊孩子,然后就代表着外人可以也叫熊孩子?
郭图恭敬的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打扰了袁绍的思路。
袁绍放在地图上的手指不由自主的颤动着,原本寄希望于北路能够顺利突破,然后一同夹击并州,然后现在不仅没有存进,甚至还损兵折将,这样的结果实在太出人意料,任何人都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临战之前的战术推演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到这种可能。
事出突然,使得原本就捉襟见肘的袁绍,整个进攻并北的计划如今到处似乎都充满了让人触目惊心的漏洞,即使城府极深的袁绍,也有些慌了神。
“啊哈!”袁绍愤怒的将地图之上摆放的小木人横扫一地!
郭图在一旁吓了一跳,脸色煞白,大气都不敢出,锁着脖子,试图将自己身形变小一些,厅堂之内只剩下袁绍重重的喘气声。
不过袁绍毕竟还是袁绍,在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之后,袁绍总算是平复下来,似乎也下了决心,抬起头,只不过似乎是不过长时间的僵硬让袁绍一时之间直不起腰来,仿佛骨头和肌肉绞在了一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一抹痛苦从他的眼中一闪而过。
“公则,请元皓来。”
郭图楞了一下。
“快去!”袁绍一手扶腰,然后狠狠的瞪了郭图一眼。
郭图一个激灵,连忙应答下来,匆匆而去。
堂下的心腹护卫看着袁绍似乎腰痛,便请示要不要叫医师或是什么其他的人,袁绍摆了摆手,只是换了一个较为舒适的姿势坐在桌案之后,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田丰此时正在家中看书。
虽然说田丰和袁绍达成了一定的妥协,但是田丰心中也是清楚,因为之前造成的举动,导致他和袁绍之间的裂痕,不是一时半会之间可以弥补过来的,甚至有可能永远无法弥补。田丰奉命和冀州的这些士族进行沟通和协调,虽然完成了袁绍的要求,但是随后袁绍就没有任何的差事任命了,田丰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便待在了家中看书,平日也基本上不出门。
权利之间的斗争原本就是很微妙的事。
田丰清楚袁绍的想法。
袁绍想要的是一言堂,然而就选是大汉的朝堂之上,这么多年都没有能够形成一言堂,皇帝说话都要看一看大臣的脸色,袁绍凭什么以为他就能做到这一步?
这种事情,大家放在肚子里知道就是,妥协退让什么的,也不过是一时而已,最后的胜负还是要靠手段高低,袁绍这里,就当是看成是一个小朝堂的预演,也是未尝不可。
毕竟像是这样的政治上的争斗,一味的扯破脸,以砍头为要挟,是最下三滥的做法,否则董卓也不会到最后几乎是失去了全天下士族支持,到现在基本上所有人提起董卓,必然说的都是董卓如何残暴,如何不仁,如何叛逆,对他当年取得的那些功勋,几乎所有的士族子弟都表示,已经时间太久了,都忘了。
人言道,人老了,事情什么的都看得开了,所以脾气就变好了,而这样得说法,在田丰这里行不太通,田丰年龄大虽然,脾气也不见得有所衰减,这几天虽然说是在家中看书,但是家中得仆从什么得也是知道田丰现在心情不佳,所以做什么事情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稍微有所差池。
因此当郭图来道了田丰家中的时候,田家之中表现得非常得安静,就连树上的鸟雀似乎都不敢鸣叫,又或是干脆就是被仆从直接赶跑了……
田丰得知郭图来了,也并没有出来迎接郭图,而是依旧在书房当中看书,就像是要安心做学问,不问政事了一般。田丰能成为冀州名士,在学问上的造诣也是颇深的,但问题是田丰更看重的是在朝堂之上取得进展,因此并没有多少心思在学问上立言立德什么的。
袁绍让郭图来的意思,自然不是让郭图随随便便派个人过来传话,而是另有其意,郭图虽然称不上的顶尖的智谋之辈,但是多少还是能够领悟揣摩到袁绍一些的心思,因此便亲自等梦,见田丰没有迎接也忍着,反倒是笑眯眯的,似乎完全不在乎这些一样。到了书房的时候,见到田丰正在和幼子正在勘误一条经文,两个人似乎已经说了许久,桌案之上摊着好几本的经书。
“见过田公!”郭图一本正经的行礼道,似乎是完全不在乎田丰对他的怠慢姿态。
“哎呀!”田丰似乎是现在才看到郭图一般,连忙转头对着幼子说道,“还不向郭从曹行礼!”郭图有好几个职务,但是田丰似乎都忘了,只让幼子称呼其最低的一个职务。
郭图勉强笑了笑,说道:“免礼免礼……早听闻贵公子聪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郭图说的很勉强,田丰也自然不会把这一种奉承话当真,挥挥手先让幼子下去,然后才好整以暇的问道:“公则寻某何事?”
“田公,大将军有请。”郭图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田丰有些意外的看了郭图一眼。
郭图是什么心性,田丰自然也是清楚,这一段时间颇受大将军袁绍的器重,郭图便是越发的抖起来,什么时候见他对人这么客气过?
田丰上下打量了一下,看到郭图外表强作镇静,却掩饰不住脸上流露出一丝慌乱的眼神,不由得心中一跳,瞪着郭图问道:“究竟出了何事?”
郭图欲言又止,掩饰着说道:“大将军久日为见田公,特而相邀,并无大事……”
“公则,何来欺某也!”田丰不满的打断了郭图的话语,不容分辩的说道,“且直言说来,究竟出了何事!”
郭图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个事情早说晚说一样还是要说,而且当下田丰说不得又要重新被袁绍启用了,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的好,因此最后还是说道:“……幽州有变……鲜卑再袭渔阳……”
“什么?!”田丰瞪圆了眼,怒声道,“邪胡孽蛮,如此猖狂!”
田丰骂了一声,旋即又看向郭图,捋了捋胡须,说道:“若仅如此,大将军定不会召某……还有何事?”
“这个……”郭图眨眨眼,低声说道,“文将军落败,蒋将军……阵亡……”
“斯……”田丰手一抖,不小心扯下了两三根的胡须,长吸一口气,屏住了呼吸,半天才慢慢的吐了出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惊讶,还是因为扯了胡须有些痛,脸色铁青的呵斥道,“此等大事,汝要瞒到几时!”
知道事态紧急,田丰也再拿着什么架子了,跟着郭图到了大将军府。
不过到了大将军府之前,田丰却完全没有了之前在家中的惊讶模样,拄着拐棍缓缓而行,见到了旁人的问候还点头给与回应,一举一动都泰然有序,风度有加,反倒是一旁的郭图额头之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见到了袁绍之后,田丰缓缓行礼。
袁绍上下看了田丰一眼,呼了一口气:“见田公如此,某便心安许多。来,请就座。”
田丰谢过,然后在袁绍下首入座,整理好了衣服下摆,才缓缓的说道:“昔日见大将军执念颇深,失之清明,丰心甚忧也……如今见大将军目清神明,当知已去妄念,丰喜不自胜也!当为大将军贺!”
袁绍失笑,目光闪动,“田公倒是好说辞!”
田丰笑道:“不敢当。如今胡蛮当值繁衍之季,必不久战,若大将军将文将军撤回,胡蛮自去,渔阳当可无忧矣……渔阳既然无忧,冀州盐铁自然可用,与民生养些许时日,届时自然可再组大军,讨逆伐叛……”
袁绍面带笑容,听着,面上的笑容就像是挂上去的面具一般,精美但是僵硬,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吾等悬箪竭浆,远途而袭,离弃故土,原本已是艰难,正所谓‘飞鸟返故乡兮,狐死必首丘’……”田丰意有所指的说道,“如今征西鲜卑于幽北,远道而来,所携之粮不过旬月,纵然劫掠所得,也不弥损耗,正如人过壮年,虽有雄心,然体力渐衰,无以为继也。大将军只需谨守幽州,其寇自退。虽有失,然靖可保,不必过虑。”
袁绍明白田丰的意思,垂下了眼帘,遮挡住自己忍不住迸发出来的厌恶和恨意。到了这个时候,田丰依旧还是一个劲的说什么“故土”,什么“生养”,简单一句话就是让袁绍立刻撤兵为上。
“天下纷乱,如今百姓凶饥,若不早日平复,待战火绵延,经年不定,届时岂不府廪皆空,民不聊生……”袁绍低着头,没有看田丰,而是盯着自己的桌案上的地图,就像是俯瞰战场一般,缓缓的说道。
田丰笑道:“大将军感怀天下,慈悲为怀,实乃吾等楷模也!然逐鹿者,非力取一途也!昔日荆楚霸王,力拔山兮,所向披靡,然亦败于垓下!有千秋之谋,方有万世之业也……大将军自当风物远量,以谋而取,岂不甚善?”
袁绍仰头哈哈大笑,“田公果然谋划深远,老重持国……不过,若想以谋定邦,以衡轻重,还需田公多多襄助才是!”
田丰抚须微笑着说道:“但为国家计,大将军有令,丰焉敢不从?若大将军尚觉田某尚可一饭,丰愿再次北上幽州,驱逐胡蛮,为大将军扫荡敌患!使鲜卑胡蛮得知,大将军之威,不可轻悔!”
袁绍笑着摇摇头说道:“田公壮志,某亦佩服。然鲜卑些许跳梁之辈,焉需再劳田公大驾?值令文沮二人督办就是……倒是征西……迟早乃大患也,不知田公可有何策以对?”
田丰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关中三辅,水利失修,耕田败坏,加之董贼残暴,人土两失,已然不复初汉之盛也。山西之地,贫瘠无比,不耐耕作,又无特产,何必劳师动众,兴师而伐?如今大汉火德,火燃久也,自有烬生,故而有黄巾之乱,然灰烬飘零,无有根基,虽为纷扬,终究尘定,因此黄巾之盛于一时,然败也速,其天定也,乃土德不得克火也。土尽则金生,故当下之时,征西之盛,属金之兴也!然金者刚则者,不耐其久,大将军身处北方,正为水兴之地,水则善柔,当属龙腾于海,正符大将军之势也!大将军如今以水击金,乃逆取之势也,故而有败。圣人言,上善若水也,大将军可南联诸侯,兼容并蓄,以柔而取,待征西气运衰竭,届时权柄在手,大汉上下莫敢不从,区区窘迫山西之地,些许胡蛮之兵,岂能与大将军争辉?不知大将军以为然否?”田丰原本不屑于什么谶纬之说的,但是为了妥协,依旧选了一些应时应景的好话来说。
袁绍听了,显然心情舒畅了许多,颇感兴趣的问道:“如此说来,吾军当树玄青旗,改服之色,承水之德,以应运之?善!便依田公就是!”
“大将军英明!”田丰连忙一锤子敲下去,就算是敲下了跟脚。
两人坐在堂内,相视一眼,不由得都笑了起来,只不过真不知道这笑容之中,有几分的真,有几分的假……
第1444章 金银外交
人和人之间似乎确实是有相性的,有些人似乎和谁都谈得来,唯独只和某某人谈不来,又有人只和某个人谈得来,其他任何人都谈不来。
莫名其妙之中,似乎也有着冥冥天意。
许攸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许攸大体上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或许是因为说话太直接,或许是因为贪婪太功利,又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许多人为了表示自身的清白无瑕,也不愿意和许攸太过于接近,致使自己沾染上什么铜臭的味道。
不过许攸对于这个事情,基本上毫不在乎。在许攸的观念里面,旁人对于他的评价有几个五铢钱的作用?嗯,对了,现在都是征西铜钱了……
劣币驱逐良币的前提是,劣币和良币必须同时在市场内流通,然后也同样作为商品一般等价物来使用,具备同样的结算功能,然后劣币就会逐渐的驱逐良币,导致市场上充斥了大量的劣币……
但是有个词叫做物极必反。
当劣币大规模的泛滥,导致市场经济遭受到严重破坏的时候,不管是官府还是民众,都亟待着一种改革和变化,来让商品经济重新恢复活力。因此当董卓大规模的铸造劣质五铢钱,然后在斐潜的带头之下,各地诸侯忍不住都投入了印钱大业之中后,经济市场就被劣质的五铢钱完全摧毁了。
五铢钱,铸造工艺其实并不复杂,防伪功能更是几乎等于没有。想想看也是,大汉王朝成立了三四百年,然后使用了三四百年的货币,没有任何重大改版,还指望着各地诸侯能够老实巴交的不钻空子?
谁也不是傻子,再加上又都处于需要庞大开销的时间点上,铸造劣质五铢钱掠夺民间财富,就成为了各地诸侯之间都心知肚明,秘而不宣,但是又广而皆知的秘密。
在这样的情况下,五铢钱的价值迅速的跌到了冰点,有大堆的人要用,却没有人愿意收,就像是后世买一包草纸要带一袋子的纸币一样,毫无价值可言,市面上也就渐渐的如同一潭死水一样,许多货物无法流通,有的或许还可以储存,有的便只能是看着一天天的腐坏……
在这样的情况下,征西将军斐潜因为庞大的商队流通性,带来了新的替代货币,用竹纸制造的交子,暂时性的成为了新的信用货币单位,反正许多大宗货物都是和商队进行交易,所以接纳交子作为一般等价物也并非完全不可以接受的事情。
但是随着征西地盘的扩大,交子在体制上过于超前,不论是保存性还是使用性,都有些限制,因此征西将军斐潜又推出了新的货币系统,借着交子在前期的铺垫,各地商贾也就自然而然的接受了更加让人觉得放心的金银铜三级金属货币。
就像是一个国家发展久了,通货膨胀总是避免不了的,市场上流通的货币面值总是越来越大一样,大汉王朝三四百年,民间早就需要一种超过铜钱价值体系的货币,但是以往的汉代官员,只懂得一股脑的制造什么当十,当百,甚至当千的铜钱,除了增加剧烈通货膨胀和让各地诸侯大捞一笔之外,并没有任何的作用。
嗯,或者换一个角度来考虑,这些古代经济学家未必不懂要使用金银,但是为了能够保持一个随时可以收割一波韭菜的手段,所以……
不管怎么说,现在征西的金银铜币,刚好是适应了市场的需求,又符合汉代人民一贯以来的价值习惯,因此比交子更加的受欢迎,因为重量之上也算是不足量的货币,再加上精良的压制工艺,导致仿制的成本很高,一时之间就算是有心仿造,也不太容易仿制得出来。
再加上五铢钱的前车之鉴,许多商户都学乖了,但凡是劣质货币一律拒收,这样也无形当中帮助了征西钱币的流通铺广,甚至在冀州等士族豪右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成了气候,成了一种习惯,想要改,都不容易了。
大汉经济,分为两个大区,一个山东,一个山西。山西自然是以关中弘农之地为主,而山东则是冀州兖州豫州为重,然后山西那一片就不说了,山东这一块因为兖州豫州这一段时间都在征战,冀州又因为和公孙瓒交战,也没有腾出手来管货币这个事情,而豫州一侧的荆州,有算是半个征西老家,对于征西货币也欣然接受,导致等到冀州士族豪右才想着过两天再处理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市面上基本上所有的商户都接受了征西货币。
然后一些聪明的人,比如像是许攸这样的,就发现了征西金银铜货币之间的利润差价,便迫不及待的开始进行原始的金融货币投资起来,用铜币去换金银币,然后再用金银币再冀州等地方换铜币,虽然一年之内只能跑一两趟,但是其中接近50%的高利润也让许多人为之疯狂。
许多人都觉得征西将军斐潜指定的金银铜币的兑换比例,简直就是傻子一样,然而包括许攸在内的许多人都没有想到,其实这就是征西将军斐潜留下的一个大坑。凭借着在阴山之北新发现的金矿,征西将军斐潜可以借着奴隶开采,获取近乎于低廉的金银,然后加上水力压制,就可以出产大量的金银币,完全可以无视兑换比例的这些差价亏损,然后又借着这些投资者的手,无形当中扩大了货币的流通速度和使用规模……
因此喜滋滋天天点着金银币的许攸,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则成为了征西斐潜的在经济战争当中的助手。
当然,就算是许攸知道这一个事实,许攸也会毫不在意,因为在许攸看来,世间万物都为虚幻,唯有金银才是最为真实。
“郎君……”许攸的管家笑着见牙不见眼的走到了堂下,禀报道,“蔡昱蔡郎君求见……”言毕,递上了一封名刺。
“蔡承熙?”许攸伸手接过,根本不看正面的落款,熟练的将名刺翻转到了后面的附页上,然后上下看了一眼,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快请!快请!”
许攸忽然瞄了一眼管家,说道:“你这个老货,是不是又收了蔡郎君的好处?”
管家眉毛跳了跳,下意思的想要摇头,却看到许攸盯着自己,只能是无奈的从袖子里面掏摸出了一个钱袋,放到了许攸伸出来的手中。
许攸颠了颠钱袋,然后大概估摸了一下数量,然后打开钱袋,从中拿了几枚,然后又将钱袋丢给管家,说道:“什一又不多,干什么每次都躲躲闪闪的……下次自觉些,真是,还不赶快去请蔡书佐来……”
什一税,怎么能算是多呢?
难道不晓得是因为自己这些人才有这些好处,这些收入,取十分之一来奉献给自己有什么问题么?
为什么这些人就不会自动自发的缴纳?
“见过子远兄!”蔡昱见到了许攸,一副自来熟的模样,拱拱手见过礼,笑着说道,“看子远兄气色如此之佳,莫不是又做了什么大生意?”
许攸哈哈大笑,浑然没有汉代大部分清流羞于言铜的忌讳,说道:“就是托主公之福而已,不算得什么的……”
蔡昱说道:“早就听闻子远兄深受大将军器重,如今一见,果不其然!”
许攸哈哈大笑,伸手邀请蔡昱喝茶。
两个人闲扯了一会儿,蔡昱才说道:“子远兄,不知大将军欲采购何物?若是小弟可以帮得上的,自然也忘不了子远兄的好处……”
许攸看了一眼放在桌案一旁的名刺,从桌案下方取了一块布匹的样品递给了蔡昱,笑着说道:“皆为大将军帐下之臣,自然都为大将军分忧……嗯,其实大将军所需……大量玄青色布匹,嗯……极其大量……至少需要千匹以上!若是承熙贤弟有办法弄一些来,这价格么,好说,好说……”
许攸有个特点,拿人钱财了必定会给人办事,这个特性至少让人放心不少,不像是后世的某些人。当然,大将军袁绍需要很多物资,玄青色布匹只是其中的一种而已,不过因为数量需求很大,所以许攸也不介意透露给蔡昱,让他从其中分一杯羹。
“玄青色布匹?”蔡昱皱眉说道,“怎么特别需要玄青色布匹?其他颜色不可么?”
水德,色尚黑。但是绝对黑色的,在古代并没有,绝大多数便是玄青色,因为在汉代染色工艺的问题,无法像后世那样有比较鲜明且纯粹的颜色,因此,青色大多数时候就是蓝紫,或是蓝黑,是属于比较深沉的颜色。
就像是荀子所言,青,取之于蓝,这里的青色是属于蓝紫色,而又有说青青子衿的学子衣袍,这个青色就是蓝黑色。因此青色布匹并非特定的一种颜色,而是代表比较深沉的一种偏于蓝色光谱的混合颜色,而玄青色,基本上就是确定指深蓝黑色的这一种了。
因为汉代染色工艺的局限性,玄青色的布料又不好染,又容易褪色,所以穿久了渐渐便成为了浅色,因此当袁绍要搞形式主义的时候,便需要大量的玄青色布料,上等的要给官员,差一些的给兵卒,虽然说玄青色是民间常备的,但是一时之间需求量太大,也是一件难办的事……
“其他颜色都不行!”许攸否决了蔡昱的建议。许攸喜欢钱,但是同样也要达成袁绍的要求才行,因此价格上可能会吃回扣什么的,但是至少材质上不能差太多。
“这是为何?”蔡昱不能理解。
许攸眼珠动了动,说道:“这……这某如何能知……”
“……”蔡昱熟练的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璋,说道,“某新得一枚玉璋,因位卑不敢擅用之,特此敬献于大将军,还烦请子远兄代为呈禀……”
玉璋,玉圭,都是祭祀用品,爵位不同而有不同得规格,不是普通人能用得,所以蔡昱这样说也没有任何得问题,至于许攸会不会真的将这个玉璋献给袁绍,那就不是蔡昱关心得事情了。
许攸眉眼都展开了,接过了玉璋上下端详着,啧啧称赞道:“承熙贤弟如此忠心耿耿,某自当禀明大将军……其实大将军如此大量采购青布,乃为行水德也……此乃机密之事,承熙贤弟万万不可传于他人之耳……”
蔡昱自然是连忙答应,然后心中不由得一动……
………………………………
“噗……咳咳,水,水德?”王铭正在喝茶,听了蔡昱得话,一口茶汤顿时喷了出来。
蔡昱皱着眉头,虽然有些嫌弃王铭如此行径,但依旧还是点点头,表示王铭听到的是真的。
“大汉是火德啊!”王铭压低了嗓门,叫道。
蔡昱点头。
“火德啊!”王铭再次强调道。
“我知道,你叫什么叫……”蔡昱掩着嘴,低声说道,“据说火盛则生土,故而有黄巾之乱,然后土尽则金生,因此有征西之盛……然火德未衰,土已尽势,故而金不可久……”
“所以大将军欲取金生水,然后水克……”王铭皱着眉头说道,“这,这……真是……真是……”王铭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感觉。
“如今之局,有差别么?”蔡昱嘿然说道,“某只是想说,这个事情,要不要告知……嗯?”
“这个……”王铭琢磨着。王铭明白蔡昱的意思,毕竟这个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若是按照小的来说,这个改尚水德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大汉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改了好几次德了,再改一次也不算是什么问题。
要是要从大的角度来说,那就问题大了。
因为汉代大多数人都比较相信一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所以五德轮回之说也大有人信,而现在袁绍表示要改为水德,这对于很多人来讲,就是一个信号。
“报!”王铭说道,“某这就联络人员,将此事上报!”
第1445章 五德之说
上党,壶关。
原本以为即将到来的一场战,并没有如期抵达,让上党壶关的兵卒松了一口气,但是袁军依旧在太行山的山寨之中没有退去,似乎随时准备着继续攻战。
袁绍究竟有多少家底,可以支撑到什么样子的程度,斐潜并没有确切的把握,毕竟当下的战事也没有什么系统数据可以查阅,可以知道袁军储备和士气的变化,一切都依靠着个人的判断和对于局势的预测。
太原城定,吕布杀了陈宫之后就待在自家府邸之中,也不出来,张辽去求见了几次,都是不见,也不见其他的人,就是闭门不出。
高顺在校场埋头练兵,也是一副不问凡间俗世的模样,至于其他几名将校,要么待在家中,要么就是带着几名护卫到山里去打猎……
在这样的情形下,斐潜一时之间也不好去见吕布,召唤他来么也不好,索性干脆冷处理,交代了崔均多加注意之后,便带着人马先赶回了壶关,毕竟上党壶关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只有将袁绍彻底击败,许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毕竟就像是一句话,业绩治百病。没业绩的时候什么问题都是大问题,有业绩的时候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
不过现在袁军的状况让斐潜有些琢磨不定,是原先设想的袁绍后方出了问题,还是袁绍在什么地方憋着坏,准备阴一波?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一封书信揭开了谜底。
当下斐潜的情报网也是铺设的比较开了。当然,还是局限在大河南北,对于南方来说,一个是没有人去,另外一个原因是就算是有人愿意去,也要通过一片交战的区域,十分的危险,因此斐潜对于现在袁术和孙策的情况,也就只是知道一个大概而已,具体什么的还是非常的模糊。
相比较南方的空白,北方的情报就相对来说比较完善了,像袁绍在邺城做出的这个举动,在经过了辗转传递之后,通过安插的人员和商队之间的接力,很快的就传到了斐潜这里。
当然,这个很快只是相对而言。
就算是再快,书信辗转,在路途上也花了接近十天的时间……
不过,依旧是很有价值的。
当斐潜得到了这一封书信的时候,竟然也有些哑然失笑的感觉。
五德终始说在春秋战国时期的时候还有一定的市场空间,但是被汉代几个皇帝玩废了之后,也就没有多少人还吃这一套了。
那么现在汉代是代表着什么德?
很多人都知道,大汉是火德,但是实际上大汉王朝最开始的时候是水德,色尚黑,和秦朝一摸一样……
五德终始说,大体的意思就是说,历史的演变始终离不开五行的相生相克,而且是周而复始的循环。
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每个朝代都对应着不同的五行,凡是后面朝代推翻前朝,就必定是新的五行克旧的五行,当然这是邹衍的理论,也被当时很多的王侯所认可。
秦始皇是很信五德始终说的,虽然春秋战国时期大多数王都在打来打去,也有许多国家,但是绝大多数人还是认为周朝是正统的王朝,因此周朝是火德,秦灭周之后,秦朝就应该是水德,这样才叫顺应天意。
所以秦始皇什么东西都往水上面靠,比如他们的服饰颜色,水尚黑,于是秦国上下普遍以黑色为主色调,包括秦军将士、武器、装备,还有秦始皇的龙袍,都是清一色的黑色。
那么很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既然说刘邦推翻了秦朝,建立了汉王朝之后,按照五德终始说,应该就是以土克水,尚土德才对,然而在汉代的初期,刘邦并没有这样做,而是继续尚水德,而且还给自己硬生生的在原本神灵四帝之中挤进去一个位置,成为黑帝的化身。
难道是刘邦是个流氓,所以不懂这些?
错了,刘邦其实是个懂文化的流氓,所以刘邦这样做,是出于重要的考虑。刘邦推翻项羽,依靠的并非他原本从荆楚带出来的那些人马,而是整个关中的老秦人。
不错,刘邦是楚人,他被封汉王的时候,手里的10万人几乎都是楚、魏、韩一带的人。不过,凭这点儿人是不能和霸王项羽抗衡的。在刘邦暗度陈仓,袭取三秦的时候,他几乎收编了整个关中的秦人,甚至包括后来在乌江边抢到项羽尸体的那5个将领,全是秦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秦人恨急了项羽,因此秦人支撑了刘邦在楚汉战争中汉军的主要军事力量和后勤,所以其实刘邦和项羽争夺天下,其实最主要还是依靠着秦人,要不然垓下十面埋伏的时候奏响了楚歌,难道刘邦就不担心自家的兵卒也同样思乡,无心作战?
刘邦和项羽争天下,在一定的程度上来说,实际上是秦人和楚人的再一次争霸,因此刘邦在建立汉朝后,毅然将国都定在了长安,因为只有在长安,才有办法直接管辖住这一帮子秦人,然后不断地将天下大郡豪右迁往三辅,一方面是为了地方的稳定,一方面也是不断的往关中掺沙子。
就连杀韩信,其实也是因为害怕秦人再次做反,因为当时统领这些秦军的主帅,就是韩信,一听到有人蛊惑韩信,顿时跳了起来,毕竟这些秦人似乎也更信服韩信……
所以,刘邦选择了继承秦朝的水德,来拉拢这些秦人的心,然后在汉武帝的时候,汉武帝果断不能忍,便改成了土德。
然后到了王莽同志的时期,为了证明自己是受命于天,是采用了周朝的禅让制度,王莽便说自己是继承了周朝的火德,便重新改土德为了火德。
刘秀呢,一开始势力小,也不敢公然反对王莽同志的火德,干脆就趁势而上,借机大做“火”字文章,为“有火自天,流为赤乌”“火为主”等图谶之言,然后再推翻了王莽之后,也都说顺口了,干脆也就没有改,直接沿用了火德,一直到了现在。
可以说,其实到了王莽后期,五德终始说已经逐渐没有了市场,大多数的政治家都知道其实这个东西就是一个幌子而已,王朝更替和什么德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在汉代之后,也渐渐没有人提这个事情了,至于穿什么衣服,色尚什么颜色,都不太在意,所以汉代之后的华夏人,依旧很喜欢红色,其实就是从汉代火德开始留下来的基因沉淀。
在这样的情况下,袁绍依旧要搞一个什么水德就有意思了。
“来,这个情报有些意思……”斐潜将冀州的消息递给了贾衢。
“此……此乃大不逆也!”贾衢愤怒的将情报拍在了桌案之上,言辞愤慨说道,“昔日以承制矫诏,今日又推行水德,此叛逆之举!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贾衢毕竟还是年轻一些,虽然这些年也是经历了不少,但或许是并州人本身就比较直爽,又或是真的对于袁绍的这样举动十分不满,于是乎表现出了强烈的反感情绪。
“汉之有汉,乃礼之序也!”贾衢摇头叹息说道,“如今天下纷乱,不求和同,反而逆异,如此行径,其能长久!大汉袁本初,终究为路人!”
斐潜看着,却笑着说都:“某看袁本初此策也是迫不得已……到也可以说是一个上策,可谓一举数得,可保声名不堕,又可解释外败之因,可拢内乱之民,还可安抚士族子弟之道……只不过么,未必将来也是一个良策罢了……算了,袁军要退兵了,不知梁道可有什么想法?”
站的位置高了,斐潜看到得并不是这个策略本身,而是策略推行的意图,用处,以及未来演变的方向。
袁绍不清楚所谓五德终始说的真假么?
未必,但是对于袁绍来说,这个说法确实能够让他有一个梯子可从之前架高的地方下来了,所以也就管不得下来之后,这个梯子会不会掉下来砸到自己脑袋上……
袁绍的这个策略,从当下的效果来说,确实也不失为一个比较好的举措,就像是斐潜所说的那样,因为袁绍在征讨并州这一件事情上卡住了,下不了台,因此需要一个保全袁绍他自己的名声的一个说法。
就像是阿q那样的人物,也是需要面皮的,纵然在人前被扯得稀烂,在人后也需要寻求一些心理安慰,更不用说像袁绍这样十分要面皮的大人物了。
攻打并州失利,连老巢都被太史慈捅了一刀,这样的情况让袁绍怎么给出一个交待?不给交待的话,以后还有没有人会愿意跟着袁绍一起走?
不是败给了征西,而是败给了天下的气运走向,所以当下的失败也就成为了一种可以接受的结果,毕竟金盛则生水,就会轮到水德兴旺了,未来还是相当的可期的么……
因此这样的一套理论,转移了冀州士族子弟的视线,大体上挽回了袁绍的面子,让其不至于退兵退得太过于难看。
“主公言之有理!”贾衢也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具体的兵事之上,“若此一来,袁军必定布疑兵,徐徐而退……而山道之中,兵卒追击也是不易,稍有不慎,恐中其伏……嗯,主公,是否可以让凌校尉领小部兵卒,沿途追扰……”
贾衢说的没有错,既然这一份情报能够辗转到了斐潜的手中,想必袁绍撤兵的命令也是到了在壶关山寨当中的逢纪手中,作为历史上也算是有名的谋士,肯定不会乱糟糟的立刻什么都不顾的撤兵,必然是会留些疑兵,甚至也会挖几个坑……
因此大规模的派人马追击,在太行山这样的区域,也未必能有多少的效果,还不如像贾衢建议的那样,将凌颉派遣出去,能捞多少便宜就捞多少便宜。
“如此也好……”斐潜思索了一下,然后点头同意了,毕竟凌颉这一段是因为龚俊的死也是颇为低沉,若是给他一个机会发泄一下的话,也是让他丢下包袱,重新振奋的一举两得的做法,“不过,需和凌校尉交待清楚,且记不可强求,莫再蹈覆辙!”
贾衢领命而去。
贾衢走了,斐潜重新将袁绍的这一份情报拿过来又重新看了几眼,想到了一个事情。袁绍搞这个五德终始说也给斐潜提了一个醒,袁术和袁绍两个人的举动,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恐怕是多了一些变化。
袁术在历史上被曹操揍得叫爸爸,然后只能转头去欺负江南那一块地方,要知道在汉代大多数人观念里面南方潮湿闷热,虫子野人一大堆,瘴毒什么的更不用说了,不是什么好地方,所以袁术取南方之地,其实也是被迫的,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袁术为什么会提出称帝呢?
曹操的魏书之中,也是写明了袁术只是“僭号”,并没有正式称帝,甚至连具体称了什么号都没有写清楚,然后话题一转,只是大加渲染袁术的奢靡和残暴,就像是描写纣王的用词差不多,对比一下刘备和孙权称王的详细描写,大体上可以猜测出来实际上袁术的所谓称帝举动甚至比刘备和孙权都要小的多……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其实袁术在历史上的想法,恐怕也是和当下的袁绍差不多吧?借一个由头来巩固一下已经是有些分崩离析的内部统治。“我才是正室……不对,是正统的名号……”袁术多半想用这样的方式来挽回孙策的心,然而变心的男人和出墙的女人一样,对于原配做出的任何举动,都会觉得厌恶和不耐。
可是谁能想到,气候在这个时候翻了一个身,冰线南压,导致原本属于热带或是亚热带气候的江南地带,变成了更加适宜人们居住的温带气候,而原本经济发展的重心,冀州兖州青州一带,则是天灾**凑到了一起……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孙家的气运才算是最好的吧?莫非还是应了那句老话,生活要过得去,果然是……咳咳……
这样考虑的话,袁绍现在推行的五德之说和袁术当时的正统之论,其实相差并不大,恐怕只是为了维护自身的权威和声望,才不得不推出来的一项举措而已。
那么,是不可以利用一下?
就像是当时曹操抹黑了袁术一样……
第1446章 父子之问
许昌城中。
原本名为许县,因寄希望于汉昌,故而改名为许昌。
曹操坐在华盖车上,缓缓的沿着北宫前的长街而行,脸上的神色不阴不阳,让人无法神态上探知其内心的想法。
曹操刚刚觐见过了汉帝刘协。
整个过程么,不见得有多么的愉快。
刘协不满意所批复的政务都是一些什么民生杂事,他希望能够了解更多,知道更多,也同样不希望天天宅在宫中,而是想要出宫出城,看一看大汉百姓,看一看周边郡县……
若是平常世家,有这样一个心怀进取的子弟,作为长辈恐怕大多都会高兴和配合,然是对于曹操来说,刘协表现出来的这些愿望,却并非是一个好事情。
或许,在曹操心中,后世的宅男,才是最佳的皇帝人选。反正就宅在宫中,没事就点个外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求又低,二次元就行,三次元都看不上……
“停下!”
曹操一眼瞄到了在街道一旁避退谦让的董承,出声道,“董君侯,这是欲往何处?”
董承没想到会在街道之上撞见了曹操,想要躲避的时候也已经来不及了,毕竟北宫大街畅通无比,稍微有些碍眼的动作都是非常的明显,只好干脆下车在街道一旁避退,期望曹操没注意,就这样直接过去就好了,没想到曹操哪里会轻易放过他,径直向他询问。
“启禀曹公,这个……在下新得了几尾渍鲐,味道鲜美,不敢独享,便取之敬献陛下……”董承低着头,拱手解释道。
“哦?”曹操笑着,小眼咪咪,“董君侯如此有心,真乃臣子楷模……渍鲐位于何处,可否一观?”
“这……这是自然……”董承当然无法拒绝,“来人,将漆盒呈给曹公过目。”渍鲐,就是用盐腌渍得鲐鱼。鲐鱼就是小青花鱼,或许不同地方有不同得叫法,但是在汉代,因为有个词叫做鲐背之年,因此很多人也认为吃这个鱼能够长寿,是一种美好的象征。
曹操盯着董承,半响之后才收回目光,然后缓缓的打开了漆盒,漆盒之内在一层青盐之上,四条鲐鱼交错摆放着。
曹操伸出手指在鲐鱼身上按了按,然后又扒拉了一下铺在漆盒底层的盐,似乎漫不经心的问道:“不知董君侯,此鱼如何得来?”
“启禀曹公,于市坊之内购得……”董承拱手说道,“幸得曹公治理有方,百业兴旺,如今市肆之中,物品颇丰,实乃百姓之福也……”
“哈哈,此乃陛下洪福,诸位勤奋,”曹操盖上了漆盒,笑眯眯得说道,“某不敢居功……陛下如今在宣明殿……董君侯可自便……”
董承一边连忙令人接过漆盒,一边朝着曹操拱手致谢。
曹操微微颌首,然后下令继续前行。
董承躬身恭送,等到曹操一行走远了,才长长得呼了一口气,说道:“走,去觐见陛下……”
走出了一段路程之后,曹操忽然敲了敲华盖车得护栏,在一侧的护卫立刻贴近上来,只听到曹操低声吩咐道:“去市坊查探一下,这几日有没有新至渍鲐出售……”
护卫立刻领命,脱离了大部队,转向东市而去。
在华盖车上充当御者的曹昂不由得问道:“父亲大人,这是……”
曹操瞄了一眼曹昂,原本不想说,但是又觉得这种事情还是需要教导一下,省的曹昂不知道将来怎么处理,所以最后还是说道:“……今日觐见陛下……陛下言辞多及冀豫大事……”
曹昂有些茫然,没有能够反应过来。
曹操看了曹昂一眼,虽然清楚曹昂还没有想明白,但是既不继续解释,也不着急,就这样半睁半闭着眼睛,端坐如山。
曹昂皱着眉头,一边握着拉车的马缰绳,一边思索着。陛下谈论冀州豫州的事情和市场上有没有什么新到的渍鲐出售有什么联系?
车声沥沥,快到曹府了,曹昂忽然兴奋的转过头来,刚想说话,却被曹操瞪了一眼,曹昂连忙将话吞到了肚子里。
曹府中门大开,曹操车马一行直接进了前院。
曹昂率先跳下了华盖车,将车辆上的脚蹬放到了地上。曹操扶着栏杆下了车,往中堂而行,示意曹昂跟上。
到了中堂之后,仆从上了清水铜盆,先净了手面,然后再上了茶汤,曹操才挥挥手让仆从退下去,转头对曹昂说道:“听闻汝与安民,今日求学于文若,可有此事?”
曹昂还以为曹操会继续刚才的话题,却没想到曹操忽然换成了这个问题,不由得楞了一下,才应答道:“启禀父亲大人,正是如此。荀侍中家学传承,又博才众长,昂经学所惑,均得其解,实乃获益良多。”
曹操点点头说道:“经学渺如烟,瀚如海,纵生不得全也……须知取舍,方为进学之道也……”
曹昂眨了眨眼,说道:“嗯,谨受教。”
曹操看了曹昂一眼,知道他未必是明白的,只不过是习惯性的先答应了下来而已,但是曹操也不想戳穿或是追问他,便说道:“汝母于后堂,且去请安吧……”
曹昂并非是丁夫人所生,却是丁夫人从小带大,不是生母却胜是生母,因此听了曹操的话,也是期盼,于是便站起身,拱手行礼,然后告辞往后堂而去。
堂外的阳光照耀在曹昂的甲胄上,闪耀着鲜亮的华光,就像是年轻人的活力,总是在不经意间散发了出来一样。
曹操看着曹昂远去的背影,捋着胡须,沉默着,半响忽然哑然失笑,然后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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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董承叩见陛下!”董承朝着刘协拜下。
“爱卿请起。”刘协伸出手,虚扶了一下,然后吩咐道,“取锦团来,给董爱卿垫上。”
汉代是跪坐的,因此有个锦缎垫子,总是比跪在硬邦邦的木板上舒服一些。
刘协现在已经渐渐的长开了,眉眼之间,稚气渐消,英气渐发,颇有几分神采。可以说汉代的几个皇帝都长得还可以,天庭饱满,眉眼明朗,想想也是自然,毕竟多少年的自然基因优化而来,基本上来说还算是有些地位的皇室宗亲,歪瓜裂枣的不是完全没有,但是毕竟概率小了一些。
现在的刘协,眉眼之间颇有几分当年汉灵帝的风采,让董承心中也不免生出了几分的感慨……
当年汉灵帝也是勤奋过一段时间的,只不过不知道是因为发现懒惰比勤奋更加舒适,又或者是在前进的道路上遇到了沉重的打击,又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反正最后变成了天下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不知道眼前的这一位,能在这一路荆棘的道路上前进多长,多久……
“怎么?”刘协看着董承似乎有些走神,不由得笑道,“董爱卿,可有何事?”
“……”董承回过神来,连忙致歉,说道,“臣见陛下,宛如先帝风仪,不禁恍惚,殿前失仪,还望陛下恕罪……”
“无妨。”刘协挥了挥手,说道,“爱卿不必如此拘束。不知爱卿此次所携何物?”
“今日之物,乃东海之产……”董承谢过了刘协,然后令人将装了渍鲐得漆盒敬献上来,然后将这些渍鲐的产地讲述了一下,甚至还给刘协描述了一些东海的风光和地理。
董承将其女敬献到了宫中,因此从某种角度来说,董承还是刘协的长辈,因此两个人之间多少是有一些亲切感的,再加上董承着意小心照顾着刘协的情绪,自然两人交谈甚欢,一时之间大殿之内倒也气氛融洽。
“未曾想天下如此之大,竟连此鱼也有如此讲究……”刘协看着漆盒里面的鲐鱼,想象着董承言语之中当这些鱼繁殖之时,逆流而上的情形,不由得有些感慨。
“陛下……”董承看着刘协,拱手说道,“此鱼逆流而上,虽知道难,亦无退意,盖因皆竞而取,因惰而殆也……”
刘协渐渐的收了笑容,然后缓缓的点了点头。
董承也点了点头,笑了笑,拱手告辞。
刘协下了大殿,让人端着漆盒,往后宫走去。
小黄门在一旁弯着腰问道:“陛下……不知陛下欲至何处?奴婢好做安排……”
刘协脚步不停,说道:“去皇后处。”
“唯……”小黄门迅速退下,然后旋即就有侍从高声喧道,“陛下摆驾坤宁殿!”
皇后依旧还是伏寿,虽然说这两年宫中新进了不少新人,但是刘协对于跟着自己从苦难当中一步步熬出来的伏寿,还是多少有一些患难夫妻的情感。
伏寿得到了消息,连忙出了坤宁殿门口来迎接刘协。
刘协服气伏寿,便顺手牵着她往殿内走,两人坐下之后,便让人将董承进献的漆盒取来,摆放在桌案之上。
刘协看了看伏寿,伏寿会意,抬眼看了一圈,吩咐道:“都下去吧,陛下累了,需要歇息一阵……”
“陛下……”伏寿见这些宫女和太监都退下了,才低声说道,“这些都是跟着我们多年的老人了……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刘协叹息了一声,站起身,将漆盒拿在了手中,“……小心些总是没坏处的……”
“……”伏寿默然,没有反驳,帮忙刘协将漆盒掀开,然后拨弄了一番鱼和盐,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不由得疑惑的抬头看着刘协。
刘协也有些疑惑,皱着眉头将董承的话前前后后又想了一遍,忽然有些恍然,将原本放在一旁的漆盒盖子取了过来,翻转过来细细察看,摸索着漆盖内部的锦缎,然后面色一喜……
伏寿连忙取来了针线盒子,将锦缎缝线挑开,从其中取出了一叠绢帛,递给了刘协,然后一边又用针线将锦缎重新缝上,一边看着正在阅读绢帛的刘协。
“逆贼!”刘协脸色变得铁青,甚至都有些扭曲起来,“逆臣贼子,亡我大汉之心竟如此猖獗!”
“陛下!”伏寿连忙说道,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
刘协会意,喘息了几下,闭上眼,将绢帛递给了伏寿。
伏寿接过上下看了几眼,也忍不住轻声低声而呼,原来绢帛之上,便是写了些近期天下的变化,其中最为让刘协夫妇在意的,便是袁绍在冀州改尚水德的事情了……
刘协身处宫中,不通消息,这个事情他和曹操提过了几次,曹操要么就是推诿,要么就是取了一些不干痛痒的事情来糊弄,几次下来,因此刘协要得到外界一些真正重大的事情并不容易,所以这样几次下来,刘协便不再和曹操继续交涉,而是暗中托付了一些相对来说比较靠谱一些的大臣收集动态,比如像是董承,然后偷偷的送进来,不至于完全就是一个被曹操遮蔽了双眼的瞎子。
“好一个水德!”刘协实在是按捺不住,站起身,背着手,在堂内转着圈子,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朕……”刘协停了下来,幽幽得说道,“朕原以为,曹孟德忠心社稷,可托大事,如今看来……唉……袁贼改尚水德之事,其定然早知,却无只言片语禀报于朕!其欲瞒乎,其欲欺乎?其心可诛!”
“陛下……”伏寿试图劝慰,“或许此事过于忤逆不道,方未禀报……”
刘协摇了摇头说道:“曹孟德自幼与袁贼交好……”
“自朕登基以来……”刘协压低了声音,缓缓的说道,“勤学经文,询明政务,纵然衣食无着,亦不敢有片刻松懈,唯恐误了大汉朝纲……可是,可是!奈何,奈何啊……”刘协仰首望天,委屈和愤怒交织在一处,不由得在心中喃喃的念叨着:“父亲啊,我已经如此努力,为何这些臣民依旧不认可我,依旧要反对我……为什么,为什么啊……”
刘协仰头,仰了许久,却没有任何人给他一个答案,最终低下了头颅,将满腔的愤懑,化成了一声幽幽的长叹……
第1447章 君位之侧
三月,朔日辛卯,日有食之。
袁绍顿时傻了眼。
在汉代,或者说在古代,日食月食都是非常重要的事情,甚至因为日食月食掉脑袋的,也是大有人在。
袁绍正在风生水起的搞水德,接过老天爷丝毫不给面子,当场拂袖而去,立刻就影响到了一大帮子人,甚至有些侍御史的开始上书,“……惟时羲和,颠覆厥德,沈乱于酒,畔官离次,扰天纪,遐弃厥司。乃季秋月朔,辰弗集于房,瞀奏鼓,啬夫驰,庶人走……当今天象警之,若罔闻知,不谨行遵意,恐触怒于天,频下灾祸也……”
甚至有些人将这个天象和之前的蝗灾联系了起来,然后表明是有大臣不修仁德,致使上天震怒云云,一时间冀州纷乱。
为什么不是天子的问题?
因为谁都知道,现在天子连成年都还没有,根本管不了大汉上下的事务,所以跟刘协没有多少关系,那么有关系的是谁?
首当其冲的便是袁绍。
袁绍大怒,当即怒称:“日或有蚀,南北皆见!岂有普天下皆祸之理!若有祸,祸于何处,又将何出!”
侍御史诺诺不能答。
不过百姓众人么,嗯,有名有姓方为百姓,自然是不会因为袁绍的这个解释而平息议论,加上汉代确实娱乐节目比较少,能吃的瓜也不多,所以反正有事没事聊几个征西铜钱的也是应有之意。
于是乎,袁绍原本高大光鲜亮丽的形象,就蒙上了一层黑灰。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头而已,更坏的情况发生在后面……
四月,望。
臧洪于渤海改旗易帜,宣称脱离袁绍麾下,回归大汉统属!
渤海郡原本算是袁绍起兵的大本营,但是在前一次蝗灾的时候,有好几个县都是颗粒无收,过惯了月光族的贫下中农顿时就活不下去了,然后袁绍表示,这群提前消费透支信用的都是些不懂规划不思进取之辈,不值得动用政府救助,因此渤海郡相当多的农户,被迫背井离乡,纷纷逃亡。
这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多大的事情,蝼蚁么,天要下雨,总是会淹几个蚁窝得,这能怪得了谁?但问题是,袁绍出兵攻打并州,接二连三,嗯,三番五次得征调各地钱粮,这就不仅是寅吃卯粮得问题了,而是直接杀鸡取卵了!
渤海原先就不是什么非常繁华富庶的大郡,再加上之前受灾,许多农户逃亡,因此袁绍的征调对于冀州其他郡县来说,或许还可以支撑一二,但是对于渤海郡来说,则是苦不堪言,再加上有了袁绍搞水德引发了日食这么一档子说法……
臧洪原本是袁绍的头牌,咳咳,是头面,嗯嗯,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大家明白就可以了。想当年在酸枣联盟之时,各地诸侯上演一场闹剧,争权夺利纷争不休,又害怕沾染因果相互推诿,倒是臧洪不管不顾成为了上祭坛盟誓之人,然后代表袁绍接受了盟主的位置,因此也得到了袁绍的器重,旋即不久之后便找张超要了去,授予了渤海太守之职。
袁绍的思维模式很大汉,也是很符合社会标准的,臧洪替袁绍盟誓,取了盟主之位,虽然大家都清楚这个盟主除了一个名号之外,并没有什么鸟用,但是袁绍依旧感谢了臧洪,授之于重职,将臧洪从一个郡县的小小从曹,提拔成为一地太守,也算是恩宠有加。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袁绍树立在前面的头面人物,却成为了反对袁绍的急先锋,这如何能让袁绍吞咽下这口气?
几乎是在接到了臧洪改旗易帜的消息的同时,袁绍就立刻纠集人马,兵发渤海!
然而,俗话说的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但是实际生活当中应该是福基本不至,祸基本不停……
袁绍也是如此。
就当袁绍气呼呼准备统领大军亲自讨伐臧洪,让周边的那些叽叽喳喳的家伙们知道“袁”字不是随便都可以说可以写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病痛袭击了袁绍,顿时让袁绍瘫倒在出战途中。
说起来,袁绍也渐渐的接近了汉代平均男子的寿命线,再加上这两三年基本上都是南奔北走,东征西讨,身体的负担也是非常的大,所以在心情大起大落之后,也难免邪风入体,病痛缠绵……
袁绍一病,顿时袁氏上下就动荡起来。
在汉代,病痛这种东西,可不是找个医师开个方子吃点药汤就能痊愈的,因为医疗技术的不健全,有太多太多的人就这样病着病着就一命归西的也是大有人在,因此原本压制在水面之下的问题就渐渐的浮现了出来。
大公子袁谭,最开始的时候也是跟着袁绍在军旅之中,因此也很受军队将校的认可,所以很多人都认为袁谭应该是袁绍的继承人,在袁绍卧榻不起的时候应该出面主持事务……
二公子袁熙个性亲和,因为是庶出的原因,所以待人处事都比较温和,又迎娶了冀州大族之女,所以很多冀州人士也认为如果袁谭不能继承大业,那么袁熙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的有趣,袁绍既不认可袁谭,也看不上袁熙,偏偏喜欢幼子袁尚,所以么,冀州士族几乎所有人的押注基本上全都落了空!
顿时冀州各地纷纷朝袁绍发来慰问函,对于袁绍的身体表示了十二万分的关切和慰问,甚至有人表示在家中天天为袁绍焚香祈祷等等,然后必然在信函末尾附加一句,建议和推荐他们所押注的袁谭或是袁熙回到邺城主持大局。
看到这些信函,袁绍不由得躺在床上愤怒的大叫,狠狠的拍着床榻,老子还没死呢!
于是乎,袁绍对于袁谭和袁熙的印象越发的差了起来,而对于在身边每日昏定晨省的袁尚越发的看的顺眼……
毕竟汉代的标准,以孝为先么,有孝便是好人,纯孝就是大好人,至诚至孝便是最顶尖的好人,袁绍便认为袁尚如此孝顺,将来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于是乎,袁谭表示要回来尽孝,袁绍拒之;袁熙表示要回来端茶递水,袁绍斥之。
一时之间,冀州人心惶惶,就连出发取渤海征讨臧洪的军队都耽搁了下来,驻留不前……
除去袁绍不谈,看到日食的地方也不仅仅是在冀州一地,在并州的斐潜这里自然也看到了日食。
在学宫的一个博士也不知道是那一根筋搭错了位置,也给斐潜上了一份行章,表示日食是天示警兆,表示灾祸降生,要斐潜善待子民,休养生息,消除弊端,减轻赋税,方可避免天灾降临云云。
斐潜笑眯眯的当众表扬了这个博士,并且认为这个博士对于天灾祸事很有研究,便加封了这个博士为福祸巡风使,让他专职去查看各地福气灾祸……
对于冀州的变故,在斐潜治下也有两种不同的声音,一种就是趁他病取他命,既然袁绍当下虚弱动荡,就不妨进军东征,取得冀州;另外一种就是暂且坐看事态发展就好,不要太早参与进去,先稳固自家的基本盘再说。
经过两三天的商讨,斐潜也最终还是决定了不出兵。
毕竟连番征战下来,损伤也是不少,再加上四五月正是田地里面庄禾生长,草原之上牲畜繁殖的季节,此时出兵,确实有些太过于勉强,而且就算是大军能供攻入冀州,然而战线从东到西,从南到北,铺开的太大之后怎么有效统管,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到时候若是一个不妥当,仓无所得,野无所掠,怎么可能持久?
因此还是踏下心来,老老实实种一两年地再说吧。
纵然大多数人都认可斐潜的决定,但是依旧还是有人会觉得惋惜,毕竟冀州肥肉一块,有这么好的机会,却只能旁观,未免扼腕。
方针顶下之后,斐潜便收拢了兵线,除了在北面继续支撑刘和的一部分开支,让刘和有能力在袁绍后方幽州搞风搞雨之外,其余的地方基本上都处于一个收缩防御的状态。
抛开重新关注种田的斐潜不谈,在豫州之处,皇帝刘协也认为这是一个收拾袁绍的大好机会,趁着大朝会的时候就打了曹操一个措手不及,公然向群臣说道:“如今天降警兆,乃主重臣失德!如今大将军袁,不思奉王,私逞强横,百姓流离,兵火连绵,乃罪责深重也!今闻冀州动荡,可乘此良机,发兵河北,征讨忤逆,不知各位爱卿意下如何?”
说的失爱卿,但是刘协的目光却只停留在曹操身上。
曹操微微低着头,双手持着朝板在胸腹之间,一动不动,宛如木雕一般。
一旁的满宠拱手说道:“启禀陛下,如今天象示警,乃主为政者恭自反省,以求神庥也,岂可再动刀兵,致使百姓涂炭……”
刘协转向了满宠,说道:“爱卿此言……所谓为政者,乃何人也?”
“这个……”满宠眨巴了两下眼皮,说道,“为政者,当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不赏私劳,不罚私怨,若失仁德,当失其政也,陛下不必忧虑,行不义者当自毙也……”
刘协哑然失笑,按满宠这个意思,我现在什么都不做,等着就好了?
“曹司空,此事,爱卿之意何如?”刘协也懒得理会满宠,便直接点名曹操问道。
曹操不慌不忙的拱拱手说道:“陛下所言极是!然河东多有大族,其多踞坞堡,人丁附庸,粮草积累,而如今兖豫疲敝,仓廪空虚,实有心讨贼而无力也!不若明发檄文,表明大义,斥责邪崇,赏善宣德,当定使其迷途知返也!”
刘协看着曹操,忽然一笑,点头说道:“就依爱卿之意。不过……若是依旧罔顾王令,只逞私欲,又当如何?”
曹操应道:“当讨也!不过其割据日久,若即征伐,必致人心背离。兵甲乃国之重器也,不可轻举,亦不可轻悔,如果举兵,亦当慎重,方可至胜。”
刘协沉吟了片刻,点头同意。
朝会结束之后,曹操回到了自己的府衙之中,召开了小朝会。
刘协开始和曹操争夺权力,这其实也在曹操的意料之中,然而让曹操没想到的是,这一天竟然来的那么快,那么的早。
见众人皆落座之后,曹操轻轻敲了敲桌案,说道:“今日之事,诸位以为如何?”皇权和相权,天生就是冤家一对,根本融不到一起去,而曹操现在所言,同样也是一种态度上的试探。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夏侯氏兄弟和曹家子弟,不约而同的表示了立场,这一点并奇怪,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夏侯氏和曹氏在军队上的绝对掌控权,说不定现在曹操已经被人架空了……
曹操微微点点头,然后转向了另外几人,刘晔、满宠、程昱、陈群等人,尤其是坐在上首的荀……
刘晔默然不言。这一点可以理解,毕竟刘晔也多少是出身皇室,这种事情自然不方便发表什么意见。满宠皱着眉头,也是没有说话,这也没有关系,至少大朝会上他也替曹操挡了一个回合。
程昱向来沉默寡言,不指名道姓的问,一般也不会主动说话,所以现在不说话也很正常。陈群加入这个小集团相对较晚,资格摆在那边,坐得也比较靠后,所以别人没有说话表态,他自然也不会不顾秩序抢先发言。
而唯一现在应该说话的荀,却没有说话。
曹操面色平缓,不紧不慢的用手指头敲着桌案,嘟嘟嘟的就像是一只啄木鸟,在用声波探知树皮之下的虫子,似乎很从容。
大朝会上,刘协用出兵冀州来逼迫曹操,让曹操表明立场,而曹操也在这里同样也询问他的下属立场,政坛官场,向来就是如此。
刘协真的在乎出不出兵?
不,刘协更在乎的是曹操和袁绍是不是站在了一起……
而现在,曹操就想要知道,在他的这个小集团之内,有谁的屁股歪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