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7章狂者东走,逐者亦东
西域,是华夏自从大汉开始,向外最先试图走出去的第一步。
毕竟不管怎么说,丝绸之路这条道,还是比较符合大汉当下的生产力发展水平的。
航海术要到一定程度,才能顺畅的通达东海和南疆。
雪区虽然也是通过陆路的方式通达,但是比起西域来,还是太难走了,即便是到了后世,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随便来回,搞不好半路就突发高原反应并发症……
所以,西域这一步,其实很关键。
大汉之前经营西域,其根本点并不是要走出去,而是要对抗匈奴。因此这个方向性错了之后,西域的重要性就在匈奴衰弱之后也跟着迅速的衰弱,后来又有韩愈表示华夏『地大物博』……
嗯,还有鲁先生也同样说了这个『地大物博』。
很显然,韩愈和鲁迅都不是坏人,说华夏地大物博也不是什么问题,问题在有人借题发挥,有人断章取义,有人见不得旁人好,就像是资本家见到普通人多赚一块钱,比他亏一千块都要心疼。
华夏其实很贫瘠的。
纵观历史,对比其它的国土面大的国家,华夏真的没什么优势。
米国家里多煤多气,油也不少,页岩的。国土平坦也适合农业。
澳袋鼠,多铁多气多煤。气候极其适合畜牧以及海洋养殖。
大熊家里也是多木多油多气多煤。
然后看华夏,缺油,缺气,缺煤,尤其缺高质量的煤,还缺铁,也是缺高质量的铁矿。铜矿,白银,黄金,都缺。可耕地面积少,丘陵地带注定了无法大面积机械耕种。而且周边邻居有二十个,大多数都不是太平的主,从古代打到后世,新仇旧怨都不少!
就这环境,还能沉浸在自大的美梦里?
因此,对于斐潜来说,西域必须要走出去!
为了后世的华夏有更广阔的空间,这一步必须要迈出去。
若是张辽没有在西域动手杀人,或许还算是一个比较好的西域都护的人选。
张辽个性谨慎,有勇有谋,可谓是文武全才,足可当大任。
只是可惜张辽动手了。虽然对于张辽来说,当时也确实是有必要动手,但是这不是正常的方式。
所以现在太史慈就成为了主要的候选者。
没错,候选者,但并不是唯一……
实在不行,斐潜还可以将贾诩调过来,但是那个家伙往往喜欢戏耍人心,搞不好就会将西域的人玩得欲仙欲死,死去活来,对于未来西域的快速恢复和进一步发展,也会多多少少有些副作用。
毕竟一时有人看不出来,未必一世都看不出来,当手段成为了目的的时候,终归是会被反噬的。
非常时期的方式,并不适合所有的模式。
斐潜所需要的,是『通用』的,不是在紧急情况下的『从权行事』。
一个政治结构体的稳定,必然是需要文武两个方面共同协调的,就像是人的双手,而动不动拿刀这边割一块,那边砍一块,虽然确实是可以切割病灶,去除腐肉,但是为什么不在初期就治疗呢?能精准治疗,为什么一定要砍胳膊锯大腿呢?
这个毛病,甚至绵延到了后世。
斐潜当下想要走的一步,就是替华夏往前的新一步。
不好走,但是有必要去走。
太史慈也是明白他必须要和斐潜的步调一致,但是怎样才能更加的明确斐潜的意图,并且将其执行好,这就不是一句简单的『我能行』就可以了事的,他必须要向斐潜展现出一定的能力……
太史慈觉得,斐潜定然是不想要走那种人存政存,人走政失的路线的,所以斐潜对于吕布的处置很谨慎,因此太史慈在面对西域的问题上,也同样需要谨慎,不能随意的上去就烧火。
但是又不能说什么都不做……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
似乎谁都知道这样做不好,都清楚为了稳妥起见,不要一上任就竭力显示自己的工作能力,为了烧三把火而大造声势,最终往往由于没有彻底了解情况导致失败。
大道理,都清楚。
可是很多时候,上任了就忍不住要烧一烧。
若是久久不动,上面的人会问,小某啊,你下去了那么长时间,都做了什么啊?
下面的人也会问,这老瘪三在憋着什么坏水,是在琢磨要搞什么呢?
然后一烧,除了那个被烧的,大家都舒坦了。
而很有意思的是,这后世俗语『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三把火是什么意思?原型实际指的是诸葛亮出山之后的三把火,也就是博望坡之火,新野之火和赤壁之火。
可问题是,这三把火,是罗老先生杜撰的……
是演义里面的火。
真实的历史里面,这三把火都和猪哥没有太大的关系。
博望坡之火,是刘备放的,而且还不是烧追兵,而是烧了自家的营地。当时两军在博望对峙良久,刘备主动变招,率军『自烧屯伪遁』。夏侯惇下令追击,副将李典认为不可,说对方可能藏草里了,然后夏侯惇不听。
『敦等追之,为伏兵所破,惇等果入贼伏里,战不利,典往救,备望见救至,乃散退』,要不是当时刘备兵少,说不得这波可以直接反推到堆场城下!
博望坡之战是刘备亲自指挥的经典案例,而且似乎只要不是曹操亲自带兵,刘备基本上都可以吊打曹操手下的任意大将……
烧了夏侯惇,曹操来了,刘备就没辙了,撤。
所以新野一把火,其实根本就没有。
至于赤壁之火么……
就那么一回事。
所以所谓『三把火』,一把『张冠李戴』,一把『子虚乌有』,一把『李代桃僵』……
『Soga……』懂王连连点头,表示懂了。
而后世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其实更多的是指『人、财、物』。
因为一个单位的人财物,直接控制一个单位的命脉。所以,一个新的领导到任后,最先干的事就是把办公室主任换了,因为办公室主任都是领导的直系心腹,除了伺候领导外,还要干一些领导不方便出面的事,同时办公室主任起到综合协调作用,需要安排一个新人,一个领导信得过的人。
其次就是财务科室,不管是单位还是家庭,重来都是谁管钱谁有底气。一个单位的财务,账面必须是信的过的人管理,否则随便做点小手段,都够领导喝一壶的。还有就是人事,单位行否主要看人是否团结,先从人事科室下手,之后就是中层领导大换。
至此,人财物全换血后,新领导才算彻底把握住单位实权。
可是这真的有必要么?
很多人都认为在经历了上任领导之后,单位里面的基本上都是上一任领导的狗腿,所以新的领导上任时,工作是不太好开展的,所以『新官上任三把火』是无可奈何之下,必须干的事。至于其他的内容,比如新官上来改变一些制度,改善办公环境,拉几张海报红布条什么的,其实都是给这三把火打基础。
但问题是,或许确实有时候需要这么做,但是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将这一件事情,扩大化了。
斐潜并不想要让西域成为第一个在他麾下『扩大化』的案例。
对于太史慈来说,他必须有所作为,但是又不能说随意作为,尤其是作为继任者,他更需要清楚道路和方向,才不会跑偏。
斐潜问太史慈,关于吕布和西域的事情,表面上看起来是说吕布,但是实际上是在问整个的西域执政的问题!
『臣……愚钝,』太史慈觉得还是让斐潜做决定更好,所以他说道,『臣一时没有什么头绪,主公但有吩咐,臣定然遵从。』
好不好听?
正不正确?
这就是太史慈比吕布聪明的地方了。
但是同样的,这也是太史慈还不是足够聪明的地方了……
所以斐潜准备让太史慈多一点记性。
斐潜笑了笑,伸出了两根手指,『既如此,某觉得么,吕奉先之西域事,当对事不对人,亦当对人不对事。』
太史慈显然是呆住了,片刻之后才拜道,『请主公指点!』
斐潜微微点头,说道:『田伯鼎好士而存其君,白公好士而乱荆。其好士则同,其所以为则异。公孙友自刖而尊百里,竖刁自宫而谄桓公。其自刑则同,其所以自刑之为则异。慧子曰,“狂者东走,逐者亦东走。其东走则同,其所以东走之为则异。故曰同事之人,不可不审察也。”子义可知此所以然?』
太史慈有些明白,但是也有一些不明白,他思考了很久,然后试探的说道,『韩非子此言,多有弃事而重人之嫌,狂者东走,逐者亦东走,孰知此东何东也?若以事观之,此同也,若以人观之,此异也。此是又当何解,还请主公教我。』
韩非子的这段话,其实是说更应该关注人,而不是看事情,因为就像是韩非子说的那样,有可能一个疯子向东跑,然后一群人也向东跑,所做的事情一样,但是人不一样。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和斐潜之前所说的『对事不对人』相互矛盾了么?
斐潜笑笑,『事在人为。就如某昨日所言,人当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争者必有所为,有所不为,此便是事在人为……一则当有成大事之心,不为艰难困苦而畏惧,二则应有知细微之意,观事而察人。』
太史慈点头说道:『如是!初不知人,当以事之!故而有曰,对事不对人。久知人矣,当以人之!故方可曰,对人不对事……』
斐潜颔首,『子义得其一是也。』
太史慈一愣,『主公之意是……还有未尽之处?』
斐潜点头。
太史慈紧皱眉头,思索起来。
其实在华夏传统理念里面,常常会听到两种似乎是截然相反的理念,『对事不对人』和『对人不对事』就是其中的一组。
支持『对事不对人』的人觉得,客观因素才能体现出公平,不带偏见;支持『对人不对事』的人觉得,人的本质和能力才是决定事情的关键因素。
有些人年轻的时候觉得『对事不对人』才是无上的真理,可是等他年龄大了,经历渐丰,又反过来觉得『对人不对事』才是正确的。当然也有人是反过来,年轻的时候就喜欢看帅哥美女的脸,不管帅哥美女做什么都是对的,放个屁都香,等到年岁大一些的时候才知道,帅哥美女也是要拉屎的,屎都是臭的。
所以,其实对事不对人也好,对人不对事也好,都是聚焦思维、简易模式。
世界那么大,事情那么纷乱,人心那么复杂,就想着有没有简单的办法,通用的模版,然后往上咣的一声,一套就完事。
但是很显然,这是行不通的,这也是斐潜想要告诉太史慈治理西域重要的一点。
越想要简单化,模式化,就会发现西域越不简单,不能套用模式。
大汉已经采用郡县制三四百年了……
郡县制度就是一种简单的地方管理模式。
套用在西域,真的能有效么?
当然,无可厚非的是,真要是用这一套模式,显然会省心省力。
就像是太史慈『不懂就问』,然后表示让斐潜『乾坤独断』。
事情一绝对化,都会出问题。
绝对化的对事不对人,其实可以算是一种极端现实主义的态度,因为其表面上主张客观公正,实际上对应着短期机会主义。不管是好人坏人,只管做的事认不认可,约等于只管在这件事上的利益是否兼容。如果认可,如果兼容,就结成同路人,往前一起走段路。
这使得虽然每个人做的事表面看起来一样,但是因为做事的人和驱动做事的逻辑是各自不同的,所以将来产生出后果也会不一样。能一起走一段就走一段,能走多远那要看下一件事到来的时候,相互之间是不是还认可同一个看法,兼容同一个利益。之前的路就算是走得再好,到下一个路口依旧可能相互捅刀,一切在商言商,没有个人恩怨,大家随时搭伙,随时拆伙,谁也别多想。
相比之下,对人不对事与其说是一种策略,不如说是一种愿望。
一种其实并不好实现的愿望。
若是其绝对化了,肯定出大问题。
因人而成事的愿望,是建立在在形形色色的观点和林林总总的利益下面,人还有个本色,然后相信人的本色比这些繁杂的观点和利益要更靠得住。这种愿望指向的是人,表示观点可能一时糊涂,利益可能暂时分岔,但底层的还是同一个人,而这个人是可以信赖的,所以最后的事也是可以信赖的。
但这可能么?
对事不对人,难在事上。
若是对于事情动不动就是不了解,不清楚,不知道,有事大谁何,无事享安乐,好事也最终都会被办成了恶政。
对人不对事,难在看人。
这人,谁能打包票说都看得准?
即便是一时看准了一个人,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的变化,人也会随之而改变,而在那个时候,变化之后的人还能是之前那个人么?
识别一个人的能力,这个能力大多数体现在简历里,不在简历里的,也能拿工作去检测,但是检测一个人究竟如何,就不存在普遍靠谱的方法。
太史慈当下,越想越是头疼,他在没有和斐潜谈话之前,觉得自己脑子还是够用的,但是没想到越谈便是越混乱起来,现在感觉就像是脑子里面塞满了乱麻,一团团的拥堵在一起,若是说没有什么感悟么,那也不对,但是说有感悟吧,却找不到头绪。
『何有六乡,何有六逐?文人若何,武人怎样?』斐潜笑呵呵的说道,『子义啊,不可拘泥。若以人观事,则多以情感好恶而误之,若以事观人,则多以利益多少而论之……士农工商,非战乎?是战也?胡人汉人,何别之有?』
『这……』太史慈忽然之间,脑海里面似乎有灵光一闪,『主公!六乡六逐,本为一体!六乡可成六逐,反之亦然!定乡者非乡也,决逐界非逐也!若以事而事之,则失之于人!若而人而事之,亦是失之于事!』
『武人,文人,亦是本为一体!』太史慈显然是抓住了西域的重点,神情之中颇为兴奋,『士农工商,皆是为重,无有先后,战亦如此!主公之下,荣则共荣之,辱则共辱之!益则皆益之,损则皆损之!求同而存异,可为一体是也!』
『主公!』太史慈半跪于地,拱手而拜道,神色庄重肃穆,『臣定当时刻谨记吕奉先之事!以此为鉴!以大局为重!臣当以西海长安,皆为一体而慎行之!一则以西海百姓为国人,定乡逐之律,固大小邦国!二来重四民而不忘战,用文吏之能而监其权,用武将之力而察其柄!其三,若臣自身有丝毫贪腐堕懒,妄逞私欲,则当自缚于主公座下,百死而不怨!』
『善!子义得之矣!』斐潜扶起了太史慈,用力的握了握其手臂,『西域上下,就托付于子义了!』
两人相视而笑,笑容就像是玉门关上的苍穹,清澈而纯净。
第2908章求生求死,有起有落
太史慈领着先头部队,他将作为先锋军,赶往西海面对西域联军。
而斐潜则是下一步带着大部队,作为中军和后援,以及带着辎重前往西海。
贾诩则是会留在玉门关,负责调集和运输陇右的物资到前线。
在斐潜和太史慈在玉门关上携手展望西域未来的同时,贾诩也在关内坐到了吕布的面前。
前方是未来,后面是历史。
吕布当下,脱下了戎装,只是穿了一身的布袍,头发略有些散乱,身躯几乎不动,就像是一尊雕塑,或许头上身上多一些黄沙,就会更加像了。吕布的目光不知道聚焦在什么地方,在这里坐着已经有不短时间了,玉门关内外的军旅兵卒偶有嘈杂的声音传来,却根本无法带动其脸上的表情分毫。
『见过温侯。』
贾诩拱了拱手。
见到了贾诩,吕布也只是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文和欲来取笑于某?』
贾诩摇了摇头,甚至也没有对于吕布表现出来的态度有什么不满,因为贾诩知道,吕布这种好面子的习惯已经是多少年了,那有可能说改就能改了?
虎死不倒威。
更何况吕布现在还没死。
『魏续死了。』贾诩直呼其名,直接的表现出了不屑和鄙视,『逃于戈壁之中,遭遇野狼,尸骨无存。也算是此竖子命好。』
吕布忍不住反笑,『命丧狼口,尸骨无存,还算是命好?!』
贾诩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吕布哼了一声。
『若是依照主公的意思么,此子当依律审理……奉先可能有所不知,所谓依律,便是公开审理,台下皆为受苦百姓,轮番至台上控诉其罪行……』贾诩瞄了一眼吕布,『某有幸,倒是旁观了几次……那真是……毕生难忘……』
贾诩啧啧了几声,然后似乎是陷入了些回忆之中。
贾诩说是旁观,实际上有几场都是他亲自操办的,所以对于公审的印象非常深刻。
汉代的普通百姓获取信息的过程其实是很少的,斐潜提出的公审制度,不仅是提供了一些教化的功效,让百姓知道了什么是犯罪,怎样的罪行会被怎样的判罚,更是会震慑一部分的潜在的犯罪分子,让这些人更加直观的感觉到了律法的森严。
尤其是公审常常会在罪犯的当地家乡举行,而在罪犯的家乡,罪犯也有亲戚朋友甚至家人。公审无疑会给这些罪犯的亲属造成极大的视觉冲击和心理震撼,甚至有的罪犯都还没有上台,腿脚已经软了,软塌塌的就像是一摊烂泥,和在大堂上,牢房里完全是两个人一样……
后世一些学了半桶水的西方律法的孝子砖家,一股劲的批判公审制度,大谈什么公民人权,无罪辩护,罪犯回归社会等等,但是实际上即便是其他的罪行不适合公审,但是若说对于官吏的贪腐罪行,则是怎么公审都不为过。
相信那些听到取消了公审制度之后的某些人,一定是在黑暗中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摸了摸胸口。就像是后世那些拼命给嫌疑犯打马赛克,却恨不得将受害者的毛孔都照出来的那些家伙一样。
『若是此子被擒来,少不得会将所作所为推脱到奉先身上……』贾诩目光在吕布身上滑溜了一圈,缓缓的说道,『若在公审之时,攀咬附会……所以……这还不是命好?』
吕布沉默下来。
这是说魏续命好么?
这分明是在说他吕布命好!
可这让吕布怎么回答?
回答不了。
贾诩也没非要等吕布回答什么的意思,便是直接坐了下来,然后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两个酒葫芦,摆在了吕布面前,伸手示意。
吕布翻了翻眼皮,盯着贾诩,然后伸手拿了一个。
贾诩笑笑,便是取了另外一个,打开了塞子,当着吕布的面饮了一口。
吕布看着,眉毛抖了抖,似乎有些想要拿贾诩手中的那个,但是最终还是忍住了,打开了自己手里的酒葫芦塞子,也饮了一口,然后叭咂了一下,『噫?这酒,味道不错啊!』
『这是长安新出的酒,唤做柘浆酒,据说是加了霜糖,比金浆酒都还要更好,不过数量不多。』贾诩看了吕布一眼,『现在我也就剩这么一些了,喝完就没了……』
吕布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不知道为什么原本纷乱,甚至有些不安的心情,不知不觉当中缓和了下来……
汉代,或者说大部分古代的人,基本上都是喝黄酒的。
后世广告影视什么的,看着古人倒酒都是倒白酒,实际上一个是经费原因,自来水充当白酒,怎么喝都便宜,另外一个也是为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白酒,在古代,是下等酒。
古代人根本没有白酒这个概念,甚至连『白酒』这个词都没有,只有类似于白酒这个词的『烧酒』,而且即便是『烧酒』这个词,也是在明清时期才出现。
古代华夏人大部分都喝工艺更复杂的黄酒,而所谓的白酒,味道刺激,工序简陋,后劲大,并不受欢迎。
至于为何在后世白酒反而战胜了黄酒,那是因为在特殊时期,粮食短缺,不能采用粮食酿酒,甚至高粱都不够吃,而为了弥补民众对于酒类的需求,于是乎就用少量的高粱酿造高度数基酒,再用水稀释降度,甚至在稀释酒中添加香精和食用酒精调味,以满足大量的酒类的需求。
至于后来为什么特殊时期结束了,粮食产量上去了依旧没多少黄酒,那就要问劣币为什么会驱逐良币了。成本低,利润高,周期短,厂商可以用大量的钱财收买砖家吹牛皮,自然就黑科技和狠货越来越多,更香更刺激,反正只需要当场喝不死人就OK。
而那些保持传统,用心酿造好酒的黄酒厂,也就一家接着一家倒闭了。酿黄酒,至少要一两年,而白酒呢,尤其是勾兑的白酒,顶多就是费事贴个标签而已,然后必然有各种红薯,各种带货,各种流量,各种砖家,各种证书,来证明其优良品质……
能不优良么?
保证按比例添加,一点黑科技都不会少!
这就是后世的酒类游戏规则,也算是一种别样的『进化』。黄酒不适合后世快节奏的生活,无法降低的成本当中最昂贵的就是『时间』,所以在需要快速麻醉自己的情况下,资本迎合了选择。
那么人呢?
一个人,要练习武艺,要达到类似于吕布,亦或是更低一些的要求,至少是能在战场上厮杀并且存活率更高一些的精锐战将,那么又需要多少时间?
时不时短期之内就能成功的呢?
斐潜带来了不少『黑科技』,同样也在挤兑着类似于吕布这样的武将的生存空间。那么是不是代表着说,有了斐潜手下的工匠研制的火药,类似于吕布这样的个人武勇形的武将就没有必要了?反正不管是多高的武艺,也抵挡不住火炮轰鸣。
显然是不行的……
即便是热火器的年代,在战场上懂得武艺的人,也会有更高的几率存活。
贾诩轻轻的晃动着酒葫芦,他也喜欢喝酒,但是他更喜欢的是和他熟悉的人一起喝酒。吕布谈不上是他熟悉的人,只能算是知晓根底的而已。
『这酒……』贾诩缓缓的说道,『乃主公所创。某记得,当年主公在北地,做这些什么吃食酒水事项之时,山东之人便是嘲讽其为饕餮转世……』
吕布扬了扬眉毛,似乎想要说一些什么,但是叭咂两下嘴了之后,便是举起了酒葫芦饮了一口,什么都没有说。
柘浆酒,其实就是在原本黄酒的基础上,添加了柘浆。
当然,工艺上并非简单的添加。
多次过滤的工艺,使得柘浆酒水里面比一般的黄酒少了几分的残渣颗粒,多了几分的香甜浑厚,也让吕布的心情,渐渐的变得愉悦起来。
这是人类的本能,就像是熊瞎子舔到了蜂蜜。
糖,是刻在人类基因里最深刻的那一道痕迹。
糖吃多了没好处,糖吃多了没好处,糖吃多了没好处……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这句话是伴随着后世每个人成长的过程当中的警示,可是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因为糖的成瘾性,比某某某还要更高,每一口快乐水之所以能快乐,就是里面有超出了正常标准的糖。
而现在么,柘浆酒一出现,就几乎风靡了长安,取代了原本西域香料酒的地位,成为了大汉最新的肥宅快乐水。
在当下大汉,没有人可以拒绝一口肥宅快乐水……呃,柘浆酒。
吕布原先只是准备应付贾诩一口,不然显得自己胆怯,结果喝了一口便是没能忍住,过了片刻就是又喝一口,然后再一口,不知不觉当中就将小酒葫芦的柘浆酒喝了个精光。
『若是此酒售卖于西域,』贾诩看着吕布在晃荡着酒葫芦,也没有将自己的酒葫芦给吕布的意思,而是晃荡了两下,也喝一口,慢慢品尝了一下才说道,『不知价值几何?又是何人欲购之?』
吕布喝完了『快乐水』,心情显然已经好了很多,哈哈大笑着说道:『不管旁人如何,要是我,说什么也要买一些!』
贾诩点了点头,说道:『此便是主公平定西域之所用……若西域复平,此酒售往贵霜,安息,并驻客商,购买住所,行蚕食之法,推教化之道……』
吕布愣住了。
他看着酒葫芦。
举着,就像是手中举着不是一个酒葫芦,而是一把刀。而他方才将这把刀给吞到了肚子里,而且还挺开心。
『文和……你……唉……』吕布不知道要说一些什么,『你……就是天生这么会算计的么?』
吕布或许原本想要说的是斐潜,但是话到了嘴边便是拐了一个弯。
贾诩哈哈大笑,『此法又不是新创!早些年主公入川蜀,不也是如此么?不过是换了些器物罢了!何来早晚之说?』
『……』吕布憋了一口气,半天才吐出去,默然不言。
贾诩并没有说错,这并不是什么新方法了。当年斐潜进川的时候,就是晃荡着这些金银财物开道,而这种方法同样也不是斐潜所创,川蜀之中的金牛道是怎么来的,不就是已经说明了这一点了么?
『大宛有马,吾等有酒……』贾诩哈哈笑着,然后看着吕布,摇了摇头,『可惜啊……』
吕布顿时就觉得快乐水带来的快乐,似乎已经过去了,内心当中的不悦又重新翻腾了起来,不由得沉下脸来。
贾诩晃晃酒葫芦,又是喝了一口,『西域平乱之后,便是按照陇右之法,立教化,农业,考工,商会四处,以应四民之需,同时西海城内,汉民聚集之地,依律设立户曹,仓曹,法曹等官廨之所,以协调处理各类政事,另有巡检,直尹,为治民二佐……又有太史将军统领军务……』
『兵卒军将么,则是查杀贼匪,靖平地方,抵御外敌……』贾诩抬起眼,飞了一眼吕布,『此便是西域续进政务之法……嗯,同样此等政务之法,亦非新创,哈哈,在陇右已经推行多时了,颇为灵活有效……』
吕布抿着嘴,『……文和是特来嘲讽于某?!』
贾诩摇摇头,叹了口气,『非也。只不过略有叹息而已……策非新策,法非新法,律非新律,这道路么……亦非新途是也,奈何之,奈之何啊!』
吕布眯着眼,心中觉得贾诩嘴上说不是,但是心里面就是故意的。
『主公所思,妙法却显寻常。』贾诩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若非得此柘浆酒,又有谁知琼浆美?若非亲为西域事,又有谁知繁杂多?吕奉先,可曾想好了,汝究竟欲求生,亦或是求死?』
『生死?』吕布盯着贾诩,『怎么说?』
『欲生,简单……』贾诩缓缓的说道,『欲求生,有两途,一则往九原,归家为乡翁,二则居长安,任军校教头……』
吕布沉吟不语。
贾诩也并不急,坐在一侧,慢悠悠的咂着酒水。
片刻之后,吕布才说道:『若是求死又怎么说?』
『求死也简单……』贾诩伸手一指,『此番西域联军必败,败各邦国后,当收缴其兵……届时可领兵战于贵霜,其死可也。』
吕布深深吸了一口气。
生,简单。放下手中的兵权,放下面子上的骄傲,放下身上曾经背负上的一切,当所有的权柄都放下之后,生活也就自然简单了。
死,同样简单。征战沙场,马革裹尸几人还。且不说沙场刀枪无眼,就算是打赢了,征讨大宛,或许还有些在有生之年回来的希望,但是要征讨贵霜,那就基本上是九死无生了。
毕竟吕布当下已经不算是年轻了。
前往大宛是以年来计算,那么远征贵霜,几乎就是以十年为单位了,而吕布还有几个十年?他现在已经感觉自己年岁渐老,气力渐衰了,若是真的去远征贵霜,就算是能赢,也多半是没有时间再回来了。
而且贵霜好打么?虽然贾诩没有详细说,但是吕布也可知道,他必然无法像是上一次打西域那样,带着大量的汉人兵卒,拥有近乎于不断绝的后援支持,只能是凭借着他自己直属私兵,以及打败西域联军之后收拢的各个邦国的那些残缺兵卒,仅此而已。
『主公就不怕……』
吕布刚缓缓说了半句,忽然醒悟过来,然后吞了下半句。
贾诩笑笑。
吕布原本想说斐潜不怕他再次统兵,带着西域邦国的残部进行二次反叛,但是说了几个字之后,吕布他自己也就明白了,这事情,斐潜还真不怕……
因为情况已经和之前不同了。
虽然说斐潜并不如吕布的武勇,但实际上现在已经不是单枪匹马打天下的时候了。
就像是西域,如果吕布的武勇威名真的那么重要,还会有西域联军的出现么?
吕布又是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的说道,『多谢文和提点……某要想一想……』
『无妨。生死之事,自当慎思之。』
贾诩点了点头,站起身,刚准备走,就被吕布叫住。
『文和……此酒甚美,若是方便,残酒不妨与我如何?』
贾诩哦了一声,看了看手里的小葫芦,略微有些不舍,但还是放在了吕布桌案上,才转身离开。
吕布拿起小酒葫芦,摇晃了一下,酒葫芦里面的酒也剩得不多,大概只有一半左右,便是叹了口气,然后饮了一口。
香甜醇厚的酒水,从口腔之中滑落。
味蕾接收到了糖类的味道,便是向大脑发出了信号,而大脑则是释放出了分泌多巴胺释放到伏隔核,让人感觉到了快乐……
这是人类生存的本能,这是进食的快乐,这种刻在基因里面的东西,是驱使人类的祖先在食物匮乏的原始时代,积极摄入高热量的食物,而增加更多的生存机会。
没错,每一口快乐水,其实都是本能在欢唱。
那么现在,吕布的本能,又是在说什么?
吕布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仰头望着天空。
求生,还是求死,这是一个问题。
第2909章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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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门关内,大堂之中,灯火晃动。
『主公。』贾诩坐在一侧,对斐潜拱手而道,『吕奉先多半会去远征贵霜……』
斐潜正在桌桉上写字,闻言只是微微点头,并没有丝毫影响到书写,就像是吕布不管是做什么,都在斐潜的预料之中一样。
虽然说吕布并没有最后做出决定,但是以贾诩揣测人心的本事,他已经推断出吕布大概率是会选择继续在沙场上搏杀,远征贵霜。
试探,从一见面就开始。
贾诩称呼他是温侯,而吕布没有任何的反对。
然后是魏续之死的消息。
酒水。
嘲笑。
指点。
就像是一枚枚的棋子摆在棋盘上,而吕布的对应,自然就将其内心展示了出来……
他放不下。
即便是这样一来,吕布很可能是会死在战场上。
毕竟远征贵霜,基本上来说几乎是一场力量完全不对等,并且信息不完备的战役。
地狱级别的难度。
而吕布一旦真的踏上这一条路,那么之前在西域的过错就会被暂时搁置,不管最后吕布能不能取得远征贵霜的硕果,都意味着他还有机会扭转自己的名誉,而不是就此背负一个无能愚钝的名头从此告别军旅。
这是对于吕布的惩罚,也是吕布最后的机会。
这一切都是阳谋。
明明白白的摆在吕布面前,无论他选择什么,其实斐潜都可以接受。
远征贵霜,可以是吕布,但不一定非要是吕布。
西域联军其中的邦国,必然是要抽调其兵卒,瓦解其武力的,而这些人一部分会吸纳到斐潜的体系之内,但是同样也有一部分人是仇汉的,所以必然只能让这些人去送死,在临死之前体现出最大的价值来……
『主公待吕奉先甚厚也。』贾诩捋着胡须,喟然而叹,『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西域吕氏之事,莫不如此……』
『嗯?哈哈……』斐潜听了此言,倒是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停下了笔,然后将所书写的竹纸提起来,展示给贾诩看。
在竹纸上,赫然就是贾诩方才说说的那句话……
『天生烝民,其命匪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贾诩也是一呆,旋即也是大笑起来。
君臣之间,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贾诩表示斐潜对于吕布的待遇『厚』,其实并不是真的就表示『厚』了,而是在提点斐潜不能『厚此薄彼』。
文官武将,都必须要平衡。
而很显然,斐潜所写的和贾诩所想的也相差不多,『天生烝民,其命匪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这句话,也可以用在其他方面的解释上,但主要的意思还是要保持良好的初心,也就自然有好的结果。
斐潜这个时候写这么一句,除了大多数人都知道的上面的那个意思之外,还有其本身蕴含的在险要环境之下的谨慎。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也就是说胡乱灌既,浪费肥料,幼苗难以长成,刚开始就新鲜光亮的果实,容易先被人食用,难以长保。
这是说吕布,也是说西域,更是说了当下的长安三辅,以及天下大汉。
这是一种自我警示的态度,因此贾诩才会和斐潜一同开怀而笑。
有什么比君臣和睦,心意合一更让人愉悦的事情呢?
两人相视而笑了片刻之后,斐潜拿起了书桉上的一封情报。
『长安来了三百里加急。』斐潜一边将情报递给贾诩,一边缓缓的说道,似乎还在思索着相关的信息,『庞士元转发来的……曹丞相有动静了……』
古代信使,百里加急一般是用在一些不太重要的内部消息传递,比如说某一个重要官员死在了任上,或者说是哪些地方的一些重大问题需要上传给中央处理等等,这个时候只需要每天百里这样的速度就可以。
而到了三百里加急,相对来说就是比较紧急一些的事情了,比如说某地缺粮骚乱了,亦或者是水灾洪涝了,还有重大桉件比如某个地区谋反了等等,而这个三百里加急,也是正常情况下用得最多的加急档位。
四百里加急,一般都是用于表彰荣耀,即便是用于军事,也是很少,多数是是升官进爵,封侯加户等等,而且是唐代之后用的比较多,因为那个时候是用来表彰会试殿试的新科进士的……
至于六百里加急和八百里加急都是紧急军情传递,其他之事都不能用。紧急用兵调兵等等,基本上都是六百里加急。
最高档的八百里加急,则是古代能够达到的最高级别信息传递,换马不换人,路程相对短一些的还好说,要是路程一长,八百里加急的传令兵不死也是没了半条命!
庞统用三百里加急,一方面是为了表示事情不算是太紧急,另外一方面也是不引起他人的注意。
当然,还有飞鸽传书。只不过鸽子能够携带的重量有限,并且不一定能够确保传递到位,所以一般来说就算是用飞鸽传书,除非是特殊情况下,否则都会在陆地上也同时发出一道加急文书。
贾诩很快的就浏览了一遍,皱眉说道:『好毒计!此乃攻心之策也!』
斐潜沉吟着,点了点头。
西域之事虽然震动长安,斐潜也领兵到了这里,即将展开对于西域联军的征伐,但是并不代表着马上就能见到成效,也不是说打败了西域联军,西域就可以恢复一切。
在斐潜离开了长安之后,虽说将注意力主要放在了西域,但是同样也没有放松对于长安以及更远之处,山东的变化。
长安城中,虽然大部分的人都在咒骂吕布等人的无能,但是实际上他们并非是真的觉得吕布魏续等人的罪行就有多么大的问题,而是担心西域的乱局会绵延影响到了长安地区,会影响到了他们的生活而已。
大汉作为一个存在了三四百年的王朝,其实已经形成了一些固有的思维,是很难以改变的。
大汉的统治,自有其法度。虽然经过历代大汉皇帝一以贯之的折腾,其统治的基石已经是摇摇欲坠,纷乱得不成模样,但指望一个人,或是说一代人就能改变整个大汉,无疑是一种奢望。
就像是曹丕,或是司马。
历史上曹丕以为他改变了,其实一点都没有变化,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名字。司马呢,相对好一些,他不仅是换了名头,还将司马家的人到处派发,试图以此来改变大汉郡县制度的结构,维护司马家的统治,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卵用,反而埋葬了司马氏的未来。
想要改变,必须要有一群人,而且是认同统一和同一架构的这么一群人。
如果说斐潜和李儒,贾诩等这些人是站在较为靠前的一拨人,那么吕布等就是相对于在队列之中,比较偏后面的人了。对于吕布这样的人,并不能以大清洗为主,否则的话原本就算是大汉的少数派了,越清洗,到了后期,要么就是人越来越少,要么就是免疫消炎药的病毒会越来越多。
大汉的这些世家士族,地方豪强,官僚体系,谁的智商其实都不算是差的,虽然说不至于像是圣斗士一样第二遍的招式就没有用,但是经历多了摔坑里面就会有经验教训,搞不好就开始天天装成自己人的样子,极难分辨。
斐潜引军西进,故意露出了长安空门,多多少少是有一些引诱的意思。
在潼关和武关之处,留着的武将不是太有名望——魏延黑着脸表示不服,但当下太史慈的名头是比魏延要大得多,并且魏延主要的战功是山林步卒作战,并没有拿的出手的骑兵战役,所以对于山东之人而言,魏延显然是不如太史慈更有威慑力的。
同样的,朱灵和廖化,也基本上不见名号。有上帝视角的,当然会觉得这两个人也不简单,但是山东之内有几个人会料到这两个人也是斐潜留下的暗手?
或许只有顶尖的那么几个人……
『北上之策,定为郭奉孝所献!』贾诩捋着胡须,眯着眼,『此子谨慎非常,偏又是胆大心细,可惜当年……』
贾诩看了斐潜一眼。
斐潜笑笑。
若说最为知晓长安三辅虚实之人,那就是郭嘉了。
贾诩的意思,就是之前斐潜放跑了郭嘉,不过贾诩也是知道放走郭嘉其实也有大战略方面上的考量,就像是历史上的曹操故意放跑了刘备和关羽一样,从短期来看似乎受损,但是从长期来看,这也是历史上后来曹操在北地能够迅速安定下来,开发河东作为屯田的一个重要因素。
拉一部分人,打一部分人,不仅是伟人的名言,更是历史上实践出来的真理。
『此策亦可破之。于许县附近散布传言,说曹丞相已与主公盟约即可……』贾诩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微微瞄了斐潜一眼,细长眼眸之中精光若隐若现,『重点是看赵子龙将军……』
斐潜摸着胡须,沉默着点了点头。
贾诩的计策,向来都是够毒的。
斐潜在长安一带势大,山东必然是惶恐不安。
闲得蛋疼的山东士族子弟,必然会因此对于此种情况叽叽歪歪,对时局大发议论,挥斥方遒。可是这些家伙未必能够知道时局的实际情况,往往凭借着一知半解,就是瞎人摸象。
所以曹操北上,原本是为了拉扯斐潜,并且准备釜底抽薪的绝杀之策,有可能就被贾诩这样派人传言一搞,则是变成了曹操准备媾和,胆怯避战的罪证。
不怕?
不怕为什么跑?
这就像是不是你撞的为什么要扶一样,逻辑自洽,完全合理。
当然,曹操用的也同样是攻心的策略……
贾诩指出关键点,就是赵云。
历史上的赵云是忠心耿耿,那么现在的赵云呢?
这一道的考题,不仅是在赵云面前,同样也在斐潜的面前……
……(o´゚□゚`o)……
西域联军。
『汉人的援军在哪?』
塔克萨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汉人已经派出了斥候,我们的儿郎和他们交手了!』一名西域邦国的将领说道,『他们肯定已经是出发了,就算是没有出发也就这两天的事情……』
『那我们是去打汉人的援军,还是继续攻汉人的军寨?』另外一个西域邦国将领说道,『这几天我们的人死了很多,要是不能提振一下士气,恐怕是……』
西域联军原本就不是以正规军为主,士气本身就不高,原本以为可以速推军寨,可是计划虽美,实际上效果很差,结果自然是垂头丧气,提不起多少精神来。
即便是有步森大师『施法』,可问题是施法了也不能阻止汉人扔手榴弹啊,虽然说在第一次巨大的惊吓之后,西域联军渐渐的发现其实手榴弹的杀伤力并不是很大,也不再有瘟疫般的恐慌,但是在进攻焦灼的时候被汉人这么一扔,难免就会被打乱了节奏,若不是汉人手榴弹的存货明显不多,说不得就算是塔克萨和步森双重的不断鼓吹,也不免会让西域的联军打退堂鼓了。
『明天就开始打!这几天士兵们已经恢复了士气,各个都满腔愤怒,要杀上汉人的军寨为之前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塔克萨恶狠狠地说道,『我们儿郎求战的情绪的确很高,这几天,几个千夫长,百夫长都跑来请战……』
塔克萨说谎根本不眨眼。
什么请战?
那真没有,倒是找塔克萨要粮草的确实是有好几个。
『我们明天发动攻击!同时我们也打汉人的援军!汉人的援军肯定想不到我们有埋伏,到时候我们上去这么一包!』塔克萨哈哈笑道,一脸的兴奋,激动的比划着,『只要吃掉了汉人的援军,那么汉人的军寨必然也毫无斗志!我们就可以一边吃下军寨,一边进军西海城!完成我们伟大的事业!恢复佛陀在西域的荣光!我的计划不会错!』
座下西域邦国统领相互看看,都没有说话,既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算是默认了。
随后,塔克萨再次率领大军到达军寨下开始了攻击,双方士兵杀得难分难解。
塔克萨虽然吹牛说是有人找他请战,但是说实在的,西域联军当中的游牧民族特性,多多少少还是有的,在最初的恐惧和悲伤过去之后,流淌在他们血液里的凶勐和好战,很快激发出他们对汉人的仇恨。
几十年以来,甚至三四百年以来,汉人对西域的政策其实都不算是太友好,即便是和亲也是带着强烈的目的性,彼此间的仇杀时间远远多于和亲时期的友好时间。这之间的是是非非,对对错错,又有谁能够说得清。
西域邦国杀过汉人,而汉人同样也屠灭过西域邦国。
这些并不会在史书当中详细记载的事情,或多或少的留存在这些西域人的心中。
因为之前的大汉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在西域推行教化,对待西域邦国的态度永远都是高高在上,所以西域邦国的这些人也从没有想过要和大汉国永世和好,大汉强的时候他们臣服,但是大汉势力弱小的时候他们就反对汉人,杀戮汉人,起起伏伏,年复一年,都是如此。
就像是跷跷板的两边,有起有落,忽起忽落。
从白天打到了黄昏,当西域联军的撤退的号角吹响时,军寨上的汉军士兵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难熬,血腥的一天,总算结束了。
一天的战斗下来,伤亡了七八十人,死了一个屯长,三个什长。
汉军面对西域庞大数量的兵卒,防守兵力薄弱的弱点暴露无遗。虽然说当下不至于马上出现危急,但西域联军如果天天勐攻,也会逐渐的消耗了汉人的力量,等防守方士兵折损大半之后,军寨也就一定会失守了。
次日,塔克萨再一次的督阵,西域联军如同潮水般发动了进攻,似乎有不拿下军寨誓不罢休的气势。这一天更多的敌人冲上了军寨的寨墙。蒙化亲自带着二十余护卫,就象救火队员一样,哪里出现了危急,哪里就有他们厮杀的身影。
到了下午的时候,蒙化不得不再次动用了最后一批手榴弹,将西域联军击退。
天黑了下来,西域联军缓缓退了回去。
军寨寨墙上下,到处都是尸体。
汉军士兵疲惫不堪,一个个的坐在血污之中,连话都没有力气多说一句。
西域联军可以轮番上阵,而他们休息调整的时间越来越少,也导致他们越来越累。
蒙化看着,默然无言。
部队的损失会随着时间的增加而增大,现在兵卒们已经是很疲惫了,还有不少人是带着伤坚持,而这些兵卒一旦体力耐力严重下降之后,就会导致在作战的时候更容易受伤,更有死亡的风险,而随着伤亡再次增加,防守军寨的难度就会再度攀升,最终会被攻破。
『校尉,我们的援军究竟什么时候才来?』
李思身上已经带了两三处的伤口,血染的绷带沾满了尘灰,显得乌黑不堪。
『不是让你去休息么?怎么又上来了?』蒙化说道,『快了,援军快来了……』
李思并没有退下,而是往前又走了两步,『校尉!这话你三天前就这么说了!援军为什么还没来?!是不是他们……』
『闭嘴!』蒙化瞪着李思,『我说了!援军就快了!』
『那到底什么时候来?!』李思直着脖颈,丝毫不惧。
『……』
蒙化沉默着,他哪里知道,也就回答不上来。
西海城内肯定出了一些问题,否则原本计划的援军早就该来了,导致现在蒙化心中也没有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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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0章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西海城,确实是出事了。
不是在西海城内,而是在西海城的北面。
意外,就像是正义一样,从来都不会缺席。
越想着事情顺利,往往事情就会越发的不顺利。
意外这个家伙,不仅是针对于西域联军,也同样针对着张辽等人。
西域联军主要麻烦在于人多……
没错,人多确实是麻烦,尤其是这些西域联军没有一个统一的行政架构,组织律法的时候,不仅是行动迟缓,先期部队和最后面的人甚至能拉出了超过三天的路程,形成一块长长的,像是彗星一样的结构,而且因为很多人只是一个模糊的佛陀召唤,头脑一热就来了,根本谈不上什么熟悉,更没有什么配合。
人么,总是免不了会下意识的认为别的人也是一个脑袋两只眼,所以就应该和自己一样。善良者往往认为旁人也应是善良的,奸诈之人也往往认为别人都在耍奸诈,三国演技当中的诸葛坐在城头唱大戏,自然也有城下司马心领神会。
西域联军里面的人自然就是什么样子的都有,因此什么样子的心思也自然都齐备,要说让这些人在什么塔克萨,什么步森之下便是能够立刻形成合力……
估计也就只有佛陀立刻现身,然后施展一个大范围的奇迹法术才有可能做得到。
而对于西海城的张辽等人来说,他们的主要麻烦是在于人少。
不仅是兵卒少,而且将领也少。
原本计划中也不算是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斐潜已经到了玉门关,几天之内就能抵达西海城,而对于西域联军来说,就算是人多也无法再这么短的时间内攻陷西海城。
可是谁也没想到,就在这个时间点上,出现了一个让张辽等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因为和吕布的意见不能统一,导致吕布愤而离开了西海城,以至于现在乌孙人突然出现的时候,众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高顺打败了车师后国,并且给与了乌孙人沉重的一击,但是并不代表说高顺就征服了车师后国,亦或是让乌孙人就从此不再对于汉人有所觊觎。
因为贪婪的人依旧是贪婪的,愚蠢的人终归是愚蠢的。
乌孙小王的失败,反而激起了更多乌孙人的『同仇敌忾』,或者说,为了继承空缺的小王位置,引发了新一轮的竞争。其实这在部落,或是在某些保持着部落传统的组织里面很常见,上一任的首领死亡或是失败后,继承者们只有洗刷了上一任的耻辱后,才能算是真正获得了众人的承认。
西海城,就像是正处于西域的十字路口,而西域联军正在西边的大道上拖着长长的尾巴,而北面的道路上则是来了乌孙人……
位于西海城北面大约二三百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泽草地,水草丰美,所以西海的汉人也在这里有设立了屯田小城,用来耕作和放牧。
现在在这个屯田小城的城外坡地上,杀声震野,有几百名乌孙骑兵在纵马疾驰,不断驱赶着或编发、或髡顶的杂胡壮丁们向着坡上的屯田小城冲杀。这些杂胡们衣袍凌乱,手中所持不过棍棒、套索之类的简单器械,显然是这些乌孙人在沿途抓捕而来的壮丁,不知道究竟是属于哪个部落的,或者哪个部落都不是。这些杂胡装备很差,而后面的乌孙骑兵们则是相对来说弓刀俱备、甲衣整齐。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乌孙人才会在第一次失败之后,依旧不愿意承认失败,而是卷土来袭。
相对于气势汹汹的乌孙人,在屯田小城当中的后军就多少有些相形见绌了。
『放近了再射!放近……你他娘的!我不是说了放近一些么?你是耳朵聋了么?!』
『该死的,别死死勒着手!你是要勒断自己的手指么?!』
『走开!别挡着道!腿脚发软也给老子滚到一边去!』
虽然说在屯田小城当中也有一些老练的军校,但是大多数人还是普通的屯田青壮。这些屯田青壮没有足够的战甲,也没有充足的经验,慌乱起来只是懂得来回奔走,给自己和别人制造些麻烦。
这一座屯田小城规模并不大,其主要是用来收放粮草的仓城,除了高据坡顶,一侧临水之外,远远谈不上险要。城中守卒也不过二百余人,此时有一百五十多人在城头指挥青壮在控弦御敌,其他的士卒则是作为预备队,在内墙下养精蓄锐。
如果单从人数上来看,乌孙人也不算是太多,但是比起屯田小城里面的汉军来说就可谓是差距悬殊,城外编发顶帽着甲的乌孙骑兵就有两千人之多,而他们所驱赶的附庸杂胡也有三千人。
按照这个规模来看,或许是当时乌孙小王的残兵被收拢了之后又添加了一些?
这一路人马抵达屯田小城之外后,歇息不久就发动起了进攻,开战伊始就被城上的汉人兵卒射死了几十杂胡。不过这点损失显然并不放在乌孙人眼中,乌孙的骑兵们更加精壮,但也惜命,不会首发出战,只是驱赶那些杂胡们上前消耗守军的气力。
老一套的战法,老一套的模式。
只要还有效果,就会一直做下去。
西域地形像是一个被放平了的『O』,中间是沙漠地带,而南北两侧则是因为雪山融化的水滋润出来的草地,而屯田小城这里则是有一个比较良好的河流,常年都有水,不管是暂时驻扎兵马,亦或是平日用来屯田,都是非常好的一块地方。
乌孙人进犯,也并非是真的要和汉人一决雌雄,更多的像是被折了面子一样来进行报复,所以一方面乌孙人的气势汹汹,另外一方面乌孙人选择的目标也是很有意思……
屯田小城,严格算起来说这里并不是西海城,即便是攻下了这样的小城,也不会给汉人造成多少直接的损失,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这也确实是汉人的城池,谁说小城就不算城了的?打下了屯田小城,就可以进可攻退可守,若是西域联军真的能打下西海城,乌孙人也不介意和西域联军汇合一处,收刮一些汉人的物品和人口带走,若是西域联军打不下来,那么乌孙人反而就可以借着说自己打了汉人城池来鼓动自身的名声,顺利上位等等。
反正策略都是很完美。
只不过乌孙人同样忘记了个问题,他们也不擅长攻坚。
这也不能怪乌孙人,而是所有的游牧民族都是这个问题,毕竟从秦朝的时候就有长城了,游牧民族在城墙下撞得头破血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就是没有人想过,亦或是即便是想过也没有办法定居下来发展科技树,所以在对付石头城墙方面,胡人的手段其实很可怜。
至于元朝和清朝么,若是没有大批带路党……
当然,带路党这个事情么,总是有两个方面的,一方面是投降的汉奸行为,另外一方面则是大批的民众对于外族入侵麻木不仁。上层的汉人觉得出卖国家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而下层的汉人觉得国家已经腐朽得没了希望,亡国不亡国没有区别。
幸好现在的汉人,心口上还有些热气,眼眸中还有些亮光。特别是屯田小城居高临下,虽然守军并不多,但是结合着周边的屯田青壮,倒也没有人表示说什么要开城投降,摇尾乞命。
对于乌孙人来说,多少有些意外。攻不下屯田小城,那么他们没有落脚点,就无法说坐山观虎斗,而且集结而来的人马也不少,若是没能够补充一些物资,等到了冬天难不成都饿死在半道上?
虽然说对于乌孙人来说,也有别的选择,比如直接南下攻击西海,亦或是绕过西海看看能不能突破玉门关进军汉人腹部地区,寇掠陇西等等,但是无疑这些军事行为的风险性太高,稍有些不甚便是可能会全军覆没。
所以打下屯田小城,然后进可攻退也有收获,才是乌孙最佳的选择。为了减少自身的消耗,乌孙骑兵们便『征召』在野杂胡参与作战。
这些杂胡大多数是原本就在西域之人,因为不习惯居住在城中,只是在野外追逐水草游牧而居,所以也不太清楚这些杂胡到底是属于早期的匈奴人,还是后来的鲜卑种,亦或是更早的一些什么胡人部落。之前汉人建设了西海城之后,也并没有全数的将这些杂胡都驱赶约束,所以这些杂胡就被沿着水源一路而来的乌孙人给驱赶而来,成为了战场上的消耗品。
统治阶级,都是不把普通百姓当人看。
这一点,不光是汉人的庙堂之上的达官贵人,那些游牧民族里面的贵族统领也是如此。
顶多就是有的会装一下,有的连装都懒得装而已。
因此,入寇西域的这些乌孙骑兵们,根本不将西域之内的杂胡当人看待,一股脑的驱赶着,消耗这些人命,去消磨汉军的战斗力。
『这些贼乌孙,他们南下干什么来了?难道只是为了驱害这些人命?王屯长,不如咱们披甲上马出城冲杀一番?这些都是些杂胡,我还认得些,都是些善良人家,之前还来过换取盐石,如此就射杀了,真是有些不忍心。』城头汉兵在射杀一名翻过城外拒马的杂胡之后,便是忍不住转头对屯长说道。
此言一出,城头上许多兵士也都转头看向了屯长,颇有认同之色。城外那些被驱赶而来的杂胡,其实严格来说根本就手无寸铁,根本无法抵挡城上射出的箭矢。
战斗已经进行了将近半天,那些冲阵的杂胡早就士气崩溃,只是被一群乌孙骑兵们压着,向前是死,向后也是死。到现在,城中守军所射杀的多数都是慌不择路、靠近城防战线的杂胡,也看得出来这些杂胡早已经肝胆俱裂,行动全无章法,多杀几个少杀几个根本没什么差别。
『少说废话!你可怜城外杂胡,老子还可怜你的小命!』屯长毫不客气的骂道,『都打起精神来!这帮龟孙奔袭而来,就不相信他们不累!我已经派人去西海报信了,将军转眼就到!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住城墙,反正不管是谁,凡靠近者,一概射杀,那些胡民或可怜,可一旦城破,他们就是帮凶!都听明白了没有?!』
兵卒纷纷应答,算是统一思想,也不再对杂胡留手。
傍晚时分,原本以为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却没想到乌孙人反而发起了猛烈的攻势。
一时间,屯田小城上下战斗激烈至极。
乌孙兵卒虽然不擅攻坚,但无论是装备还是战斗意志,都要远胜于此前用来消耗守军战斗力的杂胡牧民,再加上在经过白天长时间的消耗之后,在屯田小城上的守军都不免有些疲敝倦怠,便是有些措手不及。
乌孙人披上厚甲,便向城下冲杀而来,顺利抵达城堡下方后,通过铁锥、大锤对外墙城门等处进行破坏。而屯田小城本身是就地取材,以夯土为墙,虽然西域气候干燥,这种土墙干硬逾石,但毕竟还是有薄弱之处,一旦被敌军贴近城墙进行破坏,防守形势已经变得岌岌可危。
虽然说守军在城墙上努力射杀这些靠近的兵卒,但是在外围的乌孙人也不断绕城游射,也将城头上的反击压制得抬不起头。
随着城中兵卒开始出现了伤亡,而那些被收拢在城中的屯田民夫也出现了分化,一部分的民夫觉得需要去帮自家的兵卒,而另外一些人则是害怕得浑身发抖,只想着躲藏或是逃亡。
天色渐渐黑暗下来,乌孙人开始大规模的展开进攻,屯田小城之中也渐渐不支,有一些地方被点燃了,冒出了浓浓的烟火。
在屯田小城的远处,一队兵马矗立。
韩过望着远处燃起的火光,神色肃然,转头吩咐斥候,『再去打探!』
在韩过边上,是张辽的军司马张安。
张辽分身乏术,他无法再这个时刻前来支援屯田小城,只能由韩过领着五百人前来。
『韩从事!如今城中危机,为什么不进军?!』张安看着远处的光火煽动,多少有些焦急的问道,『这要是城破了,我们……他们……为什么我们不进军?』
韩过按着腰上的战刀,在刀柄上摩挲了一下,『张司马,我不是文远将军。』
『啊?』张安不明白韩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在威胁他么,表示张辽可以容忍他随便说话,而他现在不是跟着张辽,所以……
韩过望着远处的屯田小城,『我若是有文远将军的一半武艺,现在我就带人冲杀过去!』
『呃……』张安愣了一下。
这意思是在称赞张辽么?
还是韩过在给自己找个畏战的借口?
不过很快,韩过就解释道:『这些乌孙人不知道我们来了,所以这是一个机会……但是如果说我们……斥候回来了!』
急急而来的斥候奔到了韩过面前,『禀报从事,乌孙人加紧了攻势,屯田城内有些顶不住了!西面角楼被点燃,北面城门好像也被破坏了!』
张安顿时急了起来,『从事,马上发兵罢!』
韩过深深的皱着眉头,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乌孙现在是未破城?你看了城中估计还能撑多久?』
斥候有些为难的说道:『现在是还没有破,但是估摸着也快了……说不得熬不过今夜……』
韩过点了点头,对着斥候说道,『辛苦一趟,你再去盯着乌孙人,一旦城破,立刻来报!』
斥候啊了一声,韩过又再次重复命令,斥候这才有些犹豫的再次前往打探。
『城破?!』张安忍不住怒声说道,『韩从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韩过点头,『我知道。如果我有五千骑兵,我现在就出击,如果我有文远将军一半武力,我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乌孙人现在阵型未乱……只有等城破之时,乌孙人为了争夺财货粮草,定然纷乱,到时候……』
『可是……』张安瞪着眼,有些憋闷的说道,『城破……城破之后,那城中兵卒百姓呢?!』
韩过沉默了很久,然后紧紧的抓着战刀,『我们现在……若是败了,乌孙人便是可以直接威胁到西海城!文远将军就走不开!那么轮台军寨的兵卒将校呢?他们就不是人了?之前制定的计划怎么办?现在若是撤离西海城,死伤的何止眼前的这些人!』
张安憋着口气,然后只剩下了一声叹息。
『我们要在这里,给这些乌孙人一个重创,』韩过的目光非常的清醒,也非常的痛苦,『很显然,我们无法围歼这些乌孙人,所以就只能是暂时的延缓他们的脚步……主公已经到了玉门关,三日之内先锋就会抵达西海城!不管是西域联军,还是乌孙来敌,我们只需要撑住这一口气……便如眼前的这黑夜,撑过去,就是艳阳高照!』
韩过仰头望天,『土地和安宁,只有经过铁和血,才可真正的获得……走,我们现在要做一些准备,别惊动他们,先绕过去……』
第2911章君子于役,不知其期
汉军的斥候象黑夜里的幽灵一般,纷纷散了开去,盯着乌孙人的一举一动。
乌孙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屯田小城上,根本没有意识到韩过等人的到来。
火把晃动着,在战场外围的乌孙人甚至很放松的下了马,围坐在篝火边上。他们以为将敌人围住了,所以周边自然就没有了敌人,而且他们的人多,又有谁敢轻举妄动?
游牧民族的特性,也在乌孙人身上展现无遗。
对于乌孙人来说,西域这一块地盘,他们即便是能打,也是占领不了,所以从一开始的战略目的,他们就是『趁火打劫』。
乌孙人是兵民合一,兵就是民,民就是兵,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乌孙人的兵马看起来很多……
之前乌孙的小昆弥王被捕了,乌孙之中有人震惊,但是有人则是很兴奋。
比如乌孙的大禄,拖提。
乌孙大小昆弥王,大王下有相,小王之下的『相』,就是大禄。相和大禄其实是一个等级,但是因为大小王之别,所以大禄比相要低一级或是半级。
大禄拖提现在觉得机会到了!
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小昆弥王的坑腾出来了!
他买通了族内几个有影响力的大首领,相互间做好了约定,只要他能够证明他的武勇,并且为小昆弥王报仇,那么他们就转而支持拖提,推选他成为新一任的小昆弥王。上一任的小昆弥王竟然是被汉人擒拿了,没有战死在沙场上,说起来多少有辱乌孙人的脸面。
当然,小昆弥王的其他竞争者也跃跃欲试,所以拖提也必须加快速度……
急切的进攻屯田小城,便是他眼前的『肉』。
无数的鱼,在面对饵的时候,也是觉得眼前肉,自己可以咬一口就走,不会有事。
一名乌孙小队长急急的冲了过来,『大禄贵人!不好了!发现了汉人的兵马!』
拖提心中顿时一抖,脸色一变,『什么?!在那个方向?有多少人?!』
乌孙小队长回禀道:『我们外围的兄弟碰见了汉人的小队,大概有近百人,在南边的方向上!』
『百人?』拖提心中略微安定了一些。
拖提觉得,坏消息是他们被汉人发现了,而好消息是汉人并不多,所以他立刻决定,让一个千人队带着另外一千的杂胡军,立刻前往围捕那一百的汉人小队。
两千对一百。
拖提觉得这把稳了。
这怎么能会输?
……(^-^)V……
韩过等人已经绕过了战场的南面,他选择的突破口,是在乌孙人的东北面。
这里有比较平坦的草地,虽然说略有起伏,但是问题不大,很适合骑兵的冲锋。
最为关键的一点,是乌孙人从北方而来的,所以乌孙人多半会比较疏忽北面的警戒,毕竟在心理上,这个方向是安全的,威胁更多的应该是来自于他们的南面……
『从事!乌孙人动了!』张安兴奋的说道。
在夜色之中,即便是看不到那些散乱的火把汇集成为了长龙往南方而去,在地面上的传来的震动,也足以证明这是一个超出了千人的大部队。
『乌孙人果然分兵了!』张安哈哈笑了起来,『从事好计谋!这下子乌孙人注意力都放在了南面,他们怎么都不会想到我们已经到了他们的北面!』
韩过点了点头,『让兄弟们都吃一口,嗯,记得也要喂马,准备好好打一场罢!』
张安裂开大嘴,仰头而笑,『从事请放心!这些事情我亲自去盯!就等从事号令!』
韩过目光盯着前方。
他对于韩遂,并没有多少直接的情感,虽然说他继承了韩遂的姓氏,但是实际上他更多的是感激李儒。这些日子里,他不止一次的回想起李儒那消瘦苍白的笑容,想起李儒低沉虚弱却又坚定的声音。
韩过已经没有了关于他自己亲生父母的记忆,即便是有一些残留的印象,也因为痛苦的幼童时期被饥饿恐惧等等更强烈的情绪所冲散了。他比较清晰的记忆,便是他被李儒收养了之后。有的吃,有的喝,有衣服穿,重新获得了作为一个人的基础需求,也就让韩过将这一段美好牢牢的记在了心中,将李儒当成了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再生父母。
这是他永远无法割舍的一种感情,一种亲情。
李儒在指挥作战的时候,那种镇定,那种成竹在胸的模样,是韩过最为羡慕,最为仰视,也是他最为渴望的模样。他期盼着,他有一天能够成为像是李儒那样的人。
至于韩遂,韩过也不是说完全没有感情,只不过并不多。毕竟当年韩遂一直都没有给韩过什么好脸色,动不动就是责骂,所以即便是最后韩过能够理解了韩遂在生命最终一段时间的复杂情感,但不代表着他就因此喜欢韩遂。
理解和喜欢,是两回事。
现在,韩过觉得他距离李儒,似乎更近了一些。虽然说他现在所指挥的兵卒并不多,但是当他看到了乌孙人就像是他所安排的那样运动起来,被他布置的诱饵吸引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没有辜负李儒的教导,用上了李儒传授给他的知识。
在韩过的身后,张安带着汉军骑开始列队。
『从事!都准备好了!』张安回报。
韩过点了点头,转身拉过了马缰绳,然后翻身上马,将战刀抽出,高高举起,『功勋就在前方!诸位!随某来!大汉骠骑!万胜!』
『大汉骠骑!万胜!』
『万胜!万胜!』
随着众人激昂的口号,韩过发动了突袭。
韩过轻踢马腹,战马开始迈步,开始小跑,渐渐奔驰起来,四蹄有力的蹬踏着,
速度渐渐的在加快。
张安领着人马,紧随其后,也是同样打马前进。
此时此刻,已经不需要掩饰自己的行踪了,反而需要尽可能的展示自己的力量!
像是潮水一样,像是飓风一般,像是戈壁里面卷起的风暴,咆哮着,怒吼着,席卷向了乌孙的人马!
……─=≡Σ(((つ·ω·)つ→……
拖提的心猛烈的跳动起来,他发现汉军不仅仅是在南面有,在北面上也出现了!
而且一出现就展开了进攻!
莫非北面的汉军才是汉军的主力?!
这么猛烈的气势,这绝对不是只有百人的汉人,甚至可能是有千人!
亦或是几千人!
『中计了!』
这是拖提在脑海里面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屯田小城就是一个陷阱,就像是一张大网,然后将其网在了中央!
『怎么办?!』
这是拖提第二个的念头。
他原本认为自己人马不算少,但是现在一部分在围攻屯田小城,一部分奔向了南面,猛然间他发现自己似乎成为劣势!
『传令!让左大将回来!』
这是拖提的第三个念头。
他需要聚集人马,这样才能让他感觉安全,并且在面对汉人的陷阱的时候,也只有聚集足够的力量,才能冲出汉人的埋伏圈!
他突然觉得自己非常愚蠢,莫名其妙的掉进了敌人挖好的陷阱里。
一个死亡的陷阱。
不过,这个陷阱,似乎有些破绽……
屯田小城在左边,而北面来的汉军在右边!
这是要关门么?
拖提左右转头,看向了东西两侧,不知道是真看见了什么,还是他自己心理的作用,他感觉似乎就像是有什么凶兽潜藏在夜幕之中……
忽然之间,东西两侧的远处,亮起了点点光火,然后隐隐约约的传来了呐喊之声!韩过布置下的疑兵开始呐喊,敲响了战鼓,晃动着火把,在夜色里面营造出强大的气势,使得拖提越发的疑神疑鬼起来,他眺望着那些火光晃动的地方,更加坚定了心中所想,这就是汉人设下的陷阱!
必须立刻脱离!
『传令!』拖提指着正北方向,『立刻突围!不要和汉军纠缠!突围!突围!』
黑夜里面,光影晃动。
星光在天上,火光在地上。
士兵的惨叫,哀嚎声,尸体的坠地声,战马的痛嘶,仆倒声,马蹄从肉体上践踏而过的沉闷声,长箭击在盾牌上的噼啪声,顿时交织混杂在一起,血腥而恐怖。
在视线不佳的时候,听觉便是承担了绝大多数的探知功能,而这些声音就无形当中被放大了,充斥在每一个乌孙人的耳边,沉甸甸的砸在了其心间。
汉军象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澎湃,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
乌孙人以为自己被汉人团团包围。
南面是已知的汉人小队,但是谁清楚在小队后面有没有汉人的大队?
东西两侧,火光遥远,但也证明了那边有汉人的伏兵!
而北面这一队的人马,就像是要将乌孙人的退路切断一样……
虽然说从完美埋伏的角度来说,北面出现的汉人稍微早了一些,但是这不正是跳出这个陷阱的最佳时机么?难不成还要等汉人真的四面合围,然后才去考虑要往哪里跑?
并且对于没有上帝视角的人来说,出现这样的『纰漏』,才是正常的现象,分部行动哪有可能能够准时准点的出现?当下这样前后明显有些脱节的表现,才让乌孙人觉得自己还有机会逃!
『全速突围!』拖提大叫道,『全速突围!不要和汉人纠缠!向北!突围!』
乌孙人拼命的鞭打着战马,和韩过等人错开,根本不愿意和韩过等人纠缠,害怕在韩过这里耽搁了少许,就是全军被包围覆灭的下场。
韩过带着人马,也没有正面拦截这些乌孙人,而是侧面撞了进去。
乌孙人无心恋战,只想着逃跑。
韩过身先士卒,挥动战刀,他没有缩在阵列之后,而是跟着兵卒一同冲击,兵卒们也因此受到激励,无不奋勇争先,与敌搏命。
在另外一边的屯田小城当中,也同样发出了突围的怒吼声。
屯田小城已经是摇摇欲坠,在残破的城门口附近堆满了杂胡和乌孙人的尸首。
他们已经抵抗了很久,但是敌人太多了,几个人围击一个汉卒,正面不行就侧面上,侧面不行就在人缝里射冷箭,使得汉卒伤亡很大,就在他们即将绝望的时候,他们听到了熟悉的战鼓和铜哨声!
还有在夜风当中传来了属于自己这一方的大汉骠骑万胜的吼叫声!
援军来了!
围攻屯田小城的乌孙人随之慌忙的在撤退!
守城屯长敏锐的察觉到了乌孙人变故,他双手举刀劈死了一个茫然的乌孙兵,大声对剩余的部下喊道:『集结,集结,重整队形,重整队形!突围!突围!』
传令兵满脸血污的跟着大喊,然后有人吹响了集结的哨音,从城内各个方向上跑来了三四十个兵卒,大多数都带着一些伤,还有百来人的屯田汉人,站在了一起。
『你们听!援军到了!冲出去!有马的上马!没马的去抢胡人的马!』屯长青筋暴露,撕心裂肺的大喊着,『跟着我,杀出去!大汉骠骑军!万胜!万胜!』
汇集起来的残兵伤卒们情绪高涨,同声应和,『万胜!万胜!』
可是在城门左近的乌孙人和杂胡实在是太多了,在加上死去的尸首和各种被破坏的器具,一时之间使得城中的汉军根本冲不出来!
急切之下,屯长嚎叫着爬上了马背,大吼着:『跟着某!撞出去!』
屯长带头策马奔跑起来,而在他身后,也有一些汉兵上马,展开了冲击的阵形,一些没来及上马的兵卒则是护卫在两旁,随同冲击。
他们怒吼着,奔跑着,一往无前。
战马撞击在了乌孙人的人群当中,让人牙酸的声音接连响起。
屯长他们竭尽所能,用各种办法让马速达到了一定的速度。虽然并不能说有多么强大的冲击力,但是对付这些在城门左近的乌孙和杂胡,还是足够了。等这些乌孙人听到马蹄声再回头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作出更多反应,便是被直接撞飞。
鲜血四溅,血肉横飞,断肢残体在空中乱舞。
乌孙人彻底的懵了。
疯狂的从屯田小城之中反扑出来的汉军,加重了乌孙人的混乱,
城内的兵卒和汉人冲了出来,和韩过等人汇集在了一起。
韩过一边调转马头,一边声嘶力竭的喊道:『不要分散!集中攻击!跟着我!杀!杀!大汉万胜!骠骑万胜!』
『大汉万胜!骠骑万胜!』
汉军兵卒纷纷欢呼起来,气势更上一层楼。
那些跟着乌孙人的杂胡,在当下虽然还有乌孙人在吆喝着,号令着,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作用,杂胡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更是增加了场面的混乱和无序。很多杂胡干脆直接就带着周边所有能拿到的东西跑路,还有的杂胡则是趁着乌孙人不备,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下黑手……
秩序一旦被破坏,想要重建,不管是对于谁都是一件难事。
韩过带着人马,从东北方向一直冲到了屯田小城,然后又带着屯田小城的残余兵马继续马不停蹄的冲到了西南方向,然后兜转回来,又再次的冲击了接到了乌孙大禄回旋号令的乌孙左大将的队列。
对于乌孙左大将来说,他根本不清楚韩过等人是从那边到了那边,他只是知道韩过这些人是从西面出现的,因此越发的确定了他们中了汉人的埋伏,再加上有乌孙大禄的命令,于是根本没有半点心思和韩过等人交战,急急的奔往北面,追赶大禄而去。
一夜之间,乌孙疯狂逃窜,撤出了近百里。
等到了天明之后,乌孙人才重新定神了下来,然后清点人数,发现挟裹而来的杂胡几乎都没了,只剩下两三百人,也不知道这些杂胡是都死了,还是跑了个精光。至于乌孙人本身,折损四五百人,虽然不算是多,但也不少了。
惊魂未定的乌孙人猛然间发现,他们携带的牛羊等后勤物资,在他们突围的时候被扔了……
没有了物资,就等同于断绝了粮草!
在百般无奈之下,乌孙大禄拖提一边下令驻留,一边让人尽可能的去收拢失散的牛羊等物资,同时也派人去南面查探汉人的动向,防止汉人追杀上来,结果不久他的手下给他带来了一个让他无比愤怒的消息。
在夜间袭击乌孙的,根本不是什么汉人的大军!
天亮了之后,很多痕迹是瞒不住的,而且如果是汉人的大军,现在也应该开始追杀乌孙了,至少会在原地打扫战场,将那些失散的牛羊收拢回去……
一开始乌孙大禄拖提还不相信,愤怒的再次派遣了更多的哨探,然后探知的消息证明了实际上袭击他的汉军确实并不多,而且那些汉军已经撤离了屯田小城,放火焚烧了城池。
『不!不,你们不懂!』乌孙大禄脸色忽青忽白,强撑着气场,『你们不懂,这是汉人又一次的陷阱!我们昨夜在我的英明领导下,成功的突围了汉人的埋伏圈!现在,我们需要进一步的观察,要谨慎!谨慎你们懂不懂?!先去收拢那些牛羊人马,我们再来决定下一步的方向……』
乌孙左大将等人相互看看,有人心中明白,也有人不明白,但是不管怎么说,如今乌孙人的进攻势头被成功的遏制住了,给西海城争取了更多的时间……
第2912章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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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城。
前军寨。
西域联军大营。
在这个秋日的夜晚,寒冷似乎是格外的漫长。
往来巡逻的兵卒,身上的皮甲铁衣,似乎有寒霜凝结,双手揣在皮袍里面,哆哆嗦嗦的跟着队列。而那些只能在原地值守的兵卒就恨不得将篝火抱到自个儿的怀里,坐在一处根本没有什么说话议论的心思,所有人的目光之中,即便是看着跳跃的火焰,也没有了往日的狂热。
西域联军大将军塔克萨,又有了新的计划。
现在大多数的人是看出来了,塔克萨其实不怎么样。
虽然塔克萨表面上装得似乎对于西域充满了感情,露面讲话的时候也是捡西域人想听的词语来说,什么佛陀的光辉,西域的荣耀,还有像是什么自由,什么皿煮,什么摆脱,什么独立,但是实际上塔克萨根本不顾西域人的性命。
这两天,寒流来袭,气温骤然而降。
一时之间找不到避风场所的西域牧民,只能在夜风里面苦挨。因为牧民身边往往都是牛羊和各种器物,并不能随意举火,而且即便是能够用火,也没有那么多的烧火的木材。
要先保证贵人们的用度……
贵人们吃不饱穿不暖,又怎么能领导牧民奔向胜利呢?
所以,还是暂时苦一苦牧民,让他们再忍一忍吧。
西域牧民们麻木的蜷缩着,和牛羊什么的相互依偎,连哭泣都不敢。因为有塔克萨的军令,但凡在夜间哭泣鼓噪的,都会被视为恶意扰乱,妨碍军心,然后被巡视的贵霜兵卒揪出来杀掉。
贵霜兵卒自诩为上等人,而下贱的西域人,多砍几个几十个,在这些贵霜兵卒心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然,偶尔也会传来一些嬉笑和痛苦的叫喊声,那是贵霜老爷们在寻些乐子。
就算是眼前再苦再累,都不能累了贵霜老爷们。
女人,酒水,牛羊肉。
欢歌,嬉戏,乐无边。
塔克萨不是不知道这些,但是关于这个方面的事情,他一个屁都不放。什么才是他核心的力量,塔克萨心如明镜。既然可以拿西域牧民的血肉来喂养他手下的狗子,又有什么不好呢?
不是没有西域牧民反抗,但是那些反抗的,很快都死了。
也不是没有人逃离,可是那些逃离的,也很快被抓了回来,然后在岩石上被刨开了胸腹,任凭秃鹫啃食而死。
血性大的死掉了,不肯认命的也死掉了。
剩下的西域牧民也就都乖乖的,将头深深垂下,等着这漫长寒夜早点过去。
能多活一刻,便是一刻。
究竟还能留着这条性命多久,谁也不知道,甚至都麻木得不去在意了。
冬日虽然还没有来,但是冰寒已经是在心中。
在西域联军的一个区域里面,在篝火边上,鄯善人相互聚集在一起。
鄯善原本有一个或许更为让后世人熟悉的名字,楼兰。
原本楼兰东通敦煌,西通且末、精绝、拘弥、于阗,东北通车师,西北通焉耆,扼丝绸之路的要冲,产玉石,也产马、驴、驼等等等。楼兰是西域最东边的丝绸之路上的当道小国,汉匈为争夺西域都欲控制楼兰,楼兰在汉匈之间『不两属,无以自安』。
在公元前77年,西汉傅介子杀楼兰王更其国名为鄯善,王都便是从楼兰南迁。
因为鄯善和东汉之间的关系,所以鄯善国内一直以来都是纷争不断的,有亲汉的,也有反对的,当然更多的是争权夺利的,根据自己屁股来决定是亲还是疏。
鄯善现在就是分裂成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以幼小的王子为首,只有一个名号,其他什么都没有,屁颠颠的找汉人来求援,另外一方则是以鄯善王子的叔叔,拥有实权,知道了小王子投向了汉人之后,他自然选择的站在西域联军这一边。
一些鄯善的勇士在外围,虎视眈眈,不许任何人靠近,而在篝火的内圈,当下的鄯善王,童格罗迦则是和几个亲属大将正在悄声商议。
又是一个女声的凄厉惨叫,从夜空当中传来,然后便是几声猖狂的大笑。
童格罗迦抬头望了一眼,脸色阴沉,『又是贵霜那些家伙在搞事情……』
打不下军寨,起初确实是有很多原因。
但是现在童格罗迦明白了,其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其他西域邦国的统领或许和童格罗迦所想的一样,都看明白了塔克萨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鄯善国内不稳,童格罗迦原本想要跟着西域联军这件事,将矛盾转嫁到外部,可是现在看起来不仅是转嫁不出去,甚至还有可能导致更多的问题。
『动不动就说有计划,有个屁的计划!』一名鄯善统领低声骂道,『打了这么多天军寨,就是打不下来,还有脸说什么新计划!真是笑话!』
『就是!打什么汉人援军?汉人援军要是真的有,早就来了!』
『他是舍不得他手下的兵马!就只想着让我们这些人去送死!我们死了,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接手我们的牧民!到时候就算是打不下汉人,他们也照样可以吃的满嘴流油!』
『步森大师究竟是怎么了?怎么连这一点都看不透?』
『鬼知道!』
『王,你说,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几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童格罗迦身上。
童格罗迦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巡视一圈,『现在……这帮家伙,其实心都散了……这一点,你们都能看得出来吧?』
其实并不是现在才心散,而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合力过!
童格罗迦继续说道:『所以我们必须要先考虑我们自己的利益!你们想想,我们的利益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众人又是叽叽喳喳议论起来,有人说是名声,有人说是牛羊,但是也有人说是兵卒战马……
童格罗迦一一摇头否认,最后他说道:『不是这些……你们想想,我们在这里议论,其他邦国的人会不会也偷偷在议论什么?为什么打不下军寨,大家都不说什么?甚至连指责塔克萨的声音都没有多少?这不是说大家多遵从他,而是……』
『这是一个机会……如果塔克萨能打赢汉人……嗯,现在看起来有些困难,』童格罗迦说道,『那么如果他打不赢,这也没有关系,因为我们联合过了一次,也就会有第二次……步森大师或许就是这么想的……』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问道:『大王,那么现在……』
童格罗迦哈哈一笑,『不管怎样,我们要尽可能的保存我们的实力……有实力,才有说话的机会,才有明天!我准备找塔克萨,把我们的人以防备汉人偷袭的名头,调到东面去!军寨的汉人已经快不行了,但是你们知道,受伤的野兽最疯狂……我们不必要冒这个风险……』
众人纷纷称赞童格罗迦的深谋远虑,但是也有人提出到了东面的区域会不会真被汉人偷袭。
关于这个问题童格罗迦大笑,表示塔克萨之前派了一些人去埋伏汉人的援军,即便是汉人援军前来,也要先和这些西域联军的埋伏打起来,根本不用担心云云……
……m9(`Д´)m9……
只有站在战场之外,才有上帝视角,而位于战场之中的人,往往都是顶着战争黑雾在打。就像是如果乌孙人知道了韩过兵没有多少,塔克萨知道了斐潜已经抵达了玉门关,或许采取的策略就将完全不同。
相比较之下,汉人的侦查就好了不少。
至少汉人有更多的精锐斥候,能藏得更好,能跑得更远。
在韩过给与了乌孙人一击的时候,张辽也带着部队奔袭西域联军。
张辽对身后的传令兵挥了挥手,『告诉他们,我们到了。』
十几面的战鼓被立了起来,同时被敲响。
低沉的轰鸣声,顿时响彻了天地,席卷了戈壁,越过了无数的刀枪,撞得旌旗纷乱。
军寨中的汉人兵卒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而那些西域联军却显得惊惶失措。
小土坡的张辽,望向远处的西域联军,嘴角上露出一丝笑意。他回首对自己的手下吩咐道,声音平稳,『列阵,准备出击。』
西域联军之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牛角号声。长的,短的,急促的,悠扬的,各种各样交织在一起,把大战来临之前的紧张和慌乱展现无遗。
西域邦国的将领叫骂着,问候着塔克萨的家人。
因为塔克萨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表示他们要围点打援,一方面要攻下军寨,一方面也要在路上设伏,围歼汉人来援的军队……
这些每天鼓吹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荡,但是现在呢?!
现在这些汉人兵马又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西域联军迷惑不解,甚至觉得这些汉人兵马是不是又施展了什么妖法?要不然之前步森大师也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的举行法事,驱散汉人的妖术……
或许对于西域联军来说,张辽带着人马出现在这里,就真的像是妖术。而实际上,张辽不过是凭借着更加精锐和强大的斥候,先期发现了西域联军派遣出来的埋伏的部队。
其实说实在的,这些西域派遣出来埋伏汉军的部队,一点敬业精神都欠奉。
想要埋伏,首先就是不能被对方发现,可是这些西域联军的队伍呢,就像是蹲草丛还露出了半拉屁股在外面,只是将自己脑袋扎在了草丛里面,就当做自己已经藏好了。
其实在戈壁荒漠地带,想要埋伏,是非常难得。
就像是西汉时期的马邑之谋,汉武帝为了一举消灭匈奴人,就举全国之力,耗费了大量的钱粮在马邑这个地方埋伏精兵,企图一举打垮匈奴人,而且当时匈奴人已经是被吸引了,眼看就要掉进了包围圈之中,结果是汉军的一个小破绽被匈奴找到,被抓到的汉兵卒说出了军情,最终导致匈奴人发现了汉军的埋伏,马邑之谋也破产了。
就算是真的能够封锁了消息,埋伏成功了,也不意味着就一定能够获胜,因为还需要战力强悍的军队才可以顺利的完成伏击,否则即便是包围了对手,也未必能打赢,反倒是白白给对方送肉吃。
在历史上万历朝鲜战争的时候,倭寇有一次埋伏明军,派了数千骑兵当做诱饵,结果明军真的一头就扎进倭寇的包围圈之中,但是随后接下来的包围战,却让倭寇是苦不堪言。被包围的大明骑兵战斗力高得吓人,数万倭寇的包围被他们打得连连后退,最后明军甚至还组织了反冲锋,将倭寇打得伤亡惨重,不得不主动转进,放弃了包围……
所以塔克萨想要用西域联军伏击张辽,想法确实是不错,只不过奈何西域联军一方面没有办法完全隐匿痕迹,封锁消息,另外一方面也没有足够的战斗力,就算是真的退一步来说,张辽中了埋伏,也未必能够围得住。
不过现在,西域联军就不用考虑什么埋伏的问题了,因为张辽的长枪就快捅到了他们鼻子下面!
绚丽的三色骠骑旗和代表了大汉的火红战旗,高高飘扬。
而在这些缤纷多彩的旗帜下方,是整齐列队的汉军骑兵阵列。
塔克萨,步森,还有其他一些西域邦国的将领头目,在不同的位置同时望向远处那座不起眼的小山,望向突然出现的汉人军队。
他们想象不出来汉人用什么办法来到了这里,并且还没被他们发现,或许是他们疏忽了,或许是他们的斥候哨探大意了,或许是在什么地方松懈了……
是人就会犯错误。
西域的斥候,也是普通士兵,甚至是普通的牧民,他们不懂什么是战场指挥,更不可能事无巨细一一侦察,具备千里眼和顺风耳。
尤其是当他们觉得自己人多,就会下意识的觉得周边的人都是自己人,特别是在所谓的『安全区域』,更不可能详细查探,这就导致了后果可能是灾难性的……
只不过在灾难还没有降临到头上的时候,很多人还是不以为然。就像是塔克萨,依旧还在强自镇定,表示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来的好!哈哈,汉人来得好!』塔克萨扯出了些笑容,却不知道自己的笑容究竟有几分的从容,亦或是有几分的勉强,他向传令兵喊着,『以最快的速度通知各个邦国的统领!就地集结!然后立刻派遣传令兵到我的将旗下汇集!报告位置和人数!我们就要在这里迎战,消灭汉人的军队,彻底打垮他们!』
十几名的传令兵敬礼,打马,绝尘而去。
过了片刻,塔克萨又传令道:『让人盯着军寨!在军寨侧面汇集两个千人队,如果汉人从军寨里面冲出来,记得让汉人冲一半之后再出击!』
传令兵又急急而去。
又是过了会儿,塔克萨在马背上左右看看,然后高喊,『坚持!只要坚持!胜利就是我们的!我们人多!胜利一定是我们的!』
步森站在战场的侧后方,远远的看着烟尘滚滚,人马跃动,不由得闭上了双眼,双手合什,默默祈祷,也不知道天上的,或是什么地方的佛陀,会不会在意他的祈祷,会不会回应他的虔诚……
塔克萨的应对,中规中矩,确实在某些层度上展现了作为一个贵霜老将的实力。
不过,也就是仅仅如此了。
塔克萨之前并没有统领这么庞大的军队的经验,以至于他有好多问题其实一直都没有解决。这些问题从一开始就有,可是他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所以就在某种程度上装聋作哑,当做看不见听不到……
只要没人反映,或是装作没看到,没听见,那就不是问题。
实际上呢?
后勤的问题是最明显的,凡是人一多,必然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食物短缺问题,甚至会在某些局部地区出现有的人没得吃,而另外几步路的其他人已经吃过了的情况。
别看这个问题好像是没什么,不就是早吃晚吃而已么?但是实际上人都有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情况,在加上各种各样的乐子魂,起哄的,嘲讽的,辱骂的,指责的,吃饱了不饿的,站直了腰不酸的,稍微有些分配上的问题,就难免相互的争吵和冲突。
想想后世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即便是有专人专职保障供给,稍微有些早晚差别,或是遗漏了某个人,便先是在某信里面嗷嗷叫,接下来便是立刻往真人PK的方向发展的情况,也就不难理解了。
除了后勤这个问题之外,还有一个严重的问题,就是沟通问题。
塔克萨带领的兵卒自然是贵霜话,大体上算是早期匈奴语,经过大月氏的演变产生,而在西域之中还有塞种人,有羌人,以及其他的一些变种语言,这些语言或许有一些共同之处,但是更多是相互口音上的差异,甚至会有严重的奇异。
就像是后世有一些地方方言里面,会同时出现『来去』这两个字,那么这是代表了来,还是意味着去?
平常有时间的时候,塔克萨的传令兵也好,西域各个邦国之间也罢,还可以慢悠悠的比划,借助着手势来相互沟通,但是在当下张辽突然出现在西域联军的视野之中,并且在下一刻就要接触交战的时候,又有多少时间可以让这些语言差异的邦国可以明确指令,沟通顺畅?
塔克萨之前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是他没有在意。
现在塔克萨的注意力全数都集中在了张辽一方,虽然他迅速的下达了指令,并且结合相应的情况做出了布置,可是当他的传令兵奔出去的时候,在和西域邦国的将领头目沟通的时候,麻烦就不可避免的产生了。
然而,以上的这些问题,还不是最严重的。
在张辽高高举起长枪,并且开始朝着塔克萨统御的西域联军扑来的时候,西域联军最大的隐患,也暴露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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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3章纠纠葛屦,可以履霜
『放心。』塔克萨胸有成竹的说道,『我的计划没有问题。』
步森看了塔克萨一眼,看着塔克萨得意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步森心中似乎突然漏了一拍。
『怎么?』塔克萨似乎知道了步森在想什么,『大师你不相信?我真的有计划。你知道的,汉人最喜欢的就是冲击敌军的本阵……也就是这里……』
塔克萨伸手在面前的这一片区域比划了一下。
『汉人,很强。』塔克萨仰着头,将高鼻子翘得高高的,露出了鼻孔里面的鼻毛,『所以他们很骄傲!没错,很骄傲。而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我发现,汉人每一次进攻,都会选择攻击对方的本阵,然后以此压迫对方阵列变坏,这样他们就可以进行持续的打击,而不用担心对方的反击……』
『既然现在我们知道汉人喜欢做什么……』塔克萨很是得意的说道,『我在这里布置了陷阱!陷阱!哈哈哈!大师,等下你就可以看着我,怎样狠狠地踢这些汉人的屁股!』
步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双手合什,宣了一声佛号,似乎在祈祷着这家伙的计划,这一次能管用……
没错,塔克萨发现了汉人的『秘密』。
汉人骑兵很强悍,所以不管是他之前遇到的高顺,还是后来的张辽,都给塔克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因为高顺和张辽的兵力都不多,而且他们两个人的战术战法又比较相似,所以在找到了塔克萨破绽的时候,就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对于对手本阵的强烈打击,这种骤然爆发出来的强大力量,让塔克萨不由得感觉到了内心当中的恐惧。
破袭对方主将本阵,斩将夺旗,一举奠定胜利。
这种类似于斩首战法流传于北地,不仅是吕布等人经常使用,就连刘备三兄弟,以及袁绍的颜良文丑等人,都是非常熟悉,并且运用自如。
塔克萨之前下令挖土装袋子进攻军寨,虽然说未能成功,但是多少有留下了一些坑洼之地,于是塔克萨干脆就在这些地方继续扩大,制造出了一些陷阱,以防止汉人的突袭。
当然,塔克萨最开始防备的是军寨里面的那些汉人,他怕军寨里面的汉人在晚上出来玩命……
结果没想到军寨里面的汉人没出来,反倒是张辽来了。
『很好,』塔克萨拍了两下手,自己鼓劲,长长的吸气和呼气,用振奋且得意的声音吼道,『来吧,宝贝儿,来让爸爸踢你的屁股!』
塔克萨全神贯注的盯着张辽等人的动向,却没有发现他自己的联军已经出现了问题,而且还是很严重的问题。
他管的人太多了……
西域人很多。
关键是这些人都还有自己的想法。
联军,强大在这个『联』上,而弱小也同样在这个『联』上。
这就是致命的问题,他的调度,在紧急状况下是近乎于失灵的,而他依旧没有发现,或者说下意识的忽略了。这是西域联军当下最重要也是最严重的,也是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体现出来的,结果塔克萨却忽略掉的问题……
塔克萨严格来说,他只是一个千人将。他之前最多指挥过三四千人,根本没有部队再往上的指挥经验,所以他当下的能力指挥万人都够呛。如今他骤然挑上了西域联军的这个重担,结果就像是武大郎挑摊子,只见摊子不见人。
在影视剧之中,经常会动不动就是十万百万大军,但是实际在历史上,十万出场已经算是比较稀少了,而想要突破百万级别的大军,是及其困难的。
他没这本事。
想要有这样的经验,首先要有这么多的人。
其次才能说有没有将领能够指挥得动……
不管是西域邦国,还是贵霜帝国,百万级别的战役基本没有,毕竟这是需要活生生的人,并不是想要有就能有的。
即便是人口基数能达到百万级别,也需要有钱粮支持。
在华夏历史上真的百万级别大战,大约只有三场。
排名第一的自然是隋炀帝的远征高句丽之战。
隋炀帝一共派遣了二十四支大军,总人数超过了百万,而对阵的高句丽一方满打满算只有十三万,在这样悬殊的兵力对比下,隋炀帝或许也觉得这一把稳了,飞龙骑脸怎么输?
可是由于辽东糟糕的天气和隋炀帝的自大,加上内外众多复杂的因素相互影响,导致隋百万大军在辽东战场损失了三十万人,其余的人丢盔弃甲而归。
第二名是长平之战。
这一场战役其实已经不能算是百万级别了,只能说是双方加起来超过百万。
此战,是秦国奠定大一统的最强劲的基石。赵国的兵力是45万,而秦国是进攻方,比赵国的兵力更多一些,大约在60万,勉强算是超百万级别大战。结果大家都清楚,最终以赵军全军覆灭,秦国伤亡近半而结束。也正是这一战,定了天下第一的战神白起之名!
秦国巅峰时期,最大动员能力大概在八十万左右,蒙恬统领30万大军修长城拒匈奴,50万大军攻打岭南,其余便是再多一分都挤不出来了,要不然也不会到了后面对付不了刘项二人。
第三名则是淝水之战。统一北方的前秦皇帝符坚征集87万大军,南征东晋,以图统一,双方在淝水展开决定性的对决。
结果是在淝水,多民族组成的前秦大军几乎是不战自溃,八万晋军乘势追击,大败前秦,符坚狼狈的逃回北方,前秦帝国崩溃离散。
至于老曹同学的赤壁之战,抱歉,连前十名都进不了……
三国时期赤壁之战,曹操的军队连三十万都没有,大概差不多十五万左右,最多二十几万。而夷陵之战,刘备带领兵卒数量大概是十万,顶天十五万人,号称七十万,最终被陆逊统御五万左右的兵力打败。
现在西域联军,前前后后加起来三四万人,号称三十万。
多么?跟当下张辽等汉人的兵力比较起来,确实是比较多。人多当然有人多的好处,比如轻易死个几百几千的,都几乎不算什么事情,塔克萨眼皮都不会多眨巴一下。
就像是之前军寨进攻失利,塔克萨根本不在乎死了多少人,甚至觉得死了人刚好可以减轻一些负担……
反正都是老弱,死了也就死了。
同时,人多,也更加的有宽容度,比如挖坑什么的,塔克萨就不用担心会浪费自己直属兵马宝贵的气力了。
有事情了,那谁谁,去做一下,又有什么事情,这一些,去干一下,只不过到了后面,往往谁也不知道去的到底是谁,又是做了些什么……
管理是门精妙的艺术,不是谁都可以玩得转的。
从华夏历史上的百万战役当中可以知道,并不是兵卒越多越好。长平之战为什么可以胜利,并不是因为秦朝这一方人多,而是因为秦朝已经形成了有效的兵卒指挥系统,金字塔的指挥结构很稳固,并且也很方便,作为统帅可以直接调派到底层级别。
其余几场大规模的战役,统帅的管理能力不到位,兵卒的训练不合格,汇合到了一起,就是一场灾难。淝水之战的时候,东晋八万人只是将前秦的前锋军打败了,然后有人嗷了一嗓子,说是『战败了,大家都逃啊』,然后就哄的一下,都逃了。
塔克萨以为他对于西域联军控制得很好,但是实际上他顶多只是认识西域邦国的各个统帅将领,再往下一层他就直接抓瞎,根本一点都不认识,也指挥不动。
因此他只能依靠传令兵往来奔跑……
这个弊端在不是那么激烈的战斗当中,并不会暴露得太明显,因为留给塔克萨和西域邦国的各个将领之间的时间很充裕,他们可以在每天晚上集中起来,开一下会,然后分派一下任务,第二天各部分就按照开会所分配的任务流程各自去做。
在攻打军寨的时候,这个问题其实已经是有一些表现出来了。当时在进攻的过程当中遇到了一些问题,塔克萨明显都是无法进行快速协调和变化,只能是眼睁睁的干看着,等到第二天再改进,再变化,以至于攻打军寨的过程当中并不能持续给于军寨强大的压力,明明西域联军人更多,但是就无法淋漓尽致的发挥出全部的力量。
而现在么……
在张辽奔袭而来的时候,这个问题在一瞬间被放大了。
塔克萨派遣出了传令兵,西域邦国的将领也派遣出了他们的传令兵,这些传令兵并非像是战略游戏当中那样瞬间可以抵达,他们要在茫茫的人群当中寻找自己传令的目标,要在各个部分之中询问他们寻找的人究竟是位于哪里,更为麻烦的是这些他们要寻找的人并非是固定不动的……
张辽没有给西域联军商议的时间,直接发动了进攻!
旋即西域邦国的统领将校就纷纷呼喝着,派遣出了传令兵去找塔克萨,而其下的千骑长也派出了传令兵,找他们的上级询问要怎么办,然后他们同时也碰到了百骑长的传令兵,在询问他们怎么办。
一时之间,战场上几乎所有的传令兵都在奔走,然后都在大喊,都在茫茫多的旗帜当中辨认属于自己要找的部队。
这就像是在后世的大广场,或是大商场里面要找个人,即便是有电话,约定好了在某个地方,然后就是见不到人,两人拿着电话大喊,最后要逼着使出绝招——
『你就站在哪里!别动!』
广场商厦里面可以让人站着别动,甚至不得不添加了带编号的『汇合点』,而战场上可以么?就算是有这样的汇合点,西域联军能做得到么?
见到汉人军骑,乌泱泱一片铁墙也似的压上来的时候,也坚守岗位,站着别动?
因此即便是塔克萨明确意识到张辽前来是为了支援或是营救军寨的,但是也无济于事,他手下的这些西域邦国的统领只是名义上的手下,平常还能慢慢的挪动,安排调度,而现在情况突发的时候,塔克萨就根本指挥不动了。
塔克萨的计划,是让这些西域联军一同去拦截张辽通往军寨的道路,然后让张辽陷入西域联军的重重包围之中,用陷阱拦截住张辽的冲击,最终用绝对的人力堆死张辽……
这个计划在理论上有问题么?
一点问题都没有。
塔克萨深知即便是他的直属兵马,都未必是汉人军骑的对手,因此其他的西域兵马,就更不指望说能够单独的和汉人军骑作战了。所以从塔克萨谋划的开始,就是准备用人力换取胜利,用征召兵去抗近卫兵。
天山的白雪很白。
西域的天空很蓝。
但是现在,在这些美丽却显得有些冰冷的色调里面,便是忽然增加了艳红的血色。
最接近张辽等人的西域邦国是鄯善。
童格罗迦快哭出来了。
人往往都是如此,越是害怕什么,便越会遇到什么。
鄯善原本是想要偏离战场,避开塔克萨以及他手下贵霜人的侵扰,所以故意选择了一个相对于比较靠外一些的区域,并且因为往西的方向大多数的草场都是被其他的部落什么的占据了,即便是没有人的也是差不多被啃光了,因此鄯善他们只能选择更靠近东面一些。
原本鄯善以为这也不算是什么问题,因为靠近东面并不代表者他们就永远都在第一线,等西域联军往前滚动而行的时候,鄯善他们自然也就变成了第二线,第三线,然后就可以找个机会撤离……
但是没想到还没等他们撤离,张辽就来了。
现在,鄯善王叔童格罗迦,就必须面临他自己选择的后果了。
在汉军骑兵出现的时候,周边顿时杂乱的号角声已经让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也都不知道究竟要做什么,各种不同的号角声除了离得近的那些还算是能听得清楚之外,还可以进行阵型的调整,而其他大部分的西域联军都是听到了两个或是两个以上不同牛角号声……
最外围的鄯善国的骑兵,根本来不及听什么指令,也没有时间分辨那些不同的牛角号声里面有些什么信息,便是凭着本能迎了上去!
鄯善人,或者说是楼兰人,在某个时间段内,还是很能打的,曾经也号称是西域七大强国之一,但是自从被匈黑子和汉胖子两个人轮流狂扁了几次之后,鄯善人便是连原本的楼兰的名字都不敢要了,王都都舍弃了,只想着和这两个凶人越远越好。
其实当下西海城的地盘,当年就是楼兰人的,只不过现在么……
因此说鄯善人心中,多少没有一些对于汉人的痛恨,那是不可能的。
痛了,才会恨。
可是光有痛恨,有用么?
若说当年鄯善还是楼兰的时候,还多少能和匈奴和大汉打几个回合,那么现在鄯善和大汉之间的差距,就不是缩短了,而是被拉大了。
就像是匈奴,一开始和汉人战争的时候,还可以面对面的硬抗,甚至用骑兵直接冲击汉人的军阵,将汉人的皇帝困在了山顶,差点让其连老婆都赔出去了。可是随着汉人全力的发展,疯狂的爆兵,修建铁匠铺升级科技,匈奴的骑兵就从正面的强攻不得不变成了游击,然后再度变成了以空间换时间……
绝对劣势面前,手速二百五都不够用!
汉人铁骑,如今比当年卫青霍去病之时还要更加的精锐,彪悍,身上的装备要比大汉的任何时候都要好,统领的将军也是当下一流的骑兵将领,而反观鄯善,或许比当年的楼兰好一些罢,但是也就只有那么好一些了。
鄯善的骑兵,挥舞着弯刀,看着像是很犀利的砍在汉人铁骑身上,却顶多只是崩飞了几片的铁甲,绷断了几根丝绦而已,溅起的火星还没有来得及点燃什么,便是在空中不甘心的随着鄯善的骑兵一同湮灭在了汉军铁骑的队列之中。
面对着鄯善人的自发拦截,张文远同学甚至都没有任何的感觉。自己捅穿的,是敌军的阵列么,还是对方的薄膜?
另外一边的童格罗迦,看着汉人的军队奔涌而来,看着自己的『精锐』骑兵,一个个的淹没在汉人汹涌的铁骑之下,心就像是掉进了冰窟当中一般,撕裂般的疼痛,并且绝望。
甚至他还看到汉人骑兵在队列的最后,还像是杂耍,亦或是炫耀,将他背上的认旗向下,狠狠的扎在了鄯善人尸横遍野的地方……
『不!』
童格罗迦咆哮着,企图否认眼前的这一切,或是觉得这是噩梦,而他还在梦里面,没有睡醒。
可是下一刻,战场上飘扬而起的浓烈的血腥味,使得他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
当年楼兰打不过汉人,现在的鄯善也同样打不过。
甚至是越发的打不过了……
童格罗迦恶狠狠的拔出了战刀,然后咬着嘴唇,冲着张辽冲来的方向在空中死命的劈砍了几下,似乎这样就能将他的愤怒和不甘心完全施加在张辽的身上,将他内心当中的诅咒也同样攀附在其兵甲长枪之上,渗入其身躯之中。
然后,童格罗迦便是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弯腰驼背,怂着脑袋,调转马头,从牙缝里面蹦出几个字:『撤!快撤!』
第2914章我出我车,于彼郊矣
其实汉人将认旗插在地上,并不是为了嘲笑对方,而是为了确定战功。
虽然说这一次带队而来的只有张辽,但是汉人骑兵也依照着平日里面的习惯,将属于本队列,或是分部的认旗扎在砍杀而死的对方甲士尸体的附近。
这样汉人军骑就不用特意停留下来清点战果,也就自然不会因此而导致队列散乱,冲击力减弱。
虽然说这一次张辽明显是闪击战,并不会多做停留,也不会在战场上清点战果,但是这些汉人军骑依旧按照习惯,将认旗扎在了鄯善人的尸首附近,也扎在了童格罗迦的心头上。
这就是专业军人的好处。
在张辽的队列之中,即便是所谓的『新兵蛋子』,都已经是在长安和北地接受了接近一年,甚至是一年半的专门训练,各种军律和战场秩序,都几乎烙印在了这些人的心中,即便是没有号令,什么人在什么位置,那么应该做一些什么,大体上所有人都清楚,甚至都不用过多的思考,依照训练形成的肌肉本能就可以做出来了。
这样的兵卒,不仅是精锐勇猛,并且配合了优良的铠甲,存活率也得到很大的提升。
因为在战场之上,生死的间隔,往往就是短短的那么一两秒。
一个训练不足,亦或是没有实战经验的兵卒,往往会因为紧张而忘记要做什么,亦或是动作失衡,然后就死了。
而一个经过大量的训练,几乎将队列,秩序,配合,技艺都镌刻在肌肉当中,在骨子里面的职业军人,往往只有在激烈的对抗当中才会有大面积的死亡风险,否则只有败给意外而已。
尤其是在一个优秀的将领统御之下,汉军骑兵的威力就成倍的发挥出来。
鄯善人开始退却了,张辽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然后便是下令降低了一些马速,让战马回气,并且将队列向外扩张了一些,形成了比之前更大的轮廓,就像是猫科动物竖起了身上的毛,使得自己体形更加庞大以此来威吓对手一样。
鄯善的头领跑了,其手下自然也就跟着跑,见到汉人军骑如此凶猛的姿态,便是跑得更快了。
童格罗迦很后悔之前为什么选择了这一块区域作为宿营的地方,他发誓绝对不是为了因为距离军寨远一些,也不是为了躲避什么……
其实说起来,鄯善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鄯善整个阵列分布,呈现出一个大椭圆形,就像是一个放倒的鸡蛋。如果他有时间,有决心进行整列,防守的重心就会自然而然的集中在鸡蛋的中央,然后后续的其他西域联军的支持也陆续到位的话,那么他就有可能从一碰就碎的鸡蛋变成了坚硬的石头。
说不得张辽就会磕掉了牙。
可这并不是想一想就能够成功的事情……
汉人骑兵显然不会让他有充裕的时间进行阵列,鄯善人要达成这样的效果,就必须用鲜血和死亡,前仆后继的阻挡张辽的脚步,才有做到拖延汉人军骑的马蹄,让其他西域邦国有时间赶过来,但问题是周边其他邦国多半不会有什么好心思来支持帮助鄯善人,或许更多的西域人则是等着捡便宜,盘算着战后是不是就可以瓜分鄯善国的领土,吃喝鄯善剩下的牛羊了。
西域人无法团结。
这就像是给与打折之外的一切打折,帮助之外的一切帮助一样。要真金白银收进来,便是什么方法都可以,但想要真金白银拿出来,那就绝对不可能。
现在鄯善人的部众卡在了汉人进攻的线路上,顽强抵抗没有好下场,甚至还要背负未来的凄惨,那么何不现在就躺平?难不成多体会一下痛苦,佛陀就能多一份怜悯?
于是鄯善童格罗迦根本不管塔克萨究竟有没有什么命令,立刻下令撤退,各自奔逃。管他什么大战略,什么长远计划,什么西域十年百年的远大理想,在这一刻鄯善童格罗迦只想着他自己的人马财产究竟还能剩下几分几两……
鄯善童格罗迦能看出来面对汉人军骑的危险性,其他邦国的将领同样也能看得出来,于是整个西域联军都动起来了,纷乱的开始动了起来。
只不过这些动起来的方向和塔克萨的指令完全相反而已。
什么?
什么逃窜?
这叫战略转进!
那么在西域联军当中,就真的没有敢于和汉人正面作战的么?
也不是完全没有,自我感觉不错的人,在哪都有的。
比如龟兹国的人,在见到汉人军骑之后,眼都红了。
若说是在上一个阶段西域战事当中,受伤最为严重,因此也最恨汉人的西域邦国,那便是龟兹国莫属了。
吕布屠杀龟兹王城,其实大体上符合一般汉人的观念。
因为在大汉三四百年之间,屠灭的王国包括但是不限于夜郎。
吕布当时对于龟兹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仇恨,亦或是完全说得过去的由头,只不过是需要钱财人口,然后龟兹刚好在面前,也就这么做了。
可是这样的做法,无疑对于龟兹人来说,伤害很大,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有亲人,朋友,儿女,父母,在这一次屠杀当中死去,而另外一方面的理由么……
就比较奇怪了。
龟兹人必须在所有人,嗯,当然是西域的所有人面前展现一次对于汉人的勇猛反抗,决死拼杀,否则的话,龟兹人会很快被西域的所有人当成是可以随意欺负和吞噬的对象,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只有勇士,在西域当中才有地位,才会有价值,即便是他的邦国破碎了,灭亡了,这些勇士还能在其他的地方寻求到一个好位置,但是如果是一个懦夫的话……
于是当龟兹人看见了汉人出现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汇集了起来,然后脱离了其他西域联军,以散兵阵形迎向象潮水一般扑过来的汉人军骑。
在这一刻,在这些逆流而上的龟兹人眼中,已经无所谓了生死,因为他们必须证明他们的价值,否则他们的未来,将会是一片黑暗。
龟兹人的勇敢,恰到好处的争取了给其他西域邦国整队调整的时间……
只不过这个时间的长短,就取决于龟兹人能撑多久。
谁都清楚,龟兹人这样的做法,其实和飞蛾扑火没有什么差别,毕竟毕竟至今为止没有那个西域邦国敢说自己能够一对一的对抗汉人铁骑。当年吕布征讨西域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三五千人,然后就将两三万的西域邦国的军队杀得大败而逃。
而更早的西域传说当中,大汉甚至还有几百人就击败西域上万人的故事。
塔克萨看到龟兹人顶上去了,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旋即开始大骂鄯善人起来。
他虽然也有直属部队,同样也是要列队时间的。
塔克萨原本以为鄯善皮糙肉厚,怎么也会抗上一会儿,然后就可以顺利施展他的计划了,但是没想到鄯善人看起来不少,但是虚得很,才接触没多久就立刻垮塌了,若不是龟兹人顶上去,说不得立刻局势就糜烂了。
现在多少算是缓了一口气。
塔克萨看清楚了,其实汉人军骑数目并不多,而且汉人军骑就像是他预料的那样,是冲着他这里来的,所以只需要龟兹人能够顶一段时间,让他召集西域其他邦国的人手,等汉人开始掉落陷阱的时候,西域邦国的人便是会立刻士气大振,随后这么一围……
简直完美!
到那个时候,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大胜!
自己的名号将响彻西域!
剩下的汉人就会闻风丧胆,到时候是不是可以顺势在后面进行追击,然后一口气推动到西海城下?
噢哈哈哈!
塔克萨已经忍不住了笑意,似乎美好的未来就在前方招手!
在塔克萨的心中,他已经尽可能的调高了对于汉人军骑的评价,至少在进攻军寨未果之后,他就已经再一次的提高了对于汉人武力值的预估,甚至心中琢磨着如果说汉人真的大规模反击的话,那么他一定要先跑路……
但是在跑路之前,塔克萨必须要捞到足够多的好处,要不然这一次前来西域,岂不是白来了?
并且在塔克萨的观念之中,汉人这么强悍的兵马,应该不多罢?
就像是他的直属卫队和普通西域联军牧民。
如果是这样,那么汉人就好对付多了,他还是有信心可以和汉人进行一战的。
少部分的精锐,大部分的普通人,这是塔克萨所习惯的战斗模式。也是当下很多西域邦国,甚至是贵霜安息等国家所采取的模式。
这不是偶然和巧合,而是生产力的必然性。
这也是斐潜为什么一直都在有意的控制兵卒数量的原因。
虽然说长安三辅对于当兵的意愿很高,不是良家子弟根本没机会,稍有残缺,体格虚弱的也统统不行,就算是这样的高标准严要求,也是每一次征兵的时候队伍都排得老长,没入围的哀叹不已,伤心欲绝。
斐潜手下的兵卒,吃穿用度都很好,兵器甲胄都很精良,可以说在大汉之中的所有地方诸侯里面,斐潜麾下的兵卒最不用担心叛变投敌的问题,即便是个别将领心思动摇,但是能带走的也往往只有其直属,还有一些可能不明真相的普通兵卒而已。
是养一名精兵,还是养十名普通兵卒?
是养一千精兵,还是养一万普通兵卒?
是养一万精兵,还是养十万的普通战兵?
数值越是扩大,很多人就越多的选择精兵了。因为兵卒不仅是要吃饭,还要穿衣,住宿,兵饷,还需要居住地,日常训练,情感需求,生理渴望等等,人越多,就有越多的各种各样的习惯和毛病,比如没有咖喱当场就罢工的那种兵卒,好不容易招进来了,钱都花了,那么能当场都突突了事了么?
但是要养精兵,是需要一定的生产力的。
没有足够的冶金技术,就别想着有大规模的兵甲装备。
没有相应的农耕技术,就别想着脱产的职业军人。
没有一定程度的文化发展,后勤管理,地方官吏,交通运输等等方面的发展,就根本别想着能在某个区域内集中大量不事生产职业军人……
因此塔克萨认为汉人应该大部分都是普通兵卒,像是张辽当下所统领的骑兵,应该就是精锐当中的精锐,是直属近卫类型的兵马,也是在情理之中。
因为他认为,他的经验,也就是他所能看到的世界……
在这一片的战场上,精兵和普通兵卒,或者说半兵半民的差距,无形当中,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龟兹人在仇恨情绪的强烈驱动之下,令人敬佩的承担起了拦截张辽等人的重责,可是他们散乱的,三三两两的样子,根本形成不了队列,这种松散的队列,或许在追击战或是混战当中能有比较好的机动灵活性,可是想要以此来面对张辽,面对汉军锋矢冲锋阵列,就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汉人骑兵的速度,控制得很好。
几乎所有汉人骑兵都清楚,骑军的速度有几个档位。
冲锋,全速,半速,缓行。
虽然说不可能像是机械那样,固定在某个档位就不会动,但是只要一个指令下来,全军便是可以维持一个相差不多的速率上,不用太多的废话,也不用特意进行长时间的整队适应。
张辽负责发出指令,在他身边的护卫负责将指令扩散,在队列当中的士官则是一遍遍的重复,然后旋即让每一个汉军骑兵都能够接收到指令的变化。在大多数时间之中,普通汉人骑兵是一声不吭的,因为过多的喊叫声,会影响到接收指令的敏感度。
而龟兹人呢?
一个个大呼小叫着,肆无忌惮的宣泄着情绪和体力,舞动着兵刃。谁都听到了周边的叫喊声,谁也都不清楚旁边到底在喊什么,似乎恨不得下一刻就能砍倒汉人骑兵,可是空挥的气力会不会影响战斗的耐力,就谁也都不管了。
张辽看了一眼那些迎上前来的散乱的龟兹阵列,然后瞄向了更远处的那些西域联军。
张辽没兴趣和龟兹人缠斗,即便是这些龟兹人明显不是对手,他需要驱赶那些逃离的鄯善,然后将其像是赶羊一样去冲撞对方的阵线……
『吹哨!全速!转向!』
张辽下达了指令。
铜哨被吹响了,尖锐的哨音在马蹄声当中响起。
代表了速度和方向的旗帜在前方高高挑起,同时队列之中的中下层的军校便是在大声的重复着号令。随着最前方的骑兵开始改变速度和方向,在后方的汉人骑兵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虽然说张辽对于龟兹人敢于上前挑战的勇气颇为敬佩,但是敬佩并不代表说张辽就必须配合。
作为一个一流的骑兵将领,张辽深知骑兵最为宝贵的要素,就是速度。
想要有速度,就必须先要有节奏。
骑兵,就是刀尖上的舞者。
因此张辽毫不客气的就在西域联军面前,展现了什么才是精锐骑兵的力和美。
随着哨音响起,号令声声,汉军转向了。
就像是苍穹之上的雄鹰震荡了一下翅膀,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又像是塔里木河蜿蜒的流淌,在地上勾勒出一条曲线,汉军的骑兵阵列,汇集成为一个整体,而不是一坨散沙,无数战马汇集成了一只巨大的战马,无数人统一成为了一个巨人,在西域天地之间,践踏而过,翩翩起舞!
一个人策马转弯,只要骑术好一些就成了,然后几个人一同转弯,那么就只需要相互之间有些默契就好了,但是现在,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群人,而是一千多的汉军骑兵在几乎同时转弯,这是西域联军之中,没有那个邦国能够做得到的事情。
鲜艳的三色旗,血红的大汉旗,在这一刻,就像是巨人身上的两条绶带,飘然而过。这不仅仅是张辽一个人的舞蹈,也不仅仅是张辽所统领的这些汉军骑兵的舞蹈,而是代表了当下大汉的生产力,技术水准,以及文化底蕴的舞蹈!
力与美!
铁和血!
汉人铁骑操控着战马,展现出以连一辈子都在马背上生活的胡人都自叹不如的群体骑术,和奔涌而来的龟兹人散兵线擦肩而过。
龟兹人急切的发出嗷嗷的叫喊声,然后就被张辽等人扬起的烟尘所笼罩,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西域联军的许多人,当他们看见这一幕的时候,都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叹,然后立刻感觉到了危机的降临,惊讶的表情在脸上凝固成为了天山上的霜雪。
虽然有龟兹人勇敢的上前阻拦,却没能够延缓汉人铁骑的脚步!
一时之间,西域联军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同时间的哀叹惊呼,然后在汉军骑兵的马蹄之下被纷纷践踏得稀碎!
西域联军大小伙伴都惊呆了,可是汉人却没有停下脚步,这些汉人继续驱赶着鄯善人,像是从高山上推动雪球,滚滚而落!
上一秒还被西域众人称赞,赞许其勇气的龟兹人,这一刻就变成了愚笨的,迟缓的白痴,被西域各国的人以各种语言问候……
当然,更多的人也在骂鄯善人。
但是此时此刻,鄯善人才不管他们究竟会不会被骂,也不在乎。他们奋力狂奔!
西域联军很大,人很多,也就意味着道友,哦,僧友很多。
但是贫僧就一个!
死僧友,不死贫僧!
僧友们,贫僧来了!
第2915章大侯既抗,弓矢斯张
骑术,这几乎是武装牧民最引以为傲的技能,而现在他们觉得脸上生疼。
大多数的牧民,这一辈子都是和马匹在打交道,很多牧民甚至可以不用马鞍,然后在马背上翻跟头,至于什么马腹藏身,飞蹄摘花,倒立于顶等等的动作,这些牧民都可以完成,像张辽等人在高速当中机动转弯,很多武装牧民也同样可以做得到。
可是一个人做,和千人一同做出来,效果完全不同,当人数越多,想要相互配合就越难。
西域联军进攻军寨的时候,一个波次最大的配合数目是多少?
大概五百人左右。
在往上增加不是不可以,就无法精细的进行控制了,就像是之前西域联军佯攻的时候做得不错,可是等到后面要真动手的时候却手忙脚乱自己给自己添堵。
如今汉人展现出来的协调统一骑术,让几乎所有的西域联军都在心中重新掂量了汉军的分量。
如果说吕布之前在西域将什么是力量,将暴力美学尽显无疑的话,那么张辽带来的就是技巧上的淋漓尽致。上千人几乎在同时进行偏转,转移身体的重心,帮助战马进行转向,在这个过程当中不允许任何一个骑兵出错,因为一旦出现就会导致连锁反应,可能会引起更多的后续骑兵失误,人仰马翻,那就不是惊叹,而是笑话了。
龟兹人眼睁睁的看着汉人绕过了他们,朝着其他的西域联军而去,有的龟兹人着急的想要跟着汉人一同转向,但是他们才一开始偏转,就相互撞击在了一起,最终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汉人扬长而去,那种内心之中不由自主的升腾起来的无力感,让龟兹人好不容易鼓动起来的士气顿时就像是迎面被泼了一盆冰水,原本狂热的情绪也随之降了下来。
原本看着龟兹人去拦截汉人,就有一些西域联军的部队开始集结,但是这些西域联军的阵列根本就没有能够有足够的时间,等他们发现龟兹人根本无法阻挡汉人的马蹄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一些人呆在原地,而另外一些人则是没等集结完全就出发了,混乱不一。
张辽带着汉军铁骑,直接撞进了这些脆弱的西域联军防线,一时间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他们来了!来了!该死的!别在磨蹭了!没穿甲的也站好队!』塔克萨跳着脚,几乎将嗓子吼破,『准备迎战!那个家伙敢后退,我就杀了他!我一定会杀了他!我发誓!』
虽然说谁都清楚,没有穿上盔甲,没有完整队列的防御体系,会导致防御力大为下降,但是总比不防御要好一些。
如果这个时候塔克萨有闲心转过头去看他自己的这些直属兵卒,就会发现某些自诩武勇的家伙在一身铁甲之下,持着的长枪在微微的抖动……
频率和塔克萨自己的小腿是一样的。
汉军铁骑依旧在疯狂的突进,西域联军就像是一块巨大的肉块,被切割而开,流淌出血红蛋白。
汉军队列里,张辽处于相对靠前的位置,但不是最前方。
这一点和吕布的习惯有所不同。
不知道是因为吕布自诩武勇无双,亦或是赤兔马也喜欢在前面当马王,反正只要是吕布出阵,那么吕布一定是在最前面,并且吕布还会穿上及其拉风的战甲,扛上与众不同的方天画戟……
而张辽则是穿着和普通骑兵乍一眼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的盔甲,只有离得进了才会发现一些细节上的不同,比如更加精致和坚固。同时张辽不会身处第一线,而是给自己留出了一些反应的余地,就像是当下在冲击的过程当中,张辽也会遇到一些西域联军精锐的拦阻。
张辽当下就发现在前方,急驰而来的十余骑,人马的步调完全一致,显然就是西域联军当中的精锐勇士,当中一人,身上跳动着鱼鳞一般的寒光。
张辽微微眯了眯眼。
不是因为寒光刺眼,而是此人以衣甲观之,纵然不是贵霜军的高级军校,起码也应当是西域邦国的某个大头领。
所以,当杀之。
转眼之间双方便是交错而过,相互之间刀枪撞击声音连绵响起,对方人少,不敢强冲,只是凭借武艺和兵甲侵削汉人队列。
张辽将长枪往身后一背,双腿用力一夹紧,战马吃痛,便是加快了些速度,往前蹿去,就像是一个急切的想要脱离躲避战斗区域的小兵……
战斗的本能,有时候很有用,但也有时候会害死人。
若是张辽什么都没有做,说不得这些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根本不会注意张辽,但是现在张辽的行动无形当中就和其他汉人兵卒有了区别,顿时就吸引了这几个对冲而来的人注意力,让他们的目标从一旁的其他汉人兵卒身上,转移到了张辽这里。
就像是猎狗本能的会追逐逃跑的猎物一样。
西域精锐勇士高声喝了一句什么,不知道是在骂人,还是在招呼什么,便是直接一矛向着张辽扎来!
在西域精锐勇士看来,这个手中似乎丢掉了武器的汉人骑兵,无疑就是整个队列当中薄弱的点,也是最容易攻破,并且可以造成连锁反应的破绽!
只要将张辽杀了,那么当张辽倒下的时候,就有可能会绊倒后面的汉人骑兵,进而使得汉人骑兵整个队列的速度下降……
可是就在西域精锐勇士朝着张辽猛刺,招式用老的时候,张辽身躯忽然扭动了一下,在错过了对方长矛矛尖的一瞬间,爆发出了惊人的技巧和力量,长枪从身后如同巨蟒一般跳跃而起,越空而至,锋刃高速的切割开了西域精锐勇士的躯体,发出无比凄厉的锐响,所到之处,便是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张辽长枪去势不止,直指那名穿着鳞甲的西域将领!
漫天血雾之中,那名西域将领显然没想到他的护卫竟然一招就被张辽秒杀,不过他显然也没有太当回事,毕竟在战场之上,生生死死都是有可能的。他在找张辽,但是眼前的这些汉人骑兵看起来都是一个样子,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在这样的思绪下,那名西域将领下意识用熟铁棍直接往外一封。
可是下一刻,意料之中的『铛』的一声,并没有出现,旋即西域将领心中便是猛的一紧,然后两眼发直,其脖颈上便是喷出了大量的鲜血,直接倒栽下马,一条腿还挂在了马背上,被战马带着在地上一蹦一蹦的拖着走。
『¥#@@!』
几名残存的西域精锐勇士大声的呼喊着什么,似乎在喊着死去的西域将领的名字。
张辽微微瞄了一眼,然后便是抖了抖长枪,重新隐匿在了队列之中,继续向着塔克萨的中阵大旗的防线往前奔驰而去。
由于前来拦截张辽的这个连名字都没想好的西域邦国将领忽然被杀,导致后续跟来的其他西域兵卒也失去了指挥,惊慌失措的停了下来,叫唤着一些张辽听不懂的话语,彼此好像是在询问着什么,神色惶恐不安……
可惜自己的兵马还是少了。
张辽微微有些叹息。
若是再多一倍的人马,张辽说不得就会分成两组,就像是剪子一样从两个方向上切割,将西域联军的血肉一块块剪切下来!
不过,这事情也是无奈。
塔克萨有塔克萨的问题,张辽同样有张辽的困难。
虽然张辽并不是擅长将内部矛盾转嫁到外部的老手,但是他对于兵卒之间的关系和情感的波动和变化,还是非常了解的。
西海城的这些兵马,原本受挫回归,便是士气跌落了一次,然后又是张辽等人前来和吕布发生了冲突,之后吕布悍然而走,便是将西海城的兵卒这种不稳定的情绪,几乎推到了悬崖边缘!
最为稳妥的办法,当然是等待骠骑大将军的后援。
虽然这样,会导致军寨之中的兵卒,彻底的成为弃子。
虽然说蒙化在前往军寨的时候,就应该有这个觉悟……
可是张辽并不想要这样。
他觉得在西域之中,已经有太多的东西被舍弃了,若是连军人的尊严和情谊都被抛下,那么最后会剩下什么?
底层的兵卒的要求,真的并不多。
普通的民众会害怕受伤,害怕死亡,而这些底层的兵卒将自己的性命毫无保留的奉献出来,仅仅是为了能得到功勋,能得到改变自己,改变自己下一代的微薄希望,即便是大多数人都可能会死。
为了这一点点的希望,西域的这些兵卒在受到了明显不公平的待遇,被克扣了兵饷,钱粮,甚至还有各种刁难打骂,被那些肚子都是肥油的蠹吏骑在头上的时候,依旧忍耐了下来。
因为这些人,还觉得有希望。
有希望,所以就能忍耐。
张辽不忍心,也不能让这个希望破碎……
所以他宁可自己多冒一些风险,也要带着西海城的这些兵卒走一圈。
即便是可能会死。
每一次上战场,谁都可能会死。
或是死于对方刀枪,或是死于一根铁钉,一场瘟疫,一只蚊虫。
但是走了这么一圈之后,西海城大部分的兵卒,就不仅仅只有之前的旧功,还有当下的新勋!
蒙化带着的,韩过带着的,张辽带着的,三个人加起来,便几乎是西海城内所有的汉卒了。即便是万一因为吕布的原因,导致这些普通的兵卒旧有的军功受到了牵连,但是至少还有在张辽来了之后的功勋保个底!
张辽给了西海城的普通兵卒一个承诺,所以他必须做到。虽然说他觉得骠骑应该不至于如此绝情,但是他不敢保证,这个风险,甚至比上战场都来的大,都更要高。
就算是斐潜软心肠,在长安三辅,在其他的地方,会不会还有人高声叫喊着什么,借这个机会打压类似于吕布张辽这样的军功勋贵阶层呢?
谁让吕布张辽等人,不读书,不经过他们的『认证加冕』,就去当官了?
这些文吏之前死死的被压制着,现在不就找到机会好好的喷一回了?
虽说骠骑之前有保证说不会有什么问题,让张辽放心大胆的前来西域,可那个时候张辽不也是认为只要他来劝说吕布,多半还是能劝说得动么?
张辽不敢拿旁人去赌,他只能拿自己去赌。
至少,让这些普通的兵卒,在经历了西域的黑暗之后,还能眼里有些光……
至少,让这些听从号令离开家乡,为了骠骑,为了大汉舍生忘死的兵卒,还能在心中有些希望……
而不是像是用过的厕筹,弄脏的抹布,破旧的扫帚一样,被甩手丢到一边。
如果真的变成了这样,那么下一次西域联军,或是什么地方的联军再来的时候,还有多少兵卒会勇敢的站出来,迎着敌人的刀枪,用胸膛的热血铸就汉家的城墙呢?
张辽目光越发的锐利起来,虽然说吕布在西域留不住了,就连张辽自己都知道他也同样留不下来了,但是只要多少给西域这一片土地留下一些大汉的血勇,留下一些兵卒的期盼,留下一些付出就有收获的希望,那么大汉就能过继续在这一片土地上,旌旗不倒!
马蹄声声,黄沙滚滚。
转眼之间,情况再变。
被驱赶的鄯善人并没有接到塔克萨的传令兵的号令,但是他们本能的朝着塔克萨那边逃过去。就像是小孩被揍了,肯定会去找大人一样。
当然,塔克萨看见鄯善人前来,脸都绿了,『滚开!这些该死的杂皮牲畜!别过来!别让他们过来!』
塔克萨吼得嘶声力竭,可是并没有什么作用,旋即他就下令让手下制止鄯善人靠近。
『射箭!射箭!』
『把你们的箭都射出去!』
『拦住!拦住!』
纷乱嘈杂的号令声此起彼伏,纷乱的箭矢零零散散的往前抛射,各种不同口音的怒吼声显然并不能让西域联军立刻变成铁板一块,这些阻扰就像是道路上的荆棘,虽然会偶尔扎得皮肉疼,但是并不能完全停滞鄯善人溃败的脚步。
鄯善人也和乌孙一样,全民皆兵,也就意味着全兵皆民。兵卒的勇气顺风仗的时候固然气势磅礴,但是败落的时候也是如同水银泻地。他们根本不顾塔克萨的呼喝,也不管那些兵卒的指引,甚至冒着塔克萨那边射出来的箭矢,勇猛的转进!
因为大多数鄯善人都相信,只要跑到塔克萨背后,那么一切都由塔克萨来顶着了……
至于塔克萨等人大喊着让开中间的话……
中间有什么?
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啊?
似乎只有几根扎在地上的标识杆子,上面捆扎着红布条,正在风中飘荡着……
还没等鄯善人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追在最前面的骑兵便是突然人仰马翻,跌落地面,人马都是摔得血肉模糊骨断筋折!
『陷阱!』鄯善人这才明白过来,嚎叫起来,『让开中央!中间有陷阱!』
但是示警的传达,需要一定时间的,即便是有的鄯善人停下来,或是绕开了,但是后面的部队并不清楚,依旧是狂奔而来,拥挤在一块,不仅不避让,甚至还有的鄯善人以为前方就安全了,便是更加兴奋的往前猛冲!
原本为了汉人所准备的陷阱,现在先被鄯善人品尝了。
一批又一批的人马摔倒在陷阱当中,也绊倒了更多的鄯善人马,折断马腿骨战马在地面上哀鸣着,摔断了脖子的骑兵软趴趴的扭成了奇怪的姿势,在莫名其妙的损伤了数百人之后,鄯善人才明白在那边空地上面的系了红色布条的杆子到底是代表了什么意思……
张辽带着人追杀上来了,被迫停下来的鄯善人顿时嚎叫着,哭喊着,乱纷纷的再一次炸开!
鄯善人前方被陷阱堵住去路,后面的菊花被张辽死命捅,顿时那叫一个惨啊……
被再次捅了菊花的鄯善人,有勇气回头作战么?
显然是没有的,这些鄯善人将所有的怨恨都迁移到了塔克萨身上,要不是塔克萨在这里挖什么陷阱,他们现在都应该逃到了安全的区域!
一切都是塔克萨的错!
逃命罢!
鄯善人开始自动分流,绕着陷阱分开逃窜。他们避开那些地面上扎着红色布条的地方,然后朝着两边开始绕开。
这个奇怪的现象引起了张辽的注意……
这就是身居第一线指挥形的将领的优势,也是优秀的骑兵统帅的能力体现,就像是斩首战术几乎所有人都清楚,但是玩得花,玩的出色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而已。
张辽显然是其中之一。
想要完成斩首战术,首先当然是有勇气往上冲,其次就是知道什么时候该撤。
历史上张八百干孙十万,是捅了两次的,若是张辽只懂得往前冲,不知道什么时候收,那么或许就在第一次的时候就死在战场上了。
因此张辽发现了塔克萨的阵列之前有明显不对劲的地方的时候,就几乎是立刻发出了指令,让手下的兵马减缓速度,并且观察起来……
塔克萨疯狂的叫喊着,挥舞着手臂,『过来!看我怎么踢你们的屁股!』
张辽虽然听不懂塔克萨在喊什么,但是他就像是明白了塔克萨的意思,微微笑了笑,然后晃动了一下长枪……
第2916章彼醉不臧,不醉反耻
塔克萨发现手下的慌乱和恐惧,连忙拨马上前,高声叫喊:『伟大的佛陀会庇护我们!我们需要更加虔诚的力量!鼓起你们的勇气,为了佛陀而战!为了自由而战!』
『举起你们的长矛,拔出你们的战刀,拉开你们的弓,为了佛陀而战,为了自由而战!』
『抵抗!挡住汉人!胜利最终属于我们!』
『过来啊!胆小的汉人!』
塔克萨克服这心中的恐惧,努力鼓舞着士气,只要这些汉人掉进了陷阱里面,那么就会让汉人不可战胜的传说彻底破灭!
到时候,西域联军上下就会因此受到极大的鼓舞,旋即就可以直接顺势扑向西海城,完成展现力量的壮举!
我们人多!
此战必胜!
塔克萨充满信心,叫嚣着,挥动着手臂,如果不是在马背上,他甚至想要转过身,对着张辽露出屁股……
来啊!
来干我啊!
塔克萨疯狂嘲讽着,企图引诱张辽自己掉进陷阱里面,但是在有鄯善人作为探路石之后,张辽怎么可能会中计?
张辽向来都不是死脑筋,一条道走到黑的人,既然往前已经走不通了,那就换一个方向。
张辽下令,放弃进攻塔克萨的本阵,转向军寨。
汉军的突然转向,然塔克萨非常意外,但是也无形当中重新刺激了西域邦国的士气,很多在远处的西域邦国的人,根本不清楚在这个过程当中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以为是自己人多,将汉人打跑了,或是吓跑了汉人,便是一个个兴奋的叫着,疯狂的呼喝起来。
但是也有一部分的西域邦国的将领心中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对于围剿汉人并没有多少的兴趣,他们并没有下令参与行动,反而是收拢了自己的部队,『别管那些白痴,我们是来发财的,不是来送命的!那些头脑简单的家伙,就让他们上去对付汉人好了……』
确实,西域的人多。
人多事情就多,想法也多。
就像是当下,西域联军开始分裂了。
一部分西域联军在舔伤口,一部分的西域联军不明就里还在往前冲,另外一部分的西域人则是偷偷的准备跑路。
这就像是世上摆摊千千万,只有日盈九千才能算其中的成功者一样,大部分的西域牧民就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分母,连站在远处喊加油的资格都没有。
当分母意识到它永远只是分母的时候,不管做出什么努力都无法翻越那条细细的横线,那么它会做什么?是继续托举着,让那些分子高高在上?还是干脆将桌子一掀,爱干什么干什么去?
对于塔克萨的不信任和不满,其实已经到了一定的程度。如果说之前逃离的话,多少还是会收到了其他人的叱责和追杀的话,那么有什么机会比当下更好?
于是一些很受伤的西域人,便是连加油都不喊了,悄悄的忙着打包自家或是旁人的东西,准备散伙回家各找各妈。在这些人眼中,汉人铁骑简直就像是梦魇从黑夜里面跳出来,一脚踹了西域的白日梦脸上,然后狞笑着,将所有人拖入了痛苦的深渊。让他们的噩梦一直都在持续,就像是永远都不会醒来,即便是念叨了千遍万遍的佛陀,都不能带来一丝一毫的光明。
塔克萨没顾上西域联军后方的变化,因为他只是看见了张辽等人转向,越跑越远,急得嗷嗷大叫。可问题是设置好的陷阱反而成为了他们的禁锢,他们同样也不能往上直接冲,必须要绕出去……
当然即便是能绕出去,塔克萨也未必真的敢追。
因为他觉得,汉人还是存留有不少体力的,所以先让其他的西域人先上。
僧友在哪里?
于是塔克萨一边继续敦促其他的西域联军围追堵截,一边慢吞吞的整理他的部队,绕出陷阱的区域。
一些在军寨周边的僧友……嗯,西域联军,下意识的对于张辽等人进行拦截,乱纷纷的射出了箭矢。
这些西域联军,大部分都是牧民,他们有在马背上射击的能力,但是受限于生产力的水准,不能说是完全没有伤害,但是在张辽等人的装备面前,不是被弹起,就是扎在了盔甲中,当然也有些许箭矢射入了战马的身上,钉入了骑兵的肢体。
这些造成了伤害的箭矢,因为有最后一层柔软且细腻的布料作为缓冲,使得箭头入肉都不是很深,也使得没有多少汉人骑兵在这个过程当中落马,这让西域联军的普通兵卒就感觉这些汉人骑兵就像是刀枪不入的一样,射了多少箭都没有用……
只有少部分射鹰手才能拥有破甲箭矢,可是这些射鹰手平常大多数的时间都在西域将领的身边,于是这些西域普通兵卒,在和汉人对抗之后,很多人就干脆放弃了射箭,企图直接上去砍杀,可是等他们到了近前的时候,汉人的反击就来了。
标枪。
骑兵弩。
呼啸而至,带起一蓬蓬的血雨。
在军寨周边,算是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西域兵卒,便是遭到了无情地射杀,他们很多人之前都没有参加过和汉人的战斗,自然也没有想过汉人铁骑在这种状况下,还能掏出远程武器来射击。
或许等他们能够活下来,就会记住这样的教训,或是将这样的经验传授给他们的子孙,但是首先是他们必须能够活下来……
在一片哀嚎之中,企图拦截张辽奔向军寨的阻击部队,阵型顿时就像是决了口子的长堤,看着好像是还有些土块石头,但是已经无法阻挡洪水的奔涌了。
战刀。
长枪。
凶兽撕扯着血肉。
西域邦国自诩的勇士,强大的军队,却在汉军骑兵面前痛苦的惨叫着,挣扎着,无力抵抗,也无法抵抗。或许他们的弯刀在平日里面灵巧无比,绚丽非常,但是在面对汉人骑兵朴实无华的战刀长枪攻击的时候,那些技巧根本派不上用场。
塔克萨看到一名以勇猛为名的西域邦国的著名战士,叫做什么德的,使出浑身解数连续杀了两个汉人铁骑,但是他被第三名的汉人骑兵用长枪洞穿胸腹,头颅则是被一刀斩下,就连其战马也被淹没在了滚滚烟尘之下。
婼羌号称什么血弯刀的勇士团,说是能够人人单挑五只狼,现在不声不吭的倒下了一大半。
于阗国最擅长使用长矛,曾经在篝火晚宴上表演过的那名军校,如今被一个不知名的汉人骑兵用长枪捅下了马背。
能用流星锤击中二十步外的拳头大的石头的那个伊吾城的勇士,在扔出流星锤砸了一名汉军骑兵之后,就被另外的汉军骑兵砍断了右手臂,倒在了马蹄之下,不知死活……
塔克萨看着,不知不觉当中,那天在黑夜当中的恐惧,再一次的浮现了出来。
控制不住的浮现了出来!
汉人铁骑的战斗力太强了。
他们十人为一组,一百人构建出一个冲锋阵列,几个冲锋阵列相互交错,就像是锯条,又像是铁凿,就算他们面前的是石头都能割开,凿开!
长矛在前突击,战刀在侧翼掩护,弓弩在后射击,所有的汉人骑兵并不需要多少额外的沟通,多余的指令,就可以巧妙利用优势互补,互相保护,奋勇杀敌,一往无前!
勉强组成了阵列的西域联军,也不能说是不英勇,但是这些战士遇到了汉军骑兵,却像是砧板上的肉一样,被几百把刀,几百支长矛,几百支长箭任意蹂躏,转眼之间被吞噬一尽。
那些收到了佛陀名义感召而来的牧民,他们之前最多只是听说,根本没有实际上的接触过汉人骑兵的勇猛,而当他们看见汉人骑兵像是追赶驱逐牛羊一般在西域联军当中横冲直撞的时候,甚至带着箭矢还在纵马狂奔,就有一些东西就在他们的心中开始裂开,开始崩塌了。
于此同时,军寨里面的汉人在蒙化的带领下也冲杀了出来,从侧翼向西域联军发动了进攻。夹在了张辽和蒙化之间的西域联军大多数是婼羌的人,几乎是瞬间就被杀得四处逃窜,乱哄哄的不成阵型……
没有直接面对威胁的塔克萨,或许是为了维持他西域联军大统帅的气度,瞪着在身边的西域邦国的将领,愤怒的吼起来,『那边是哪一个部分的白痴!该死的!是不是婼羌人?!我早就该狠狠地踢他们的屁股!看看,就只会逃跑!白痴!懦夫!』
婼羌人数并不多,但是相对来说都比较勇猛,并且也以勇猛自诩,所以听到了塔克萨这么说,便是立刻愤怒起来。塔克萨只想着借着怒骂来掩饰紧张,表述失望,却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身侧就有婼羌的头目。
婼羌的人并不是就真的在逃跑,而是他们的人相对较少,夹在其他的西域邦国里面,要么被其他西域邦国的人挟裹,要么单枪匹马也挡不住张辽等人的冲击。
见到自己的人在汉人的冲击之下死亡,然后又被塔克萨点名辱骂,婼羌头目便是愤怒的吼道:『你如果再说我们是白痴懦夫,我现在就带着他们走!让你这个白痴自己去和汉人打仗!你天天就在后面喊,怎么没见到你往前冲!』
塔克萨顿时就不乐意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又是在和谁在说话?!』
怎么能这么说?
什么叫做天天在后面喊?
读书人……呃,统帅的事情,不就是应该在后面的么?!
塔克萨绝对不会承认,是因为他害怕靠得太近,然后被张辽一枪给捅了。
绝对不是这个原因!
双方顿时都有些火气升腾,两边的护卫都纷纷喝叫了起来,各执武器,做势就要搏斗,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其他的西域邦国的人连忙上前劝说,塔克萨这才伸手示意手下的护卫收起刀枪,然后指着婼羌的那人说道:『要不是这些友善的朋友劝说,我向佛陀起誓,我绝对会狠狠踢你们的屁股,我保证我一定会这样做!』
然后塔克萨就不在搭理被气的脸色发紫的婼羌人,开始重新关注战场,然后发现就在他和婼羌人相互争吵的时候,张辽已经和蒙化汇合在了一起,现在开始往外突围了。
嗯?
这是不准备继续战斗了?
汉人气力下降了?
太好了!
『哈哈!汉人要跑了!』塔克萨顿时意气风发起来,觉得是他自己成功打败了汉人,挫败了汉人的冲击,最终让汉人逃窜,『传令!快快!追击汉人!不要让汉人轻易脱离战场!』
在此时此刻,还有些西域联军的邦国刚刚赶到了战场,还没摸清楚具体是什么情况,战况究竟如何,就听到了『汉人逃跑了』的声音,顿时兴奋起来,嗷嗷叫着就往前猛冲。
这也算是联军人多的好处……
也不能怪这些西域邦国的人来得慢,因为他们原本就不在周边附近,要召集,要整队,现在能够赶过来的,都已经算是动作快的了。旋即这些人就接到了塔克萨的号令,以为是真的将汉人击败了,便欢呼着对于张辽等人展开了追击。
在大多数西域联军心中,追杀敌人,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再加上汉人的装备都很精良,在西域邦国的这些人眼中,每一个汉人骑兵就像是一个移动的金库,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杀死汉人,然后剥下汉人的盔甲和衣袍,全数都穿到自己身上。
这些追击的人,大部分都是轻骑兵,他们在马背上挥着着刀枪,套索,贪婪的欲望使得他们对于战场上那些残骸视而不见,只仿佛看见了金闪闪的汉人一身的财富……
龟兹人也重新恢复过来,嗷嗷叫着加入了追击的行列,就像是之前的败落已经不存在了一样,他们依旧是凶狠强悍,充满了大无畏勇气的西域勇士!
张辽并没有回头击杀,因为战马的体力也消耗了不少,不可能继续冲击对方阵列了。因此张辽下令,给这些胆敢追杀他的西域联军,送一些小礼物。
很快,这些继续追赶汉人的西域兵卒突然纷纷摔倒,一阵惨烈的人喊马嘶,鲜血淋漓!
莫名其妙的受伤和摔倒,使得西域联军惊慌起来,也不敢再纵马狂追,纷纷停下来之后才发现在前方的一小段路面上,稀稀疏疏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汉人布置了一片铁蒺藜……
『狡猾的汉人!』
『卑鄙!』
『无耻!』
『绕过去!』
陆续有人喊着,然后企图绕开,但是很快又有一批的西域联军中招了,哀鸣着倒在了地上。
铁蒺藜不大,一袋子洒出来就是一大片。只要朝着张辽等人追赶,必然就会中招,除非是绕开一大圈之后再追,可是这样一来,汉人就跑得更远了。
更多的咒骂声响起,西域各个邦国的方言此起彼伏。
虽然说汉人的装备确实很香,但一而再,再而三被严重挫伤了士气的西域联军,便是再也没有想要继续追赶的欲望。虽然说这一片的铁蒺藜确实是可以被清除的,但是谁知道下一片的铁蒺藜会被汉人扔在哪里,又是什么时候扔出来?
兴奋褪去,剩下的便是无尽的空虚。
垂头丧气,什么好处没捞到不说,还损伤了不少的西域联军没精打采的回来了,又是被那些留在原地的其他人一阵嘲笑,引发不少争斗不说,却让正在自吹自擂,自我标榜的塔克萨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忽然一跳!
他想起了一件事情,之前他派遣出去埋伏汉人的那部分西域联军的兵马……
不过在下一刻,塔克萨又开始安慰自己,汉人是逃走的,所以汉人肯定是没有了斗志,我们现在这里,不管是怎么说,也算是打败了汉人,占领了军寨。嗯,即便是这个军寨已经是废弃了,被汉人临走的时候烧了,丝毫没有了价值,但是至少表示西域联军已经取得了第一阶段的胜利!
至于那些死伤……
战争能没有死伤么?
只要最后能够胜利,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塔克萨嘴上这么说着,也是这样去鼓励,或者说是安慰其他的西域邦国的将领,至于他自己心中,以及从那些神情目光有闪烁的西域邦国将领,究竟是怎样想的,那就有些顾不上了。
更何况塔克萨现在也接到了信息,在他这一场战斗之中,有不少西域联军的人偷偷的跑路了,而且还带走了不少的牛羊资产!
这让塔克萨怒不可遏!
被汉人杀死了多少人,塔克萨一点都不在意,但是那些该死的,卑微的,下贱的西域邦国的叛徒,竟然偷走了应该是属于伟大的贵霜将军的牛羊,这件事绝对不允许!
塔克萨连连发出了数道指令,不是继续向前追击,而是让人立刻去追杀那些逃走的西域邦国的部队,追缴其牛羊和各类资产。
塔克萨表示,汉人只是小问题,那些逃跑的叛徒才是大问题!
如果不处理那些叛徒,那么西域联军就完了!
『难道现在不是已经完了么?』步森老和尚默默地站在了外圈,心中忽然冒出了这样的一个念头,他听着塔克萨的咆哮,看着远处那些死伤的残骸,眼角滑落了一颗浑浊的泪。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有很多事情,就像是高山之上的落石开始滚下来之后,就不能轻易的转变坠落得方向了……
第2917章舍彼有罪,既伏其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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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晚间时候,消息传来,那些前往埋伏汉人的西域邦国部队,果然是败落了。
据说汉人突然出现在他们的侧后方,然后所有人都以为汉人的部队是自己人,是前来支援的,然后等到了汉人近身之后才发现不对劲,被汉人一顿中出,也就都溃败了。
消息传来,便是连之前的『击败』汉军的喜悦都减少了大半。
塔克萨下令召开大会,邀请各个西域邦国的统领议事。
一步慢,步步都慢。
这已经是西域联军面临的现实问题了。
好好一场仗,现在打成了现在这个熊样……
主要问题在哪里,塔克萨不清楚么?其实他是知道的,至少是在第一次的军寨攻略过程中就明白了,否则他也不会有意的扩展战场,让一部分人攻打军寨而让另外一部分人前往设伏了。
明面上看起来似乎是塔克萨愚蠢,可是实际上是他的无奈。
战争打到了现在,塔克萨都还不清楚自己手下究竟是有多少人,这说出去旁人或许都觉得可笑,亦或是不相信,但是很无奈的这就是实际情况。
华夏的汉人大部分是文盲,能懂得十以内相加减的,都已经是中人之资了。而西域牧民呢?或许能好一点点,比如四只羊加上四只羊,牧民能知道是八只羊,但是如果问同样的这个牧民,四加四等于几,然后这个牧民就抓瞎了。
因为牧民无法从具体的事物,提炼到概念性的数字。
便是到了后世,近现代如果不是伟人以磅礴之力全国扫盲,想必也不会后来产生那么多的键盘侠。
所以各个邦国上报的数字,塔克萨都保持一个怀疑的态度,甚至他派人亲自去点数了,发现大多数的西域邦国的将领都有虚假水分。比如那个什么若羌的人,就明显是虚报了,原本只有一千人却上报了三千!
这还是好清查的,那些比如八千的说成了一万,然后零零散散的这边一点那边一些,能清算得出来么?因此塔克萨也就只能是眯着眼,囫囵的认了。
最开始的时候塔克萨也以为这算不了什么大问题,但是在第一次攻打军寨之后,他就发现,太多的兵卒数量集中在一起,根本无法完全有效的利用,反而因为地域狭小,根本展不开导致许多力量被白白浪费了。
上阵的人要吃饭,难道在后面喊加油的家伙就可以一天不吃饭了?
一万人若是排成纵队,展开行军,一般来说会拉多长?很多人没有概念,塔克萨之前也没有,因为他之前都是带着骑兵,而现在这些大多数都是带着牛羊的牧民,其实也就相当于有马但是平常不会去骑的步卒。
简单来说吧,一万人,纵队步卒行进,展开的长度大约是十里左右,因为队列当中必然有间隙。
三万人,展开的距离就差不多是步卒行进三天的距离。
十万人,展开距离基本上就是要十天了。
像是隋炀帝进攻高句丽,百万大军,前方的部队已经败落了,输了,后方的部队或许才刚出发,然后走了几天,哦,前队变后队,掉头回家,然后留下隋炀帝在捶胸顿足咬牙切齿,我明明……
所以塔克萨之所以分兵,其实除了想要更好的掌权之外,也是为了尽快将这些兵力用上去,而不是白白在后面喊加油吃饭饭,除了满地拉屎之外什么用处都没有。
知道了问题在什么地方,但是眼下能说解决就能解决了么?
让牧民识数,还是让牧民立刻变精锐?
显然都不可能。
那么到了当下的这样的局面,总不能说全数都是牧民的责任,转头去惩罚牧民罢?
法不责众不是么?
所以,谁来背锅?
面对这一口又沉又大又黑又粗的锅,大帐之中的众人皆是不语。
塔克萨打破了沉默。
『你们都看到了……』塔克萨召集了西域邦国的将领,面容严肃,声音沉稳,就像是之前张辽来袭,不过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一样,『人多,却是我们的优势,但是我们的人如果不能聚集在一起,在面对汉人兵卒的时候,就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力量!』
『散乱!』
『无序!』
『不停号令!』
『反应迟钝!』
塔克萨挥舞着手臂,『我已经布置好了一切,明明可以将汉人歼灭在这里,不管是在军寨当中的那些汉人,还是那些来援的汉人,都已经都在我们的手掌心了!可是因为我们握起拳头的速度太慢了,那些汉人才漏了出去!佛陀在上!这多么的可笑!』
『首先!』塔克萨盯上了鄯善的童格罗迦,『鄯善王!为什么汉人来的时候,你竟然敢无令而退!让汉人横冲直撞,坏了其他诸国的阵列?!』
咣当一口锅,砸落在鄯善童格罗迦的面前。
童格罗迦想也不想,便是一脚踹出,将锅踢飞,『胡说!我是遵从了将军号令方撤退的!』
塔克萨眼一眯,『什么我的号令?我怎么不记得?』
童格罗迦嘿嘿笑了一声,『我就知道将军可能事情多,记不住,所以都留着将军的手下传令兵呢,放心,好吃好喝供着呢……当时将军也是要集中力量,迎战汉人么,我要是不听号令擅自乱战,那才是乱了将军的安排罢!』
塔克萨微微一愣,旋即一笑,『怪不得说鄯善国都是热情好客!好!』
空口无凭,而西域联军组建的时间也很短,并没有所谓成套的指令符旗系统,更多的是依靠传令兵来进行传达的,所以塔克萨说是自己没下达撤退的命令,而鄯善的童格罗迦说有,那么唯一的证据就是塔克萨下属传令兵。
虽然说鄯善的童格罗迦未必懂得什么叫做后世的痕迹管理,但是能伸手将鄯善的小王子的王位抢过来的家伙,多少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塔克萨下令召集的,显然并不是鄯善的所有人,这一点毫无疑问,可问题是童格罗迦必然是宣称他听到的就是『全军汇集』。
那么是不是可以让传令兵进行对质呢?
这并不可取,真要是让传令兵对质,那就是塔克萨是个白痴了。
因为塔克萨向西域各个邦国传令的途径,只有传令兵,所以他必须维持传令兵的『正确』,否则就算是证明了鄯善是听错了,又能怎么样?惩罚了鄯善,但是随后西域邦国的人还想不想指挥了?接下来是不是每个指令都需要再重申,再确认,然后还要配上什么信物,写上什么文字?
若是西域邦国曾经统一过,有统一的语言和文字,那么还好说。
没有统一的语言,就没有统一的文字,也就没有统一的传承,也就点燃不了文明的火种。所以后世侵略他国,摧毁文明,便是先从混淆对方的文字,弱化文字的效用上入手。
西域的文字,最开始是受到了一些阿卡德语的影响,是类似于楔形文字的一种语言,可能从中亚传入了西域,后来西域又同时受到了华夏的象形文字的影响,导致西域根本无法形成属于他们自己的文字,始终在各个语言文字当中徘回。
考古发现,世界上大概有十种主要语系,而西域这里就有四种,唯一长久流传下来的,也就只有汉语。
当然也有分成是七大语系,或是九大语族的,而不管是分出多少种,只有汉语在千年历史长河当中在西域沉淀了下来。
至于后世有些家伙说什么西域因为语言和习俗和中原不同,所以就应该分裂出来,多半不是蠢就是坏,或者两者皆有。西域不管是从地域上来看,还是从文化演变来看,都和中原有非常密切的关联,而凡是有意破坏和割裂其中关系的,就像是某个公知宣扬说『出』和『重』是汉语文字的错误一样,都是别有用心且枉顾历史根源的湖弄欺瞒,能多蒙骗一个傻子便是算一个。
而当下贵霜使用的文字,和西域文字并不一样,还有一些从古印度传来的文字,所以想要形成统一的文字手令,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是靠通译来进行传递号令……
号令兵的问题暂时只能如此,也只有如此。
如果塔克萨身边有高层次的谋士,说不得还可以构建出一套西域联军都认可的临时指挥系统来,但是现在塔克萨身边只有光头,总不能让光头排队,在太阳下烁烁放光来表示阵列的变化罢?
甩锅给鄯善不成,塔克萨二话不说就顺着鄯善的话头,将黑锅咣当一声丢在了龟兹脑袋上。
龟兹人顿时就怒了!
汉人前来,是他们冲第一,汉人跑了,是他们第一个追,西域邦国之中,也是他们损伤最大,好么,现在倒是变成了错误,感情不做不错,少做少错,多做便是多错了?
龟兹人跳起来大骂,手舞足蹈捶胸顿地,但是西域邦国的其余众人却是各自就像是没看见没听见一样,根本不多理会半点。
什么唇亡齿寒,什么守望相助,西域邦国等人不是不懂,但是西域这一块地方,相互之间恩恩怨怨实在是太多了。龟兹在西汉时期,是很强大的,当时龟兹就是西域大善人了?对于周边较为弱小的邦国都是友爱互助,唇齿相依?
因此现在西域的各个邦国没有落井下石,已经算是非常克制了。
龟兹叫嚣了一阵,然后抓住了一个重点,他质问塔克萨,若是塔克萨以这个罪名加在了龟兹头上,那么下一次汉人来的时候谁敢向前?
塔克萨这才变了脸色,笑呵呵的表示没有任何想要怪罪于龟兹的意思,只不过是战后总结而已,毕竟战争么,有赢就有输,又有谁可以保证自己永远不会输呢?然后塔克萨便是顺势定了一个调子,表示谁也不能继续追究这一场战事的输赢责任,否则就是违背了战争的本质,背叛了佛陀想要团结的意志云云。
直至此时此刻,一些心眼通明的西域邦国将领,比如童格罗迦什么的,才算是明白过来,其实塔克萨或许根本就没有想要……嗯,也未必是真的没有想要论证罪责,而是塔克萨想要借着这个机会看能不能甩锅扣住一两个来敲打一下,如果能让黑锅扣住某个人,那么塔克萨首先就没有了罪责,其次自然可以吃口肥,剩下点骨头和汤什么的喂给其他的人,自然其他人也是笑呵呵。
若是黑锅甩出去扣不中,那么也没有关系,反正黑锅已经是甩出去了,然后塔克萨现在则是像是宽宏大量的表示不追究众人罪责,但是实际上也就代表了其他的人也同样无法以此来追究塔克萨的责任。
果然不愧是贵霜宿将!
甩锅告一段落,但是事情还是要解决的。
塔克萨则顶多只能算是『不过如此』当中的『不』而已,因为实际上他连指挥一万人的军队都做不好,在相互协调,共同协作,号令传递等等方面上都有欠缺,这些问题随着战事的剧烈越发的凸显,也使得塔克萨不得不重点思索要如何进行改变。
然后,塔克萨确实也想到一个应对的策略。
到了当下通过甩锅先将各个邦国敲打一番,定下了调子之后,他才将召集西域各个邦国的最终目的说了出来,他要直接抽调西域邦国的精锐勇士,归于塔克萨的直接统领,组建成为一只全部是精锐勇士的部队,这样才能和汉人抗衡,在战场上形成有效的力量。
塔克萨话音落下,便是引来西域邦国各个统领的哗然一片!
一时之间,几乎是人人都在反对!
塔克萨眯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既不发怒,也不说话。
这一点,有错么?
从军事上来说,也不算是错。
塔克萨的能力么,也就只是到了这个极限,可能他也意识到有一些问题,但是他现在只能做出这个应对,或者说他只想到了这个办法还算是可以一试。
他不想要再被汉人军骑突脸第三次,他更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这么庞大的军队,却像是牛羊群一样,一接战就被咩咩叫着到处被驱赶。
很明显,西域邦国,不管是哪一个部分,都无法单独对抗汉人的军骑。
原本塔克萨以为在他的统领之下,会形成一个合围的状态,但是从攻打军寨的前前后后来看,要配合,配合不起来,要协同,协同不到一出去,空有那么多的人,就是被汉人随意进进出出,还差点喷了一脸……
所以塔克萨现在所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抽调精兵强将,组建中央核心部队,让原本各自统属不一,号令不齐的问题得到彻底的改变!
一直都沉默的步森,最终叹息着,制止了无谓的争吵。他甚至有些失态的,红着眼圈,述说了他和那些普通牧民的事情,告诉西域邦国的统领,现在已经死了多少人,并问他们还要继续死多少人?
最终,虽然说西域邦国统领都不太愿意,但后来勉强达成了一致。
因为这确实也是摆在面前的现实问题,在没有统一的指挥之下,西域邦国基本上无法形成有效的合力,使得汉人军骑可以随意来去,肆意践踏。所以西域邦国最后原则上同意了抽调部分精锐勇士组建塔克萨的精锐中军的议桉,但是旋即就为了各个邦国究竟是要抽多少人争吵起来。
因为西域邦国之前很多人都是虚报的,现在突然要按照虚报的数目去抽人头……
至于为什么要虚报,一部分是真算不清楚,另外一部分当然是吃空饷了,反正我有这么多人的数额,就算是克扣三成,也还有富裕。而现在塔克萨的意思,多吃下去的就要吐出来,或是要捏着鼻子认账,要么就是要将多吃多拿的还回来,而显然西域邦国两个选项都不乐意,便是爆发了第二轮的争吵。
因为第二轮的问题深切的关系到了具体的数值,就不是第一轮的原则上的同意可以比拟的了,西域邦国的各个统领相互谩骂,指责,推诿,在整个的大帐当中就看见一顶顶的黑锅在空中飞舞,被甩来甩去。
从天黑讨论到了天亮,再从天亮又议论到了天黑,若不是塔克萨强行下令,表示议论不出结果便是谁也不许走出帐篷的话,说不得议论个几天都未必有什么确切的结果。
第二天的晚上,最终的结果出来了。
每个邦国抽调人员补充到了塔克萨的直属麾下,但是相应的,塔克萨现在就要成为战场的中坚力量,直面汉人的威胁。
喧嚣散去。
塔克萨乐呵呵的对于步森大加赞赏,表示步森当时说的话简直就是恰到好处,无论是语句还是神态,简直是妙不可言……
步森漠然的盯着塔克萨,等塔克萨脸上的笑意一点点的消融之后才缓缓的说道:『我不是为了你才说这句话的,将军……希望你能做好你的事情,不要让佛陀继续失望……』
说完,步森就走了出去,甚至没等塔克萨说一两句敷衍的话语。
『放……』塔克萨吞下了原本要说的话,然后目光微冷,盯在了步森的背影上,啧了一声,转过了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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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8章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秋草渐黄。
天地似乎也因此而越发的萧瑟起来。
如今西域被佛陀的名义集结起来的牧民,还未品尝到胜利的滋味,就先体会到了天地的恶意。
『天气越来越冷了……』童格罗迦缓缓的说道。
这是明显的事实,无法更改的事实。
步森坐在一侧,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燃起的篝火,吐出了一口气。从体内而出的气在口腔附近形成了烟,然后迅速的消散在空中,就像是他们的口号和梦想。
周边没有其他的人,只有鄯善国人,以及步森的一些僧侣弟子。
『大师,你的僧人……』童格罗迦回头看了一眼,声音很低,『好像少了不少……』
步森抬了抬眉毛,『这几天,一共走了八百余人。』
童格罗迦脸皮一僵,旋即哈哈笑了笑,『这个么……我看错了,大师的弟子一个都不少……』因为步森说的数字,是童格罗迦手下鄯善直属卫队这两天偷偷摸摸走掉的人数。
步森也点了点头,『是的,你的人也都在。』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童格罗迦说道:『大师,其他邦国呢?』
童格罗迦觉得佛教很厉害,佛陀也很厉害。这个厉害不是说佛陀真的有什么大法力,大威能,而是说佛陀设计出来的这一套教义,非常的厉害。或者说类似像是步森这样的人,以佛陀为名,却行人间事的,很厉害。
就比如说,佛的教义说,不可撒谎。
所以当以佛的名义出现的僧侣,在询问一些具体事项的时候,牧民都不会撒谎,也不会想起来要撒谎,因为这是在佛的使者的面前,怎么能撒谎呢?
如此一来,任何西域邦国的动静,其实都瞒不过那些无时无刻默默注视,悄悄隐藏于民众之间的僧侣。
佛教要求信徒不可以撒谎,但是佛陀自己说不说谎呢?
佛陀不说谎,只是说:『不可说。』
于是步森也微微眯着眼,双手合什,轻宣佛号,『佛曰,不可说。』
这就像是后世某些布告,只是说一些可以说的,至于其他的内容,详细的经过,具体的事项,『不可说。』
『既然如此,大师你害怕什么?』童格罗迦说道,『各个邦国都留下了种子,就像是眼前的这一片土地,今年的草枯萎了,明年还会再长起来!』
这一次,步森沉默了更久,最后才轻轻的说道:『如果长不出来呢?』
『长……什么?!』童格罗迦愣住了。
童格罗迦的脸色变了,就像是原本在心中的沉稳的桌案,现在被掀翻了,心中一片的狼藉,纷乱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步森竖起一根手指头,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然后指了指他自己。
什么意思?
童格罗迦瞪圆了眼,『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大师你这是……要成佛了?』
步森露出了一丝微笑,眼神之中有清醒的残酷,也有痴迷的癫狂,混杂在一起,『要么是轮回天道,要么永坠饿鬼地狱道……』
童格罗迦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我不明白,大师。』
步森看了一眼童格罗迦,『不可说。』
童格罗迦:『……』
步森没有给童格罗迦更多的时间,摆了摆手,『时间到了……就按照你所想的去做罢,这是佛陀的真意。』
童格罗迦虽然还有一些话想要问,一些问题没有解答,但是就像是步森所言一样,他的时间到了,他看到婼羌的首领远远的走了过来……
童格罗迦低下头,拜在了步森大师面前。
步森大师伸出一只手,抚摸了一下童格罗迦的头。
童格罗迦站起身,又行了一礼,转身而行,在路上和交错而过的婼羌头领只是目光触碰了一下,连招呼都没有打一个,便是带着满心的疑惑而去了。
……(O_o)??……
远远的,塔克萨站在一个小土包上,看着步森一个接着一个的接见那些西域邦国的头领,脸上的神情很不好看。
步森并没有隐匿行事,而是光明正大的找了一个地方,甚至就在塔克萨王帐的不远处接见这些西域邦国的各个统领,这自然引起了塔克萨等人的注意。
可问题是,塔克萨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因为他还需要西域的牧民炮灰,如果这个时候动手搞死步森,说不得下一刻西域联军便会立刻分崩离析。
『该死!该死的家伙,这是在威胁我!』塔克萨愤怒的说道,『他这是在示威!向伟大的贵霜将军,向我示威!我真应该好好的踢他的屁股……这个老猴子,他是在表示这里依旧是在他的掌控之下!他有办法让那些将领像是羊群一样乖乖的听话!一个个的排着队等待着他的接见!该死,真该死!』
没错。
步森就是在威胁塔克萨。
当然,也可以反过来说是在替塔克萨安抚那些西域邦国的统领。
就看怎么理解了。
就像是官府的布告,说是鸭子,就必然是鸭子,跟老虎没有什么关系,也自然与苍蝇老鼠关联不大。
只是和人心有关。
人类的寿命,实在是太短了,又很容易就死。全身上下有再生能力极强的外壳,可偏偏这个外壳连一根木刺都抵御不了,就像是人类的其他器官一样,很多都像是将就用着就是了,只要三四十年不坏就可以。这就或许是人类很短视的根本原因。
三四十年之后,身上什么东西都开始出问题,每过一天都像是在赚的,那么又有什么事情看不开?又为什么要看得长远?长远的事情和自己相关么?自己到时候都死了,什么都管不了,也什么都无所谓了。
若是没有子孙,绝后的人,就更是如此。
想明白这些的人,心境就变了。
至于变成什么样子,那就是各自不同了。
塔克萨的心,是鹿还是马,是鸭子还是老鼠,也就是一念之间。
在发兵之前,塔克萨或许还有几分良知,可是等他爬到了现在联军大统领,西域大将军的位置上的时候,见惯了那些牧民成百上千的死去,那么继续再死个成百上千,又有什么问题?
就像是第一次说谎,脸会红。
第一万次说谎,自己都信了。
第一次拿钱,手会抖。
第一万次拿钱,少了都懒得拿。
第一次杀人,会害怕。
第一万次杀人,只是手酸了而已……
『将军,需要我去问一下他们说了一些什么?』塔克萨的心腹问道,『我去找一些小的邦国将领,他们不敢对我们有什么隐瞒的……多问几个,然后相互对比一下,如果他们敢骗我们,下一次就派他们去死!』
『你是蠢货么?!』塔克萨大怒,伸手就拍了一下心腹的脑袋,将他的头盔都拍歪了,『现在西域邦国就已经对我们不满了,你这是要让他们彻底爆发出来么!他们正好没有理由,你这是要将刀子送到了他们的手上!』
心腹也不敢反抗,连连应是,等塔克萨气消一些才问道:『将军,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办?』
『什么都不办!』塔克萨沉声说道,『现在就只有一件事情,训练好我们的兵!下一场战斗,或许就是我们的生死之战!』
谁都清楚现在西域的仗不好打了。
那么谁都在考虑着万一的情况,因为现在的『万一』,已经算不上『万一』了。
至于那些普通的西域牧民,之前并不知道这些事情,现在也就继续不知道好了……
反正最开始的时候,这些西域牧民要么将脑子献给了西域邦国的统领,要么是献给了佛陀,现在就继续下去罢,反正不可能将脑子给这些西域普通牧民还回去。
心腹便是点头应是,然后转身下了土坡。之前塔克萨在西域邦国身上咬下了些脂膏,现在要彻底的消化,没消化之前,塔克萨不想动。
所以,这就是步森敢在外面摆出来让塔克萨看的原因?
塔克萨站在土坡上,又是盯了远处的步森那些人一会儿,便是磨了磨牙,也转身下去了。
……(〃皿`)凸……
西海城。
就在张辽和韩正离开了西海城,各自执行相关事项的时候,在西海的一些『聪明人』准备逃亡了。
这是一个隐形的商会。
一些商人集结起来,相互抱团。
人类多半有抱团的习惯,群居动物的特性,也会在这些商人里面体现出来。
这个世界永远不缺乏『聪明人』,虽然说张辽已经让兵卒在城内公示,说是骠骑大将军的援军即将抵达,西海城是安全的,但是依旧有人不相信,觉得这是官方的骗局。
在西海的一个大院子内,左一堆右一群的人在房屋各自的角落里面或蹲或站,一边哆哆嗦嗦的在火盆上取暖,一边骂娘。
西域的秋天,早晚温差已经很明显了,夜间的温度往往都会跌落到个位数。因为战争的原因,一些物资都是配给的,所以原本一个人睡一个房间的『奢侈』行为已经不可能了,为了取暖,也为了保护自身仅有的一些财货,一些人就自然而然的汇集起来。
一个身材魁梧的人走进了院子,在院子内和屋内的人见到了便是纷纷起身,见礼的见礼,叫哥的叫哥。此人脸上带着一些见过了生死鲜血才有的冷酷表情,在他的身后,则是跟了两名的持刀汉子,大概是此人的护卫。
从旁人对其的称呼,大体上知道此人姓关,人称关二,至于结尾是叫哥还是叫爷,那就是对应着称呼者和被称呼者之间的相互等级差异了。关二是陇右人,在西羌之乱的时候,他父亲和他到了西域这一带,然后在斐潜派遣吕布的时候开始和吕布接触,凭借着汉人的身份,留在了西海城当中。
吕布离开了西海城,城中的兵权暂时由张辽进行管辖,但是实际上张辽的管辖并不能立刻让城中所有的兵卒都安心。
这就像是一个大的分公司的老总忽然被罢免,来了一个新领导之后总是有些动荡。再加上如果西海城周边没有什么外敌来袭,这种动荡大概率就会渐渐的平息,但是如今西海城内西域联军来袭的事情已经沸沸扬扬,就像是公司快要被其他公司吞并了,西海城中的自然也就有些家伙会有一些其他的心思……
如果一个公司倒闭了,公司里面的员工会和公司共存亡么?
如果一个国家倒下了,国家里面的民众会和国家共存亡么?
前者,基本上是不肯能的,而后者么,不管是几千年的历史,还是后世近现代的大熊,都证明了一点,『共存亡』在小规模上或许有,但是一扩大之后,各种乐子魂就按捺不住了。
『怎么样?』
『对啊,二哥,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西域联军……是真的要来么?』
院子内外的人汇集到了厅房,目光紧紧的跟着关二,甚至有些人都将呼吸屏息,等待着关二给他们说出一个结论。
关二坐在上首位,沉默了少许,也没有过多的卖关子,便是点头说道:『西域联军真的来了!张将军走了!』
此言一出,便是一片哗然。
在这之前很多人还可以暂时蒙蔽自己,表示西域联军不回来,亦或是给自己找一个能够安心的理由,比如大都护在啊,张辽将军也在啊云云,可是现在吕布离开了,张辽也离开了……
有上帝视角的自然知道张辽是去狠狠揍了西域联军一下,而且西域联军并不是那么可怕,可问题是在西海城当中的人,怎么可能获得上帝的视角?
因为准备作战,先要保证部队的需求,城中对于居民的给养就自然不足了,随着气温下降,饥寒交迫的情况也就在所难免,不管是普通的人还是类似于关二这样的行商,都是要吃饭的,没饭食就自然会恐慌起来。
现在西海城中,到处都缺粮草。
即便是谁手头上有粮食,也不会轻易拿出来,更不会无偿的分给其他人了,而且这种看起来似乎是很良善的行为,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说不得立刻会引发哄抢,然后连带着分粮食的人都会被人捅死在现场,甚至还不知道是被谁给捅死的……
『知道么?前一段时间,张将军让人查抄了……好些人……』有人低声说道,『说不得张将军出征的嚼头,就是那些人的血肉……』
『……』关二沉默着,其他人也沉默着。
关二冷眼旁观着众人,除了他自己表面上的保护自己财产的由头之外,他还有一个更为隐匿的理由,使得他不得不逃离西海城……
聚集在院子里的,都是行商,大的小的。这些人因为西海城的富裕和商贸而来,也在贸易上赚了很多的钱财,现在他们被困住了。
关二不想死,其他人也同样不想死。
因为他们还有大量的钱财没花完,要是就这么死了,那么钱财岂不是白白便宜了旁人?
『不行,我必须要回去!』有人咬牙切齿的说道,『必须要回去!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
『对,对!不能待在这了!』
『没错!兵荒马乱的,多待一天就是多一天的风险!』
『我听说城内有地道……』
『闭嘴!就算是有,也轮不到我们……』
关二目光在众人身上略过。这些人都有些钱,而且都是在西海城建设之后,通过汉人和胡人之间的贸易赚到了一些钱。
当然,在场的所有人,不管是关二还是其他的人,都是认为是他们辛辛苦苦,风沙劳碌才赚到了现在的钱,和骠骑没什么关系,和大汉也同样无关。
因此张辽之前查抄胖子安的事情,让他们恐惧了。怎么能对善良的,醇厚的,老实的商人动手呢?这一次动了胖子安,下一次是不是要动到了他们头上?
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就算是自己死了,也是要留给自己的孩子的,怎么能被他人白白抢走?
这难道有什么错么?
众人纷纷议论,越来越是焦虑。
『出了西海城,又能去哪里?』
『去哪里都比西海城好!这里马上要打仗了!』
『就是!汉国之前没来西域的时候,我们也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可是就算现在想要走,也走不了了吧?』
四周都是行商,这些行商因为熟悉西域的情况,所以是以西域为主的,而那些偏向于汉地的商人则是在上一次迁移躲避的时候跟着周边的一些村落的人去了玉门关。
关二叹了口气,『我可以联系一下老德……先找一个地方,避一避风头,若是真安全了,再回来也不迟……』
『谁?』
『哪个色目人?』
『不是听说他死了么?』
关二摇了摇头,『他藏起来了。我们救他出去,换他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给我们。』
老德是色目人。
关二他们是汉人。
但是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是商人。
『要不……要不我们去玉门关罢?』有人有些迟疑的说道,『去汉地,汉地……』
还没等这个人说完,就被其他人给否决了,『汉地?你是傻了还是蠢了?当年我们父辈祖辈为什么逃离了汉地?难道你自己不知道么?汉地那些官儿,若是当年对我们父辈祖辈但凡能够好一点,我们现在也不至于在这里!我不相信胡人,但也不相信汉人!』
『就是!看看西海城里面的那些当官的汉人,不就是和之前汉地里面的官吏一个鸟样子!』
『百姓死几个,死了多少,那些当官的才不会管!只不过是换一个名头而已,之前说是山里面的贼匪做恶,现在西海就说是马贼干得!』
『好了!』关二沉声说道,『愿意留下的留下,愿意走的就走!但是不管是选哪一个,都不能出卖兄弟!若是有人做了叛徒,便是天涯海角都要追杀!』
第2919章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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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寇为患,不仅仅是停留在嘴边,也是一些人确实会去做的事。
大汉三四百年,西域不是一个好地方,却是一个养寇的好地方。
在西域这里,有各种各样的敌人。
有永远也打不完的敌人。
就像是东汉之西羌,似乎永远都是那么多的羌人反叛。
在这样的情况下,当西域重新回归到了大汉的脚下,纳入了骠骑的地盘,其实还是有很多人并不清楚这一次的回归和之前又有什么区别,更不知道斐潜对于西域的态度究竟和之前的皇帝又有什么不同,所以他们很习惯的就按照原先的惯例在运作了。
吕布就是如此。
魏续实际上是吕布的意志的延伸。
或许在他们的心中,一个没有战争的武将,就毫无价值。实际上他们或许也明白,打太久的战争,其实并没有对于国家有什么好处,但是……只要对于他们有好处就行了。
就像是商人。
好商人不是没有,但是当环境恶劣,法规不健全的时候,那些愿意让出利润来,让大家都有好处的商人,往往最终都会被奸商所吞并,劣币驱逐良币,并非只有发生在货币上。
这一类的奸商,往往嘴里又是叫嚣着『无国界』。或者说,对于这一类的商人来说,就是喜欢打破界限,习惯试探红线。
扇动暴乱的整个的过程,其实很简单。
首先要有矛盾。
这一点,并不缺乏。
西海城中,或许当下什么都缺,但是不缺的就是内部矛盾。
各种各样,或是被遮蔽,或是被压制,或是被搁浅,或是被拖延,反正在吕布来了西海城之后,产生出来的各种应该解决,但是一直都没能解决的矛盾。
第二,要有挑起事情的人。
关二不算是好人,因为真正的好人往往都是为难自己,而不是为难旁人。
他是商人,只要有钱赚,什么都好说,什么都可以卖。
魏续也不可能将军资器械统统都变成钱,必须要通过这些商人。
老德来了,胖子安来了,关二也来了……
所以西海城是先有了这些商人,才有了盗卖军械,还是先有盗卖军械,才引来了这些商人?
虽然说张辽在之前清理过一遍,但是主要针对的是西海城和都护府的官吏,对于这些商人并没有动手,但是这些商人依旧心中不安,害怕骠骑大将军来的时候,就是他们的末日。所以关二等人,自然就谋划着要逃跑,先躲起来,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看看后续的情况再说,毕竟他们手中的钱财,都是他们『辛辛苦苦』赚来的,怎么能轻易舍弃?
第三,要有引子。
关二就将目光,盯在了西海城中残余的官吏身上。
这些官吏同样不是什么好人,更谈不上什么冤枉。如果这些官吏平日里面都是按照规矩来,西海城根本就不会有关二这种人的存在。
张辽清理了大都护府和西海城中的一部分的官吏,但是还有一些剩余了下来,并不代表说这些官吏就是清白无暇,而是张辽当时没有那么多的人手可以替代这些人,去做一些基础的工作,也就让这些西海城基层的官吏存留了下来。
那么这些基层的官吏,会觉得是张辽仁慈,放了他们一马,所以因此就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么?
或许有。
但是绝大多数的,依旧会觉得『别说吃你几个烂西瓜,老子在城里吃馆子也不问价……』
或是『老子怎么这么倒霉……』
在观念没有得到彻底改变之前,官吏的思想便是依旧是封建王朝的思维模式。
同时,对于西海城内的普通百姓,能感觉到整体局势的变化,知晓整个大局的走向么?
或许也有。
但是绝大多数的,依旧是没能形成什么完整的思维模式,更多的时候是被情绪所驱动。
西域动荡,西海即将面临危险,这些普通的百姓,他们之所以留在西海城,一方面是因为觉得西海城好歹是个城,有城墙的防御,另外一方面则是不舍得放下好不容易获得的一些资产。
包括但不限于田亩和房产……
他们舍不得,即便是知道危险,知道困难,也只能是忍耐着。
那些动不动就将世界很大想去看看放在嘴边,并且还能去变成实践的,往往都是年轻人,而中年人则是一声不吭,即便是中年人同样也清楚世界很大,但中年人也同时知道房贷很多,孩子很小。
走不了,或是不舍得走的百姓,并不代表说就没有担忧和恐惧,不会感受到痛苦,若是没有波动也就说不得像是死水一样的忍耐下去,但是关二等人的行为,却像是点燃了一些火头,让有些压抑到了极限的百姓也跟着躁动了起来。
如果说这些剩余的西海城官吏,能够有一丁点的主观能动性,能够站在百姓的立场上思考一小会儿,能够真切解决百姓心中的忧心和疑虑,那么一切都会不一样。
只可惜,张辽只是一名杰出的骑兵将领,他不是能够将人心玩弄得如在股掌之间的贾诩。他在领兵出发的时候,考虑的更多只是西海城的兵卒,对于西海城中的民众,他考虑较少。这当然不是说责任在张辽,而是西海城当下已经是一个扭曲的状态,不能用正常的规则去揣测了。
西域联军大举来犯,战争就在眼前,这无疑是形势相当严峻的。在面对这样的情况下,西海城内的市坊一般来说都处于宵禁管辖之内,甚至连白天都不允许民众自由活动。这样的政令,其实百姓也能理解,毕竟是特殊时期,应尽可能减少人员流动和物品传递产生的传播风险。
所以西海城中,是采用静……呸,宵禁管理的,禁止一切非法聚会,也自然禁止店铺买卖,在西海城中的民众所需,都是由里坊的官吏负责领取,然后分发给城中坊内百姓。
这些是不是应有之理?
然后问题就来了。
官吏可以最先搞到粮食配给。
所以官吏上下都能吃好的,甚至还有剩!
然后百姓便是什么都没有……
有时候,官吏会太累了,会忘了,会遗漏了。
这不是很正常么?
封建王朝当中的官吏,有哪一个是尽职尽责为了百姓的?
结果,官吏偷吃的行为,被饥饿的百姓撞了一个正着!
里坊里面的这些官吏,恼羞成怒的大声叱责民众,觉得这些民众无组织无纪律,破坏了宵禁管理,违背了西海城的律法,原本以为这样就能让民众退缩,因为他们之前也不仅仅是遇到眼前这样的一次问题,然后每当他们开始呵斥民众的时候,这些民众就会缩回去,所以里坊的官吏也就习惯性的再一次施展起他们的呵斥大法起来。
不就是吃点喝点,甚至不是龙肝凤胆,只是用来充饥而已,至于这么小题大做么?
可是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次竟然不管用!
原本就紧张和惶恐的情绪,被点燃了……
汉代的普通百姓可以带刀的,也可以拿枪的,但是要将枪头取下来,和木柄两处分置。汉代的民众甚至还可以拥有远程武器,射击动能远远大于1.8焦耳的弓箭!
汉代民间是禁弩和甲。
甲,老百姓根本买不起。
至于弩么……
只有弩才可以让一个普通的民众,也能随时拥有远距离杀死某个人的能力。
弓箭是要练的,一般人练不起。每一天都要为了两餐而努力活着的百姓,是没有多少空闲的时间和金钱来练习弓箭的。
华夏古代为什么要严格管制兵器?
这一点也不难理解,毕竟在古代封建王朝的思维里面,这个天下是谁家的?当然是皇上家的!所以作为一家之主的皇帝,肯定不希望家里下人或者佣人每天拿着武器横着走。毕竟万一有一天,老百姓想不开了,那么原本尊贵无比的皇帝,岂不是变成了服务民众的打工仔了,这如何能行?
当然皇帝重点防着的,并不是那些最底层的百姓,而是那些借着民间的由头,私藏兵甲的地方豪强。
华夏封建王朝的官吏其实是很厉害的,是远远超出了普通百姓的认知范围的,尤其是最顶层的那一部分官吏,他们在面对封建王朝之中出现的社会矛盾集中,财富分化明显,民间矛盾凸显的趋势下,基本上都预见了百姓会有暴动、抗法、起义等恶性事件的发生,所以必然就将具有杀伤性的武器列入了管理与控制的范畴。
比如元朝和清朝。
元律规定,『诸私藏甲全副者,处死;不成副者,笞五十七,徒一年;零散甲片下堪穿系御敌者,笞三十七。枪、若刀、若弩私有十件者,处死;五件以上,杖九十七,徒三年;四件以上,杖七十七,徒二年;不堪使用,笞五十七。弓箭私有十副者,处死;五副以上,杖九十七,徒三年;四副以下,杖七十七,徒二年;不成副,笞五十七』……
清朝则是对于火器的禁令非常的严格,甚至不仅是处理单个人,连家庭和邻居一同都杀,『私铸红衣等大小炮位及抬枪者,不论官员军民人等及铸造匠役,一并处斩,妻子给付功臣之家为奴,家产入官。铸造处所邻右、房主、里长等,俱拟绞监候。』
只不过,即便如此严格禁令,问题依旧在矛盾依旧有……
西海城中,还是有一些普通民众的。就算是西域联军即将到来,张辽组织了两次的民众迁徙,但是对于西海城中,官吏及其家属每天的吃吃喝喝,拉屎拉尿等等,都不可能是自己亲自去获取,亲自去清理的,必然是要有些普通的民众来服务于他们。
在外敌来临的时候,本应该齐心对外的。
这一点,西海城中的官吏清楚,百姓也是清楚。
可问题是,为什么在本来应该越是关键时刻,越是要众志成城,越是艰难时刻,越是要坚定信心,一同携手齐心、全力以赴打赢这场西域联军的战事的时候,却出了问题?
是刁民有意挑衅?
是贱民不服管理?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但是有一点是不可否认的,就是在明明是同样的生死危机面前,相互之间的人心依旧是不能相通的。
谁不想安全?
谁不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
尤其是在战时配给制度之下,普通百姓自家的老人孩子想要吃一点软乎的,根本就没有!
若是大家都没有,那也成。
可偏偏官吏有。
之前还能给点钱,多少搞一些,但是张辽来了之后这些官吏有些害怕了,不敢收钱,怕被举报,所以干脆就脸一横,对于这些百姓呵斥连连,表示什么都没有。
反正收钱这事情,来日方长不是么?
当然,也有可能是官吏觉得这些百姓不懂事,给的钱不到位,看不上。至少也要是翡翠玉石什么的才成,几个铜板有什么?
人就是善忘的,张辽前脚一走,很多人就缓出了一口长气,觉得事情已经结束了,自己也稳了。他们觉得这些刁民怎么敢闹事,却忘了人在饥饿的时候是最可怕的……
纷乱的百姓愤怒的杀死了偷吃的官吏,旋即冲击了其他一些官吏的宅院。
而在这样的纷乱下,关二等人便是趁着乱跑了。
当然,如果说这些官吏能够立刻调配人手进行处理,不管是用什么方式,甚至是铁血的办法,反正是封建社会,说不得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过后也就消停了下来,可问题是西海城中大部分的兵卒都被张辽和韩正带走了,城中剩下的力量本身就不多,在加上这些官吏又有些松懈,没能够反应迅速叫支援,于是第一天一开始只是小规模的混乱,但是随着这样的混乱没有得到及时的制止,第二天就开始慢慢的变成了大规模的混乱。
等第三天的时候,太史慈带着人赶到西海城,城中已经有多处的火头了。
看着城门洞开,街道上血迹斑斑的情形,太史慈怒不可遏。
如今街上已经空无一人,家家闭门,户户落锁,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临近街道的一些大宅院,则是已经门户洞开,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些散落着的各种杂物,还有些血腥味从中传了出来。
太史慈咬着牙。
忽然之间,太史慈骑着的马蹄下咕噜一响,一个黑色的东西被马蹄踢了出去,这个意外似乎也吓了战马一跳,战马人立而起,恢恢叫了两声,方落了下来,喷了两声的响鼻。
此时太史慈才发现方才滚到了战马腹部之下的东西,是个人头。
在远处,街道之上,巷子之中,也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而再远的地方,则是慌忙而来的留守在城中,迟迟才接到了信息的官吏和军校。
『这是怎么回事?!』太史慈怒声问道,『城中因何生乱?!』
留守的文吏斜眼看军校,军校斜眼看文吏,片刻之后便是异口同声,『小人不清楚……』
『不清楚?』太史慈放在刀柄上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那你们清楚什么?』
『乱民,是乱民冲击城内,屠戮无辜……』
太史慈冷笑了一声,『乱民?那么这些民众为何作乱?』
『这个……小的不知道……』文吏和军校深深的将头低下,一声不吭。
『那就说你们都做了一些什么?』太史慈吸了几口气,将情绪稳定下来。
说这个,留守的文官和军校就来劲了。
他们争先恐后的说着自己在骚乱发生的时候做出了多少的贡献,做了多少的努力,保护了多少民众的安全,尤其是防护了西海城中的重要设施没有受到乱民的侵扰等等。
至于在保护的那些民众当中,是不是大部分属于官宦家属,那些守护的重要设施是不是包括他们自己的宅院,那就没有必要细说了。
太史慈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斐潜之前会找他特意说那些话了。
西域的问题,不仅仅是吕布一个人的问题,即便是张辽已经清理过了一遍,依旧是如此。
张辽在,西海城似乎都没问题。
张辽等人一走,西海城里面就出问题。
这算是什么?
留守的文吏和军校害怕么?
既害怕也不害怕。
在他们的内心深处,他们其实知道这么做其实是有问题的,就像是太史慈追问他们的时候,他们的沉默和难看就已经是证明了这一点,对于他们来说,其实也有基础的廉耻心和责任感,但是回避了,就像是回避了太史慈问他们的问题一样。
不清楚。
不知道。
待调查。
等通知。
太史慈默默地看着这些人,这些人低眉顺眼的谦卑的弯着腰站着。
这是在表示敬畏么?
确实是,只不过这些人敬畏的并不是太史慈,而是权柄。
太史慈所代表的权柄。
『你们……』太史慈的目光从他们的身上略过,看向了斑驳血迹的街道,『西海城才建成了几年……』
留守的文吏和军校相互看看,不明就里。
『传令下去,』太史慈懒得再和这些文吏和军校拉扯,『立刻整顿收拾城中骚乱,救火治灾!』
留守军校和文吏大声的应答,然后便是行动了起来。
『将主,为什么不行军法,斩了这些蠹虫?』太史慈身边的心腹问道。
太史慈看着那些似乎忽然之间充满了活力,开始呼呼喝喝的留守文吏和军校,『不急。主公有言,如遇大事,当有静气……这里面有些问题,我还没能完全想明白……先稳定局势,等我想明白了,再慢慢炮制这些人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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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0章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民众是一个非常奇怪的生物,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往往会丧失了个人的理智,只剩下群体的行为,这或许是因为人类上古的时候,就习惯了群居生活,而在那个还没有文字甚至没有语言的年代里面,稍微不合群的举动,或许就会被其他人直接砍杀剁成肉块煮成食物。
在西海城内外,太史慈的兵卒特意展开了阵列。
街道之中残留的那些民众,带着一些惶恐的情绪,探头探脑的看着,不过等到他们当看到有一群人,脑袋上或是斑秃,或是扎着小辫,被汉军押着走过的时候,便是胆子陡然大了起来,涌涌而动,朝着这些人破口大骂,丢着土块石头。
然后这些民众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就好了很多……
太史慈的手段很直接,他没有出具什么告示,也没有全城广播什么口号,甚至连多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拉扯着一些俘虏,在城中晃荡了一圈。
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再加上太史慈的旗帜往城头上一插,兵卒往城墙街道上一站,城中的骚乱,里坊的事态就立刻平息下来。
城中的百姓恢复了原本的活动,只是街道上的狼藉,残垣断壁,烧坏和损毁的器物,沾染上的血迹,似乎还在述说着什么,但是已经没人听了。
而此时此刻,太史慈正在对城中的有闻司的行动组组长刘民大发雷霆,原因就是刘民发现了关二的举动,但是并没有进行阻止。
没有人会喜欢有闻司。
这一点连有闻司自己的人都清楚,但是很多时候,一个城市,一个国家想要安定,也离不开有闻司。
太史慈也同样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没有详细追问究竟为什么有闻司在最初发现了关二的异常,但是没有选择上报,而是等到了太史慈……也不对,是等到了骠骑大将军确定要到西海城之后,才显露了行踪找上门来禀报此事。
当然,表面上的原因,是说太史慈打出了西域都护的旗号,所以有闻司将来就要在新的西域都护之下工作,不能不来拜见上司,而另外深层次的原因么……
太史慈不想问,有闻司的刘民当然也不会说。
人性这个东西,向来不能明说。
『既然城中有关二,』太史慈盯着有闻司的刘民,声音低沉,『必然有关三!李四!你这有闻司究竟行不行?!某可不想在城外迎战,城内却起火!』
刘民苦笑道:『在下也才刚到西域不久……这关二,也是在下近期才发现的,想着说放长线钓鱼……』
『现在结果是鱼跑了。』太史慈打断了刘民的话,『某不想要听什么借口和解释,就问你现在怎么办!』
刘民回禀道:『启禀都护,在下之前跟踪关二之时,发现有两处可疑,一处是关二原本住所斜对面的一处字画摊,帮人写书信,书画摊主事之人,写字之时眼神多环顾左右……另有一处是个包子铺,或为传递消息之处……敢问都护,要不要将这两处的人抓回来?』
太史慈眯着眼,冷声而道,『某方才不是说了么?是问你要怎么办!到了现在,还藏着掖着,是觉得某刀不利乎?』
刘民低头,『在下不敢!在下的意思,那个书画摊子,倒是可以先动手……至于包子铺,还是先盯紧,暂时不动手为宜……都护新至,按照惯例当然是安抚民心为上,这就多少会让这些人松懈……』
西海城,在吕布的治理之下,都几乎成了筛子一般,到处都是眼洞,跟后世的大妈区根本没办法比……
暗桩,奸细,间谍。
这几乎是任何朝代,古今中外都会的手段。
即便是原本城堡当中没有的,也要创造一个木马送进去。
吕布在西海城中豁然而起,吸引了西域众人的时候,就只是吸引来了好人前来?
若不是张辽两次迁徙西海民众,打乱了这些人相互之间的关联和布置,说不得早就出问题了。而太史慈想要接受西域都护,首先要做的就是要面对吕布遗留下来的这个烂摊子。
张辽考虑的主要是军中兵卒,而太史慈需要考虑的就更多了……
太史慈沉默了许久,点头说道:『盯死这两个地方!但是有期限!主公将至,若是到时候,西海有不轨之人……我就先砍了伱的脑袋!』
『唯!在下定会在骠骑前来之时,让城中干净起来!』刘民叩首而道,『还请都护给在下一面令旗,若有急用,可调兵马!』
太史慈从桌案的一侧取了一根令旗,丢在了刘民面前,『三日之内,要有结果!』
……(*`ェ*)……
西海城中,不是所有人都认识字的,西域距离关中太远了,很多前来西域的关中人,难免会在戈壁大漠之中想起家乡的土,院中的人,所以书画摊就有生意。
若是没有这些书画摊子,想要给家中寄信,又不识字,或许就只能鬼画符了。若是家中的人猜对了还好,若是猜错了……
比如画两个人,原本或许的意思是想念家中的妻子,结果妻子一看就哭了,表示这封书信是要『分手』!
因为画的两个火柴棍的爪子,没有勾搭在一起。
有了确定的文字,显然就较少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只不过这几天,书画摊都没有什么生意。
兵荒马乱的,谁顾得上写信?
太史慈来了之后,看着西海城上城下的兵卒值守,西海城中的人才渐渐安定下来,也不再有那么严格的宵禁了,民众都上街活动了,书画摊才重新摆了出来。
摊子才摆出来没多久,就有生意上门。
一人笑嘻嘻的走了过来,甚至还跟认识不认识的人点头打招呼,很是慈眉善目的样子,但是坐下来之后,脸色就变得阴沉了,原本的和善不翼而飞,剩下的都是阴寒。『关二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不许暴露么?!』
书画摊子的摊主,取了纸笔,装模作样的磨墨,目光在周边扫了一圈,『我怎么知道?或许是害怕了,就跑了。我也是他跑了之后,才知道的消息。』
『那要你有什么用?!』那人眼皮一立,三角形的眼中透露着一股凶狠。
书画摊主将笔一放,『姓杨的,是你们要用大爷,不是大爷求着你们!』
两人目光交错,面容虽然不同,但是眼神都是同样的凶狠。
书画摊主每日担惊受怕,早已处在压力崩溃的边缘,此时见到这个杨侃还来威逼,心头自然是一股无名火起。
杨侃嗤笑了一声,将脑袋往前伸了伸,然后手掌在自己脖子上面虚砍了一下,『来啊,你去举报啊,先让骠骑的刀砍了我,然后我一定会在黄泉等着,等着看你的妻儿,死无葬身之地!』
『……』书画摊主沉默了片刻,然后眼皮一翻,『这是你第二次用家人威胁我了。』
杨侃嘿嘿一笑,笑容里面都是残酷的味道,『放心,不会有第三次了。』
两个人都将眼眯了起来,对视片刻之后便是各自将头转开,扫视着周边。
书画摊主低声说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杨侃冷冷的丢下一句话:『打听骠骑到西海的时间,以及日常相关安排。』
书画摊主也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想打听什么就能打听到什么?』
『那是你的事情。』杨侃起身,『打听到什么,什么价格。』
说完,杨侃就走了。
书画摊主沉默了很久,然后随后也有其他的人前来,让其代写书信回家,直至午后,临近黄昏的时候,书画摊主才缓缓的收了布摊,将其收拢成为一个包袱,背在了背上,缓缓回家。
西海城,从无到有,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李儒坐镇其中,表面上风轻云淡,实际上手底下很黑的,等到吕布作为主事的时候,表面上残暴非常,但是谁都清楚只要给钱就没事,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西海城就开始腐烂了。
而西域这一片地方,和交趾那边有些相似,又是长年累月流放各路『英杰』的地方。
这些被大汉排斥在外的人,又有多少会在心中念叨着大汉的好呢?
书画摊主就是这样人,从他记事开始,大汉就没有给他过什么,他和关二一样,自己所有的一切,他的青少年,都和大汉无关。现在突然冒出了一个什么人来,毛毛躁躁的说一声你祖辈是大汉人,所以你现在也就是大汉人,然后指望着书画摊主就能有大汉的归属感了?
真以为说长了华夏的脸,穿着华夏的衣服,说着华夏的语言的,就真的一定是华夏人?
书画摊主一边往家里走,一边默默叹息。
他不认可大汉,但是他发现,只要他在其他汉人面前夸口说一些大汉的好处,然后再鄙视一些西域邦国的坏处,那些淳朴的大汉人就会哦哦哦哈哈哈的接纳他,并且表示就是这样,于是大家就一起笑呵呵的像是好朋友。
当然,如果像是后世,在某国留学,每年可以白白发几万奖学金随便花,又可以住不限电的留学生宿舍,在操场打球可以叫当地学生直接滚蛋,还可以对着老师竖中指老师还会笑呵呵,同时某国妹子看见就想上来缠着要添加通讯号,每晚和不同的妹子回家开彻夜趴体玩多人运动,随便拍几个视频夸某国好某国什么东西最好吃,就有粉丝自发的跪了一地来舔,出门不管做什么都免排队,还可以大声叫某国人滚出某国,警察叔叔一点办法都没有只会谈体量和理解,还可以享受当地高人一等的待遇,丁丁受伤了便是超多医疗专家急急赶来伺候着……
这样也肯定会有人超爱这个国家的,发自肺腑,涕泪横流,大小头都超激动的爱。
如此的待遇,书画摊主一样都没有感受到,那么在西域生活长大的他,怎么可能会爱大汉呢?
拿锤子爱么?
可是当他想起他的父亲在临死的时候,握着他的手,多少有些语无伦次的说着那些无论如何都要落叶归根的话的时候,他又伤心,又疑惑,当一个国家将国民当成是垃圾一样远远的丢开,为什么这垃圾还要眷念这个国家呢?
『嗯嗯嗯,回来了。』书画***惯性的挂着笑容,满脸和蔼的与周边的街坊邻居打招呼,他也同样习惯性的留意周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他甚至有些后悔,没有跟着关二一同逃出西海城,他觉得西海城就像是一个禁锢,一个牢笼,关住了他的身躯,也压抑着他的思想,他非常想要回归西域的戈壁和草原,至少在那些地方,他可以不用遭受杨凯的要挟。
到了家门口,书画摊主长长呼一口气,稳定了一下焦躁的情绪,左右看了看,然后推门,走入进去。房门都没有锁的,一方面是因为锁也不便宜,另外一方面有些没钱的家伙,甚至会盯着有锁的人家,翻墙进去偷窃,因为有锁就代表有什么东西需要锁起来……
书画摊主回手关上了门,然后闩上了门,这才长出一口气,整个人也松懈下来,垂着脑袋往前,然后推开房门,刚走了两步,便是呆呆的停下来。
屋中站了三个穿皂衣的人,在窗边土床上坐着的,便是刘民。
刘民甚至都没有看他,而是在拿着一把小刀,在抠自己的指甲里面的黑泥。
书画摊主微微偏头看看两侧,两个黑衣人已经是一左一右的靠拢过来。
他仰头叹一口气,手中的包袱颓然落地。
……(〒︿〒)……
在太史慈带着前锋部队抵达了西海城没有多久,韩过就带着残损的人马回到了西海城。
见到了太史慈的旗帜在城头飘荡,韩过便不顾一身的尘灰污垢,连忙前来拜见太史慈,结果太史慈当头一句话,并非是指责他枉顾值守,亦或是战损多少,而是说道:『这是张文远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害怕我夺了你二人的兵权么?』
『这……』韩过勉强笑笑,『太史将军言重了。』
太史慈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是你们想要在主公没来之前,多一些军功?为什么?是你们想要,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韩过不说话了。
『那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样一走,西海城就乱了?』太史慈又问。
韩过沉默许久,伸手将腰间的铜印取出,摆放在面前,叩首道:『下官有罪。』
太史慈看着韩过,也沉默下来。
张辽韩过两个人,其实是有商量过的。
张辽可以保证自己不走官僚,不搞形式,但是张辽没办法确认太史慈会不会搞,万一估计错误,就像是张辽原本以为他来一趟就能劝说了吕布改邪归正一样,结果落空了,就很麻烦。所以张辽便是估摸着相差不多的时候,带着人马便是援救军寨去了,然后太史慈便是前来填补空缺,虽然中间略有空档,但是张辽在前,太史慈在后,正常来说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结果没想到出问题了。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就是如此。
西海城,就像是在十字路口,虽然说可以很方便的控制上下左右,但是同样的也让一些人可以往四个方向逃离。这一次逃走的那些家伙,据斥候回报,就是往南方去了。
『西海城,已经烂透了。』太史慈缓缓的说道,『西海大小官吏,皆该杀!』
韩过抬起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是你,还是文远将军,觉得还有一些人可以救?』太史慈看着韩过的表情问道,『看看,这就是你们觉得还有救的那些人做出来的事情!』
太史慈沉声说道,『文远将军和你给他们机会,但是他们在乎这个机会么?你们觉得其中或许有冤屈的,可如今四海城如此境地,哪一个官吏能是毫无责任?』
或许最开始这些西域的官吏,并没有想要贪腐,也是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可是当他们看到上面的人尸位素餐,贪婪成性,然后坚持正直清白的人或是被害,或是被驱逐,剩下的这些官吏自然而然的也就成为了同流合污之辈。
久而久之,便是习惯成自然,即便是张辽来了,杀了一批人之后,依旧不可能得到彻底的变化,甚至还有可能是在背地里缓一口大气,死道友不死贫道,觉得自己侥幸逃脱了罪责,躲过了风暴,现在可以安心了。
忏悔?
不存在的。
官吏这种生物,从来就没有『悔』这一字,不管是后悔,还是忏悔,都不存在。
没看到都是被抓到了才痛哭流涕,没被抓之前都是道貌岸然么?
『算了……之前某要杀魏续,主公还拦着……或许你和文远将军这么做也是对的……具体功过,待主公来了,再行分说罢……现在,先干活!』太史慈挥了挥手,让韩过将铜印收起来。
『主公有吩咐,某也在主公面前允诺,一则以西海百姓为国人,定乡逐之律,固大小邦国;二来重四民而不忘战,用文吏之能而监其权;其三,若某贪腐堕懒,妄逞私欲,便是自缚于主公麾下,以死谢罪!』太史慈指了指门厅上的位置,『韩从事,这三条,你让人去找个匠人,雕刻成牌,悬于其上,以免或忘……』
韩过应了一声。
太史慈忽然笑了笑,『便如主公所言,切莫不教而诛!那么当下就先让他们知道……到了黄泉路上,也要死得明白!告诉他们,若是三日内投案自首,则可减轻其罪!』
第2921章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
西海城中。
太史慈并没有在其他政务上多家纠缠,而是将目光盯上了沙盘,看着西海城周边的地形。
『文远将军是前往这里迎敌?』太史慈指了指沙盘上标明了军寨的位置,问道。
韩过点了点头说道:『我先出发的,然后文远将军应该是过了两天才动身,算算时间,现在差不多应该回来了……』
太史慈皱着眉头,『文远就这么过去,没担心埋伏?』
韩过应答道:『确实有埋伏,大概在这一片的位置……文远将军是绕过去的……』
太史慈闻言都愣了一下,『绕过去?』
既然是埋伏了,自然需要多观察敌军动向,若是就这么容易被敌军绕过去,那还叫一个屁的埋伏?
韩过点头说道:『西域联军多为普通牧民。』
『精锐呢?』太史慈指了指军寨说道,『都在这里?』
韩过点了点头。
太史慈都笑了,『这还真是……好吧,暂且不论文远那边,你上前来,先说一下和乌孙怎么打的……这些乌孙人有多少,实力如何?』
韩过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了沙盘前面,开始了他对于乌孙的战事复盘。
乌孙人,因为偏离西域主要区域,或者说距离西海城太远了,以至于一直都没有得到相应的经验教训。这也很正常,就像是乡野里面的农夫在想象皇帝一定是在用金扁担一样,因为那已经是那农夫所能想象到的极限了。
乌孙人所能想象到的极限,估计就是高顺之前展示出来的力量和兵马……
这一点不难判断。
否则乌孙人就不敢二次出动了。
『在主公来西海之前,先解决了乌孙!』太史慈沉声说道,『你用五百骑夜袭了乌孙,等到天明的时候这些人肯定会发现你人数不足的情况,所以……』
韩过看着太史慈,『在下再带五百人前去诱敌?趁着乌孙人不知道将军已经到了此处……不过要引他们到何处为好?』
太史慈点了点头,『就到城下如何?』
韩过说道:『城下?那么城中……』
太史慈微笑不语。
韩过点头说道:『属下领命!』
韩过并没有说什么自己才刚回来,需要休息洗漱吃顿好的才能走什么的,而是二话不说就叫来了原本跟着他的几名文吏,将太史慈交待他的事情当着太史慈又传达给了这两三个人,然后才对太史慈拱了拱手,便是离开。
太史慈对那几个文吏点了点头,认了一下脸,便是什么都没有说。
那两三名文吏也同样没有多说什么话,行了一礼之后便是按照韩过说的事项去办了。
韩过前脚退了下去,准备出发,而刘民便是后脚进来,向太史慈禀报道:『启禀都护,贼子招供了……』
『招了些什么?』太史慈问道。
刘民回答道,『启禀都护,他原名庞敬,谯国人士。其祖曾为辽东都尉,因受奸人……』
太史慈皱眉摆手,『这些详细过往,你后续补充就是,现在关键是西海城还有什么其他奸细,其后又有何人?』
刘民将后续那些都吞到了肚子里面,然后捡起重要的说道,『其招供说,上线为一杨氏子,名侃,自称为曹丞相之下校事郎……』
『校事郎?!』太史慈瞪圆了眼,『好哈,这手都伸到了西域来!此人没提什么要求就交待了?』
『他提了一条,就是救其家眷,其家眷在杨氏子手中。』刘民回答道,『属下就先答应了。』
『还有什么?』
『他说他因为家眷在杨氏子手中的原因,所以他去过杨氏子的院落,怀疑那个院子在挖地道……』刘民沉声说道,『因为他看见院中有一些新土……只是不知道地道情况,以及通往什么地方……』
『好,好!这西海城,都已经到处都是老鼠洞了!』太史慈大笑。
太史慈站起身,转了两圈,『既然是校事郎,想必知晓用间之法,现在抓了此人,若是耽搁必然被其知晓……今日夜间,调配人手,立即将其缉捕,休让其走脱!』
『唯!属下已经抽调好了最精锐的人手,一定会抓其就案!』刘民应下。
太史慈又问道:『此外,其他可疑之处也要盯紧!某怀疑这西海城中,还有不少其他地方的人!这地道,说不得不止一处!』
刘民拱手说道,『属下知道地道之时后,便是调集了西海城图舆,查看里坊院落布置情况……西海城中,若是开挖地道,必然较为靠近城墙,否则难度上升,也容易被发现。并且还有有足够地方挖掘,出入的人又不能太多……』
『直接说结果!』太史慈皱眉说道。
『唯。』刘民上前两步,到了沙盘边上,指着西海城的轮廓说道,『在城西和城北,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一共三处最有可能,都是院中大小合适,并且平日里面少有人进出……』
太史慈看了一眼刘民,点了点头。整体看起来,刘民还算是有点本事,所以太史慈说道:『你有没有什么计划?缺多少人手?』
刘民说道:『虽说属下大体怀疑这三处地方,但是也不能排除有没有漏网之鱼,但是只要一被惊动,这鱼必定是要跑!故而请将军加大对于城外四野巡查,城外十里之内,但有林木灌木等地多派斥候监视……』
『可!』太史慈点了点头说道,『我派一队兵马于你,城中抓捕由你来安排!好好做,别丢了有闻司的颜面!』
刘民拜倒,叩首有声。
这事情说简单,其实也简单,说复杂,自然是很复杂。
吕布就不提了,就算是张辽前来,就算是刘民去查去抓,都无法做一些什么。因为张辽的人手不够,只有太史慈当下带来了足够的人手,并且这些人都不可能和西域的当地人有什么关联的时候,才有办法对于西海城内的奸细进行彻底的围剿。
夜晚很快就降临了,夜幕下的西海城,一片寂静。
一队骑兵行进在西海城中的主要街道上,马蹄声踢踢踏踏,在寂静的夜色当中传递得很远。
而在这马蹄声的掩护之下,一些人影在黑暗之中显现出来,按照之前规划好的线路,摸向三个最有嫌疑的院落。
刘民则是在被供出来的那个杨氏子的院落之外,目光炯炯。
这个院落有两进,内外院子由中间院门分开。或许也正是内外分开,才有空间来挖地道。外院有正厅正房和四间厢房,此时都是一片漆黑。
刘民看见在院落前后的人手都已经就位,便是伸手一挥,顿时有人悄无声息的翻墙而进,过了片刻之后,像是在外门的枢纽上灌了些油下去,然后近乎于无声的去掉了门闩,拉开了院门。
外院之中,有淡淡的血腥味飘荡。
刘民瞄了一眼,院中暗角之处,倒了一人,似乎还没有完全气绝,只不过被压着,不仅是手脚都不能动,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刘民观察着,在外院之中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也很正常,毕竟外院大多数时候都要用来会见外客,即便是平日里面较少有什么往来,但是将地道放在外院,无疑是会增加许多的风险,所以基本上都会设置在内院。
就在刘民的手下从外院摸向内院的时候,忽然有几声清脆的铃铛响起,在一片静谧之中分外刺耳!
原来在内院阴暗之处,有人将涂黑的铃铛系在了绳索上,只要推门扯动了绳索,便是立刻作响!
随着铃铛响声,在内院一处房间窗户之处,便是有人影一闪,旋即消失。
『休走!』见隐匿被破,刘民顿时大喝一声,伸手一指,『破门!』
这暗中设的铃铛,也证明了院中必然有鬼!
一人便是直接一脚飞起,直接踹向那屋的木门,随着一声响,那人却闷哼了一声,不仅是没能将门踹开,反倒是像是弄伤了自己。
旋即听到房门里面似乎响起了些呼喝之声,然后便是有些翻箱倒柜的声音传出。
刘民脸色一变,『进窗!破门!』
有人立刻砸开窗户,却发现里面竟然用书架挡着,便是有人上手用力推拉。
而房门之处,也有壮汉持铁椎上前,转眼就将房门的木板敲得七零八碎,上去用脚一阵乱蹬,里面堆积的书架衣柜也被壮汉推开。
等刘民等人进去的时候,就听到房间深处啪嗒一声有什么声音传来,循声便是找到了在角落之处被盖上的木板。才掀开木板,便是有人持枪往上一捅,差点扎中掀开木板的那个人。
掀开木板的人往边上一退,一人持弓就是对着地洞的人影晃动之处射出一箭!
弓弦响,人惨叫,旋即便是有人团身扑下,呼喝之间便是喊道:『拿下了!还有人往前跑了!』
又有一人打着火把跳了下去,刘民也取了一根火把,跳下去看了一眼,只见地下被挖开一个半大的斗室,在角落之处有一个洞口,延伸到了黑暗之处。洞口不大,但是可以近乎直立而走。
刘民判断了一下洞口的方向,冷哼了一声。
西海城靠近西面的城墙,之处有一间不是很起眼的低矮民房。在民房之内,摆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几只老鼠吱吱叫着,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死死的盯着某个方向。
地面上一块木板突然被顶起,露出一个洞口,一个黑影冒了出来。
那几只老鼠顿时吓得四散逃窜。
黑影来不及观察周围,便是慌慌张张的钻出来,没有立刻拉开房门逃跑,而是抓过在一旁的一根粗木棍,然后支撑在一个石磨碾子下面,肩膀用力往前一顶,就见那个石磨碾子缓缓滚动到了洞口的木板之上,压得木板咯吱作响。
洞口之类传来了人声,有些光火在木板间隙当中闪动,旋即有人似乎在推那块木板,但是完全推不动,只听到低下闷闷的传来一些骂声……
黑影这才喘息了几下,奔到了一个小柜子之前,将里面杂乱的器物统统丢了出去,掀起柜子底下的隔板,然后将暗藏的一个包裹提了出来,背在了身后,然后站在房门之处听了几息,便拉开了门闩,往外就逃。
房屋外面是个狭长的小巷,那人急急顺着周边高低落错的阴影往前奔,走出去不远忽然身形一顿,似乎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刚想要回头,却已经晚了。周围两个黑影已经猛地扑上来,将他撞倒在地,然后死死压在地面上,旋即有更多的人冲上来,压手的压手,压脚的压脚,还有人一脚踩在了他的脸上,使得他叫都叫不出来,咳咳有声,连呼吸都几难……
……_(:з”∠)_……
西域这种地方,雨少,干旱,土地表层多是黄土结构,很适合挖洞。就像是坎儿井,只要维护得好,千年风霜也不会崩塌。
问题是坎儿井这种洞是有益的,而其他的洞么……
若不是西海城建成的时间并不长,说不得再过上几年,西海城内大大小小的洞都能勾连起来打地道战了!
太史慈给刘民下令,让他彻底清查城中『鼠患』,却没想到抓出来的老鼠不止一窝!
就在刘民带着人抓捕杨氏子的时候,在城外的游弋的斥候夜不收等人,也抓到了不少被惊动而向外逃跑的钻地土拨鼠!
当太史慈接到了手下的汇报之后,简直不知道是应该生气,还是发笑。若是以此来作为比较的话,关二那些人还算是好的了,而这些平日里面隐藏着的土拨鼠,若是真的有一日西海城被围,到时候怎么破了城防恐怕都不清楚!
在这个时候,太史慈便是越发的体会到了骠骑大将军斐潜所言的那些西域之中的不易之处。
这里没有朋友,全数都是敌人。
即便是匍匐在了脚下的,也依旧是在挖汉家的墙角。
靠着杀来统治西域么?
三四百年的大汉王朝,一代又一代的西域都护,将杀掉的西域人若是全数都堆叠起来,恐怕比天山都高!灭掉的西域邦国至少有十个,屠灭的王族几十个,小部落什么的更是数不胜数。大汉强盛之时,杀气不可谓不重,然后杀出来了什么?
历史上不仅是汉代杀气重,唐代对于西域杀气也不小。在唐朝对于西域的控制之时,千里无人区不是说笑话的,但凡是在唐朝对外战役上报捷书当中有一个『破』字的,那么对方基本上的下场就是血流成河,京观如山。
只有一开始没见血就降的,才会让唐朝当中那些嗜杀的将领,舔着嘴唇,深深的遗憾而叹……
可这样杀了几百年,华夏人和西域胡人相互搏杀,死在了这一片的土地上不知道多少,然后西域就真的完全是归附了华夏么?
直至后世的西域之中,依旧还有一小部分西域人吃着华夏供应的蔬菜,用着华夏制造的物品,穿着华夏制作出来的衣服,然后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念叨着什么阿啦啦啦,觉得西域永远就是西域,和华夏无关。
这和阿三那一片的地盘,完全不一样。
阿三那边有杀人么?
当然有,要不然阿三土著也不会沦落到最低等的级别,到了后世也不能翻身,但是在阿三地盘上,除了杀人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就是宗教的体系,精神上的压制,才有了后世阿三所谓不抵抗的法门,以及即便是离开了阿三地盘也一时改不了的下等人自觉性……
暴力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美,但是华夏不应该只有暴力之美。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一夜的喧嚣即将过去。
大小老鼠被抓的抓,杀的杀,侥幸未死的则是痛苦不堪,在说与不说之间挣扎。
西海城的普通百姓茫然的睁开眼,很多人甚至不知道昨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对于他们来说,一代人都太远了,他们只能考虑眼前的事。
有人说,『一代人只能干一代人的事。』
粗听,似乎很有道理,但是……
实际上对于这句话,感慨最深的,莫过于李浆糊和光头强。有意思的是,这二人还以这句话来嘲笑他人,觉得他们的这句话才是金玉良言,是认清现实,是做好眼前。
往好了想,说这句话叫做暮气深沉,多想一想,说这句话的就是心怀鬼胎了。
因为这句话隐藏的含义,就是『你这代,不成了』,『等死罢,下辈子再说』,『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关键是还有些人跟在后面,是是是,对对对。
幸好,华夏也还有另外一句话,『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也幸好,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都去相信所谓『一代人』的鬼话。
更多人的是谨慎当下,着眼未来。
如此方有华夏传承,绵延不绝。
就像是西域这里一样,太史慈必须考虑西域的未来,因为他从斐潜那边接过了这一份西域都护的责任,而不是只做好眼前的这点事情,干好这一代就完事。
杀这些土拨鼠和贼人,自然是不能留情,也不是多复杂,但是在杀了之后应该做什么,做好几年之后,几十年后,百年后的规划,这才是太史慈认为自己和吕布之间最大的不同。太史慈觉得,如果自己像是吕布一样,只是杀,杀完了什么都不管,那么必然会变成第二个吕布,西域也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太阳升起,华光万道,映照在西海城上,将昨夜之中的那些阴影鬼蜮,驱散得干干净净。
太史慈考虑了很长时间,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了一些的思路,但是也仅仅是思路而已,还没有形成具体的策略,所以他准备等斐潜到了西海之后,再好好找斐潜请教一二,不过在商议西域后续的治理细则,统御方法之前,太史慈决定先要搞死那些乌孙人,让西海城少一面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