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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月猴年     诡三国txt下载     诡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03章 破军刀

    雨雾当中,从四面街道上赶来的汉昌守军,并不能抵挡住魏延前进的步伐。泠苞这个时候才出现在街道中间,急奔而来,见到的却是原来西门剩下的残兵已经丧失了抵抗的勇气,或者踉跄而逃,或者抱头鼠窜,只是大呼:“贼人厉害!贼人厉害!”

    城外嘈杂的声响传来,之间不停的有健壮的汉子从城门当中冲进来,提着刀沿着直道杀向城门楼的方向,而西城门上的守军却不得不步步败退,时不时有人惨叫着从城墙上跌落,噗哧一声闷响,摔倒在泥水当中,将城门左近的染得一片暗红。

    进的退的,在街道上相互推搡,乱成一团,越发的没有了阵型。

    泠苞不由得大喝出声,企图稳定军心,重新整理队列,才有希望将杀进来的“贼人”重新赶出去。泠苞知道,这个时刻越发的不能乱,否则再带动了城中百姓的骚乱,到时候各家各户从家中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开始逃亡的时候,自己这些兵力就宛如杯水车薪一般,会被狂乱的风潮直接淹没!

    “某与王杜素来友好!汝等是那个头人所属!竟敢袭击汉昌!”泠苞一边指挥着让兵卒重新归队,一边朗声喝道,“若是当即退去,某尚可赦宥一二,若是执迷不悟,定将诛杀尔等九族!”

    泠苞其实也指望能够几句话就能退兵,只不过是借着对话的机会,重新整理一下溃败的兵卒而已,但是没想到对面的魏延其实也在做着相同的打算。

    纵然魏延武勇无比,但是毕竟也是血肉之躯。这一路奔袭,又在城门之处拦截劈砍追杀守军,加上又是雨雾天气,这体力上的消耗极其巨大,此时此刻,也不得不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调整一下呼吸,恢复一下气力。

    在魏延身后的精锐兵卒,此时也个个气喘,在雨雾当中呵出的长气,汗水和雨水混在一处,有个别的人甚至出现了一些脱力的情形,就连原本沉稳无比的战刀都有些颤抖起来。

    泠苞以为是自己言语起了作用,便多少有些得意,“……尔等若是跪下,束手就擒,某看在王的面子上,便不深究!若是不然,定取尔等性命!”

    魏延依旧一言不发的站在街道当中,拦住泠苞的去路。

    为了保证不被汉昌的守城兵卒提前发现,魏延并没有一口气将大部队全数派遣跟来,所以现在依旧是一小部分一小部分的赶上来,而大部队抵达这里依旧需要一定的时间。

    汉昌西城头之上,虽然守城兵卒看见泠苞来援了,也是奋力的抵抗,但是在个人战力之上,纵然是魏延等征西兵卒消耗了大量体力,但是在经验和技巧上依旧死死的压住守城兵卒一头,加上城墙之上腾挪的地方并不大,守城兵卒虽然多些,也不能形成包围圈,加上雨雾的天气,连弓都开不了,于是渐渐的被魏延手下占据了上风,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接连响起。

    泠苞着实有些按耐不住了,见从城门外赶来的的人越来越多,也感觉到了有些不对,不像是纯粹叛乱的样子,于是乎也顾不得完全整理好阵列,便取了一杆长枪,振臂高呼:“杀上去!抢回城门!”

    魏延此刻也恢复了一些气力,千辛万苦翻山越岭,好不容易才走出了山地,这其中的滋味,纵然魏延一项心肠如铁,也是不想再次尝试!

    因此,见泠苞攻上前来,魏延也是同样沉声喝道:“杀!杀光他们!汉昌便从此属于我们!”

    双方兵卒齐齐发了一声喊,迎头撞上,不住有人受伤栽倒,其他的人却看也不看,只是红着眼睛狠狠继续挥舞着刀枪,大声吼叫着砍杀在一处,兵刃砍入骨肉的声响就像是案板上屠夫快速挥舞着砍刀在砍剁着骨头。

    在这样的环境下,人命还不如一条狗!

    长矛胡乱的攒刺,刀枪在空中或是交错,或是撞击,拼杀在一处的双方让漫天的雨水转瞬间就变成了血水,倒下的已经倒下,而还未倒下的也是一身是伤,只求在临死之前多拉一个垫背的。

    泠苞已经抢入到了阵前,一边大喊着鼓舞士气,一边企图在魏延军阵当中杀出一个破绽出来,泠苞也是在川中担任了多年的将领,岂能是不知道汉昌对于巴西郡的重要性?因此,在见到了魏延兵卒如此骁勇,就算是受伤也不退一步,这心中已经是隐隐有些不安,人断不会如此!

    莫不会是……

    不可能,不可能!

    征西兵卒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泠苞一边在心中否定这一切,一边奋力带着兵卒向前突进,向魏延的阵列施压,企图重新抢下西门,然后将魏延等人压出城门去,这样才能保住汉昌!

    “前方儿郎!左右散开!”

    魏延低沉的声音在阵列当中响起,似乎带着一种特有的金属沉闷的共振。

    阵列往左右一分,却露出了一排全身重甲的大汉,为首的自然就是魏延。魏延将手中的长柄陌刀在空中虚劈了一下,瘦长锋锐的刀锋在空中如同一道闪电划过,甩去了沾染在刀锋上的血水和雨水,沉闷的声音在面罩后面传了出来:“尔等,死来!”

    之前魏延掩于兵阵之中,并没有露面,便是在兵卒的协助之下穿戴重甲。而这样的全身重甲,因为一方面是数量有限,徐庶手中的也不多,另外一方面山道难行,因此魏延只带了三十套,还要给多人轮流分担。城外黄泥土路,纵然穿甲也走不动,如今进了城,地面好歹大都是石板,所以当在后方的兵卒将这一批重甲送了上来的时候,魏延自然带着手下穿戴起来,不说别的,重甲在身,胆气便是雄浑无比……

    在这样展开面有限的街道战当中,重甲步卒只要还有气力,那简直就是近乎于无敌的存在。只有重装步卒其砍杀他人的份,至于对手的反击,若是没有重兵器捶打,那真对不起,多数是无效的。

    “尔等何人!”泠苞就算是在心中再不情愿,也意识到了之前的判断出了极大的误差。

    在铿锵铿锵的脚步声当中,魏延带着着装重甲的兵卒,开始往前平推,“某乃征西将军麾下,魏延魏文长!”

    “征西!完了!完了!他们是征西啊!”汉昌守军顿时一阵慌乱,顿时士气大跌。毕竟对付贼兵和对付正规军,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纵然是之前没有在战场上遇到过这样的铁疙瘩,汉昌守军也都本能的感知到了不好惹,面对魏延等人闪亮如雪的刀锋,顿时丧失了反抗的勇气,步步后退,根本不敢和魏延等人交手。

    魏延默不作声,一刀砍翻了面前一名还在犹豫尚未后撤的汉昌兵卒,锋锐的陌刀之下,汉昌守军就像是立刻被人头脚对折了一下然后再撕扯开来一样,干净利落的的分成了两节,落在地上。

    汉昌守军大哗,顿时纷纷向两边蜷缩起来,企图躲避魏延等人的锋锐。

    泠苞一看势头不对,退又不能退,因为他知道,若是他退一步,便是立刻全军溃散的下场,便只能是大呼着,咬着牙朝着魏延杀去,纵然不能将魏延击杀,也求能拖延抵挡住片刻,好让后续其他地方的兵卒前来一同抵御。

    细雨之中,一只皮靴踩踏而下,石板上的积水腾空而起!

    泠苞面容扭曲,头上衣甲上水珠崩飞,伴随着前冲的势头扭腰气贯双臂,将长枪直送,枪头微微颤动着,破开雨雾,在空中划出一条透明的轨迹,朝着魏延咽喉而去!

    重甲虽然防御力极强,但是也同样带来灵活度上的衰减,许多弯腰侧闪的动作是做不出来的。魏延透过面罩,微微眯着双眼盯着迅速放大的枪头,却也不躲不闪,而是双手轮起陌刀,斜斜向上扫过,砍在了泠苞的长枪枪柄之上。

    “咔嚓!”

    纵然长枪枪柄缠绕了麻绳又刷了厚漆,但是依旧不能抵御陌刀的锋锐,被砍成了两节,断了的枪头后续无力,也失去了准头,歪歪的拍砸在魏延身上,然后弹起,落在地面上。

    魏延趁着泠苞错愕之下,还未来得及收步的时候,双手一错,反手又是一刀!

    刀光之中,泠苞原本扭曲的脸庞忽然停滞了,旋即渐渐松弛了下来,“好刀……刀为何名……”

    “呃?”魏延没想到泠苞居然会问出这样的一个问题,但是心中一个名头蹦了出来,“破军!此刀名为破军!”

    “嗯……”泠苞仰天而倒,胸腹间连甲胄带血肉,出现一个巨大的破口,鲜血和内脏喷涌而出!泠苞像是一种释然,又像是觉得自己死在这样名头的刀下方为不冤一般,亦或是觉得自己输给了魏延只是输在了武器上,喃喃念了一声便断了气,“好刀……”

    “哼!当然是好刀!”魏延将刀一举,也不去看死去的泠苞,而是带着一丝热切盯着手中的陌刀,然后轻轻一震,将刀上的血水震飞。

    “随某来!抢下城门!县衙!”

    从此时起,此刀,就名为破军!

    从此刻起,汉昌,就属于征西旗下!

    ………………………………

    西凉,金城。

    “咳咳……咳咳咳……”

    李儒裹着皮裘,整个人缩在皮毛里面,连声咳嗽,仿佛随时一口气跟不上就会断了一样,半响才停了下来,然后缓缓的取了一张娟布,擦了擦嘴角和胡须上面沾染的唾沫。

    “你这病……”韩遂头也没有回,反正这样咳嗽还能活着的,他也只见过李儒这样一个,“……可不轻啊……”

    李儒呵呵笑了笑,沙哑的说道:“放心,一时之间也死不了……怎么,想明白了?”愿意叫饿,开始吃饭,并且要求捉拿参与抢劫屠杀焚烧韩府的马氏极其手下羌人,这无疑就是韩遂在悲怆当中恢复理智的表现。

    “……”韩遂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默然。

    这里曾经是赫赫有名的金城韩府,是韩遂发家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瓦一砖,韩遂都十分的熟悉。韩遂还记得,府门口的那个门楣,是之前韩遂封侯的时候特意在行加盖的,而现在,就只剩下一截光秃秃黑乎乎被烧的碳化的柱子了……

    “……呵呵,抢了也就抢了……”韩遂眼中隐隐有些水光,刚刚到这里的时候悲伤得几度昏死,然而面对得时间久了,也渐渐平复了悲伤,升腾起了仇恨,“……为什么还烧了……还……”

    “知道为何西凉这些年,终究是不能成大事么?”李儒站在韩遂身边问道。

    韩遂低下头,说道:“为何?”

    “这些年,西凉之将,简直就是没有任何长进……”李儒微微瞄了一眼韩遂,然后又转回正前方,看着韩府残骸,说道,“烧杀,便是能想到用来立威的唯一手段……从边将军的时候就是如此……”

    灭边章满门的,正是韩遂。

    韩遂和边章原先就是旧友,当初羌人北宫伯玉反叛,将时任凉州督军从事边允与凉州从事韩约劫为人质。这一对难兄难弟,在这个过程当中也认为是西凉人苦于苛政,因此最终从人质变成了参与者,加入了叛乱的行列。

    但是后来或许是因为意见的分歧,或许是在势力膨胀的过程当中心态的转变,韩遂和边章两个人渐渐的有了矛盾,以至于韩遂最后就动手了……

    “呵呵……你的意思是一报还一报?”韩遂笑着,只是在笑容当中脸上带着刀疤跳动,显得狰狞无比,“难道董仲颖不是么?”

    李儒点了点头,说道:“也是如此,所以董仲颖最终也是败了……身败名裂,家破人亡,就连八十岁的老母和八岁的幼女,皆死于刀斧之下!夷三族,尸骸被曝于野,不得收!”

    说什么董卓尸骸下葬就地涌水冲的,简直就是放屁!

    还不是当时袁氏门生搞得鬼。

    当年董卓杀袁隗的时候,这些袁氏门生屁都不敢多放一个,然后等董卓死了,前脚当着众人的面埋下去,后脚便偷偷叫人去挖出来,还假借什么天地弃之等等的说辞,以此来表示自己与董卓的决裂,以及对于袁氏的忠诚……

    一群狗。

    韩遂瞠目,闻言转头看了一眼李儒,却看到李儒神情自若,愣了半响,才缓缓的说道:“征西……真的值得如此?”

    “山西出将,山东出相……”李儒并没有直接回答韩遂的问题,“……但是将也好,相也罢,加起来,才是帅啊……

第1404章 攻心计

    就算是一个普通人,在复仇的心思塞满了头脑的时候,都似乎能迸发出无穷的动力,更不用说韩遂这个在西凉纵横了二三十年的老家伙了。

    虽然说韩遂心中依旧还是悲痛不已,但是比起沉浸在无穷无尽的悲伤当中,韩遂还是愿意将注意力集中在去寻找仇人,去亲手砍下他们的头颅上。只不过按照当下的情况来看,仅仅是凭借着韩遂自己是难以完成这样的行动的,因此唯一的选择,便是和李儒合作,投靠到征西的麾下……

    韩遂也知道,李儒不过是利用他仅有的那些名声在收拢和规整西凉的这些豪右和羌人,但是换一个角度来说,如果韩遂没有着二三十年经营出来的名头,又何来复仇的希望?

    对于韩遂来说,他不知道是自己的一封书信变成也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是就算是他知道了,他也不会选择相信,而是依旧会把这笔账记在马家头上,纵然马超已经死了,但是还有马氏的人,还有跟着马氏一同的那些羌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韩遂对于李儒的态度就大大的缓和,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更愿意主动的进行配合,向李儒透露了金城周边的几个大的羌人聚集地,就是暂时合作态度的第一步。

    至于下一步要怎么做,谁为主导,韩遂也不愿意完全放弃主导权,多少还有的谈。

    “征西……”韩遂停顿了一下,重新说道,“征西将军果真为帅才……当的文优如此尽心辅佐?”

    李儒在皮裘之中沙哑得笑了笑,就像是老狐狸蜷缩在树洞里的鸣叫,说道:“文约你我相知也是多年了,某可曾虚言过?”

    韩遂微微扯动一下面皮。

    “所谓将么,也有很多种……”李儒没理会韩遂的反应,而且说实在的李儒也不在乎韩遂有什么反应,“最基础的将领,会统兵,会安营,领众人行伍,便可为百人之将,亦可为将之佐助;若是再加上明察阵势,又能阵前鼓舞,勇敢善战,便能称勇将,可统千人,可为军司马,亦或是偏将;若是再其上又有谋略,识进退,知天文懂地理,便可为智将,可御万人,当为一军主将……”

    “而于其上,若可招贤纳士,广布仁德,又得兵卒爱戴,将士用命,便可称将将,统御三军,为国之柱也!”李儒讲完,淡淡的扫了韩遂一眼,继续说道,“而西凉诸将,多数为勇将,少有智将,更不用说将将者……”

    韩遂低低哼了一声,心里颇为不服气,也不认为李儒口中的征西将军真的就能达到所谓“智将”或是“将将”的程度,但是现在心中难免觉得有些求于征西,所以也只是说道:“不知文优为何种将领?”

    “某乃谋士也……”李儒理所当然的说道,“位于军中,既不出阵,亦不搏杀,以智取,以谋胜……”

    韩遂嘿然。

    有求于人,必然受制于人,这是千古不破的道理,因此韩遂虽有些不认同,但也不再征西将军这个人的问题上纠结,而是转向了更加实际的问题上,说道:“文优何时可让某领兵清剿周边叛逆?”

    李儒嘿嘿笑了几声,意味深长的说道:“莫急……再等两天……届时还有些好礼要给文约……”

    过了几天之后,带给韩遂的“礼物”终于是到了金城。

    “这……这是……”

    韩遂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蒙恕傲然站在一个木匣旁,而在木匣当中的,则是一个已经硝制的人头。而这个人头虽然面目有些扭曲,但是其特征依旧可以让人辨认出这就是曾经叱诧风云的先零羌头领,藜麦往利。

    先零羌也曾经在西凉掀起了十余年的庞大声势,甚至一度攻进了三辅地区,韩遂自然熟悉这个多年的老对手,老伙计,老家伙……

    而现在,这样一个曾经在西凉诸羌当中,万人之上的统领,曾经和韩遂马腾平起平坐,甚至还压着韩遂马腾一头的人,就这样身首异处,被硝制了放在了木匣当中!

    韩遂看着藜麦往利的扭曲且青紫的面容,心中一股寒意顿生,连日来在李儒等人面前强行撑着的那一点仅存的傲气,也终究是消融殆尽,双腿一软,坐倒在木匣之前……

    李儒朝着蒙恕施了一个眼色,蒙恕会意,抱拳一礼,便退了下去。

    “……昔日董仲颖,权柄握朝纲,依旧要看此人三分薄面,不敢放马过狄道……”李儒的声音幽幽,像是在缅怀,又像是在恐吓,“如今此人授首,先零混乱不堪,已无人可挡征西兵锋!狄道已克,西凉洞开!璜璜征西旗,干城具!此去三千里,终复大汉疆!”

    北宫伯玉、边章、李文候、马腾、董卓、藜麦往利等人的面容,在韩遂面前变幻出现,或大笑,或大哭,或者咒骂,或是怒喝,不一而同,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这些曾经在二三十年前跺跺脚便是一方云动的人物,如今都化成了一捧黄土……

    韩遂头上汗珠滚滚而落。

    此次此刻,韩遂才真切的感知到了属于他的时代已经过去,就算是他奋力的想要抓住他的时代一点尾巴,也是徒劳无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属于他的机遇就这样如尘如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胸口之处一股绝望和悲凉混杂翻滚,噎的韩遂痛如刀绞,在韩府残骸之前都没有掉多少眼泪的他,却在此刻实在忍不住,老泪纵横,痛哭失声。

    李儒也没有继续说些什么,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等韩遂渐渐收了悲声,才缓缓的说道:“韩府虽然已毁,不过文约身上依旧还有大汉勋爵,难道就甘心这样断了继承?”

    韩遂抽了抽鼻子,没有搭话。

    “董仲颖陨落之时,某亦染寒毒,此身已废……不过又有何妨?”李儒没理会韩遂,半仰着头继续说道,“不日将有二三子送至某处,皆为三辅孤儿,品质上佳,届时某大可择一为嗣便是。待某百年之后,初一十五,多少有些香烛享用,不至于沦落为孤魂野鬼……”

    韩遂沉默半响,也不讲究什么,用衣袖擦了一把脸,将脸上的泪水鼻涕全数擦去,然后翻身站起,到了李儒面前,脸上的刀疤突突跳了几下,终于拜在了李儒脚下……

    ………………………………

    几乎是差不多的时间上,位于中牟的袁绍前线大营之处,也收到了斐潜送出的那一份好礼……

    在经过反复询问,再三确认之后,田丰才算是弄明白了究竟在这些兵卒宿营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田丰终究还是受命,当了袁军先锋官。

    倒不是田丰看不明白袁绍郭图的意图,而是太过于明白了,因此田丰宁愿牺牲自己一个,也要保全田氏家族,再加上田丰也自诩还算是有些谋略,就算担任这个先锋官,也不过是辛苦些而已,要取得胜利还是不难的。

    但是现在看来,情况似乎变得有些棘手了……

    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的战术。

    越过了普通兵卒,直接重点射杀军中将校,导致袁兵群龙无首然后不战自溃。

    若是在平地之上,这样的情况根本就不会出现。

    两军交战的时候,最先接触的只是前沿的兵卒,而中军主将基本都在安全的位置,纵然有个别的将领,比如像是颜良文丑这样的斗将,也都是作为前线指挥出现在战阵的最为紧要的关节处,同时也有大量的护卫协同作战,想要利用弓弩射杀,基本上来说除非突进到了相当近的距离上,否测可能性真的不大。

    但是山丘高低落差却给征西这样的战术提供了一个理想的环境,当不慎落入伏击圈的时候,从两侧山头射下来的强弩有极强的杀伤力,稍有不慎连盾牌都未必能够提供有效的遮蔽,再加上双面交叉,极是难防。

    虽然田丰在心里是看不起像颜良文丑这样的前线斗将的,武勇是够武勇,但也仅此而已了,若是在阵前争强斗勇当中一旦失手,不但是自身性命难保,也会累及三军。不过颜良文丑这个德行也是改不了了,就连当初界桥之战的时候,颜良文丑也是只顾得自己冲锋搏杀,结果害的袁绍差一点被人抄了后路,要不是袁绍当时机灵,将标志性的兜鍪给扔了混入普通兵卒当中,说不定就已经被人砍了脑袋……

    嗯,这么说来,似乎也可以让将校装扮成为普通兵卒,这样一来征西手下也就难以辨认了……

    只不过,依旧有些问题。

    征西手下固然是难以辨认,自己这一方的兵卒恐怕也是不好认啊……

    田丰有些挠头。

    若是那些老兵倒也罢了,自家主将的相貌多少也能记得住,但是那些招募不久的,还有那些招降而来的,就难以保证了。

    所以,还是要另外再想点办法……

    高干接到了新命令之后,拆开才看了几眼,突然感觉鼻子内有些发痒,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连泪花都打了出来,看着锦帛上的墨字都有些模糊感。

    这是什么鬼命令?

    高干皱着眉头,眨了眨眼,将锦帛又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才确认说命令是真的这样写的,不由得愤然将锦帛丢到了一边:“山头立寨!田公这是得了热昏症不成?”

    传令兵有些揣揣的,但仍然努力试图将话完整的带到,“田公曾言……若将军不从,就……就……”

    “就他娘的怎样!”高干吹胡子瞪眼。

    传令兵将眼一闭,横下一条心吼道:“就军法从事!”

    “军法你娘!”高干一脚将传令兵踹倒在地,愤恨的转了两圈,然后挥挥手让传令兵滚蛋,他也知道传令兵只是一个带话的,踢一脚泄愤就算了,再动手也没什么意思,传令兵又不能做主,就算是将传令兵砍杀了,命令依旧还是命令。

    “传令下去!”高干咬着牙叫道,“选个山头,立寨!”

    ………………………………

    在高干立寨的远处,树林灌木之中,龚浚和凌颉正在观察着袁军的动向。

    “袁军这是要干什么?”凌颉盯着远处山上上下忙忙碌碌的袁绍兵卒,有些疑惑不解的说道,“在这个山头上立寨,有什么用?他们想要干什么?”

    太行山脉,并非完全都是荒山野岭,也有些植被,而且山体上有植被的也不算少,但是要有山泉,有平地可以立营寨,可以有山路方便上下驻兵的山,却并不多。

    “这个地方……”龚浚沉吟着,“看起来不太妙啊……”

    若是让援军真的立起这样一个山寨,若是驻军在内,便可以卡住周边不少路口,而且因为在山头之上,不管是侦测还是防御,都具备一定的优势。

    龚浚伸出手指头指点着说道:“你看看这山头,三条山路汇集于此,若是让袁军于此立下了山寨,我们就等于是这三条路都不能走了!”

    凌颉琢磨了一下,点头说道:“真是这样!这些家伙变狡猾了!”

    龚浚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说道:“晚上摸上去,搞他一家伙!”

    凌颉则是有些迟疑的说道:“今天晚上?要不要先和后面的贾使君通个气?”

    “嗨!”龚浚不以为然的说道,“贾使君就算是知道了,也还不是一样要拔掉这个山寨?那说和不说有什么区别,还耽误了时间,要是等这些袁军将营寨寨墙全部立好了,架好了鹿砦,我们岂不是更难得手?”

    凌颉皱着眉,觉得龚浚似乎讲的也有道理。

    龚浚指点着,继续说道:“你看那边袁军砍伐树木,拖拽树木的缓坡,就可以隐蔽身形,等到了夜间这些袁军多半也是睁眼瞎,摸上去之在营地门口放一把火,就算是烧不死这些兔崽子,也能熏得他们跳崖!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听我的,没错的!”

    凌颉虽然感觉有些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见龚浚讲得如此肯定,加上一直以来龚浚都是多有胜迹,因此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同意陪着龚浚晚上夜袭高干的山寨。

第1405章 阵前卒

    穿过灌木和稀疏的林地,龚浚带着人手接近了高干所在山头的营地。

    营地中的光芒远远的照射过来,这边的小树林和灌木丛都显得有些黑暗。位于营地附近,树林之中其实也存在着高干布置的暗哨,但是对于龚浚来说,这些粗浅的暗哨就跟明摆在他面前一样,并不会成为太大的问题,穿着一身伪装服的龚浚带着几名好手缓缓的摸上前去,几个人的身影始终隐匿在阴影之中,没有任何人能够察觉到他们从林间、树下的无声经过。

    高干的暗哨打着哈欠,强提着精神,努力睁开眼睛看着周边的情况。但凡是晚上有熬过夜的人都知道,熬夜最怕的就是单调的无所事事,长时间看着同样的一个景色,纵然是白天也会犯困,更不用说在没有熬夜神器的汉代了。

    暗哨努力的和上下眼皮抗争,晃动着昏沉的脑袋,企图从昏睡的边缘当中挽救自己仅存的神智,直至一道冷锋从脖颈之处透入……

    黑暗之中,像是一道山岚吹过一般,袁军暗哨所在的地方枝干晃动了几下,沙沙作响当中似乎有些变动,又似乎完全没有变化,一切依旧是诡秘且宁静。

    月光洒在林间,看不见人的身影,只有风走影动,半响之后,地面上才爬起了一道身影,微微偏了偏头,“你在这里,我带人上去……”

    “好,小心些。”

    轻微的声音混杂在周边灌木丛林当中虫鸣之中,仿佛和山体融为了一体,凌颉带着些人,一方面作为掩护,一方面也是看守住后路。随后,地上的阴影蠕动了一下,重新汇入了山体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上阵的时候就做了夜袭,而且之后又屡屡得手,使得龚浚喜欢上了在夜间游走,在静谧安静的夜幕之中,似乎有一种天地皆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这种感觉让龚浚沉醉。

    月光星光之下,阴影斑驳,四野静谧。

    龚浚缓缓的在袁军营地边缘停下,观察着袁军营地当中的情况。

    高干是老对手了,但是之前的遭遇似乎并没有让高干成长多少,白日里匆匆搭建的营寨没能够完全竣工,许多木料和废弃物大大小小杂乱的堆放在营寨周边,而望楼哨塔之上的值守的兵卒,也似乎不在状态,只露出了半拉脑袋,似乎是坐靠在哨塔之内打盹睡觉。

    龚浚侧耳听了听,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声响,又等了等,便悄悄的伸出手,指了指哨塔之上的袁军守卫,身边的两名兵卒会意,从背上解下了弩机,缓缓的开始上弦,然后瞄准……

    “嘣嘣!”

    弩矢在夜空中划过一条近乎于笔直的线条,没入哨塔上的两名守兵的半拉脑袋当中,掀起了一些黑影。

    龚浚一招手,带着兵卒从藏身之处猫着腰冲了出来,快速的到达了营寨下方,开始向上抛出绳套或是挂钩,有条不紊的翻越营寨寨墙。

    半山腰上的凌颉眯着眼,看着在营寨寨墙之上活动的黑影,一个个的翻越而过,不知道怎的忽然心跳加快了不少,噗通噗通的有些难受……

    黑夜寂静。

    山岚在树梢之上吹拂而过,如急雨落叶上,哗啦啦响成一片。

    忽然之间,原本静谧的营寨就像是猛然之间沸腾起来的热粥一般,叫喊声伴随着华光大盛,响彻整个山间,照耀了半边的天空!

    凌颉脸上血色尽退,脱口而出:“不好!”

    凌颉跟着龚浚,甚至自己也单独领兵夜袭过多次,自然也懂得什么是比较正常一些的反应,像现在这样猛然间爆发出来的声响和光明,只代表了一件事情……

    这里是一个陷阱!

    一个专门针对龚浚和凌颉等人的陷阱!

    沸腾的杀声已经从山顶营寨之处延伸过来,山道之下也燃起了一条火龙,无数的光影晃动着,从林木之间奔出,朝着这里汇集而来!

    更远处,似乎也燃起了点点火光,大量的袁军出现在山间,企图环绕包抄围堵。

    队伍蔓延,火把纷乱,杀向此处!

    “快去救龚校尉!”凌颉也顾不得再掩饰身形,从阴影当中率先窜出,手脚并用的朝着山顶奔去。

    此时在营地之中,龚浚已经使出了压箱底的武艺,一手战刀,一手战斧,在蜂拥而至的袁绍兵卒当中,仿佛是掀起了一阵的血雨腥风!

    纵然龚浚发挥出了十成十的战力,但是早有准备的袁军在气势上已经压倒了龚浚等人,虽然龚浚奋力反抗拼杀,但是从黑暗当中的杀人者突然变成了被猎杀的对象,这心理上面的落差,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在一时半会能扭转过来的,再加上人数上面处于绝对的劣势,龚浚等人纵然是且战且退,但是也被逼得不住后退,掌控的活动区域越来越小。

    高干位于护卫的重重保护之下,开心的大笑,连声催促着兵卒往前推进,挥舞着手臂高声喝道:“开弓!开弓!射死他们,射死这群臭老鼠!”

    “将军……前面还有我们的兵卒……”一名在高干身边的护卫轻声提醒道。

    战局阵线犬牙交错,尤其是凶悍无比的龚浚刀斧之下,难有相抗衡的兵卒,导致整个阵列的阵线不是非常的清晰,如果此时放箭,则是很有可能会连自己人一同覆盖进去。

    高干的眼眸在火光之中鲜红如血:“放箭!听见没有!放箭!射死他们!”

    护卫心中凛然,知道高干是惦记着之前的耻辱和仇恨,也不敢再多言,连忙应答一声,转身传令……

    “上寨墙!接应兄弟出来!”营寨之外传来了凌颉的呼喝之声:“动作快些!山下敌军就快上来了!”

    “退!快退出去!”龚浚听闻声音,一边劈倒了一名袁军,然后拿刀架开了两柄捅来的长枪,一边大声的呼喝道,“速与凌校尉汇合!冲出去!”

    然而冰冷的杀意,在最关键的时间里,在最漆黑的夜幕之中,笼罩而下!

    呼啸而下的箭雨,射倒了在龚浚面前的袁军,也射中了龚浚的大腿!

    鲜血喷涌而出,龚浚闷哼一声,单膝歪倒在地。

    “校尉!”

    “校尉中箭了!”

    几名临近的兵卒扑来而来,企图护卫龚浚,然而第二波的箭雨激射而下,将这几个人都钉在了地面之上。

    “啊嗷嗷嗷……”龚浚用战斧在箭矢箭尾上狠狠一敲,锋锐的箭头噗嗤一声从另外一侧冒出头来,然后一手抓住,竟然将箭矢生生血淋淋的从另外一侧拔了出来,带出硕大一篷的血肉!

    不拔出来,箭矢的狼牙只会不停的拉扯着肌肉,让腿部肌肉痉挛,寸步难行。

    另外一名幸存的兵卒冲了过来,搭起龚浚一边的胳膊,架着就往后面踉跄而逃。

    鲜血在不断的蔓延,死亡的气息缠绕在每一个人身上,拉扯着龚浚等人的脚步,准备时刻收割生命。

    曾经可以轻易翻越的寨墙,在缺少了一边的助力的时候,竟然显得如此的难以逾越,龚浚虽然奋力向上攀爬,但是沾染了鲜血双手竟然无法顺利借力,爬了两次都失败了,跌落下来……

    “都出去!出去!”龚浚绝望了,单手捡起了战斧,勉力支撑着站着,轰赶着在他身边的兵卒,“老子带你们进来的,老子也要护着你们出去!别管我了,都撤出去!”

    光影之中,袁军似乎发现了龚浚,嚎叫着,举着刀枪朝此处冲来!

    “啊嗷嗷嗷……”

    龚浚单手擎着斧头,不退反进,朝着袁军扑了过去,既然翻不过去,也就只能多杀几个袁军,替手下兄弟儿郎多争取一线的生机!

    生死永远都只有一线之隔。

    营寨之内的龚浚带着满身的血污疯狂砍杀,失去了一边的战刀又有一条腿运转不便的他,身上迅速出现大大小小的伤口,血液和骨肉在空中抛飞……

    营寨之外的凌颉趴在寨墙的两根粗大树干中的缝隙,看着龚浚在袁军之中拼杀,嚎叫着,用脚踹,用肩顶,用刀撬,用手扒,甚至连牙都用上了,但是一时半会哪里撬得开连在一处,粗壮且深入地基当中的寨墙……

    最终,凌颉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龚浚的身影,被一**冲上来的袁军淹没!

    “啊啊啊啊……”

    粗糙的木刺扎的凌颉满脸满手都是血,但是凌颉却只觉得心头巨痛,仅存的理智让凌颉没有下令冲进去玉石俱焚,而是咬着牙领着残兵,掉头往山下突围!

    厮杀从山顶一只蔓延到了山下,然后一直蔓延到了远处。

    尽管袁军企图死死咬住凌颉这队残兵,但是凌颉等人凭借着对地形的更加熟悉,且战且走,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之后,终于是摆脱了袁军的追赶,逃了出去……

    ………………………………

    征西军寨。

    “尔等该死!”

    贾衢愤然在桌案之上拍击。

    论对于了解征西将军斐潜在太原上党的部署,当下贾衢无出其右,但是越是了解,便越是对于龚浚凌颉的失败,感到难以控制的愤怒!

    “情况既然有变,为何不来报某!”贾衢沉声怒喝,“贪功冒进,损兵折将,致大局于不顾,挫锐气于军前!尔等还有颜面至此!尔等坏主公大事,皆万死不足惜!”

    征西将军斐潜原本计划是让龚浚和凌颉二人拖延袁军前进的步伐,让袁军在太行山当中受挫,再利用雨季增加袁军转运粮草的困难,以此来扭转两军兵力上面的差距,再配合两翼的作战,建立起整体的作战优势,然而现在整个战略才刚刚展开,作为前期重要支撑的龚浚和凌颉两人结果一死一败,完全大乱了征西将军斐潜整体的布局。

    接下来不仅是要重新调整的问题,甚至还可能因此产生一连串的恶劣影响!

    刘和前些时日来到了壶关,和征西将军斐潜正在洽谈,若是让刘和得知先锋大败,损兵折将,那么刘和对于征西将军斐潜的印象,难免就会有一些变化,而若是因此影响到了太原的微妙局势,则更是让贾衢后背上冷汗直冒!

    贾衢盯着凌颉,目光当中几乎都要喷出火来。

    凌颉浑身血污,拜倒在地,连连叩首,悲声道:“属下知罪!属下不求使君赦宥,只求给一个复仇机会!替死去的兄弟儿郎们复仇!”

    贾衢闭上眼,深深的呼吸了几下,咬着牙说道:“来人!先行押至辎重后营!等待发落!”

    “唯!”大帐之外护卫领命,上前将凌颉拖起,押了下去。

    若是按个人的情绪,贾衢现在恨不得将凌颉直接看枭首示众,但是站在当下整个局面上来看,让凌颉带罪立功远远比简单的砍头更有价值。

    但是现在接下来要怎么办?

    袁军现在改变策略,在山顶上立营,除了引诱龚浚和凌颉之外,其实还有其他作用。

    这边是步步为营之计,以堂堂正正之兵来对应征西将军的骚扰之策。

    若是龚浚和凌颉没有中计,袁军也会一个山寨,一个山寨的建立和推进过来,然后利用这些山寨,勾勒出一条稳妥的运粮通道,以此为依托,推进整个大军的行进。虽然前期可能消耗的时间较多,但是无疑是一条老辣无比的稳妥之计。

    可惜啊……

    要是龚浚和凌颉早些将这样的变化告知贾衢,纵然未必能够破解这样的计策,但是通过骚扰和偷袭,依旧可以延缓袁军“步步为营”的实施,而不至于当下在一个山寨当中就几乎折损殆尽!

    若是被袁军一个接着一个山寨推进到了这里,肯定就陷入了和袁军拼消耗的局面当中,而袁军的基数摆在那边,就算是征西将军用一个换三个,甚至一个换五个,算起来都是亏的……

    冀州人口基数众多,亏上五万八万,不过是伤痛一些而已,而在并州这里,若是亏上三万五万,就已经是伤筋动骨,纵然最后能赢,也是难以恢复了。

    所以,下一步,要怎样做,才能挽回这个不利的局面?

第1406章 两为难

    初春,天气开始慢慢好转,但是依旧没有完全脱离冬日的严寒,刘和其实已经到了壶关县城两天了,然后方求见斐潜。每逢大事有静气,这个是做大事的基础,也是斐潜认为刘和比刘诞要更加高明的地方。

    但是同时,斐潜也接到了关于龚浚战败身亡的消息。

    虽然将军总难免阵上亡,但是龚浚的死确实让斐潜错愕了许久。毕竟龚浚是第一个适应了斐潜的特种作战的一些方式方法的人,斐潜也完全没能想到龚浚会在出师不久,就中了埋伏导致身亡。

    伤痛,惋惜,但是再多的伤痛和惋惜也挽救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唯有尽快调整步伐,适应最新的状况。

    于是,在壶关府衙之中,斐潜令人上了些茶水,邀请刘和饮茶。

    饮茶是次要的,主要是尽快将刘和这件事情处理完毕,好腾出手来去着手做其他的事情……

    “天下之事,或见言,或有论,唯亲历者,方可体会。”斐潜淡淡的说道,“某初于河洛之时,亦觉天下之事不过尔尔,然游学荆襄,于鹿山之下,得庞德公之授,数月潜心,不与人言,方明天下之大,世事繁杂,非书卷可录万一。如平地视苍穹,如立山巅,然登山而望,方知其远。不知刘侍中以为然否?”

    刘和微微点头,看着桌案之上的茶汤。

    因为炒青的技艺还没有完全成熟,所以当下斐潜的茶叶大多都是完全发酵的,因此茶汤呈现一种微微泛红的颜色,当然这样清淡的颜色,比起汉代士族之前所习惯饮用的那种浓厚如墨一般的烹煮的茶汤完全不一样。

    这个征西,果真处处都和旁人有所不同……

    当然,刘和自然不会傻白甜的认为斐潜真的只是在和他分享一下曾经求学游历的心得而已,在言语之中自然是另有所指。

    刘和沉吟了片刻,说道:“先父尤任幽州牧之时,某平日之内,多流连于茶楼酒肆,间杂烟花之地,呼朋唤友,高论畅饮,自以为新贵,往来皆公卿。然……”

    刘和微微的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然先父患于幽北之时,某心急如焚,求告无门,终无所用……出得雒阳,为后将军所滞,原以为袁氏忠义有侠名,便试求之,未曾想……未曾想竟误了先父性命!此乃毕生之恨也!”

    刘和说得斩钉截铁,一方面是为了表示态度,另外一方面也是给予斐潜方才的话题的回答。

    斐潜微微点头,伸出手示意刘和饮茶。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比较省心省力。

    “刘侍中之意,某已知之……”斐潜喝了一口茶汤之后,放下了茶碗,在桌案之上轻轻敲击了两下,“若得刘侍中不弃,某愿表刘侍中为幽州刺史!”

    刘和有些惊讶,显然是吃惊于斐潜如此爽快的决定,但是也很快的反应过来,站起身来,离席下拜,朗声而道:“和,愿为将军驱使!”

    斐潜连忙起身将刘和搀扶起来,两人手臂交握,相视一笑,似乎感觉亲近了不少。

    然而斐潜知道,这不过是一种错觉而已。

    刘和在此,不过是利益相关,就算是斐潜将来不敌袁绍,但是至少在这个时刻捞到了一个愿意为刘和他自己背书的人,也就可以借用这个名义,去招募,去发展,去重新夺回原本是属于他父亲的那些东西。

    而对于斐潜来讲,反正现在幽州也不在自己的手里,封一个飞地刺史,就像是刘诞一样,成功了自然有机会将手伸向幽州,不成功,也不会有什么太多的损失。

    当然,将来会不会因为幽州的利益再与刘和之间发生什么矛盾,那也是有可能,但是那是之后的事情了,纵然未雨绸缪是好的,但是也不需要因噎废食。

    双方重新坐定之后,态度就融洽不少,也开始涉及一些核心的问题。主要还是资源配给和相应的配合问题,但是在有了愿意合作的大前提之下,一些细小的分歧很快就被抛到了一边,刘和同意立刻带着鲜于辅返回乌桓,募集曾经受过刘虞恩惠的一些胡人作战,并配合斐潜北线的作战,而斐潜则是在兵甲、物资和器械上提供足够的支持……

    胜利会掩盖一切的矛盾,而失败则会爆发所有的问题。

    如果不是龚浚的失败,斐潜现在肯定会更加的从容,至少在刘和这个方面上会更具备优势,而现在就不得不给予刘和足够的自由权利,来获取刘和的站队。

    战场之中,胜利和失败的区别,就是生和死,而战场之外,虽然龚浚的失败不至于立刻将征西将军的名望打落低谷,但是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回避和遮掩?

    不可能的,在汉代没有形成保密意识的年代,消息的传递只有快慢之分,遮蔽只能掩盖一时,终究还是会被人发现,不如简单承认,还能体现出兵甲胜败都是常事的豁达和从容。

    很显然,刘和对于斐潜的这样不回避,不掩盖的态度更加的欣赏,也从另外一个方面促进了刘和倒向了斐潜这一侧。

    先锋战一胜一败,算是平手,但是接下来的战斗才是重点……

    接下来的变化应该会怎样?

    斐潜揉了揉额头,觉得脑袋有些疼,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

    太原。

    阳曲县。

    这里也被称之为五原县,因为这里曾经接纳了相当一大批的原本五原的人口。

    西汉之时,五原郡有二十多万的人口,但是在西汉末年,五原郡就开始衰败,至东汉时期,五原郡就先后经历了几次重大的胡人入侵,至汉顺帝时期,五原郡人口已经跌到了两万余人,而在后续的时间内,这仅存的人口依旧在缩减,汉灵帝不得不多次侨置朔方五原等郡县的治所,一再收拢汉民入内地安置。

    太原的阳曲这里,便是当年的一个最大的安置点。

    吕布招募兵卒,便是到了此处,毕竟这里多少算是吕布的家乡人。但是很遗憾,吕布的募兵推进得并不顺利,虽然魏续宋宪等人分头下到了县城村寨,摆开阵势招募,而且允诺给予的条件也不差,不过依旧是没有多少人愿意从军……

    看着每日零星的十几个,甚至是几个人的投入高顺的新兵训练营当中去,吕布心急如焚,但又不知道问题究竟是出在哪里。

    “报!”一名兵卒兴冲冲的跑到了营寨之前,高声禀报道,“启禀温侯!张校尉带两千人马来投!已至二十里外!”

    “谁?莫非是张文远?”吕布有些诧异,站了起来,连声追问。

    在得到了肯定回答之后,吕布顿时大喜过望,叫来了护卫,骑上了赤兔马,便哧溜溜的一道烟前往去迎张辽。

    赤兔马快,二三十里的路程对于赤兔来说,不过就是刚刚热身而已,当遇到了张辽的时候,赤兔马依旧意犹未尽,喷着响鼻呼噜噜的还向再跑跑……

    “拜见温侯!”张辽下马拜见。

    吕布也是立刻甩鞍下马,一把扶起了张辽,拍着张辽的肩膀,哈哈大笑,连后槽牙都露了出来,显得极为高兴,说道:“哈哈哈,文远你怎么来了……啊,不是,文远你为什么……也不是,唉!文远你能来,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温侯!”张辽也有些动情,毕竟怎么说也是多年在并北并肩作战,有着多年的情谊。

    两人重新上马,一边往吕布的大营而去,一边聊着天,相互说着问着这些年分开之后的情况。

    可是问着问着,吕布就沉默了下来,只是缓缓策马前行,不再说话。

    从张辽的言语当中,就算是吕布性格迟钝,也能听得出来张辽对于征西将军斐潜的推崇和尊敬,而这种推崇和尊敬,吕布之前没有在他身上见到过。

    收复阴山,安置流民,清理胡叛,恢复民生,这些林林总总的事情,张辽讲得眉飞色舞,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

    意识了吕布的情绪,张辽也收了话头,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从之前的热烈当中往下掉落,似乎有一种难言的尴尬开始蔓延。

    接下来的的路程,两个人都没有怎么说话,似乎都在想着各自心中的问题,到了营寨之处,得了消息的陈宫高顺魏续等人也一同前来的时候,整个氛围才重新回暖。

    吕布哈哈大笑着,让魏续去准备酒宴,要给张辽接风洗尘。

    宴席之上,自然是相互笑闹,诉说往日种种,觥筹交错之下,倒也没有什么异常的状况,只是等宴会散去之后,在吕布的中军大帐当中,却传出了一些不怎么和谐的声音。

    “文远乃自家兄弟!相知多年,岂有他心!”吕布皱着眉头,眉间皱纹深深的立起,不满的说道,“公台你不知道,当年某与文远,只领着三四十人追杀犯境的胡人,入朔方百余里,突遇沙暴,漫天黄尘之中,几近绝境之下,若不是当时文远带着我等找到了一块巨石,苦苦挨了过去,某恐怕早就绝命于黄沙之下……”

    陈宫沉默了片刻,说道:“温侯,某非欲绝恩义,乃防人之心不可无也……须知当下吾等募兵步履为艰,若说无征西暗中掣肘……”

    吕布依旧皱眉,只不过眉间的纹理更深刻了一些,在灯火的照耀之下,似乎潜藏着无穷无尽的黑暗……

    吕布其实也一直在怀疑,只不过没有说出来,因为之前他还在丁原手下的时候也是负责过招募的,记得并没有像现在这样难以招募。其实也有过那么一些时候,吕布考虑过不管不顾直接下令征调,但是后来想想,还是放弃了这种杀鸡取卵的诱惑,毕竟现在自己挂着是并州刺史的头衔,若是再朝着自己的故乡之人下手,难免就有些说不过去,将来也会有不好的影响。

    崔均那边,态度很诚恳,但是永远都是一句话,不是不给吕布,而是去年的税赋都上缴了,加上经历了兵灾和**,所以太原仓禀之中也没有余钱,因此要给吕布的,必须要等到今年的秋获……

    而现在春天才刚刚开始!

    当然,按照正常的道理来说,太原太守崔均的理由也是恰当不过,一年的赋税都是定数,而且现在正值要春耕,总不能下令说并州刺史要征兵,所以让人将准备耕作的种子也交上来吧?

    吕布想要发火,都找不到理由,毕竟每一次崔均都客客气气,不仅是将登记赋税的册子交到吕布手中,甚至还带着吕布亲眼走了一遍太原的仓禀,表示确实没有隐瞒,也没有任何的存货……

    陈宫也是无奈。

    虽然陈宫处理政务的能力也不差,但是依旧是不能无中生有,再加上陈宫对于并州这些士族并不熟悉,一时半会也谈不上什么交情,自然不可能立刻让这些当地士族豪右拿出大量的钱财出来。

    同样,若是不管不顾进行强制性的搜刮,恐怕这些太原的士族豪右立刻就会站到征西将军的那一侧过去,因此陈宫也只能是在这段时间内东奔西走,企图画些大饼,尽可能的摆脱对于征西将军的依赖,拿到一些粮草和物资度过当下的难关。

    但不管是做到那一项,都需要时间……

    所以对于当下张辽带来的两千兵卒,陈宫和吕布的意见就不是非常的统一。陈宫建议将张辽的兵马切割出来,分别统领,一方面也可补充吕布以及其他将领的兵力,另外一个方面也可以减少可能存在的威胁。然而吕布不怎么同意。

    不过吕布也知道,现在张辽来了,虽然高兴归高兴,但是对于吕布当下整个局面的状况来说,基本上就是强枝弱干的状况,张辽一个人统领的兵卒比吕布自己加上所有诸将加起来的还要多,就算是吕布不说什么,手下的诸将也未必没有什么意见,所以现在吕布在高兴之后依旧很为难。

    “公台,今夜已晚……”吕布闭上眼,忍住不住的跳动的额头血管,说道,“此事,且容某思量一二……”

第1407章 风云动

    淳于琼在马背回过头去,看着自家兵马的阵势。

    在最前方的自然是一排排衣甲还算是整齐的兵卒,正排着不太整齐的队列,向前行进。这些多半都是原本冀州的郡兵,多少经过一些训练,但是因为和幽州公孙瓒的战斗急迫,因此这些兵卒受训的时间其实并不长。

    在这些兵卒后面,则是一些衣甲不全的步卒,歪歪扭扭的跟在后面。这些本来多是地方豪强的庄丁和私兵,甚至还有一些招募而来的青州地区趁乱世而起的盗匪。这些盗匪见袁家势大,青州幽州渐渐稳定,便失去了从中渔利的空间,纷纷改换了旗帜,准备报效新主人。

    毕竟青州是黄巾之乱的重灾区,大量的拿了太久刀枪的农夫,已经有一部分忘却了拿锄头的方法。

    原因无他,黄巾的祸乱,在大汉的其他州县可能还没有太过于深刻的感受,但是在青州,几乎每一家都是农夫,也每一家都有黄巾,因此青州这个地方,在东汉末年属于“得天独厚”的特殊地带,所谓“得天独厚”可不是什么很好的意思,相反,因为这里有黄巾贼的反复活动,造成了青州地面上的豪族世家和黎民百姓都受到很大冲击。

    因此能在汉末青州长时间待着的都不是一般人。

    即使是有个别的狠角色,试图在青州站住脚跟,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强行选择青州开局的,除了系统外挂之外,恐怕也只有降智光环能有些用了。

    因为就算是在黄巾军的浪潮席卷时能够幸运地挺住,也未见得会在随后的强大外部集团的入侵下坚持下来。像是公孙瓒集团势力鼎盛的时候,曾经派出田楷为青州长官,甚至还有刘关张三兄弟助阵,结果田楷在青州的几年里别的什么事情都没来得及干,主要就是跟同样前来争夺青州的袁绍集团和袁术集团三方角逐,反复交战,最后依旧是让实力最强的袁绍取了青州的控制权。

    即便是袁绍控制了青州,依旧还有一个部分是独立在袁绍的控制之外的。这就是青州黄巾的残余,泰山诸将。

    如今既然袁绍取得了绝对的优势,这些泰山诸将也不愿意和袁绍这个庞大的家伙搞什么直接对抗,因此直接启动的py交易,出了一些人作为诚意的表示,反正袁绍也默许了其进身之阶,早点出一些气力,将来的地位就能早一点确定。

    因此在对于南线的战斗来说,短短的这一两个月之类,淳于琼也拼凑除了近两万的步卒,接近两千的骑兵。

    幽州冀州之前是马场没有错,但是在经过了公孙瓒和袁绍的一场持久的大战之后,战马的损失也不是瞬间能够补充满的,就算是地方豪强将家底都翻出来也没有用,毕竟战马和人一样,都需要一个生长期,再加上三路大军,都需要战马,所以淳于琼这一路,虽然位于南段,地势相对来说比较平坦,但是依旧不能有充足的战马,只能算是步军。

    淳于琼在冀州南部集结了兵力,便开始往缓缓的河内开进,整体行军的速度并不快,一方面是因为步卒的行军速度并不快,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虽然兵卒数目不少,但是相互之间还是没有达到默契配合的程度,淳于琼的心腹嫡系骑着战马来回奔走,在队伍左右前后跑来跑去,声嘶力竭的下达着命令,让他们动作快一些,才让整个的军队行进的模样,稍微像个样子一点。

    这支军马当中,也有衣甲鲜亮之辈,骑着的也多半是好马。这些脸上挂着“我是有钱人”的大多数都是冀州各处豪强的子弟,这一次觉得也是个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便带着一些手下的私兵参战。

    这些年轻的豪右子弟,各个都是气盛,虽然未必见过几场正规之战,亲身经历的流血事件大多都是之间村寨之间的械斗而已,但是眼下的架子却是十足,一个个仿佛都是百战名将,骑在马上挺胸凸肚,或是凑在一次指点江山,或是因为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相互争论,和别家豪强子弟怒目对视,对于整个军阵队列的败坏,竟然丝毫不在意。

    因此在淳于琼大军列队而行的正常应该有的沉默肃杀,当下不仅是半点没有体现出来,反而到处都是一片人喊马嘶的声音,闹得烟尘纷乱,各种各样旗号四下乱飘,当然,在不懂军阵之事的人看来,这样反而是很有精神,很是蓬勃的模样。

    淳于琼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扬手示意一下,顿时就有十几骑越众而出,朝他站在最前头的方向驰来,转瞬之间就已经来到他的身边,这些便是他心腹将校,也正是指挥此次进逼并州作战的心腹中坚。

    淳于琼的这十几名心腹将校脸色都难看得很,他们跟着淳于琼多年,再加上原本也是西园八军当中出身的,因此怎么也将自己看成是一名真正的军人的,因此在整合这些乌合之众的时候,虽然知道这些乌合之众也有他们的用场,但是统带起来,当真有生不完的气!

    淳于琼神色不动,只是淡淡问道:“河内太守张,所领兵马在哪里?”

    站在淳于琼身边的一名心腹神色不愉,沉声回答道:“将军,依旧在野王未动!”

    淳于琼嘿了一声,笑道:“张太守胆气倒是足得很啊!”

    另外一名心腹似乎了解一些情况,顺着淳于琼的话头说道:“可不是,前段时间听闻张太守还派人到了许县觐见陛下,献春藁,如今得了朝廷正式封授,又新得了节杖,自然端起来了……”

    淳于琼哈哈大笑道:“一个郡太守而已,若是惹了大将军,就算是守着河内,又能如何?简直就是井底之蛙!愚钝不堪!派个人去,令其速来参见于某,否则军法从事!”

    旋即淳于琼又指着身侧的兵马说道:“这些家伙现在都是临时拼凑的,尔等都带得辛苦,这些某都知晓,不过正是如此,方显得尔等身上重责!此次兵发河东,一来是为了取河东之富,二来也是为了以战养兵!不说其他,河东之地,长期安宁,必然疏于防备,且河东富庶,仓禀可支十年之粟,公库可有万军之甲,还有无数上好的刀矛马槊,弓弩箭镞,足可扩充强军!届时尔等皆可官升三级,说不得还有人会独立领军!都尉校尉,也都少不了!别说某不给机会,也要看尔等能不能抓得住!”

    一番话下来,说得这十几名心腹各个神色大动,当即纷纷拱手说道:“将军放心!属下定然尽心尽力,助将军攻克河东!”

    淳于琼哈哈大笑,掉马转头,手扬起来:“整队,进军!”

    ………………………………

    在雒阳城的城门楼上,曹洪还有李典,两个人都是一身戎装站在上面,神情肃穆,凝神向西眺望。

    雒阳城上的兵卒各个紧张莫名,也都一同望着城下远处的一只部队。

    雒阳城最终还是落到了曹操的手中,只不过此时的雒阳城不仅不能给曹操提供裨益,甚至还成为一个硕大的负担。因为之前的战乱,雒阳城外的民生设施也好,耕田庄园也罢,都受到极大的破坏,甚至有些毁坏难以在短时间内修复,所以当下的雒阳城,不仅不能给曹操带来一些物资或是粮草上的补充,还需要曹操倒贴进去一批恢复生产的钱财和物资。

    所幸的是,雒阳重新修复的城墙,并没有太多的损坏,所以曹洪和李典还是可以凭借着城墙的高度,将临近了雒阳城的征西将军太史慈的部队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越是看得清,曹洪和李典心中便越是发凉。

    多少年了?

    依稀在儿时的记忆当中,见过当时还算是国力尚未完全衰败的中央禁军,那鳞次的长枪,那纷飞的马蹄,那彪悍的身影,给曹洪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而现在,这个儿时的印象似乎再一次和眼前的这些骑兵身影渐渐的重合了起来。

    这是一只几乎可以说纯骑兵的部队,也是曹操渴望到了极致的一只部队。

    骑兵在平原上的战斗能力,正常来说都可以和步卒一对三或是一对五,若是碰见了没有经验的步军统领,就算是人数占优,但是稍有不慎,恐怕稍一接触,便会全军崩溃!

    城中不是没有骑兵,但是极少,只有不足一百骑,是作为曹洪和李典的亲兵以及传令、斥候来用的,不足以正面和眼前的骑兵对阵。

    曹洪凝神看着在城外远处的太史慈散乱的骑兵阵线,皱眉道:“难倒这家伙就不怕我们突然打开城门,对他们进行突袭?这是真糊涂,还是做引诱?”

    “太史慈,太史子义……”李典喃喃的重复着这个名字,然后说道,“既然征西将军令其统领这么一支庞大骑兵,岂能是轻与之辈?恐怕眼前的乱阵,是故意摆出来给我们看的吧?难道这个家伙真是想用这些杂乱阵势示弱?然后引我们出城冲击,他再用最为精锐的骑军再来冲击城门?可若是如此,这家伙就不该将这些骑军这么明白的摆出来……”

    曹洪嘿了一声,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李典用的是疑问的语气,曹洪也不敢确定,毕竟面对的是骑兵,不像是行动较慢的步卒。若是打开城门突袭,冲出去是肯定可以,但是一旦失手,回来的时候能不能赶在骑兵冲击波来临前,及时关上城门就是一个大问题。

    曹洪思前想后,最终叹息了一声,说道:“若是……也有这样一支骑军……唉……”

    能和骑兵在战场之上争锋的,也只有骑兵。

    步卒最多就是防守,拥有骑兵才能占据主动权。

    李典有些疑惑的说道:“……不过这家伙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曹洪说道:“不,他们故意摆出来给我们看的……他们没有带攻城器具,说明不是为了攻城而来的……而且如果没有后续步卒的话……那么只可能是为了……”

    曹洪和李典相互看了一眼,似乎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李典惊疑不定的说道:“难道是要冲击冀州后线?苍天在上!征西是个疯子!这个家伙也是个疯子!这些骑兵统统都是疯子!三千骑军就想下冀州!岂非做梦?子廉,这些人莫非都疯了不成?到底想做什么?”

    曹洪定定的看着远方,半响之后才说道:“真不知征西将军经历了什么,竟然收了这样一个比妙才还疯狂的家伙……可惜妙才现在不再这里也不再兖州,而是在豫南作战……嘶,明白了……这个时候若是这样一支骑兵绕道兖州,从白马渡到冀州腹地……这可是三千骑兵啊,攻克县城倒是不见得能打多少县城来,但是对于那些城外的庄园来说……现在又是各地刚刚种下春苗,被这么一搅……”

    曹洪缓缓的说着,自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典浑身一震,指向了城外,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马上就点上兵卒,纵然不能将其留在此处,也不能让其就这样冲过去!”

    “怎么留?”曹洪苦笑道,“我们在这里,无非就是有城池优势……而起对方也是约束了人马,没有对雒阳周边发动进攻,若是我等出兵,离开了这个城池,说不定背水一战的就不是他们,而是我们了!况且这些家伙从函谷关出来,说明弘农杨氏已经要么归于征西,要么和征西联手,而且我们也不确定是不是只有这群骑兵,若是后面还跟着大队的步卒……”

    李典恨恨的一击掌:“就是说,我们看似以逸待劳,居主动地位,其实主动的还是这个疯子?我们只能等着看他究竟玩出什么花样来?”

    曹洪缓缓点头。

    李典吸口气,再不多说什么,站在城门楼之上,看着远方当中正在修整的征西铁骑。

    一支军队,若是孤军深入,士气则是相当关键的一个因素。

    然而从白波一战以来,征西骑兵转战南北,以并州凉州两地兵卒为骨干组建的这支大汉铁骑,自然有大汉最为精锐的骑兵的自豪和骄傲!

    他们,永远都出现在战事最为激烈残酷凶险的地方!

    统领着他们的,是身先士卒的无敌统帅!

    等待着他们的,是血腥厮杀,和一场又一场的盖世奇功!

    自觉不自觉的,这支军队胸中,自然有天下安危系于自家一军的感觉,而对于一只军队,有的时候,就是要靠着这种自觉和士气来支撑出无穷无尽的斗志!

    就在曹洪和李典依旧在雒阳城上商议不出一个什么结论的时候,太史慈已经修整好了部队,在呜呜吹响的号角声中,重新归整好了队列,缓缓的沿着官道向前行进。

    一名征西骑兵奔到了城下,将一只绑了巾帛的无头箭矢射上了城墙,然后便追上了大部队,朝着兖州方向而去。

    雒阳城墙之上,曹洪劈手急切的接过了兵卒呈上来的巾帛,展开上下一看,顿时和一旁伸着脑袋的李典面面相觑起来……

第1408章 延津落

    许县。

    接到了快马送来的军情之后,荀做出了一个相当匪夷所思的决定。

    郭嘉盯着荀,几乎不敢置信的说道:“你就这样准备让这个叫什么太史的家伙一路长驱直入?丝毫不阻拦?你疯了不成?你知道这样的后果么?”

    荀默然以对。

    郭嘉一下子捂着脑袋,痛苦的说道:“我知道,我就知道,你其实就是个疯子!比我还疯狂的疯子!”

    荀板着脸,纠正了一下郭嘉的言辞:“我并不是疯子。”

    “不!你就是!”郭嘉跳了起来,将手指向了修建当中的皇宫位置,急切的说道,“他就是个傻子,你就是个疯子!”

    荀彻底沉下了脸,等着郭嘉,低声喝道:“郭奉孝!”

    郭嘉喘着气,也瞪着荀,两个人就像是斗鸡一样相互僵持着,过了半响之后郭嘉才颓然重新坐回了席子上,说道:“反正我反对也是没什么作用,对吧?”

    荀默认,良久之后才吐出了几个字:“二袁……皆国贼也……”

    “唉……”郭嘉长长叹息一声,也是沉默了许久许久,才缓缓的说道,“……我有一种感觉……你将来会后悔的……”

    ………………………………

    十余名的袁军哨探,懒洋洋的策马向前。

    这里是朝歌县城南三十里,临近延津,属于河内、陈留、东郡的一个三不管的区域。

    袁军哨探缓缓的前行。

    这一片区域,因为多年以来都是处于三个郡县的边缘地带,加上之前黑山贼还在的时候,也经常通过这一条线路出山洗劫周边郡县,协裹百姓什么的,因此四周的一切,都是都是冷清凄凉,山间林边有些残房废田,但是都没有什么人烟。正常来说,现在应该是春耕正忙,要追肥,要除草的时候,但是这些田亩都是早就荒废的了,只有高高的野草,没有一颗庄稼。

    偶尔有些残破的村寨,也都是如同鬼域一般,只有一两条骨瘦如柴的野狗在其中晃荡着,见到了人也不叫,只是站在那边,用红通通的眼珠子瞪着。

    如此险山恶水,如此乱世景象,周围又无大股敌军,加上这些袁军哨探也不过是例行公事,毕竟现在朝歌囤积了一些粮草,准备转运到河内去,所以多少要派出一些斥候哨探来查看一下周边的情况,但是就算是周边有些山匪路霸,又有那个胆敢惹如日中天的袁大将军?

    所以袁军的这十余名的哨探,也都放松得很,懒洋洋的没有什么临战的紧张精神。走一阵,歇一阵,谈谈笑笑,只是缓慢的查看着周边的情况,等到了地头之后,便掉头回去,算是完成了一天的哨探责任。

    这些斥候哨探,其实也是半路出家的,原本只是冀州士族豪右的家族私兵,因为从小就能接触到战马,因此骑术比一般人都要好些,这一次淳于琼南下前往河内,这些骑术相对不错的家族私兵,自然而然的就补充到了斥候的行列当中来。

    但是这样清苦的行军,对于这些半途转职的家伙来说,实在是有些难受,毕竟风餐露宿的日子,不是人人都能甘之若饴的,再加上日日在马背上劳顿,就算是这些哨探骑术颇为娴熟,也是渐渐的有了些怨言。

    严格来说,哨探斥候因为工作强度较大,也比较高风险,所以在军队当中,待遇向来都是往上看的,甚至有时候还有些肉食补充,但问题是这样的标准是和普通兵卒相比较而言的,而对于这些原本在家族当中充当打手和战力的家伙来说,没有酒肉就已经是极其难熬了,再加上没有女人,这简直就是要了亲命了!

    个个都是心中一肚子怨气,因此但凡是靠近了什么县城村寨,要肉要酒就不用说了,还要这些村寨县城安排女人……

    朝歌的县令虽然心中不爽,但是看在袁绍的面子上,也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周边战乱,难民流民多得是,实在不行就带一袋饼子到难民棚子里头走一圈,卖上些女人回来就是,反正一个饼子一个女人,想卖的人多的是!

    就算是如此,这些半道出家的家伙,对于袁大将军,大家不敢有什么说辞,但是对于淳于琼,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纵然是中军主将,依旧背地里叽叽咕咕的议论着。

    淳于琼推进的速度并不快,一板一眼,按照标准行军的路程,一天四十里,决不多走,到点了就安营扎寨,稳妥到了极点,也导致了淳于琼十余天过去了,依旧还在河内郡内打转。

    真不知道,要在这里耽搁到什么时候,大家虽然懒洋洋的都不大想打仗,这个时候都想早点打完,早些回冀州去,毕竟这一路军旅生活,并不是谁都愿意承受的,至于什么破烂军功,谁爱要谁要去,反正来这一趟也是家族当中要求的,并不是这些人心甘情愿就来的。

    一行人上了个土坡,带队的小队长翻身下马,捶着有些气血阻碍的腿,不由得就抱怨道:“他娘的,天天走,天天看,这些个破烂地方,有个屁好看!有个屁敌人!算了……不走了,就这里吧,还有什么吃食的没有,拿出来对付一下,填些肚子,虽然也没什么好吃的,多少不饿就是!”

    另外一个哨探摸着脑袋,有些傻愣愣的说道:“我们就在这?不往下走了?这要是被军中都头知道了,岂不是要挨鞭子的?”

    小队长只是狠狠瞪了手下一眼:“挨你你老娘!鞭子你老娘!我不说,你不说,大伙儿都不说,谁他娘的知道我们只走到这?反正这条路来来回回走了几天了,什么鸟毛都没有!你要愿意跑,你自个往前跑一趟!”

    小队长一说,剩下几个也七嘴八舌的说道:“就是,就是,都是鸟不拉屎的荒废村寨,连个人都没有,连口好井水都喝不到一口,谁他娘的爱往前跑谁就是傻子!反正差不多看着日头往回走就是了,大家都不说,有谁能知道我们走了多远?”

    “他娘的,早就应该这样了!这天天跑的,腿肚子都细了!”

    十余名的哨探纷纷下马,牵马只是走上道旁山岭高处。山风一吹,身上闷热的汗水都干了,个个都是觉得身上一松,有的人还将皮甲解了下来,随手扔在地上。摘下水葫芦,拿下干粮袋,就倒出里头炒米来填着肚皮,顺便也塞给战马几口。那小队长看着手中的炒米,更是发着牢骚:“看看这成色,还他娘的有这么大个的沙子!差点牙都嘣了!这是他娘的给人吃的?这帮吸兵血的家伙!”

    几名哨探一屁股坐下,摊着双腿,另外几名哨探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的说起什么,然后眉飞色舞的流露出只有男人才特有的大猪蹄子的神色。“王老三,昨天我看见你跟着张家寡妇钻草垛子去了!哈哈哈,爽是不爽啊?”

    那个王老三哈哈笑道:“什么爽不爽,都饿得一身骨头,要不是我瞧她可怜,也不会去找她!太没意思了,要说某胯下长枪,倒也是利索齐整,要说在邺城,保准整治得娘们嗷嗷直叫,可他娘的这个倒好,却是任你在她身上使劲,她却还只是抓着饼子!”

    王老三说得声音大了些,就连一旁的小队长也被吸引了过来,笑骂道:“你个好色鬼!就那样你也能下得去手……”

    但是就在此刻,不知道是谁,手中水葫芦一下落在地上,却不拣起,只是指向远处:“队长……你看那个……队长!”

    那小队长笑骂一声,似乎有点舍不得刚才那个话题,但是看着兵卒异状,不由得笑容一僵,起身转头张望了一眼,就不由得目瞪口呆起来。

    当斥候哨探的,目力都要好,日间可以观军营旗帜数目,夜间可辨数十里外灯火,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一双利目,顿时将眼前的景象,就看得清清楚楚。

    一堆堆的败残士卒,只是互相扶持,远远的拖着脚步,缓缓的行来!

    站在高处,甚至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除了少部分人马,其他的人,都没了一只手臂,伤口处接着大块的血瘀,人人都是神情木然,只是跌跌撞撞的朝前走,没有旗号,也没见到什么人统领,但是从其残破的衣袍上,似乎是自家的……

    虽然在幽北打生打死,但是在河内郡周边,自从黑山贼被收拾了之后,也就是平静了下来,许久未曾见到战事了,更不用说见到自家军马,竟然是如此的惨状!

    事发突然,袁军哨探的小队长都有些发懵,停了半响之后才猛然反应了过来,尖利的呼哨了一声,带着同样目瞪口呆的麾下连忙上了马,沿着官道风一般的奔了过去。那些袁军败兵也看到了这队袁军哨探的身影,队伍嗡的一声就爆发出了声响,还完好的人不用说,那些给砍了一只手臂的败卒,也发出了痛苦的呼喊声音,一瘸一拐的只是朝这里迎过来!

    “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几骑远拦子,迎上去之后,就陷入了人堆当中,每个败兵似乎都在张着嘴叫喊着,伸出手来拉扯着,要水喝,要干粮,要裹伤的白布,每个人似乎都在呼喊,却混成一团,甚至还有的败兵还不住的朝后头指,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时间根本听不清楚谁在到底说些什么,只有一点相同,在这些败兵脸上,只有心胆俱裂的神情!

    “闭嘴!都他娘的闭嘴!”小队长怒了,拔出了战刀吼叫道,“你们领头的呢?谁管事?站出来说话!”

    在明晃晃的战刀面前,这些败兵总算是恢复了一些理智,半响之后,从败兵群当中走出了几个人,捧着断了一截的手臂痛苦的说道:“败了!完了!延津渡被征西兵卒偷袭,曲长队率都战死了!我们被打败了!除了死掉的,剩下的都在这里了……征西兵好毒,好毒啊!只要不是主动投降的,都被砍了一只手!呜呜呜……”

    几名手脚齐全的败兵,默默的低下了头,不发一声。

    “……征西将领赶我们回来,是要我们给大将军带个话……说,说是……说……”

    “带什么话?快说!”哨探小队长忍不住怒声吼道。

    “说……大将军不知天高地厚,胆敢进军并北,必败无疑……啊!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征西将领说的……”

    哨探小队长忍着,将战刀收了收,接着问道:“那征西有多少人马?”

    “多少人马?不知道……好多,好多,比我们的人都要多上许多……”

    “你!”哨探小队长气得想要一刀砍了这个家伙,但是转脸一想,还是收了刀子。之前那种大逆不道的言语是断断不能由自己上报的,否则说不准刀子就砍到了自己身上了。

    哨探小队长又惊又怒,但是毕竟多少还有些军法意识,知道军情及时传递的重要性,因此拨马就出了人堆,呼哨一声,将手下全部召唤过来,大声下令:“你!还有你!给我快些回去,向淳于将军禀报此事!就说征西派遣将领,已经攻陷延津,直奔此处而来!兵马极多,至少……至少超过两……三,不,五千!”

    两名袁军哨探领命,调转马头,飞奔而去。

    另外一名哨探凑了过来,低声说道:“队长,那……我们还要不要往南……征西破了延津,也不知道到了何处……”

    哨探小队长眼珠子转悠了一下,一巴掌扇到了着一名哨探的脑袋上:“蠢货!”然后也不解释,召集了众人带着败兵便继续向北而行。

    王老三摇摇晃晃的走到那名被扇了一巴掌的哨探边上,低声说道:“你就是蠢货……延津那么多人都保不住,你我这几个人还上去查看,查看个屁啊!不是送死是什么!反正我们将军情送了回去,这差事就算完事……要查看延津的征西兵将,那就是下一波斥候哨探的事情了……”

第 1409章 贪狼杀

    淳于琼没有想到,他和征西将军部队的首次碰撞,竟然不是在河东,而是在河内的延津这里。

    延津渡口绵延数百里,是沟通大河南北的重要渡口,有五津组成,分别是孟津,棘津,延寿津,灵昌津,石济津,延续百里,所以被称之为延津。

    大河,也就是黄河,在宋朝的时候才改道向南,而在汉代的时候并没有后世那么的波涛汹涌,至少在延津这一带水势平缓,渡口宽旷,不仅有渡船来回摆渡,甚至之前为了方便,还修建有浮桥两座,可以供给人马快速通行。

    因此延津被攻落的消息传到了朝歌之处的时候,淳于琼大惊失色,一方面惊讶于征西将军的部队来的如此之快,另外一方面则是多少有些心中落差。

    淳于琼原本就没认为自己这一路会遇到什么强劲的对手,这一路行进,也是抱着一边行军一边练兵的打算,因此走得很慢。之前淳于琼预估是等到中路大规模开始作战了,自然就吸引了绝大部分的注意力和兵力,然后自己在到河东寻机而进就是,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就遭遇到了征西的部队,而且还被突破了延津要道。

    延津一破,就等于是整个河内处处都是漏洞,淳于琼也是沙场老将,当下虽然震惊,但是也很快的做出了布置,令前军出了朝歌,往延津压迫过去,减小征西部队的腾挪空间,方便后续的作战。

    可是让淳于琼料想不到的事情再次发生了,当淳于琼的部队赶到了延津左近,开始试探的派出人马前往延津做试探性的进攻的时候,却发现延津空空荡荡,什么人都没有……

    若不是延津边上被焚毁破坏的军寨和那些横七竖八的尸首,保不准淳于琼的部队都会怀疑只是一个假军情。

    淳于琼接到了信息,也是不解,带着护卫便赶到了延津,皱着眉看着残破的军寨,然后掉头看着对面的大河滔滔。

    这是几个意思?

    “禀报将军!周边十五里都找遍了,没有见到有什么人马的踪迹!”一名护卫得到了最新的消息,前来禀报道。

    “再探!”淳于琼沉声说道,“往上下游渡口都给某查看清楚!延津五渡,一个都不能落下,必须查明这群家伙究竟去往何处!”

    兵卒得了号令,立刻分出了两队斥候,朝着上下游飞奔出去。

    淳于琼一度怀疑是征西将军的部队遮掩涂抹了人马踪迹,但是找出十五里之外依旧没有见到人马脚印,便基本上排除了这样的可能性。

    那么这些人又会去了哪里?

    眼下这个情况,又要不要上报到袁绍之处?

    说延津被袭了,然后对手又跑了?然后跑哪里去了,不知道?

    淳于琼眼珠子转动着,迟疑着,久久不能决定。

    ………………………………

    在延津渡口一片乱糟糟,而在几百里之外的白马津,却还是一片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大战在即的氛围。

    袁绍军队的大部分主力都已经调配到了西线一带,沿着太行山南北进行分布,至于东面这一边,其实兵力并不多,只不过为了维持当地治安依旧防范匪患,多少还留有一些步弓手后和马弓手而已。

    高览没能捞到一个和征西作战的名额。

    原因么,很简单,高览和麴义之前的关系不差,所以么……

    表面上么,袁绍依旧派遣高览在邺城南郊主持新兵大营,负责训练各地招募而来的那些新兵,似乎丝毫没有防备的模样,但是高览知道,他至少这一段时间是不要想着能出新兵营了。

    在新兵营内,高览自然是训练主将,可以将这些新兵蛋子折腾得欲仙欲死,然而并没有带兵出营的权利,虎符全在袁尚的手中。

    袁绍统领中军向西而进,据说已经开始进山了,袁尚就成为了邺城的实际掌控者,负责给袁绍提供粮草辎重补给支持,一切似乎都是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据高览护卫探听得来的消息,高干似乎运气不错,竟然用埋伏之计斩了征西将军的一名战将,将人头送到了袁绍之处后,不仅是身在前线的袁绍大悦,就连在邺城的许多士族豪右都纷纷表示了谨慎的乐观,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开端。

    邺城之中的袁尚也接着这个机会召开了一次聚会,表示只要这些士族豪右的后续辎重能跟上,袁绍袁大将军必然很快就能平定并州,取得大胜云云……

    消息么,都算是好消息。

    但是在新兵营当中的高览,却没有那么乐观。

    粮草,辎重。

    袁尚就不说了,袁绍毕竟也是久经战阵的人了,怎么会不知道粮草辎重的重要性,竟然如此仓促的进行这一次的大战?

    高览想不明白。

    听闻田丰田公甚至因为民夫的事情,被袁绍逼迫着去当了什么中军前锋,简直就是……

    唉!

    一言难尽。

    当袁绍和公孙瓒两大势力就快要决出胜负来的时候,很多人,包括高览在内,都认为战事就算是再拖延,也无非就是个把月的事情,也都松了一口气,可是没有想到整个冀州的备战状态并没有在料想当中结束,反倒是还要继续延续下去!

    别的不说,就算是高览在新兵营中,也都知道这些士族豪右是怎样的一个德行,既然大战将停,那么大家肯定都会在这个战事尾声的时候,忙着捞各自的好处。

    冀州幽州大战,随军的民夫最少十万之数,每天的盐菜钱就是一个极大的数字,多少在运,多少在途,多少损耗,多少漂没,这些在冀州南北负责转运的官员,知道了大战将停,肯定是抓紧时间克扣,他们不克扣也是不成的,层层官吏都有分润,除非他们愿意自己掏腰应付上司,要不然上级领导凭什么将这个位置给他……

    因此在大战末期,粮草辎重的所谓损耗,十层当中至少是七八层!

    不仅如此,这些官吏贪墨了上缴的,还将手伸向了要下发的。民夫没日没夜的转运粮草辎重,甚至有时候还要冒着箭矢刀枪在阵地上劳作,这样的情况下,还要被克扣了工钱配给,如此一来,又有谁会愿意辛勤劳作?

    田丰汇集不起民夫,嘴上说的是要让民夫备耕,但是实际上是这其中的利润油水层层分润,吃肥了各级官吏,穷困了底层的民夫,导致民夫在袁绍和公孙瓒战争末期,反弹极大,此时再强加征调,恐怕真的会激起民变……

    所以只能缓一缓。

    可是未曾想到,高干的战绩反倒是激起了袁绍追求速胜的信心!竟然在粮草辎重尚未完全到期,民夫数量也不充足的情况下,就悍然领兵西进!

    高览也是想不明白。

    ………………………………

    袁尚坐在邺城大堂之上,紧紧皱着眉头,盯着郭图,沉声说道:“至今只有五成?只有五成?!”

    郭图点头,默然以对。

    袁绍统领中军大军主力向西挺进,先头部队已经开始进山,而现在朝着前线补充运输的粮草辎重,只有原本计划当中的三成!

    这如何能让坐镇邺城,负责后续粮草转运的袁尚不心急如焚?

    郭图心中也是焦急,虽然数目只是五成,但是这只是针对于整体数量来说的,而若是分配到具体项目上去,哪一个不是天文一般的数字?

    不说最主要的粮食干草,就连锅碗瓢盆也都是数目众多,在加上那些帐篷,木料,器具,火把,绳索,铁链,铁钉等等,就连一个小小的缝补衣服的针线,也是要由后面转运上去,要不然战袍破了是小事,战旗破了没得封就是大事了。

    而这些林林总总的东西,哪一个不是要调配妥当的?

    袁绍原以为和公孙大战之后,就可以从北线收拢一些物质运到西线来,但是袁绍也想不到,这一路的转运,损耗竟然如此的惊人!

    这样一来,北路因为原本依托着易京和幽北前线大营的物质,所以还算是充足,而南线这是靠着河内郡的补充,也还算是过得去,缺口最大的便只有袁绍的中军位置了,至今依旧还是有七成的缺口,这让袁尚和郭图实在是坐不住了。

    袁尚变了颜色,沉声说道:“公则,此时事关重大!不可等闲视之!速召……”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堂下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名兵卒满头大汗的跑来禀报道:“报!城外辎重营地走水了!”

    “什么!”袁尚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郭图也不由得有些慌了,要知道在辎重营地之内还有大量未能及时转运到西线的物资,也连声说道:“快!快令人去救火!救火!”

    此时此刻,城外辎重大营内的吕旷,焦头烂额,完全搞不懂为什么营地当中会突然冒起了这么大的火焰!

    从各地运来的物资很多,自然不可能全数都往邺城里面堆,就只能是在邺城之外找个地方修建一座大营,专门来存放这些物资,各地来的车马辎重队列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然而现在全数都乱了套,浓烟滚滚而起,烈焰噼啪有声,救火的兵卒民夫就像是无头苍蝇一般,甚至还有人撞到了一处,让好不容易打来的水就这样倒在了地面上。

    已经是累了大半夜,刚刚在黎明的时候清点完一队要送往前线的车马辎重,才晃着身躯回大帐内休息的吕旷,才打了一个盹,就遇到了当下这样的情况。

    “快!动作再快些!再快些!”吕旷挥舞着手臂,大声的叫喊着,“去城中叫人!快!一定要……”

    吕旷忽然觉得地面有些晃动,刚开始以为是自己没有能休息好,导致站立有些不稳,但是随之看到了地面上的砂石也在一同轻轻震颤,整个心就猛地一下提了起来!

    这绝不是自己的幻觉!

    或许是因为周边的声音实在是太过于嘈杂,导致了等到骑兵的身影出现在视线的远处的时候,才听到了些马蹄的声响,不用说,这些马蹄上肯定是包了一层的麻葛,来减轻行进的声音,也导致了周边的兵卒也未能在第一时间听到异常的声响!

    这一队骑兵前列,高高打出了三色的战旗!

    “该死!”吕旷浑身发冷,然后大怒,“该死的哨探!都是干什么的!”吕旷将问题推到了哨探身上,但问题是正常来说越是在两军前线,斥候哨探便越发的密集,有谁在大后方的还天天往外派遣哨探斥候的?

    现如今,不仅是吕旷,就连在辎重大营当中的,甚至在邺城城池之上的袁军兵卒也都发现了这些骑兵!

    这些骑兵已经将战马提到了最高速,无声的伏在马上,夹着长矛,擒着长刀,朝着这里如海潮一般狂涌而来!

    一时之间,谁也看不清展开的面上,到底有多少的骑兵,只能看到他们战甲战袍连成了一片,将远处的景色全数遮蔽,只剩下了无边无比的萧杀,一层层的如墙一般涌动杀来!

    “防御!”吕旷嘶声力竭的吼叫着,“敌袭!敌袭!”

    再临近一些,马蹄声终于能如雷一般轰鸣,已经分不出点数,只是轰隆隆的响成一团,磅礴的气势笼罩在邺城郊外的这个辎重大营的所有兵卒,还有数万民夫的头上!

    第一个民夫崩溃的扔掉原本准备救火的木盆,掉头就跑,凄厉喊声响起:“完了!完了!完了!”

    邺城城门望楼之上的示警的金锣拼命的敲击着,把守城门的兵卒使出吃奶的气力,也不管依旧还没能够通过吊桥和城门的民众哭爹喊娘的乱滚乱爬,将沉重的吊桥和城门关闭,任那些倒霉鬼站立不稳掉到了护城河里……

    吕旷大声吼叫着,企图让兵卒尽快从救援当中转变过来,形成抵御的力量,关闭跟漏勺一样的寨门,然后凭借着寨墙进行抵抗……

    然而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原本就为了救火而导致营寨之中乱纷纷的,兵卒民夫交错混杂,现在想要立刻整队迎敌,结成防御阵型,简直就是难比登天!

    “东莱太史子义,拜见大将军!特备好礼奉上!还望笑纳!”太史慈从骑阵当中冲出,一柄长戟砍翻了在辎重大营之中的袁军大旗,大喝一声,如雷霆般响彻天空,“杀!”

第1410章 邺城乱

    邺城左近,原本就是一马平川的开阔地,最适宜跑马,当太史慈带着大批骑兵冲击而至的时候,奔腾而来的锋面,简直就是铺天盖地一般的感觉。

    扑杀驻扎在延津的袁兵,不仅扯动了淳于琼,而且还获得了一批袁军的服饰和旗帜,而这些东西,在太史慈奔袭邺城的过程当中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谁也没有能想到会有人假扮袁军的兵马,甚至有个别人有些怀疑也很快的自我解除了,毕竟当下袁绍如日中天,邺城又是袁绍的大本营,又有谁有这个胆量来假冒?

    甚至有些地方村寨庄园,认为这是袁绍从兖州或是哪里调来的一只骑兵队列,为了保证这些家伙不至于惊扰地方,还给太史慈奉上了些劳军物资……

    当然,也亏的太史慈装扮起来像模像样,言谈之间也没有什么破绽。说起来,太史慈也是“撒谎”起家的,在这个方面上,太史慈扮演起来毫无压力。

    而眼下,压力就全数转移到了吕旷身上。

    辎重大营,顾名思义,这里全数囤放的都是准备来供给袁绍进军的物资,统管着上万名的民夫和两千多的兵卒,庞大的营寨之内分成了好几个区域,各个区域之间还有一些小栅栏用来间隔,最中间是兵卒和吕旷的主营,而四周则是民夫的简陋无比的营地。

    在辎重大营的外围警戒的兵卒,也仅仅就是在哨塔之上放出了一两轮的箭矢,就被太史慈手下的反击给完全覆盖了,惨叫着从哨塔上掉下去之后,也就等于是彻底的丧失了仅有的对于太史慈部队的打击能力。

    毕竟这些哨塔上的守卫,原本针对的就不是像太史慈这样的部队,而是针对这大营之内的这些民夫,因此当对上太史慈的时候,这一点点的防御力量就像是无助少女身上的衣衫,若有,又若无。

    冒着零星的箭矢,太史慈带着部队呼啸着,将马速提升到了极限,一匹匹北地高骏的战马似乎四蹄腾空在飞驰一般,径直撞入营寨当中,杀进了最为外围的民夫营地!

    吕旷此时此刻已经绝望的放弃了外围的民夫营地,只求快点聚拢一些刀盾手和长枪手,在中央军寨内布下防御的阵势,至少确保在邺城的守军赶来援救之前,不能彻底的奔溃!

    至于外围的辎重和物资,此时此刻,吕旷已经完全顾不得了……

    ………………………………

    “这个统帅一定是个疯子……”邺城东北方向上的新兵大营,高览也站在了望楼之上,看着南面烟火滚滚的辎重大营。

    新兵营需要一个很大的校场,也需要取水什么的便利,因此是设立在邺城东北方向上的一个小树林的左侧,在一个河湾之处,由三个吊桥和南岸相连。

    此时此刻,听着在辎重大营内远远传来的厮杀声,惨叫声,马蹄声,新兵营地之内的兵卒各个脸色都有些发白。

    高览低声喃喃的说道:“辎重营完了……现在就看吕校尉能守多久了……”

    高览身边的护卫有些发呆,不由得说道:“这……这辎重营内可是有数万人……怎么就……”

    “数万……呵呵……”高览微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乌合之众,还不如一千善战之卒……挡不住的,只是看这个征西的疯子怎么选,若是选分散焚烧这些辎重物资,或许还能给吕校尉一个喘息和整编的机会……还有……”

    高览目光转到了邺城的城门楼上,依稀看到了城门楼上的一些人影晃动,将后面的半截话语吞到了肚子里。

    眼下不仅仅是征西的这些兵将怎么选,也还要看邺城之中的袁尚怎么选……

    是要保全辎重,还是用这些辎重来作为引诱,围歼来犯之敌?

    远处烟尘,升腾得越来越高。终于有第一簇硕大的火焰开始升腾起来,毫无疑问,这是征西的骑军,已经突破了外围的防守,开始驱散民夫,放火焚烧物资了!

    旋即辎重大营之处,烟火相继升腾而起,显然已经不止一处,而是更多的物资加入了被焚烧的行列当中,冒出的一丛丛的黑烟,遮蔽了半边的天空!

    而此时距离战事发起,才仅仅是半个时辰左右的功夫!征西将军的这一支部队,冲杀之烈,破坏力之强,意志之坚决,可见一斑!

    高览并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沉着脸看着,倒是在他身边护卫以及那些新兵,都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些参杂不齐的惊恐之声!

    此时此刻,忽然在邺城城门楼之上有旗号晃动,随机有鼓声隐隐传了过来,高览一愣,辨认了一下邺城城门楼上命令,脸色终是大变,顿足叹道:“大事去矣!”

    ………………………………

    邺城城门望楼。

    在这个距离上,袁尚听着辎重大营内的具体的惨叫和喊声,混在一处,嘈杂不已,脸色有些发白。辎重营中的硕大烟火虽然也比不过近处的火把更有热度,但是袁绍和郭图脸上身上,依旧是滚滚的汗珠不停的低落下来。

    袁尚拍击着城垛,怒声道:“军中哨探!军中哨探竟然没有人发现这一支征西部队从何而来!?该死!该死!”

    站在袁尚身后的邺城都尉一脸愧色,行礼下去:“……启禀少主,吾等骑兵不足……夜间哨探也没有什么发现,想必是这些征西骑兵趁夜长驱而至……隐藏在侧,骤然突袭……”

    郭图看了都尉一眼,眼珠转了转,还是决定给都尉圆一圆场面,倒不是郭图看上了这个都尉,也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只不过郭图觉得辎重大营如今肯定是损坏严重了,将来袁绍要是发火,多少要有个人头来给袁绍发发火气,可不能现在就被袁尚砍了脑袋,否则到时候岂不是要自己去扛?

    因此郭图缓缓的说道:“此事,倒也情有可原……毕竟征西骑兵,纵横北地,转战千里,来去如风,刚猛无双……征西此人用兵,素有诡秘迅捷之能,如今观来,果然是名不虚传……当下亦非追究罪责之时,还是要考虑一下如何退兵才是……”

    邺城都尉闻言偷偷的长嘘了一口气,朝着郭图拱手致谢,虽然危机未必完全消除,但是多少现在不用人头落地,因此连忙亡羊补牢的说道:“在下已经令人召集城中兵马,随时可以出援辎重大营!”

    袁绍回头,看着郭图,问道:“公则,汝意如何?”

    郭图微微眯着眼,心中百转千回。

    别看现在城外辎重大营之内的征西骑兵纵横来去,似乎声势浩大,但是郭图清楚,这些征西骑兵并没有携带任何的攻城器具,因此邺城自然是安如泰山,毫无危险,而且如果征西骑兵只有这些数目的话,郭图甚至可以利用辎重大营拖住这些征西骑兵的步伐,然后调集兵力,左右包抄而上,然后在邺城之下,甚至有可能围歼这群征西骑兵!

    但是在下一刻,郭图又放弃了这个作战方案。

    采用这个方案,就意味着要用辎重大营为诱饵,彻底将征西将军的这一支骑兵的速度降下来,而当下负责转运物资,运送辎重的是谁?

    名义上是袁尚,但实际上是郭图!

    纵然是全歼了这一批征西骑兵,但是搭上了此地的辎重大营,将来袁绍在前线没有了钱粮供给,怪罪下来,这个板子是会打到谁的身上?

    说不定围歼征西骑兵之功是袁尚领了,但败坏辎重大营,损失物资的罪责,则是变成落到郭图身上了……

    郭图毕竟不是圣人,他也是豫州派的代表人物之一,什么事情,都要先考虑一下自己这个团伙的生存,若是因此被冀州派抓住了痛脚打压,然后将整个战役失利的罪责都归咎到这里,那么对于豫州派的发展来说,无疑就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当下最佳的选择,无疑就是将冀州派的人物甩出去,尽可能的挽救回辎重的物资,至于这一支征西将军的骑兵部队,只要做好城池防护,没有携带攻城器械的纯骑兵,又能将邺城奈何?

    说不定还有其他的机会可以歼灭,又何必急于一时?

    再说了,要是将这些征西骑兵引导到那几个冀州佬的庄园之处,嗯……

    因此郭图低声说道:“少主乃千金之躯,城中兵卒岂能轻易出动?要是被趁机夺门,岂不是误了大事?当下之策,可令城北大营高将军速速统兵救援,由北向南列阵而进!如此一来,敌兵必然北向,吾等则可寻机侧击,定可大胜之!”

    袁尚毕竟是年轻人,又没有什么战场之上的经验,因此本身没有多少主意,听了郭图的建议之后,略想了想,便觉得很有道理,便下令让城门楼上的旗号手,向城北大营的高览传递号令,命令其领兵迎击……

    ………………………………

    “近火却取远水!”看到了邺城之上的旗号,高览愤怒的在营寨寨墙之上捶了一下。

    倒不是高览怯战,而是邺城比新兵大营更加的靠近辎重大营,援救起来当然比高览之处更加的方便,现在倒好,要让路途更远的新兵大营出兵援救,而邺城吊桥高悬,城门紧闭,巍然不动的坐视!

    而且还有很关键的一点,邺城之内好歹都是郡兵,再怎么不济也有三千之数!而高览这边是有八千兵卒没有错,人数虽然多,但问题这些都是新兵,都是才刚刚招募而来,训练了还不到一个月,连金鼓都没能记得清楚的新兵!

    在视线当中,征西的骑兵队列,正分为四个部分,三个在营地之内纵横厮杀,一队在营地之外警戒,拉出一条长而稀疏的阵线,呼啸着在辎重营地外围盘旋,时不时的抛射了一些箭矢,搅乱这营寨之中的民夫和兵卒。

    而在辎重营地之内的征西骑兵,因为视线的关系,高览看不到,但是按照高览的想法,当下征西骑兵肯定在小范围的盘旋和驱赶,将慌乱无措的民夫不断的往纵深压迫,让这些民夫向中央的吕旷营盘逼近,冲垮营盘前鹿砦障碍,最终摧毁整个的辎重营地……

    这个时候,就算是邺城不出兵,只要装出一副要出兵的样子也成,就可以打乱征西骑兵的整体步骤,迫使征西骑兵必须分离出更多的兵卒来防守外围,减轻在辎重大营之内的吕旷身上的压力,但问题是,位于邺城的袁尚,又怎么会听高览他的主意!

    这些征西骑兵,各个骑术娴熟,虽然只有四分之一的数量,也就是几百人的模样,但是散开得很宽,牢牢的控制住战场,甚至有些逼迫到了邺城的城下一箭之地!显然是对于邺城的城门具备一定的威胁能力,但是反过来说,也就是等于是征西的这一支骑兵,在担心邺城的兵卒出来!

    可惜邺城袁尚,见到了这样的情景,第一时间竟然不是选择出击解救辎重大营的困境,而是选择了固守城池,命令高览出营过河去救援!

    高览的眼色变幻不定,他几次想要派遣人员到邺城那边,将他的判断告诉邺城城门楼上的袁尚,让袁尚改变主意,速速出兵,但是只见到城门楼上的旗号越摇越急,鼓声越敲越躁,不由得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将手臂挥了挥,下令道:“传令下去!整队!出阵!”

    ………………………………

    邺城北面新兵大营的异动,很快的引起了在战场上游弋控场的征西骑兵的注意,然后迅速的汇报到了太史慈之处。

    太史慈将血淋淋的长戟收了回来,翻身下马,上了一旁的营寨哨塔,眺望了片刻之后,便立刻转身下来,沉声喝道:“绝不能让这些袁军渡河列阵!必须先烧了浮桥!你们几个,带上火油,召集统属,随某来!”

    辎重大营之内,虽然民夫数目是太史慈等人的数倍,但是就像是后世伟人所言,人民的力量是无穷的,有组织的人民,是有序强大的力量,而无组织的人民,就剩下无序破坏的力量了。

    庞大的民夫惶恐慌乱的到处乱跑乱撞,丝毫不敢抵抗,任太史慈等人一路推进,驱赶,几同于入无人之境一般……

    因此辎重大营之内虽然还未完全破坏,但压力也不大了,中间营地被自家的民夫冲击得七零八落,阵列溃散也就是迟早的事情。而邺城北面大营的异动,才是当下对于太史慈来说,最为危险的威胁,若是再加上邺城的兵卒两面夹击,恐怕就有危险了。

    邺城吊桥还未放下,似乎还在担心可能会被抢城的问题,但是太史慈心知肚明,对于邺城这样庞大的城池来说,三千骑兵要是真的投入到城中巷战,未必能占到多少便宜,更重要的是太史慈没有后军援助,所以摆出的一副寻机抢城的架势,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但是如果城北的兵卒持续推进下来,难保邺城的守军不会趁机出来!

    必须先将这个危险的苗头镇压下去!

    虽然邺城北面的河流并不是什么天堑险川,也不是仅仅只有这三座浮桥沟通两岸,在邺城北门之处还有一座石桥,但是这三座浮桥无疑就是最近的途径,只要烧了这三个浮桥,这邺城北营之兵就必须绕远道,而等这些人真的绕远道而来,辎重大营恐怕就已经烧成了残骸了……

    因此,三座浮桥之处,便成为目前战场之上的焦点!

第1411章 战于野

    当太史慈领队扑向了邺城城北新兵大营的时候,高览的脸色终于是绷不住了,厉声敦促着兵卒尽快的通过浮桥,到南岸列阵。

    太史慈意识到浮桥的重要性,高览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但是在出阵之前,多少还有些侥幸心理,期盼着太史慈会因为顾虑邺城守军而有些畏首畏脚,只要多一些时间,等兵阵在南岸立足,也就算是免除了浮桥的危机。

    然而见太史战旗之下,征西骑兵奔驰而至的时候,高览就知道原本的这一点的侥幸已经是荡然无存,只剩下了绝意的搏杀!

    第一次走上战阵的袁军兵卒,好不容易在营寨之前排成了战列,多少像个样子,但是一走上浮桥就原形毕露,歪歪扭扭的不成体系,甚至还有人因为紧张或是慌乱,竟然从浮桥上掉了下去,啊呀一声落到河中,幸亏身上也没有穿着厚重的甲胄,手脚并用挣扎着狗刨到了岸边,虽然狼狈,但是多少还有一条小命在。

    太史慈将这一切都收入了眼中,心中有些恍然,在马背上人立而起,展臂高呼道:“这些都是些新卒!该我们好好教一教这些土鸡瓦狗,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战斗!”

    “哦哦哦……”征西兵卒举起刀枪喝应着,自动的汇集成为一个硕大的冲锋阵列,朝着浮桥之处扑杀上去!

    在邺城之中,刚刚处理完督促城防,戒严街坊的事情的逢纪,匆匆的赶到了城门楼之上,趴在城垛上观察了片刻之后,便朝着袁尚拱手说道:“少主!城外征西不过些许骑兵而已,又无后援,定然无法攻伐城池!倒是当下城北浮桥若失,营中士气军心便是一落千丈!届时纵然人数无损,也不能再战了!少主,请速速派兵,前往浮桥之处,接引高将军!”

    “这个……”袁尚皱着眉头,看向了郭图。

    郭图眉眼一跳,说道:“元图可曾预料得到征西此次突袭?”

    逢纪闻言不由得凛然,连忙说道:“征西兵卒突袭而来,某岂能预料得到?”

    “既然不曾预料,元图就断言此军之外,征西再无后军?”郭图微微笑着,但是笑容却有些阴森,“亦或是元图有些特别消息渠道?可知征西虚实?”

    逢纪连忙否认道:“某观城下之阵,姑且推而论之。”

    话一出口,逢纪就有些后悔,而郭图迅速的抓住了逢纪的话柄,立刻接上道:“姑且论之?少主安危,主公身家皆于邺,自当慎之又慎,岂能姑且而论!真是荒谬!”

    袁尚有些不知所措。作为袁绍之子,又因为相貌上佳,深得袁绍欢喜,因此可以说是养尊处优,若说是品鉴声色犬马,袁尚自然是行家里手,但是要说对于战阵敏锐洞察,却没有着一个临敌机断的本事。虽然现在依旧是处于远离厮杀现场的安全之地,但是依旧有些慌乱,心中七上八下的没有什么主意,听闻了郭图和逢纪的争论,似乎觉得郭图应该是占了上风,便下意识的偏向了郭图的建议,然后学着袁绍的模样,对没有采纳建议的逢纪进行安抚……

    逢纪一边拱手感谢袁尚,一边低下头暗自叹了一口气。心中浮现出来的情绪,不知道应该是恼恨还是怜悯,亦或是兼而有之。

    若说逢纪完全没有私心,也并非如此,因为虽然逢纪和郭图都是属于豫州派的人,但是在同一个派系当中亦有权柄的大小之分。郭图此人太过于霸权,加上其人又深得袁绍之心,因此逢纪在袁绍身边也不是有多少说话的余地,也就只能将重点放在了袁绍的几个儿子身上……

    但是方才逢纪的建议完全是按照私心来的,也是不对,因为逢纪也判断出现在战场的关键节点就是浮桥左近,对于初次上阵的新兵来说,没有比士气更为重要的了,士气高昂,就连黄巾贼都能大杀四方,士气跌落,那就是一群待宰的猪羊。再加上如果邺城守军派出一部分援救城北大营,自然就不可能再去援助辎重,届时击退征西兵卒,献策的功劳是自己的,粮草损失的罪责是郭图的,连削带打之下岂不两全其美?

    可惜郭图似乎识破了这个计划,抓住了言语当中的漏洞进行了反击,导致原本就没有多少战斗勇气的袁尚,再一次坚定了固守的心思。

    可是在逢纪看来,救得了救不了是一回事,出不出兵则是另外一回事!

    或许城中依旧有不少军资器械粮草,还足够支撑用度,但是不予援应城北的新军大营,单单想要凭借这些新卒就要和征西虎狼之兵对抗,恐怕是凶多吉少!

    郭图的计策其实很简单,就是比烂。

    既然辎重大营难以挽回了,就将城北大营也拖下水,然后自己捡了一个固守邺城,保护主公家小的小功劳来护身,将罪责自然就推到了高览和吕旷两个人的头上……

    以逢纪对于袁绍的了解,杀多少征西兵卒还不如护住袁尚这个人!毕竟袁尚就是袁绍的心头肉,从这一点来说,郭图对于袁绍的了解,确实是非常的深刻。

    只不过,这样一来,城外的兵卒发现他们被抛弃之后,难免会上下离心!到了那个时候,战况才会真正的不可收拾!

    兵家之事,胜败都不可怕,可怕的失去了追求胜利之心!

    邺城城墙之上的守城兵卒无不翘首而望,各个攥着兵刃紧张的等待着号令,甚至有些兵校已经自动自发的将手下兵卒汇集起来,列队以待……

    战事开启,便是如同手足,不管之前是怎样嘲笑那些什么都不懂的新兵蛋子,但是既然面对共同的对手,便是自家胞泽,再加上军中也有不少的当地人,见到了城下民夫被征西兵卒像是牛羊一般的驱赶,自然是胸怀怒气,不愿意坐视不理。

    是去救辎重大营,还是汇合城北大营然后一同而进,每个兵卒都在等待着最终的号令,然后咆哮而出,不顾一切阻挡,以最快的速度赶赴战场!

    不知道等了多久,袁尚的命令终于传来,旗手摇曳着旗帜,打出了旗号,每个邺城兵卒都仰着头在分辨着旗号的意思。然后这些将校便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有些脾气暴躁的甚至破口大骂道:“混帐!难道在这里傻看着,不顾城下百姓了?这是什么样的军令!”

    士卒们反应比领兵将校还要稍慢一些,但是却引起了更大的动静,行列当中,呼喊咒骂的声音震天而起:“城外都是乡亲!都是我们的乡亲!难道就这样让征西的兵卒来去自如?为什么不出城救人?为什么?!”

    呼喊之声,议论之声,混杂在一处,顿时在邺城城头之上连成一片。

    太史慈在风中听到了邺城当中爆发出来的声响,原本吓了一跳,以为邺城出兵了,但是定睛细看,仔细分辨了一下之后,纵然是听不清楚叫喊的是什么,但是也能听明白不是面对强敌的怒吼,而是不平和动摇愤怨之意!

    太史慈大笑,回顾身边亲卫:“袁氏如此无能,吾等破敌必矣!”

    此时此刻,在城北大营的浮桥之处,已经是一片的狼藉,一片的尸山血海。

    高览统帅的新兵虽然人数众多,但是本身训练就不足,再加上太史慈带着手下来的迅速,导致高览纵然竭力调派,渡过浮桥的兵卒依旧不足,在防御体系还未完全建立的时候,就遭遇了太史慈统领骑兵的冲击!

    背水一战,似乎是一个充满勇气的词语,但是实际上大多数的人在背水一战的时候,都是只剩下了水。高览所部,因为慌乱和迟钝,导致不得不只能沿着河岸展开,整体防御阵列的稳固程度,就大大打了一个折扣。

    而且步卒队上骑兵,原本就不占据主动,只能是被动的平摊阵列,在太史慈没有最终选择的时候,谁也不清楚太史慈究竟会先对那一座浮桥下手,就连在河北岸两翼压阵的弓箭手都有些茫然。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瞬间,当第一排的征西骑兵冲进步卒阵列当中的时候,位于河流北岸的高览瞳孔不由得猛的一缩!

    左翼!

    这些征西骑兵在阵前虚晃了一下,然后齐齐调转了马头,绕出了一个小圈,扑向了最外边的袁军左翼!

    马蹄纷飞,在袁军兵卒惊骇莫名的表情里,整整一个波次的征西骑兵,竟然没有一个在最后的时刻退缩的!

    没有一个!

    虽然众人心中都是清楚,第一波接敌的,不管是步卒还是骑兵,死伤的概率都是极高,可以说是九死无生!但是这一批征西兵卒,依旧毫无畏惧的冲撞上去,硬生生就在袁军步卒阵列当中撞出了一条血肉的大道!

    以高览沙场老将的经验,扫视一眼,就能知道,这一波冲击之后,折损的骑兵至少有二三十人!

    但是,步卒损失得更多!

    伴随着沉闷的骨肉相击的声音,最前沿的袁军步卒撞的高高抛飞而起,连带的撞倒了不少后列的兵卒,血色立刻在锋线上蔓延开来,迅速的将河岸边的土地染红,然后变成一道道的小溪流汇入河流当中,将浮桥左近的河水都染成了淡淡的粉红色。

    如同风暴一般而来的征西骑兵,踏着出来一条血肉之路之后,便不断的向前推进,在袁军兵卒还没能恢复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突破了袁军的阻拦,冲到了左翼的浮桥近处,冒着对岸射来的箭雨,将火油砸在了浮桥之上!

    一个骑兵扎满了箭矢倒下,旋即另外一个骑兵冲了上来,抄起火把丢在了浮桥上,火油沉寂了数秒,就像是在积蓄力量一般,然后蓬的一声爆燃而开,将位于浮桥桥头的进退两难的一群袁军,连带着浮桥的舢板,一同吞噬在火焰当中!

    未经充分训练的袁军新兵,当看见征西骑兵人马都一身是血的冲杀,疯狂的左冲右突之际,这些从民夫才转职不久的兵卒一部分丧失了继续作战的勇气,畏畏缩缩的往后躲避;另外一部分则是木然的站着,对于在一旁嘶吼的将校指令充耳不闻,还有一些则是顿时情绪崩溃,在战场上呼号着无目地的乱跑,甚至一头栽进了河中,随着落入河中的尸首一起往下游飘荡。

    一方面阵型不断被挤压,一方面新兵的防御动作全数变形,就连在河对岸原本应该是比较安全的弓兵,也是失去了准头和力度,没有能够给予征西骑兵足够的威胁和杀伤,导致整个过桥结阵的兵卒越发的慌乱起来,渐渐的就被那些情绪崩溃的逃兵带动着,不少人也跟着丢下了手中的兵刃四处逃窜,大堆大堆的人企图重新逃回北岸去,和浮桥上的袁兵撞在一起,挤得水泄不通,不知道有多少人相互撞在一处,跌落河中!

    浮桥底下,密密麻麻都是沉沉浮浮的人头。虽说现在已经是入春,但是水温依旧严寒,再加上这些新兵又大多都是冀州汉子,属于旱鸭子的居多,在水中挣扎不了几下,又惊又慌之下,就咕咕咕的沉了下去……

    在桥柱上,在舢板边,则是满满的攀援着一些幸运儿,而这些幸运儿为了保护自己的这个保命的位置,还要时不时将那些凑过来的家伙全数踹出去,浑然不管之前这些或许还是跟自己同一个队列的伙伴……

    越来越多的火头升起灼烧着呼吸,越来越多的黑烟弥漫遮蔽了眼睛,越来越惶恐的叫声堵塞了耳朵,河水北岸的高览的所有努力,努力终究在崩溃的新兵面前,全数化为了泡影。

    在下一刻,征西骑兵甩出了装满了火油的罐子,砸在浮桥木板木桩之上,火油四溅当中就已经有火把跟着上来了。正常来说,桥上这么多的人,就算是真用火烧,一时半会也未必能烧断,但是越来越多慌乱的袁军簇拥在一处,大大的超过了原本浮桥的承载极限,再加上不停的晃动和震荡,其中一座浮桥再也支撑不住,带着桥上密密麻麻的人群,轰然一声从中间断落,激起漫天的水花!

    高览立在他的指挥位置上面,还在竭尽所能的调配他能掌握住的全部兵马,去扑灭火头,去防御被征西骑兵踏破的缺口,去收拢震慑到处乱跑的新兵,但是他手中兵马一队队的派出去,转眼之间就淹没在混乱的人流当中,并不能起到什么多大的作用。

    袁军的阵列在混乱当中,已经完全崩溃,数百征西骑兵分成了前后两队,不断的在冲击着残余的袁军,迫使袁军陷入狂乱的洪流当中,在残存这一座浮桥之处,已经成了修罗场一般的存在,在每一刻,都不知道有多少袁军在水火交迫,战刀长枪之下丧生!

    烟雾弥漫当中,高览站在高处尽力向邺城望去,希望邺城之中能够出动一些兵卒稍微牵制一下征西骑兵,让他能够缓上一口气来,然而整个邺城静悄悄的毫无动静,只有近处的征西骑兵不停的纵横奔驰,制造着更大的混乱,追杀着无头苍蝇一般乱跑的袁军。

    高览渐渐的收了声音,停下了几近于嘶哑的吼叫,呆呆的看着这股狂乱的潮流将周遭将这个渡口的三座浮桥全部摧毁,看着这些浮桥燃烧的燃烧,倒下的倒下,看着征西骑兵在三色旗之下傲然的重新整队,丢下一片残骸,重新缓缓的朝着辎重大营方向而去……

    而距离河岸浮桥之处,不过十五里之外的邺城,依旧静悄悄的,仍然没有派遣任何援军的迹象!

    “大将军啊!”高览不知不觉当中,泪流满面,“苍天在上!若尚有一丝胞泽之谊,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辎重大营的火光越来越大,浓烟翻腾,如同黑龙一般在邺城这一片土地上张牙舞爪,怒声咆哮!

    昌平元年春,二月十二日,在袁绍带大军进军太行的时候,从侧翼迂回长驱而入的太史慈奇袭邺城,焚毁辎重无数。

    城北大营,高览,败。

    辎重大营,吕旷,亡。

    邺城虽说安然无恙,但是对于整个袁军士气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由此牵动开始,狂乱风潮卷起,直到将这个末世舞台上所有英雄豪杰,都卷入其中!

第1412章 亡于癔

    阴山。

    南匈奴王庭。

    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的动荡之后,整个南匈奴已经安分老实多了。

    南匈奴人大多数没有什么文化,更谈不上什么文明,但是越是野蛮的环境下,越是奉行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的道理,如今征西将军斐潜的拳头明显更大,所以南匈奴人见到了征西的兵卒将校的时候,都是陪着个笑脸……

    包括於扶罗。

    “赵将军,不知找本王有何事?”

    赵云将兜鍪摘了下来,也没有放下,而是夹在胳膊之处。新款式的兜鍪什么都好,比以前编制铁片的模式,新的兜鍪采用大块的冲压钢片,提供了更为轻便和更为坚固的防御,但是唯独一点不好,就是透气性太差,时间长了,一头是汗。但是比起性命来,多留点汗又能算得了什么?

    “征西将军有令!请单于协同进军雁门!”赵云也没有什么花言巧语,就像是一杆挺拔的长枪一样,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於扶罗脸颊之处的肌肉不由得扯动了一下,然后迟疑的说道:“雁门?那可是鲜卑王庭的地方……”

    “单于无需忧虑,”赵云平静的说道,就像是在讲今天早上吃的是肉馒头还是菜馒头一样,“鲜卑去年冬日新败于袁氏之手,必然不会阻扰我等。”

    於扶罗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说道:“赵将军之意是要进军袁氏?”

    赵云点点头说道:“正是。”

    “这个……也罢,不知赵将军要多少兵马?”於扶罗琢磨了一下,对付袁绍总好过对付鲜卑,毕竟若是真的和鲜卑开战,於扶罗还是感觉亚历山大了一些。

    “三千!”赵云依旧是言简意赅。

    於扶罗吸了一口气,下意识的就说道:“太多了!啊,这个……赵将军,你看当下才刚刚入春,大小牲口都需要人手照顾,这一下子调出三千人,这就人手短缺了啊……照料不过来……”

    赵云平静的点点头,似乎完全没有受到於扶罗的说辞影响:“征西将军已考虑这一点,因此令某统领三千汉民,来帮助单于照料牲畜……来人!”

    旋即一名壮汉走了过来,拱手向赵云和於扶罗见礼。

    “此乃张司马,统领三千民夫,所用钱粮一应由阴山城供给,待单于之人战归之后再回阴山城中。”赵云向於扶罗介绍道,“单于还有何忧虑?”

    “这个……”於扶罗眼珠子转动着。

    “若有缴获,除战马之外,其余钱财辎重,单于可取其半!”赵云继续说道。

    “这个……”於扶罗还有些迟疑。

    赵云冷冷的目光转到了於扶罗脸上,将手中的兜鍪重新戴在了头上,说道:“征西将军如此优厚,单于可是依旧不愿?”

    於扶罗吓了一跳,连忙说道:“愿意,这个自然是愿意……只是不知要去多长时间……”

    赵云说道:“三月。”

    於扶罗思前想后,琢磨了了片刻之后,终究点头首肯,然后下令开始集结部队,让赵云带着往东而去……

    ………………………………

    敌人的敌人,就是一定程度上的朋友。

    更不用说原本还有三分情谊在的曹操和斐潜之间了。

    虽然在曹操军内部多少还是有一些声音,但是荀坚决的密令各地兵卒不得阻扰征西骑兵……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袁绍让曹操护送汉帝刘协至邺城的这个命令,深深的刺激到了荀。

    自家的小正太怎么能够拱手让给他人?

    难道不知道任何一个正太都有成为女装大佬的潜质么?

    荀就觉得汉帝刘协很有潜质,嗯,是很有成为中兴之帝的潜质。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宫中不求钱财,亦不好女色,更没有奉行什么异端教派,简直好到无以复加的程度,这对于奉行着君子之道的荀来说,这样的皇帝就已经相当的不错了,至少荀觉得,刘协不会像汉恒帝、汉灵帝一样走上只懂得仪仗宦官,卖官鬻爵的道路。

    因此,无论如何,保下汉帝刘协,就成为了荀当下的最重要的选择。

    然而这样的举措,明显就是一种对于袁绍的背叛。

    毕竟征西骑兵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想要瞒也瞒不住。

    濮阳县城之内,卫觊默默的坐在桌案之后,看着手中刚刚写好的巾帛,沉吟不语。

    这些年,卫觊过的可以说并不怎样。

    起先的时候还算是可以,多少担任了一些政务之事,虽然劳累归劳累,但是手中掌管了权柄,自然下面的人赶着上来巴结,虽然不至于贪腐什么,但是一些应有的孝敬和油水多少还是有些的。

    但是自从荀来了之后,就在悄然之间,发生了变化。

    前方战场之上,自然有武将在江山河川之中捉对厮杀,各逞智谋,但是在后方政务之中,也是刀光剑影,一点松懈不得。

    别看荀长得人五人六的,但是争权夺利起来也一点都不含糊,这几年下来,豫州派牢牢的把持住了重要的职位和部门,剩下的也是几个亲豫的家伙瓜分了,而像是卫觊这样的,就在一次又一次的分赃大会当中没有捞到肉,连口汤也没剩给他。

    到了现在,卫觊从原本曹操身边的祭酒谋士,成为了濮阳县城的一个户曹从事,这其中上下的落差,岂能是云泥两字可以形容得出来的?

    进,不得寸进。

    退,无处可退。

    这就是当下卫觊的局面。

    然而,这样的局面之中,卫觊却嗅到了一丝转机的清香。

    前些时日,在濮阳的东郡太守夏侯,竟然令人运了一批粮草器具出了城北,然后过了一天之后,便空着车子回来了……

    卫觊派人打探,却获得了一个意外的收获。

    这些前去运送物资的,全数都是夏侯氏的亲兵,并不是一般的民夫和辅兵!

    这违反常理的举动立刻引起了卫觊的注意,然后卫觊同时发现这些夏侯氏的亲兵竟然被下了封口令,谁也不能说在城北究竟见到了什么,发生了一些什么……

    卫觊费尽心思,终于找到了一个嗜酒的兵卒,在安排了让心腹手下和他好好的喝了一顿之后,终于得知接走这一批辎重的,竟然是征西将军的部众!

    这些钱粮,是征西部众不侵扰庄禾,不纵马啃咬青苗的交换!

    旋即不久之后,便传来了征西骑兵大破延津的消息……

    汉代,消息传递的速度受到了一定的局限性,很多事情都是慢慢发酵出来的,若不是卫觊一直都在有意识的收集周边的各种信息,也未必能够得知这样的消息。

    然而正是这样的一个消息,让卫觊有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想……

    袁绍和曹操之间,似乎出现了一种变化。而当初一路从河东到了冀州,又从冀州来兖州的卫觊,为的不就是防范着这一天,等着这一天的么?

    只可惜当初卫家已经显露出破败的势头,加上又是位于河东,和袁绍势力多少有些间隔,因此到了袁绍那边的时候,虽然依旧得到了礼遇,毕竟抢不过早就在袁绍身边的豫州派,也斗不过根深蒂固的冀州人,只能是取了一个巧,到了兖州之处。

    不过现在所有的辛劳似乎总归有了回报,这些年,曹操和斐潜就是眉来眼去,采买军马器械就不说了,居然这次还暗中支持征西兵卒袭击冀州!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而自己上报了这样一份重要的情报,揭开了曹操的野心面纱,想必也会得到袁绍的重视,将来功勋之中,必然也有卫氏的一份!

    “来人!”卫觊将桌案之上的巾帛封在竹筒当中,招来了一名心腹,交代了几句之后,便让心腹带着竹筒走了。

    卫氏……

    卫觊看着手下远去,脸上露出一些狰狞之色,他与征西有不共戴天之仇,既然可以抓一次征西的痛脚,又怎会心甘情愿的将其放过去?

    可是,心腹手下走了没两天,卫觊在濮阳街道上就碰到了一名不速之客。

    荀。

    “子觎这是往何处去?”荀温文尔雅的带着笑,就像是人畜无害的谦谦君子,在华车之上点头致意,对着卫觊说道。

    “启禀令君,在下正要去查看北仓……”卫觊拱手回答道。

    荀点了点头,一只手挽着袖子,一只手相邀道:“正好,某也是去往此处……不知有幸与子觎同车而行?”

    “这个……”卫觊有些迟疑。

    荀依旧是那副笑容,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都没有丝毫的改变,但是卫觊却似乎有些不太妙的感觉。荀坐在车上,依旧伸着手,纹丝未动。整列车马也停在街道旁边,一旁的护卫也是纹风不动。

    若是祸事,便是就算是不坐车就能躲得过去?

    卫觊咬了咬牙,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拱手说道:“如此,在下便僭越了……”

    荀伸出手,扶了扶卫觊,笑着让卫觊坐好,说道:“主公曾赞子觎胆大心细,勇于任事……某亦闻夏侯将军对子觎多有赞许之言,欲核评为上也……”

    卫觊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拱手说道:“皆为分内之事尔,在下不敢居功。”

    “分内之事……”荀点点头,忽然抬头指了指街道一旁的酒楼,说道,“……据闻有些新式菜肴自河东传于此酒肆之中,不知子觎可曾品鉴一二?”

    卫觊心中一跳,下意识的摇头说道:“未曾吃过。”

    “可惜了……”荀就像是在说一些什么家长里短一样,“子觎若是有暇,不妨试试……这桃树芳华,倒也夭夭……”

    “……桃之夭夭……”卫觊看着街道旁的桃花,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似乎看到了桃花之上鲜红如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不知不觉便到了濮阳府衙之处,夏侯已经早早的在府衙门口等候。

    一行车马停下,卫觊连忙先行下车,向夏侯行礼,然后再向荀告辞。

    “不忙……”荀淡淡的笑着,阻止了卫觊的离开,说道,“夏侯将军也有事要找子觎,且不妨稍驻片刻……”

    “这个……”卫觊眼珠转动着,察觉情况脱离了他的控制,但是夏侯的护卫已经往前了两步,站到了身旁,也就不由得卫觊做主了,只能是跟在荀和夏侯的后面,进了濮阳府衙之中。

    三人坐定,荀看着卫觊,沉默了片刻,低低叹息了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件的物品,摆放桌案之上。

    卫觊瞅见了,眼角不由得一跳。

    一节竹筒。

    在竹筒的顶部还有些火漆,只不过现在火漆已经破除,露出了一点点的巾帛出来。

    “子觎可知此物为何?”荀淡淡的说道。

    见自己的行迹已经揭破,卫觊也不再掩饰,在桌案之后正坐着,扯开了面皮,沉声说道:“某乃袁公之下,出任兖州风闻使,自有查闻上报之责,怎么,令君对此有何疑问,亦或是某所言不真?”

    “呵呵……善……”荀没有想到卫觊倒也如此光棍,笑了笑,说道,“子觎直爽,倒也省却不少口舌……只是不知子觎为何背弃主公?至主公仁德于无物?”

    “曹公,某亦敬之!”卫觊坦然说道,“不过某任袁公之职于先,拜曹公麾下在后,自然需以袁公为重。”

    “明白了。”荀点点头,对于卫觊企图用袁绍来压制场面的言语置若罔闻,转头对着夏侯说道,“此事便烦恼夏侯将军了……”

    夏侯点点头,沉声说道:“来人!卫从曹染疾,突发癔症!速送入侧厅,令医师前来就诊!”

    卫觊跳将起来,怒声说道:“汝等岂敢!需……”

    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几名夏侯的护卫扑了上来,朝着卫觊的脑后就重重一掌击下,当即将卫觊击昏,然后像是拖拽死狗一般给拖了出去……

    荀和夏侯两个人坐着,就像是两尊雕像,一动不动。片刻之后,一名医师到了堂下,叩首禀报道:“启禀使君,这……这卫从曹疫疾凶猛,药石无效,已是……已是不禄了……”

    荀微微挥了挥手,示意医师下去,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子觎命运多舛,着实令人扼腕!夏侯将军,不知子觎在濮阳可有家眷,亦或亲朋好友?”

    夏侯说道:“卫从曹素喜清净,并无好友,家中唯有一妻一妾,另有一子……”

    荀说道:“子觎为曹公操劳得疾,曹公理应照料其妻子……夏侯将军,便烦恼遣人协助规整子觎后事,三日之后,便随某一同返回许昌……”

    夏侯连忙应下,然后低声说道:“文若,诛杀此獠固然解恨,不过……”

    荀捋了捋呼吸,微微抬起下颚,示意了一下桌案上的竹筒,笑着说道:“夏侯将军且放宽心,不是还有此物么……”

第1413章 聚于荒

    三色的征西战旗,在几千顶的毡帽和红樱兜鍪之上,高高飘扬。.

    在征西战旗之下的则是在从阴山刮起了一阵强大旋风似得赵云统领的人马,将整个朔方北部和五原地区全数卷动起来。

    这里,曾经是汉家的土地。对于土地的执念,汉武帝和绝大多数的地主老财差不多,总是碎碎念着,想着,要将天下的好田地都收到自己名头下才罢休,因此阴山左近的这一块风水宝地就被汉武帝念叨了不知道多久。

    后来真的被汉家拿到了手中之后,就立刻发动了全国范围内的支援边疆活动,呃,迁移人口到朔方等地填塞地方,而这些人在后来的汉家势力退化过程当中,一部分跟着大汉的官府往内部蜷缩,也有一部分则是默默的披上了皮袍,成为了胡人势力当中的豪帅。

    从征西起兵以来,不过数年之间,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击败了原本在朔方五原左近的鲜卑势力,几乎将鲜卑的人马一扫而空,于是乎在朔方和五原的这些残留下来的豪帅,不管实力大小如何,都惧于征西的兵锋,纷纷渐渐的和鲜卑脱离了之前的附庸关系,不再像之前对于鲜卑那么为令是从和谦卑恭顺,在他们看来,至少征西将军斐潜是可以和鲜卑大王步度根一决高下的。

    在朔方五原这样的汉境边缘地带,谁拥有一只强大的铁骑,才能真正的握住掌控地方的权柄。这一次赵云带着南匈奴的从西而东一路行来,所过之处这些在朔方和五原的豪帅,纷纷换上了汉家的衣裳,拜倒在征西的旗下。

    羞耻心?

    抱歉,在生存面前,羞耻心还不如一个屁。

    在征西将军克复阴山之后,斐潜的兵威就已经有些震慑住这些边地生活的豪强们了。不过这些地方豪帅依旧还是比较偏向于鲜卑人,因为毕竟鲜卑人离他们更近一些,再加上已经臣服了几代人,一时之间也难以转过弯来。

    谁曾料想,在阴山鲜卑人大举进兵的情况下,征西将军斐潜丝毫不惧,举兵北上,野战,围城,诱敌,追击,闪电一般的决定了战局,在这些地方豪帅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将鲜卑的兵马击败的击败,溃散的溃散,俘虏的俘虏,几乎将阴山鲜卑人的势力清扫得七七八八,一举就确定了整个的局面!

    鲜卑人原本无敌于大漠的名号,在征西三色旗下就像是一个破碎的水囊,缝都缝补不起来,顿时震动边境,人人侧目。因此纵然赵云并不是征西将军斐潜本人,只是一个偏军的统帅,依旧得到了这些在边境左右摇摆寻求生存之道的家伙们的热情欢迎。

    因此,这些天就有些奇怪的现象发生了,随着赵云统兵向前,陆陆续续的就有不少人马带着武器牲畜,自动的在大军道路上伏地等候,等赵云前锋到达之后,先是供奉了一部分的牛羊牲畜劳军,然后就表示出追随旗下的意愿……

    比起其他地方,朔方等汉家边地可是出马的地方,这些地方豪帅,哪怕只是坐拥一个堡寨的,都能拿出几十匹好马出来,因此赵云也没有拒绝这些人的示好,就将这些人和匈奴人一同归并成为募从军,作为辅军来使用,还可以壮大声势。

    得益于这些地头蛇的支持,赵云统兵而来,一路之上,都没有遇到什么困难,甚至原本在路上的一些行军损耗,都因为得到了补充而减少了许多,甚至有些地方豪帅甚至会派出他们的庖丁和人手,尽可能的将赵云本部照料得舒舒服服的,就为了给赵云留下个一个好印象……

    因此赵云一路向东,竟然超出想象的顺利,就连夜间扎营,都有这些豪帅的部众先期将篝火烧得旺旺的,收拢出背风的好地方给征西骑兵,甚至还会准备一些吃食来,就像是当年伺候鲜卑人一样伺候着现在的征西兵卒。

    征西骑兵过夜的帐幕,如今都是跟在后面的这些豪右子弟用牛马驮着,等征西骑兵停下来准备歇脚的时候,这些家伙就忙不跌的帮着搭建帐幕,顺便还把帐幕内的地烧得暖暖的,才请这些征西骑兵进去休息。

    赵云看在眼中,只是约束手下兵卒不要做出欺凌的事情,至于其他的,多数都是默许了,毕竟这一切,都是靠着征西一场接着一场血战打出来的。不管是胡人还是汉人,想要在边境生存下来,除了擅于迎风转舵之外,服从于强者也就成为了一种骨子里面的共识,如果不是征西将军和鲜卑人硬碰硬的做过了几场,当下大军东进,哪里会来的当下如此的便利?

    夜色当中,一丛丛的篝火将四野照得通明。

    居中的干爽的平地,自然是征西骑兵休息的地方,这些征西骑兵,有并州人,也有西凉人,甚至还有一些早期就跟随了斐潜的羌人,这些原本不同地方,不同归属的军马,纵然往日有些隔阂,也在几场血战下来,渐渐的融合在了一起,当下都是亲热且不拘形迹的坐在一起,或是围着篝火低声谈笑,或是擦拭着兵刃,或是整理照料着大伙伴。

    在这些征西兵卒当中,谈论最多的,自然是眼下即将面对的大战,不过在言里言外,却没有多少的恐惧,倒是多了几分计算,合计着这样一场大战之后,到底能捞到手何等样的犒赏……

    哨探已经派出,还有一些豪帅子弟自告奋勇的打着下手,做向导,有熟悉本土地势的豪右子弟辅佐,整个大军的夜间宿营的安全自然相对来说比较保障一些。

    极远之处,突然出现几团火光,起起落落的朝着赵云这里而来。

    不用赵云统属的征西骑兵起身侦测,在周边的当地豪右子弟已经是翻身上马,这些精壮的豪强子弟,正是要在萧言面前卖弄勇武的时候儿,上马动作一个个都潇洒利落无比,唿哨应和着就朝着火光闪动的方向迎过去。

    远处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已经变大了,更多的火把在黑夜当中跳动了出来,朝着这里涌动而来。

    这边也有斥候游骑,带着百数十骑人马迎上去,和那边涌来的火把一遇上,就在这夜色当中卷起了更多的声响。人喊马嘶的声音连成一片,倒不大象碰上的敌人,反而是遇上了熟人一般的欢呼声音。

    赵云微微的皱了皱眉,没等赵云发话,在一旁陪着笑脸的左近豪帅,便忙不迭的作势呵斥着,让自家的手下赶快将情况上报过来,结果还没等人手奔出去几步,在外的斥候已经快马奔了回来,到了左近翻身下马,快速的跑了过来。

    斥候脸上带着些汗珠,在篝火的映照之下闪闪发亮,但是神色却不像是交战之前的紧张,而是带着一些兴奋的色彩,来到赵云面前拱手禀报道:“启禀赵将军!来的是幽州刺史刘和刘使君!带着是鲜于兄弟和乌桓人马,约有千骑!前来将军麾下听用!”

    赵云听了,脸上的神色依旧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倒是一旁的一路跟随而来的豪右子弟纷纷哗然,然后交头接耳的表示出惊讶和喜色,心中不免更加多了几分的敬畏和佩服。

    竟然连乌桓人也来投效征西了,看来在大漠之上,鲜卑人的架子已经倒了!

    这些豪右子弟眼中不由得都热切了起来,看来自己来这一趟,果真是来对了!

    说话之间,远处的火光停了下来,分出十几骑的模样跟着征西的斥候一同,朝着赵云这里而来。

    赵云这才略微放下了戒备的心思,开始相信这是真的援军了,不过心中不由得也升腾起了一丝的疑惑,当然也有一些敬佩,这征西将军的名号,竟然在乌桓人当中也有效果了不成?

    ………………………………

    且不论赵云和刘和两个人如何汇合,如何整兵一处向东而进,单单这一波浩大的声势,已经是惊动了在雁门以北的鲜卑部落步度根等人,连忙紧急的召集了周边所有部落的头人,一同协商讨论。

    去年冬天,步度根让扶罗韩跟着轲比能南下劫掠,结果不仅没有能够劫掠到充足的物资,而且还损兵折马的逃了回来,导致步度根的在鲜卑人心中的威望又下降了不少。

    虽然说步度根作为继承鲜卑大王称号的“正统”传人,但是严格上来说步度根内斗外斗都是相当的稀松,靠着大王的称号唬人还算是可以,当得知征西铁骑汇合着匈奴人,甚至还有乌桓人一同前来的时候,心中也不免有些慌乱了起来……

    征西,征西,该死的征西……

    之前拓拔小王的身亡,整个阴山鲜卑的全军覆没!

    当听见征西人马朝着雁门而来的时候,步度根脑海当中就浮现出这个事情来,而且这个事情,带来的虽然有愤怒,但是更多的是恐惧,步度根他甚至有一种幻觉,看见了拓拔小王身死的时候,那遍野的鲜卑人尸首,那如同河流一般在地上流淌的鲜血,还有那战火黑烟当中飘扬的征西战旗!

    虽然有拓拔小王轻敌,又或者兵马调配不当等等导致惨败的因素在内,可是和征西骑兵的交战过程当中,鲜卑人的骑兵,确实是实打实的将吃奶的本事都拿出来了,奔袭,野战,列阵,会战,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若是和征西的骑兵正面对抗,实在是太吃亏了……

    征西兵卒的兵刃比鲜卑人好,铠甲也比鲜卑人好,鲜卑人砍一刀,征西兵卒铠甲上多一刀印痕,定多崩两块铁片,而征西兵卒砍一刀,便是血肉横飞!

    正面扛肯定是不行的……

    别的鲜卑人或许不清楚大漠的历史,但是作为鲜卑大王,步度根深知在这一片的大漠草原之上,曾经有多少部落民族崛起,也有多少部落民族消亡。

    鬼方、猃狁、山戎、匈奴、零丁等等,然后到现在的鲜卑,多少大漠的民族起起落落,但是唯独南面的大汉,三四百年来,绵延至今!

    要面对这样的一个大家伙,步度根虽然嘴上强硬,但是内心深处却不相信自己的部众能够征服这样的国度,因此征西将军麾下声势浩大的席卷而来的时候,步度根内心当中头一个反应就是先避其锋芒再说……

    反正之前大漠的胡人,不管是之前的匈奴,还是鲜卑的冒顿大王,都是这么干的,以空间换时间,然后等汉人精疲力尽的时候,再冲出来收割。不过步度根担心的是,原本他的声望就不是非常的高,结果现在征西一来,又避其锋芒,会不会手下就一哄而散,甚至有人直接叛逃到轲比能那边去,最终导致局面越发的不可收拾。

    怎么办?

    看着大帐之中乱糟糟的一片,步度根心中忍不住升腾起了怒火,沉声怒喝一声:“都闭嘴!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这汉人还没有到,就吓得乱成了这样!要是真的汉人到了,还不是手软脚软的连刀都拿不起来!”

    “大王……不是我们害怕……”一旁的扶罗韩说道,脸上还带一道之前战役留下来的伤口,在脸上扭曲着,“是担心我们和汉人拼杀之后,然后被轲比能那个小子捡了便宜……”

    “就是,就是!”一旁的部落头人也是附和道,“我们的儿郎和汉人拼完了,岂不是替轲比能那个小子挡刀子么?”

    大帐之类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基本上都是一个意思,拼命的事情最好让轲比能先上,就这样和汉人作战实在是太亏了,不值得……

    然而一个很显然的问题摆在面前,轲比能显然也是希望步度根先和汉人进行作战的,损失的事情自然是别人去,捡便宜都是自己来,这样的想法无论是谁,都是一致的。

    此时此刻,在扶罗韩身后的阎柔挺直了腰杆,朗声说道:“或许……这一次征西不是冲着大王来的呢?”

    “混账!大王面前,哪有你说话的分!”扶罗韩呵斥道,扬起手掌来就要揍阎柔。

    “嗯……”步度根伸手制止扶罗韩的举动,“不妨听他说说看……”

第1414章 借刀计

    大帐之内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阎柔身上。

    鲜卑有很多东西依旧是和南边的汉人学的,但是又不完全一样,或许是没有学到位,又或是觉得完全像也不太好,反正加上了一些他们自己的习惯,也就堂而皇之的表示这些是他们原本的习俗了。

    就像是议事,鲜卑大王并没有高高在上搞出一个宝座什么的,依旧是和众人坐在一个水平线上,最多就是在屁股下面多了一层的虎皮垫子而已,然后坐在两边的各个部落的头人贵人们也自然没有分出什么太特别的高低来,只有距离鲜卑大王步度根的远近差别而已。

    再外围一圈的,则是这些部落统领头人带来的一些中层将领,或者是有些官职的,比如阎柔。阎柔因为之前的作战勇猛,并且再保护扶罗韩撤退的过程当中也是表现优异,因此被封为俾左将,自然也有了资格,就被扶罗韩一道带到了大帐之中旁听。

    “启禀大王!我们部落之间有不和,汉人的征西将军和大将军之间同样也有不和……这一次征西将军进军,多半是因为汉人的大将军侵犯到了征西将军的地盘……并不是冲着我们来的……”阎柔在众人的目光之下,也不见有什么畏缩的姿态,朗声说道,“而且就算是冲着我们来的,也不用过于担心,毕竟征西部众远途而来,虽然人数众多,但是一来粮草转运毕竟还是有些难度,二来号令传达各个统属之间也难以通达,不可能久战的……如果我们往北收拢部众,不出两三个月,征西军队必然就会退去,所以我们已经是立于不败之地了,何必怕征西什么呢……不过在下所想的,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征西的这一次行动,做一些什么我们之前做不到的事情呢?”

    “嗯……”步度根点了点头,显然觉得心中有些谱了,斜了一眼看了看扶罗韩,巴咂了一下嘴,说道:“嗯,继续,继续说说看……”

    “大王!我们现在觉得征西将军的兵力太强,其实说起来……”阎柔环视了一周,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其实并不是征西太强,而是我们太弱了……”

    “混账!”

    “大胆!”

    “兔崽子活腻了不成!”

    一时之间,阎柔的话就像是在水潭当中扔进去一块硕大无比的石头,顿时腾起来滔天的巨浪。

    阎柔巍然不惧,就像是铺天盖地的水花之下,岸边的礁石依旧挺立不动一样。

    “阎左裨将,说话还是要注意些……”坐在左侧的部落头人没鹿回统在纷乱的怒喝当中虽然不是很大声,但是相当的沉稳的接了一句,“话还是讲清楚比较好,这样讲一半,你是存心试探我们的胆量不成……”

    步度根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下,伸手示意了一下,让众人安静下来,盯着阎柔说道:“把话说完!”

    阎柔抚胸为礼,说道:“小人并非冒犯大王及各位贵人,只是突然想到,如果我们现在不仅仅有我们的这些人马,还有轲比能手下的部众在一起,都听从大王的号令,相互合作,亲如兄弟,还用担心什么征西将军的部众么?肯定不用!若是真的我们所有室韦人都汇集在大王的旗下,那就是该别人要担心了,要忧虑了!”

    步度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吐了出来。

    “若是我们都能汇集在大王旗下,不用说这里的草场,就算是要全天下的草场,还不是我们的?”阎柔朗声说道,“所以,现在根本的不是外面的敌人可怕,是我们内部的敌人才更加让人感觉惋惜和愤怒啊!”

    大帐之内原本都在叫嚣着的众人,看着阎柔,又看着步度根,眼珠子咕噜咕噜的来回动着,纷纷的闭上了嘴,紧紧的闭着,生怕一不小心露出什么声音出来引起他人的注意。

    另外一个鲜卑大王,轲比能!

    这是在步度根面前相当禁忌的话题,这个家伙还真敢说!

    步度根伸手朝一旁的护卫招了招,指了指一旁的位置,吐了一口气,说道:“给阎左将加个座,让他坐到前面来!”

    站在大帐边角的护卫连忙又取了一个胡凳来,给阎柔放到外围的座位中间。

    从外面到内围就坐,这已经是步度根给阎柔一个统领头人的待遇了……

    “阎左将,还有什么想法,都大胆的说出来!”步度根鼓励阎柔道,然后环视一周,“你们也是一样,有什么好的主意,都要说出来,不要怕没有位置,而是要担心坐上了位置没想法!”

    “大王恩典,小人没齿难忘!”阎柔先是表示了一下对于步度根的感谢,然后继续说道,“轲比能所凭借的,不过是他手下的一帮部落人马而已……不过,要直接对付轲比能,看起来似乎有些难,但是如果是从这些科比能的外围部众下手呢,就像是直接要砍一棵大树,还是很费劲,但是要砍几根枝杈,就不是那么难了……而且收拢这些部众之后,让这些人知道,我们比轲比能更强大,让他们知道,继续跟着轲比能迟早是死路一条……这些部众就会变成我们的人,这样一来,科比能越来越虚弱,我们越来越强大,如此一来……”

    步度根微微小小,点点头,示意阎柔继续。

    “这一次征西人马来这里,是我们的一次危机,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何尝不是一个机会?”阎柔说道,“若是我们能和征西将军联系上,就可以利用征西将军来给轲比能施压,甚至可以要求轲比能割让一些部落给我们,就算是轲比能不肯,退出代郡一带,我们也可以趁机夺取他们的牧场,扩大我们的实力……”

    扶罗韩嗤笑道:“我当时有什么好主意,结果是这个!哈哈哈,轲比能难倒就那么傻,就那么容易就被吓到了?他难道会不懂得这个,会那么轻易答应我们?”

    一旁的众人听闻扶罗韩的话语,也是纷纷笑了起来,一时间王帐之内充满了活跃的氛围,比起之前的沉闷来,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场所。

    步度根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个,皱着眉头不发一言。

    方才在众人之中发话的那名头人,没鹿回统在一旁静静的捋着胡须,并没有加入嘲笑阎柔的行列当中,冷不丁的插了一句话,说道:“可是阎左将说的……这并不是对付轲比能,而是针对轲比能的手下部众……难倒轲比能的手下部众,也是一样的难对付么?”

    “嗯?”步度根眼珠转动了一下,猛然间醒悟过来,拍了一下大腿说道,“不错,不错!轲比能难以对付,可是他的手下部众却容易动摇!哈哈哈……”

    ………………………………

    出了大帐之后,扶罗韩的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冷冷的瞥了一眼阎柔之后,便仰着头径直走了,也没有招呼阎柔同行的意思,丢下阎柔一个人站在大帐边上。

    周边的陆陆续续走出来的统领和头人也没有搭理阎柔,或是带着嘲笑,或是带着讥讽,或是干脆就是冷漠的态度,渐渐各自散去。

    没鹿回统缓缓的出了大帐,似乎腿脚不方便一样,走的比较慢。

    在经过阎柔身边的时候,没鹿回统直视前方,嘴角却动了动,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好一个借刀杀人之策……”

    阎柔脸颊旁边的肌肉跳动了一下,强装着若无其事的模样,正待回话,却见没鹿回统已经晃晃悠悠的往前而行,走出几步之后才回头给了一个眼色。

    阎柔立刻会意,连忙不紧不慢的跟在没鹿回统身后,走出了鲜卑王帐的护卫守护范围。鲜卑王帐,并非像是汉人一样固定在某个城镇当中,而是根据当地气节的变化,在草场当中选择一个最为丰美的区域作为王庭的驻扎之所,每一年,甚至是每一个季节都有可能会变化王帐的具体位置。

    因此鲜卑人根本就没有设立什么城墙啊寨墙啊什么的,定夺就是一些围着大小牲口的栅栏而已,散落的帐篷依照地位的高低四散分布,在王帐外围一些的便是各个部落的大小头人的帐篷,根据各自之间的关系以及亲密程度分布在周边,最外边的则是王帐的一些直属部队以及族人的帐篷,还有牲口以及战马的场所……

    阎柔跟着没鹿回统,渐渐的走向了最外围,这里虽然是王庭直属的族人,但是因为鲜卑人还大部分保留着奴隶社会的一些残余习惯,这些鲜卑人其实说白了,就是属于步度根的奴隶,又因为生产工具的低劣,所以每日的劳作都是非常沉重的,没有人有多余的心思来观察和关注没鹿回统和阎柔两个人究竟想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走出一段路之后,人烟渐渐稀疏,没鹿回统挥手示意了一下,指了指一旁的草甸子,便说道:“阎将军,不知道有没有空暇陪老夫坐坐,聊聊天?”

    阎柔眼中闪动了一下,拱手说道:“恭敬不如从命。”

    两个人一问一答之间,便有了些心中映照,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没鹿回统微微笑笑,点点头,抚了抚身上的皮袍,席地而坐,行为举止之间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就像是这个草甸子之处,并不是鲜卑王庭所在,而是汉家的一个庭院一般。

    阎柔也坐下,忍不住问道:“不知贵人,祖上……”

    “先严讳章,原扶风人氏……”没鹿回统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吐了出来,似乎这样才能将藏在心中多年的秘闻,一点点的揭开一样,“某姓氏亦并非为没鹿回氏,而是……窦氏……”

    “窦氏!”阎柔不由得瞪圆了眼珠子,惊讶的说道,“难道是……难道令尊竟然是与马南郡同名的窦外黄不成?”

    没鹿回统,不,窦统低低叹了一声,点了点头,“某……愧对先祖啊……”

    在大汉,窦氏,可是响当当的一个姓氏。

    这个姓氏在鼎盛时期,甚至可以决定皇帝的生死存亡,跺跺脚,整个大汉的天下都要抖上三抖,就连不可一世的匈奴,也是因为窦氏的窦宪才最终分裂衰败,更不用说窦氏家族当中出过多少贵人,嫔妃,还有太后,简直可以说是大汉第一外戚也不为过。

    这个优良的传统,一直延续到了汉灵帝时期。

    当年于马融、崔瑗齐名的窦章,被汉顺帝看中,因窦章谦虚下士,甚得名誉,转为大鸿胪,更其女年贤惠有德,又能属文,加之才貌上佳,便选入掖庭为贵人,有宠……

    在这样的条件之下,窦章是有机会成为新的一代外戚的,只可惜窦章之女毕竟没有窦太后的潜质,或是说窦太后的气运,因此最终梁氏脱颖而出,称制为梁太后。

    内宫之中的斗争失利,便连累了在外廷的窦章,旋即不久,窦章就自请免职,不久便郁郁而亡。

    不过,窦氏并没有就此认输,旋即有另外一个窦氏,窦武,在延熹八年的时候,其长女窦妙被选进宫中为贵人,同年冬天,桓帝立窦妙为皇后,窦武升任越骑校尉,封槐里侯,食邑五千户。两年之后,汉恒帝驾崩,因汉桓帝无子,经侍御史刘建议,窦武与窦妙策划,立十二岁的解渎亭侯刘宏为帝,即汉灵帝。

    至此,窦氏重新又回归了大汉第一外戚的地位上,窦武任大将军,窦妙为太后,权倾天下。窦统也因此被启用,封为了雁门郡太守。

    可惜好景不长,或许窦武毕竟不是那块料子,或许是汉灵帝在推波助澜,或许是宦官势力过于强大,反正最终窦氏在和内廷宦官政权的过程当中败亡,窦武被诛杀,窦氏一族因此被牵连,窦统也不得不弃官而逃,于是领家族北逃,和草原部落合并,成为了没鹿回部落大人,遂改姓为没鹿回氏,因“没路回”大汉也。

    一晃,已经是三十年过去了。

    昔日在暗中主导这一切的汉灵帝也归于黄土,而窦统这个曾经的少年大汉郎,已经成为了垂垂鲜卑老者。

    只不过骨子里面那残留的大汉印记,依旧在窦统心中盘旋不去,越是感觉自己时日无多,落叶归根的想法便越是强烈,因此在听到了阎柔的献策之后,最先反应过来的,便是窦统了。

    “阎将军……”窦统缓缓的说道,“汝用借刀之计,倒是好计算,只不过瞒得住旁人,却瞒不住老夫……”

    阎柔想着既然窦统没有当场说破,在现场的时候又好似有意无意的出言相助,心中虽然有些惊,但是没有多少惧,便说道:“敢问窦公欲如何?”

    “窦公……”窦统不由得喃喃重复念叨了一遍,说道,“某所欲者,也不过是如此两字而已……吃了三十余年腥臊,如今身上皆为膻味,怎忍心子孙亦是如此也……”

    阎柔这才将心放下,沉声说道:“窦公,实不相瞒,此计非某所出,乃征西将军与幽州刺史二人所授也……扶风之地如今亦是征西麾下……故而若是窦公愿助某一臂之力,某当禀明征西将军与刘使君……大事若成,届时窦公自然功勋卓显,当可荣归故土也……”

    窦统捋了捋胡须,沉吟许久,朝着阎柔伸出一只略显的有些枯瘦的手掌来,阎柔会意,迎着窦统的手掌拍击在一处,两个人握在一起,不由得一起露出了笑容……

第1415章 乱军计

    大将军袁绍的大营,已经算是进入了太行山区差不多快有二十里的地方了,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前沿作战了。

    这座大营占地极大,戒备森严。田丰从自己在太行山径当中的大营过来,就看到盔甲明亮,旗号鲜明的袁绍军直辖所部心腹护卫,竟然早早的酒沿着自己所来道路前出了四五里地,算是提前出迎,虽然不是大将军袁绍亲至,但是也算是给田丰摆出了足够的排场,足够客气的了。

    跟在田丰身边的,自然是高干。

    一路行来,高干兴高采烈,倒是田丰脸色不太好看。高干也没有在意,毕竟田丰年岁大了,这山路来回奔波,纵然是年轻的小伙子都未必能够吃得消,更不用说已经算是过了大汉平均寿命线,腿脚又不太方便的田丰了。

    那一日晚上坑了征西将军的兵卒将校一把之后,高干顿时觉得心念通达,就像是三伏天喝下一碗冰镇的酸梅汤一般,从内到外,每个毛孔都是那么的舒畅,脸上的笑容自然也就多了,连带着看周边的旁人也不像是天天在背后叽叽咕咕的说他坏话的模样了……

    虽然这一路上田丰或许是累的,或许是有什么其他的情绪在,高干都不在乎,反正有了这个实打实的功勋打底,自己也不用在小意的过着日子,也不用费着心思怎样去看袁绍的面色了……嗯,看还是要看的,只不过不用再那么陪着小心就是了,简直就是拨开云,见日月,天地都晴朗了起来。

    田丰的神色有些恍惚,有些心中的不安,也有**上的疲惫。

    袁绍的大军正在次第赶来,陆续扎营屯住,这原本应该是一件好事,但是田丰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却老是觉得有些不安,毕竟袁绍这一次,表现的有些异常积极了一些,甚至派遣心腹护卫前来迎接,礼仪上倒是不差,可知田丰知道,这是看在之前一场胜利的份上。

    可是光这个胜利,又有些分量不足,毕竟又不是斩获了征西将军斐潜的头颅……

    谁都知道,袁绍现在最为期盼的便是立刻攻克并州,形成以北欺南的强大势头,就像是当年的光武帝的路子……

    可以说袁绍等着这一场武功文治,期盼颇深!

    问题是,光武帝当年的那一套,在现在能行得通?

    更不用说袁绍当下渐渐展露出来的野心,让田丰多少觉得有些膈应,就像是那一日在酒宴之上搞出的什么祥瑞玩意,简直是让人啼笑皆非至于不免还有些心中忧虑。

    在冀州之中的各种势力,其实现在相互争斗的苗头已经有些端倪,或许在这一次的战事尘埃落定的时候,不管是胜是败,恐怕都会有些变化,而这些变化将决定了袁绍未来的路线,究竟将怎样走下去……

    这一次召开的军前会议,也是相当重要的一次会议了。袁绍甲胄贵重,自然不可能天天冒着刀枪箭矢直抵阵前,主持一切,所以像是当年直抵界桥,差一点就成为公孙瓒刀下之鬼的事情再也不可能发生了。这一次会议,自然是要安排确认一下接下来一段时间对于上党壶关的作战事宜,任务要分派下去,谁先锋谁后殿,谁前出谁配合,林林总总,总是要安排好,然后在强调一番激励一番什么的。

    田丰身处于前线山区之中,自然是没有在邺城的时候消息灵通,但是田丰依旧认为,如果不出什么特别大的变故的话,征西将军斐潜的整体实力还是差了许多,别看现在征西将军的地盘不小,虽然有并州三辅汉中等地,但是因为三辅多年兵乱,所以多数是空的,和冀州这种人口大州根本不能比,只要能顺利的抢下上党太原,那么袁绍就有了一块非常稳固的立足之地,下一次不管是向平阳,还是向河东,都可以说是游刃有余了,在徐徐图进,侵吞征西的地盘也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可是田丰依旧觉得心中有些不安,按道理来说这个计划已经是最为稳妥,也是自己费尽了心思,甚至不惜贴上自己老朽的身躯,才争取而来的安排,袁绍没理由乱改动吧?毕竟最希望战胜征西的,也有袁绍自己一份才是!

    田丰骑在马上,就这样心事重重的嘟嘟囔囔的皱着眉,谁也听不清楚他在念些什么。高干在一旁看着他那个神不守舍,若有其事的样子,只是在心里闷笑一声,挑挑眉毛也没理会田丰。

    这一段路算是比较平缓的山道,因此不断的有袁绍直属的骑兵护卫,一对对的接应者田丰和高干向前而行,每对光鲜亮丽的骑士在前头开道约一里左右,便有另外一对骑兵接手,然后之前的一对就转到田丰高干身后跟着走,这一路向前,田丰高干身后已经是跟着七八对的袁绍直属骑兵,各个高高的擎着各色旗帜,卷起满天的烟尘。

    这迎接的礼节,并没有因为袁绍没有亲自迎接而稍减声势,也确实是非常隆重了,一路之上引人注目到了极点。

    不大的功夫,已经看到大将军袁绍的大营辕门在望,在辕门之处早有校尉等候,吊桥和寨门也已经打开,在田丰高干身前引领的那一对骑兵前出大呼道:“前部先锋田公,高将军到!”

    随着骑兵的呼喝之声,营寨之中便出现了一队身影,当先的一人没有披甲,穿着锦袍,带着远游冠,笑容满面,正是袁绍袁本初。

    田丰高干两人连忙下马,将手拢到胸前,毕恭毕敬的超前而行。大将军亲迎是礼节,若是将其当成可以持宠而娇的资本,可就是本末倒置了。

    袁绍也表现得很好,笑呵呵的亲自上前一手拉了田丰,一手拉了高干,表现出来的亲热劲,都洋溢到了三丈之外。

    “哈哈哈……”袁绍大笑着,声音朗朗,“先斩征西麾下大将,后取上党太原,假以时日,饮马平阳,便是指日可待了!”

    田丰忽然看了一眼袁绍的模样,心中却是一跳。

    高干倒是浑然未觉,依旧有些得意的附和道:“就是,大将军天兵一至,便让那平阳城头,也是该换个旗帜了!”

    上党,太原,该死的平阳!

    田丰在腹内腹诽了一句,说得倒是轻巧,倒是将当成征西都是纸糊泥塑的不成?

    两人被袁绍牵着,三人几乎是并排着,朝着大帐走去,自然是引来了全大营的兵卒的目光。一路之上,田丰不停的转动着眼珠,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

    进了中军大帐,袁绍坐在了上首,呵呵笑着让田丰和高干落座,还未开口说话,却听到田丰拱手问道:“大将军,可是冀州有了变故?”

    高干呵呵的笑着,说道:“呵呵……田公这话说得真是,冀州……果真有了变故?”高干虽然迟钝,但是看着袁绍的表情沉了下来,也自然明白必然有些情况不妙,连忙压低了声音,缩起了脖子,有些忐忑的问道。

    袁绍强笑了两声,挥了挥手,就像是驱赶蝇虫,又像是驱除心中的烦忧一般,说道:“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只是征西偏军抢渡白马津,袭了邺城而已……”

    “什么!”高干瞪圆了双眼。

    袁绍沉下脸,不满的瞪了高干一眼。

    高干连忙赔笑道:“啊,主公……不知少主安危如何……”

    袁绍这才脸色稍微缓和一些,说道:“幸亏尚儿谨守城池,未让征西偷城得手,只是城外两营损失了些……”

    原来如此!

    田丰或许是疲惫,或许是惊讶,或许是什么其他原因,低着头,在大帐的阴影当中,脸色就跟锅底差不多。

    是,对于袁绍来说,只要袁尚安然无恙,便是最大的幸运,可是城外的两个营地呢?

    轻描淡写的“损失了些”,便算是完事了?要知道邺城两个城外大营,一个是辎重,一个是新兵,任何一个的损失都会导致后续的补充出现问题!

    果然,袁绍轻飘飘的丢过来一句话:“元皓,如今后续辎重略有短缺,还需烦恼一二……”

    田丰咬了咬牙,脸颊边上的肉跳动几下,扯动了胡须也微微颤动,“大将军,连番征战,冀州仓禀十室九空,百姓几近衣食无着,如今邺城辎重若毁,实难再行征调凑齐。还望大将军明鉴。”

    开什么玩笑,袁绍既然只是看重于袁尚一个人,对于其余冀州的损失毫不在意,田丰又为何要替袁绍擦屁股?再者说来,原本对于冀州来说,这一场战役已经是不想打了,是在田丰的劝说游走之下,勉勉强强的才同意继续追加投资,而现在邺城之外的两个大营损失,也就等于是这些投入全数打了水漂,这让冀州的这些士族豪右怎么会愿意?

    袁绍之前做出的特别的礼遇,在田丰认为很显然就是袁绍为了稳定军心特意做出来的举动,为了保证整个中军大营并不因为邺城的事情引发动荡,袁绍特意做出了如此高调的行为,一来是为了转移兵卒的视线,即便是邺城的事情泄漏出去,也让大多数兵卒关注点都集中在获取了功勋的田丰和高干身上,第二个方面来说,就是为了田丰能够再次出动,填补邺城捅出来的大窟窿。

    袁绍似笑非笑,说道:“仓禀十室九空?若是某搜寻得出呢?”田丰说的如此凄惨,但是袁绍心知肚明,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出现。冀州士族豪右是拿出了不少的钱粮没有错,但是还不至于说到了窘迫的地步,甚至还有很多人手中富裕得很,奢华的生活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袁绍竟然敢这样想!

    田丰大为愤怒,抬起头,丝毫不退的看着袁绍道:“大将军欲行董仲颖之举耶?”

    “汝!”田丰话中有话,袁绍自然是再也挂不住面色,哼了一声,“此乃军中!元皓需知军法森严!”

    田丰二话不说的站了起来,拱手说道:“如此,请大将军即刻治在下不敬之罪!”

    袁绍也站了起来,怒声道:“汝以为某不敢治罪于汝不成?”

    田丰老且弥刚,竟然伸手摘下了自己的冠帽:“若不治罪于某!大将军颜面何存!”

    看见两个人话赶话,径直正面肛上了,正常来说唯一在一旁的高干要赶快劝慰几句,然后将场面缓和过去,但是高干哪有那个反应速度,也没有那种妙语生花的技能,因此就只能呆呆的张大了嘴,看着袁绍和田丰几句话之间就相互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退让半步!

    “这个……”高干的汗珠滚滚而落,尴尬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那个……”

    “来人!”袁绍终于是忍不住,高声喝道,戟指着田丰,“田元皓行为乖张,忤逆犯上!将其押至后营,严加看管!”

    护卫轰然应声,上前就要拉扯田丰。

    田丰愤然将手中的头冠投掷在地面之上:“无知竖子!中征西乱军之计尔!尤不清醒!必将自寻祸事!哀哉!痛哉!”言毕,挣开了护卫的手,昂然而出。

    良久之后,一旁张大了嘴巴的高干忽然觉得有些液体似乎要从嘴角流出来,连忙吞咽了一下,转头看着面色铁青的袁绍,小心翼翼的说道:“这个……主公,田元皓他并非……”

    “不用说了!”袁绍皱起眉头,“田元皓自诩功勋,傲然犯上,亦非此间一事!不必再劝!多少要给些教训才是!”

    “嘶……”高干吸了口气,唯唯诺诺的应下。

    大帐之内一时间有些尴尬。

    又过了片刻,袁绍才调整了一下情绪,强行带上了一些笑容,说道:“元才,汝大胜征西,自当奖赏!来人,将犒赏之物端上来!”

    旋即就有护卫端上了不少东西,钱财绢帛,金银铜币,甚至还有一身光闪闪的明光铠。要知道甲胄这个东西,很多时候都被武勋世家作为传家宝代代相传,便可知其中的珍贵程度了。

    袁绍让一旁的护卫帮助,亲手帮高干穿上了这一身明光铠,退后两步上下打量了几眼,笑着说道:“如此威武将军,焉能不胜!来人,可领高将军夸功营中!”

    夸功巡营。

    作为得到奖励的人,一方面也是其个人的荣誉,一方面也是对于他人的激励。因此高干也没有拒绝,摸着身上崭新的铠甲,喜滋滋的将田丰的事情丢到了脑后,拱手谢过了袁绍,便昂着头,出了中军大帐,享受着众人羡慕的目光去了……

    袁绍看着高干远去,听着营寨之中兵卒一片哄然羡慕的声响,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的僵硬下来。

    这个该死的田丰田元皓!

    不过,田丰所说的乱军之计,究竟是个托词,还是果有其事呢……

第1416章 相商计

    夜未央。

    灯已残。

    田丰默默的坐在稻草铺上,闭目养神。

    睡不着。

    虽然说辎重后营的管事竭尽全力的给田丰准备了一个还算是干净整齐的单独帐篷,但是辎重后营向来就是牛马人畜杂居,再加上又有粮草堆积,蝇虫木虱,老鼠跳蚤,数不胜数,这让长时间舒适生活的田丰如何能够习惯?

    而且从到了辎重后营这边开始,除了辎重后营管事奉上的几个黑乎乎的杂菜窝窝头之外,便只有一坛浑水,田丰也没有任何胃口吃,虽然腹中多少有些饥饿,但是看着那几个窝窝头,实在是啃不下去。

    田丰心里清楚,这不过是袁绍的威吓而已,想用这种方式来让田丰屈服,但是田丰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因此而屈服。

    袁绍野心极大。

    这个原先的优点,现在则是渐渐的变成了缺点。不懂得约束野心,只想着他人如何臣服,不同妥协和进退,必然会对于整个事业有极大的负面影响。

    袁绍的要求,田丰能不能做到?

    可以做得到,但问题是田丰不想做,当然,袁绍也知道这一点,因此袁绍才会如此的动怒,将田丰收监囚禁。

    这个口子不能开!

    要不然一发不可收拾,必须要让袁绍知道,任何事情都是需要相互交易的,不可能因为仅仅凭他个人的意愿,就可以为所欲为!

    “田公?”帐篷之外传来了一声低语,“田公歇息么了?”

    田丰睁开了双眼,说道:“可是元图?老夫等候多时矣!”

    逢纪一声轻笑,让人挑起门帘,然后先端进来一个火盆,放到了帐篷中间,又有人将一束干艾草放在了火炭之上灼烧,顿时浓烟冒起,在帐篷当中盘旋翻滚。

    虽然艾草燃烧之时有些呛鼻,但是田丰却松了一口气。

    熏艾,向来就是驱虫妙方,呛鼻固然是呛鼻,但是如此一来,帐篷之内的蚊虫木虱等等也都纷纷逃离,就算是自己还必须在这里待着,也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烟雾缭绕当中,田丰和逢纪两个人面对而坐,宛如仙人一般,但是沉默许久,一张口,谈的却是俗世。

    “田公,这又是何苦?”逢纪等周边的仆从都退下了,才低声说道。

    “嗬……”田丰捋了捋胡须,说道,“若老夫不苦,苦的就是冀州百姓了……”

    逢纪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并没有和田丰就这个百姓苦不苦的问题探讨下去,到了这个封面上的人物,嘴巴上自然是天天挂着百姓,但是该动手的时候也根本不会含糊。“既如此,田公更应顺应主公,早日平定并州,岂不更佳?”

    田丰似笑非笑的说道:“哦?元图也是认为并州可以速定?”

    “这个……”逢纪脸上多少有些尴尬,“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主公天兵一至,征西定然望风而降……”

    “呵呵……”田丰瞄了一眼逢纪,不予回应。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打并州实际上来说也没有什么问题,但问题是如何守并州?

    谁去守?

    怎么守?

    打下来不守,那又有什么意义?

    山东士族向来都是觉得并州凉州等地都是一些不毛之地,没有什么价值的地方,纵然是三辅之地也是可有可无的,因此对于并州三辅的热情并不高,这一次战役若不是看在袁绍的面子上,根本就没有冀州的士族会愿意参与进去。

    要土地要利益,周边的青州徐州不是更好么?

    何必翻山越岭去那种一亩地连一石都未必能够保障的贫瘠之地,然后和胡人天天兵刃相见,沾染一身的腥膻之味么?

    田丰心中清楚,逢纪心中也是了然,只不过都没有说破而已。

    因此在大战略上,田丰并不是想要完全彻底的击败征西将军,这样做太费事情了,如果这样可以换取征西将军的一个臣服姿态,也就达到目的了,只要征西将军表示愿意归顺到袁氏的旗下,就像是当年光武收复关中一样,完全没有必要和征西拼一个你死我活的,可以在大衣之下徐徐图之。

    很遗憾的是,袁绍似乎并不能完全理解田丰的战略意图,或者说知道了也没当回事。

    “邺城情况如何?”片刻之后,还是田丰打破了沉寂,说道,“元图当时可在邺城?具体如何,不妨说来。”

    逢纪沉吟了一下,然后将当时的情况叙述了一遍,也没有特别夸大什么,只不过也说明了当时的袁尚不同意出城迎战的决定。

    “嗯。”田丰皱了皱眉,说道,“多有私心,竖子无能。不可令三公子守邺城,当调大公子回军守邺方为上策。”未曾想征西的对应如此的激烈,这样一来,或许这一次进攻并州,没有办法如计划当中的一般顺利了。

    只不过不知道能不能将侵袭邺城的这一支征西将军的偏军留下来,若是能将其击败击溃,这一场战役还是可以打一打,若是让其逍遥而归,还是早些议和为上……

    田丰皱着眉思索着,一旁的逢纪挑了挑眉毛,但是没有说什么。田丰可以倚老卖老的评论这个,评价那个,又有冀州士族作为背景撑腰,而逢纪什么都没有,自然是不可能去附和什么,权当是什么都没有听见,自然也不会应答。

    “当下淳于将军最为关键……”田丰依旧皱着眉说道,“速令淳于将军速于温县、延津、虎牢、一线布防……另外,可令张领精骑汇合平东将军曹,侧击其翼即可……”

    “嗯……”逢纪拱拱手说道,“某定然转告主公。”

    田丰点点头,又问道:“曹平东可曾护送陛下至邺?”

    逢纪说道:“未曾听闻。不过陛下北狩,所需事务繁多,行程自然缓慢,倒也是情理之中。”

    田丰微微点点头,可是依旧没有松开紧皱的眉头,说道:“曹平东若是久久不送陛下至邺……就让大将军多注意些……”

    逢纪说道:“田公的意思是说……”

    田丰看了逢纪一眼,并不想解释:“元图转述即可,大将军自然明白。”

    “如此……”逢纪点点头说道,“某自然转禀主公。”

    “夜了,元图且去休息吧……”田丰表示送客,不想继续和逢纪交谈了。

    逢纪张了张嘴,自己这什么都还没有说呢!

    不过转了转眼珠,逢纪也明白了,便拱手道:“如此,某便不打搅田公歇息了……告辞,告辞……”

    “嗯。老夫腿脚不便,就不相送了。”田丰客气了一句,然后看着逢纪离开,然后又独自坐了一会儿,便和衣而躺,不多时便传出了鼾声。

    ………………………………

    “田元皓如何说法?”袁绍把玩着一枚玉珏,淡淡的问逢纪道。

    “田公之策便是令淳于将军如此如此……”逢纪拱手说道,“启禀主公……田公之意,此战关键,还是要先安侧翼……若侧翼不得安稳,任征西之兵纵横来去,邺城之败再现,恐怕是……”

    “嗯……”袁绍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老成持重之言。”

    逢纪将田丰的策略转述了一下,又说道:“田公曾言,让主公多多注意平东将军……”

    “曹阿瞒?”袁绍拿着玉珏的手一顿,“为何?”

    “田公未曾明言,只是说若是不送陛下至邺,主公自然明白……”逢纪回答道。

    这个老家伙。

    袁绍撇撇嘴,继续说道:“还说什么没有?”

    “这个……”逢纪有些迟疑,但是最终还是说道,毕竟这个也是田丰说的条件之一,逢纪只是作为一个中转站,不由得不说,“田公曾言,需让大公子回邺城驻守,三公子毕竟少于战阵,多少有些应对失策……”

    袁绍猛地攥紧了玉珏,半响之后才问道:“还有什么?”

    逢纪垂下眼睑,声音幽幽:“……田公对于三公子……似乎并不认同,乃至于出言不逊……便再无其他了……”

    逢纪不能确定跟随自己去的仆从当中有没有袁绍安排的眼线,所以自然也不可能替田丰遮掩什么,并且也没有必要提田丰遮掩承担责任,不是么?

    田丰不喜欢袁尚,这个几乎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永远都是这么的奇妙。

    袁尚长的比较像袁绍,又多了几分袁绍年轻时所没有的潇洒之意,所以袁绍很喜欢袁尚,认为袁尚有他当年的风采。但是田丰就不一样了,田丰能接受老帅哥袁绍,却看不上小鲜肉袁尚,着实也是无法解释的一件事情。

    将袁尚留在邺城,而将袁谭和袁熙打发出去,一方面是为了掌控地盘,另外一方面也未必没有袁绍在其中偏心的意思。

    这一次让袁尚在后方总督粮草,其实也是袁绍想借这个机会让袁尚多少成长一些,结果没有想到碰上了这么一摊子事情。

    “某知矣……”袁绍低声说道,“元图幸苦了,早些歇息去吧……”

    “为主公做事,甘之若怡,岂能言辛苦二字……”逢纪不轻不重的马屁奉上,然后拱手告退。

    袁绍等逢纪走了,把玩了玉珏半响,忽然沉声说道:“可录有田、逢二人言语?”

    一名心腹护卫从帐篷一侧的阴影当中走了出来,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张锦帛,递给了袁绍。袁绍接过,上下几眼扫了过去,发现逢纪并没有夸大其词,也没有遮掩隐瞒,便点了点头,但是旋即看到田丰的“竖子无能”四字,不由得勃然而怒,愤愤的骂道:“这个老匹夫!”

    袁绍当下离不开冀州士族的支持,所以他今日纵然将田丰掷于囹圄之中,依旧还是先寻求和田丰的相互妥协的渠道,派遣逢纪去探视,也就是出于这个目的。

    田丰自然也是清楚,所以他提出了两个条件,第一个条件自然是逢纪所说的要消灭这一支袭击邺城的征西将军的侧翼部队,不能让这一支部队继续在冀州的地盘上撒野。这个条件是袁绍和冀州士族的共同利益所在,因此没有什么问题,袁绍自然也是欣然同意的。

    但问题在第二个条件上。

    田丰的意思是调袁谭到邺城来主持大局,这就跟袁绍原本的想法截然相反了。

    袁绍捏着玉珏,让玉珏在手中上下盘旋着,借此整理着脑海当中的思绪。田丰喜欢袁谭,这一点并不奇怪,因为如果让袁绍站在田丰的立场上来选的话,袁绍肯定也选择袁谭。

    很矛盾么?

    一点都不矛盾。

    立场不同而已,作为领导者,自然希望自己的继承者是个聪明人,不至于被下属欺瞒毁掉家业,而作为辅佐的臣子,自然希望下一任的上司不要太过于聪明,好糊弄一些,这样才会有更多的油水……

    袁谭和袁尚都是嫡出,袁熙是庶出。所以在继承权上,其实也就是袁谭和袁尚之间的分配而已。

    但是袁谭因为袁绍早期的事业,也并非很稳定,在袁隗之处也不受重视,因此袁谭出生之后,袁绍也没有将太多的心思放在他身上,加上在冀州这一段时间为了掌控兵权,也是主要让袁谭领兵,因此袁谭的性格和袁绍并不太一样,比较急躁并且说话也不怎么经过大脑,有时候搞出不少笑话来,这就是让袁绍最为不满意的地方。

    一个胸无城府的人,怎么能继承大业?若是选了袁谭,将来自己百年之后,袁谭还不是被这些一肚子坏水的家伙活活玩弄到死?

    因此对于袁绍来说,唯一的选择便是袁尚了。

    不过这种事情,并不好摆在台面上来说,但问题是包括田丰在内的谋臣都隐隐约约能够猜出来一些,这一次田丰借着邺城之战的事情提出来,也就是希望能够给袁谭增加几分的最终胜算。

    袁绍坐在大帐之内,沉默了许久许久。

    田丰的意思很直白,袁绍若是退步妥协了,田丰自然也就退步妥协,邺城虽然有损失,但是这种损失并不是不可以弥补的,毕竟在邺城之下,原本就不是十成十的物资,只要后续还跟得上,补充军队开销所需,问题并不是太大。

    但是现在重点的问题是这些钱粮军饷么?

    袁绍猛然站了起来,咬着牙,双眼在黑暗当中闪烁着隐隐的光华。

    绝不屈服!

    当年在雒阳城中愤然挂印而出,虽然有袁隗在后指使的一部分原因,但终究是不愿意仰人鼻息!

    当年忍气吞声,装疯卖傻,不就是为了现在能够扬眉吐气,畅意胸怀么!

    难倒当年两手空空搏出了如今这个局面,而现在反倒是要惧怕失去,然后被这些世家士族要挟不成!

    别的或许可以商量,但是这一次,某,袁绍袁本初,不想商量!

第1417章 落石计

    颜良替换了田丰和高干,位于太行山径的山寨之中,看着对面山梁上的征西兵卒开始砍伐树木,修整平台,好整以暇的开始搭建投石机的阵地,就觉得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投石机又被称之为炮,严格上来说应该是这个“”字,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出现了,多人多人一同拉下杠杆的一边抛射另一边的石弹。也是对于所有投石机的一个泛称,若是有轮子可以推着行进的,便称之为“行车”。

    纯利用人力的人力抛石机,是用人力在远离投石器的地方,一齐牵拉连在横杆上的梢,利用杠杆原理,将石弹弹射出去。炮梢架在木架上,一端用绳索栓住容纳石弹的皮套,另一端系以许多条绳索让人力拉拽而将石弹抛出,炮梢分单梢和多梢,最多的有七个炮梢装在一个炮架过,需250人才能施放。

    不过因为这种石笨重且精度不足,再加上大一统之后的汉代,更多的时间是在对付周边的游牧民族,进行内战需要攻伐城池的时间就相对较少了,因此石的科技树并没有得到多大的提升,直至斐潜参与的黄氏工房的出现。

    十余架石,正逼营而立。

    还有不少兵卒骡马正在将一筐筐的石弹搬运上山!

    颜良甚至能够想象得到,等征西兵卒将石全数立好之后,便是铺天盖地的石弹急射过来的场面!

    “混帐!”颜良憋不住升腾的火气,大声怒喝道,“都这么长时间了,难道还未找到通向对面山梁的山道不成!这些斥候哨探都是吃白饭啊!?”

    见主将发怒,袁军兵卒都是揣揣的,但是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能是一个个的低着头装孙子。

    “该死!再派人出去!”颜良咆哮着,“一定要找条路过去!”

    这个距离上,就是属于望山跑死马的状态,看得见,但是摸不着,隔着一条深深的山涧,双方的声响虽然依稀可闻,但是不管是箭矢还是弩矢,都是射程不足,只有投石机这样的大家伙,才有足够的射程和杀伤力。

    当然,弩车也是射程够的,但是弩车更多的是点杀伤,不像投石车还有溅射和弹射杀伤的额外增效,因此贾衢也就特意的选择了投石车,反正配重投石车对于有些黄氏工房的那些大工匠来说,其实也不难,只是要有合适的地点比较苦难而已,因此在多日之后,才在这里展示出来。

    这个再度出现在此处的攻战之器,平心而论,远远不是这个时代的最高水准,也没有后面的回回炮那么方便,粗大笨重不说,而且炮力也不强,抛射不出巨大的石块,而且也射不甚远,再加上石弹这种也是费时费工,很不方便。

    若是用在普通的攻城战役上,这样的笨重工程器具,很容易的就吸引守城兵马的注意力,再加上守城向来忌讳死守,因此这种攻城器械往往便是守城兵卒的最先选择的反击点,很容易被破毁,花大力气打造出来却派不上太大用场,很是鸡肋。

    可是此次征西将军的兵卒使用石,却用得毫无忌惮,很是欢乐。因为袁军采用了步步为营的战略,稳健固然是稳健了,但是同样也失去了突然性和战场选择权,毕竟在太行八径上面,可以立寨的山头就那么几个,再加上路程和推进速度,基本上就能推算出大概什么时间会出现在什么位置,因此贾衢就只要挑选一个合适的地点就可以了。

    比如现在这里。

    袁军远道而来,又攀爬行走山道,虽然有骑兵,但是数目不多,也不容易施展开,再加上这太行山脉,绵延起伏,层峦叠嶂,最直接的攻击路线虽然很短,但是也是最难,近乎于直立的山涧,在这个年代上,想要直线的爬上爬下,不亚于是天堑一般。

    颜良已经派出了不少斥候哨探,想要找出可以回旋攻击对面山梁的通道,但问题是对面的征西将军兵卒也是知道这一点,因此在周边山地处处,都成为了双方斥候哨探交手的战场。

    这样一来,袁绍军的斥候哨探就倒了大霉了。

    很简单,在这样的山间,熟悉地形的防守一方,占据了地利的上风之后,想要扳回来,就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凌颉带领的斥候,既是战场老兵,经验丰富,又怀着要替胞泽父仇,将功折罪的心思,更是犀利无比,导致颜良派遣出去的斥候哨探,十有五六都没能再回去,自然也没有什么探寻道路的进展。

    摆在颜良面前的,要么就是寄希望于找到一条山道,可以直接摧毁对面的投石机阵地,要么就是干脆放弃山寨,另外再找其他的路径,但是如果说在树立山寨之前,就发现了征西的这个投石机的阵地的话,放弃山寨另选别地可能会好一些,但是如今等费尽气力将山寨修建稳固了,又将大批的物质粮草都转运到了山寨之中,就算是想要换个地方,也舍不得,同时也不是三五天之内能够做得到的……

    而这三五天,对面征西兵卒恐怕便已经可以直接将营寨覆盖攻击打个稀巴烂了!

    当然石弹毕竟还是石弹,纵然可以弹跳折射溅射,但是毕竟比不上后世的炮弹,杀伤兵卒力量虽然有,不过对于颜良善战的这些数量的袁军来说,也不可能指望着能凭借着石弹就能全数杀光,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摧毁营寨,附带性的搞掉袁军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从山路转运而来的这些物资。

    更重要的是,顺带着挫败袁军的军心和士气!

    还有什么比只能光站着挨打,空有一身气力,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更糟心的么?

    要不是颜良还在这山寨大营当中坐镇督战,要不是还指望在侧翼探寻道路的斥候哨探能够找到攻击的路径,要不是对面征西兵卒还未部署完毕并没有展开攻击,说不定袁军的军心就要一步步的丧失,直至放弃营寨,全军崩溃而逃!

    山涧的另外一侧,征西兵卒倒是不慌不忙的井然有序,纵然是在袁军的眼皮子底下,可是袁军又能奈何?

    “先试射几发看看!”

    贾衢站在山梁岩石之上,挥了挥衣袖,罩在甲胄外面的红色战袍在山岚中飞舞着,就像是跳动的火焰。为了保证相互之间不至于影响,石的安置是错开的,分成了两层,要不是场地限制,贾衢甚至还想竖起更多的石来。

    听到了贾衢的号令,最先装配好石的兵卒大声的应答着,然后小跑回到了自己的阵地,开始指挥着自己下辖的二十余人开始配装石弹,忙忙碌碌的开始操作起来。

    一旁还未装配好的兵卒和辅兵,民夫,一边加快手中的伙计,一边投去羡慕的目光。

    “起!”

    几个人拖拽着炮梢,将其固定到了地上,另外一头的配重则是高高的抬起,三四名民夫一同抱着一枚石弹,装到了弹射兜当中。

    “放!”

    伴随着命令,一名兵卒用锤子将插销敲掉,绳索松开,配重下坠,带动着长长的炮梢,将石弹弹射向了空中!

    “哦噢噢噢噢……”

    虽然只有一枚石弹腾空而起,但几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发出了欢呼声,士气高涨。

    “啊啊啊……”

    对面山头上的袁军这是一阵惊呼。

    这一枚石弹,在双方兵卒截然相反的情绪当中,划出一条高高的,优美的弧线,飞跃了山涧,飞跃了晴空,飞跃了山寨,然后在所有人目瞪口呆当中,掉到另外一面的山坡下去了,传来了几声咔嚓声响,不知道撞到了什么……

    隔着山涧的两边不同所属的兵卒,在此时似乎都相同的呆滞了片刻。

    “该死的!”最先醒悟过来的石队长咆哮着,“那个装大了!太大了!下两个下来!”虽然说的没头没尾,但是周边的人很快的明白了意思,几个人冲到了配重的框架上,将绳索解开,取下了其中两个石块配重,然后重新再用绳子绑上。

    “再来一次!”队长咆哮着,“手脚快一些!”

    “起!”

    “放!”

    “嗖~~”

    又一枚石弹被弹向了空中,然后带着呼啸砸向了对面的山寨,咔嚓一声砸在了山寨寨墙之上,当即砸断了两三根的寨墙木柱,砸出了一个硕大的缺口,飞溅的木桩木屑扎到了一旁的袁军兵卒身上,带起了一蓬蓬的血色。

    “哦噢噢噢噢~”

    “中了~!中了~!”

    一边是欣然的高声欢呼,一边是寂静的面无血色。

    颜良看着被砸出的硕大缺口,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在这样的恐怖力量面前,纵然个人再有武力,只要是没躲开,肯定就是一个死字!

    “报!”一名袁军斥候踉跄奔来,在颜良面前拜下,禀报道,“将军!找,找到路了……找到路了!”

    颜良大喜,立刻一把将斥候拉扯了起来,说道:“快说!路位于何处?”

    袁军斥候一身泥灰,神情疲倦,但是依旧强撑着指着方向说道:“从此处下去,绕过山脚,再翻过两座山头,便可以见到征西兵卒上山之道了!”

    “好!来啊!取些酒肉来!”颜良拍了拍斥候的肩膀,大笑道,“汝且下去修整片刻,待某集结兵马,再带队而行!若是此次扫平了此患,汝便为首……”

    颜良话语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来,就听到一旁的护卫大叫着:“将军小心!”

    颜良猛的一抬头,只见半空之中一道黑影急速而来,吓得颜良立刻一猫腰,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和风度,手脚着地急急向边上连蹦带窜的才跑出去两步,就听到轰然一声巨响,方才站立之所砸下了一枚石弹,蹦跳着,回旋着,欢快的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大坑之后,带着几名袁军兵卒的血肉,骨溜溜滚出一条血路之后,才撞进一个帐篷当中,才算是最终停了下来……

    纵然是颜良已经久经沙场,见过不少生死,但是自己亲自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的感觉,依旧让颜良心惊肉跳,花容失色。

    嗯,如果颜良有花容的话。

    “……”几息之后,颜良才算是回神过来,不由得暴跳而起,怒声喝道,“出兵!出兵!立刻出兵将这群该死的征西兔崽子杀光!杀光!那……那……嗯?”

    颜良目光左右扫了半圈,有些茫然:“刚才那名斥候呢?”

    站在颜良边上的一名袁军颤巍巍的指着地上的一些残肢和血块,似乎从牙缝当中蹦出了几个字:“将……将……将军,那……那就……是了……”

    颜良(#⊙□⊙!)

    似乎一股浓重的阴云笼罩在袁军山寨上空,几天之前才战胜了征西先锋的欣喜一扫而空,只剩下了无边恐惧和茫然失措。

    “整队!进军!这群征西兔崽子就只会玩这阴谋诡计!他们正面搏杀不行!我们杀过去,给兄弟报仇!”

    颜良大声的鼓舞着,他知道,必须做出一些什么事情来,否则再这样下去,士气必然崩坏到极点!这才发射了几枚石弹,这要是全部的投石器都架设好了,石弹铺天盖地而来,恐怕都不用打,兵卒便自行溃散了!

    “吼吼!”

    “报仇!报仇!”

    “杀了这群兔崽子!”

    跟在颜良身边的护卫自然也多少是机灵一些,见颜良如此说辞,自然应和起来,挥舞着刀枪高声叫着,然后开始召集兵卒,准备绕过山涧去找对面征西兵卒的麻烦。有了事情可以做,不至于茫然的等待死亡的降临,山寨之中的袁军也就渐渐平复了一些,不像方才那么的恐惧和无助。

    虽然方才指路的那名倒霉的斥候已经死了,但是还有几名斥候也赶了回来,几个人碰头合计讨论了一下,大体上还是能够知道方向的,因此在经过短暂的整队汇集之后,颜良便带着部队出发了,准备袭击对面山梁的征西投石机的阵地。

    至于营寨当中,颜良让兵卒各自找个掩体躲避,反正石弹这个东西,只要不是那么倒霉被正面砸到,又或是刮擦到,一般来说也不会有什么事情,所以颜良认为只要将对面的山头上的投石机阵地摧毁了,便不用再担忧什么。

    可是,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颜良的考虑范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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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想三国当年,各路风流人物在短短几十年间碰撞出炫耀无比的光华。一个小职员穿越,无财无权无势,是怎样在三国各路牛人间走出自己的道路?枭雄还是英雄,美女还是江山,阴谋还是阳谋,王道还是霸道?慢慢一路走三国,你会发现其实曹操没做献刀,刘备不光会哭,孙权平衡有术,一起来会一会吕布关羽的武艺,一起来见一见大乔小乔的呆萌……诡三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诡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诡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