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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月猴年     诡三国txt下载     诡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34章都过去了

    魏延,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争议颇多的人物。

    虽然最终魏延的死,多少有些争议,甚至有些搞笑的成分,但是整体上来看,魏延的个性最终导致了其悲剧,便是一个基本上可以确定的事实。

    魏延站在坞堡之前,微微仰头,一手下垂搭在自己身侧的战刀之上。战刀刀鞘屯口之处的雕刻的睚眦头像,在阳光照耀之下露出了两颗尖牙。

    不知贵客何来?小子这厢有礼了!老苍头退下之后,过了片刻便是有一个年轻,多少有些稚嫩的声音在坞堡墙上响起,然后一个小小的脑袋露了出来,家父外出,不在堡内,慢待贵客,还望海涵……

    魏延皱了皱眉头,不在?不知何时方归?

    小子不知……坞堡之上的半大小子说道,堡内几近无粮,家父外出采买,不知何时方归……

    这样啊……魏延想了想,片刻之后,便说道,某下次再来罢……可有些水?要烧开的,多少取些来……

    贵客稍候……

    半大小子缩回了脑袋去,然后过了一会儿便让人吊着些水葫芦下来。

    魏延让人上去接了,也顺便绑了个钱袋子上去,来得匆忙,未备拜礼,些许钱财,报汝之水也!今日未能得见杨兄,甚为憾也,便待下次有缘再会罢!

    既然杨仪不在坞堡之内,魏延也没兴致去和一个小毛头问答什么,便重新返回。只剩下了一个半大小子在坞堡之中,除非是很熟的人,否则正常来说也不敢开门。而留在外面等就更没有什么意思了,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魏延北上江陵,除了亲眼看一下江陵的情况之外,自然也带了一些个人的目的。

    如今江陵周边,荆州南郡,基本上来说等于是残废了,如果说魏延带了大部队来,或许可以顺便占个空城什么的,但是现在仅凭当下的两三条船,几十号人想要说占据江陵城,怕不是不知道死是怎么写的……

    即便是没有瘟疫,江陵城上下是几十个人能防御得过来的?

    没有民夫协助,更没有投降的原江陵兵卒,即便是魏延真的坐在了江陵城当中的府衙废墟上,插上旗帜,宣称自己占领了江陵,是荆州南郡之主,又有什么用?

    更何况若是亮出旗号来,就代表着要承担起恢复江陵城周边秩序的责任,否则不仅是毫无益处,还有可能会败坏骠骑声名,所以现在魏延也就只能说重新走水路,退回夷道去。等川蜀的兵卒陆陆续续的跟上来,先将巴东接收稳妥了,再考虑江陵的问题。

    心愿了了?走出了一段路之后,甘宁在一旁突然问道。

    魏延歪着头,然后点了点头,算是罢!

    讲讲?甘宁挤眉弄眼的,显然很有兴趣。

    讲什么?没什么好讲的,就是拜访一下故友……魏延头扭到了一旁。

    甘宁哈哈一笑,然后窜到了魏延头扭过去的那边,某不信!

    魏延看了甘宁一眼,笑了笑,说道:回去再说罢!

    ……(¬-¬)……

    舟船顺水缓缓而下,水花拍打在船帮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忽然之间,甘宁从船只的一侧哗啦一声冒出头来,像是动物一样左右甩了甩头上的水,然后一抬胳膊,将一条硕大的鱼丢到了甲板上,小的们,且抓住了!

    两三名兵卒连忙上前去抓按,否则大鱼蹦跳几下,还真有可能重新蹦回水中去。

    甘宁手脚麻利的翻上了船只,满不在乎露着三条腿晃荡着,然后随意披上了一件布袍,任凭散乱的头发湿哒哒的贴在脑袋和肩膀上。

    这年头可是没有什么泳衣泳帽一说……

    魏延哈哈一笑,伸出拇指夸奖道,兴霸这水性,果真了得!

    甘宁大笑,旋即取过了短刃,经坐在船只甲板上当场料理起大鱼来,鱼脍,春用葱,秋用芥!今日正寻得一芥,当食此脍!哈哈!

    魏延略微皱了皱眉。

    长久以来,在骠骑之下,许多卫生习惯都已经成为了定式,吃熟的食物,喝烧开的水,再加上干净整洁的营地,使得包括魏延在内的许多骠骑兵卒,基本上都能保持一个较为健康的状态,对于一些疾病,自然也有一定的抵抗免疫能力。

    然而鱼生这种东西……

    似乎看出了魏延的拒绝,甘宁这种人来疯的性格顿时就呼噜起来,呦呵呵呵,莫非文长不敢食脍不成?啊?哈哈哈……吉甫燕喜,既多受祉。来归自镐,我行永久。饮御诸友,炰鳖脍鲤。侯谁在矣?啊……这个,魏氏文长……

    魏延摇头说道:某也不是不敢,只不过……骠骑军令,行军在外,一律熟水熟食,违者则罚……

    甘宁愣了一下,转头过来问道:真的?你莫要哄我……骠骑……连这个都管?

    魏延点了点头。

    嚄!甘宁瞪圆了眼,看了看魏延,又看了看杀了一半的鱼,嗯,反正我现在还不算是……所以……这鱼啊,就是要食脍……要不然……嗯?!

    嗯……甘宁手中的动作一顿,忽然口风一转,算了,还是烤着吃罢!

    魏延斜眼过去,正好看见甘宁从鱼肚子里似乎掏出了一截什么,连带着清理出来的鱼肚子肠子什么的,统统丢到了江水之中。

    不吃鱼脍,甘宁也就懒得自己片鱼了,将剩下的事情丢给了手下,走到了魏延身边坐下,对了,你还没有说为什么去哪个杨氏坞堡撒……

    魏延则是问道:你先说说刚才在鱼肚子里发现了什么?

    嗯?甘宁摆摆手,没什么……哪有什么……

    手指还是脚趾?魏延问道。

    手……甘宁下意识的说道,呃?你看到了?那,那……那个鱼你还吃么?要不我再去抓一条?

    魏延摆摆手,不用,烤熟了就成……人活着吃鱼,死了便被鱼吃……很公平……当年啊,就是因为和这个事情差不多……

    什么?也是手指头?甘宁问道。

    不是手指,但也差不多……魏延摇头说道,当年某还是门下督的时候,曾有水贼作乱……某领了兵卒,沿着水路追到了其巢穴之中,尽数清剿之后,便将贼人枭首带回,结果当时走的匆忙,竟忘了带些石灰……

    然后天气炎热,这人头置于船舱之中,便多有腐烂……魏延说道,后来有兵卒说可以至于水中,便可减缓,于是我就将那些人头绑了,放到了水里……

    嗨!甘宁一拍巴掌,那完了!

    魏延哈哈一笑,点了点头,水中确实腐烂得较慢,但是也招来了许多鱼虾……结果到了江陵城下捞上来一看,基本上都被啃得稀烂……

    然后呢?甘宁追问道。

    然后?魏延冷笑了一声,然后便是不认啊!便说此等腐朽首级,根本就不是贼人的!还说不知某发何处棺木所得!某乃何人?可会行此下作之事?!

    竟有此事!甘宁怒声道,文长何不早说!要某就杀进坞堡之中,且论一个曲直!

    魏延摆摆手,后来想想,这杨氏子也不算是什么错,毕竟首级腐朽,难以鉴认,要是在某军中,兵卒取了腐朽之首来记功,某多少也会疑心询问一二……只不过这个杨氏子嘴太臭了,喋喋不休,折损于某……某当时也是气盛,便当场扯其冠而殴之……

    打得好!甘宁挥舞着拳头,若某遇此事,亦殴之!

    魏延哈哈大笑,算了,都过去了……

    甘宁点了点头,都过去了!然后心中接了一句,才怪。要不然你个魏文长也不会特意跑到江陵来了……

    ……┐(?~?)┌……

    襄阳城。

    蔡府别院。

    蔡瑁坐在厅堂之内,脸色平稳。

    杨仪则是在下首,虽说是低着头,却忍不住目光微微向上飘移,然后很快又收回来……

    威公……蔡瑁的神色。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想他这样的人,原本就是属于不轻易动声色之辈,现如今经过了荆州大变之后,更是越发的沉稳,此次江陵之战,多是不易啊……

    杨仪微微欠身,不敢当令君赞……

    汝家居江陵,江东贼来,便是首当其冲……蔡瑁缓缓的说道,汝斡旋于贼中,得保乡老,定是艰险……如某所料不差,威公此次,家中恐怕是……折损颇多罢?

    杨仪俯首说道:令君所言甚是。所幸江东之贼,直索钱粮,未害族人,故幸得全也……

    蔡瑁点了点头,难得啊,如此,杨氏上下,也算是逃得大难,必有后福是也。蔡瑁轻轻在桌案上拍了拍,似乎是表示赞叹,亦或是什么其他的情绪,然后才继续说道,可惜……如今襄阳亦遭战损,民不聊生,百废待兴,否则威公所困,易之尔……

    杨仪眉毛一挑,令君这是……疑某不成?

    蔡瑁面色毫无变化,威公说笑了……以威公为人,某怎会见疑?只是某家仓廪,三征三调之下,亦是空空荡荡……这样,既然威公今日求于某处,某自然不可坐视,便是饿了自家之人,也要让威公饱餐……某这就开张凭条,威公可至蔡洲自取就是……

    不必了!杨仪站了起来,怒声说道,昔日闻蔡氏多有厨名,今日得见,果然不虚!某家中尚有节余,便不劳令君破费了!告辞!

    蔡瑁也不生气,微微点头,既然威公如此说辞,某也就放心了……威公慢走,某腿有疾,不良于行,便不远送了,恕罪,恕罪……

    杨仪哼了一声,甩袖子就往外走。

    见杨仪走后,张允从后堂转了出来。这小子,脾气倒是不小……

    张允自负伤从江陵一路逃回来之后,手下兵卒也是丟了一个干净,原本像是张允这样的失土之将,是要被问责的,但是么,眼下荆北又是十分的微妙……

    曹操夏侯惇自然不会去管原本刘表手下将领究竟是有没有尽职,而刘琮现在自保不暇,也没有心思更没有力量去惩处张允,所以张允便安然无事了,浑然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什么失土失职一般。

    方才威公所言……蔡瑁看了看张允,可是当真?

    张允连连摇头,怎有此事?!若是其真有良策,某岂会不听?!如今见江东兵退,便是托言邀功,真乃小人也!幸得蔡兄洞察明鉴,方不为其所蒙蔽……

    蔡瑁笑了笑,是么?

    便是如此!张允说的斩钉截铁,然后看了一眼蔡瑁,又转了转眼珠,更何况江东兵残暴无比,荼毒江陵,此乃众所皆知之事……某听闻江陵左近,城内城外,简直是十不存一啊……而此人于江陵之侧,竟然可保其身,安有折损?!其可怪也欤!

    蔡瑁又是笑了笑,点了点头,此理,正也。

    蔡瑁几乎可以肯定当时张允绝对是没有听从杨仪的计策,所以被搞得狼狈不堪,但是这个事情么,蔡瑁不想要深究下去。因为对于蔡瑁来说,替杨仪出头,并没有什么好处。杨仪只会认为这个事情是他本来就应得的,并不会因此就对于蔡瑁感激涕零,献出忠心。

    相反,张允现在所能依靠的,便是蔡瑁而已。毕竟张允和刘表有些亲戚关系,即便是投靠了曹操系列,曹操等人也不会真心重用……

    因此蔡瑁特意先叫了张允来,然后再传杨仪,就是为了摆明了施恩于张允,让张允死心塌地的跟着蔡瑁走。

    故而……蔡瑁拈着胡须,知道应如何做了?

    杨仪在蔡瑁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定然会愤懑得有所怨言,要是让张允和杨仪争论当时在江东兵来袭之时究竟是谁对谁错,张允显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所以只需要抓住一条,反正江东兵占据了江陵一段时间,不管是杨仪虚与委蛇也好,还是拖延迷惑也罢,反正江东兵没对杨氏动手……

    至于究竟是因为什么没动手,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结果足以让人怀疑杨氏上下是不是和江东做了什么交易,甚至可能是出卖了荆州的利益,做了荆州人的叛徒,所以才能从江东人的魔爪之下存活。

    张允会意,点了点头,某知晓了,这就去办!

    蔡瑁微微点头。

    若是方才杨仪不嘴臭,骂蔡瑁原本的厨名是假的,蔡瑁也不会反过来去搞杨仪。杨仪若是将态度低一些,然后也不说什么江陵的是非功过,只是说自己逃进山中,等江东兵退了才返回家中云云,让蔡瑁看在同乡情谊之上,多少支援一把,高高捧一捧蔡瑁,给蔡瑁在荆州好好宣扬一下名声什么的……

    按照士族之间的规则,杨仪若真的这么做了,也就表示他欠蔡氏一个大人情,将来要是蔡氏找上们来,杨仪是要还这个人情的。

    可偏偏杨仪只想着讨回自己应得的那一份。

    要表明自己应该得到一些什么,杨仪就必须证明自己做了一些什么,因此杨仪就非常认真的和蔡瑁说江陵失守,究竟是怎样,他自己是怎么献策的,张允又是如何说的,然后最后张允怎么做的,他杨氏上下又是怎样做的……

    反正杨仪表示,他不仅是没有过错,反而在江东兵前来的时候维护了不少的荆州人,多少保留了一些荆州南郡的元气,甚是有功……

    即便是这些事情都是真的,又能如何?

    有功,对谁有功?

    刘表么?刘表已经死了。

    刘琮么?刘琮已经降了。

    然后是曹操?意思是想要和蔡瑁来争功?

    搞得好像是荆州上下,唯有杨仪一人殚精竭虑,周旋于敌,庇护乡野一般。

    这就只能让蔡瑁表示呵呵了。

    若全数都是杨仪这个下属的功劳,那么让领导的脸往哪里放?

    于是乎,就像是风一样,杨仪在江陵城,是如何在江东人面前卑躬屈膝,苟延残喘,然后又被江东人所遗弃的言论就传遍了襄阳城……

    为什么江陵那么多人都死了,杨氏上下还活着?

    这不就是明摆着的事实么!

    然后便是曹军都以为是真的,派人去抓捕杨仪,怀疑杨仪是江东派遣前来的奸细……

    杨仪慌乱之下,便是急急而逃,好不容易逃回了江陵,便是听闻自家孩子说什么有故友来访……

    杨仪之子还小,对于一些事情判断能力自然差了一些,而杨仪一听,便是色变,再看到魏延留下的名刺和钱袋,便是勃然大怒,将魏延留下的金银扔了一地,竖子辱某乎!些许饮水,直甚钱财?!留此金银,便是讽某贪取财货!该死,该死!汝竟然收之,目中可有为父?!啊?!

    将儿子收拾了一顿之后,杨仪愤恨稍微消了一些,左右寻思之下,最终只能是卷了铺盖,携带细软,带着老小奔江东而去,算是坐实了之前襄阳之中的传言……

第2135章侧面战场

    太兴四年,秋。

    交州境内。

    天色晴朗,空气安静又显得沉闷,白云微微飘动着,不知道是想要逃离,亦或只是纯粹的不愿意沾染到血色……

    崎岖的山道蔓延,远远的消失在山麓的密林里,这是一条被大军开辟出来的山道。原本的形状如何,已是不可考,反正现在已经变成了刘备等人通过所需的形状。

    在山道前方的坡地间,兵卒列队齐整,战刀握在手中,长枪斜指前方。红黑色的旗帜高高举起,阵线一字排开。

    刘备仰着头,似乎是看着红黑色的大汉战旗,也似乎是看着明媚的天空。

    在远处,似乎传来了一些震动和嘈杂,交州兵正在赶来。

    这里是交州了。

    在面对刘备等人的侵袭之下,交州士燮等人发现山林并不能成为刘备的阻碍的时候,发现原本他们以为万无一失的鬼门关轻易被攻下的时候,士燮一家子才猛然间醒悟过来,他们以为厚重的盔甲,实际上宛如纸糊的一般。

    撬开鬼门关,只是进入交州的第一步,而站稳脚,却需要从士燮手中敲下两三座城池,构建出一个属于刘备自己的基地来,毕竟从川蜀运输粮草等物资,耗费大不说,还很慢,万一有个什么后续跟不上的问题,立刻就是gg思密达。

    相比较于在鬼门关之处,士燮等人带着交州兵的抵抗更加强烈了,也更加顽强,因为即便是士燮再愚钝,都明白若是让刘备等人扎下根来,自家就迟早玩完……

    然而士燮忘了一件事情,他的手下能力,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强。

    现在,刘备的这个目标,基本上来说已经接近于达成了。

    只需要做好最后的这一个环节……

    当然,刘备和士燮之间的战斗,相对于在中原的各种大战来说,在兵卒的数量和战斗的激烈上,远远都逊色于中原的战场,甚至在一些吹毛求疵的人士眼中,交州这样的战役有什么意思?双方加起来没个五万十万的,还好意思出来秀?

    只不过,对于刘备来说,当下的交州战场已经是非常大的场面了……

    当年黄巾之战,刘备三兄弟初上战场,别管后续吹嘘得如何进进出出,换个姿势再来一次云云,实际上明白人都清楚,就刘备那么几条刀枪,是无法在正面战场直接和张角三兄弟对抗的,所以刘备兄弟三人也就是挂着卢植弟子的名义,打打酱油,敲敲边鼓什么的,若说是千万人马之中取张角首级么,那是后世真三国才干的事情。

    后来酸枣讨董联盟也是如此,酸枣会盟的消息传到高唐,然后刘备兴冲冲的待着人,风尘仆仆的赶到的时候,show场已经结束了,各人各自回家,刘备啥也没捞到,温酒斩华雄那是罗老先生的锅……

    至于后来,徐州,小沛,新野等等,基本上来说便是屁股刚坐热,裤子才脱下来,便是被人哄走了,到了后面进攻川蜀,也是多少收到刘琦等人的制约,像是现在这样,单独统领一路,完全自主的攻伐一州之地,还是刘备的第一次。

    第一次总是能让人刻骨铭心……

    刘备三兄弟之下的兵卒,如今已经上万,但是成分么比较复杂,一部分是原先刘备的那些老兵,另外一分部分则是在川蜀新招募的为了吃兵粮而入伍的新兵卒,再有就是在建宁一带地方土著支援的人手,剩下的便是基本上不考虑什么战斗力的辅助民夫和沿途收罗来的交州土著了。

    要说这些人都可以在短时间内,被关羽和张飞训练成为一个合格的兵卒,无疑是痴人说梦,但是让合适的兵卒出现在合适的位置,就是刘备等人最为重要的指挥技能体现了。

    交州,丘陵众多,并且和中原地区的丘陵形态完全不同。越是靠近士燮等人老巢的地方,地形便是越发的怪异,甚至有那种一片还算是平坦的地面上突兀的冒出两三根大号竹笋山体的奇怪地形,还有那种到处都是山洞的山体……

    这样的地形,让刘备等人啧啧称奇。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如此奇特的地形之下,刘备等人习惯的关西作战模式,就不得不转变成为了以张飞山地包抄后路,关羽正面破袭,然后刘备和糜竺等人打阵地的体系结构,同时选择进攻交州的城池,也是围城打援,而不是围三阙一,亦或是围死猛攻。

    这一次,便是刘备埋伏着,准备伏击前来支援的交州兵卒。

    有时候刘备甚至期盼着,会不会是士燮亲自带领兵卒前来,然后就可以最快速度的拿下交州了。只可惜这只能是想一想而已,毕竟士燮的出台费并不是当下刘备所能付得起的,所以这一次来的依旧不是士燮。

    说起来,刘备在战场之上搏杀,陆陆续续的,也有十余年的时间了,即便是刘备内心当中极度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面对体力开始下降,不复当年巅峰状态的局面。甚至刘备隐隐有一种感觉,就是这一次的交州之战,即便是最终打下了交趾,他也未必能够机会再返回中原了……

    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打断了刘备的思绪。

    鼓声轰鸣而起!

    在交州兵卒的错愕之中,刘备带领的弓箭手已经射出了第一轮的箭矢!

    面对着来袭的箭雨,由于交州兵卒行进的队列狭长,因此仓促之下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防御阵型变化,只能是凭借着战场幸运之神的眷顾来豁免箭矢的伤害。

    敌袭!敌袭!

    反击!立刻列阵反击!

    不!冲出去!马上冲出去!

    指令混乱,前后矛盾,交州兵卒无所适从。

    然后便是第二波的箭矢投下,第三波……

    呼啸着的箭雨,饥渴的追寻着血肉,吞噬着生命,然后将这一片属于岭南的翠绿和黑灰,染上了一片片的鲜红。

    交州兵的装备么,很是一般,和刘备带领的这些老兵相比较起来,简直就是可以说是衣衫褴褛一般。因为一方面缺乏铜铁,另外一方面在技术上也没有什么创新,导致很多人都没有披甲,兵器也不够犀利,在和刘备设下的拦截战线一接触,便是被纷纷斩杀在地……

    其中一人大叫着挥舞木枪向刘备嚎叫着冲过来,刘备看他章法全无,随手横过长剑一架,然后便是一脚将其踹飞出去,撞到了跟在他身后冲上来的另外两人。

    没有像样铠甲,没有锋锐的武器,这些人甚至根本就没经过士兵的基本操练……

    就是些普通的百姓罢了。

    刘确定了这一点,然后多少有了一些怜悯,但这怜悯一闪而过,旁边一人从侧面一枪向他刺来,刘备轻而易举地就避开锋芒了,毫不犹豫将双股剑送入那人瘦骨嶙峋的胸膛。

    三国演义之中,刘备似乎就是一个怂包,见到谁都哭,甚至猪哥都直接跟刘备说,你啥事不用干,我给你个眼色你就哭……

    但是实际在历史上,刘备的武力却也不算差,甚至比一般的将领都要好一些,不管怎么说,能在战场上打生打死十几二十年,然后没有受什么重伤,这本身就是一种刘备武力的佐证了。

    刘备统帅着拦截的阵列,呐喊着又是接连刺杀了两人,顿时就将这些不知道应该说是民夫还是兵卒的交州人吓住,举着刀枪不敢上前。

    没等这些交州兵决定好下一步的举动,从山谷的后方猛的传来了嚎叫之声,震动着整个山谷似乎都一同嗡嗡作响起来,然后就见到张飞就像是一股黑色的旋风一样,呼啸着从山谷那一头席卷进来!

    张飞舞动着丈八长矛,撞入了混乱的交州兵卒队列之中,锋锐的矛尖切割着一个接着一个的**,喷涌出来的鲜血顿时将张飞全身上下的战甲和衣袍都染得通红。

    张飞哈哈大笑着,一矛扎进了对面一人的头上,矛尖从其眼眶之中直透脑而出,然后喷出了大量的血浆和脑浆。而在这个倒霉鬼身边还有三个交州兵,见此惨状,一个吓得腿软直接箕坐在地,另外两个竟然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张飞哼了一声,也懒得再杀被吓破胆的这三人,横矛一边将尸首甩开,也打飞了拦路的这三个人,然后扫视着战场,突然盯住了一个方向!

    只见不远处站立一人,手持弓箭正在射杀刘备布置山崖上的兵卒,在他身边,还有些红袍黑甲的护卫,在一大片衣衫褴褛,甲胄不全的交州兵卒之间格外的显眼。

    哈哈!三爷找到你了!

    张飞精神一震,随后便是大吼着,朝着那人猛冲过去。

    那名交州兵统领也发现了张飞,然后立刻调转了弓箭,朝着张飞射来。

    张飞浑然不惧,将长矛摆动而开打落了射来的箭矢,然后大步冲刺,拦截在最前面的两个交州兵甲士吃了张飞猛的一撞,俱是口吐鲜血飞了出去。

    那名交州统帅见张飞凶悍,连忙弃了弓箭,抄起身边的战刀和盾牌,然后身形一缩,便企图用盾牌格挡张飞的攻击……

    轰然巨声之中,交州兵统领虽然说尽力举盾斜挡,卸去了张飞大半力道,饶是如此,尤是捏不住那铁皮盾,顿时身形不稳,向后踉跄而退!

    张飞再大喝一声,宛如猛虎下山,一收一刺,比一般人都还要更长三分的丈八长矛就像是怪蟒一般滑将过去,竟然在交州兵护卫的缝隙当中追上了空门大开交州统领!

    交州统领显然没有预料到张飞的这一招,心神大骇之下,正要准备或是一脚踢出,亦或是举刀斜砍,但是多年来没有什么像样子的战斗,已经使得他的身体不知不觉当中迟钝了一些,平常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遇到像是张飞这样的勇将,一点点的疏忽和破绽,就注定了一切。

    丈八长矛从那交州将领的小腹护甲的缝隙向上直捅进去,整条刀刃直没入内!

    张飞将交州将领的尸首高高挑起,鲜血淋漓而下之中放声大叫,敌首!某已讨之!尔等还不投降?!

    ……(ˊ?ˋ)*t……

    另外一边,孙权一路狼狈而退,消息传到了江东柴桑,让正在柴桑的周瑜一时间不知道要表示一些什么好。

    周瑜这一段时间几乎都没有停歇,要么就是在战场上指挥战斗,要么就是奔波劳碌,即便是对于习惯了军旅生活的人来说,也多少是有些艰辛,更不用说在精神方面上的煎熬了,只不过这些年来,周瑜经历的事情众多,**虽然憔悴,但是精神却越发磨砺,所以当下只是看来面色显黑,脸上有些憔悴之色,但是在顾盼之中,依旧是往日的刚毅之色。

    这些年来,尤其是孙策死后,周瑜的担子可谓非常的重。虽然孙权是孙策的兄弟,但是两个人的性格完全不同,这就使得原本在孙策那边可以顺利施行的一些方式,到了孙权此处就行不通了,而且又因为孙权对于周瑜的不信任,导致有时候沟通起来非常的费劲……

    就像是这一次,周瑜真心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要是孙权大胜而归,那么周瑜或许也会心甘情愿的交出军权,然后当一个逍遥书生,直至到回见伯符的那一天……

    没错,如果说孙权大胜而归,周瑜就会成为孙权第一个打压的对象。这一点,周瑜心知肚明。但是现在孙权失败了,周瑜也不代表着就能好过,对于此次战事,周边充斥着的各种风评之声,又会使得周瑜和孙权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深!

    以周瑜对于孙权的了解,多半会表面上笑呵呵,然后背地里咬着牙躲在角落里面磨刀……

    黄盖前来,也顺便带来了周瑜的晚脯。

    晚脯很简单,一荤二素,荤的就是一尾烤鱼,素菜么一个是腌制的蘘荷,另外一个则是葵菜。

    葵菜并非是后世的向日葵,而是另外一种叶厚且带有一些细微绒毛的植物,因为烹煮之后,葵菜在先秦时被誉为五菜之主,是重要的食叶蔬菜,因为叶子嫩滑,有助于吞咽,所以老年人十分受用。古人不懂牙齿保健,岁数大些,牙口就变得不堪,吃东西以吞食为主,于是滑溜溜的葵菜叶子,也就成了孝敬老人的佳品。

    周瑜看着菜肴,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这几天他也是心烦气躁,牙龈不免上火,有些疼痛,这烤鱼是香,可惜是吃不了,只能吃些老人最爱的葵菜……

    周瑜问过黄盖,知黄盖已经吃过了,也就没有客气,坐下开吃,吃到了一半的时候,周瑜忽然问道:德谋来信怎么说?

    德谋说……黄盖不曾防备,下意识的回答了几个字,然后才反应了过来,呃……都督如何得知?

    周瑜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继续吃饭。

    黄盖沉默了片刻,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向周瑜示意了一下。

    周瑜摇了摇头说道:不必……公覆大概说说就是……

    黄盖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就是说主公在云梦泽被袭,现在暂时驻扎在江夏,不日准备返程回江东……

    周瑜放下了碗筷,示意侍从将剩下的饭菜端走。

    都督,这就不吃了?黄盖看了一眼,显然有些惊讶,也有些担心的问道。对于古人而言,食量的大小代表了一定程度上的健康,就像是司马懿知道诸葛亮吃得少,然后就高兴地宣布诸葛亮离死不远了一样。

    周瑜指了指自己的牙,这几天牙疼,过些时日就好了……

    ……周瑜端着水杯漱了漱口,然后沉默一会儿说道,某也收到了消息……主公这一次不仅是……而且军中还有儿郎感染了瘟疫,病得不轻……

    周瑜离开的时候,军中病情并不是没有,只不过还没有蔓延而开,也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兵卒常年累月都是铁打的一样,根本不会生病,所以起初那些个例什么的,也没有多少人注意,直至孙权又将部队调集到了当阳,然后大规模感染发病之后,才引起了重视。

    黄盖顿时色变,眉头也深深的皱了起来。

    大汉当下的瘟疫二字,是一个很可怕的存在,几乎等同于死亡的代名词。

    德谋为何……黄盖疑惑不解,这么严重的问题,为什么程普竟然没有说?

    孙权,周瑜,程普黄盖等人,以及新生力量派潘璋周泰徐盛等,形成了一个相当复杂的网络,相互之间存在制约的情况,又相互有共生同呼吸的状态。

    就像是程普黄盖等老一代的将领,有像是程普一样站在孙权那边多些的,也有像黄盖这样靠近周瑜多一点的,同时周瑜和孙权之间既存在着矛盾,但是在面对江东土著上,有又一定的相同利益点。

    程普之所以没有提及瘟疫这个事情,是因为他不想背锅。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孙权固然是第一统帅,但是程普作为副都督,在关键环节上,孙权愿意不愿意听从劝说是一回事,程普有没有提出来则是另外一回事。显然在瘟疫这一件事情上,程普也和大多数的将领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对策,若是孙权将瘟疫这个事情么,算在程普治军不力上……

    然后一条条捋下来,程普就麻烦大了。

    因为治军不严,所以感染了瘟疫。然后因为有了瘟疫,所以不得不撤军。因为兵卒瘟疫染病战斗力下降,所以在撤军的过程当中被于禁偷袭得手……

    等等等等,一切的根源,就是瘟疫。

    这些没问题吧?

    而瘟疫的来头么,总不能去怪罪那些无影无踪的病毒,那么治军不严的程普么,要面临的锅就很大了。

    如果说孙权是一个勇于担任责任的君主,程普自然也不用考虑这些问题,可问题是孙权是这样的人么?

    反正若是治军不严,那么一个是早就被孙权一脚踹回了柴桑的周瑜,然后一个是一直在孙权周边程普,两者比较比较起来,谁更适合背锅?

    所以,程普隐瞒了瘟疫之事的目的,就是想要让孙权尽快的,顺利的,回到江东。

    孙权一回江东,荆州江夏一带就不可能没有人驻守,程普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脱离了旋涡中心,虽然说要面对那些染病的江东兵,但是相比较之下,作为军中高级将领,政治上的风险显然比感染疾病的风险要更大。

    然后眼见着冬日将至,程普再将瘟疫控制住,再防守反击打上一两次的胜仗什么的,那么程普就可以转危为安,甚至还会有功勋……

    所以当下周瑜的选择,就成为了关键。

    时局纷乱,再加上这样的一个主公,周瑜能不牙疼么?

第2136章策略有变

    在周瑜面对着选择的时候,曹操同样也面临着各种问题,但是明显的是曹操在做出选择的时候,更为杀伐决断,尤其是在对付汉代拳师方面。

    在汉代,或者说在华夏大多数的封建时代,男拳师的数量大大超过了女拳师,因此后世一度女拳师骤然高涨,也可以大略的看成是弹簧回弹。

    打拳么,原本是从实战出发,也就是说为了防身健体,但是随着有吃瓜群众在一旁叫好,拳师打拳的目的就慢慢的发生了转变,为了博取更多的喝彩,为了打拳而打拳,毕竟名气大了,好处自然来,这一点,汉代的拳师们也是非常清楚的。

    尤其是从清议变成了清谈的拳师们……

    本来曹操攻伐荆州,也算是给了这些在豫州打拳的拳师们一些好处,毕竟市面上物品更多了,吃喝玩乐的项目也丰富了一些,甚至可以说如今这些许县之内的拳师可以从从容容的在大众面前打拳,就是得益于曹操在前线的征讨,否则在历史上,曹氏集团当中就连夏侯氏的子女都不得不出城樵采,然后被张飞掠夺了一个小萝莉,就更不用说其他一般的普通民众了。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是骠骑将军斐潜的蝴蝶翅膀,毕竟当下大汉所保存下来的人口和经济,比起历史上来说要多得多,所以相比较而言,物资什么的也会比历史上的大汉要更宽裕一些。

    可问题是拳师才不管这个,这些人只想要自己将拳打得漂亮就成了,从为了博取喝彩声的那一天开始,拳师的拳法实际上就已经渐渐走形了,只不过这些人或许知道了装作不知道,或许是已经打得停不下来了……

    在当下的大汉之中,特别是在冀州豫州一带,大汉士族子弟确实是从原本的清议,基本上转变成了清谈。

    虽然说清议和清谈,只是差了一个字,但是这其中代表的意思,以及在华夏文化史、封建政治格局上,都有截然不同的意义。

    前者作为知识阶层的一种共识,使大汉的士林子弟第一次以完整的群体形像登上了历史的大舞台,且在清议过程之中里表现出来的那种浓厚的理想主义色彩及刚正直言之风,一直是后代士子人生价值观上的参照及风骨上的楷模,影响可谓深远。

    而后者么……

    大汉原本蔚为壮观的清议,到魏晋却变成了空壳一具的清谈,这中间的转换,表面上看来似乎让人迷惑,其实是社会政治形势所迫。

    大汉帝国经过了数百年的兴衰,到汉顺帝手里,由于群小干政,外戚擅权,已是日薄西山。堂堂大汉天子,竟然被几个面目猥琐的太监说杀就杀,要废就废,朝纲大坏。这时,虽然百官缄口,可一帮身处朝堂之外的太学生却站了出来表示了愤慨。

    这些本来埋首经史的文弱书生因共识而凝聚到了一起,纷纷上书争议时弊,抨击朝政,史称清议,当然,按大汉官方的说法则是诽谤朝政。

    话说有人谤讪朝政,朝廷自然要抓一批杀一批,这就是后来的两次党锢,清议是起因,党锢则是结果。

    和封建朝廷唱反调的,也不是只有大汉有,春秋战国有,前秦也有,本来也不必大惊小怪,但清议的不同之处,一是它的规模很大,参与清议的书生前后共有数万名之多;二是从清议显露出的刚正之风,那些士子或是入狱,或是被杀,尽管如此,却还是前赴后继,毫不退缩,这才让统治者害怕了。

    注意哦,这些士族子弟,在清议刚开始之时,并不求名,甚至是明知有杀身之祸,依旧坦荡前行。譬如李固、杜乔死后,朝廷明令不许收尸,有人便携带了斧头等自杀工具,冒着杀生之祸前去替腐尸驱赶苍蝇,哭嚎流连。如此铮铮铁骨,自然受人敬仰,后世鲁迅也由衷地感叹道:中国一向就少有失败的英雄,少有韧性的反抗,少有敢单身鏖战的武人,少有敢抚哭叛徒的吊客;见胜兆则纷纷聚集,见败兆则纷纷逃亡。

    嗯,上面的那句话确实是鲁迅说的。

    的确,为了心中不灭的理念,敢于将身家性命全然抛却脑后,奋勇前行百折不挠的刚直之人,无论何时都是值得敬仰,并且也会受到后人的仰慕和赞叹……

    可问题是华夏聪明人太多了,当有人看见了这些人被敬仰,被推崇的时候,有些人心眼就活泛了起来,开始模仿着打拳,展现其抗争,表面上或许也是光明正大的在抨击时弊,但是实际上么,就是贪图打拳所能获得的名声,以及落在拳场之中的三瓜两枣。

    就像是曹操当下虽说是大体上完成了战略的目标,也和骠骑将军斐潜盟约和谈了,但是拳师们不太满意,他们觉得可以再打一打,甚至开始在公开和半公开的指责曹操是大汉的叛徒,是西京的走狗,是出卖了山东利益的小人……

    听闻大将军从宛城撤军,不知真假?

    多是确有此事罢!

    如此怎生得行?南阳乃是帝乡,岂可轻易拱手让人?!

    其中必有蹊跷!

    大将军身为朝堂重臣,受天子器重,倚为干城,岂可行此不德之事?岂不是如同资敌一般?!

    这又算得是什么?须知大将军坐拥十万大军,出征不禀明其地,回旋也不交卸兵权,置天子于何地哉!

    需知自称汉臣者,未必汉臣也……当年袁本初也不是自称汉臣么?

    昔日袁本初,今日哼哼哼……

    明明可以功于一役,偏偏驻足不打了!

    此间甚为可疑啊!

    子曰,夷狄之有君,不若华夏之无也!

    然也!正所谓,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可悲啊,可叹啊,张兄有廓清天下之志,王兄也有扫荡宇内之才,奈何不得用!

    过奖,过奖……李兄也是旷世奇才……吾等正应匡扶社稷以正乾坤,方不负圣人之教,方不负吾等满腔抱负!

    切切……

    插插……

    于是乎,曹操黑着脸,坐在了大将军府节堂之中。

    明公,这……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一人说道。

    曹操横过眼去,故而某便需忍其是非,任其铄金?

    又有一人拱手而言,枳句来巢,空穴来风。其所托者然,则风气殊焉……

    既有空穴来凤,罪可托……曹操挑了挑眉毛,然则含沙射影,尤可恕?

    曹操来一句堵一句,等到众人都静默下来了之后,才看向了一直都沉默着的荀彧,说道:文若以为如何?

    荀彧低头拱手说道:恐有乱。

    曹操沉吟着,片刻之后说道:若某置之不理,便无乱乎?

    荀彧不能答。因为这个问题很明显,当每个人都可以胡乱说话而不用负担责任的时候,总有人会喜欢说一些胡话来吸引旁人的眼球。

    某与骠骑一晤,感触颇深。曹操仰着头,长安之侧,有青龙寺,尔等想必也略有所闻……青龙寺之中,便是不禁谈论,或可言策,或许论商,亦可抨击时政,品评人物,皆不限也……亦有骠骑之吏,于内笔录,若有良策良言,一经采纳,便是彰其名,奖其金,表于天下……

    然!曹操眼睛一瞪,长安城中,自有青龙寺之后,便不得广众之下,聚众而论!违者必罚!诸位可知何也?乃骠骑之法酷烈乎?

    荀彧叹息了一声,说道:盖因青龙寺之中,皆士林子弟……然长安城中,百姓者众……

    便是如此!曹操鼓掌而道,文若此言精准!然后环视一周,尔等明白了么?

    在场的众人有的恍然,有的挠头,有的小眼珠子左瞄一眼右看一下。

    荀彧补充解释道:士林子弟,多读诗书,是非曲直,当有其论……然百姓愚钝,不辩是非,若是有心煽动,便是为乱……

    这一下便是许多人明白过来,纷纷沉思起来。

    百姓何辜!曹操拍着桌案,且看芸芸众者,劳劳碌碌,不外求其一瓢饮,一箪食尔!除此之外,便是老小得养,家中康健!何尝有心论此言彼,点评人物?偏偏有人……曹操瞪了某个人一眼,假百姓之名,鼓噪个人私欲!说什么防民之口,敢问何等之民才会张口天下,闭口社稷?

    之前那个官吏连忙缩着脖子,表示曹操你看不见,看不见我……

    围拢在拳师身边看打拳的,叫好的,鼓噪的,都是些什么人?

    会是那些捏着越来越薄的五铢钱,发愁黍粟涨价了,酱盐也贵了,然后还要担心着老人生病小孩抚养的普通百姓么?

    可是拳师依旧不管这些,围观拳师打拳的也不管,甚至见人汇集得少了,还要特意大声高喝,这里打拳了啊!快来看啊!不看不成,一定要看!然后甚至不惜招募一些水军,嗯,观众来看,站在三丈圈子之内左右腾挪,打的不亦乐乎,却不看城外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对于这些拳师而言,围观者的数量便是证明了他们的价值,因此即便是拳师知道他们的拳法会将人带到沟里去,依旧会毁人不倦。

    曹操眯着眼,从左边看到右边,然后又从右边看到左边,他已经很努力的做出了一个倾听者,而不是独裁者的努力了,而现在他逐渐的失去了耐心……

    某于城外竹林之中亦设有流觞曲水之处,就是不去!曹操横眉立目,偏偏好于城中,聚众而论,鼓噪广庭!其意为何?嗯?!此等之辈,焉可姑息?!

    之前曹丕就有带着士林子弟在大殿前论过,也有许攸等人在城外竹林聚会,只不过么当时一些事情,使得竹林之内未能像是青龙寺一样形成规模,这自然也有一部分曹操自身的因素,导致后来就没有人愿意去竹林议政了。

    但是现在曹操显然不承认这一点。

    令!曹操沉声说道,城外竹林内多设芦屋,改名为遒言林,但所欲论者,皆可至林中言议!若有良策,某亦不吝厚赏!然若于广众之下,煽动百姓,鼓噪是非者,皆以诽谤入罪!且布告之,下月初一,直便行之!勿言某不教而诛!

    文若,伯宁留步,余者自去!曹操甩了甩袖子。

    厅堂之内的一大堆的文吏应声撅着屁股,小碎步缓缓而退。

    荀彧沉默了片刻,但是最终还是开口说道:主公,如此一来,势必又是风雨……

    曹操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坐得纹丝不动,某倒是要看看,谁来搅动风雨!伯宁……

    臣在。满宠微微低头。

    曹操说道:此事便委于汝,但有所需,便来寻某!

    满宠先是点头,然后看了看曹操,若是……

    报于某!曹操表情宛如磐石一般坚硬,不容改变。

    满宠低下头,然后见曹操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便向曹操告辞。

    曹操点了点头,然后等满宠离开了,表情才稍微松懈了一些,看向了荀彧,然后说道:奉孝……不日将归……

    ?)?Д?(!纵然荀彧平日里面沉稳有度,听闻了这个消息,也依旧是忍不住露出了惊讶和欢喜来。

    某以宛城周边两百里不得驻兵,换了奉孝回旋……曹操叹息道,骠骑……呵呵,这是示威啊……

    荀彧一时间不知道说一些什么好。说太好了?可是这几乎等同于丧失主权的条件,说太差了?可是毕竟郭奉孝能够回来,已经是出乎荀彧的意料了。

    骠骑志在天下……曹操伸出了手指头,画了一个圈,还是某小觑了他……这个天下,并不仅仅是山东山西之地……这骠骑,竟然已经派了刘玄德进军交趾……

    交趾?!荀彧愣住了。

    曹操捏着胡须,是啊,交趾之地,蛮夷杂乱,有何可取之处?

    交趾,本是华夏古籍中描述南蛮民族风俗的词,后来才演变成为了地区代称。《礼记·王制》中有曰:中国戎夷,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南方曰蛮,雕题交趾,有不火食者矣。

    雕题,就是在脸上有花纹,交趾,并不是脚指头交叉,而是表示其在坐着或是睡觉的时候,双脚是交叉的。

    汉代的坐姿礼仪,很大程度上是来源于春秋上古时期,别说是交叉而坐了,便是箕坐也是一种极其失礼的行为。

    即便是睡觉的时候,古人侧卧,虽有屈膝,但极少交足。这是因为古代人认为,屈膝侧卧,益人气力,胜正偃卧。

    甚至更详细的描述了在这种侧卧姿势的标准,左侧卧,则屈左足,屈左臂,以手上承头伸右足,以右手置右股间。右侧卧,反是……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礼仪规范,所以南越交趾一带的人的这种将腿交叉的习惯,让古代华夏之人印象极其深刻,甚至以交趾来称呼。

    西汉之时,武帝攻伐南越,并非是因为汉武帝对于东南亚有什么深刻的认知,而是因为当时南越国在前秦之后,虽然口头上承认大汉的君主权,但是实际上并没有直接受大汉管辖,然后因为赵佗和吕后当政的汉朝中央政权关系一度紧张,后来虽说叛变了又重新投降,但是终究是一个心病,直至汉武帝派遣兵卒,灭了南越,设立三郡。

    可汉武帝除了灭南越之时获得了大笔的战争掠夺财富之后,后续便几乎是没有什么额外获利了,即便是所谓海上丝绸之路,也都是小打小闹不成气候,否则也不必到了后来的封建王朝才将其扩大了……

    因此在曹操和荀彧的思维认知当中,交趾有什么?能有什么?骠骑将军斐潜派刘备去打交趾,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纵然两个人在当下的大汉,也算是聪明绝顶之人,可是毕竟少了一些关键性的信息拼图,使得二人即便是再努力去拼凑,也难以窥得全貌,最终也只能是不得不暂且放弃对于交趾方面的探寻,留着疑问等后续开解。

    主公,荀彧向着曹操,略带一些忧虑的说道,骠骑之策,可行于西京,却难以用于东都也……时不同,地亦不同,若是一味照搬,恐多有不妥……

    曹操皱着眉头,和之前咄咄逼人的态度完全不同,叹了口气说道,某何尝不知?只是如今掣肘者众,长期以往,如何能胜?

    山东士族的算盘么,曹操也不是不清楚,毕竟山东人多,纵然有所损失,也恢复起来快,再加上刘秀之前就是用这种方式最终取得了长安,获得了大汉的统一,所以山东士族也就认为这一次顶多也就是隗嚣旧事重演而已。

    之前曹操他也是这么想的,可是……

    在宛城战役之后,曹操就发现,事情恐怕不那么简单。

    曹操本能的觉得不对劲,尤其是在和斐潜会面之后,这种不对劲的感觉更加的强烈,甚至让曹操开始审视自己之前的行为来,怀疑是不是又中了斐潜的什么圈套。

    在这样的怀疑和审视当中,曹操这一次对于山东士林的舆论管制,便是其策略变化的第一步……

    待奉孝回来……曹操望着远方,似乎在看着某个身影,微微叹息了一声,届时再细细讨论罢……

第2137章肉食动物

    太兴四年。

    十月。

    左冯翊。

    瑟瑟的北风不知不觉当中已经吹起来,使得这几天的气温骤然降低了不少,城内城外的人们开始往身上添加厚重一些的衣裳来抵御寒冷。

    气温虽然降低,但是在关中的这些中心城市当中,人流的数量并没有减少多少,集市依旧喧嚣,商人的吆喝依旧洪亮,每个人都在根据自己的需求,卖出或是买进,趁着冬日还未完全降临,多给自家积蓄一些储备。

    城池北面,一般都是高官贵人的居所,讲究的就是安静舒适,所以便是远远的离了吵闹的市坊,加上引得曲水,又有石凳石桌,小亭假山,为的就是闹中取静,快意休闲。

    正门大街之处,行人较少,偶尔有送货的担子,匆匆的会拐进巷子之中,然后便有人在角门之处交接了,时不时有些争执货物的好坏,才多少的添加了一些烟火气息。

    在这些街道边行走的一些行人,也大多都是一些高门大户的下人,仆从,婢女等等,然后相互之间会瞄一眼,若是自家门楣比对方高的,便是仰着头而过,相反,便是点头哈腰立于一旁,等待对方通过了之后,才继续前行。

    一辆华车转过街角,缓缓而来,这些各家各府的下人连忙让出了道路,肃立在道旁,等到了车辆过去了,才敢抬起头来相互议论着。

    这又是那家的?

    这你都看不出来么?真是,上面有纹饰啊,杨家的啊……

    那个杨家?

    还有那个?弘农杨氏啊!

    呃……弘农的跑这里来干什么?

    呦呵,你小子胆子不错啊,敢管主家的事情了?

    我就随口说说……说说……

    等到杨修下了车,在庭院之中已经有几个人正在说说笑笑,一团和谐。

    虽然说今年秋收的收成一般般,甚至可以说是欠收之年,灾荒之岁也不为过,但是对于这些庄园主来说,气氛并不紧张,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紧张的……

    笑语连连,举杯相邀,若是抛开他们之间谈论的话题,只看外表的话,那么多数都会以为只是一般的欢宴。

    听说南面打得厉害啊……

    可不是么?

    早几天骠骑就已经出兵武关了,至今没有什么胜利消息……

    是啊,只见流民来,却不见有什么喜讯到,会不会是……

    不至于,怕是武关道难行,卡在某处了罢。

    嗯,有道理。

    这么说来……年内怕是骠骑难以凯旋了?

    这个倒不好说,不过么,看起来八成是如此……

    啊呀,这战事一场,少不得就要征调粮草……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是啊,如何是好?

    虽然嘴上说的是如何是好,但是每个人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忧虑之色。大汉从建国到现在三四百年的时间了,打仗也不是一次两次,至于征调粮草更是进行过无数次,像这些手中有着大量土地的地方性豪强,对于这些事情更是驾轻就熟。征调粮草固然会带来一定的影响,但是他们会迅速的将这些影响转嫁到其他人的身上去……

    今年因为各种原因,粮食产量不足,所以从一开始,这些大户们就开始鼓吹着粮价一定会涨,会涨,会涨……

    刚开始的时候,百姓将信将疑,因为这几年骠骑在关中的治理,还是很有成效的,物价平稳有度,整体来说普通百姓的生活也算是相当不错,很多百姓甚至盘算着是要借着冬日农闲的时候好好整理一下自家的屋顶,或是院里的篱笆,亦或是给自家的婆娘扯上几尺心心念念的麻布来做衣裳,反正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但是其手中的积蓄却很少,若是因为粮价上涨了,那么几乎就等于是原本的这些事情,全数都做不了……

    普通百姓害怕粮食价格上涨,但是他们又没有办法来控制这个事情,若是高价买了粮食,那么万一粮食没涨呢?同样的,如果现在不买一些粮食,万一将来上涨呢?

    普通百姓忧心忡忡,大户大地主们倒是嘻嘻哈哈,因为他们已经在这几年的过程之中,囤积了相当数量的粮草。所以粮食涨价,对于百姓来说,就是个灾难,但是对于这些大户来说,却是天上掉下的馅饼,香喷喷,新鲜**。

    就在秋收之后的一个月后,粮食的价格便已经悄然上升了一两成,但是这远远不够……

    一两成的涨幅,能干啥?

    少说都要翻倍,再翻倍!

    要不然自家的钱财哪里来?

    基本的原理是这样,说到细处,则要复杂上千百倍。只不过这样的事情,也不是这些大户第一次这么做了,要不然他们的祖辈也不会积累下来这么多的地产……

    在他们的认知当中,这样也就是赚个辛苦钱,要知道,囤积那么多的显……呃,粮草,也是要付出不少的气力的,其他的不说,仓廪就得修建几个吧?还需要派人看守维护,费的心力也是不少呢!

    当然,这些事情,依旧不能光明正大了说,毕竟表面上依旧还是要表示,那家的地主都没有余粮啊!这市面上就没有多少粮草,所以这个粮价啊,还得涨!

    最关键的是大户必须要联合起来,在和骠骑的粮食价格管控的抗争之中获取主动的地位,因此这些人甚至开始期盼中赶快能下雪!

    因为只要一下雪,各地道路就基本上等同于封闭了,然后骠骑在外的那些兵卒,就无法说一时半会可以回旋而来,也就意味着要更多的粮草去支援前线,那么他们就可以捏着筹码和骠骑将军谈条件了。

    至于那些普通百姓,一群臭打游戏的……呃,一群大字不识几个的,能懂得什么?

    虽然说骠骑将军现在还未下达征调的号令,但是一方面是兵卒的出征,另外一方面是流民的涌入,这两个事情都是需要消耗粮草的,而骠骑之下的屯田能支撑起这么大的消耗么?他们算了又算,然后判断说,难。

    很难。

    那么能为骠骑解决难处的,是不是就代表着功勋?有了功勋,是不是就可以拥有更多的低税率的爵田?然后也就几近于等同更多的产出,更多的财富,更多的美娇娘,以及更多的一些其他可以提升生活品质的物品。

    这是一场无形的战争……

    就在前两天,县城之中有一座仓廪走水了,烧得连渣都不剩,主官正好请了病假在家,而临时负责的副手则是被抓捕入狱。

    然后这个副手就畏罪自杀了……

    旋即在县城左近,便是又再次掀起了一波粮草涨价的狂潮,比之前的粮价已经是多了近五成!要知道这才秋收完毕没多久啊……

    只不过这才刚开始,至少在这些大户心中觉得,只是开始而已。

    当然为了最后要确定一些事情,就必须要知道一点外围的消息,特别是骠骑和大将军之间的战争究竟会持续多久?

    这个非常的重要,如果骠骑在对外作战,那么心思肯定就是放在对抗外敌上,那么内部的事情么,多少自然就会疏忽一些,只要不闹出大事来,一般都是商量着办。稳定么,和谐么,大汉三四百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关键是骠骑的《爵田律》太让人头疼了,之前没有什么人有反应,是因为很多人其实想法都一样,这关中之主,这几年就跟走马灯似的,一波来一波走,每一任都天天鼓吹说是最强,至强什么的,可是最后怎么着?

    留下来的还不是当地大户?

    而之前那些吹嘘着强横无比的关中之主,现在都死了!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关中大户想着,不管是五年也好,八年也罢,你个斐潜还能不能待在关中多长时间呢?搞不好还没等到五年,就和董卓李郭什么的一个下场了,那么你斐潜颁布的设么《爵田律》以及其他什么律令,不就是废纸一张?不,比废纸还不如了?至少废纸还能值点钱,有点用。

    于是乎在贾诩庞统等人收拾了一波之后,基本上也就成为了关中大户的共识,等着吧,看谁能熬得过谁……

    结果没想到的是,斐潜在关中竟然就给扎下根来了,眼见着《爵田律》的时间越来越近,这些人的心中自然也就越来越焦虑。

    杨公子到!

    庭院之中的众人纷纷停了下来,转头望向了门口。

    来的并不是杨修,而是杨氏族内另外一个杨氏子,杨硕,字子丰。

    在下来迟,累得诸位久侯,真乃罪过也!虽然嘴上说得是罪过,但是很显然并没有什么真正罪过的意思,反倒是笑呵呵的,似乎很得意。

    弘农杨氏虽说之前败坏了不少家底,但是在担任了雒阳令之后,多少借着大汉昔日东都的名头,略有起色一些,再加上往来东西的商业税收,比起之前的穷破囧境,自然是好了不少,连带着杨氏上下的人也比较能挺直了腰杆。

    门阀家族,便是如此,一损俱损,一荣皆荣。

    对于杨硕的谦虚之言,自是无人会当真,要来罚什么罪过,顿时人人皆欢颜,各个都捧场,寒暄问候之声不绝于耳,祥和友好的氛围充盈内外。

    至于为什么会请杨氏的人前来,最简单的,也是最为表面上的一个原因,就是杨氏毕竟和曹操交界,再加上又是属于河洛战区,比起位于左冯翊的这些大户来说,相比较就自然消息灵通一些,将来是进一步推高粮食价格大赚一笔,还是说见好就收落袋为安,这原本就是一个让人兴奋且痛苦的抉择。

    寒暄之后,便是渐渐的进入了正题。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这些人,是代表了东汉的庄园经济的一股力量。

    庄园经济,或许在一定的时间节点上代表了更为先进的生产力,但是在进入了封建社会之后,庄园经济的弊端也就渐渐的体现出来了。

    东汉庄园经济是建立在封建地主大土地所有制的基础上,东汉庄园主获得大量土地的一个重要的途径就是兼并民田。东汉庄园经济的大土地所有制经历了长期的发展过程,在东汉庄园经济活动中,通过合法或非法手段大量兼并、占有土地,始终是其经济活动的核心和关键。东汉豪强庄园主依仗权势贱价强卖乃至侵夺民田的事例,在东汉俯拾皆是,动则成百上千顷的田地,数千人的奴客佃户,资产达到数十亿,已经成为了常态。

    当土地成为了所有财富的标的物,一切的东西最终都会落到了土地上。

    做官的热衷于用权力摄取土地,经商的也会将自己赚来的钱换成更多的土地,手工业者,以及其他的行业里面的人物,即便是刚刚脱离了赤贫的民夫,一样渴望着能够获取一块土地,这种对于土地的畸形爱恋,最终导致了大汉在汉武帝那个愚蠢的政令之后,越发的寸步难行……

    也就是从汉武帝之后,大汉向四周开辟疆土的行动,便渐渐的迟缓了起来,到了东汉甚至疆土萎缩,有很多政治经济上的因素,但是其中有一个就是离不开这种庄园经济的束缚,导致许多人的目光和毕生追求的理想都被脚下的土地限制,不可或离。

    东汉是建立在王莽新朝尸体上的政权,在两大政权交替之际,豪强地主最终选择了刘秀,因为刘秀不搞土地改革。

    王莽新朝针对土地兼并问题,出台了要将土地全部收归国有,恢复以往的井田制的政策,对于这一政策不同阶级的人有不同的反应,首先无产阶级可以通过这一政策获得土地,所以是纷纷叫好;但是对于豪强地主来说,国家会通过这一政策收走自己多余的土地,所以豪强地主强烈反对。

    只不过没有有效领导的无产阶级么……

    至少在两汉交接的这个时刻,这些支持王莽的无产阶级,被豪强地主轻易的带到了沟里。原因很简单,东汉的无产阶级知道得太少了,也很脆弱……

    所以后世的资本主义国家,便是害怕无产阶级知道得太多了,一边死命的让自己孩子全天24小时接受精英教育,一边提倡快乐教育,提供各种免费娱乐,还大义凌然的表示要给那些中下层的孩子减负,最好不仅学习上减负,还能减智商的那种,即便是有中下层的孩子提出一加一等于三,也不能纠正他,还必须要鼓励这样的孩子继续大踏步的往错误的方向奋勇前行。

    所以现在大汉当下的这些人自然是不觉得他们有什么问题,也不觉得他们推高粮价有什么过错,大家不就是赚点辛苦钱么?有机会来的时候,怎么能白白的看着赚钱的机会错过呢?

    尤其是之前关中纷乱,百业受损,如今才算是经济复苏一些,这些人好不容易才见到了捞钱的机会,再加上《爵田律》的时间红线越来越近,再等下去心中发慌,便是怎么样也要搞一搞,即便是不能搞倒《爵田律》也能多一些筹码,最差最差,手中能多些钱,心中也不慌啊,不是么?

    杨硕对于斐潜和曹操之间的和谈一无所知,但是他并不能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因此杨硕含含糊糊的说了一些似似而非的话语,表示现在斐潜和曹操还在相互对峙当中……

    哦……原来如此……

    杨兄果然见识广博……

    看来这东西之争,非一时可了……

    左冯翊的大户们相互递送着眼神。

    那么,搞么?

    搞!

    这个粮价……

    还要涨!

    肯定还需要接着涨!

    即便是将来要吐出一些给骠骑,但是能落到自家口袋里面的,怎么说也是够了!有钱不赚王八蛋!为了证明自己并非是王八蛋,左冯翊的这些大户们,几乎是立刻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结论,继续联手,推动粮价上涨!

    第一步,这些人已经在做了,就是所有的粮店全部挂出了无粮可售的招牌,然后每天更新一个价,时不时的放出一石两石的粮草,戏耍一下在粮店之外排队的猴子……

    第二步,也就是建立起攻守同盟,要从左冯翊扩大到三辅,甚至可以考虑进一步到河东甚至河洛区域,一同削减市场上的粮草数量,一旦有个别人不听劝,便可以要么进行施压,要么干脆合起来一口气将其粮草全数吃下来!

    第三步,等市面上的大部分的粮草都控制在手里的时候,自然就可以呼风唤雨了……

    至于到时候会不会受到骠骑的镇压,这一来骠骑不是和大将军僵持不下么,二来不管是谁都难免有些侥幸心理,就像是贪官在收取贿赂的时候从来不想自己会被抓住一样。

    但是,还是多少有些害怕……

    一群左冯翊的大户凑在一处,嘀咕嘀咕了一阵,然后便是又找到了杨硕,杨硕则是哈哈一笑,仿佛是洞察了先机一般的智者,挥了挥袖子说道:此事何难?各位不妨想想,若是一般驽马,这杀了也就是杀了……可若是名马呢?可是愿意随意宰杀?关键,便是声名啊!

    是了!有人顿时恍然大悟,如今骠骑新进流民,吾等正可以用之!照顾鳏寡,以全孤独,其费不多,却可得名!吾等携手,共同出力,明则保此流民一二,实则得流民报吾等声名!此便是互保也!届时你我声名远扬,即便是骠骑,又可奈何,又能奈何?!

    妙啊!

    正是此理!

    兄台大才啊……

    庭院之中,这一群人顿时皆大笑,洋溢着肉食动物的欢快气息。

第2138章啮齿动物

    太阳像耀眼的珠宝一样,挂在天空,散发着似乎可以令人陶醉,却没有什么实际效用的光华。秋日的阳光,一天比一天无能,就像是即便是再怎样的鼓吹钻石恒久远,依旧是无法掩盖其原本就是一块碳的本质。

    小冰河时期的秋冬,冷起来总是特别的快。所以当荆北的蒯良等人进驻江陵的时候,多少豁免了一些在炎热环境之下猖獗的病菌,甚至让蒯良等人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是江陵已经没有了风险,但是么……

    当蒯良看见江陵城的时候,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今的江陵城,就像是流民身上穿的麻布衣袍,不仅是脏,还破……

    被焚毁和破坏的城门楼,歪歪斜斜的立在城墙之上,原本被烧得漆黑的木桩,在雨打风吹之下,露出了一点灰褐来,沾染了血迹的城门铭牌,斑斑点点的仿佛是在哭泣一般,让蒯良不由得长长喟叹,久久无言。

    进得城中,更是凄惨。

    原本青石板的道路,如今破碎的破碎,缺失的缺失。在道理两侧,沟渠之旁,原本应该是活水汩汩而过,笑语声声而漫,如今不仅是雕花的石板被折断得七零八落,就连沟渠之中也堰塞了尸首,腐朽的臭味充斥四周。

    尚存的店面院落,基本上都是门户大开,依稀还能看见一些尸首,蝇蛆根本不惧人来,盈盈绕绕嘤嘤作响,就算是不进得院中门去,也是能闻到那种尸臭尿臭屎臭等等混在一起的特殊味道,就像是有实质一般沾染在身上,清洗都清洗不掉的那种。

    蒯良带着人,往城东方向的平和坊而去,到了坊前,看到第一眼,便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蒯氏原本就在平和坊内,而现在,这里只剩下了一片废墟。

    蒯良急急跳下了车来,却不小心在地面上踩到了一块石头,扭到了脚踝,哀哀叫着踉跄了一下,要不是身边的护卫扶着,怕是下车就是要一个狗啃食。

    原本的蒯氏门楣,早就不知去向,朱红色的大门也缺失了一扇,另外一扇则是四分五裂的躺倒在地上……

    蒯良记得原本当门是一个屏风照壁,照壁之上不仅是雕刻着花纹,还镶嵌着一些宝石,但是现在么,不仅是宝石踪迹全无,就连照壁也塌了一半,露出其后的庭院来。

    破碎的瓦片石块,倾倒的屋檐房柱,似乎在这个瞬间,蒯良只觉得自己世界似乎有什么声音兵乓作响,宛如被砸碎的琉璃般四散飞溅,额头之处的血筋噗噗跳动……

    家主,家主……

    呼唤的声音似乎是很遥远,半响之后蒯良才反应过来,转过头看着身边的护卫。

    家主……节哀啊……护卫多少有些担心的看着蒯良。

    蒯良眼中忽然涌出了大颗大颗的泪水,然后再也站不住,摇摇晃晃往一旁就倒。护卫连忙上前搀扶,然后扶着蒯良在一旁还算是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蒯良朦胧之中,望着眼前的疮痍,记忆之中那些美好的场景和眼前的破败碰撞在了一处,更是让蒯良悲切不已。

    这凉亭,这回廊,原本是悬挂着六色的丝绢,雕刻着七彩的图案,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剩下,只有一片的灰烬和残骸。

    江东贼!蒯良嘶吼着,某与江东,誓不戴天!

    很心塞很心痛很蓝瘦很香菇,亲眼目睹家园被毁的惨状,心神震动之下,自顾自的沉浸于悲痛的蒯良,有些疏忽自然也就难免了……

    没错,他忘了当下他不仅是蒯氏子弟,也是南下江陵队伍的统领。

    可是过于触景伤情的蒯良,忘记了这个事情,他或是悲伤,或是愤怒,自顾自的沉浸在自我情绪之中,然而其他跟随而来的兵卒和民夫就不得不在没有了首领指挥的情况下各自为政,自行在破败的江陵城中寻找可以栖身之所。

    有人类存在的地方,自然而然的其他东西会少一些,但是像是江陵城这样,基本上属于荒废了一段相当长的城市,白天么倒还好,一到了夜间,有些东西就跑出来了……

    不是僵尸,而是老鼠。

    老鼠可以说是生存能力极强的哺乳动物,它们什么都能吃,什么地方都能住,甚至是人类无法居住的高辐射区域,老鼠照样可以生存,再加上其繁殖能力特别强,小鼠两到三个月就可以进入繁殖期,俗话有一公一母,一年二百五……

    失去了人类秩序的江陵城,转眼之间便是成了老鼠的天堂。

    夜晚,就是鼠类狂欢之时。

    除了食用腐烂之物所积攒的毒素之外,老鼠还可以携带多种的寄生虫和病毒,而这些东西又会在不知不觉当中传染给不注意卫生的那些人类,比如临时在江陵城中栖身的蒯良等人。

    在蒯良总于是从悲伤之中恢复过来,开始准备重建江陵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他所面临的问题,不仅仅是毁坏的城池,倒塌的废墟,还有在民众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散播而开的疾病!

    而蒯良从荆州北部,襄阳之处带来的那些祛除瘟疫,预防疾病的汤药全然无效!

    中药原本就是最为讲究一人一方的,即便是同一个病症,表现形式都一样,开出来的方子也有可能是完全不一样的。真正在中医上有些造诣的,尤其是急症,讲究的就是药到症消,若是吃了三五个帖之后不见好,然后医生还说再吃吃看的,呵呵……

    所以,针对这荆北襄阳之处的病症,曹军等人偷学来的方子,又怎么可能能对付得了在江陵的新变化?

    一开始的时候,蒯良还下意识的隐瞒不报,因为这一次带领兵卒到江陵来,是他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机会,现在才到江陵没多久,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岂不是证明其无能?若是上报,他怎么能够继续在江陵担当这个重建者的角色?随便想一想都清楚,如果说真的江陵城成功修复,蒯氏家族又将从其中捞取了多少的好处?!

    然而隐瞒不报么,要有解决问题的能力,而这个能力并不知道自己凭空想象,觉得自己可以能行,就会变得可以能行的。

    越是拖延,结果越是麻烦。

    最后自然是遮掩不下去了,可问题是当蒯良将这些情况派人告知到了江陵之处的时候,位于襄阳的这些曹军医师同样也毫无办法,他们原先就没有多少对付瘟疫的能力,这一次还是仗着有骠骑的百医馆的医师在前,才勉强照着葫芦画瓢,那有能力去解决江陵的新疫情?

    无奈之下,夏侯惇派遣了曹真,厚着脸皮找到了廖化,而廖化则是双手一摊,他只是负责接引流民,至于其他事情么……

    请去找骠骑将军。

    然后曹真屁颠颠的跑到筑阳的时候才知道,骠骑将军已经不在筑阳了……

    ……^(oo)^……

    长安。

    三辅。

    囤积居奇曾经被许多人奉为发财致富的法宝。

    的确如此,在数千年的经济史中,有许多人就是通过这种手段实现了发财的梦想,例如华夏商人鼻祖陶朱公就精通此道,另外还有一个众人熟悉的守财奴葛朗台,也是在战争时期通过囤积居奇手段步入富翁行列。

    许多如此暴富例子也是常见,这是由于许多产品价格在时间上,地域上存在着巨大的差异性,造成了许多利润空间,也肥了许多有关系、有脑袋的投机者。

    在大汉当下,粮食无疑就是硬通货。而老百姓的对于饥饿的恐惧,更容易使得粮食在某种程度上,成为囤积居奇的重要物资。

    吃了这一口,明天就没有了!

    今天就剩这些了,明天价格还会更高!

    诸如此类的煽动言论之下,从左冯翊开始的大规模粮价波动,终于是开始了向四处蔓延,这种恐慌使得一般的老百姓开始抢购市面上所能见到的粮食现货,同时也进一步促进了恐慌的蔓延,使得即便是反应最为迟钝的粮食销售商,也挂出了沽空的牌子。

    换句话说,其实市面上还有很多的粮草,但是所有粮食销售商都在观望,而这种观望也同样反过来推动了粮食价格的进一步飙升,而每一步的飙升都会使得这些粮商再一次的紧紧捂住自家的粮食口袋,市面上便是越发的一石难求。

    对于大户人家来说,一般家中都有修建储存粮食的地窖,同时也会选择在粮食价格极低的时候进行采买,然后妥善窖藏。再加上这些人家多数也有自己的田地,因此粮食价格越高,也就代表着他们的财富在升值,因此越是家大业大的,遇到这样的局面也越是不慌,甚至还有些加入其**舞的。

    受到迫害最深的,便是一般的中产和无产,因为这些人并没有办法储备大量的粮食,只能选择小批量的购买,而这就使得这些人无法抓住粮食价格最低的阶段,同时这些人也没有足够的钱财来支付大量采购,所以在这样的粮食价格飙升之下,这些人便是立刻被割得血肉模糊。

    许多人每天天色尚未明,便是急急爬起来,到城中粮铺排队,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能够在粮铺开门的时候,能过买到一些口粮,否则即便是粮铺之中还有粮食可以卖,也是一天一个价……

    而且几乎所有粮铺掌故伙计都在说,他们的粮铺没货了,但是如果客官诚心想要,他们也可以去其他的地方调货,就是看这些个心有多么诚了,最好像是黄金白银的那么心诚,越大块越心诚,然后他们便可以转眼之间从屁股下面掏出粮袋表示好不容易调来了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但凡是有季节性的东西,都有成为囤积居奇的商品特制,并不仅仅限于是粮食,还有很多东西都是如此,但凡是掀起了囤积的浪潮,所有在其中的人都会想要赚一笔。就像是这一次,甚至跟那些粮商没有什么关联的其他商户,见到了粮食利润如此高涨,有些贪婪之辈也想要分润一杯羹。

    这样的情形变化自然使得在关中长安的骠骑府中的官吏人注意到了,然后迅速的汇总了情况,放到了荀攸的桌案之上。

    荀攸思索良久,便将这一份报告纳在写袖子当中,出了自家的办公室,来寻庞统。

    黑胖子最近很忙。

    毕竟要按照斐潜的意思,要清理官吏当中的**分子,并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毕竟在大汉,还没有达到后世封建王朝之中那种完全**透顶的程度,至少大多数的民众还是厌恶铜臭的,就连买了三公的老头子,回到家中都少不了被自家儿子嫌弃,所以敢于光明正大的收取贿赂的是少数。大多数的官吏都会采用一些比较隐蔽的方式,而要找出这些贿赂的途径,就要花费相当大的精力。

    所以庞统这一段时间确实也没有顾得上市场这一边,等到了荀攸带来了粮食高涨的消息之后,才没有看几眼,眉头就皱了起来,怒声说道:真是好胆!

    但是旋即庞统也就将报告放了下来,眼珠转了转,看向了荀攸,说道:此事……公达可有良策?

    骠骑出关中,便生此事……荀攸大有深意的看了庞统一眼,然后沉声说道,定是有人欲行不轨……此事虽说只是涉及粮草,然牵连者众……若是不能妥善处置,必生乱也……

    法不责众?庞统冷笑道。

    荀攸微微叹口气,点了点头,况且,骠骑之律,并无禁售粮草盐铁之令,并且市场买卖之事,骠骑有言在先,万不得已,不可以令代商……

    更何况……荀攸说道,如今荆州流民渐多,粮价得涨,原本也是意料之中,只不过如此之高,便是有人借机渔利罢了……若是以此责众,恐伤经济是也……

    庞统点了点头,公达所虑甚是。

    说到底,对于粮食的恐慌,以及其他生活物资的抢购囤积行为,实际上是代表了民众对于生活的恐惧,折射出来的是一种不安全感,也就是对于未来生活的不确定。

    尤其是这几年大汉各地的相互交战,使得民众的这种不安全感被极大加深了,稍微有一些风吹草动便是宛如惊弓之鸟一般……

    荀攸的意思便是如此,推高粮价的,并非全数都是那些囤积居奇之辈,处于惊恐当中的民众,其实也是粮价翻着翻往上涨的助燃剂,若是没有这些民众托底,这些囤积粮草的商人们也不敢轻易跟进。

    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就不是简单的抓几个,亦或是抓十几个商人,亦或是大户所能解决的,因为即便是杀了这些商人,难道说下次就不会有人铤而走险么?若是真的如此,那么历朝历代之中为何囤积居奇者屡见不鲜?

    荀攸其实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因为普通民众对于消息总是滞后且迟钝的,甚至要等到确实被利刃砍到身上的时候才会叫痛才会有感觉,而走在普通民众前面,先一步得到了信息,抢到了更多的资源的人仅仅是普通的商家么?

    抓了在低下执行的这些普通商户,那么在商户上面的这些获利者怎么办?

    更多的时候,这些普通的商户就像是刀枪,当刀枪沾染了人血之后,不去追查是谁握着刀枪,只是将染血的刀枪砸烂销毁了,便是可以算是了事了?

    如今长安之中,货物种类渐多……荀攸缓缓的说道,便是当年雒阳市坊之中,也未必能相媲美,然市则多矣,民则未必……

    简单来说,就像是超市当中有很多货物,但是居民家中么,却未必有货。

    对于当下的长安三辅的大汉民众而言,也算提前生活在了一个相较幸福的时代,在长安的集市之上可以看到来自于各个地方的货物,种类繁多,数量也不小,但是对于每一个单独的家庭来说,一来是没有足够的财力支持,二来也未必有足够的空间可提供存储,所以很多家庭依旧是习惯等需要的时候才进行采购。

    再这样的模式下,庄园经济就占据了优势。

    庄园主,也就是大地主,自然拥有更多的余钱和空闲的空间,和市场进行博弈。

    在封建时代,因为生产力的关系,不管是在生产技艺上还是在商品流通上,都有一些局限性,因此一般来说物资都带有比较强的区域性,比如说长安三辅的果蔬,一般也就在长安三辅上市售卖,有比较强的季节性。

    其余地方的产品,比如像是青徐的咸鱼,醋布什么的,则是运输而来,价格基本上来说都是处于一个比较恒定的范围。

    故而,若是清剿商户不难,难在只能治标,无法治本。荀攸沉声说道,再者,如今骠骑士农工商并举……若粮草大利,有囤之者,便以杀之……若是坐席价高,又有囤席者,亦杀之乎?

    嗯……庞统捏着胖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荀攸,说道,公达似乎已有定策?

    荀攸拱拱手说道:令君莫要隐瞒于某……怕是骠骑早有定策罢……

    庞统一愣,旋即笑道:……不知某何处露了破绽?

    未见令君之前,某还未有定论……然令君见得此事,虽怒而不乱……荀攸看了一眼庞统,更何况粮草盐铁,本为军国之要,岂有假于人手,任其揉捏之理?

    哎……真是……庞统摇头叹息了一声,然后又笑道,公达果然是……此事……不妨暂且……嗯,置之不理亦是不妥,不如就出个告示……

    荀攸吞了一口唾沫,觉得手臂上的寒毛有些立起,……勿令有言……不教而诛?!

第2139章黄氏迁徙

    曹军虽然答应了要给荆州百姓流民,但是会老老实实的将好的给斐潜,然后自家留下差的么?

    答案是很显然的。

    廖化等人在丹水之畔,一路排开的大阵势,即便是经常来往的曹真,看了之后都有些心惊肉跳。这种害怕不是面对着军阵厮杀的那种,而是面对着完全不在自己认知范围之内的知识,然后感觉自己格格不入的那种本能的畏缩和恐惧。

    地面上似乎是用石灰洒落画出来的线条,然后流民在指定的区域之内缓缓行动,病症较明显的都被留下了丹水下游,然后那些没有什么病症表现的,就在石灰线内,被驱赶着进入了一些用布幔围起来的区域……

    那是……曹真忍不住自己的好奇。

    廖化围着脸巾,遮着鼻口,虽然说比不上后世的口罩什么的效果,但是在当下却多少是有些功用的,见曹真询问,直接说道:子丹想去看,便去就是……

    廖化早就得到了骠骑将军斐潜的指令,对于一些基础的防御瘟疫措施,如果曹军要看,要学,就大大方方的让其观看,但是绝对不主动传授。

    廖化虽然不是非常清楚斐潜这样做,其目标到底是什么,但是并不妨碍廖化执行,反正就摆在襄阳城下,丹水之侧,即便是再怎样遮掩,也难以逃避曹军的眼目,还不如就这般,倒也彰显大气。

    其实斐潜如此举措,并没有很复杂的用意。

    很简单,人们只会对于努力得到的东西才会珍惜,如果说斐潜直接将瘟疫的防治方法和治疗手段告诉曹军上下,曹操夏侯惇等人甚至还会觉得是不是斐潜在其中隐藏着什么阴谋,反而会耽误了对于瘟疫的救治。

    荆州这里的流民得瘟疫数量若是增多,也就意味着斐潜这里接受生病的人肯定更多,别指望曹操夏侯惇等人会发扬什么大公无私的精神,所以如果说荆北这里能控制瘟疫的蔓延,也就等同于斐潜这边会少一些患病的流民。

    另外,如果说整个荆州都被瘟疫肆虐,那么不可避免的就将导致经济人口等等方面的严重衰退,而这种衰退将持续一个相当长的时间,甚至有可能是十年二十年,这样一来原本可以提供大量的经济往来的荆州地区,就将变成一个贫瘠得毫无产出的地域,原本荆州和关中的经贸往来会受到严重的打击……

    因此曹军努力照搬的防御手段和偷偷抄写的治瘟方子,其实也是在某种程度上对于斐潜的补益,只不过是非常的隐晦罢了,同时即便是曹军上层人物发现了这个问题,也不得不按照斐潜的路子走下去……

    曹真去了,然后怏怏的被幕布之前一些彪悍的妇女给骂了回来。

    幕布之后当然就是洗澡消毒的区域,一边是男的,一边是女的,曹真听到有女性的声音,自然而然就歪到女性那一边去了,然后被一群大妈给骂得狗血淋头……

    虽说幕布之中,是一些女子在进行洗浴,但是和后世一些所谓电视剧展现得完全不同,劳苦百姓的女子,多数要在田间劳作,皮肤黝黑不说,更是因为营养不良等等原因根本就无法和士林仕女相提并论,完全没有所谓旖旎风光。

    再加上若说女性的战斗力么,婚前婚后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生物。大妈级别的人物也不认得曹真,以为就是个急色鬼来偷窥了,顿时一阵好骂,而曹真好歹算是比较高层一些的士族子弟,也不好发作,毕竟若是被人知晓其不光去偷窥普通民妇沐浴,然后被人发现了还打杀对方企图灭口,那传出去之后曹真的这个品德啊,声名啊,啧啧……

    嘿嘿,这个,这个……骠骑果真回旋了?曹真只能是尴尬得硬找话题。

    廖化摇头说道,此事吾何尝能知?只不过骠骑确实不在筑阳……

    那么骠骑将军斐潜跑到了什么地方呢?

    曹军上下根本没想到,斐潜当下已经到了宛城。

    因为曹操已经撤兵回了许都,宛城当下周边的军事紧急局面已经是解除了,再加上原本在宛城当中被滞留的商队几乎同时间离开,所以斐潜在没有打出旗号之下,借着商队的掩护到了宛城之中。

    宛城原本是南阳治所,之前的防御体系也不算是很差,但是在曹操大举进攻之下,依旧难免有些损毁,现在正在徐晃和黄忠的指挥之下修葺恢复。

    许多普通的民众,是不认识斐潜的,天天听闻有个骠骑将军,但是骠骑将军究竟长得什么样子,是不是三头六臂,亦或是青面獠牙,大多数人根本没没有任何的印象。

    对于一般人来说,可能难以理解为什么斐潜会特意留下了宛城这一块飞地,甚至有些觉得斐潜将宛城提出来作为交换,是一种损失,但是斐潜并不这么想。

    宛城,从南阳郡脱离出来,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商业中心的时候,就已经是脱离了一般城池的意义,就像是斐潜这一次回宛城,也不仅仅是为了探亲访友。

    到了宛城之后,第一件事情自然就是去找黄承彦。

    黄承彦先是挺胸叠肚的受了斐潜的翁婿间的礼节,然后转过头来又向斐潜行礼,方算是结束了对于礼节上面的琐碎环节,进入到了厅堂之内,接风洗尘,相互叙话。

    黄承彦看着斐潜,这心中也是多有感触。

    多年未见,如今再看斐潜,已经几乎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之前在荆襄的斐潜,就像是一个未经雕琢的璞玉,基本上来说没什么太大的光彩,而现在的斐潜,则是一把磨砺而出的利剑,似乎看久了都会觉得眼睛发疼,不由自主的会挪开目光。

    跟着斐潜前来的黄氏子弟,比如像是黄旭,也是回家团聚,若是没有家的,便是黄承彦的安排款待,反正绝对不会让这些人觉得有什么委屈的……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斐潜今日有如此的地位,自然也就带来了许多人地位的提升。

    包括黄承彦。

    骠骑将军……黄承彦示意仆从都退下之后,看着斐潜,开了口。

    岳父不必如此,直称小婿名字就是!斐潜摆摆手说道,此间某未打出旗号来,也是为了不碍亲情伦理,若是一味求全凡俗之礼,反而不美。

    黄承彦点了点头,如此,倒也有理……如此老夫便托大了……且不知子渊,对于当下大汉之局,如何论断?

    这一个问题,是黄承彦想问的,也是黄氏上下想要知道的,甚至是很多人都想要搞清楚的。表面上虽然问的是对于局势的看法,实际上是问斐潜对于未来的安排,毕竟现在黄氏可以说都挂在了斐潜这一条线上,尤其是在这一次的宛城之战当中,就体现得非常的明显,一损俱损一荣具荣。斐潜的抉择将决定了黄氏的未来,所以对于这个问题,黄承彦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管不问。

    在当前大汉局面下,斐潜究竟想要做一些什么,或者说将来的目标究竟在何处,就成为非常重要,甚至会影响整个大汉的政治走向的问题。

    许多人总是会经历这样一个阶段,小的时候被人问说未来要做什么的时候,总是好不思索的说自己要做什么,比如实现一个小目标,买幢大别野给奶奶住,亦或是要成为科学家这个家那个家,诸如此类,回答得干净利落毫不犹豫。

    然后伴随着年龄的增大,这个回答就开始渐渐迟疑了起来,有时候甚至问多了还会恼羞成怒……

    或者说是,无能狂怒。

    其实很多人在这种情况下恼怒,是因为意识到,对于自己的未来,是处于失控的边缘,亦或是已经失控了……

    当旁人没有提及的时候,还可以自欺欺人的当做不知道,可当不得不面临这样的问题的时候,不能掌握自身的命运,尤其是当自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时候,充盈的无力感和对于未来的恐惧,自然会引起极度的不舒服,然后便有人会选择以发泄怒火来掩盖自身的恐慌。

    但是大可不必,因为即便是像是斐潜这样的人物,在面对历史的车轮的时候,也不是很清楚未来的方向,只能说斐潜他知道那些道路不对,所以尽可能的努力推动着车轮不再走上错误的道路而已。

    然而当历史走向了当下这一条新的路之后,将来会不会偏移到了一条更加错误的路线上去?

    斐潜也不能确保。

    大汉依旧,陛下亦是依旧……斐潜微微停顿,然后说了两个依旧,然后又说道,然旧弊需革,沉疴需治……斐潜知道黄承彦最为关心的是什么,所以也没有云山雾绕的转圈子,直接给出了答案。

    善……黄承彦缓缓的点了点头。

    在这个层面上,黄承彦已经无法给斐潜什么具体的行动建议,也无法提供出什么行动方针指南,只能说是斐潜自己去走去试验,但是对于斐潜所言的统一在一个大汉,一个陛下的言论,还是表示了相当程度的赞许。

    如果说斐潜真的要走王莽那一条路,黄承彦大概率也只能是跟着走,毕竟关系牵连太深了,即便是否认说黄氏不清楚不知道不明白,旁人也不会相信。

    其实东汉和西汉,已经可以说是完全不搭噶的两个朝代,不管是在政治理念上,亦或是血统溯源上,除了都姓刘之外,其余的真的可以说是完全不同了,就连皇室祖宗庙都另外修建了,还说是什么继承?

    只不过在刘秀当时,掌控了大部分力量的地主阶级极度的反对新朝,所以刘秀聪明的选择了从旧,依旧称是汉朝,并不改用其他的称呼,然后这样的举措也是立竿见影,顿时使得天下迅速平定……

    王莽将事情想象得太过于简单,没有意识到他的道路如同行于冰川之上,艰险困难,一步错便是万劫不复,当王莽触及了地主阶级根本利益的时候,王莽自身所能控制的东西又是太少,甚至有些虚幻,于是才被人从底层摇晃了一下,便是轰然垮塌。

    而现在斐潜表示说只是走一定程度的改革改良,依旧是大汉,依旧是陛下,意思也就很明确,自然就是比较让一般人接受,也让黄承彦放下了心中的石头。

    至于将来会改革改良到什么程度,那就要看光点会不会404了……

    在大汉许多人的观念里面,只要是大汉,那么问题就不算是很大。毕竟在汉代这三四百年的时间之中,出现了许多家族架空皇帝,权倾天下的时候,多一个斐潜也不算是什么太大的事情。

    比如霍光。

    后世的现代人看古人的时候,总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似乎古人都是傻子,现代人只需要扔出几句话,说上一些酸不拉几的鸡汤,便可以哄骗得古人一愣一愣的,然而实际上古代人能在那么简陋的条件下,想出来的各种哲学理论,人伦关系,各种技术等等,到了后世依旧让人惊艳。

    与其说霍光在世的时候没有处理好霍氏家族的手尾,还不如说霍光虎父偏偏生了犬子,在霍光死后,以霍光之子为首的霍氏集团不仅对皇帝的新动向毫无察觉,反而依仗皇太后、皇后的特殊关系,变本加厉地专横跋扈、奢靡越制,甚至狗急跳墙准备叛乱,最终被皇帝利用群臣联手压制,诛杀了霍氏一族。

    即便是斐潜真的进一步当了皇帝,其实面临的问题不也是和霍光一样?后代能不能维持住整个的局面,有没有一个好的继承人,可不可以在同辈相互绞杀之中脱颖而出?或许当时的霍光已经意识到了这样的问题,但是在面对自己屡教不改的自家熊孩子的时候,也只能是剩下了无奈……

    这当然只是斐潜自己,对于当时情形的霍光,没有直接干掉皇帝的一个猜测。

    霍光当年可以搞死皇后,自然也可以弄死皇帝,之所以没有动手,或许霍光是想要用皇帝作为自己孩子的试炼,若成,便是登高绝顶,若败,自然万劫不复。

    霍光上位的时候是从尸骸血海当中爬上来的,在一次次的政治斗争当中杀出一条路,几度废立皇帝,确定了霍氏的权柄,然后他以为他儿子也可以如此,却没有想到他儿子只是看起来可以。

    在历史上的曹操,或许也是如此。

    若是曹丕能够灭了蜀国和东吴之后,然后进一步向上,说不得曹氏就得以更加长久一些,或许司马一家子也不会私下嘀咕。

    至于更往后的司马懿和曹爽之间的争斗,与其说是两个人的政治冲突,还不如说是以曹爽为首的曹氏家族和冀豫士族之间的利益纠葛。愚蠢无能的曹芳,错误的判断了形势,让原本曹爽和司马懿之间的天平失去了平衡,最终导致曹爽在侵占了大量关键职位的同时,也极大的伤害到了其他士族的利益,最终当司马懿发动高平陵之变的时候,也才近乎于一呼百应。

    前车之鉴的袁术,以及一大批的人都证明了,缓称王才是最为正确的做法,过早的表露出超乎寻常的野心,并不是一件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

    所以,在看到依旧冷静的斐潜之后,黄承彦也十分的欣慰,见子渊如此通明世事,吾心甚慰……如今不知何处可以与子渊分忧?

    斐潜点了点头,也没有什么客套,还请岳父早日迁往关中……

    迁往关中么?黄承彦愣了一下,虽然说心中已经有些计较,但是真正面临的时候,还是多少有些迟疑。

    人都不喜欢远离故土,越是年老,便越是如此,但是这一次,宛城虽说暂时脱离了战争的阴影,但是谁能确保没有下一次?两百里内不驻军,两百里外赶到宛城之下,也就是四五天的时间而已,即便是宛城修建了烽火台,从关中出兵也未必能来得及。

    宛城是一块飞地,不值得下重注。

    因此黄氏家族,作为士农工商的重要一环,在如今大量流民的掩护之下,早些迁入关中,也就再适合不过了。同时黄承彦作为年长的一辈,在对垒司马徽和郑玄等人,也可以发挥出斐潜所不能的效用来。

    就比如说斐潜对待司马徽郑玄等老一辈,若是在公众场合,要么不见,要么见面了就必须表示出一定的恭敬,这是基本的礼仪规范。而黄承彦就可以在这些人面前倚老卖老大家一起老,插科打诨嬉笑怒骂不必顾忌什么,反正大家年龄都差不多一样,谁也不比谁更老资格……

    同时,黄氏若是整体到了关中,也还有额外的一些效用。

    呼……黄承彦叹了口气,明白了,但是此事……牵连众也,还需些时日……

    斐潜点了点头。

    黄承彦虽然能做主,但也是要知会许多其他人,在荆襄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也不是说搬家就能提着袋子就走的,田地店铺,各类器物,各种资产,都是需要处理,也都需要时间。

    不急于一时……斐潜说道,曹军如今有求于我,一时也不会有什么动作……只不过若是明年开春之后,就不好说了……

    明年开春啊?黄承彦皱着眉,然后略有所思的说道,莫非今冬有什么变故?

    斐潜笑而不答。

    也罢……黄承彦点头说道,尽量抓紧……如今关中已经不是往日的关中了,即便是再宛城也能听闻不少关于关中富庶的消息,所以对于迁移到关中,大多数黄氏家族的人必定不那么排斥,只不过就是急切的处理一些带不走的东西,多少会亏一些而已。

    至于今年冬天么……

    当然有事情。

第2140章修一座桥

    或许是因为从远古时期,人类便知道了经验的重要性,因此愚笨的人总是希望靠近智者,这样的情形或许在后世信息大爆炸的时代里表现的不是很明显,但是在大汉这个时间点里,即便是会写自己的名字,都足以自傲,更不用说像是郭嘉这样的谋略型人才了。

    曹操之所以迫切的想要换回郭嘉,甚至不惜以大量的荆州人口作为交换,最为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希望重新获得郭嘉的智慧。

    普通民众,尤其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对于智慧的需求并不大,他们更多只想着劳作一天之后,能吃一顿饱饭,然后美美的睡一觉,以应对第二天的劳作。如果还有一些多余的精力,也往往是放在眼前的事情上,对于未来的思考很少。

    但是曹操就不一样,他在少年之时,就思考着整个的天下,甚至愿意付出具体的行动,所以曹操他更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够得到更多的信息,尤其是郭嘉在关中这一段时间获取的信息,从而来判断出曹操自己和斐潜之间的差距……

    这个世界,其实在不同的人观念当中,是有着不同形状的。就像是曹操等人认为世界是个平地,必然会有尽头,山海阻挡,便是尽数,而斐潜却在说山那边是海,海过去是山,似乎是无穷无尽一般……

    张骞当年离开关中三辅,然后抵达了遥远的大月氏,这在相当多的的汉人观念之中,便宛如抵达了这个世界的尽头,已经是无路可走了。而对斐潜来说,张骞那家伙确实了不起,但是他其实就去了一趟中亚而已,路才走了一半。

    这样的认知差距,对于曹操郭嘉等人,自然是一种震撼。

    同时,也带着怀疑。

    取酒来!郭嘉屁股刚刚坐下,便是毫不客气的吩咐道,就像是庞统家中的仆从就像是自己的手下一样。

    庞统捏着下巴,对着自家的仆从点了点头。

    先喝酒!先喝酒!酒足饭饱,万事好说!郭嘉笑着,拍着手说道,一副立刻就要放肆大吃大喝一番的作态。

    奉孝欲激吾乎?庞统笑着,细细长长的胡须也抖动着,居于席中,便是尽呼酒肉,岂不失了名士之风?

    郭嘉大笑,名士之风?哈哈,可食之乎?可饮之乎?哈哈哈……昨日得闻庞令君欲宴请于某,某便是忍着一日一夜未曾进食了!如今已经是饥肠辘辘,雷鸣不断矣!

    庞统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挥手让仆从快些上酒菜。

    庞统当下身居高位,家中所用之物也自然不是一般凡品,不管是帷幕,窗纱,案几,锦榻,宫灯,香炉,还是一般的漆器,都甚为精良,所以郭嘉一边等着酒肉端上来,一边扭着头左看右看,啧啧称赞。

    此等皆骠骑所赐……庞统看着郭嘉说道,奉孝以为如何?若有所喜之物,直取就是!

    郭嘉哈哈大笑,却不回答,然后只是埋头吃着仆从端上来的胙肉。

    庞统看着郭嘉转眼之间就将一盘子的胙肉一扫而空,不由得笑了笑,然后示意仆从将一小瓦罐的炖胡萝卜递给郭嘉,胙肉油腻,可食胡芦,解除烦恶。

    郭嘉却将小瓦罐推开,笑道:某亦闻庞令君亦喜食肉,尚肥美,如今宴请,竟苛于某乎?

    庞统大笑,便是叫仆从干脆将炖煮卤肉的釜直接端上来。

    郭嘉鼓掌大笑,今次便要大快朵颐了!

    庞统看着郭嘉吃肉,也忍不住喉咙动了动,但是手上却捞了一根胡萝卜啃了起来,胙肉何其多也,何时不可食之?唯有此等胡芦,西京方美,自显精贵……

    嘴里咬着肉的郭嘉,一边动着腮帮子,一边略带一些含糊的说道,某宁可食肉!某年少之时,父母早亡,家中困顿,唯得文若照顾,方得些许肉糜……故某立志,愿多食之,直至老死!

    庞统叹了口气,端起了酒杯,奉孝随意……

    庞统的意思郭嘉明白,郭嘉的意思庞统也清楚。

    伊尹之商汤,吕望之周王,君臣同心,谋无不成,计无不从……庞统缓缓的说道,今大将军以荆州之民,换奉孝自由自身,倒也是一美事……

    郭嘉正咬着一块肉,闻言顿时掉落下来,然后抬头看着庞统。

    只是可怜了公达啊……庞统摇头叹息,五皮之价,孰得贤之?还有曼成,若是知晓此事,便不知当做何想……

    郭嘉顿时有些尴尬,片刻之后说道,上不变天性,下不夺人伦,则天地和洽,此乃王道也。骠骑宽宏,嘉铭感五内……

    庞统只是笑了笑,也没有继续讥讽,而是示意郭嘉继续享用酒肉,但是郭嘉这一边即便是吃着酒肉,也显得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虽然说接到了骠骑将军的命令,但是庞统还想再努力一下,但是很显然郭嘉并没有愿意留下的心思,所以庞统到了后面也不再劝说,就当是给郭嘉的践行宴来办了。

    主要还是斐潜书信当中表述得很清楚,释放郭嘉回去,一方面是曹操强烈要求,另外一方面斐潜也早有此意。

    有很多理念,很多做法,曹操是来不了西京,也是接触不到,看不到实际变化的,但是郭嘉可以。因此在斐潜的战略之中,郭嘉就像是一座桥,将原本割裂的大汉东西,重新有机会勾连起来,但是这座桥具体能架设到什么程度,那就要看后续的变化了……

    ……?(*–-)?……

    人老的时候,是一条抛物线,越是临近末端,便是下坠得越发厉害。换句话说就是小的时候生长得多快,老的时候衰老就有多快,当看到小孩一天一个样的时候,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也同样是一天一个样。

    庞德公就是如此。

    在斐潜印象当中庞德公依旧是个爱喝茶爱看山水的开朗老者,可是现在看到的,却已经是垂垂老矣,宛如行将就木一般,脸颊干瘪下去,就连原本充满了智慧的眼眸,现在也看起来是浑浊不堪。

    师傅……斐潜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些酸楚,低下了头。

    庞德公裂开嘴,笑了起来,摆了摆手,示意斐潜就坐。庞德公的牙基本上都掉光了,剩下几个零星的牙齿在充场面……

    这年头,真心连最简单的牙套,亦或是什么假牙都没有,像是到了庞德公这样的年龄,要么就只能天天吃糊糊,要么就只能囫囵吞。

    这一点,即便是皇帝也不能避免……

    而且庞德公原本的生活习惯就不是很好,吃饱了就睡,也不刷牙,还喜欢坐在山亭之中看瀑布,年轻时候有多爽,年老的时候就还账。就像是后世那些到了冬天打死也不穿秋裤还要露着膝盖小腿的爱美人士,到了老的时候往往都是风湿病缠身。

    庞德公的风湿也很厉害,关节之处肉眼可见的一些红肿,活动起来的时候也能看见庞德公脸上露出的一些痛楚之色,可问题是即便是到了后世,风湿病依旧是一个难以根治的病症,就不用说汉代了,估计连华佗都还没有开展这方面的研究……

    士元今如何?庞德公咧着嘴笑着问道。

    都好,就是喜静不喜动,斐潜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前些时日,某还拖着士元爬山……接着斐潜又说了一些关于庞统的事情,逗得庞德公哈哈大笑,让斐潜都有些担心在庞德公嘴中的那几个牙齿会突然掉下来。

    余所授学子之中,汝天分最高……庞德公笑着,然后看着斐潜说道,然圣人君子,明盛衰之源,通成败之端,审治乱之机,知去就之节。虽穷,不处亡国之位;虽贫,不食乱邦之禄。潜名抱道者,时至而动,则极人臣之位;德合于己,则建殊绝之功。故其道高,而名扬于后世也……

    庞德公依旧像是华夏传统的师长,即便是见到了弟子获得了什么成就,依旧是会提点和劝诫一番,让斐潜要戒骄戒躁云云。

    斐潜一一点头应下。

    年少的时候,往往听见大道理心中就烦躁,甚至会有些厌恶,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才会发现这些大道理若是能够早一些明白,并且用到实处,将是对于整个人生发展有及其大的帮助,然后才会恍然自己年少之时的烦闷,并非是不知道这些大道理的好处,而是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做,怎样去用……

    而庞德公,无疑在这个方面上,领先了许多人。

    斐潜依旧记得当年在鹿山之下,庞德公是怎样引导自己去思考,去探索,而不是一味地灌输,然后就甩手不管,当然,这或许也是汉代士族子弟常用的教导方式,与后世的那种教育模式各有优劣。

    斐潜当下在军队之中,在平民之处推行的规模化的填鸭式的教育,其实就像是后世的一个翻板,这两种原本不存在同一个空间的教育模式,在当下大汉碰撞在了一起,就连斐潜也不清楚究竟未来会不会产生一些化学变化出来。

    汝之道……庞德公忽然有些感慨,昔日初闻之时,实不相瞒,多少觉得有些好高骛远……如今不曾想汝竟实行之,成效亦是斐然……着实令吾心甚慰……甚慰啊……只不过,这条道,依旧难行……切切不可大意!

    斐潜拱手应答:唯,弟子当尊师傅教诲。

    庞德公毕竟年岁大了,虽然说和斐潜交谈颇为欢愉,但是时间一长精神就有些支撑不住,然后多少有一些萎靡起来。

    还有一事……斐潜忽然之间有些犹豫,他原本以为庞德公的身体应该还可以,所以计划之中是要和黄承彦一同前往关中去的,但是现在看起来,却有些问题。

    许多老人喜欢安稳安定一些的生活环境,并非是这些老人不想去看什么大好河山啊,去游览什么美丽景色啊,往往是因为身体条件不允许,尤其是一般的民众,即便是有一些余钱在手边,年轻时候的拼命劳作所造成的肌体损伤,到了年老的时候便发作出来,甚至会导致行动不便,再这样的条件之下,又怎么可能有游玩的心思?

    庞德公就是如此,眼下的庞德公衰老,身上又有关节问题,说不得还有些其他的病症,这从宛城到关中虽然对于斐潜等青年中年人来说不算是什么,但是对于庞德公这样的老年人来说,万一有个什么水土不服感冒发烧,甚至有可能会丧命!

    可问题是将庞德公留在宛城,又不是很妥当。像是当下这样的机会,几乎不再可能,也就是说斐潜将来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会再来宛城了,也就无法保证说沿途的安全性,而且庞德公的年龄越大,就越不方便迁移。

    庞德公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斐潜,然后笑了,子渊无须多虑……老朽生于荆襄,便老于岘山……此便是再妙不过……承彦可去关中,此乃应有之意……然老朽已是不良于行,若是长途迁徙,恐为非命亦!倒不如就于此地,老吾之命,倒也甚美也!

    且去!且去!勿须挂念老朽!庞德公开始驱赶斐潜,子渊需知,释己而教人者逆,正己而化人者顺。逆者难从,顺者易行,难从则乱,易行则理。如此,可也!去吧!去罢!

    说完了,庞德公便是闭上眼装睡,不再理会斐潜。

    斐潜无奈,最终沉默了片刻,然后上前给庞德公叩首再拜而出。

    庞德公所居住的地方自然环境优雅,若是春夏之时,池塘听蛙,松林闻禅,可见红花绿草,但是现在进入深秋,只见黄红落叶纷纷。

    斐潜走了出来,然后微微叹了口气。

    以庞德公如今的声望,自然基本上就是整个士林子弟大儒之中的制高点,若是真能到长安之中,必然对于斐潜下一步整合儒家有莫大的帮助。在某些场合之下,庞德公能出面说一句话,比斐潜说一百句都管用。

    只可惜……

    但是想一想当下庞德公的身体状况,确实是不适合长途跋涉。

    无奈之下,斐潜也只能是放弃了原本的计划……

    另外,斐潜写了封手令,调在筑阳的百医馆医师华佗前来宛城,给庞德公诊治一二,或许稍微可以缓解一些庞德公现在所承受的那些疼痛。

    斐潜自己的左肩,在长期的军旅生活之中,也是受了风湿,一到天气人冷热变化,左肩便是酸胀疼痛,若是华佗能开发出针对于风湿的针灸之法,一方面可以缓解庞德公的病痛,另外一方面或许也可以在将来给斐潜自己医治。

    庞山民走了过来,拱手说道:将军,宴会之事已经备好了……

    庞山民经过了这一次的战斗,也负了一些伤,所幸并不重。生死之间乃大恐怖,这句话真是一点都没有错,经过了生死之后的庞山民,多了几分的坚毅,少了几分的柔弱,就像是钢胚里面的杂质被敲打锤炼出去一般。

    斐潜点了点头,然后和庞山民一同转向到了宛城校场。

    校场宽大,四四方方。

    周边早就已经收拾干净,完全没有了战争遗留下来的痕迹,道路和石板上显然都清扫过,没有多少的尘灰。护卫的兵卒也是盔甲明亮,井然有序。

    从昨日开始,庞山民就开始准备这一次的宴会。斐潜要宴请在宛城之中的这些大小商户。不管怎么说,骠骑之宴,当然不可能随意了事,牛羊是至少需要准备的,还要各式的蔬菜瓜果等等,然后酒水也是要有一些,这些东西若是平常来说自然不算是什么问题,但是在宛城之战刚打完,要备齐还是有些难度的。

    所幸宛城原本商贸产业就非常丰富,这一次被围城的时间也不算是太长,物资虽说比之前有所短缺,但也还有一些……

    毕竟是骠骑所需,城中商户除非真的没有,否则怎样也会匀一些出来的。

    校场之中,大部分受到邀请的商户已经是早早就来了,正坐在校场之中,或是跟相识的打招呼,或是三三两两聚集一处闲聊。恍惚之间似乎宛城之战当中被包围的那种绝望已经烟消云散,如今便是雨收天晴,风轻云淡一般。

    春秋战国时期,由于食物的品种和质量的局限,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宴会更多的是偏向于功能性,也就是沟通上下,体察民生的方式,在宴会当中谈一些事情,或许便是从哪个时候形成的一种习惯。

    到了汉代当下,华夏之民对于自然界之中动、植物的认识和利用的水平,不管是食物品种还是整体数量都远远超过了春秋战国之时,于是乎宴会便真正的具备了双重性质,甚至更偏重于娱乐性。

    在校场边上的有原本属于军中的乐师,现在也被调用,在一旁舒缓的鸣奏一些民间杂曲,更是增添了几分的欢快气息。

    骠骑将军宴请吾等,却是为何?

    这……小弟如何能知?莫非赵兄知晓其中奥妙?

    哎!愚兄哪里知道……

    或是又要征调货物?

    不会吧……骠骑口碑向来不差,未曾有此等之事……

    可是万一有些变化……

    啊?这个……

    在场的商户在没见到斐潜出现之前,心中多数便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等到掌灯时分,篝火和灯火交相辉映的时候,才有一队兵卒缓缓而来,顿时便令校场之中的商户纷纷各自落座,静静等待。

    倒也不是骠骑斐潜要特意摆什么架子,而是这是必须的一种模式。

    随着众商户屏息以待,在校场大门之处,总于是显露出了骠骑的身影……

第2141章一山可隔日月

    斐潜坐在高台之上,看着台下的众商户。

    芸芸众生,各有不同,有的人喜欢宅在家中,有吃有喝蹲一百年都没有问题,但也有的人就是坐不住,怎样都要往外跑,要不然就浑身难受。

    在硕大的校场之中,以士林寒门为主的商人,占据了主要的多数,只有一小部分的商户,是从农户那边转变过来的,这和大汉的具体国情有关,也符合当下的社会情况。

    一般的农夫农妇的目光,都比较的……也不能说是鼠目寸光,只不过是因为生活条件所限,导致对于身边更远一些的东西视而不见,难以有什么比较长远的计划和全盘的认知。

    就像是即便是到了后世信息爆炸的年代,依旧很多人会觉得在封建社会之中,士族代表的大地主阶级算得了什么东西,只要一口气杀过去,难道士族子弟都能抵挡得住刀枪剑戟,千军万马么?

    其实多想想,也就能明白了,只是这些人懒得想而已。

    算你狠,逗你玩,一波接着一波的各种物资的涨价,是郭奉孝推动的么?还有非常多其他被囤积居奇,疯狂涨价的各类商品,又是谁在其中兴风作雨,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么?普通人可以控制加密货币的狂欢么?

    当面对着这些囤积的手段,这些做妖的人员,为什么后世那些手中明明都不仅有枪杆子,还有庞大的司法机关执法人员的郭奉孝,都没有选择像是某些人那样的想法来行事,抓起来杀就完事了?反正全国就那么几个总代理,直接上门突突了是不是就将问题都解决了?

    更有意思的是,这些动不动喊着枪杆子就是一切的人,也是同时厌恶,甚至声讨那些不会解决问题,只会解决搞出问题的人的官吏,抨击这种无能管理模式体系,这个就有些那啥了……

    一边表示反感简单粗暴管理模式,一边又高喊枪杆子能解决一切……

    幸好斐潜并没有这么精神分裂,他深刻的认知到他所面对的,就是人心。这一点,不管是汉代还是后世,都是一致的。

    趋利避害。

    所有人天生都懂得这一点,即便是再小的孩童,摸到了尖锐之物都会缩手,碰到了火焰都会害怕,无须传授,也不用特别教导。

    所以,不能全是胡萝卜,也不可能全数用大棒,这其中的平衡,才真正考验一个人的智慧。

    就像是眼前的这些商户,斐潜相信在宛城被围的期间内,这些被限制了人身自由的商户没少明面上背地里咒骂斐潜,咬牙切齿的表示被拘禁的痛恨,但是现在么,却各个都摆出了了一副谄媚的笑脸,若是在身后装上一条尾巴,定是会摇动起来。

    斐潜端起了酒杯,高声说道:荆州之战,非吾所愿,然牵连诸位,某心不安,特邀宴请诸位压惊……来,诸位举杯,恭贺大汉千秋万载,社稷平安!

    虽然说说什么大汉平安的话,按照现在的局势听起来就像是讽刺,但是在场面上还是代表了一定的政治正确性,所以众人自然也没有什么异议,纷纷举杯同饮。

    汉代人不喜欢烈酒,大多数人认为喝烈酒只是追求感官刺激的庸人才做的事情,大多数的汉人喜欢的是米酒,而一般的米酒顶天也就是十几度二十度左右,同时还要兑水,要不然怎么叫酒水……

    换句话说,其实汉代所饮用的酒,其实就跟后世的啤酒的度数差不多,追求的是饮酒的氛围,是循序渐进的熏熏然,不是上来就直奔主题的刺激感。

    斐潜又再次举起酒杯,祝福了天子康健,众人应和,再三祝在场诸人,然后所有人回祝斐潜,便算是完成了宴会的开场。

    编钟缓缓的响起,丝竹之声加入了进来,使得整个宴会的氛围渐渐从开始的紧张,进入到了平和宽松之中。汉代人对于编钟的喜好,简直就是几近于痴迷,只要有编钟一响,便是上等的宴会,正所谓金竹之声,不易酒肉,精神上的享受甚至比吃什么东西更重要。

    放松下来的商户也在酒水和佳肴,编钟和丝竹之中,开始相互之间推杯换盏起来,气氛渐渐浓烈。

    这些便是大汉普通的商人,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荆州左近的人士,还有一部分是豫州的,多少也是代表了一些勇于走出来的大汉人……

    大汉最为勇敢的,也是被后世所称赞的,便是例如像是张骞班超等人。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在大汉三四百年间,在中外文化交流史上,有过这样一个群体,他们用自己的努力,辅助汉朝对外的防御战争,而且在开疆扩土,往往以一人或者数人之力,便为汉朝降服一国。

    有时候斐潜就在思考,这样的人群,是怎样形成,又是怎样消亡的呢?

    倒不是说当下校场之中这些商户就能和张骞班超媲美,但是至少这些人,是当下大汉勇于走出自己熟悉的故乡,然后翻山越岭爬山涉水追求更多利益的群体,同时也促进了各地的商品流通和文化交流。

    伟人说过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但是绝对没有说什么可以用枪杆子来治理天下。

    所以单独靠武力这一个方面是不足的,就像是张骞班超,他们在西域之中降服外邦的时候,凭借更多的是智慧,是对于局势的精准把控,是言行之间强大的感染力号召力,而不是纯粹只是拿着刀枪杀这个,杀那个。

    如果说大汉向西是通往外邦,那么对于当下的斐潜来说,这些可以向东向南的商户,是不是也同样属于通往外邦?

    在这些人当中,会不会,能不能也培养出个别的人,能够像是张骞和班超一样的,即便是不能相媲美,那么十分之一,百分之一?这就是一片的土壤,种子种下之后,就看看能不能长出一些什么来。

    斐潜冲着一旁的裴俊点了点头,然后最后举杯,共饮了一杯之后,便立场了。

    昔日斐潜还是一个普通的中郎将,和商户坐在一处讨论计较一些铢毫,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若是斐潜依旧和这些商户说一些什么商业上的问题,讨论理论的分配,一方面可能会让人议论斐潜此举过于近利,另外一方面则是不免怀疑斐潜手下是不是无人可用了……

    裴俊,便是这一次斐潜带到宛城来,准备长期在宛城设点,影响和控制,种下一些种子的管理员。

    作为河东裴氏旁支出身的裴俊,经过了之前的历练,如今面对这些宛城商户,已经是游刃有余,在恭敬的送走了斐潜之后,便将场内的氛围重新哄热起来,同时因为骠骑立场,众人自然也更加的放松,一时间欢笑之声便是连连而起,校场之中好不热闹。

    在渐渐酒酣之时,裴俊见氛围差不多了,便令仆从给每一块席子送上了一道大菜……

    此是何物?

    似麻非麻……

    裴俊裂开嘴,露出八颗大牙,此乃天丝所制也!乃骠骑将军开辟西域所得奇珍是也!以天丝制衣,柔软舒适,吸汗透气,若着于身,轻松舒畅,更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之效……

    棉布么,当然没有天丝好听,至于所说功效么,自然是呵呵,听听就好……

    来来,再看此物……

    裴俊一一展示着各种物品,顿时引起校场之内的一片片惊叹之声。

    其实有很多东西在西汉的时候就已经引进了,但是因为统治者的短视,或者说知识面短缺的问题,导致像是很多东西只是小规模的种植,成为天子的独享之物,并没有广泛的传播。

    就像是棉花,一开始只是作为观赏,种出来给天子看看就算了,结果等到斐潜在关中寻觅棉花的时候才发现,虽然早期西汉有引进棉花,但是作为观赏性植物,已经在战乱之中绝种了……

    石榴,初期是作为染料,用来涂在皇室贵族的裙子上,所谓石榴裙是也……

    苜蓿,只是提供给天子的马食用,其他普通人是不得给自家牲畜用的……

    蒲桃……

    诸如此类,举不胜举。

    以至于当下裴俊将这些东西重新拿出来之后,校场之内绝大多数的商户都没有接触过……

    粮草,无疑便是各地诸侯的心中红线,不像是当年那么好收购了,但是如果说采买的不是粮草,是这些非管制品,比如棉花,苜蓿呢?

    没错,便是大汉当下的经济作物。

    山东之族什么多?

    人多,地多。

    原先种麻都没人要,现在拿一些出来种棉花,没问题罢?至于像是什么石榴和苜蓿,都不需要特别的耕地,随便开个山头种植,不就是多出来的收入?既不违禁,还可以赚些可爱的小钱钱……

    校场之内的商户不知道是在酒精的刺激下,还是被这些眼前的物品所震撼,亦或是两种都有,基本上呼吸都渐渐的急促起来,各自心头开始盘算起来……

    莫急,诸位莫急啊……裴俊笑吟吟的,在此事之前,先说一下章程……有道是无规矩不成方圆……各位心情某也理解,但是骠骑有云,此等之物虽好,但也不可妨碍农桑,故一郡之地便只收一家货物……需于大汉商会之内登记备案之后……

    尔等竟然不知所谓大汉商会?裴俊笑得更是欢畅,且听某细细说来……

    ……(^._.^)?……

    在漫漫草原之中,杨阜带着一群汉兵,和白石羌,以及羌戎人,往日月山而行。

    白石羌无疑和发羌,羌戎人更为亲近一些,是不是的会凑在一起,或是驱赶着牛羊缓缓向前,或是往来奔走,警戒四周,而汉人兵卒则是作为中心本阵,护卫在杨阜左右。

    这一条路,是后世唐代才比较盛行的唐蕃之道,但是并不代表着汉代就不能走,至少在张辽担任了整个吐蕃区域的军区最高将领之后,就严格的按照着骠骑将军的计划,一方面沿着这一条进入吐蕃的道路布置防御体系,一方面开始有意识的引导者吐蕃区域的经济发展。

    杨阜就是张辽的重要副手,也是一手推动整个吐蕃经济转变的重要人物。

    在三国历史上,史书之中有太多的人,就像是流星一样,只能在青史之中一闪而过,但是并不代表着这些人就会比那些经常露脸的人差到哪里去。

    整个吐蕃区域,虽然说是高原,但是其草场的覆盖面积极大,食草动物到了这一片区域,简直就是进入了天堂一般。特别是那些暂时还没有人类涉足的区域,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地足足可以让牛羊欣喜疯狂。

    当然,因为地域的特性,吐蕃这边的草场其实是比较脆弱的,如果受到了比较大的破坏,自我修复的能力远远不如汉代河套区域以及北方大漠地区,但是现在才是汉代,不管是从动物的数量还是人类的数量,都远远低于后世,因此基本上来说开拓吐蕃这边的草场发展畜牧业的潜力还是非常的巨大。

    虽然说同样一块地,种植业比畜牧业能养活更多的人口,但是在雪区雪域这一片几乎都是无人区的土地上,自然还是畜牧业更香一些。

    而想要发展畜牧业,只是靠张辽杨阜等汉人无疑是比较困难的,最适宜的方式就是以白石羌等羌人为杠杆,然后撬动整个的吐蕃。

    吐蕃王鹘提悉勃野死后,原本吐蕃初见规模的结构体系便受到了重大的打击,一部分人护卫着鹘提悉勃野的子嗣逃到了雪区的更深处,而对于这些人死死咬住不放,彻底追杀的,并不是张辽,而是羌帅姚柯回。

    因为吐蕃的区域太大了,又是处于随时流动情况下,姚柯回也一直都没有彻底的绞杀鹘提悉勃野的子嗣部落……

    不过这些都不是杨阜当下所在意的,毕竟不管是从哪个角度来看,现在的吐蕃,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

    成系统的宗教侵蚀,使得原本吐蕃区域的原始崇拜节节败退,根本维持不住,也就让鹘提悉勃野等原本吐蕃贵族的生存基础迅速垮塌,即便是真的那一天鹘提悉勃野的子嗣卷土重来,原本这些吐蕃民众也不会轻易的就跟随鹘提悉勃野的后裔走。

    至少现在吐蕃人已经不会那么相信所谓鹘提悉勃野等提出的所谓天神和猴子的说辞,而一旦对于之前的信仰产生了怀疑,自然就对之前的吐蕃王的神圣性有了疑心。

    人总是会有从那里来往何处去的疑问,在解答自身起源上,汉人表示是自家是女娲造的,而吐蕃人之前则是认为是天神和猴子嗯嗯出来的……

    最开始的版本么,就是男性天神vs母猴,是个口味比较重的男天神看见母猴寂寞,便主动来排解母猴的空虚,结果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就变成了公猴和魔女。魔女威胁修行的公猴要啪啪,要不然的话魔女就要去找魔王嗯嗯,为了家国天下,为了民族大义,为了那啥这啥,公猴便大义凌然的放弃了道行和魔女啪啪了,救了天下苍生,然后生出了吐蕃人。

    是不是听起来就不靠谱?

    没错。

    越是文明发展,人类和兽类的差异就会增大,对于野兽的崇拜也会随着文明的发展迅速的衰减,在汉人带来的文化冲刷之下,吐蕃人这种原始崇拜,诸如此类的神灵传说,在系统化的宗教修行体系之下,败落得一塌糊涂。

    五方上帝便成为了当下吐蕃主要的信仰。现在若是在其房前屋后,帐篷内外能看到摆放有一些五色的石头的,基本上都是五方上帝的信徒了。

    不需要特别的雕像,也不需要额外的供奉,只需要在安顿好家庭之后,向四方寻觅,找到五种颜色的石头便可以进行宗教仪式了,十分的方便。

    凑不齐五色,只要有一个颜色的也成。

    物质贫乏的地区,精神的满足就十分的重要。

    吐蕃就是如此,得到了五方上帝填充了宗教空缺之后,再加上某一些神使的偶然事件,整个吐蕃的归化得到了迅速的展开,也就让杨阜马恒等人在推行雪区畜牧业发展上取得了非常大的进步。毕竟规模化的合作养殖,和普通吐蕃人零星放牧,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校尉!前方就是日月山了!

    当下,杨阜等人带来了八千只的羊,三千匹马,还有一些驴和牦牛,同时还有一些风干的肉,硝制的皮等等,而这些东西,都是用长安三辅地区一些很平常的物品置换来的。

    这才是第一批,过一段时间还有张辽等人带回来的更大规模牛羊群……

    这么多的牛羊转运,沿途的草料自然不可或缺,而在日月山到天水这一段路程上,已经有人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这个人,便是凉州刺史贾诩。

    贾诩在日月山军寨的基础上,填塞了流民,开垦了耕田,若是此时此刻站在日月山的山峰往下看,东侧是便是规划开垦出来的农业区,水利齐全,阡陌良田,一派江南风光,而在山的西侧,则是一望无际的牧场草原,草原辽阔,牛羊成群,又是一幅塞外景色。

    日月阴阳,一山为隔,便是远观,便让人心潮澎湃,感叹非凡。

    远远的便见到三色旗帜涌动,贾诩带着人马迎了上来,杨阜一边吩咐手下和贾诩的人手进行交接安排,一边迎了上去,哈哈笑着说道:多时未见,使君更添风姿啊!

    义山别来无恙!贾诩也是笑着,上下打量了一番,义山历经风雪磨砺,正如宝剑磨砺,正直大用之时,不可不谓妙也!

    杨阜扬了扬眉头,使君之意……

    也不瞒义山,贾诩面上笑着,但是眉眼之中,却有些锋芒像是一把利刃一样挑了出来,诗有云,三岁贯女,如今期满,自然当谁之永号了!

    虽然说杨阜心中已经是略有猜测,但是听闻贾诩毫不掩饰的表达了出来依旧是有些吃惊,如此说来……这一次……可是大手笔啊……

    贾诩哈哈大笑,伸手一指就在前方的日月山,骠骑之笔,何曾小过?左一撇,是大汉社稷,右一捺,便是朗朗乾坤!而这笔头,便从此日月之山开始!

第2142章一事可辨忠奸

    夜风,宛如徐徐轻纱,拂过树梢,飘过庭院,远远消失在天边。

    自从雒阳的城墙高处向内望去,能够看见小半个的城池灯火光亮,倒不是雒阳城大到了一眼望不尽,而仅仅是因为只修复了这么多。

    杨修看着,眼前的一切然后和记忆当中的雒阳城不断的碰撞和融合,掉下来的便是心碎和残念。

    一座座的庭院,一条条的街道,洛水之上一艘艘的船只,若是当年,此时此刻定然有乐声从某个地方飘扬而出,顺带着酒肉的香气。

    由奢入简难,由俭入奢易。

    杨修少年便是出身极高,原本是大汉一等一的高等衙内,天资聪慧,从小就堵诗书,精通经文,原本是准备在青年养一养名望,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的举孝廉,然后补上河东,又或是三辅的某个县令镀镀金,过个三五年便可以升一升,从六百到一千,最后接下他老子的班,荣登三槐之堂……

    只不过现在么,一切就像是泡影般,杨修还没能够完全体会到年轻人豪迈和放纵,就必须先进入了中老年的沉稳和内敛。

    对于骠骑将军,杨修几乎是日夜难安,就像是一把刀始终架在其脖颈之上,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落下来。

    守山学宫惨案,大儒蔡邕之死,骠骑将军似乎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是杀了直接造成悲剧的那个郑泰,但是杨修知道,越是不提,便越是有问题。只要这个问题存在一日,杨氏就无法真正和骠骑融合一处。

    对于蔡邕,杨氏上下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那个郑泰自作主张而已,但是毕竟当时是杨彪为帅,所以即便是杨修千般说明,万种辩解,又有什么用?

    毕竟人死不可复生。

    而且这个问题,随着骠骑的身份不断升高,便是越发的复杂和严重起来。若是斐潜默默无闻,那么蔡邕死了也就是死了,有谁还会多看两眼不成?这年头天下纷争不断,时时刻刻都有人死,这些死去的人当中就没有其他人的师长?肯定也有,但是从来就没有人会去关注这些普通的师长……

    这当然也谈不上什么公平,原本世界就是不公平,就像是有人丢了车,鸟都不鸟,但是有的人丢了车,就算是只有两个轱辘,也不仅是发动全市警力连夜搜寻,还可以同时安排替代的车辆,唯恐怠慢了贵主子。

    对于这个世界理解更深,杨修的心也就越不报什么公平希望,他知道,若是自己不奋斗,包括杨氏上下,都迟早是成为刀俎上的鱼肉,或早或晚而已。

    而能够改变这一切的,唯有让骠骑将军垮台……

    但是这个事情,很危险,及其的危险。

    汝再去长安一趟……杨修缓缓的对杨硕说道,乔装一番,切勿让人察觉,直入骠骑府,尽言左冯翊之事,切勿隐瞒……

    少主……杨硕有些迷惑。

    杨修叹息一声说道:骠骑能有如今之势,非一日之功……便如坚冰一般,若欲融之,当徐徐而进也……左冯翊之辈,操之过急矣……

    杨硕愣了一下,然后拱手应下,退了下去。

    杨修仰头望着天,天上繁星点点,却未见明月。

    ……( ̄。。 ̄)……

    大漠关外,也是星斗漫天。

    泄归泥站在帐篷之外,回望南方,茫茫。

    昔日的一切宛如梦幻。

    泄归泥瘦了很多,脸颊上的肉凹陷下去。

    泄归泥从来没有想到过,鲜卑的王庭也有一日是如此的荒凉,同时自己还要被赶到了这么偏远寒冷的区域,原本那一片丰美温暖的草场,就像是自家的美女,如今却在汉人的马蹄之下哀鸣……

    为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在过去的几个月半年多的时间当中,泄归泥在大漠之中不断的辗转。鲜卑的日子已经是渐渐的出现了大问题,原本的旗号也香不起来了,草原大漠之中有很多部落现在已经开始不听泄归泥的号令,也不理会所谓什么鲜卑不鲜卑了,这很可怕。

    非常的可怕。

    草原大漠之中,比起华夏中原土地,还要更加的符合江山代有才人出的更迭替换,泄归泥见过太多的中小部落像是晨露一般出现,然后转眼就消失了,他见过很多很多,但是他没想到有一天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鲜卑身上,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因为步度根对于柯比能的猜忌,或者说也不算是猜忌,因为柯比能确实也在搞事情,然后被汉人抓住了间隙……

    泄归泥甚至在怀疑当初柯比能是不是也受到了汉人的挑拨,才会起了和步度根争权夺利的心思?

    带着对于这样的猜测,泄归泥带着人在大漠深处,在黑山白水之间寻找着当年柯比能败退的踪迹,他离开了之前属于鲜卑人的地盘,甚至将王庭放在了这样的一个并不理想的地区,这里曾经是鲜卑人祖先曾经走过的路,现在泄归泥重新又回来了。

    他要找到柯比能。

    一根箭矢会轻易的让人折断,但是两根,三根,一捆的箭矢,就足够坚强了。鲜卑不能就此垮下,既然往日鲜卑可以从这里走出来,那么有一天他泄归泥也可以同样的再次走出去!

    小王!小王!

    找到了!找到了……

    兴奋的声音伴随着马蹄传了过来。

    泄归泥握紧了拳头,好!带我去见他!

    又是一段长途跋涉,翻山越岭,泄归泥终于是找到了柯比能的王庭。

    作为战败而逃回柯比能,也和泄归泥面临的问题是一样的,胜利的时候似乎是汇集了天下的豪杰,无数的部落跪拜在脚下,但是现在却只剩下了自家的伤痕累累的部落……

    如果说当日泄归泥看见的柯比能的王庭充满了美酒烤肉,装饰着锦缎宝石,就像是梦幻一般的美妙的话,那么现在看见的柯比能所居住的地点,就像是梦醒了一样,木制结构,粗暴的搭建在一起,有的地方甚至还没有削去树皮……

    若是之前的柯比能王庭就像是汉人的皇宫大殿,那么现在这个样子,就像是个茅厕了。

    不过泄归泥也清楚,决定这个地方,这个住所,到底是一个宫殿还是一个茅厕,并不是看这些摆设装潢,而是身处其中的这个人,如果柯比能还能有东山再起的勇气,那么即便是茅厕,也有成为皇宫的那一天!

    毕竟当年的柯比能,称雄于鲜卑,威名响彻大漠……

    柯比能也瘦弱了许多,但是骨架子还在,就像是一只生了病的虎豹,虽然露出了肋骨,但是眼目之中的凶残却没有减少,你还有胆回来!

    见过大王……泄归泥看着柯比能,告诉大王一件事情……步度根……已经死了……

    什么?!柯比能猛地站了起来。

    柯比能站起来之后,泄归泥便立刻感觉到了一种压迫感。即便是柯比能当下瘦弱了许多,但是粗大的骨架依旧撑着一身的皮袍,就像是一只野兽人立而起一般,露出了爪牙,说!怎么死的?

    泄归泥将柯比能败逃之后,围绕着步度根王庭所发生的事情叙说了一遍,一些是泄归泥亲身经历过得,一些则是他猜测的,还有一些则是听了其他人讲述的,七七八八之下,倒也将当时发生的事情拼凑了一个大概完整。

    那个蠢货!蠢货!柯比能大声怒吼着,然后便是叽里咕噜一阵怒骂,可是骂着骂着声音就小了下来,那个蠢货……蠢货……

    柯比能一生都将步度根视为最大的敌人,而现在……

    风卷着枯叶,忽起忽落,消失在远方。

    柯比能转过头,盯着泄归泥,你想怎么做?

    我们要回去!泄归泥迎着柯比能的目光,出山!回去!

    当年我们祖先是从这里出去的,现在我们只不过再走一次!

    汉人都是骗子,都是狐狸!他们欺骗了我们一次,但是不可能欺骗我们第二次!

    草原上的都是兄弟,只要我们告诉他们汉人狡诈的真相,他们最终还是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那是我们的大漠,是我们的草原,现在被汉人夺走了,我们要重新夺回来!

    这个天下都是我们的!

    我们是黑山的熊,我们是大漠的狼,我们只要聚集在一起,就没有人可以抵挡住我们!汉人用奸计才害得我们四分五裂,让我们兄弟相残!

    我们,要像是当年的祖先一样,杀回去!

    ……(`皿′)##(`皿′)……

    风云变动。

    一队大雁在空中叫着,列队飞行,一会儿在空中摆出一个……

    呃,串台了。

    这个世界上,如果做一个排名,推选同类之中勾心斗角最为凶残的,人类肯定是名列前茅。

    江东吴郡之中,一行人簇拥着车马缓缓而行,走遍的民众看见了悬挂着的顾氏的花纹认旗,便是纷纷让道。

    车辆一行停到了顾氏院落之外,便有侍从使女迎了上前,然后顾雍便从车上下来,往内而行。

    顾雍向来沉稳,可是今日却有些忧心忡忡之态,面沉如水。周边的仆从使女也不敢多看,纷纷低着头,待顾雍进了厅堂之后,便是先伺候着更了衣,又送上了浆水干果之后,便退得远远的,不敢打搅。

    片刻之后,顾雍之父在两个小厮的搀扶之下,也到了厅堂之中。顾雍看着两个小厮忙前忙后,等将顾父伺候好了,才吩咐一声,让其也远远的回避。

    孩儿不孝,累及父亲大人……顾雍先拱手行礼,向顾父称罪,让父亲大人操心了……

    顾父摆摆手,有气无力的说道,无妨……外面,如何了?

    顾雍迟疑了一下,暂未有什么动静。

    没有动静……顾父叹了口气,语气微弱,那就是有大动静了啊……这下,怕是麻烦了……

    父亲大人之意是……

    我们吴郡四姓……顾父伸出了四根手指头,晃了晃,这边是……成也四姓,败也四姓啊……

    顾雍眉毛一动,父亲大人……若是……

    顾父摇了摇头说道:不可……难啊……

    荆州之战的复杂变化,以江东四姓消息灵通,自然也都是陆陆续续收到了。

    你觉得此事……过得片刻,顾父又说道,谁在其中得益最大?

    句章叛乱,顾氏并没有参与,但关键不是顾氏说自己有或是没有参与,而是孙氏会不会相信顾氏。亦或是相信了当做不相信,还是不相信装作相信?这些都是问题。

    顾雍想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孩儿想不出来。

    顾父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引起了气管的攒动,便是咳嗽了起来,咳了几下之后才停了下来,略带着一点喘息着说道:怕是……你想到了……不敢说……

    顾雍抬眼看着父亲,莫非父亲大人也推测是……

    句章暴乱,对于整个江东政权是一个巨大的震动。在整个的江东之中,暂且相互对峙也好,僵持也罢的各方势力,都因为这一次巨大的震动而产生了一些后续的变化。

    各方势力原本就憋着劲呢,现在又有这么一个机会,哪里会坐视不理?

    浮尘扬起,浑水摸鱼,借力使力……

    一个个都玩得不亦乐乎。

    其实孙权也并非像是后世大多数人所认为的那样只懂得防守。在历史上,孙权称帝的地方并不是建业,而是在鄂州,也就是偏向中原的地区,大概算是后世的武昌附近。

    鄂州位于九省通衢、三国交汇之地,孙权将首都定在鄂州,比朱棣定都北平还危险,并且随后采取的战略态势也非常主动……

    还有那份很有意思的《中分天下盟文》,吴蜀双方盟约要并力北向,平分魏国,甚至对九州进行了明确划分:豫、青、徐、幽属吴,兖、冀、并、凉属蜀,其司州之土,以函谷关为界。

    但是平分天下依旧不是孙权原本野心的重点,后来蜀使邓芝到了东吴的时候,权谓芝曰:若天下太平,二主分治,不亦乐乎!邓芝则是说道:如并魏之后,大王未深识天命者也,君各茂其德,臣各尽其忠,将提枹鼓,则战争方始耳。

    邓芝的战争方始直言,不仅没有触怒孙权,反倒是让孙权大笑道,君之诚款,乃当尔邪!足可见孙权对于打败魏国之后还要进行统一战争早就有了心中之数。

    当然,随着一而再,再而三的北伐落空,不管是蜀还是吴,都有些难免英雄气短,最终在张纮上书云秣陵山川有帝王之气,可速迁于此,以为万世之业之后,孙权最终还是怂了,决定迁都建业,也从哪个时候开始,东吴就再无寸进。

    所以东吴虎头蛇尾,是一脉相承的拿手好戏,而且孙氏父子的那种都还没干什么事情,就先吵吵得四下皆知的性格,即便是到了孙权之处,也是没有多少的转变。就像是孙权进攻关羽,其实早在之前孙权就叫嚣着要进攻了,关羽立刻就布置了烽火台,结果是关羽没想到的是孙权叫嚣了那么久,直至烽火台的兵卒都懈怠了才动手……

    就像是当下,孙权想要独掌大权,就必须类似于削藩一样,收拢兵权,这其中自然牵扯到了老一派的那些人,尤其是当年跟着孙坚一同起兵的孙氏将领。孙权觉得这些孙氏老将不尊重他,然后这些孙氏老将们也是同样这样认为的,觉得孙权不够尊重他们。

    隔阂和猜忌自然在所难免。

    而江东四家原本就在其中各种掺沙子,但是这一次的句章之乱,却并不是原本江东四家商量好的事情,至少顾氏就没有参与。

    也就是说,江东士族在这一次的事件之中,或许有一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亦或是推波助澜,但是说主动参与其中么,可能性比较小,因为朱氏在外,顾氏没动,然后顾雍找了另外两家,都表示没有参与,或许其中有可能在说谎,但是可能性较小,因为没有若是真做了,就没有说谎的必要。

    关键是句章之乱十分的诡异,孙辅攻下了句章之后,便是没有了什么其他的动作,竟然像是要在句章长期久待一样,或许是孙辅也发现了一些什么问题?

    然后周边的县城就更加奇怪了,严防死守倒是还勉强说得过去,但是……

    这么长时间还在严防死守,究竟这些矿工和盐工有多么的可怕?

    这其中的问题,自然就是耐人寻味了。

    按照一般的推论,谁最终可以获利,谁便是最为可能的嫌犯,而在整个句章之乱当中,又有谁是最终的获利者?

    真的全部都是孙氏的那些老将在搞鬼?

    顾父仰着头,往天空看了一眼,今日天气不见得很好,层云如晦,低低压在头顶。原本说应该是秋高气爽,但是现在的吴郡么,怎么感觉都有些阴森森的,就像是被什么扣在了此处一样。

    风雨将起啊……若是……此次不倒,将来如何,便难说了……只不过如此一来,这江东,还是原来的江东么?

第2143章一人可否成事

    大汉东南,交趾左近。

    刘备小心翼翼的从山上而下,到了平地之后,才长长的喘了口气,放松了些。这地方的山体甚是险峻,很多地方又是松松垮垮的,稍有不慎便是踩裂了岩石,摔得皮青脸肿还算是小,甚至有可能会丧命!

    欲进交趾,必先得苍梧。刘备喃喃的念了一句。苍梧是在侧翼,若是南下,侧翼的安危自然非常重要。

    交州这一片的区域,基本上来说政治体系混乱不堪,有朝廷旧官吏,有刘表伸进来的手,还有江东一方的,自然也有属于士燮的。

    当年朱符是在汉灵帝手下,中平三年的时候接替贾琮,任交趾刺史部剌史,后因其兄弟豫章太守朱皓为中郎将笮融所杀,想提兵北上要为弟报仇,结果被当地夷人所杀。

    这是官方的说法。

    其实还有另外一种说法,就是朱符在交州这一带没干什么好事,导致天怒人怨,然后被人抓了扔海里喂鱼了……

    朱符死后,东汉朝廷派遣张津接任交阯刺史。结果有意思的是,张津上任没有多久,又被他的属将区景所杀。

    若是朱符说是横征暴敛,导致自寻死路,这倒也说得过去,但是张津上任没有多久,是干了什么事情才会和其属将区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很显然,肯定是利益上的问题。张津上任之后,肯定想要将自己的名头落到实处,而在具体抓权柄的过程中出现了和某些人的冲突,然后就gg了。

    而这某些人,除了士燮之外,便无第二人选。

    毕竟朱符和张津,都是正儿八经的朝堂委任的交州刺史,士燮这个土选的,正经来说是要在朝堂委任的官吏到任的时候,交卸权柄的,所以张津就死了,死人自然就不需要权柄了。

    张津死后,大汉朝廷就陷入了纷乱之中,也没空理会交州之地,后来刘表来了,便派了个人,也委任了一个交州刺史,赖恭。

    赖恭,赖叔颍国君第七十三代孙,零陵人。赖恭知道士燮的厉害,便也不敢过于深入交州士燮的地盘,又向刘表请求援军,刘表便是派了吴巨去和士燮对线……

    赖恭以为吴巨前来,是作为自己的属下,但是不知道是刘表不满意赖恭,还是吴巨自作主张,反正原本应该是同一阵营的双方却渐渐日生间隙,到了现在便是如同水火一般,而赖恭又打不过吴巨,见形势不妙原本准备逃跑,结果刘备来了。

    于是赖恭便是心一横,便领了些人,来投刘备。

    当下跟在刘备身后的赖恭,气喘吁吁,一身是汗,汗水从他额头上流下来,浸透了他身上的衣袍。赖恭没有穿战甲,因为赖恭原本就不是什么以武力擅长的武将,跟着刘备这么爬上爬下,刘备倒还好,体虚的赖恭则是有些受不了,汗流浃背。

    玄德兄,这还要半月之后,才能凉快些……赖恭一边擦着汗,一边说道,如今依旧还有些暑热,时不宜进兵也……

    酷暑行军,是兵家大忌。

    这个说法倒也没有错。

    刘备也并非不懂得兵法,但问题是别人也懂,比如赖恭这样的,也能说两句。因此刘备才会在反季节发兵,为得就是能打士燮一个措手不及。

    士燮显然也是没有预料到,所以不管是战备还是救援,总是慢了一拍,导致被刘备一路进逼,如今已经接近了士燮的中心势力地带。

    刘备听闻了赖恭的话,也没有反驳,只是微微而笑,露出了招牌式的温和笑容,子谦言之有理……

    对,你说得对!

    这就是对付杠精最好的回答。

    虽然说刘备和赖恭之前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交集,但是在这几天的接触之中,刘备就发现赖恭就是一个比较认死理的书生,喜欢抠字眼,讲大道理,对于实际上的事务能力倒也不是没有,只是不怎么懂得变通。

    如果说刘备和赖恭表示说当下为什么要进兵,那么赖恭又会说这本兵书,那本兵书,那么刘备还要一一解释不成?

    望着周边的平静,刘备知道,前锋张飞应该已经占领了昭平,而士燮兵卒的动向,至今为止还没有发现。

    或许,士燮兵卒都前往郁林了?

    那更好。

    使君兵马果然强健……赖恭显然还沉浸在自我感叹之中,怪不得自南中而进,一路势如破竹……

    刘备还是笑笑,没跟赖恭计较。历史上诸葛亮的那些行为言语,刘备都能忍,更何况赖恭如此,更显得直白,比起那些表面上什么都不说,肚子里转花花肠子的人更好使用。

    刘备对于当下的局面,还算是比较满意的,至少可以说已经初步站住了脚,接下来就是逐步的鲸吞,或是蚕食,将士燮拔除干净就是。

    前锋可有消息?刘备问道。

    张将军尚未派人前来。手下禀报说道。

    取图册来!刘备吩咐道。

    其实在历史当中,刘备的军事才能,一直领先于诸葛亮。猪哥是到了后期,才自学成才的,刚开始的一些战役,其实是刘备指挥得居多,只不过罗老先生自我yy,安放在了猪哥身上而已。

    这一次刘备偏离了进攻士燮的主要方向,转向苍梧,一方面是苍梧作为侧翼,不先平定便难以展开对南面的攻击,另外一方面苍梧太守吴巨和刘备也有一面之缘,也在一起喝过酒,刘备也想着看看能不能一边打一边拉,将吴巨和其手下的兵卒归拢到自家的麾下来。

    赖恭治政还可以,治军么,就有些拉胯,而吴巨则是相反,当年刘表派遣二人,也是有所针对,但是奈何将相不和是华夏优良传统,更何况远离荆州之后,这里也没有什么调解平衡的裁判员,只剩下有心或是无心的挑拨者,所以赖恭和吴巨不和,也似乎是一种必然。

    张飞作为前锋,一方面是展开进攻的架势,另外一方面则是看看能不能引得吴巨出来,然后进行夹击。当然吴巨愿意直接投降,刘备也不会拒绝,但是甚少人会愿意在没有撞到墙上的时候就服软……

    尤其是吴巨这样,手握重兵的边陲将领。

    这一点,刘备很清楚。

    当年刘备寄在刘表胯下抱其大腿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接触了刘表的一些属下,像是吴巨这样比较单纯一些的,自然就是刘备的最爱。

    说起来,刘表将赖恭和吴巨派遣到了交州来,或许也是觉得这两个人留在荆州没什么用?而相比较而言,交州的南蛮就不怎么需要动脑子耍谋略了,若是连南蛮都搞不过,那么可就真没什么用了……

    刘备看着地图,赖恭也伸着脖子看着。

    只不过赖恭看不大懂。

    毕竟现在刘备的地图已经逐渐的被骠骑化,比较偏向于后世的地图,虽然还没有等高线什么的,但是已经摒弃了原本的那种写意山水风格的地图绘制方式,距离和大小都是有一定规矩,不清楚其中绘制规矩的人,即便是拿到手也是如同赖恭一般,有看没有懂。

    骠骑原本的交州地图并不全,刘备南下之后,自己又重新根据实际情况添加了不少标识,如今密密麻麻的便是各种记号,看得都有些让赖恭眼晕,因此赖恭干脆将目光转向了刘备的神色,见到刘备眼眸渐渐的亮了起来,便是将提起的心放到了肚子里。

    使君可是亦有良策?赖恭问道。

    刘备将地图收起,交给护卫收好,然后才说道:谈不上什么良策……翼德在前方大张旗鼓而来,吴苍梧不可能一无所知……之所以当下并无动静,定然是埋伏于某处……

    赖恭一听,不由得眼珠子左右瞄了瞄四周的山林,埋伏?

    刘备微微一笑,点头说道:没错。埋伏。子谦可是怕了?

    赖恭脖子一硬,某何惧之有?

    那就好……正有一事烦劳子谦,刘备依旧温和的笑道,既然吴苍梧埋伏于山林之中,若是吾等搜寻,费时费力,亦打草惊蛇,故当诱之……闻子谦与吴苍梧有隙,若是吴苍梧知晓子谦所在,定然是挥兵而来,埋伏自破矣……

    啊?!赖恭不知道是之前的汗还没流完,亦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顿时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

    子谦勿忧!刘备牵着赖恭的手,备定然护得子谦万无一失!只需要如此这般这般……

    ……(⊙﹏⊙|||)……

    郁林郡。

    布山。

    士燮长子士廞坐在厅堂之中,怀中抱着一个小娇娘正在耳鬓厮磨。

    小娇娘穿得是男装,只不过现在鬓发散乱,媚眼如丝,气喘吁吁,双手按在士廞肩膀上,眼眸如水,半睁半闭,时不时低叫一两声,然后轻笑着,也不管士廞的手在其衣袍之下起起伏伏,忽轻忽重。

    过得片刻,小娇娘一边半真半假的叫痛,一边在士廞怀里扭动着娇嗔道:将军啊,这身上都是汗,粘乎乎……将军不觉得难受吗?不如……让妾身宽了衣,再好好侍候将军嗯……

    嗯啊……先不急……士廞又是捏了几下,然后看见了一些什么,很是有些不舍的放开了小娇娘,拍了拍其翘挺的臀部,你先到后面老实待着,等会儿某再来收拾你个小妖精……

    士廞看到堂外有护卫示意,表示有人前来了。

    哼,将军要是等下不过来……小娇娘皱了皱鼻子,就是小狗!

    哈哈哈……士廞大笑,然后挥了挥手。

    这小娘皮是士廞新纳的小妾。

    如今军情紧急,正经来说不应该带女眷的,但是……

    士廞正当壮年,并且之前正是和这小妾天雷地火正是火热的时候,哪里舍得就将这小娇娘丢在府中陪着自家黄脸婆?那不是等他回旋了,怕是连骨头渣都不剩了?所以干脆就让小娇娘穿了男装,冒充侍从,混到了布山之处。

    只不过这女扮男装么,除了那些影视剧内的睁眼瞎之外,又有谁看不出来,别说其他,就是堂前堂下的士廞的护卫,有一个算一个,不都是微微弯着腰,吸着小腹,不让自己某个部位显得太突出么?

    许慈身穿锦袍,皱着眉头站在廊下。

    许慈原本是南阳人,因为避祸所以流落到了交州。许慈一来是出身在南阳,对于经文典籍自然是十分熟悉,另外一方面也小有薄名,这一次就受了士燮之托,前来协助士廞做好布山之处的民政后勤之事。

    许慈原本不想来,这兵荒马乱的,原本他就是避祸兵灾才来的交州,却不曾想竟然连交州也难逃兵卒侵扰,有心拒绝再次跑路,但是这些时日吃喝士燮的,总是有些说不过去,脸皮还没有完全修炼到家,于是乎也就同意给士廞帮忙,并且打算不管结果如何,熬过一阵之后便找机会开溜……

    反正就当是付这一段时间的餐费住宿费了。

    只可惜士廞并没有这个觉悟,他反倒是觉得士燮这样做,似乎是不信任他?内心当中自然多少有些不舒服,也就在许慈面前多多少少的有些打哈哈的行为,可是士廞他自己也不想想,就他平日里面的行为,又怎么能让士燮能放下心来?

    许慈耳朵也不聋,听闻得厅堂之内细细小小,忽高忽低的娇媚之声,再看见那些士廞护卫一个个弯着腰的样子,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许慈很想笑,又想要跳着脚骂,但是他忍住了,面容之上并没有流露半分。当前大战在即,这个士廞竟然还有心情玩这些花样,也不知道是说心大,还是说狂妄。真正能够带兵的将军,又有哪个是像士廞这样的,许慈甚至肯定,若是真的到了战场之中,只要稍微有一些压力,恐怕全局就会崩溃。

    因为士廞根本得不到军心……

    过了片刻之后,士廞召见许慈。

    许慈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军情,启禀将军,前线急报……刘备刘玄德已经攻克僷县,吾等派遣前往救援之人……中了埋伏,全军覆没……

    你说什么?!士廞大吃一惊,中了埋伏?全军覆没?!

    正是。许慈回答道。

    士廞突然觉得一阵凉意沿着脊柱升起,瞬间笼罩全身,急急抢了军报上下看了起来,然后手脚有些发抖。

    刘备这厮,竟然如此生猛?

    这前往救援的狗才,竟然如此无能?还中了埋伏,这一片区域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应该是士燮等人的主场,结果在主场当中被客场作战的刘备埋伏了,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这……

    岂不是再过些时日,刘备就很有可能会进军到了布山之处,然后就要两军对阵了?

    士廞年少的时候也没少吹牛,表示自己箭术刀术,尤其是房中枪术了得,但是要说大规模的两军壁垒,对阵厮杀,尤其是当士廞发现刘备的棘手之后,这心中就多少有些发憷,然后便是越发的手抖起来,甚至连整个人都开始有些不由自主的抖动。

    将军……将军……许慈见士廞多少有些六神无主的样子,然后越来越引起了周边护卫兵卒等人的关注,不由得皱起眉头来,低声喝道,将军!宁神静气!

    士廞闻言,长长的吸了口气,然后多少有些平复下来,将军报放在一边。这样的发展,太令士廞意外了,士廞之前以为刘备进军肯定没有那么快,即便是当年度辽将军,不也打了好多年么,更何况当时度辽将军马援是平叛,打的是一般的南蛮,而现在刘备对阵的是自家兵卒……

    难不成自家的兵卒比南蛮……

    这不可能!

    士廞压制了不应该有的念头,然后看着许慈,问道:先生可有良策?

    面对士廞的求援,许慈有心不想管,但是当下局面一损俱损,怎么说也要拖一段时间才能给自己腾出一些空间时间来,所以沉声说道:将军可以速速令人在郁水南岸修建军寨,巩固工事,严防贼军渡河,另外可书信一封,向使君求援……

    反正自己已经将士廞这边的大部分后勤辎重都安排好了,等士燮的援军一到,许慈就可以用交接的名义,拍拍屁股坦坦荡荡的走人。

    不知道是因为士燮有交代,还是士廞担心受到其老子的责罚,士廞没有同意申请援军的这个建议,只是同意了在郁水南岸修建军寨,作为布山县防御刘备的前沿阵地的建议,然后又再追问许慈还有没有其他的好对策。

    许慈无奈,只能将第二部分的计策拿了出来。

    交州区域不仅仅仅限于交趾,而且整个交州的人口成分十分的复杂,既有当地的南蛮,也有南迁的汉人,有三四百年被贬的士林,也有逃避灾害的家族,就拿交州土著所谓南蛮来说,有百越余族,也有占人苗人,反正多得要死,成分繁杂不堪。

    所以许慈就建议士廞派人联系郁林周边的各族土著,发动他们拿手的山林战,将刘备军拖慢拖累,最好还能彻底的拖垮……

第2144章一条超长道路

    华夏,自从三皇五帝时期,普通的人就愿意相信组织,相信领袖,愿意听从有经验的人吩咐教诲,这一点原本是好事情,但是后世很多聪明人却将这个好事情生生的玩到了崩坏。

    在华夏,或者说东方封建社会当中,一个好的或是坏的朝堂,一个好的或是坏的领袖,将极大的决定了整体国家的走向,因为这种权威性是从上古时期,就已经一代代的培养起来了,这也是即便是到了大汉当下,刘协已经是几近于隐形,但是乡野之中还是会有很多人,念叨着大汉,回味着当年的好时光。

    大汉,太兴四年,十月十一。

    相比较起来,豫州和冀州的人口,比历史上保存得要更多一些,但是人一多,事情自然就多,再加上荆州事务,南北防线调度,后勤物资分配,几乎全数都压在了荀彧一个人身上,而且曹操那种喜欢走钢丝的性格,若是放到后世妥妥的一个极限挑战者,也导致了事务更繁杂,更不堪,更难缠。

    关键是荀彧还不能,不敢,不可以放手,只能是在外人或是羡慕,或是嫉妒,又或是仇恨的议论声中,装作一如既往的把持着一切政务,似乎没有任何精力上不济的迹象,每天维持着高速旋转的状态,处理着这个大汉帝国桩桩件件的事务。

    皇宫之内,似乎这一段时间也消停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子嗣的出现,让刘协成熟了一些,亦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反正多多少少不怎么跳了,让荀彧能缓一口气。

    君臣之间,一片祥和模样。

    但是,这只不过这个是假象……

    矛盾迟早还是会爆发的。

    荀彧深刻的知晓这一点。

    因为权柄这个东西,只要是沾染上了之后,能忍得住能控制自己的都很了不起,大部分人都是直接沉沦,变成了权柄的奴隶。

    刘协会在获得权柄之后就能坦然面对么?显然不可能。

    就像是曹操和斐潜当下虽然说是和谈了,但是将来呢?

    这一次的和谈,又能和平多久?

    下一次,又是谁将会倒下?

    大汉走到现在的这样的境地,长安许都分治东西,似乎是一种必然,也似乎是历史的重现,当年光武帝之时,如果不是关中自废武功,那么刘秀想要获取关中,多少也是要费一些工夫的,而现在骠骑将军斐潜,会不会也像是当年一般,自己走向了绝路去?

    荀彧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一卷书简上。

    那是抄撰而来的《爵田律》……

    这会是骠骑将军自我了断的匕首,还是砍向山东士族的利刃?

    荀彧细细研究过骠骑所颁发的《爵田律》,认为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目的,就是遏制土地的大量集中兼并,因为很明显,如果以军功为爵,那么大部分的大汉内地的人,比如说是像是冀州豫州一带的,是不会有什么大军功可以封爵的,所以自然都需要要缴纳较高的税率,同时还随着田亩的数目增加,税率也会增加,必然使得当田地达到一定数目之后,产生出来的收益不仅是没有增加,反而是降低了。

    故而荀彧断定,《爵田律》在冀州豫州这里,绝对会受到大量的反弹抵抗。冀州豫州之内,但凡是有些名头的家族,土地就已经是超过了《爵田律》当中的规定之数,而想要让这些人都规规矩矩的缴纳超额的税收,谈何容易?

    这些土地兼并者,包括荀彧的家族,兼并土地是为了获取更多的粮草,而这些粮草若是不能通过赋税等等手段转变成为钱财,转本成为和朝堂坐下来谈的资本,那么这些粮草又有什么意义?

    荀彧在《爵田律》之中闻到了非常危险的气息……

    若是要避开《爵田律》,倒也不难,比如说拆分,将原本属于家族的田地分摊到个人头上去,那么按照《爵田律》自然就不用缴纳高额税收了,但是如此一来么,便会引发更多的问题,因此大多数的家族都不愿意拆分的,毕竟利益集中在谁手里,谁的声音就大,如果说拆分出去了,这家族还能算是一族么?

    荀彧感觉到了在《爵田律》之中浓厚的冰寒气息。

    而且普通家庭之中,也没有办法存储过多的粮草,一般仓廪之中即便是存储再好的粮草,三年就陈得没味,五年必定会开始腐烂,十年以上就基本可以说告别士族子弟可食用的范畴了……

    所以唯有大量集中,才能有话语权,一旦分散,家族就完了。一旦土地不能集中垄断,阶级统治也就失去了根基。土地这种资产,永远都是统治阶级的最好资产,从上古时代就已经是如此了,斐潜又怎么可能以一己之力来进行对抗?

    这真是……

    荀彧摇了摇头。

    而且从某个角度来说,大汉当下的耕地也不多,至少还不足让天下人吃饱,很多时候是因为市面上短缺了粮草,才会引起新一轮的开垦。

    所以说,斐潜的《爵田律》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而且关中三辅之地,会那么服帖的遵从《爵田律》么?

    荀彧觉得这肯定不可能。

    因此即便是当下稍微吃一点亏,也没有关系,毕竟可以等。或许等这个矛盾激化的时候,便是收复河洛乃至于关中的契机……

    大概如此罢,荀彧想着,也越发的想要和郭嘉会面,但是毕竟从关中到许县,多少还是要有一些时日,因此也就只能是忍着。

    除了在大战略上面的构想之外,在荀彧手中,还有一些小事。

    不算是太小的小事。

    比如荆州刘表不禄之后,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具体定数,刘琮在襄阳,刘琦在阳城,究竟谁才是继承者,亦或是两个人都得不到,至今未有定论。

    此乃其一,第二件事情么……

    随着曹操回归,加上又颁布了所谓的禁言令,虽然曹操是说畅言,但是大多数士族子弟依旧在背地里说其实那个政令是禁言,所以士族子弟也难得消停了一些,至少在表面上,有没有腹诽就管不了了。

    当然,曹操也没有闲着,为了扭转朝堂风云,又为了多少给这些嚼舌根的士族子弟找些乐子,曹操已经露出了一些口风,准备在今年冬天举办一个盛大的阅兵仪式……

    到时候天子将亲临检阅,文武百官皆有赏赐,许县周边但凡是六十岁以上的老人都可以获得酒肉恩赏,百姓也准许沿途围观等等。

    简直就是一场极大的热闹,顿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

    可是好事也就意味着一个字,钱。

    曹操瞪圆了眼,嗯,当然再瞪圆也不过是从绿豆到黄豆的距离,啊?没钱了?

    当然曹操这里的没钱和一般人的没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普通人没钱是真没钱,一分钱都掏不出来吃饭都有问题的那种,而曹操的没钱只是说要办的这一场show可能办不好,亦或是办不出理想的状态……

    荀彧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原本库中,年初之时,钱千万,绢不过百……虽说主公攻略荆州,所获不菲,然则犒劳亦多……再加上之前所欠百官俸禄,禁军支用,零星用度……就连原本定于今冬疏浚水利,都要挪到明年去……

    曹操皱着眉头,今秋赋税……

    才刚说了一个开头,曹操就想明白了,于是有些略显尴尬的停了下来。

    果然荀彧接着说道:……尚存徐州少许,转运路途缓慢,即便是到了,也是杯水车薪……青州么,更是指望不上……

    曹操几番南征北战,赋税早就吃到了明年,冀州豫州数次征调,差点就反了,所以今秋的赋税也不过是各地意思意思而已……

    后世很多人其实都陷入了误区,以为在大汉统治时期,就和后世,亦或是演义之中,游戏之内一样,占领了一个县城,便等同于占领了一整块的地盘,但是实际上大汉当下各地的割据势力不仅仅是曹操斐潜孙权而已,很多地方甚至是县为单位,一村一乡各有各的土霸王。

    演义和游戏中的势力划分,多牵强附会,误人子弟,甚至经常把死对头,亦或是暂时联盟实际上各自为政的势力归拢到了一处,典型就像是西凉兵团之中,李郭二人常常被视为同一阵营,但是实际上李郭二人之间的矛盾从来就没有少过,否则也没那么容易被贾诩在其中搅风搅雨。

    大多数的大汉地区的真实情况,是县一级豪强不配合,郡守就成了摆设;郡一级豪强不配合,刺史或是州牧就成了摆设;在往上,刺史、州牧不配合,皇帝就成了摆设。

    斐潜那边采用的新的管理机构,农学士工学士巡检三套班子,明面上的直尹监,暗地里的墨家子弟,也才刚刚铺开而已,还谈不上完全可以掌控地方,那么还在采用原有老方法的曹操,就更谈不上对于更低一层的郡县有多么强的掌控力度了。

    最典型的栗子,就比如臧霸。

    荀彧方才言语之中,多多少少也有趁着当下兵锋之威,回旋之机,收拾一下臧霸的意思,至少要敲打一番的,否则青徐地方的税收,什么时候都要被过一手,搁谁不难受?

    这一次臧霸等人等到了最后才姗姗来迟,虽然说也确实起了一定的作用,让太史慈最终没有再次兵临许县,将老曹等人的兜裆裤扯下来,但是也证明了臧霸等人只要还卡在徐州青州道路上一天,青徐就不可能彻底的降服,最终转变成为曹操的家底。

    老曹同学微微点头,显然也收到了荀彧传达过来的信号,内部派系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情,后世光头强之所以在森林之中处处吃瘪,也是因为如此。

    臧霸此人是东汉泰山郡华县人,他的父亲叫做臧戒,做过华县的县狱掾。县狱掾是一个百石以下的县吏,别看官小,但是这样的职位,一般都是当地的豪族之人来担任,要不然压不住场面。

    后来臧霸之父臧戒因为不听从泰山郡太守私杀狱犯的要求,直接和太守闹翻了。一个百石以下的县吏有如此豪气,想必也有豪族的身份作为支撑,再往后年仅18岁的臧霸带着数十人在费县西山攻打押送的队伍,将父亲救出,并且杀死了泰山郡的太守,简直就是孙坚的翻版。

    再往后臧霸就带着父亲逃到了徐州刺史部所在的东海郡,而徐州之地,便是臧霸等人兴起的地方。众所周知,陶谦这个人么内政还行,打仗么,就差强人意了,所以臧霸便是在和陶谦联手讨伐黄巾当中成长起来,在不断的吞并过程中又和孙观、吴敦、尹礼等人媾和在一处,最终形成了一个庞大的体系。

    而在泰山郡周边地区,东汉一来一直就是叛乱不断,先是有东郭窦和公孙举的造反,后来又有牢丙,叔孙无忌的叛乱,而在这样持续叛乱,东汉朝堂又不能及时扑灭的状况下,臧霸等人最终就形成了比较反复无常的特性,也就是一种必然。

    在泰山郡这一块近乎于三不管的地带,臧霸等人拥兵壮大的时候,徐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陶谦或许想过要在利用过臧霸之后怎么收拾掉他们,但是没想到是他自己先熬不过去,进了鬼门关……

    陶谦死后刘备接管徐州,一方面是臧霸等人默认了刘备的继位,另外一方面刘备也没能腾出功夫来搞臧霸,两方都默契的自个玩自个的。

    再后来曹操来了,但是曹操刚来就碰到了兖州翻盘,急着回家扶瓶子盘子的曹操自然也没有心思跟臧霸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恋之歌,也就随意搞了搞,然后买了个锁,承诺了些虚言,咔嚓一声锁了之后,就将臧霸丢在泰山上不管了……

    等到曹操忙完了,回过头一看,臧霸等人实际上已经形成了地方割据,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徐州和青州士族的暗中支持。反正老曹同学想要将手伸到青州徐州来,就必须先过臧霸这一关。老曹原本也想着要解决臧霸的,可是后来不是又和袁绍对上了,然后袁绍打完了又和斐潜勾搭了几回,始终腾不出空间来安排臧霸。

    曹操皱着眉头。

    当然,在这其中,还有一个隐藏因素,那就是徐州的反曹力量颇为强大。

    老曹同学在徐州的名头么,看看猪哥对于曹操多么痛恨,死活都要捅老曹的后沟子就可以知道曹操在徐州是一个怎样的评价。

    血洗徐州,屠戮劫掠一时得利,但是老百姓也是人,不是草木,所以他们子弟念父兄之耻,对曹操是很憎恨的。所以虽然说曹操名义上得了徐州,但是远远还没做到让徐州百姓归心的程度。

    曹操自己当然也很明白这件事,所以他默许,甚至扶持臧霸,除了在当时用来对抗袁绍偏军的军事压力外,还有要缓解徐州反曹情绪这个内部的矛盾。

    然而事实的发展证明曹操低估了徐州反曹力量。

    这个从后来昌豨复叛就可以看得出来……

    现在么,就有些尾大不掉了。

    搞么,也不好搞,因为牵扯的不仅仅只是臧霸一个人,而是一帮子。当然要说曹操现在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上手硬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代价很大。

    文若之意,某已知悉……曹操缓缓说道,只不过当下先紧着眼前办……子廉之处尚有些存余,若是不足,文若去寻他就是……

    怎能让子廉将军……

    荀彧还没有说完,曹操就摆了摆手说道:无妨,之前子廉也积攒了一些,便是备着此等之用,直去寻之就是!

    虽然没有能够完全解决问题,但是至少对付眼前倒是可以,所以荀彧也就没有过多的纠结,带着曹操的命令去找曹洪去了。

    在这一点上,曹操和斐潜都有些相似,两个人都是不太将金钱看得太重的人,国库没有钱了,就用家族的钱添进去,也不会有什么舍不得。

    但是曹操和斐潜,在细节上又不太一样。

    曹操自己是不懂经商的,而且曹氏夏侯氏当中,懂得经济的人也不多,只有个曹洪半桶水晃荡着,勉强充当着曹氏小金库的重责,然而斐潜那个方面就不同了,关中各种花样翻新的小东西几乎占据了大汉一半以上的市场,纸张书籍,茶叶扇子,衣服皮袍,兵器战马,似乎所有的东西都在买卖都在交易……

    这让曹操不得不有些郁闷,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甚至当年在雒阳的时候还是我走在前面,凭什么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曹操只是直觉的感觉不对劲,但是对于他来说,去理解一个产品附加值的概念,还是相当困难的,更何况即便是曹操那天醍醐灌顶一般,能够知晓什么是价格和价值,什么是使用价值,交换价值,剩余价值等等一系列的概念,但是从理论到实践,依旧是还有很长的一段路。

    因此曹操急切的盼望这郭嘉的回归……

    曹操认为,以郭嘉的智慧,又是在西京长安待了那么长的时间,一定能够注意到一些曹操没有办法注意到的细节,亦或是掌握一些曹操所不知道的信息,然后只要郭嘉回来了,那么曹操就可以通过学习和模仿,去缩短和斐潜之间的距离,但是曹操完全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条路,这一个距离,足足有一千八百年……

第2145章一城通达四方

    斐潜这一次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了。对于宛城的商业方面的事宜,斐潜已经交待给了裴俊,种子种下去,最终能开出什么花结什么的果,就有待于时间的浇灌了。

    当然,这一次离开,并没有那么快,毕竟黄承彦要打包家业,徐晃等兵卒也要整备物资,所以等正式出发,还是要一些时间,因此这两天斐潜也就待在庞氏庞山民的府邸之中,算是一种变客为主,占据了庞山民的厅堂。

    对付商户,既不能靠得太近,也不能丢得太远,这些家伙因为成天在铜臭之中打滚,有时候难免性格也会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在某些方面上确实是表现的比较让一般人难以认同,尤其是在大汉以忠孝为基础的道德体系当中。

    父母等直系亲属死了,要守孝么?

    若是一般的士族子弟自然二话不说,当场摒弃所有的娱乐,结庐枯守一点犹豫都没有,但是对于商户么……三年后再出来,岂不是原有的市场渠道都被旁人抢光了?所以商户被人厌弃说不忠不孝,不管是其外在还是内因,都有一定的道理。

    然后同样的,各地的土霸王……

    这种霸王并非完全都是贬义,比如眼下正面对着斐潜的庞山民。

    庞德公是一个好师傅,庞山民也是一个老实人,但是庞氏其他的人呢?因为庞德公而受益的庞氏群体会都是好人么?还有像是庞山民的儿子呢?孙子呢?一定都会继承庞德公的优良品质么?显然未必。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庞氏未来最终会不会沦为宛城的土霸王?成为名义上承认朝堂,实际上割据地方的家伙?

    谁也不知道。

    将军为何感叹?庞山民见斐潜微微叹息,不由得问道。

    斐潜将手中的书简放下,指点了一下,说道:……孝文时,吴太子入见,得侍皇太子。吴太子博争不恭,皇太子杀之。遣其丧归葬,吴王愠曰:天下同宗,死长安即葬长安,何必来葬为!……

    庞山民想了一下,反应了过来,说道:此为七国之乱乎?

    斐潜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后错有谏,曰,昔高帝初定天下,昆弟少,诸子弱,大封同姓……吴王前有太子之郤,诈称病不朝,于古法当诛。文帝弗忍,因赐几杖,德至厚,当改过自新,反益骄溢,即山铸钱,煮海水为盐,诱天下亡人谋作乱。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反迟,祸大……山民以为如何?

    斐潜翻看的书简,便是当年汉景帝七国之乱的光辉事迹。七国之乱,或者叫做两个熊孩子引发的血案?

    见斐潜询问,庞山民微微想了想,晁御史直言激烈……不过也有几分道理……

    斐潜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然。

    庞山民微微皱眉。

    随着斐潜的日益权高位重,斐潜的一言一行也渐渐的被妖魔化,民间的传闻就不说了,但是在面对斐潜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去揣摩斐潜究竟是想要说什么,背后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亦或是想要表达一些什么隐晦的含义……

    后世常有文景之治的赞誉,似乎文帝景帝在世的时候便是多好,其实么……

    汉景帝根本不是儒生口中的那么醇厚仁德,慈悲无双。

    看看景帝在处理晁错的时候手腕的毒辣和老道,先将晁错捧起吸引火力,然后转眼便是顺水推舟出卖晁错麻痹诸侯王,等到了平定叛乱之后才装作恍然大悟说是错怪了……

    这一连串的操作下来,简直就是政治家的模范教科书。

    再想想当今天子的运营……

    嗯,要是当今天子真的也这么厉害,或许就没有斐潜什么机会了。

    所以,当今天子愚钝,也是件好事情?

    故将军欲行《爵田律》,便是由此来?庞山民在一旁,显然有些过度解读。

    嗯……斐潜沉吟了一下,然后想了想,似乎也沾了一点边,便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汉初之时,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然今纷乱,不知有多少流民失所,敢问可是天下饥寒?何故?此一时彼一时也……

    宛城之地,方圆不过百里,然汇天下财货,便是曹军攻围,一时之间,并无匮乏,军民同心,便可坚守……斐潜说道,无他,便是因商而益也……曹孟德欲夺宛城,也多因此地钱粮财货丰盈而来……

    庞山民点了点头,在下知矣……

    斐潜眨了眨眼,你知道什么了?

    算了,知道便是知道罢。斐潜找庞山民而来,还有另外的一个事情。要将宛城的商业,推动到一个更高的层面上去,而这个事情,光裴俊一个人还不成,还需要庞山民的协作。

    有时候斐潜看着历史的记载,不免都会有些感慨,明明已经有了前车之鉴,但是后车依旧还是不管不顾的撞上去,或许是因为惯性太大了,还是什么历史的局限性?

    就像是历史一次次的证明,小农经济下的封建王朝的弊端,但是也一次次的轮回到崩溃分裂的局面上,明明知道自耕农在很多时候都是极其脆弱的,稍有不慎便会失去其土地,而很多时候依旧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再次成为大地主阶级的佃户或是奴隶。

    由于汉初地主阶级的不甚发达,在文景时号称无兼并之害,所以汉初的政治结构很扁平简单,高高在上的皇权是其灵魂,一切帝国事件均以之为中心,官僚系统是上层与下层联结的纽带,无数的小自耕农为国家提供的劳役和租税。

    而这样的结构其实是非常脆弱的,不管哪一个环节出现问题,都会危害到整个体系的稳定。

    首先便是要人口与土地的紧密结合。没有人口与土地的紧密结合,国家便没有了衣食之源,国家控制社会的能力就会迅速丧失……

    其次又要求官吏必须具备一定的忠诚,不能阳奉阴违,更不能贪腐堕落,否则原本归于国家的赋税便会大量流失……

    最后还必须各地郡县不能有强大的地方力量,否则就会像是当下一样,皇权根本就等于是零,天子刘协的什么诏令,还不如斐潜曹操之流放个屁来得更响亮……

    而这三个方面,是原本大汉律法无发解决的。

    受限于历史的眼光,很多大汉的律法,甚至之后的一些封建王朝的律法,都让斐潜感觉像是有些手疼锯手,脚疼剁脚,脑袋疼……

    嗯,包扎起来别让其他人看到……

    汉初的经济水准,能和发展之后的相提并论么?随着大汉稳定,社会秩序恢复,生产大幅增加,不管是民众还是官吏,对于生活品质都有更高的需求,适当的根据社会生产力发展而调整变革,才是王道。

    经过汉初几十年的休养生息,经济恢复,人民富足,国力强大,封建大一统的各种规章制度也逐渐确立,在这种情况下,汉王朝的理论指导就应该开始从无为向有为转化,但是很遗憾,汉景帝虽然在七国之乱这件事情上表现出了超高的政治手段,但是在治理民生政务上还是略有欠缺。

    重农轻商的理论,作为封建大一统王朝之中较为广泛应用的经济思想,便是在汉景帝时期,逐渐成熟,并且带着先天的残疾成长起来。因为这个理论仅限于工商业领域,并过分强调商品货币经济在社会中的作用,突出流通领域而不重视技术生产,虽然可以在打击与封建国家离心离德的富商大贾和地方分裂势力上起到一定的作用,也可以暂时性的增加一些中央集权所需要的庞大财政开支,所以基本上被后世封建王朝所继承,成为华夏历代王朝维持统治的主要经济思想。

    关键是打压了商,便连带着祸殃池鱼,将工也一并扫落,只剩下农一息尚存,自然就不是士的对手,然后士就可以想玩什么花样就玩什么花样,想摆什么姿势就摆什么姿势了。

    这到底是算是无心插柳,还是有意为之,斐潜就不得而知了,但是为了避免这种恶劣的情形一再出现,宛城就是一个位于山东士族前沿的试点窗口。

    从这一次的荆州之战当中看出,不管是荆州的士族集团,还是豫州那一边的士族体系,对于斐潜的接纳程度都不是非常高,这些人更多的还是习惯在原本的圈子里面转悠,不愿意走出来看一看。

    而想要让这些人组团到关中去参观访问,显然不太现实,所以宛城便是一个极好的用来展示的窗口……

    商业方面上因为各地诸侯都对于粮草进行了严格的控制,以至于原本粮草的交易如今几乎是下降到了冰点,但是其余方面的物资倒是没有多少影响,尤其是士族子弟需要的那些奢侈品,依旧是在大量的销售。

    这也带来了另外一些问题。

    斐潜在关中的时候,就不止一次的听闻有商户商队的人在抱怨,说从关中往外贩卖的东西有很多,不管是带什么东西出去几乎都可以销售,但是想要从山东往关中走,却没有什么商品好携带的,有时候不得不带上一些咸鱼醋布等等低价值的商品,只能赚个路上的开销钱,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斐潜意识到这代表着山东士族的财富在向关中聚集的同时,也意味着这样的商贸模式不可能长久……

    买卖,有卖有买才能算是生意,山东士族持续被抽血,迟早会反应过来,虽然说斐潜在不断地推陈出新,并且多方面的传播只有关中出产的才是正品,增加了各类奢侈品的防伪标识,还在市坊当中传言说某某人因为买了仿制品而被什么人嘲笑等等,但是如果这种贸易模式持续下去,那么山东士族总有一天会付不起钱。

    所以将棉花苜蓿等低附加值的商品,转移一部分到山东去,使得山东士族也可以有一些商品用来交换,就可以持续小刀子割肉,而不会让这些士族因为剧烈疼痛而有过多的反应。

    这就是二百里不驻兵,宛城的重要商业使命。

    山民且随某来……

    当斐潜带着庞山民转到了屏风之后,庞山民才突然发现在在自家屏风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大木桌,而在木桌之上,便是模拟着山川河流的一个硕大的沙盘……

    这……这是宛城?庞山民看着沙盘当中的那座城,有些不敢确认,似乎……似乎有些不同?

    斐潜点了点头,然后指点着说道,宛城布局需要重新规划……原本城中一分为二,北城作为官廨府邸,南城将杂户杂号全数都清出去,只留下必要的驿站市坊……于原本城墙外圈,再建一圈城墙,南北为里坊,可供居住,市坊设于东西……

    此外还有很多需要改建的,比如城墙角楼,市坊望台,还有像是什么明渠暗渠等等,都是需要一步步的改进。

    庞山民看着硕大的沙盘,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忽然一下似乎也变得像是沙盘那么大。

    修建沙盘只需要工匠花几天的时间,但是要建造出这样的一座城来,就不是几天那么简单了……

    山民也勿须着急……钱财之物,土木调度,届时关中亦会支持……斐潜见状,便是安慰着笑道,除此之外,过些时日,某便会遣诸葛孔明前来协助……嗯,明年开春之后,陆续着手就是……不急不急……

    关中这一场内部的战斗,其实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悬念,等斐潜回到关中的时候,便是掀开底牌决定胜负。而在之后,诸葛亮继续待在关中就没有什么比较大的空间可以成长,不如安排在宛城这里,如果说诸葛亮真能作为庞山民的助手,将沙盘规划落到实处,建设出一个新宛城来,那么基本上来说诸葛亮在民生政务上也就可以算是毕业了……

    至于劳力人手么……如今荆州流民之中,多有病患……斐潜笑着说道,此等之人正于丹水之处由百医馆医师诊治……大病初愈也不便远行,便都会遣送于此……山民可先安顿耕作,在宛城周边屯田,于农闲之时再行安排修建,妥善调度,便无人手匮乏之忧……

    庞山民虽然也知道张仲景的医术厉害,但是听闻斐潜这么说,还是有点迟疑,这瘟疫之症,也能治愈?

    虽然说在西汉时期,就已经有一些人开始总结对于瘟疫的治疗方案,但是大多数的时候,或许是因为治疗效果不尽理想,又或是地方官吏只想着简便,使得对于瘟疫的治疗体系一直都没有得到比较好的建设和发展,当出现瘟疫的时候,更多的是干脆将路一堵,让瘟疫地区的人不能往外跑,死球了就完事。

    这种明显是偷懒的做法,也使得民众对于瘟疫处于一个极度恐惧的状态,因为即便是侥幸没有被感染,也会被当成感染者对待,最终便是死路一条。

    瘟疫爆发出来的时候,总是来势汹汹,如果说能够有效的组织和应对,那么大体上瘟疫还是可以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的,就像是后世当中一些偶尔爆发的人类或是动物的瘟疫,流感,禽流感,口蹄疫等等,基本上来说不会太过于影响人类的整体。

    但是一旦控制不住,任其蔓延开来,没人管,亦或是管不过来,或者说干脆放弃管理,那么结果必然就是尸骸遍地。

    而汉代官吏往往不明白这一点,所以很多时候对待瘟疫要么就过于被动,要么就过于激进,甚至为了防止瘟疫的扩散,直接将瘟疫地区的民众全数屠杀了的也不是没有……

    曹操等人以为丢给斐潜一堆病秧子,等于是抛出了一堆烫手的山药,既可以免租曹军上下感染瘟疫的风险,又可以坑斐潜一把,还可以赚来个郭奉孝和夏侯渊……

    但是曹操没想到的是,经过百医馆的医师,尤其是张机这个人对于瘟疫的研究和治疗,这一次在荆州爆发出来的瘟疫,并没有像是庞山民,以及一些普通人所认为的那么严重,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可控的。

    并且斐潜几乎是变废为宝一般,待这些被曹军所抛弃的荆州民众痊愈之后,在经历了这样一次瘟疫危机,自然而然的就培养出了对于斐潜的忠诚,也会对于曹军厌恶痛恨,这将非常有利于斐潜政治集团的后续稳定和发展。

    斐潜看着庞山民,笑着说道,……此城落成之日,定然是山民名留青史之时!

    庞山民的眼眸明显更明亮了一些,谨遵骠骑之令!

    有着后世经验的斐潜,自然知道当一个商业中心建成的时候,庞大的商业圈如同黑洞,会将周边其余小商户的财富摧毁吸引席卷一空!就像是后世大超市一开业,周边的小杂货铺生意就大幅度削弱一样,宛城大商业模式一旦建成,必定也会强烈的震撼周边城镇,尤其是豫州一带的那些庄园经济体系……

第2146章储备

    诸葛亮和枣祗站在渭河边上,看着两岸的几乎是连接到了一起的屯田。

    大多数人都是有惰性的,尤其是这些大多数人集结而成的一个社会群体的时候,总是觉得别人应该回去做,所以自己就可以不用去做。

    聪明的人会懂得如何克服这种惰性,甚至还可以反过来利用别人的惰性。

    耕田之中的劳作无疑是辛劳的,一年四季几乎都不能休息,但是为了自家的未来,这些屯田的流民似乎已经将惰性伴随着汗水一同深埋在了土里。

    尤其是这些屯田的流民,看见枣祗等人也和他们一样在田间地头奔劳,为了改进农业技术不辞辛苦的时候,就更没有什么怨言了。

    以身作则,便可垂范。

    君王五贤,便有五臣。

    枣祗作为整个骠骑政治集团的农业大主管,说不辛苦那是假的,即便是农闲的时候,枣祗也需要时不时的去看一下田间地头翻耕的情况,肥料的堆积数量等等,经常是一年下来,身上总是有一股泥腥味。

    枣祗伸手捏起了一块土,然后给诸葛亮看,渭河之地,与旁处不同……农耕器械,亦需因时因地而变……

    诸葛亮立刻抓住了重点,子敬兄之意,莫非是此地土质,与旁处有异?

    然也。枣祗将手中的土块递给了诸葛亮。

    诸葛亮稍微用了些气力,便成了粉末,细细的随风落下。

    可有何异?枣祗饶有兴致的问道,脸上带着些笑意。两个人都是从鹿山之下走出来的,就有些像是前辈带着后辈,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亲切感。

    诸葛亮没有在意细细的黄土沾染了他身上的衣袍,而是皱着眉头,又重新拿了一块土块,再次捏碎,此土,竟是如此干燥?

    枣祗点了点头,故而此地,首要之事,便是护泽……

    枣祗抬起头,环顾四周,说道,华夏大地,此为中土,土之盛矣。然土盛则克水,水弱则火贼之,便又是益增于土……

    简单来说就是要保持水土,但是要向汉代人解释一个水土保持的问题十分的困难,因此斐潜就干脆借五行来说明,便使得枣祗等人一下子就理解了。

    故当以木克土,抑制土盛,使得五行平衡,天道轮转?诸葛亮说道,如此说来,骠骑禁令砍伐山林,改用黑土取暖,便是如此了?

    枣祗点了点头。

    汉代人是磅礴大气的,所以有些时候便多少有些粗糙。就像是汉代的农业的发展,在很多时候是因为人口的增长,所以不得不考虑技术的更新,并不是有意识的在发展,而是无序的前行。

    在汉代之前,很多农业上的技术其实早已经存在,只是在进入了汉代之后,因为人口的增长使得对于汉代封建朝堂有了一些压力,因此汉代的朝堂官吏才开始考虑采用更高产量的农业技术,从而使得一些农业技术在汉代得到了推广。

    从这个角度来说,汉代朝堂推广农业技术,或是有意识的提升农业产量,并非是汉代朝堂主动行为,而是被迫无奈不得不进行的改变,因此在农业发展方面,就有一些能用就好,够用便成的敷衍之感。

    同时,虽然说三四百年的大汉期间,始终在强调着农业的生产,也有地方形成了大规模的集市贸易,但是依旧满足于自给自足的程度,为数不多的额外产出,也常常是到了地方乡绅豪族大户手中,成为孤立的,地方性的丰盈或是贫瘠,没有统一的全国调度机制。

    冀豫之地,河川充沛,故而田质亦有别……枣祗一边说,一边向前走,然后到了一处棚屋之中,让人拿出了一套犁地的工具,之前某亦求深犁,后来得骠骑提点,方知关中之别也,故需浅犁深耕……

    黄土高原上的特殊地理环境,是要求尽可能的保存水分,而黄土毛细结构又很容易使得水分征伐,减少水分蒸发的办法就是松土,在土壤的表面形成一个保护层类型的土层,从而切断其汲取更深土层的通道。

    因此在耕作收割完毕之后,便是要用轻犁而不是重犁,甚至在平整土地的时候,也用更为轻柔的柳条或是荆条做成的耢,而不是用铁耙,避免破坏表面的保护层。

    地不同,故犁各异也……枣祗说道,时不同,故律当异也……光武之前,民有百亩,然今之数,又是几何?冀州豫州,甚有一户之地不足十者,兢兢耕作,亦难逃饥饿,苦苦辛劳,亦不得温饱……地之故乎,人之故乎?

    在土地地质方面,冀州豫州无疑相比较关中更具备优势。

    曹操等人,包括已经是领了饭盒的袁绍袁术,将自家的基地定在了冀州和豫州,是因为东汉主要的经济基地,因为汉代整个气候都比较温暖潮湿,在光武之后变成了大河中下游区域,也就是后世的河南河北一带,这一带便是成为了种植业的绝佳地区。

    大汉起初是以粟和稷为主,所以社稷之称也是这么来的,后来便引进了小麦大麦,至于后世的水稻,还不是现在的大汉主要的农作物,蔬菜和水果什么的一般都是不算在正经田亩里面,农业和畜牧业分得很开……

    关中的种植业在东汉时期就逐渐的没落了,其中的原因有很多,但是有一点是关中的地理环境已经和汉初之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最为主要的就是水土流失。

    在前秦之时,关中黄土高原上是植被密布,甚至是桑林如绸般密集,上林苑也真的很有林,但是随着毫无节制的修建宫殿,烧了修,修了烧,普通人家的年复一年的砍伐树木烧火烹饪取暖,导致黄土高原上的树木被大量砍伐,然后脆弱的生态环境在人类大量破坏之下根本无法自我修复,以至于黄土高原就像是四十岁往上的男人,一旦出现了斑秃,距离全掉光也就不远了。

    所以,在相同的,比较简陋的农业生产技术下,黄河中下游相对来说比较容易保存水分的地区,就自然而然的胜过了要重点保护土壤水分的关中区域,以至于东汉的政治经济中心就东移了。

    只不过冀州豫州人口也多,再加上严重的土地兼并,导致了小户居民为了谋求温饱累死累活,根本没有心思去搞农业技术改革,而拥有大量土地的士族豪强,为了获取更多的土地,也不会让普通百姓掌握新技术去获取更高的产出,毕竟只有普通自耕农活不下去了,他们才有机会摄取更多的土地。

    作为朝堂,因为都是一些既得利益者占着坑位,即便是有些人研究农业技术,大多数也都是兴趣使然,然后欣欣然在一片赞扬声中将技术呈现在朝堂之上,然后束之高阁,也不在意这些技术有没有具体用到实处。

    因此很多大汉士族子弟会浅薄的认为,农业收成不足,便是耕作的农夫不够,所以要让更多的农夫捆绑在土地上,同时也因为大汉原先制定的赋税政策,是以人口为主要收入来源的,所以大汉朝堂乃至于之后的封建王朝,就陷入了一个怪圈,越是重视土地,越是将人口捆绑在土地上,行动便越发的沉重,即便再想到要转个弯,翻一个身,都已经是艰难无比,只能是在原有的道路上千方百计的减缓其滑向深渊的速度。

    因此冀州豫州的土地优势,到了现在反而成为了阻碍其发展的劣势。许多大地主因为收成还算是不错,自然就不会想着要改进农业技术,就像是大多数垄断阶级一样,大地主垄断了土地,也会只想着继续侵占更多的土地,当人口增大的时候也只想着隐匿人口少缴税,更多的会把心思花在怎么样挖朝廷墙角上,而像是斐潜这样手中握着大量的土地却注重农耕技术开发的,宛如凤毛麟角一般。

    诸葛亮看着木屋之中取出来的各种工具,不由得有些惊讶,这……皆为子敬兄所制?

    枣祗摇了摇头,说道:非也。某耕于田中,常有惑之,便询骠骑,骠骑旋即可解,令工匠而改之……孔明且看,此乃耧也,取漏之意,至种于此中,宛如啄饮,取啄之长,便是深种,若是短,便为浅之,相差不过毫厘,甚至便利……嗯,此物乃耦也……

    枣祗一项项的说着,就像是给小伙伴介绍着自己的玩具,什么功用都是了如指掌。

    诸葛亮听着,却渐渐的皱起了眉来,此等之物皆妙也,唯有一事不足……

    枣祗说道:可是价高?寻常之户不可得之?

    正是。诸葛亮点了点头。

    枣祗也点了点头,然后让人将这些工具重新收拾回房屋内放好,说道,此乃屯田之弊也……流民至于此,得田之初,多是勤奋,不计辛劳,但求得食饮即可……

    孔明所虑甚是。此物价高,一般农户难以供养……枣祗一边向前,一边说道,牛犁之物,可共用之,轮换耕作,初无怨言,而今……嗯……

    诸葛亮微微皱眉,可是人心不足?

    人心啊……枣祗叹息道,农学士亦是如此,难以公允……此乃题外话了……后骠骑设器具坊,可租可借可代,怨暂缓之……

    只有士族世家子弟才会勾心斗角么?

    并不是,即便是普通的农户,在解除了饥饿的威胁之后,也会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而产生各种各样的纠纷。

    而且如此,亦有新弊……枣祗看了诸葛亮一眼,说道,此事以后再论罢……来,到了……

    转过小树林,前方便是一溜石墙,高高的隔绝了视线,而打开了石墙上的门之后,诸葛亮顿时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石墙之内,其实是一个硕大无比的仓廪,以石头木板相互间隔,铺设了石灰等干燥之物,而在其中最吸引诸葛亮目光的,便是那些分门别类存放着的相当数量的各种粮食。

    此内有粟、麦、穬、稂、粱、稷、黄、黍、穄、麻、黑……枣祗缓缓转着圈子,一路指点过去,然后说道,此等之仓,三辅之地有九,河东有六,陇西有四……皆秘而不宣,便是为了此时……

    农业技术的提升,带来的便是亩产的增加,而这些增加的亩产,有一部分被斐潜枣祗等人有意识的隐瞒了下来,毕竟这些屯田的农夫有的连自己手指脚趾一共多少个都未必能数得清楚,他们只是知道亩产多了,但是具体多了多少,却没有概念。

    因此在这几年斐潜大力开展屯田的过程当中,这些因为农业技术提升而多出来的粮食产量,便是在士族子弟的视线之外积累出来。这些隐蔽的仓廪建设,都在屯田点的中心位置,一般人根本进不来,目的么,一方面是为了抵御小冰河的来袭,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应对当下的情况……

    施肥和不施肥的农作物,有没有挑选良种等等行为,反映到最后的亩产,基本上是两回事,而有了更先进的器械,再加上更为合理的垄耕种植等等,如今骠骑的屯田亩产几乎都可以达到相当大的特殊高产数。虽然没有像是某些类似神迹祥瑞,或是鼓吹虚增的所谓亩产百石,但是亩产十石这条线,大多数都可以达成,也就是汉代一般亩产的三倍多。

    当然这亩产数值也不是一蹴而就,一下子就增加这么多的,而是在后续几年内慢慢提升起来的,所以也就让周边的士族子弟有了一些曲解和固化的认知,认为骠骑屯田也不过是如此,只不过比一般的田亩多一点罢了。

    虽然有人知道骠骑有一些粮草积蓄,但是不清楚具体有多少,而且这些人按照往常的习惯来推算,也认为在骠骑几次军事行动之后,基本上消耗光了,再加上骠骑在长安城中的那一些公开的仓廪,确实存储不多,就更加让这些人以为他们掌握了事实的真相。

    此外,另有庄禾秸秆,以供战马可用……枣祗笑着,看着这些囤积的粮食,眼中流露出一种难以描述的光华,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又像是看着心爱的情人?

    谁都清楚骠骑麾下战马极多,都以为这些战马消耗惊人,但是这又是一个思维上的误区。战马确实是消耗比人要更多一些,都是肚皮些极大的家伙,如果是在特别备战之时,亦或是养膘的时候,放开让这些大家伙死劲吃,一天吃二三十斤的干草饲料都算是少的……

    但是平常么,若是在北地阴山陇右草场一带,也就是晚上多喂一顿而已,日间放出去让这些大家伙自己吃,所以消耗么,其实也不像是这些人想象的那么多。

    想一想大自然当中的那些野马群落,也没有谁特意给他们加餐,也没见一匹匹都是饿的不行,病恹恹的模样啊?

    之所以士族子弟会认为斐潜养马费用会很高,是因为他们自己养马的费用确实高,而他们养马费用高的原因,最关键的是长时间的让战马处在不能自然获取食物的环境当中,因此他们不得不需要大量的饲料来进行喂养。

    斐潜的战马一般都在北地和陇右集中饲养,这些区域原本从秦代开始就是养马地,多的时候甚至养过十万以上的战马,要不然当年汉武帝征讨匈奴的时候那些战马从哪里来?

    汉武帝元狩四年,汉朝出动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远征军,由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率领,越过大漠出击匈奴腹地。此战就是著名的汉匈漠北之战。

    而在这一场战役之中,汉武帝一共动用了多少战马?

    《史记·匈奴列传》记载:……乃粟马发十万骑,私从马凡十四万匹,粮重不与焉。

    也就是说专门正面作战,用粟来喂养的战马有十万,另外不用特别给与粮草饲料喂养的私从马十四万,合计出动了二十四万匹战马!

    而且汉武帝也要留下一些种马和日常使用的马匹,那么大概就可以算出,当时整个的大汉所饲养的战马应该是在三十万左右……

    当然具体多少,在汉武帝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国家统计机构,也没有一个确切的数值,但是如果说司马那家伙不是随意乱写的话,那么当时漠北一战的规模则是相当惊人的。

    同时也从侧面反应出当时匈奴的战马数目也不少,要不然汉武帝也不必动用那么大的战马数量,而且因为匈奴部落分散,更是无法统计战马的数目,但是相信肯定是比大汉要多一些,也就是说在匈奴这一方,饲养的战马数目也会超过三十万……

    双方这战马数目加起来,啧啧……

    所以当时双方都可以饲养那么多的战马,而现在即便是打折完再打骨折,斐潜在关中三辅,以庄禾秸秆干草等等饲料喂养一定数量的战马作为常备力量,能有什么问题?而且因为这些庄禾秸秆干草来源都几乎是自家屯田所出,所以要说没花钱财么,倒也不是,但是要说花销很多么,自然也是没有。

    只不过关中三辅一些贪婪的鼠目寸光的家伙,看不到也不懂得这些,这些人一方面认为骠骑粮草储备消耗光了,另外一方面认为骠骑要养这么多的骑兵,接下来饲料等等的压力一定很大,自以为是捏住了骠骑将军的要害,便是洋洋得意的开始作了起来……

第2147章道路

    倔石头发财了,有钱了。

    拿命换来的钱。

    石头带队的十个人,进入到了无人区当中寻找金矿,在茫茫戈壁当中不仅是要荒野求生,还要和戈壁之中的野兽搏杀,最终十个人出去,最终只回来了三个人。

    石头就像是他名字一样,生命力也宛如石头一般的倔强,最终挣扎着回来了,还带回来了找到的一块狗头金。

    顿时成为了海头城的大事件……

    跟着骠骑将军第一批到西域开采挖掘黄金的这些关中和陇右的民众,一些人在路途上死去了,一些人在寻找开矿的时候身亡了,剩下一部分一无所获,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运气很好,找到了黄金,并且挖到了属于他们的第一桶金。

    西域的矿产很多,但是很多都根本没有人发现和开发,就像是石头等人找到的那个黄金矿,就是一个浅层的金矿,狗头金就在地上,弯腰就可以捡。问题是,带了狗头金就没有办法带补给,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黄金面前保持理智,就像是石头一队当中,就有一个人在返程的途中反悔了舍不得那些黄金,偷偷自己跑了便再也没能回来……

    也辛亏是石头等人带在身上的黄金并不多,并不值得前线军寨的兵卒抛弃人性违抗军令暗中下黑手,毕竟就那么一两块不纯的狗头金,看见石头等人的值守兵卒又不少,封口费都不够,才使得石头能活着回到了海头城。

    对于类似于石头这样的人,西域都护府不仅没有没收其黄金,反而是表示石头可以拥有这些黄金,同时还额外奖励了一笔钱财,等于是向石头买下了金矿位置的信息。并且还以石头为例,大力进行宣传,特意派遣了五名护卫,作为石头的保镖,一方面作为宣传,另外一方面也是保护石头将钱财一路去存好。

    披红挂彩的石头,也同时获得了簪袅的爵位,又得军功,又有财货,顿时刺激的其他来西域淘金的民众眼珠子都红了,成群结队的疯狂去寻找传说当中的黄金之地。

    所有人都羡慕石头的好运,并且寄希望于自己成为下一个好运的石头……

    修整了几天,重新恢复过来的石头,将大部分的黄金换成了钱,然后又托西域钱庄转回关中给月妹子去,然后感谢了一番前来护卫的兵卒,多多少少的意思了一些之后,石头准备好好的犒劳一下自己。

    在西域,特别是最开始建设的海头区域,已经渐渐的成为了一个人流汇集,商户众多的大城镇,而且因为商贸往来特别密切的关系,飞钱这一项钱庄业务,也是率先在西域和川蜀两个地区展开,以骠骑将军的信誉为保证,以实物金银铜钱财为托底,进行点对点的兑换和交割。

    现在飞钱在逐渐推广过程中,虽然还是有人会将信将疑,但是对于像是石头这样的人来说,无疑就是极大的便利了。身上的钱财减少之后,似乎觉得自己受到的威胁也降低了。

    石头抬头看着在十字街头高高挑起的酒水幡,闻着空气当中飘荡而出的饭菜香味,又摸了摸自己怀里的钱袋子,便决定今天多少要奢侈一回……

    吃一顿大餐,吃一顿匹配得上自己这个簪袅爵位的大餐。

    汉代人,对于鼎食向往似乎是刻在了骨子里,所以在西域海头此处,就有大汉最为受欢迎,并且也代表了最为昂贵的一家酒楼,以鼎食为噱头,让许多人都垂涎不已。

    石头之前每次经过的时候,总是会在街对面站一小会,狠狠的闻一闻香味,然后再抱着自己怀里烤得死硬死硬的馍啃上一口再走,而现在么……

    酒楼门口的店伙计也看见了石头走上前来,脸上堆砌了笑容,忙不迭的招呼着。这几天石头可是海头城内的名人,有谁不知道这个家伙走了狗屎运,还获得了一大笔的赏金?

    有钱了,自然就是爷,便和那些只配站在街对面闻香味的穷光蛋完全不同了。店伙计一口一个石头哥的叫唤着,然后将石头领到了席位之处坐下,浑然忘记了自己似乎之前还用鄙夷的口气驱赶过石头的事情。

    正经来说,平民是不能享用鼎食的,但是呢,有政策自然就有对策,正儿八经的鼎食是要用青铜鼎的,这个自然无法僭越,于是乎酒楼就改用了木鼎,并且还漆上了精美的花纹,甚至比青铜鼎还要更好看,绕开了在律法上的限制。

    汉代是漆器发展的黄金时期,精美的漆器甚至保留到了后世,而那些在漆器之上的繁复花纹,似乎也在展示着一个时代的鼎盛和伟大……

    当然这也使得石头在坐下之后,不免有些局促起来,尤其是当奉匜沃盥的环节的时候,更是出了不少的纰漏……

    早起需要盥洗,饭前饭后要洗手,可不是后世之人才知道的卫生常识,早在西周时期,就成了上层人士遵守的一种礼仪,由此形成了一套以匜浇水,以盘接水的礼器组合,称为奉匜沃盥。

    当有两个侍从,一个端着云纹漆匜,一个端着云纹漆水盂上前的时候,石头愣了半天,不知道究竟要干些什么,只是下意识的觉得云纹漆匜十分的好看……

    只见端到了眼前的云纹漆匜内部以红漆为底色,口沿和外部绘黑漆,装饰着红、褐两色的勾云纹和几何纹,在漆匜底部似乎还绘有三个字,在水波之中荡漾着,就像是要飘起来一样。

    啊?石头迟疑的说道,这个……干啥,是喝的么?

    请客官沃盥……年长一些的侍从说道,然后迟疑了一下,补充解释道,就是洗手……不,不是在这里面洗!来,伸手……

    沃的意思是从上往下浇水,盥的意思是洗手洗脸。

    奉匜沃盥是先秦祭祀、宴饮前的重要礼仪。《礼记》说进盥,少者奉盘,长者奉水,请沃盥,盥卒授巾。也就是说,行沃盥之礼的时候,一般要年长与年少者两人在旁辅助,年长的人负责倒水浇手,年少的人负责用盘或盂承接弃水。

    石头洗了手,又擦了擦脸,觉得自家面皮上有些泛红。

    谁能知道那么好看的盘子,竟然是用来接洗手水的?就像是现在石头坐的席子,竟然还是两层,一个大的,然后还有一个小的,花纹繁复……

    其实石头并不知道,这两个席子,其实名称并不相同。汉代用餐时,先铺上尺寸较大的,称之为筵,再铺上尺寸较小,质地更细腻的,才叫做席,然后按照身份地位的不同,以跽坐的方式坐在不同方位的席上。

    给石头个人使用的漆案很快的摆放在了石头面前。

    漆案外红内黑,底部有矮足,周边勾勒有菱形的纹,在漆案正中也有三个字,石头依旧不认识,石头猜测大抵上应该是酒楼的名号之类的,在漆案之上,有三个漆盘,略深,显然是用来装食物,一个用来装酒的漆卮,一个用来饮酒的漆耳杯,都是同样的款式,外红内黑,一圈的菱形花纹。

    这一套,要多少钱啊……石头摸着漆案,忽然有些后悔走进来了,但是又不好意思就这么跑了,不免有些心情忐忑起来。

    正在石头拿了一个漆盘正在端详的时候,漆鼎被端了上来。

    木质漆鼎显然是无法用明火加热的,所以只是用来盛放烹饪好的食物而已,而这样的一个漆鼎,便是此间酒楼的特色,也是大汉子民心中所念所想,鼎食。

    石头虽有爵位,但依旧是民爵的范畴,虽然说酒楼利用木质漆鼎绕开了律法,但是数量上还是遵从了礼法的限定,所以给石头的便只有一个漆鼎。《周礼》规定,天子可以用九鼎,卿用七鼎,大夫用五鼎,士用三鼎。所以石头用一鼎,倒也没有越过红线。

    漆鼎和普通的青铜鼎款式差不多类似,都是鼓腹三足,也和石头面前的其他漆盘器具一样,外红内黑,充满了大汉特有的色彩。在鼎上还有盖,显然是为了防止菜肴热量跑得太快。盖子上面有三个钮,似乎还是某种动物,反正石头认不太出来,同样的,对于在漆鼎上面的那些扭来扭去的纹路,石头也就只觉得好看,也同样认不出具体画的是动物,还是植物……

    之前那个奉匜的年长侍从似乎也明白了石头的尴尬,主动低声解释道:这个是匕,用来装菜出来……像这样……然后那边有馍和小菜……在那边,看到了么?然后这些盘子,一个是用来装这个,一个是装馍,一个是装腌菜……酒水则是在那边……客官可以自取,不限分量……若是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客官可唤在下就是……

    石头觉得那个所谓的匕一点都不像是刀匕,反倒是有些像是有点凹陷的小铲子……

    其实说起来似乎高大上的鼎食,实际上有些像是后世里面的半自助,或者说是定食,那一鼎羊肉萝卜是固定数量的,但是主食和小菜则是不限制供应的,吃饱为止。

    当然,这样的模式在汉代还是比较新颖的,也使得来此处吃饭的人有很多,既有像是石头这样的普通民户,也有商人,也有士族子弟……

    对,簪袅爵位还需要服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不算是完全脱离了民这个概念。

    骠骑斐潜重新复用前秦爵位其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只有在西域这个爵位的似乎才体现得特别的有用,像是石头这样的,若是出了海头城,在遇到困难的时候,甚至可以到一般的哨卡和军寨申请一定的补给,而平民则是没有这样的待遇,当然爵位越高,享受的东西也就越多,这一点和前秦差不多一样。

    主要是西域这一带有爵位的少,而关中三辅,以及山东一带,因为汉代民爵泛滥,所以都有些不值钱了……

    萝卜炖羊肉,虽然不算是什么绝品佳肴,但是石头依旧是吃得满嘴流油,甚至觉得这个酒楼里面的馍都比一般的馍要更香,当他忍不住再次起身去取馍,准备将漆鼎里面还有一些残存的羊肉汤也泡着馍吃了的时候,便被临席的两个士林模样的子弟嘲笑了。

    关中三辅,以及陇右地区,也有不少的士族子弟到了西域,但是么,这些人却甚少像是石头这样能吃苦,能豁出命去无人区寻找金矿,再加上又扔不下自家面子去做一些事情,因此很多时候便是嘲笑旁人的时候责无旁贷,自己做事的时候挑三拣四……

    果真是礼不下庶人也!呵呵,圣贤果不欺某!

    凡进食之礼,左肴右被,食居人之左,羹居人之右。脍炙处外,疏酱处内,葱片处右,酒浆处右。以脯俗置者,左朐右末……呵呵,且观之,竟无一处合礼是也!

    然!所谓毋搏饭,毋放饭,毋流歌,毋咤食,毋啮骨。毋反鱼肉,毋投狗骨。毋固获,毋扬饭,毋以箸,毋捉羹,毋刺齿……如今条条状状,恶形恶状,宛如豚犬争食,实为不堪入目是也……

    白虎通云,礼为有知,制刑为无知。设礼谓酬酢之礼,不及庶人是也,今观之,真知灼见是也!

    呵呵,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哼哈哈哈!

    两人看着石头,便是一同大笑起来。

    石头虽然听不懂两个人在说一些什么,但是下意识的似乎感觉到了二人情绪上面的不对,想要说一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应该要说一些什么……

    想要继续吃,心中却觉得很不舒服,若是就此不吃了,又舍不得这些残存的羊肉汤,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应该继续吃,还是说就此罢手。见到了石头窘迫,旁席的二人就更是越发笑得东倒西歪,便是再迟钝的人都能察觉到了其中的问题。

    石头咬着牙,瞪着眼,而临席二人却毫不在意,依旧哈哈大笑。

    汝二人可是辱骠骑兵卒乎?

    在隔断屏风之后,站出了一个人来,仰着头,冷冷着看着笑得东倒西歪的两个士族子弟。

    高……高都尉……石头愣了一下,连忙站起来,给高梧桐行礼。

    高梧桐摆摆手,然后手按在了腰间的战刀刀柄之上,斜斜的盯着在石头邻座的两个人,某问汝二人,何不回话?!

    之前嘲讽石头,就是欺负石头听不懂,现在遇到一个明白的,顿时就让石头邻座二人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是乐极生悲四字,吓得额头上的汉水便是滚滚而落,结结巴巴否认了几句,便是忙不迭的落荒而逃,在门槛之处绊了一下,摔出去老远,哀哀叫着,却不敢久留,一瘸一拐的跑了。

    没事了……高梧桐拍了拍石头的肩膀,没吃饱就继续吃,别理会那些疯狗……

    ……石头看着桌案上的残存的羊头汤,忽然之间没了什么胃口,高都尉……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么?

    高梧桐盯着石头看了一眼,然后微微叹了口气,招呼店内的伙计将他原本的食案搬了过来,招呼石头重新坐下,示意道:吃啊,都花钱了,不吃饱怎么成?想知道?等吃完了再说!

    见高梧桐如此,石头也只得答应了一声,继续吃将起来,然后将漆盘之上的食物风卷残云一般吃了个干净,又灌了最后一点羊肉汤,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

    吃饱了?高梧桐问道。

    嗯!石头点头。

    高梧桐站了起来,走。

    石头想要付饭钱,却被高梧桐挡了回去,然后到了街头,走了一段路之后,高梧桐问道:还想不明白?

    石头摇了摇头。

    刚才哪两个小子在笑你吃饭不符合礼仪……高梧桐嗤笑了一声,什么是礼仪?军中有饭就要抓紧吃,有得睡就要躺下就睡,能讲什么礼仪?都讲礼仪,怎么不去和敌人讲礼仪去?一群混蛋!

    我们……高梧桐扬了扬下巴,和他们不是一类人……我们的军功,钱财,地位,都是靠我们自己一点点打出来的,拿命换来的……而他们……哼……

    你见过小鸡么?高梧桐问道。

    石头点点头。

    这些人就是小鸡,成天唧唧咋咋,成天评论这个,嘲笑那个,不是对这个不满,就是对那个有意见……高梧桐一边向前走,一边说道,真正有本事的都不怎么说话……比如……你想想李长史……

    石头深有感触的也是点点头,我每次见到长史,都觉得有些害怕……

    高梧桐也是点头,某也……嗯,所以,上次让你多读些书,你还不愿意,回去之后别再一看书就喊头疼!要不然被骂了都不知道旁人说的啥!

    嘿嘿……石头憨笑两声。

    多学点,不吃亏……高梧桐拍了拍石头的肩膀,好好学,好好做,不要怕他们,更不用在意他们的评论……光靠评论便可以兴国兴邦?哈哈!我们和他们终究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等你立了更多的功勋,这些家伙,终将被你踩在脚下!

    唯!石头挺直了腰,大声回答道,我明白了!

    高梧桐点头,明白就好。回营了就好好学,蔡氏蒙学三本书都要会!下个月我便来考你!

    啊?!石头吞了一口唾沫,三,三本都……都要学么?要不……

    怎么?高梧桐斜眼看了过去,你还想要被人嘲笑?

    ……石头沉默了片刻,咬牙说道,不!我学!

    哈哈,这就对了!高梧桐指着前方,宽阔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这条路,向前行,不会错!

第2148章六胜

    斐潜有时候会觉得很孤独,因为很多东西只能是他自己一个人思考,即便是如同庞统一般的朋友加下属,有时候也不完全理解斐潜的一些理念和思考。

    汉代可以说是整个华夏封建社会形成和巩固的关键时期,在这一时期当中,地主阶级也形成了最初,也是最终的典型状态。

    斐潜仔细想过,对于整个封建地主阶级来说,并非是单一种类的,而是大致上可以分成五类,一个是旧贵族地主,然后就是官僚大地主,这两类属于和权势相结合,但是立场略有偏差,并不是完全相同的。

    另外三种则相对来说小一些,分别是豪强地主,工商地主,中小地主,而这三种又有相互重叠的地方,甚至会相互转化,也比较容易被更大的地主侵吞,或是被一般性的武力所击溃……

    这五种地主,都具备相同的兼并土地,获取人口的统一特征,但是外在表现各有不同,应对起来自然也是需要用不同的方法。

    封建国家政策的调整影响着地主阶级的发展,地主阶级也在反过来影响着封建国家的发展和变化。在汉代这个封建大一统国家之初,是反对旧贵族地主的一群小地主阶级所建立的,然后这些人当中又有很多人变成了新的大地主,和刘邦的儿子们构建成为了新贵族地主,随后在时间的推移之中,这些人又沦落成为被打倒推翻的对象。

    斐潜笑了笑,这一切,便是宛如轮回。

    这些地主阶级,也不能说是对于整个华夏进城毫无贡献,但是伴随着垄断二字的出现,便只剩下了弊端。

    东汉立国之本,便是冀州豫州的豪强地主、工商地主和中小地主给拥立起来的,这些地主原本处于非统治地位,是属于被打压的对象。

    王莽新朝之间,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而这些改革极大的损害到了地主的利益,引起了地主阶级的强烈反抗,最终使得新朝败落。

    所以说,东汉王朝的开创者是豪强地主阶级,所以在东汉年间,豪强地主的利益就极大的得到了扩充,同时也使得东汉对于地方的掌控力,实际上比西汉还不如,如今各地豪强地主与地方政府进行合作,形成了诸侯割据。

    斐潜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斐潜如今代表的是被山东士族排斥和摒弃的雍并小地主地方豪强集合,再加上被放逐边疆的士林集团,然后斐潜在这其中又加入和扶持了军功地主阶级……

    王莽同志太莽了,要在汉代消灭所有私有制度,明显是不现实的,所以脱离地主阶级搞地主,在封建王朝年代也属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还是只能按照伟人的方法,拉拢一批,打击一批,消灭一批。

    在所有地主分类之中,最需要被消灭的,就是豪强地主。

    这是斐潜经过慎重思考,最终得出的结论。

    在东汉初,刘秀在通过豪强地主的扶持上台之后,也意识到了豪强地主的危险,所以在他统一了全国之后,便展开了度田。

    所谓度田,便是对全国的土地和户口进行一次彻底的核实和清理,这对于国家掌握各地人口分布和赋税管理很有好处,但是受到了豪强地主的反抗,因为度田不仅是度量一般人的田地,更是要度量豪强地主的田地,而拥有大片土地的地主自然不愿意如实的丈量田地和申报人口,特别是在帝乡之处,负责度田的官吏本身就是豪强地主出身,又是裁判员又是运动员,怎么可能会愿意自我了断?

    所以在豫州之地根本推动不下去,甚至是出现了故意将政策扩大化,引发民愤的行为。在对于一般性的百姓土地丈量的时候,不仅是丈量土地,还要算公摊,将农夫住宅和房前屋后的各种地面都要计算入内,然后让农夫根据这个公摊了的数据缴纳赋税。自然是引得各地民愤沸腾,然后官吏便假言是恶政,不得行之。

    如此行为自然使得刘秀异常愤怒,当即派人对于这些欺上瞒下的官吏给与了严厉的惩罚,除了南郡太守刘隆因为是开国功臣免死而废为庶人之外,其余的包括大司徒在内的共十余人,皆因罪被处死。

    按照某些人的观念当中,是不是杀了这些人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随后便出现了合作演戏的叛乱,中央禁军一来,叛军便立刻分散,等禁军一走,叛军便是立刻又出现了……

    对于这样的局面,刘秀最终也只能无奈的妥协退让,度田之事便不了了之。

    或许刘秀觉得可以将这样的问题留给他的子孙来处理,就像是刘邦留下的问题刘彻去解决了一样,但是很明显,刘秀之后并没有什么雄才大略的子孙,甚至是越来越弱……

    因此,斐潜需要重点制约的,便是这些豪强地主,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整个陇右关中的豪强地主,已经被之前的西羌之乱,而后的董卓入侵一系列的活动当中,或被他人打垮,或是自我灭亡,剩下的都是一些不成气候的小豪强,而像是董卓那样的成规模的豪强地主联盟,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破碎衰败,难以成型了。

    因此在关中陇右,董卓李郭,韩遂马腾等人死后,基本上来说大号的豪强地主就基本上没了,剩下的便是些不成气候的阿猫阿狗。

    但是山东不同,别的不说,单单荀氏在颍川有多大的地盘?曹氏在谯县又是占据了多少?虽然说这两年曹操和二袁纷争,但是对于地方性的大豪强,是有一些影响,但是并没有像是关中陇右那么的伤筋动骨。

    斐潜想要推行自己的策略,在山东地区肯定会受到极大的阻碍,说不得就像是刘秀当年那样,即便是名义上服从统治,而一旦触及根本利益,便是官吏和地方协同演戏,再现当年刘秀度田的一幕。

    报!一名兵卒急急而来,大声禀报道,太史将军急报!

    斐潜取了军报,然后看了几眼,笑了笑,对着听闻了消息而来的徐晃说道:郭奉孝到许县了……所以……我们也走罢……

    所以现在么,就让郭奉孝同学,代替斐潜去完成绞动山东的任务罢……

    斐潜等人不离开,怎么能让山东这一帮子的人感觉放心?

    山东这些人若是不能放心,又怎么可能会露出破绽来?

    ……╰(‵□′)╯……

    凌冬将至。

    郭嘉乘坐在华盖车上,一行人马缓缓向前。街道两侧的行人见到了,便是停了下来,有的向郭嘉拱手行礼,有的则是冷眼蔑视。

    对于郭嘉返回一事,众说纷纭,褒贬不一。

    郭嘉仰头而望,寒风从北席卷而来,吹动得曹操府衙周边的旗帜烈烈作响,如同一双无形大手撕扯着,想要将这代表了曹氏的标识摧毁一般。

    街道店面窗楣之内,街头拐角巷子之中,唧唧索索的声音隐隐约约。

    还有脸回来……啧啧……

    可不是么,保不准和骠骑勾搭上了……

    看看,竟然还吃得胖了!你们看!岂非明证乎?!

    简直是丢了颍川之士的颜面!

    既然被俘,当以死明志,方为英雄豪杰本色!如今苟且而还,竟登华车,招摇过市,简直是世风日下啊……

    世兄所言甚是,甚是……

    如今朝纲崩坏,士林怯懦,百姓困顿,三公之堂难逃其咎!唉!只可惜吾等之辈,虽说有满腔热血,却不得用!可悲,可叹啊!

    何尝不是?!便如今,就是如此谄媚小人当道,何有你我君子之位?

    固时俗之工巧兮,偭规矩而改错。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忳郁邑余侘傺兮,吾独穷困乎此时也……奈何,奈何之!

    风言风语,如刀如剑。

    虽然说不至于立刻令人当场致死,却刀刀割在心间,割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以失节杀男人,以失贞杀女人,以不爱幼杀老者,以不敬老杀少年,反正话都是他们来说,又不用承担任何责任,自然是有多么恶毒就多恶毒,有多么残酷就多残酷,即便是事后证明了是错的,也可以堂而皇之表示自己是在维护正义,是有感而发,又是何错之有?

    青石板上车声碌碌。

    郭嘉看着四周,觉得在熟悉之中,似乎多了几分生疏。

    原先在许县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感受,而现在走了一趟关中,忽然才感觉到了其中的差异。

    就一个简单的路权来说,在关中长安,有巡检日夜巡逻值守,所以地面也是干净的,街道也是通畅的,即便是士族子弟,在巡检调度之下,有时候也需要给一般的百姓让路,使得道路,甚至一切似乎都充满了秩序,而在许县之中,便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就像是郭嘉当下的一行人马向前而进,周边一切的行人和车马都必须退让,然后拥堵在街边和巷子内……

    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郭嘉不知道,或许不想知道。

    郭嘉只是知道,这一次曹操如此隆重的让他乘车穿城过市,便是为了收的马骨之效。而他,便是那一根价值千金的马骨。

    所以,现在郭嘉是应该开心,还是应该感到荣幸?

    大将军府就在眼前,典韦迎上前来。

    郭嘉下了车,在典韦护卫之下,缓缓走进了大将军府……

    曹操坐在上首,左边是夏侯惇。为了参加这一次重要的会议,夏侯惇特意从襄阳急急而回,荆州守备责任则是交给了曹仁。

    在曹操的右侧坐着赵融。赵融是一个老资格。赵融,字稚长,是凉州汉阳郡人。当年与曹操、袁绍等同列西园八校尉,担任其中的助军校尉,因此出现在这里,自然是代表了曹操麾下的老派将领。

    再往下,有荀攸,满宠这样的亲曹派,也有刘晔、刘若这样的刘氏皇家后裔,还有像是路招、王琰这样的一般官吏将校,甚至还有臧霸等类似于曹操治下的地方诸侯的角色。

    可以说,曹操的这一次会议,面向的范围非常广,派别也非常的多,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借此机会稳固各派,同时振奋上下的军心。

    在曹操和斐潜三番两次的较量之中,曹操并没有收到理想的战果,甚至很多时候是被动的,虽然说曹操和荀彧等人尽可能的遮掩,故意选择性的报喜不报忧,然而山东士族也有他们自己的眼线,有时候并不是曹操等人想要隐瞒,就能隐瞒得住的。

    因此在整个的曹操统治区域,对于曹操的质疑之声,也就越发的浓厚,这种局面当然非常不利于曹操的统治,为了改变这样的局面,曹操便特意召集了这样的一个会议,让通晓骠骑虚实的郭嘉作为代表发言,阐述论证。

    郭嘉拜见了曹操,又和众人见礼,然后站在厅堂之中,面对着众人投来或是审视或是关切或是疑惑或是期待的目光,仰着头,缓缓的开了口。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麟之美也,众皆知之,然……郭嘉环视左右,说道,西狩于大野,叔孙氏之车子鉏商获麟,以为不详,以赐虞人。仲尼观之曰,麟也。然后取之……

    麟之非麟,乃麟之故乎?其目之障是也!嘉历西京而归,多有感触,观今山东之士,便如人不识麟也,以为不详,弃之于虞,岂不怪哉?天下之物,各有长短,便如趾也,岂有平齐者?便有愚钝之辈,以短求长,亦可得乎?

    郭嘉开场便是先声夺人,毕竟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认为是代表了大汉的正统,而骠骑斐潜是邪道之辈,故而郭嘉言麒麟之美,顿时获得了一片的应和赞同。

    郭嘉趁势进入了主题,嘉窃以为,骠骑有六败,明公有六胜,虽说如今骠骑兵强,然终无为也!

    曹操微微眯着眼,捋着胡须,还请奉孝说来!

    郭嘉拱手,然后吸了一口气,看了看周边的众人,说道,明公冀豫子弟百万,骠骑雍并民众稀乏,取地有良莠之分,此乃势胜之!

    明公拥奉天子于许,骠骑假诏制令于雍,得上下之有别也,此乃义胜之!

    明公治政知制通明,骠骑急令狡律混庸,致百姓无所适从,此乃治胜之!

    此三胜者,便如刘项,纵然西楚兵马百胜,但有一败,便如山倾!更何况明公之得,远胜骠骑,只可惜庸人竟不知也,宛如不识麟也,竟不留之,反涨他人士气!

    郭嘉缓缓的在众人身上看将过去,然后和曹操的目光触碰了一下,重新转开,继续说道,骠骑之下,多出鹿山,掐指算之,不外是庞黄之辈也,外姓难登高堂!然明公此处,取才茂远,冀豫青徐皆囊括之,并无所限,良才自可施展!此乃人胜之!

    之前郭嘉所言的三胜,基本上来说都是比较偏向于虚的这一方面,现在谈及了人胜,才算是真切的指向了一些具体的问题。

    从士族子弟的数量上来说,曹操确实是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这一点,众人是知道的,并且也是认可。

    东汉这两百年来,确确实实在冀州豫州一带培养出了大量的士族子弟,好不好另外说,这数量上么,超出了长安三辅并北陇右好几倍。于是听闻郭嘉讲了这一条,便纷纷点头,露出了一些微笑。

    郭嘉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骠骑兵卒虽强,然则乏之,地幅广袤,皆需守备,胡汉杂居,极易生乱,稍有不慎,便是北宫之事重现,西羌之乱再演!反之明公仁厚,不忍穷黩,虽偶败绩,难撼根本,故可待其自乱,便是挥军而进,直落关隘取之!此乃专胜也!

    骠骑重商经贸,囊东西之货,行南北之路,虽一时得利,然则舍本求末也,明公之处重视农桑,不求虚美,以励开垦,复耕荒田,稍加时日便可仓廪丰满,粮草充盈,攻守皆可无后顾之忧也,此乃本胜也!

    骠骑当下虽强,然不可久,当年董贼,横行于河洛,又是如何?明公纵有小挫,然未伤本,直需稍待,厚积而薄发,终将胜也!郭嘉朗声而道,环视一周,诸位,以为然否?

    曹操大笑,抚掌而道,奉孝此言,某忧尽去!然后先笑眯眯的让郭嘉归座,然后看向了其他的人,诸位,还有何虑,不妨说来!

    再这样的情况下,当然没有那个人傻到还跳出来和曹操唱对台戏,况且郭嘉所说的内容,也并非是完全没有道理,在一定程度上也缓解了这些人对于当下局势的焦虑,觉得曹老板这里还是具备一定的优势的,并不是没得打,所以众人左右看看,都纷纷称赞郭嘉目光深远,洞察明见,然后再捧一捧曹操,说自家跟着曹操多么有信心之类的话语……

    曹操微笑着点头,见众人皆无他问,就说道:如今连年征战,兵卒百姓皆疲惫也!天有好生之德,地有厚泽之意,故当修养声息,暂且止戈,故某与骠骑和谈,非惧之,乃不忍违背天地之意是也!奈何宵小蛊惑人心,诽谤市坊之间,实可恨也!

    今奉孝窥得骠骑虚实而归,实乃幸甚!曹操双手扬起,某特设宴与奉孝洗尘!众卿皆可畅饮,不醉不归!

    众人纷纷应答,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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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想三国当年,各路风流人物在短短几十年间碰撞出炫耀无比的光华。一个小职员穿越,无财无权无势,是怎样在三国各路牛人间走出自己的道路?枭雄还是英雄,美女还是江山,阴谋还是阳谋,王道还是霸道?慢慢一路走三国,你会发现其实曹操没做献刀,刘备不光会哭,孙权平衡有术,一起来会一会吕布关羽的武艺,一起来见一见大乔小乔的呆萌……诡三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诡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诡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