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1章黄帝邻居,江南花样
韩闻想走,但是堂下的护卫已经左右瞠目,明显是如果韩闻不听从吕布的号令,少不得要动手的样子,不得已之下只能是转身回来,干笑道:将军何必如此?既不愿听某献策,又强留于某,莫非如此便是将军待客之道乎?
吕布哈了一声,摆摆手说道:想走?倒也不难……只不过我倒是有些奇怪……吕布向前而行,高大的身躯具备很大的压迫性,使得韩闻下意识的就缩了缩脖子。
吕布走到了韩闻跟前站定,上下打量着韩闻,似乎这才是第一次见到了韩闻一般,然后挑着一边的眉毛说道,汉家纵然再乱,也是汉家……先生,呵呵,倒是有几分意思,似乎觉得汉家越乱越好?
韩闻强笑道:某何尝说过此言?将军误会了……
行了……吕布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转回了身,拖下去,斩了!既然不愿身为汉人,也休怪身首异处!
堂下护卫齐声领命,左右上来就叉韩闻。
韩闻大惊,腿都软了,在被拖出去的时候情急叫道:将军如此待士,不怕名声狼藉,天下……呃……后半句显然是被护卫一巴掌扇到了脸上,顿时就只剩下了呼痛。
吕布嗤笑了一声。
原本还以为真的有什么破敌之策,结果是个龟兹说客。
很快,就有护卫捧了一个漆盘上来,漆盘上面自然是血肉模糊的新鲜头颅。
吕布瞄了一眼,然后挥挥手,头颅送至关外龟兹处,其尸拿去喂狗。
吕布回到了堂中,重新坐下。
这么多年来,虽然吕布反复横跳的过程当中也摔了不少的坑,但是同样的,也多少有了一些经验,更何况韩闻的坑实在是太没有技术含量的一点,就这样**裸摆在面前……
挖坑,多少也要用点心罢?
就在吕布想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有兵卒高声唱名,报!骠骑将军长史李至!
?吕布愣了一下,有请!言毕,吕布也站起身,向外而迎。
吕布看见李儒的时候,不由得略微呆滞了一下。李儒现在越发的瘦小,厚厚的皮裘之下额骨高耸,眼眶深陷,就像是一个活骷髅一般,望之令人声畏,而这种畏惧不再是之前的因为权柄和威名的害怕,而是对于生老病死的一种本能的无奈之感。
再强的人,也逃脱不了一死,再美丽的红颜,也有鹤发鸡皮的那一天。
李儒身上似乎都能肉眼可见的死神缠绕的气息,纵然是吕布这样的沙场悍将,见到了也不免心中多少有些感触。
见过长史……吕布上前行礼。
李儒宛如鬼火一般的眼眸,落在吕布身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些笑容,牵动着脸上的皮肤,九原侯果然有些长进了……老夫甚慰……
九原侯?吕布听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就像是被掀开了一个什么封印一般,幼年时期的那些记忆纷至沓来,一时间神情也不免有些恍惚了起来。
吕布是五原郡九原县人。
那里是吕布最快乐,最纯粹的一段时光。
李儒行动似乎还可以,缓缓向内而行,一边走着,一边说道:温侯之称,略有不妥,故骠骑将军以九原侯替之……另拜汝为安西将军,西域都护……诏令缓慢,某先知之,便前来转告……
吕布听着,忽然似乎想起一些什么来,不由得又去看了看李儒。
李儒点点头,似乎也猜到了吕布在想一些什么,继续说道:某三天前就来了……
吕布忽然觉得背上有些发凉。
自己前脚刚砍了韩闻的脑袋,后脚李儒就到了……
这么说来,如果自己听信了那个韩闻的话,李儒现在恐怕就不是来和自己见面谈话,而是立刻以骠骑将军府长史的身份,掳夺兵权,兵刃相见了罢!
龟兹小儿,米粒之光,也敢争辉?李儒很自然的在上首坐下,然后裹了裹皮裘,说道,如今龟兹等人聚于玉门,正是一举而定之良机!西域安定,便于此始!
吕布拱手说道:请长史下令!
李儒摆摆手说道:不急,这些家伙,多半是想等到冬日泥沼冻结之时……呵呵……
龟兹人在等天气,而李儒其实也在等,只不过等不仅仅是天气,还有人……
允戎人。
允戎,原本世代居于敦煌,后来和大月氏相争,便逃亡到了葱岭之中。
而这个葱岭……
后世若是提及世界屋脊,许多人都知道指的是青藏高原。除了青藏高原,还有一个真正名叫世界屋脊的地方,它就是帕米尔——帕米尔是塔吉克语世界屋脊的意思。这个世界屋脊,之前也属于华夏,而且是完完全全属于华夏的那种,在古代还有一个很地道的中国名字,就是葱岭。
但是这样一块属于华夏百千年的土地,然后在公元1890年左右,被小辫子王朝给卖了……
所以纵然后世多少电视电影网络剧给小辫子王朝涂脂抹粉,但是说实在的,小辫子王朝从立朝到鼎盛,一直到衰落,真没干什么好事。就拿小辫子们最兴奋的康乾来说,在这个所谓盛世的时间段内,实际上已经完全松懈**。
三藩之乱当中,八旗军纪已散,主要还是依靠绿营,但是绿营也很快腐化,嘉庆还是太子的时候,曾经随乾隆阅兵,所见到的却是射箭,箭虚发;驰马,人堕地,要知道这还是在皇帝面前的阅兵啊……
军事上如此,民政上更是不堪。
农业上,国富民穷。据当时记载,乾隆时期中等农户一年全部收入不过32两,而年支出为35两,也就是说,辛苦一年,还要负债3两,才能过活,一旦遇到饥荒,普通人家会立刻破产,卖儿卖女十分普遍,因此乾隆盛世被称为一个饥饿的盛世,这在历史上也算是没谁了……
亏得乾隆还死命往自己脸上贴金。
商业上,康熙初年一度开放海禁,允许沿海居民出海贸易,但是,又决定不准外国人来华贸易。康乾时期,世界各国的航海业突飞猛进,船只越造越大,而清王朝却规定,如有打造双桅五百石以上违式船只出海者,不论官兵民人,俱发边卫充军。
文化上,借《四库全书》之名,大肆割裂、篡改、焚毁了大量书籍,并且大兴文字狱……
所以不管是元代还是清朝,实际上都是华夏历史的倒退。倒不是说游牧民族就一定不好,但是游牧民族的先天特性,导致了整体思维观念上面的偏差,根本不适合作为一个国家的领袖。
因为游牧民族甚少有守土的概念,就像是小辫子王朝都已经在华夏多少年了,遇到了棘手问题的时候还想着大不了回东三省深山老林当中去,完全没有华夏本土农耕民族,寸土不能丢的信念,始终觉得大不了就跑。
作为黄帝的邻居,最终逃亡葱岭的允戎,则算是游牧民族之中跑路的老前辈了。
允,甲骨文之中就是像是一个人蹲于地上吮吸牛羊乳之状,而允戎,则是跟黄帝时期差不多同时间的部落,比什么大月氏、乌孙氏都来得要更早。所以允戎基本上是西域这边最早的民族,和大月氏有着血海深仇。
吕布有些不解,有些迟疑的说道:长史之意,莫非等待允戎兵马?可是这允戎之人……恐怕……如果允戎有这个实力,怕是早就出来复仇了,然而现在一直没有动静,即便是真的有人前来,多少怕是不堪用了。
李儒点头说道:允戎兵马,多不能用……乃用其名也……
游牧民族,也是一样有些规矩的,复仇,便是其中一种规矩。
西域当下许多人都不欢迎汉人,甚至对抗吕布等人的到来,一个是因为西域荒废的时间太长了,西域的人已经有意无意的忘记了他们之前属于汉王朝的那些事情,另外一个方面的原因是,大多数的西域人都认为汉人是准备来统治和欺压西域人的,说不得比贵霜还要更差……
而允戎就是李儒和贾诩之间找到的一个切入点。
大汉是为了帮助允戎复仇而来,并不是无缘无故就要来找西域人的茬……
怎么着?
不信?
不信那是你们的事情,反正我们是信了。
至少这个理由是可以成立的,所以自然也可以用来分化西域诸国。西域诸国现在附着在大月氏,也就是贵霜的左右,自然很大的程度是因为贵霜宣称大汉没安好心什么什么的,西域诸国也就觉得大汉是个外来者,是个入侵者。
而现在李儒则是表示,我们大汉是正义之师,是和允戎一起来找大月氏的复仇的,你们这群家伙不懂就别瞎参合!
龟兹既然愿意充当大月氏的打手,便先揍了就是,然后只要其余西域诸国略微迟疑一下,将其后面的大月氏逼迫出来现身之后,再将其击败,西域诸国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而不必一个一个打将过去,又啰嗦又繁琐,还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反应,事情是不是就变得简单了许多?
毕竟西域诸国之中有相互打生打死的,也有联姻的,就像是一团乱麻一样,而李儒和贾诩找出来的最底下那根线,就是当年被大月氏逼迫南逃的允戎。
如今允戎北归之人,已近河西……李儒似乎笑了笑,声音幽幽,冬时将至……便是鼎定西域之刻!
……(`?′)Ψ……
西域的作战号角即将吹响,而在江东的战鼓,则是擂了多时了。
经历了斐潜侵扰许县之事后,曹操迅速调整了状态,并且按照众谋士的分析,荆州刘表并没有那么不堪,也就是说和江东的战事,还会僵持一段时间,而这一段时间,就是曹操的机会。
所以曹操决定,一方面派遣一定的兵马前往荆州,保证襄阳不失去,但是也不主动挑衅,和孙权交战,然后另外一路则是前往庐江九江一带,准备对抄孙权的后路。
而且很有意思的一点是,曹操也和李儒做出近乎于一样的举动,也就是打出了为越人报仇,维护江东平稳,驱逐残暴孙家统治的旗号……
江东比较大规模的开发,是在晋国东渡,带去了大量人口,工匠,以及技术之后,而现在孙权治下的江东,依旧是还有很大一片的越人区域。
汉代,南越地区多为茂密森林,人口也并不稠密。虽然说越人名义上服从汉王朝的治理,但是因为越人都在山中,而且汉王朝体恤这些越人,每年最多象征性的上交一些东西,比如鸟毛什么的,并不承担如同汉人一样的赋税,至少明文上是这么规定的。
然而实际上,越人的苦头,并非在赋税,而是奴隶。
就像是孙权,为了保证自己的收入,对于越人大肆搜捕,然后就像是工具器皿一般分配使用。这些被捕的越人们不得不从事最为繁重且危险的工作,却不能得到任何的好处,最终累死,亦或是被打死……
孙权的行为,自然激起越人的反抗,但是越人不管是训练还是兵器,都无法和孙权治下正规兵卒抗衡,所以很多时候越人闹归闹,遇到了兵卒前来镇压的时候,正面又打不过,只能是往山林当中躲避。
当然,孙权手下的兵卒也不敢轻易进山,因为一旦真的深入山林,形式又往往会斗转过来,他们成为了越人手下的鱼肉……
不过越人在山中,总是需要一些他们无法生产的生活物资,比如盐铁什么的,所以又不能完全摆脱汉人而存在,多少还是要和汉人接触,因此和汉人之间的关系,也是反反复复,时好时坏。
孙权和曹操相互之间领土的接触面虽然不算小,但是相互之间的进攻路线却不多,大概只有三条,一条是荆州线,也就是现在孙权和刘表交战的路线,另外一条是孙权作为经验包的路线,也就是后来的合肥线,最后一条就是偏东的徐州往下的路线。
徐州一路往南,虽然也能到江东,但是毕竟距离荆州太远了一下,并不利于左右驰援,而且在汉代的时候,徐州区域虽然平坦,但是很多地方都是沼泽滩涂,河流堆积形成的陆地和三角洲什么的也比后世要小很多,所以徐州线不管是曹操南下,还是孙权北上,都没有选。历史上曹操南下走的是荆州线,战于赤壁,而孙权则是五战每次都送十万经验大礼包的合肥……
如果孙权是穿越者,他一定会抢先到合肥来插旗,因为曹操当下来到合肥的时候,合肥四周一片荒芜,合肥更是一座空城,残破不堪,更不用说有什么防御了。
因为江淮一带之前被袁术败坏得很厉害,然后曹操击败袁术之后又将江淮的人口迁了许多到豫州,刘表后来也派遣了甘宁前来扫荡过两次,所以江淮这一带可以说是千里无人烟,到处都是荒村野岭。
前锋抵达合肥之后,曹操并没有立刻开始进攻,他一面调集兵马,缜密筹划,一边派遣斥候深入南下,甚至渗透到江东区域,挑拨孙权和江东士族之间的矛盾,表示说,孙权即便是打下了荆州或是什么其他的地方,也没有江东士族的好处,江东士族做出的种种努力,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的回报云云……
江东士族之中,有的人对于这种谣言不屑一顾,但是也有人认为说的有道理,甚至有些人开始觉得必须要跟孙权这个家伙先约定好,否则到时候真的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于是乎,孙权内部不知不觉的发生了一些变化,而这种变化,正在江夏督战的孙权,并没有立刻察觉到。
如果将兵卒能力进行对比的话,孙权手下的江东兵,对于水战,自然是一流的,但是如果上了岸么,大概就只能算是三流水准了,也就比黄巾贼兵强一些而已。
这只是说孙权手下整体的水准,不是说孙权之下就没有强兵,至少那些跟在孙坚孙策的老兵,战斗力还是相当强悍的,只不过孙权治下的兵种来源太过于混乱,甚至还有像是春秋战国一样的奴隶兵种,所以平均一下么,也就好不到哪里去。
江夏的顺利攻克,让孙权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像是玩德州扑克的时候底牌是两条a一样,瞬间觉得天下在手胜利在望的感觉,但是忘了其实最后比拼的,不仅仅是手中的两张底牌,还有桌面上另外五张牌……
子敬,江陵攻略进展如何?孙权站在江夏府衙院中的水池边,背着手看着水池之中的鱼游来游去,以一种似乎只是随口问问的语气说道。
鲁肃恭敬的立于一旁,闻言说道:江陵乃荆州南郡重镇,如今都督正调遣兵马,定当不日而克……
不日而克?孙权低声念叨了一下,虽然表面上似乎依旧看着池水,面色平静,但是心中已经像是那些跳来跳去的鱼一样,多少有些不耐。攻克江夏用了多少天,然后现在打江陵又用了多少天?
重镇,江夏不是重镇么?
纵然江夏本城确实是在蔡瑁和黄祖相争的时候受到了一些损坏,整体防御受损,这一点孙权也承认,但是现在,周瑜已经进攻江陵多少时间了,先不说江陵本城,周边也没有打多少下来,这就多少说不过去了罢?
周瑜周公谨,是不是在玩什么花样?
第1902章急事缓行,缓事急做
江陵江东军大营之中。
周瑜皱着眉头。
程德谋为左都督?
手下兵卒应答道:正是,左都督领兵一万,不日将抵……
周瑜微微摆手,传令兵会意,行礼告退。
江陵不比江夏,虽然只是差了一个字,但是实际上差了非常多。江陵原本是荆州治所,后来因为刘表到了襄阳,然后单枪匹马的也不敢轻易的进入江陵,便在襄阳采用了蒯良蒯越的计策,绞杀了宗贼之后,才算是稳固了荆州的局面,后来便索性将治所迁移到了襄阳。
由此可见,江陵当时宗贼之盛,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宗贼。
许多人只是觉得简简单单两个字,但是实际上,若是往深处想,为什么在荆州江南一带,常见宗贼,而江北等地似乎就少见呢?
实际上,宗贼,不是真的像是平常意义上的贼兵,乱匪什么之类的,而是蕴含着华夏传统的一个深刻的概念,成王败寇。
因为后世历史所写的《三国志》多半站在北方政权的立场上,所以南方就成了贼。而若是这些贼位于大河上下,那么就有一些相对较为中肯的名称,宗右、宗众等等……
所以,江陵宗贼强盛,并非是贼强,而是士众……
那么周瑜打江夏不难,因为原本江夏就是作为一个军事缓冲区,又或是前沿地带的存在,若不是江夏还有铜矿,怕是连人都不会常去。
江陵就不同了,就像是一个是矿业区,一个是居民区,能相提并论么?所以打江夏可以急如火,而打江陵就要慢火炖,周瑜原本的计划,就是通过江陵,展示江东的强大,然后让江陵的这些人反过来影响襄阳,达到不战而曲人之兵的效果。
打江陵城,更重要的是收服这些荆州宗族!
毕竟狗急跳墙,若说是将江陵的这些宗族逼迫得太狠了,说不得就反而倒向了另外的一方……
周瑜采用这样的策略,是因为江东的兵卒构成,不适合攻坚。或者说,现在已经变得不怎么适合惨烈的对抗了……
江东兵马构成,是将领私兵+募集兵+奴隶兵三层金字塔结构,最上面的自然是最为精锐的将领私兵,然后一层一层的控制指挥。上层的兵卒少,下层的最多。
若是野外对阵,那么由将领统帅的精锐私兵带着募集兵突破对方阵型,然后大军掩杀取得最后胜利,这基本上就是从孙坚那一代流传下来的传统战术了。
孙坚用这样的战术,木有问题,第二代孙策沿用,也是没事,因为不管是孙坚还是孙策,都是阵前猛将,孙家私兵便是最为强悍的中坚力量,孙家上下带头冲锋,攻坚克难,其他人还有什么屁可以放?
所以孙坚、孙策用这样的兵卒结构,冲锋陷阵,不管最终结果是胜利或是失败,基本上都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现在么……
现在,孙家私兵都在后面呢……
即便是周瑜才智艳艳,也无法说改变就改变,毕竟周瑜姓周,若是动不动就要调用孙家私兵,这是几个意思?
所以现在的江东兵,也不是说只能打顺风仗,但是最好别陷入困境中,否则士气崩坏之下,很容易失控,在这样的情况下,周瑜怎能不谨慎?
可是偏偏来了个左都督,程普。
程普这个人么……
周瑜沉默了片刻,站起身来,来人,备马!随某前迎左都督!
程普和黄盖不同。虽然同为江东一代目的遗产,但是黄盖比较愿意变通,而程普个性较为刚硬,属于元老派当中的典型代表。周瑜自然就是属于二代目的代表。那么孙权委任了程普作为左都督的用意,也就非常明显了。
周瑜坐在马背上,摇摇晃晃,心中也不免有些感慨。
若说冲锋陷阵,孙坚孙策可以将孙权甩得不见人影,但是反过来,若是比权术,孙权,还真不愧他的名字啊……
孙权八成是有些急了。孙权派遣程普担任左都督,实际上想要在元老派与二代派之间玩的平衡,既照顾到双方利益,又让双方互相牵制,最好是双方互相打小报告,让孙权可以握上一堆的小辫子,便于在后台遥控。
见过周都督!程普见到周瑜立于道左相迎,也连忙跳下马背,向周瑜行礼。
周瑜也同样还礼,一丝不苟。
周都督可有何事?不妨直言。两个人站在道旁的小土坡上,身后护卫站在坡下。程普也是性格直接,没有什么寒暄,也没有什么拐弯抹角的,便是直接说道。
周瑜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主公欲急克江陵?
程普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虽然孙权并没有直接和程普说让程普立什么军令状,但是临别言辞切切之下,又有谁听不出孙权究竟是什么意思?
江夏乃立足之地,需急而取之,若不得之,则无立锥之处也……周瑜试图和程普进行沟通,江陵则不然,若急而迫之……
周瑜目光幽幽,往北而望,怕是蚌鹤相争啊……
程普皱起了眉头说道:都督之意是……
周瑜说道:某前些时日收到了消息,骠骑已经退回关中……
程普一愣,说道:这么快?!不是说在许县之下对峙么?
这个年头,攻克城池一般都是以年来计算的,打一座城池半年一年都是常见,甚至还有打了三四年的也有……就算是到了后面的元朝,带了回回炮的蒙古兵,打襄阳也都打了六年……
所以程普对于斐曹之间迅速的结束了战争,感到非常的惊讶,也隐约有些明白周瑜的顾虑了,不过思索了片刻,还是说道:如此更应急下江陵才是!即便是曹军来了,又能怎样?不就是干他娘么,看谁的刀子更硬就是!
周瑜的眉头也忍不住皱起来,之所以和元老派的一些人谈不来,就是这些家伙就跟程普一样,脑瓜子还停留在孙坚的那个时代,动不动就是拿刀砍,喊打喊杀的,连算个人头首级功勋都需要扒拉手指头……
程都督!周瑜试图说得更明白一些,此间天下,非江东一家。荆州虽小,然关系中原门户,牵扯极多,当谨慎而行……
北面战场已经发生了变化,需要进一步的侦测,确定动向之后,才方便下一步的计划实施,至少需要知道曹军有没有什么异动等等。
程普摆了摆手,打断了周瑜的话,说道:这些某不懂。某只是知道,主公有令,当克江陵!若是周都督有何高见,不妨直呈主公之案就是!若主公下令于某,自当遵从!某还有军务未了,就不便和都督畅言了,还望都督恕罪!告辞!
程普也不傻,他明白周瑜什么意思,就是先别急着动手,等周瑜和孙权沟通清楚了再行动,但问题是如果说听从了周瑜的建议,那么孙权那边又会怎么想?所以程普也很直白的和周瑜说,我这里该动手还是会动手,如果你有什么问题,只要跟孙权说好了就成,我只听军令!
周瑜最终也只能是点点头,看着程普带着人马蜿蜒而去,良久之后,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周瑜也知道这样的大事自然是要和孙权沟通的,而且也向江夏派出了信使,但是又担心在他在和孙权沟通的过程当中,程普先动手乱了计划,所以才抱着一点期盼,来和程普会面……
然而现在,事态却向着周瑜无法控制的局面滑落。
但愿……来得及……周瑜微微叹息了一声,皱起的眉头之间,盛满了忧虑。
……(╥╯^╰╥)……
有些事,越是着急,便是越是要慢,一点点的做好了,才不会误事。另外也有一些事,原本并不是那么着急的,却要摆出一副大张旗鼓的状态,方可令人瞩目。
杨修也有些头痛。
雒阳实在是太残破了……
要修城郭,需要人手需要一大笔钱,要恢复农桑,也同样需要劳动力,需要一大笔物资,要修复水利,清淤河道,也是如此。
仅是依靠杨氏一族,难啊……
琢磨了许久,杨修决定借鸡生蛋。
骠骑人马几次大胜,自然也是抓了不少的俘虏,而这些俘虏斐潜基本上都没有带走,而是留在了雒阳之处。
杨修现在是河南尹,雒阳令,面对这些曹军俘虏,多少也有些头痛。
留着吧,浪费粮食,本身雒阳左近的农桑就没有恢复多少,现在又有这些俘虏那么多的嘴,虽然说俘虏惯例都是给最低等的配给,但是积少成多一天天加起来,也是不少了。
杀了么,又有些不妥。现在斐潜虽然说让杨修担任了雒阳令,也还算是骠骑麾下,但是若是真有什么事情发生,杨修也不觉得斐潜能够立刻发兵前来救援……
毕竟有时候杨修能够感觉到一些斐潜流露出来的略有略无的杀意……
综合考虑之后,对于雒阳城中的那一些受了伤的曹军俘虏,杨修准备作为先期的大礼包,送还给曹操。
毕竟这些受伤了的曹军兵卒,也不见得立刻就能上阵,所以也就谈不上增加曹军的实力,反而这些受伤的兵卒,还有可能拖累曹操的步伐。就算是再不济,多上这么些吃饭的嘴,也是一笔消耗,同时这些曹军也被之前的战局震撼得不轻,等这些人回到曹营之后,自然会在曹军之中造成一定的影响,也能让那些尚未参战的曹军将士感受一下骠骑人马的威势,然后也增加一些畏惧感。
杨修不怕曹操不接收这些人,因为若是换位思考,杨修哪怕明知这是一贴毒药,也得老老实实的先吃下去在说。
所以,杨修并没有先通知曹操,而是大张旗鼓的直接就让人带着这些受伤的兵卒前往阳城。
这些先期出发的曹军俘虏,要么是伤了手,要么伤了腿,还有些更严重的,则是用担架拖着,缓缓向前,当然也有一些半路上熬不过去断了气的,便被直接抛弃在道旁。
这些曹军伤兵,自然不可能走得多快,那么自然有曹军的斥候,将信息传到了阳城守将夏侯惇的耳中。
夏侯惇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吃早脯。夏侯惇心事重重,吃得很慢。虽然说夏侯惇重新回到了阳城,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但是谁都知道,事情已经完全不同了。
曹操让夏侯惇不用多想,但是夏侯惇真的可以什么都不想么?
朝中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私下议论说夏侯一族,其实都是废物,夏侯渊如此,夏侯惇也不例外,然后夏侯充么,呵呵呵呵……
曹操对于夏侯惇越是信任,就越是让夏侯惇感到责任重大。信任是种债,多少是要还的,之前和骠骑大战,虽然说败得也有些原因,但是败了便是败了,即便是再强调什么客观主观上的因素,都会让人以为自己是在狡辩,是在推卸责任。
所以这些风言风语,夏侯惇都要忍着,受着,默默地,然后磨碎了,吞下肚子里面去,就像是眼前的这一碗麦饭一样。
前来报信的曹泰,忍不住骂道:杨家竖子!阴险至此!这些伤兵,受了不是,不受更不是!曹泰是曹仁的长子,现在多少有些年轻气盛,自然想到了一些什么便喷一些什么。
夏侯惇依旧缓缓的吃着,然后将最后的一根腌菜和几粒麦,拨进了嘴中,细细咀嚼之后吞下,就像是吃着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骠骑之下,不皆如此么?夏侯惇放下了碗,示意护卫拿走,缓缓的说道,还指望着杨氏子送战马兵粮前来不成?
曹泰皱眉说道:若是收了,恐伤士气。
夏侯惇点了点头,先于城东新立一营,令医师前往好生治疗就是……还有,若是杨氏子有使一同而来,便带来见某……
夏侯惇觉得,杨修肯定不仅仅只是送回伤俘这么简单。
果然,杨苍被带到了夏侯惇的面前。
汝为何人?夏侯惇问道。
杨苍拱手行礼:在下乃雒阳令从曹杨苍。
弘农杨氏?夏侯惇用眼皮夹了夹杨苍。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当然了,这年头,谁不喜欢漂亮能干的男秘书啊?或许只有骠骑将军才用那个黑胖丑鸟……
杨苍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夏侯惇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就座。
谢将军。杨苍坐下。
夏侯惇沉默了片刻,说道:送还伤俘,何人主意?
骠骑有令,家主掌河南尹,主事雒阳也!杨苍回答道。汉代地方太守的权限非常大,所谓主事,就是军政大权皆一人权掌,伤俘这样事情自然也就包括在内。杨苍这样讲也没有什么问题,毕竟骠骑当初确实是将雒阳交给了杨修负责。
夏侯惇点了点头,又说道:为何归还?
杨苍说道:此等伤患,留之无益,不如归还。
夏侯惇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汝倒也实诚!夏侯惇原来以为杨苍会讲一些什么悲天悯人的狗屁言辞,结果没想到这么直接明了的说出了其目的。
除此之外,可是另有所求?夏侯惇悠悠说道。
杨苍拱手说道:将军果然洞察千里,明照万物。归还俘虏,乃欲立市,互通有无,取长补短是也!杨修想要重新建设河洛地区,仅仅依靠杨氏一家的力量,确实有些不足,所以必须要得到其他地方的物资支持,那么进行商贸,大量的商业人口和物资往来,无疑就可以让雒阳更快的恢复元气。
杨修推测,斐潜和曹操之间,短时间内是不会打起来的,那么何不趁着这样的时间来捞取一笔?
互通有无,取长补短?夏侯惇皱起眉头,他确实是没想到杨修的目的竟然是这个,有些惊讶,旋即又有些怀疑起来。杨修会不会得了骠骑将军的什么指令,特意以做生意的名头来进行渗透?
可问题是如果说真的有这么一个市场,确实也是破有好处,别的不说,战马这一项稀有资源,便是曹操求之而不得的东西。
杨修真的愿意在雒阳开市,让进行贸易么?
这似乎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是也让夏侯惇有些心动。
因为夏侯惇也知道曹操现在这个阶段,是不可能主动去进攻骠骑将军的,如果能够趁着这个时间,多少从骠骑将军那边获取一些兵器战马什么的,那自然是最好。虽然说之前也有其他的渠道,比如走宛城的路线什么的商队,但是能够固定下来一个市场,那么岂不是比不定时且不定数量的商队交易模式要好得多?
夏侯惇犹豫不决,他既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又担心这是一个圈套,万一是个新的陷阱,那又怎么办?
双方互贸,这个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夏侯惇自然不能独自一人进行决定,所以一方面让杨苍在阳城稍微驻留,一面也派遣了兵卒,向许县送去了书信,将发生的事情上报……
第1903章误打误撞,宗教拓展
面对死亡,任何人多少心中都有恐惧的。
这种恐惧与生俱来,就像是婴儿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开声便是痛哭一般。
因为死亡是最大的未知,所以连带着对于普通的未知,也有了些恐惧。
因为恐惧,便有了宗教。
从原始,到系统。
将时间略往回倒那么一点,在斐潜控制了雪区之后,嗯,或者说大体上控制了罢,自然也就铺开了教化的进程,而整个进程的开端,自然也包括了生死的恐惧,也就是宗教。
这是雪区之中的一个小的城市,说是城市其实有些夸大了,其实就是一条街,在山谷裂缝当中的一条街道,在街道两侧,也就是贴着山壁有一些房子,在山谷出入口的位置修建了栅栏,如此而已。
没有绚丽多彩的琉璃瓦,更没有金银耀眼的雕像,唯一可以证明这里是斐潜领地的,便是在山谷中央稍微宽敞一点的地方矗立的那一根旗杆上面的三色旗。
而在三色旗下不远的地方,有一间比较宽大的木头屋子,便是阿达的传道室。
阿达,嗯,之前他叫阿打,后来遇到了贵人,边改名成为了阿达。打在羌语之中,其实就是渣子、垃圾、废物的意思,比如说阿骨打……
那个贵人,便是紫微太玉保王金阙上相国大司命斐真人。干什么呢?说你呢,不许笑!严肃点!
阿达不仅是传道士,而且还兼职医生,当然是兽医,同时也兼职教师,兼职公证人……
所谓的教,自然就是道教。
你问佛教?
一同前来的佛教僧人库吉拉,说是要在不断的修行当中广播佛教真义,进了雪区不久之后,便带着两名弟子,离开了山谷,云游苦修去了……
传教室当中,最为显眼的,便是阿达背后的神像,紫微太玉保王金阙上相国大司命斐真人的神像。
神像似乎是上好的黑檀木雕刻的,简练的雕刻手法使得在古朴之中略带灵动,衣裳边缘和神像身上,以及神像底座上都有一些金银装饰,在窗外阳光照耀之下,显得分外尊贵典雅庄严肃穆。神像的眉目细长,微微垂着头,似乎在思考,也似乎在悲悯众生,具体相貌么,其实和斐潜一点都不像……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阿达认为这就是紫微太玉保王金阙上相国大司命斐真人就成!阿达认为他自己,便是斐真人的代言人,是在雪区教义的先行者。
斐真人带给了阿达无上的荣耀,让他从人嫌狗弃的渣子,成为了一个受人尊敬的传道士,这种巨大的地位上的改变激励着阿达,所以他对于传道的事务非常的热情,无比的投入。
但是热情不能直接免除问题。
藏人并非完全没有宗教体系,只不过藏人的宗教体系现在非常的乱,并且繁杂。
当下藏人的宗教,被称为苯,苯代表着根源,然后就有天苯、地苯、大苯,也有所谓的念诵苯,沐浴苯、招财苯、占卦苯、历算苯,龙苯、魔苯,沃苯,赞苯等等,基本上万事万物皆可入苯。
其实说白了,这就是藏人的原始崇拜。由于生产实践的作用,原始的藏人逐渐意识到自然物同人类生活之间的利害关系,并加以解释和崇拜。这样的行为便逐渐地产生了原始的自然宗教。
崇拜的对象包括天、地、日、月、星宿、雷电、冰雹、山川、土石、草木、凶兽等等自然物,其实也就是藏人对于自然万物,最粗浅的朦胧认知。
和华夏上古时期的部落之间的原始崇拜,其实差不多。
所以阿达要针对这些部落原始崇拜进行压制和摒弃,并不是想象当中的那么顺利。这让阿达多少心中有些焦虑。
虽然说三色旗帜之下,无人敢对于斐潜兵卒兵马龇牙,但是仅有姚柯回一族信仰道教,还是不够的。
吐蕃王鹘提悉勃野死了,但是不代表所有吐蕃人就立刻会拜倒在斐潜的三色旗之下,并且雪区宽大深远,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控制所有的地区。所以在雪区的传道活动,进展并不快,虽然通过阿达的努力,争取到了周边附近的一些藏人信徒,也顺利的进入了雪区深处,建立了这样一个标志传道中心的山谷,并且还取代了周边藏人传统苯教的地位,但是在雪区的深处,阿达知道,还有很多藏人根本就不知道有道教,甚至对于他和斐潜的兵卒都有非常大的戒心。
阿达正在神像之前默默祈祷,却听到有急切的脚步声传来,然后到了门外停了下来,似乎在迟疑着要不要敲门一样,于是便干脆出声问道:什么事?
阿达道长……值守的兵卒禀报道,山谷外来了一群藏人……
来干什么?有多少人?阿达一边打开了房门,一边问道。
二十多人,说是特意来找阿达道长的……兵卒连忙说道。
找我?阿达愣了一下,找我干什么?
兵卒低着头,我猜他们可能是找道长来治病的……我看到他们抬了一个担架,好像躺了一个人……男的,但是那个人肚子,很大……
肚子很大?阿达有些踌躇。毕竟阿达出身是羌人,从小就照顾牛羊,所以若是牛马羊的病,阿达不敢说全部都懂,但是也知道一个七七八八,但是说人的病么……
大肚子?
阿达似乎想起了一些什么,当年好像也有头牛是肚子很大……
然后么,阿达给那头牛治过病。
等一下……阿达转身进了室内,然后拜倒在斐真人的神像之下,双手搭在神像底座之上,就像是这样可以吸取一些斐真人的神力一般,低垂着头,嘴里叽叽咕咕拉长了音调,似乎在念叨着经文。
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洒落在神像和阿达身上……
站在门外的羌人兵卒傻愣愣的看着,然后不由自主也跪了下来,就像是当年他们跪倒在族内的巫师之前一样。
带我去看看。不知道是不是从神像那边真的获取了什么力量,阿达的声音平稳有力,充满了自信。
啊?是,是的……道长,请跟我来……羌人兵卒爬起身,然后毕恭毕敬的在前面引路。
走过不长的一段沙土道路,到了木栅栏的谷口。在谷口之外,已经跪倒了一群藏人,而在这些藏人最前面的,便是一个担架,担架之上,躺着一名面黄肌瘦的藏人。
无上度厄,五方上帝!阿达站在前方,看了一眼担架上的藏人,面无表情的说道,为什么来找我?
拜倒在地的藏人纷乱的叽叽咕咕起来,多少带着一些情急之色,但是纷乱的声音根本听不清楚,于是站在阿达身边的羌人兵卒大喝一声:都闭嘴!有没有会说汉语的?会羌语的有没有?
有一名年老一些的藏人挪动了两下膝盖,往前凑近了一些,以不是非常流畅的羌语说道:我,我会羌语……
那你来说,让其他人都闭嘴!羌人兵卒大喝道。
年老藏人先是连连点头应是,然后又对着身后的其他藏人叽咕了几句,然后才算是说明白了事情。
躺在担架上的藏人是他们的头人,不知道为什么从去年开始,肚子就慢慢的大了起来……呃,这个头人,当然是男的……
这里,当然也没有女儿河。
起初没怎么当回事,但是后来藏人头人的身体就越来越不好,给族内的巫师也看过了,还吃了巫师的药,也不起什么作用,后来巫师干脆就说是藏人头人被凶灵附体了,而且凶灵在头人的体内越来越大,必须要将藏人用神火净化才可以消除凶灵……
跟在后面的大多数是这个藏人的亲属,对于那个巫师动不动就要神火净化这个那个的,将信将疑,然后听说了阿达在这里有新的神通,就抱着大概类似于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将头人带了过来。
藏人的头人显然已经比较虚弱了,可是依旧带着很强的求生欲,见到阿达靠近查看的时候,口中哦啊有声。
老藏人在一旁低声说道:头人问,还能不能救……活下去?
生存,是每一个人的本能,如果不是必要,谁也不想面对死亡的恐惧。
阿达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有些皱眉。
这个藏人的肚子……
真的比怀胎还要更大,肚脐外翻,青筋毕露,看起来真的就像是什么恶灵藏身于其中一样。
看到了阿达皱眉,头人有些悲哀的说了一些什么,似乎也是失去了最后的希望一般,很是颓废。
啊,这个,上天的使者……老藏人小心翼翼的问道,能,能救么?
他还能吃东西么?阿达问道,用手指头在嘴边比划了两下。
头人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啊啊的回答了几声。老藏人翻译道:吃倒是能吃,但是吃不下什么……
阿达点点头。能拉么?拉出来的是什么颜色的?阿达继续问道。
这一次不用头人说什么,老藏人直接回答道:还能拉,不多,但是很臭,很黑……
能吃,也还能拉,就说明身体机能还没有完全破坏。
这一点跟牛马一样,好歹阿达手下也是经过了不少牛马实践出来的。牛马一旦不吃东西也拉不出什么东西了,也就离死不远了。
说明至少这个家伙还可以活一段时间,但是具体什么病……
是不是跟那头牛一样的下药?
阿达琢磨着。
记得当年想要让牛将肚子里面的水拉出来,然后下了不少的巴豆。之后么,水倒是真拉出来不少,可是牛也死了……
要不要给这个家伙也来点巴豆?
或许分量应该少一点?
阿达沉吟许久,四周的人都纷纷摈住气息,不敢大声,生怕打搅到他的思路。
你等一下……
阿达最终做出了决定,让藏人在外等着,然后自己回到了山谷之中的传道室之内,在神像的下方神座上,也就是斐真人的脚指头边,摸出了一个小玉盒子。
玉盒子很普通,玉质也不是很好的那种,自然更谈不上什么晶莹剔透了,只不过是在盒子正中,雕刻了一个更加粗糙的神像而已……
阿达一手拿着玉盒子,神情异常凝重的走了回来。
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集中在了阿达手中的玉盒子上。
阿达缓缓的打开了玉盒子……
天上的云层刚好这个时间分开了一条缝,阳光从云层缝隙当中照射而下,落在了阿达身上,也落在了玉盒子上!
玉盒子当中,是五颗艳红如血的丹药!在金色阳光之中颤颤巍巍,在玉盒子当中微微转悠着,宛如有生命一般,似乎下一刻就要破空飞去!
呃,其实只是阿达的手有些抖而已,因为阿达也没什么把握。
不过这五颗丹药,倒也是大有来历。
之前阿达离开关中到雪区来的时候,有幸到了长安,见到了逸云真人,得以面授机宜,并且获得了这五枚仙丹。
既然是仙丹,自然不能随随便便的使用,所以阿达一直都没有舍得用,这一次见到了这样棘手的病患,才拿出来。
阿达小心翼翼的捏出一枚艳红无比的仙丹,沉吟了半响,才有些舍不得的放到了老藏人的手中,说道:这个是嗯……从天上得来的……阿达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解释仙丹的概念,便只能是指了指天空。
老藏人神色激动,大声说了两句什么,顿时所有藏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天,看见天上云层恰巧露出来的那道缝隙,不由得也跟着激动起来,一同趴到在地,也不管地面上是石头还是黄土,咣咣的就叩首起来。
老藏人捧着仙丹,就像是无上的珍宝一般,颤抖着,放进了头人的嘴里……
对了,有马奶酒么?阿达问道,给他喝一些……
阿达又想起来逸云真人似乎说过,仙丹要用酒水来激发,越烈是越好。
老藏人朝后面叫了几声,然后就有一个年轻的解下腰间的牛皮囊,拔开了塞子,送到了藏人头人的嘴边。
藏人头人咕嘟嘟饮下几口……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就连阿达也不例外。
丹药的力量渐渐的散发出来,藏人头人呻吟着,脸上渐渐有了些血色。
阿达问道:他说什么?
他说热……热,肚子……很热……老藏人回答道。
热?对了,差点忘了。
阿达将手一指,快!扶他起来,走起来,动起来!
老藏人连忙叫人,两三个小伙子冲上前,手忙脚乱的将藏人头人扶起,架着……
请问上师,要往哪里走啊?老藏人有些茫然的问道。
阿达心想,这我哪里知道,但是嘴上没说,只是随意用手指了一个方向。
那边!老藏人发号施令,架着藏人头人踉踉跄跄的就往前走。
藏人头人一站起来,那个肚子就显得更大更可怕,摇摇晃晃的就像是随时就会下一刻崩坏了一般!
向前走,不能停!阿达大声吼道,也不由得跟了上来。
一群人便跟着藏人头人在隔壁之中半跑半走,也不知道过了过久,忽然听到藏人头人大叫了几声,然后便是噼里啪啦的声音,顿时传来一阵恶臭……
阿达往上风头抢出几步,见那些人停了下来,不由得又下意识的喊道:不能停,继续继续走!
于是乎,悲催的头人被硬生生架着,一路喷着屎尿,都糊在了腿上,还要继续一路向前,那场面……
阿达往前走了几步,忍着恶臭看着藏头人的排泄物,然后竟然在排泄物当中看到了一些小虫翻滚蠕动!
取火来!烧掉这些虫子!
阿达吓了一跳,倒退了两步,大叫道。
几名跟在阿达旁边的羌人兵卒,也看到了如此可怖的情形,不由得也是大叫起来,然后跑去取火种火把……
众人看向阿达的目光,不由得带上了无比的尊敬……
有几名藏人甚至当即跪倒,匍匐在阿达脚边,向阿达献上最高的礼节。毕竟藏人的巫师都说没办法了,而现在汉人的神仙竟然可以将这些深入藏人肚内的恶灵赶出体外,这不是无上的神通又是什么?
这不是说明了汉人的神仙比自族的巫师还要更厉害?
阿达有些发呆,他也没想到,他误打误撞,居然能治了这种病……
虽然说在后世近现代才认识了寄生虫病,血吸虫病等一系列的病种,但是在华夏古代,就已经有这方面的研究了,
古代华夏医学认为,寄生虫就是蠱,就是一种或是几种毒虫的汇集,蠱毒有数种……皆合聚虫蛇之类,以器皿盛之,任其自相噉食,唯余一独存者,即谓之为蠱……便能害人……食人藏府,其状心腹切痛如被物啮……病变无常,先伤于膈上则吐血,不即治,食脏府尽则死。
在古代贫弱的自然科学的基础上,不可能有人可以正确的认知到各种寄生虫,但是古人却依靠想像推测出了这类型的病是恶毒的虫类作怪,又是何种的伟大!
而且很早的时候,古人就针对这一类的寄生虫病,有杀虫、吐下、逐瘀、逐水、扶正等五法来进行治疗。而其中杀虫一法,便是用雄黄,朱砂,信砒等有毒的矿物质,依靠铅汞等重金属进行杀虫。
当然,在后世看来,铅汞会造成人体中毒,即便是治好了寄生虫病,也是命不久矣。但是因为寄生虫大多数都是依靠在人体体内吸血吸取营养,所以人体的血液当中有了铅汞等重金属,就像是人类毫无防护的进入了核辐射区域一样,这些寄生虫也都会被污染,然后死亡。
逸云给与阿达的丹药,无疑就是以各种矿物质炼制而成,所以必然是有大量的铅汞等重金属毒素。当然,逸云也不是为了害阿达,而是在汉代观念当中,那几粒丹药真的就是宝贝……
丹药是能治寄生虫病,但是同样也让藏人头人得了重金属病,同样,因为重金属体质,所以体内的寄生虫即便是没被排出,也会慢慢的死掉,只不过阿达并不知道这一点,这些藏人更是不清楚了。
正常来说,不管是血吸虫还是蛔虫,都有手段停留在人体体内,一般是拉不出成虫来的,但是因为藏人头人服下丹药,又通过酒水奔走散发,很快进入了血液之中,然后自然就直接反应到了这些寄生虫身上,使得这些虫子保持不了依附的状态,被排泄了出来,才能被阿达等人看到。
藏人奔走了一圈,藏人头人的肚子在排泄和呕吐之后,似乎也明显小了一些,然后见到了自己吐出来排泄出来的虫子之后,也是吓得不轻,摇摇晃晃的上前给阿达亲自叩首感谢。
阿达也是恢复了一副高人的样子,表示仙丹是上天所赐,具体头人还能活多久,那就要看上天的意志了,并且拒绝了头人要送来的牛羊答谢礼,表示说如果头人执意要感谢的话,就每次前来听道的时候,带上石头来铺路罢。
阿达认为,丹药是一开始的时候逸云道长给的,那也就等同于是代表了斐真人的意志,而如今治了这种怪病,也自然是斐真人的神通,对于向道之心自然是更加虔诚,同时也带动了这些藏人开始转变。
山谷之前的石头路,于是慢慢的,开始变长了……
第1904章触类旁通,苛政论断
八月,已经算是进入了仲秋。
天气在夏日的炎热之后,渐渐的走进了寒意之中。
当金黄色的落叶在风中静悄悄的落下的时候,又有谁会立刻意识到冬日的严寒即将降临?就像是关中的百姓面对着丰收的时候,又有谁会想到其他区域遭遇的困苦?
斐潜有些慵懒的在小院之中看着落叶飘然而下,桌案之上摆放着的,是几份辗转而来的报告……
这些事情就不是很急了,所以斐潜也可以比较以休闲的去处理。
斐潜也没有想到,在雪区打开其本土宗教的口子的,竟然是之前让斐潜有些不屑一顾的丹药,所以当斐潜看到这一份报告的时候,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丹药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一点,那些磕丹的历代皇帝都可以作证,相比较而言,佛教就比较鸡贼了,比如说只跟皇帝说一些欢喜禅之类的东西……
好像也不对,佛教也似乎有丹药。
有么?
没有么?
有时候就这么无聊的想着,也是一种幸福。毕竟各种各样的事情纷乱缠绕,难得有一些时间属于斐潜私人的空间,就像是现在。
不过幸福的时间总是短暂的,而更多的时间则是在各种各样的事情之下消磨,或许是烦恼,或许是困顿,或许是无奈,不一而同。
蔡琰在前一段时间正式站上了舞台,然后吸引了大量的关中和河东的仕女杀向了直尹监,还有些从陇右和汉中来得人,其中入选的年龄最小的一个,竟然是辛宪英……
对于直尹监这个事情,纷纷扰扰,很是热闹,但是很多人也以为就是一个热闹,毕竟这么多天过去了,蔡琰也没有说具体要做一些什么事情,不像是参律院的韦端,一开始就扎进了汉律之中,修订关于贪腐的律法那么引人关注。
谁都喜欢捞好处,或许这个谁有些用的不太妥当,但是大多数汉代的官吏,有一个说一个,就没有多少个一心为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就连被神化了的猪哥,也是一样打压川蜀派,扶持荆襄派,若是真的心中一碗水端平,为什么会这么做?出祁山也不仅仅是为了大汉江山,多少也有统揽军政大权不松手的意图在内。
就拿斐潜自己来说,也是一样有私心的。
所以当韦端第一时间开始整理修订贪腐的律法的时候,士族子弟关注的重点自然就转移了过去,甚至有些人暗戳戳的左打听,右询问,就像是被突然掀开了盖子的蚂蚁窝当中的蚂蚁,失去了安全感,奔来奔去相互碰撞着触角,交换着消息。
当把下属都折腾起来之后,领导就清闲了。
斐潜这几天,就比较清闲,甚至还有空带着黄月英,穿了便装,在长安城中闲逛了两圈。
如今长安,自然是生机旺盛,为了封将大典的一些装饰,还留下了不少,在城中招摇着,增添了几分的色彩和喜气,而街道两边的店面,也是来来往往都是人,还有一些似乎在拓建,搭建了竹木的手脚脚,三三两两的工人上下忙碌着。
整体感觉来说,斐潜还算是比较满意的。斐潜无法照顾到所有人的生死,但是在斐潜的尽力庇护之下,长安至少没有像是雒阳一样的腐朽败坏……
物价么,大体上还算是平稳。
斐潜带着黄月英,也是买了一些零碎的小东西,当然,非常拥挤的集市,斐潜并没有去,主要还是担心安全问题,一般的街面上,护卫多少还能照应得到,而若是陷入人流当中,就很难保证安全了。
黄月英显得很兴奋,虽然已经是一个孩子妈了,但是依旧很娇憨的像个疯丫头一样,这个也买,那个也要,零零散散的买了一大堆。
对于那些东西,黄月英不是很在意,所以一回到府内之后,黄月英便东送几个,西赏几个,甚至还给蔡琰也送去了一些,简直就是将小心思昭然若揭的摆在了明面上……
斐潜摇头笑笑,算了,这样也挺好。
一个家庭有一个家庭的环境,一个社会有一个社会的生态。斐潜坐在庭院之中,晒着仲秋不冷不热的太阳,脑袋当中不由自主的又将这些时日做的事情,一件件重新拿出来,过了一遍。
嗨,就是天生劳碌命!
当斐潜猛然意识到自己又开始思考这些烦心事情的时候,不由得自嘲的骂了一声,但是该想的依旧还是要去想,因为如果斐潜不愿意去想,真就没多少人会去考虑,更不用说去推动实行了。
斐潜的桌案之上,有几份报告,其中一份就是雪区送来的。
斐潜提起笔,在雪区的报告上批复了两行字,让百医馆设立项目,分配人员,去研究后续丹药驱虫的问题。
或许换一个汉代的官吏来,面对这样一份雪区汇报的时候,要么将其归档,要么一笑了之,多数不会从其中看出有什么特别的问题,更不会像是斐潜这样发散的思维关联,立刻将这一份报告的方向转到了百医馆去,设立驱虫的项目。
寄生虫病,并不是后世才有,死于寄生虫病的,也不仅仅是普通百姓。这个时代对于寄生虫的认知还不是非常的明确,甚至是因为斐潜的推行的军中卫生条例,才保证了当下骠骑军中的疾病和寄生虫现象没有那么严重。
如果说后世的人带着肉身穿越到了古代,就是一个活化的生化武器,那么古代的寄生虫就是能够将生化武器彻底消亡的大杀器,而且还是无药可救的哪一种。任何一个穿越者要是不小心喝了一口凉水,踏入一条水洼,都有几率感染上寄生虫,然后么……
在没有对应杀虫驱虫药的汉代,就只有等死罢!
当然,大多数的水源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尤其是北方,但是南方么,在历史上,不管是曹丞相还是猪哥亮,都已经是亲身实践并且证明了寄生虫的可怕。
这么说起来,曹丞相的偏头痛,有没有可能也是寄生虫?毕竟历史上曹操也是在赤壁待过的,感染上了寄生虫病也是有可能的……
汉代对于寄生虫病,大体上都是归到瘟疫一类当中的,当然,从某个角度来说,也确实有些像是瘟疫,一样的难防难治。
因此,在另外一份报告上,斐潜对于汝南的一批黄巾贼降兵,也是先做防疫处理,再行整编。
当看到这一份汇报的时候,斐潜也不免有些感慨。汝南的这一批黄巾贼倒下,代表着整个大汉从中平元年开始引导混乱的角色,也最终退场了,大汉上下,再无黄巾。
野心,或者好听一些,说是理想,亦或是更加高深一些,叫做主观能动性,便很有可能决定了一个人,或是一群人,能最终做那些事情,达到那样的高度。
而决定下限的,是规矩,是克制。那些事情可以做,那些事情不能做,不是想杀就杀,想干就干。当一个人或是一群人,没有下限的时候,往往也就高不到哪里去。
这种说法,虽然不能说完全正确,但是也反映出了一些道理。
至少在黄巾贼这一场乱剧之中,无数的百姓被煽动起来,然后就只会喊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或者道路的方向在哪里,嘴里叫喊着立,但是手中却破坏着所有的立。
整个华夏的历史当中,许多农民起义,或许是因为饥荒、瘟疫、暴政等等,然后有人振臂一呼,几万人几十万人就轰然而起,像是蝗虫一般的,席卷天下,但是吃光抢光之后,也渐渐沉寂。
很显然,张家三兄弟在黄巾爆发的初期,或许也有一些朦胧的想法,但是也只是想法而已,他们没有找到走下去的方向。张家三兄弟或许也有提出平地平权的概念,但是连他们自己都不怎么相信的东西,最后也就不了了之,成为了苍天和黄天之争。
因为在封建社会的背景下,如果说要争夺皇位,那么对手只是一个,而如果说要平均财富,那么对手就是一群!最基层的这些民众,既然能被张角三兄弟煽动起来,也同样能被官府乡绅煽动回去。乌合之众,不管是古是今,都成不了大事。
就像是刘备三兄弟……
斐潜淡淡的吩咐道,去请刘玄德来此。然后示意护卫将桌案上的报告文笔等都收拾一下。
刘备已经到了长安几天了。关羽和张飞没有来,依旧在川西南。
斐潜并没有立刻接见,而是晾了他几天,一来是斐潜确实前一段时间比较忙,另外一个方面的原因也是斐潜让刘备自己去看一看。
刘备无疑是野心相当大的人,或者说好听一些,是主观能动性极强的人。这种人,用好了,自然是相当好用,但是用不好,也是非常麻烦。
那么因为可能将来会有麻烦,所以选择干脆一开始的时候就将刘备一刀砍死?
就像是父母都会碰到自己孩子顽皮哭闹的时候,都难免心中觉得这孩子真是自己未来一辈子的麻烦,然后干脆上前掐死了事?
不管怎么说,刘备的下限还没有那么低。从徐庶的报告上来说,刘备至少还认为自己是一个汉人,还是站在汉人的立场上,至少这一点,就值得斐潜再去做出一些努力。
刘备很快就到了,立于亭外毕恭毕敬的行礼。
斐潜点点头,让刘备就坐。
定笮如何?斐潜让人送上了茶点,一边喝着,一边示意刘备不用客气。
禀骠骑……刘备小心翼翼的说道,定笮一切尚好。
哦?斐潜放下了茶碗,然后在桌案上轻轻敲了两下,说道,冶铁也是顺利?
这个……刘备一愣,目光顿时不由得停在了斐潜的脸上,几息过后才重新垂下来,铁矿倒是开采了不少,可就是……好铁难炼……定笮之地,铁矿石倒是不难开采,可问题是难以炼制成型,废品率极高。
玄德所料不差,此事某早已知之。斐潜慢悠悠的说道,定笮之矿,易采难炼。盖因品质有别,和旁处不同也。
什么?!纵然刘备胸府深沉,听了斐潜此言,也几乎要跳将起来,瞪着眼盯着斐潜,半响才颓然而叹,双肩都有些耷拉下来,骠骑何不早言……
某若早言之,玄德愿信否?斐潜笑笑,示意护卫给刘备添些茶水,怕不是疑某以谋利乎?
刘备不能答。
斐潜看着刘备,忽然想起了小时候课本上的一篇文章,现在重新回想起,倒也别有一番的风味。
孔子过泰山侧,有妇人哭于墓者而哀……斐潜缓缓的念道。
刘备一愣,这是几个意思?但是也很快的回想起这一段话。因为这一段话不仅在卢植那边上课的时候听过,刘备他自己也看过。
……夫子式而听之,使子路问之,曰:子之哭也,壹似重有忧者。而曰:然。昔者吾舅死于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夫子曰:何为不去也?斐潜继续念着,然后看着刘备。
苛政猛于虎也……刘备拱拱手说道,骠骑之意,言当下苛政乎?
斐潜哈哈笑笑,摇了摇头说道:若是如此,又为何特召玄德前来?大汉苛于政,天下皆知之!天子空悬于朝堂,尸位荼毒于地方!贪腐成风,民不聊生!若不是如此,何来天下纷乱?又怎有当下之局?
刘备吞了口唾沫,这话说得真是……
请问玄德,夫子问于妇人,方知苛政乎?亦或是知苛政之弊久也?斐潜问道。
这个……刘备沉思了片刻,说道,当是知苛政之弊久也……
斐潜点了点头,又说道:既知其然,夫子可知其所以然?
这个……或是知之……刘备回答道。
斐潜继续说道:知其然,知其所以然,可知当何然?若间有新弊,又是如何?便如定笮之铁,玄德欲如何?
刘备一时间心乱如麻,无言以对。
刘备知道,这个感叹苛政猛于虎的夫子,实际上就是斐潜拿来说比拟自己的例子……
刘备感叹大汉的不公,感叹朝堂的昏庸,感叹许多,但是有没有深刻去认知在这些感叹的背后,这些不公和昏庸产生的原因,甚至是更进一步,却做一些事情,来改变这些不公和昏庸呢?
孔夫子在泰山之侧感叹着,振聋发聩,猛于虎啊,猛于虎……,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很是一顿感慨之后登上车走了。至于有没有因为怜悯妇人的悲惨,给与一些帮助什么的,并没有记载,所以也不敢乱猜。
然后夫子做出了什么改变苛政的举动么?
有,但是相当少。
孔子在鲁国所做的政务改革当中,可以比较重点进行称道的,便是两个。一个是开了私学,将原本在贵族层面才流传的知识,有教无类的进行传授,另外一个便是推行的隳三都,也就是针对鲁国之中三个大公卿进行削权,但是不管是私学还是隳三都,孔子都是有始无终。
私学开到一半,孔子就跑路了,能跟着孔子流浪的,就跟着去,没资本的,也就自然中断了学业,至于隳三都么,只搞了两,剩下一个难以处理,夫子便也是放弃了。
有道是天下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孔夫子一边告诫自家学生要学海无涯苦作舟,一边遇到困难立刻转进,表示天时不再,礼乐崩坏,非人力所能作为……
按照道理来说,孔子自称已经不惑,表示自己对人生各种问题有了比较清楚的认识,又是当任鲁国大司寇,摄相事,然后七日而诛少正卯,曝尸三日,于是鲁国大治,再这样的背景下来推行隳三都,应该是有一个好结果的,然而最终是半途而废。
刘备真正当任一把手的地方,一个是高唐,一个是平原。
高唐是从高唐尉做到高唐令,按照道理来说,应该有些多少有些情感罢?刘备为了参加酸枣之盟,调集了所有的兵卒走了,旋即高唐就被贼兵所破。
平原,甚至是刺客都称赞刘备仁德的地方,但是为了孔融,刘备也是倾巢而出,之后便再也没有返回平原……
所以,在高唐和平原的那些期盼着能有一个好官的普通民众,对于刘备来说,算是什么?是不是就像是泰山之下的那个妇人?
刘备有野心么?有手段么?
都有。
但是么……
董承找刘备的时候,事情确实很困难,刘备觉得不靠谱,就二话不说跑了。陶谦以身家家小全数都托付刘备,结果时局不对,眼看难以翻盘,刘备便再次跑了。刘表以刘琦相托付,刘备见到川蜀太诱人了,便忍不住又丢下刘琦自个儿先跑了……
要不是斐潜在川蜀之中设下了圈套,又刚好是川蜀特殊地形限制着,怕是一不小心也会让刘备跑了……
若是其他诸侯倒也罢了,偏偏就是一个天天将仁德挂在面前,时时刻刻似乎都在为百姓请命的这么一个形象。
是继续挂着仁德的招牌,整天琢磨着去这里捞一点,去哪里抓一把,还是说抛弃掉之前的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好好地做一些事情,坚持做好一件事,就看刘备接下来怎么选了。
斐潜让刘备先退下,再自己去想想,去看看,若是刘备执迷不悟,斐潜也不介意让刘备就待在定笮,挖一辈子的矿,修一辈子的地球去!
第1905章讲武堂演,不败即胜
斐潜看着刘备离开的时候,心中难免多少有些感慨。
斐潜年少的时候,初读三国演义,喜欢的是刘备,觉得刘备身边都是好兄弟,但是后来再读三国,却觉得曹操更好一些,人和毕竟干不过天时,而现在,斐潜更愿意站在相对来说更客观的角度去考虑一些问题,而不是单凭喜好。
毫无疑问,当罗老先生在写刘备的时候,罗老先生是倾注了许多的情感的。在他的笔中,刘备是一个光辉靓丽的形象,也是罗老心中最好的主公代表。毕竟张士诚这个家伙,对于罗老先生来说,有些像是扶不起的阿斗。
但是抛开三国演义不谈,就单看历史记载而谈,刘备这个人,运气确实不怎么样。家里穷,没有出名的祖宗弟兄,连亲爹都没了,在家里跟母亲贩鞋子织床单过活。这在东汉末年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
换句话说,刘备的.asxs.非常低。
出身不好,然后去学习罢,也没能学得多好,不甚乐读书,喜狗马、音乐、美衣服,若是到了后世,妥妥的一个杀马特,一个成绩不怎么样还有点小虚荣的学生。
用三国志当中的记载,叫做先主多败绩,就是这样在不断的给旁人打工和跳槽当中,刘备不知不觉度过了三十岁,四十岁,在赤壁之战的时候,刘备四十七岁。
在年轻的时候,在没有踏入社会之前,多少都会对于自己的才华和价值有比较多的溢价,对于社会的残酷认知太少,就像是毕业前问起对于薪资的期望,说个八千一万的都觉得自己亏了,然后等真的到了公司……
一帆风顺,永远都是祝福。现实是大多数人都需要在漫长且曲折的瓶颈当中挣扎,去寻找那个光明的出口,就像是生命的诞生。
为什么很多人喜欢三国,是因为总是能找到三国当中的自己。
而刘备,是一个平民的英雄。是一个靠着自己的奋斗,在泥坑当中不断摔倒,又不断爬起来,最终站上了高位的英雄。
为了这样的一个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普通人的英雄,也为了给普通人多一点能够出头的希望,斐潜不愿意就这么杀了刘备,即便是这样做,会存在风险。
因为斐潜在刘备身上,也看到了自己。
斐潜在后世,也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的家世可以依靠,所有的努力都来源于自己,甚至还比不上刘备,毕竟刘备还有兄弟,斐潜连兄弟都没有,酒肉朋友倒是有,平常嘻嘻哈哈似乎比谁都亲,但是实际上出了事情肯定不能指望。
斐潜在后世最先任职的公司,是一家私人企业,入职的时候见到了白手起家的老总,听了老总慷慨激昂的演讲,顿时觉得自己也可以像是老总一样,成就一番事业。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斐潜发现,其实私人公司的上层,全部都是老总的各种亲戚……
当然,如果说这些亲戚都能像是公司创始人老总一样能力强,倒也不算是什么事情,可问题就在这里。一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出了事情找不到人,有了麻烦下属去背,到了公司不奖励先进,反倒是天天盯着这个扣钱那个罚款的上层领导,有谁会喜欢?
而且关键是,这些人并不认为这个是一个问题。
后来斐潜便去了另外一个企业,大概半事业类型,虽然说没有出现一大帮子的老总亲戚,毕竟公司更大了么,但是有了更多的朋党和派别,外省的,本省的,新来的,老人的,更是错综复杂,甚至比当下荆州的士族体系还更繁琐。处理事务虽然也看能力,但是同样也看派别和关系,有时候甚至派别和关系比能力更重要。
当年的斐潜便是在不同的派别夹缝当中去求生存,就像是当下的刘备在不同的诸侯夹缝当中挣扎一样。
所以,多给刘备一点希望,就算是全了当年自己的一些期盼。
当然这一些,也是有限度的。
就像是人情,用着用着,也就薄了。
现在的刘备,已经很薄了,至少比斐潜刚到汉代的时候薄了非常多。
斐潜一边想着,一边带着黄旭许褚,出了将军府,拐进了讲武堂。
赵云、张辽和太史慈已经先期前往各自的驻防战区了,当下讲武堂之内,便是一些中上层的校尉,像是张绣甘风李典等人,而且在今天的讲武之后,这些人也基本会分散到各个地方,然后等待下一次的汇集。
骠骑将军到!
站在厅堂之下的护卫高声喝道,顿时堂内大小军校都纷纷起身。
礼!
斐潜微微点头,在众人之中昂首而过,待在上首坐定,便挥挥手,说道:免礼,都坐。
谢主公!众人异口同声的回答,然后纷纷坐下。
斐潜环视一周,然后让黄旭将带来的第一张锦图悬挂在堂中,今日之授,乃奇也!
奇兵,不是说单纯的埋伏,亦或是什么翻越山林,穿插敌后什么的,而是对阵之时留有手段,集中少量精锐骑兵或步兵,从合适的角度直接冲击对方主帅所在的本阵,或者是撕开对方两翼阵型,形成缺口直接威胁对方主帅,进行斩杀,又或是对敌方的主帅造成心理上的压力形成恐慌,导致对方指挥失灵,然后大军并进掩杀,确定胜利。
也就是擒贼先擒王。
这是一种比较适合斐潜麾下的战斗模式,也成为了许多将领都采用的战斗方式,赵云、张辽、太史慈,现在就连徐晃也是用这一套。
说明这一套战术已经比较成熟,并且成为了非常契合斐潜兵卒的战斗方式。
为什么说比较适合斐潜麾下使用呢?
第一个方面是因为斐潜麾下的兵卒比一般的郡兵也好,或已是其他诸侯的普通兵卒来说,都要更强一些,另外一个方面来说,斐潜麾下也很大多数是凉并之人,而对于在汉代边境的这些人来说,在长期和胡人对抗之下,也很习惯这样的战法。
用奇,当有倚!斐潜指点着锦图上的战阵示意图,以正合,方可以奇胜!且看此图,镇军将军于汝南以两千骑兵破七倍之敌,万余黄巾……
得益于斐潜在军中推行的文化教育和讲武制度,基本上每一场的战役之后都会形成一个类似于对阵图一样的存档,记录记载当时对阵的情况。
徐晃所用的,便是典型的骑兵拉扯,待对方阵型出现破绽之后的冲击战术,这就是可以称之为奇的一种运用。
突阵之前,需慎查之!破阵之后,需慎择之!斐潜指点着说道,镇军将军以五百骑掠前,一则牵扯敌军,二来可查敌阵……凡有陷,翻,坑,拒,刺者,敌军队列绕转于途,当进不进,当退不退,人散而旗不堕等等,必然有异,则不可贸进……
破阵之后,或驱,或逐,或穿,或散,斐潜继续说道,当以敌形而定之,不可贪一时之快,反而坏了大事。镇军将军破黄巾左翼,因长驱而至,战马亦疲也,又有黄巾士气败落,无心抵抗,故而行缓驱,一则积蓄马力,二则可避乱阵,待敌力竭之时,一举而定之……
为将者,当明天地人,需知日月星,斐潜环视一周,不可拘泥于一法,亦不可循规而蹈矩,融会贯通,阴阳并用,方为知也……
对于甘风张绣等人来说,这样的战斗方式已经是融合在血脉当中的一种能力,毕竟这么多年他们在和胡人对抗的过程中,基本上都是这么做的,只不过没有像是斐潜这样能够总结起来,形成更为精炼的理论罢了。
但是对于李典来说,这简直就是全新的世界……
此时此刻,李典才算是彻底明白,为什么山东诸侯,在和斐潜对抗的时候,总是落于下风。其他方面就不说了,单是这样的战法,就算是曹操来了,也一样会觉得很棘手。
毕竟李典两次被俘虏,都不是正常对阵之下,但是现在李典重新推演一番的时候,发现即便是自己正面对阵,也很难抵抗斐潜麾下精锐的突击,甚至还有被阵前斩杀的可能,顿时觉得自己后脖子上凉嗖嗖的,冷汗直流而下,不由得心中暗自叫了一声侥幸。
斐潜环视一周,停顿了一下,给众人一些思考的时间。
其实这样的战术,在历史上的三国之中,是刘备运用得最好,只是可惜后期被猪哥给带偏了……嗯,其实也不能怪猪哥,毕竟川蜀之中,便再也没有了北地大将的新来源……
这么说来,其实猪哥后期选择姜维,也是企图复制刘备的战法?毕竟只有姜维才是正儿八经的北地出身,而脑后反骨的魏延则是南阳的异类。
黄忠汉中的定军山一战,便算是这种北地精锐战法的最后绝响了,渊众甚精,忠推锋必进,劝率士卒,金鼓振天,欢声动谷,一战斩渊,渊军大败……
没有所谓的演义当中的计谋,也没有什么虚假的噱头,实际战斗过程粗暴且直接。夏侯渊的兵卒也是精锐,那么黄忠带了一只更精锐的兵卒,鼓舞士气,直接冲击夏侯渊的本阵,而且还用金鼓加强了兵卒之间的联系,同时也在气势上压倒了对手,最终斩杀了夏侯渊,获得了大胜。
这种战斗模式也是同样有局限的,因为这样的战斗,必须要有一支战斗力强悍的精锐部队,如果说这样的奇兵部队战斗力有限,那么用其突击敌方本阵,无疑就是自取灭亡。
斐潜麾下,不管是从装备还是从训练上,斐潜的兵卒质量都强过其余诸侯,所以,这个问题现阶段来说,还可以不用太担心。
但是并不是说这中战法就完全没有其他的弱点……
历史上曹操面对马超的时候,汇集将领军议,有建言说关西兵强,习长矛,非精选前锋,则不可以当也,而曹操却说,战在我,非在贼也。贼虽习长矛,将使不得以刺,诸君但观之耳……
可见当时曹操上下都对于这种北地冲击战法的认知和重视,众将是觉得如果要进行对抗,必须要有精锐的先锋部队形成对攻,而曹操根据之前和吕布刘备作战的经验,他选择了另外的一个方式,坚壁勿与战,简单来说,就是不正面肛,因为肛不过。
这就是北地战法的第二个弱点。
斐潜让黄旭换上了第二张的锦图。
许县地图。
当时斐潜和曹操大军遥遥相对,并没有真的打起来,但是事后斐潜仍然让人根据当时的情况,绘出了这样一幅对阵图。
本方,约八千精锐骑兵。敌方,约三万步卒,另有骑兵千余,乌桓骑兵两千,城池一座。总而言之,大概算是五倍之敌罢……斐潜大约的将敌我双方布阵情况讲述了一遍,然后说道,若战之,当如何?各自以策论,一个时辰之后交来!
从某个角度来说,如果对手已经形成了比较稳固的阵列,并且有大量的长戟长枪大盾,那么以骑兵冲击对方的阵线,就不是一件占便宜的事情了。
就比如同样也是山地战,定军山可以取得胜利,在夷陵却一败涂地。陆逊对阵刘备的北地冲击战术,就是简单的利用三峡一带错综复杂的地形,坚守不出。
受限于三峡一带的地形,或许还有刘备本身兵卒更替,精锐的后续薄弱的问题,最终刘备无法突破陆逊的防守,更没有办法率领一支精锐,成功的去突击对方本阵,最终陷入僵局,被一把火烧光了最后的荣光。
对于刘备来说,他最为深刻的问题,并不是在军事上的失败,而是他并不清楚胜利之后应该干什么,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好好的去利用胜利,就像是在泰山之下感叹苛政的孔夫子一样。
在历史上即便是面对曹操这样的对手,刘备也能够依靠他自己熟悉的战斗方法取得局部的胜利,但是胜利之后的事情,往往又让他手足无措。
对于山东士族来说,对于大汉朝堂来讲,刘备为代表的的北地男,终究是个乡巴佬的形象,是武夫,是健壮,不受到欢迎,也无法完全融入。
刘备最后能以百折不挠、屡败屡战的精神,辗转大河上下、大江南北,走荆州据川蜀,成就一番事业,归根结底,并非因其在北地战术上有什么新突破,而是在于猪哥在隆中给刘备指出了战斗背后应该做的事情,从战术进化到了战略,补上了那块漏水的板子,将局部突击的战术胜利,转化为三足鼎立的天下格局……
至于当下的刘备么,那块板子依旧漏着水。
而且没人可以补得上。
猪哥现在应该还在荆襄……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堂下众人最终也陆续上交了各自的策略。
斐潜将众人上交的策论大概看了一遍,微微笑了笑,然后说道:张、李二位校尉,且上前来!
斐潜自然不可能说是闲着无聊才来讲武堂的,他到讲武堂自然也是有自己的考量,毕竟作为麾下有了吕布张辽等人,又有西凉骑兵的加入,在一定程度上斐潜也几乎等同于北地这种战术的继承和发扬者。
这是一件好事,但是也容易形成一种惯性,导致手下的将校一味地用这种战术,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碰到夷陵之战。所以斐潜必须将这种已经比较规模成型的战术的弱点,再一次强调出来……
因为在当下这个阶段上,斐潜麾下的精锐质量若说排第二,还真没有什么人敢排第一,所以只要是正常的稳扎稳打,至少可以大概率的在对抗中保持不败,反倒是若是一味凭借武勇,贪功冒进,就很有可能会像是张辽一样,纵然最后胜利,也会损兵折将。
张绣和李典对视一眼,走上前来。
斐潜示意两人站在悬挂的战图两侧,张绣代表斐潜一方,李典代表曹操一方,开始纸上谈兵。
纸上谈兵,最忌讳的就是枉顾事实,或是脱离实际,但是在场的基本上都是有着丰富实际作战经验,统帅过兵卒的中上层校官,所以排兵布阵究竟合不合理,众人心中多少也有杆秤。
李典微微回头看了斐潜一眼。
斐潜笑着点了点头。
李典心中略安,便开始和张绣对抗起来。说实在的,李典在写这一场模拟战策论的时候,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因为他觉得如果斐潜和曹操当时在许县之下真的交战,斐潜未必能占据多少上风……
起初李典还担心这样写会让斐潜不快,但是想了又想,迟疑再三,还是按照原先的想法写了下来,并且还特意注明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
很快,李典和张绣就到了最为重要的意见分歧点了,张绣认为在骑兵拉扯之后,在对于曹操本阵的具装骑兵突袭之中,曹操本阵会崩溃四散,然后就会确定胜局。
李典认为曹操本阵不会崩坏,至少不会那么快的崩溃,然后四周曹氏兄弟和夏侯兄弟会迅速扑上来,形成合围,到时候败落的反倒很有可能是陷入曹军阵中的斐潜骑兵……
两个人争执不下,裁决权就回到了斐潜手中。
斐潜先是表扬了一下两个人的布置兵马的方式方法,然后问道:若某本阵遇袭,二位是否来援?
张绣李典自然是拍胸脯的拍胸脯,表态度的表态度。斐潜微微点头,然后看向堂内其他的人,说道:张李二校尉尚且如此,更何况兄弟亲族?更何况曹司空多诡诈,定然有所防备,张校尉突袭本阵,说不得正中其下怀!
然后斐潜大概讲了一下如果真的当时要打,应该如何做什么举措。简单来说就是利用骑兵高机动性,就像是小刀割肉一样进行侵袭,曹操唯一的对应策略就是收缩阵列,压缩防御范围,否则任何突出的部位都会被割掉……
一旦曹军收缩之后,斐潜就获得了更多的战场主动权,可以选择侵扰后方,也可以在外游弋,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不可能速胜,很大可能性会进入拉锯战,而拉锯战并不是斐潜想要的结果。
当然,斐潜最终选择和曹操商谈,还有政治层面的考量,而这些就自然不用和这些军校说明了,最后,斐潜总结道:为将之道,临阵之前,当先虑不败,后方求其胜!不求百战皆胜,但求不败之军!今日之讲,课后讲义汇总下发,各位好生研读……
简单来说,就是别浪!
历史上太多前期顺利后期发浪,结果自己浪到死的家伙,斐潜可真不希望自己最终成为一个负面教材……
第1906章四十不惑,铜臭不臭
一路从川蜀而来,刘备也是留心观察着沿途的变化。他发现其他地方一切都似乎变化得非常快,只有他待着的定笮,依旧还是原本的模样。
自己地盘上有什么?
矿石,矿山。
愁苦的工匠和麻木的矿奴。
成都、汉中、长安又有什么?
欢乐,祥和。
他似乎是生活在泥中,而这些城市则是在云间。
刘备心中有种莫名的感觉,虽然他嘴上从来不说,每一天都是笑呵呵的,但是在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有一种悲凉如同是深渊当中的冰寒,让他觉得恐惧且不敢直视。
或许,距离自己那梦想的荣光,越来越远了……
起初刘备确实心中还有一些侥幸,毕竟斐潜也是和刘备一样,趁着朝堂动荡而起的诸侯,并且西凉并州也有覆车之辙于前,保不准斐潜什么时候就走上了董卓的老路也说不准,到时候自然刘备就可以翻身而起,死灰复燃。
可是现在么……
就像是一大群人都在路上赶路,原本都走得差不多,上下差距不远,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距离便是越来越大,骠骑将军一路绝尘,而自己却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泥水当中艰难跋涉。
尤其是西京尚书台。
刘备很清楚,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当刘备知道了这个事情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就连呼吸都不是那么的顺畅,大汉啊……陛下啊……
或许天子、亦或是曹司空这么做,是有他们的考量,但是这样也就等同于承认和斐潜雄踞关中的合法性,从那一刻开始,骠骑将军就不再是简简单单的一地诸侯,而是几乎等同于半个大汉朝堂!
很明显的,斐潜获取了西京尚书台之后,整个行进的步伐立刻加快了不少,看看最近频频下发的诏令,成立了这样或是那样的新部门,行政机构越发的庞大和完善,也越发的有强盛之态,似乎已经完全摆脱了原本西凉武人那种残暴无能,只是知道砍杀屠戮的固有印象,反而更增加了几分山东士族所缺乏的豪迈和大气。
刘备不知道斐潜究竟是怎样才能做到当下这一步的。这一点刘备想不明白,关羽也想不明白。虽然关羽平常不怎么说话,但是刘备知道,关羽多少有些佩服斐潜。
这并不是关羽的问题,毕竟说起来,就连刘备自己,也是有些佩服斐潜。至少刘备觉得,若是让刘备自己来做这些事情,他确实是做不到现在这样的局面。或许之前刘备认为可以和斐潜比肩,但是现在,确实是看清了差距。
很大的差距。
至于张飞,刘备觉得自己有些愧对他,毕竟张飞是那么的相信自己,无怨无悔,可是到了现在,刘备依旧觉得自己对于张飞的那些承诺,似乎就是欺骗。
刘备已经很努力的追赶,非常用心的去推敲和专研,但是依旧无法赶上斐潜的步伐,而更让刘备无奈的是,每当刘备付出努力得到了一些进展的时候,抬头一看,却发现斐潜已经跑得更远,距离更大了……
就像是定笮。
有怨气么,肯定也有,但是又能如何?毕竟骠骑将军斐潜也说了,定笮的铁可以炼,但是不好炼,因为铁矿的品质问题有所不同,这个是当下冶金常见的一个问题,并不是定笮铁矿才有的,其他地方也是如此。
刘备也有炼出一些好钢铁出来,但是总体占比并不高,更多的是不成型,不能用的半成品。
或许通过自己手下那些工匠的专研和摸索,可以改进改良冶炼的工艺,让品质好的钢铁占比越来越高,但是即便是成功了,又能如何?
自己还能追上斐潜的脚步么?
刘备到了长安,见了斐潜,谈了一席话。
刘备意识到自己还在为矿石而苦恼烦忧的时候,斐潜却在考虑着整个天下。刘备他自己,不过是斐潜手中的一枚棋子。
斐潜就像是横在刘备面前的一座大山,绵延不绝,当看到眼前的这个山坡的时候,以为山就是这么高了,努努力就能翻越过去,但是等爬上了山峰却发现,后面还有,还有更高更多的山峰……
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和对于未来未知的恐惧混在一处,让刘备痛苦不堪。身处天地之间,群山之中,刘备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中平元年天下大乱,刘备正式进入这一场混乱的角逐之中,至今已经是过了十六年了,从热血青年,到如今年近四十,算算人马,也就是关羽张飞,摸摸口袋,比自己的脸都干净……
三十而立,立不起来,四十不惑,依旧迷茫。
难道自己真的就像是骠骑将军所讲的那个孔夫子过泰山一般,只是知其然,或者知道一些所以然,但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做,如何改变么?
接下来怎么办?
刘备辗转反侧,思前想后,最终扔掉了面子,背上了荆条,前往将军府。
如果刘备是自己一个人,一张嘴吃饱了全家不饿,那么怎样也无所谓,就像是当年督邮无礼,刘备鞭了就跑,大不了重头再来,又能怎样?
可是现在,怎么再来?
继续在天地间挣扎下去么?
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四十了,不再是十几二十几,叫嚣着头掉了就是碗大的疤的年龄了。现在他还有兄弟,还有跟着他吃饭的孙乾糜竺,还有手下的那些老兵……
刘备必须给自己的这些人一个交代,要给这些人找一条出路,这是他的包袱,也是他身上背负的不可推卸的责任。
二十岁的刘备,偷鸡撵狗,喜好美服,刘备活得很开心,痛快潇洒放荡不羁。
三十岁的刘备,转战南北,投奔东西,刘备活在梦想中,虽然辛苦但是还有希望。
四十岁的刘备,走投无路,前途渺茫,刘备为了自己身上的责任而活着,活得卑微且无奈。
然而,刘备心中依旧还有一点宛如风中残烛一般的火光,那就是他的念想,他一生的期望,他依旧希望自己能够真的成就一番事业,对得起他身上这稀薄的血脉,对得起他对于兄弟的承诺,对得起他对手下说出的誓言!
即便是在这一刻,要抛弃自己的尊严……
用尊严去换取属于他的,属于他的兄弟,属于他的手下的新的希望!
未来的希望,未来的荣光!
刘备背着荆条,低下了头,低下了曾经他自己以为绝对不会低下的头,不理会周边官吏的指指点点,径直走到了骠骑将军府衙正门之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跪倒在地,俯首而拜:
罪臣……求见主公……
……┐(?~?)┌……
暂且先丢下刘备同学的那些问题,且看在关中的水镜先生司马徽,倒是因为金银扇之事,出了一个大风头。
人们对于美好事物的追求,并不会因为身处于汉代,就缩减半分。当然,美丑的标准倒是会因为时间的推移有些变化,就像是汉代觉得简约大气就是一种美一样。
金银扇,便是士族子弟当下认为最能体现其个人气质的手中把玩之物了。
汇集了代表家庭财富的金银,代表个人道德品质的玉坠,在加上代表了文学的大儒水镜先生的亲笔题字,当斐潜将其整合到了一起的时候,简直就是点燃了关中士族子弟的莫可名状的情感喷发点。
或许后世看起来简直就是暴发户的装束,俗不可耐,可是在当下,却掀起了一阵热潮。因为数量稀少,许多人求之而不得,便越是刺激了这些人对于金银扇的追捧,甚至不惜亲自到水镜先生司马徽的别院之中去,看看能不能走点路子什么的。
这年头地广人稀,所以司马徽在关中的别院么,就在长安东面十里左右,依据山水而建,虽然比不上什么大庄园,但是占地也有近十亩。
像这样的山地,耕作不便,或是没有开垦过得地方,一般来说价格都不高,所以司马徽也没有花多少钱,甚至整体算起来还比在长安城中购置房产更加的便宜,同时还符合司马徽一贯保持的世外高人的人设。
司马徽的庄园建筑很有特色,正厅并不是只有一个,而是由前后左右并有五处厅室攒建而成,后厅一般作为主人进出内外暂时休息,或是更衣的地方,而前厅和中间三厅相互距离都很近,通过回廊打通,门窗也是很大,其实就是一个扩大版的厅堂,可以根据需要开启或是关闭某个厅来增加或是减少待客面积。
就像是后世大酒店当中的多功能厅,只不过后世酒店是活动的墙板,而司马徽这里则是加大加宽的门窗而已。
从这一点来看,其实司马徽的所谓世外隐居,怕只是室外而已。
此时厅堂之中,就有已经是有了许多欢声笑语,甚至还有人引吭高歌,翩翩起舞。汉代士族子弟么,歌舞至少要懂一点的,这样的习惯也一直绵延到了后世,遇到点场面若是不会唱歌,简直处于鄙视链的下端一般。
司马徽微微笑着,坐于厅中,周边宾客,足有半百之数,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这个也很正常。
士族这种生物,向来就是如此,趋炎附势更是常态,那边有好处便往哪里去,更是许多士族子弟的本能。
关中的子弟么,现在大部分都集中在韦端左右,而河东河内的人么,当然期望着司马徽能够站起来,而金银扇的出现无疑就让这些人都集体兴奋起来……
论及权势,司马徽自然不算最多高,不过若讲到时下在文化领域的影响力,那么关中的那些士族,有一个算一个,都比不上隐居世外的司马徽。
毕竟司马徽在青龙寺大论上的求真求正的言论,很是出了一番的风头,再加上听闻司马徽也会和郑玄一样,是这一次骠骑将军斐潜加试擢拔人才的考评官,所以是更加不得了,若是能够得到司马徽的一二评语,那岂不是已经赢在了起跑线上?
因此眼下厅堂之中,除却议论之外,还时不时有人高声吟唱着自己的一些文赋诗歌,并且以此或是针砭时弊,或是叙述市井,大展才情。
司马徽也是时不时微微笑笑,然后点头,似乎很是赞赏,但是实际上什么都没有讲。
毕竟司马徽也是知道,这些人究竟是想要搞什么,所以自然是很谨慎。
只不过司马徽谨慎归谨慎,这些士族就多少有些不满了,喧闹之下,便有人站起身,大声说道:昔日青龙寺,未有幸聆水镜先生大论,引为人生大憾,不知今日可否有幸得听仙音否?
顿时就有一大堆人,大声附和,顿时厅堂之内群情滔滔。
司马徽依旧笑着,心中有没有麻麻批的什么的倒也不清楚,只不过显然司马徽知道再这样关键的时刻,便越是不能轻易说一些什么,否则被人加以这种或是那种的理解和注释之后,若是本意还罢了,要是被人加以曲解……
但是眼下群情激越,若是司马徽什么都不做,又多少回冷落这些人的心,所以干脆便微微向后,跟自家的管事轻声说了几句。
司马家的管事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带着十几名的奴婢,蜿蜒而来。这些奴婢手中,都是托着漆盘,而漆盘之上,摆放着各种珠玉美物,自然也有风头大盛的金银扇,一时间光华闪耀,宝气纵横,夺人眼目。
司马徽轻轻咳嗽一声,然后起身说道:俗物陈列,非为耀目,乃求华章也!今以俗求雅,正如千金易得,一才难求!诸位皆为才学艳艳之辈,当今骠骑将开恩试,便是一展身手之时!今日些许浅薄之物,便酬各位牛刀小试!
此言一出,厅堂之内便是一片哗然喝彩之声。
虽然嘴上常说铜臭,但是真见到了金银财宝,又有几个不会被迷了眼眸?
虽然说堂上众人兴致高昂,但是满堂宾客过半百,最后收拢上来的文章诗词,也不过三十多份。
毕竟文字这种生物十分奇妙,平常的时候塞了一肚子,真要用的时候又往往搜肠刮肚的难以寻觅,而且又是当场评比,好坏自然一看就知,或是无捷才的,或是没有存稿的,或是觉得胆怯的,也就不敢落笔了,藏拙总好过露丑。
司马徽又在这些文章诗词当中挑选了一二,然后取了十份算是比较不错的,然后让人大声或吟或唱,公之于众。
随着评审的进行,堂中个人也侧耳细听,若是听到了某人的文章诗词,当事人固然忍不住笑开颜之外,旁边的人也少不得恭贺一番。
司马徽的鉴赏水准,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一连十份的文章诗词吟唱下来,好坏众人心中也是有数,基本上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
司马徽哈哈笑着,然后这十名士族子弟依次上前,各自挑选所爱财物。只可惜金银扇只有三把,后面的人便只能是选了些其他财宝。
富贵只是身外,才学方为身持……司马徽笑着说道,今日见诸位才学高雅,所幸略有备设,不至于冷落清客……来来,且胜饮此爵,祝诸位皆能于骠骑恩试之中舒展胸才,光耀门楣!
此言落下顿时又将宴会推向了一个新的**。
司马徽笑着,转入了后厅之中,脸上的笑容便渐渐的收了起来。
来人!司马徽沉吟了良久,然后将原本压在桌案书卷之下的一封信件取了出来,叫来了仆从,令其将信件送往河内。
司马懿如今在常山,而司马徽年龄又大了一些,精力难免有些不济,再加上当下自身又不可能放下身段去和小辈争抢一些职位,所以有时候只能是看着干着急,所以才特意宴会宾客,多少有些收拢士望的意思。
然而终究是要个领头之人,司马徽之下并没有子孙,所以只能从司马防那边调些人来,比如司马老三老四什么的……
想到此处,司马徽也不得垂目而叹。
自己不管是文学素养,还是个人名望,都比司马防那个家伙要好上十倍百倍,但是唯独一样怎么都比不上……
真是少年那啥啥,老来空流泪。
又想起方才送出去的那些财物,司马徽也不免有些肉痛,谁家的钱财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之前建了这么一个庄院,又接连办了不少酒宴,眼见着家中浮财似乎要青黄不接起来。
司马徽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桌案之上的另外一封书信上。
又是独坐了片刻之后,司马徽再次对仆从吩咐道:去跟那个崔从事说一声,请其后日过府叙话……
崔厚之前派人来给司马徽送过书信,表示因为用了司马徽的字,愿意给司马徽一些润笔,还希望能和司马徽进行下一步的合作,但是原本司马徽是不愿意收,甚至认为是一种侮辱,很是生气了两天,将其书信丢在一旁置之不理,可问题是如今眼见着少不了要花钱,所以原先充满了铜臭气息的崔厚,似乎也就没有那么臭了……
第1907章污垢需清,负荆需请
在刘备抵达将军府衙的时候,斐潜正有些头疼。
家国天下,都是军政大事么?
并不是,有些事情也很琐碎,很低微。
斐潜就像是大家长,然后又要当爹又要当妈,大事小事都要关注,虽然不一定要亲力亲为去处理,但是也不能说完全放任自由,什么都不管。
这一次,斐潜不是因为一两个人而头疼,而是因为一大群人,说白了,就是长安城市现在的问题和未来规划。
长安的未来必定是会更加繁荣,自然也会更加拥挤的,一个没有眼光的市政长官,必然会导致城市发展过程当中出现各种各样的拥堵和瓶颈。
而现在最为繁琐的事情,也是最为简单的事物,就是水。
以及大量排放在水中的垃圾。
斐潜也没有想到自己一个穿越者,竟然要为了水和杂物垃圾而头痛,但是现在的长安,确实面临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毕竟现在长安的人口基数多了啊……
城市一旦扩大,就必须有配套相关设施,其中水利方面的配套,无疑就是重中之重,毕竟人和植物都不能离开水,没水就活不下去。
在汉代,关中地区的水利就已经是得到了比较全面的发展,而且不论是从规模上,还是从效率上来说,都是占据了当时的首要位置,泾、渭、洛等水系都得到了开发,除了原有的郑国渠之外,并有龙首渠、白渠、六铺渠等大型水利渠道。
灌溉农田的水渠还简单一些,主要就是泥沙淤积和水渠维护的问题。
龙首渠便是最早的一条水渠,而且很有意思的是龙首渠还是一条偏向于地下的渠道,也算是后来西北的坎儿井的先辈。因为龙首渠经过的地面土质疏松,渠岸易于崩毁,所以汉代的劳动人民就从地下开凿出七里,打穿了商颜山,也算是世界上第一条的地下隧道水利体系。
龙首渠用了两三百年了,又是地下渠道,枣祗已经派人勘察过,一些地方需要重新修整……
而六铺渠和白渠的情况,算是好一些,不过也有问题。
六铺渠主要是用来灌溉农田,对于渭北区域的农田灌溉,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只不过因为长度较短,又和郑国渠有所连接,所以也不怎么被重视,甚至有人干脆就认为就是郑国渠了。
白渠,在汉武帝太始二年修建,位于郑国渠之南,和郑国渠一同构建出引泾灌区的南北两大干渠,形成了较为持续稳定的旱地农区的大型浇灌系统,使得长安区域的农田获得丰产,也代表着形成了关中最为重要的产粮地。
除了以上的水渠之外,还有成国渠,灵轵渠等,一同搭建出一个庞大的水利体系。这些水系渠道虽然说有助于生产运输,但是有一个非常麻烦的事情,就是水中的泥沙沉降……
泾水便是最为严重。
常有泾水一石,其沙数斗的说法,但是因为谁都知道泾水泥沙很多,所以需要定时进行清理,反倒是不容易形成淤积。反倒是渭水等相对来说好一些的水系,容易被忽略了,导致渭水之上的昆明池,泥沙也是日益堆积严重。
昆明池,就是汉代长安的水肺。
而这个水肺,所面临的问题除了淤积之外,还有垃圾污染。
汉初的时候,长安主要的城市内部供水,依旧沿用秦朝遗留下来的设施,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镐池,也就是周朝镐京之所。
后来因为汉代长安扩大,人口稠密,镐池的体量就有些不足了,便修建了昆明池。昆明池引渭河支流沣水和洨水而入,北与镐池相通,下接纳泬水,然后通过未央宫的仓池和漕渠,让整个的汉代长安城充满了灵气和活力。
浩淼烟波的昆明池是皇帝和贵人的游乐之所,西汉之时,常见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楼船泛绿、百舸弄波的情形,而昆明池附近的各类果园,也常常成为举行盛大宴会的场所……
人类欣赏美丽,喜爱洁净,但是又是制造垃圾,排泄污浊。
而对于人类而言,怎样的处理垃圾方式最方便?
自然是随手一丢最方便。
又潇洒,又快捷,反正在屁股后面,自己看不见,便是谁都看不见。
这种习惯或许是在人类最早在原始社会的时候养出来的习惯,相当难以根除。那时候,人类还没有发展出定居的生活方式,主要以狩猎和采集维持生计,原始人类为了追猎猎物或采集农作物也经常会迁徙,离开他们之前生活的营地,所以这种顺手即丢的模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但当人类进入定居生活方式后,该方法的弊端就显现出来了。
斐潜最为头疼的,就是这个。毕竟昆明池的水,也是斐潜自己要喝的水源,泥沙的问题是大自然制造的,而垃圾就是人类自己给自己添堵的了……
其他的不说,长安当下已经突破了十万人,再过上十几二十年突破二十万人一点问题都没有,甚至有可能到三十万,而二三十万人每天即便是只是吃喝产生的垃圾,就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量。
现在长安周边处理垃圾怎么做呢?
填埋和堆积,再加上燃烧。
在城市的边缘地带规划出了露天垃圾场,然后汉人将垃圾转运到这些露天垃圾场中,由于垃圾场内蕴积了大量有机物和无机物,在阳光照耀之下腐烂和分解,产生许多硫化物和可燃气体,导致时不时有自燃和轻微爆炸……
更为严重的是这些垃圾填埋堆积场所,有些竟然就在水边!
这尼玛……
运远一些不成么?
斐潜都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就像是家中养了二哈,稍微一个疏忽什么的,然后立刻给你换个新装修一样。
而且二哈远远不止一只,而是一群,一大群。
然后往水渠里面偷偷摸摸的尿尿,拉屎的……
纵然有巡骑巡逻,抓住了就罚钱,但是很多人依旧偷偷图一时方便,比如将马桶直接就在水渠当中洗涮什么的……
所以斐潜现在准备推行更为严格的污秽令。
凡穿垣出秽污者,杖六十,倾泻于水渠者,同论,主司不禁者,与之同罪。
不打不长记性啊!
但仅仅这样,并不够。
因为排污的不仅仅是普通民众,还有大量的士族子弟。
长安本城和周边五陵之中,官宦士族等宅院,截流水渠入宅,然后将污秽直接排出,流往下游的比比皆是。
长安城中也是有暗渠排污的,但是因为有些暗渠年久失修,拥堵之后很多人也懒得再清理,就直接排放到了明渠之中。
所以,直接惩罚那些普通的民众,并不能完全解决水源和水质污染的问题,还要同时处理改变那些士族子弟的习惯,而要全部依靠斐潜一个人,或是让斐潜承担这些清理的责任,然后这些士族子弟坐享其成,未免也就太便宜了这些家伙。
斐潜琢磨了一阵,想到了一个主意,便叫来了黄旭,吩咐了几句话,黄旭点头会意,便下去交待手下去办了。
等黄旭回来的时候,就带回来一个让斐潜有些惊讶的消息,刘备在府门之外,负荆请罪。
斐潜不免有些意外。
沉吟了片刻,斐潜点了点头,干脆站起身,向外走去。
斐潜一直认为,要睡服,呃,收服刘备,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因为利益。
没有永恒的敌人或是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之前斐潜和刘备的利益,一直以来都找不到一个比较合适的契合点,又怎么可能让刘备当头就拜,立马就跪倒抱大腿?
徐晃,是源于白波之战,赵云是因为黑山之军,太史慈是从太史明那边一点点的转变而来,吕布和张辽就更不用说了,基本上斐潜手下这些优秀的将领,都是要么和斐潜有比较长时间的积累,要么和斐潜的利益相关目标一致,而刘备就不同了。
刘备和斐潜没有多少交情。甚至可以说刘备和斐潜一开始是处于对立面上的,是属于矛盾冲突比较严重的,再加上刘备这个人的野心……
不过,斐潜认为,刘备的野心,也不是天生下来就有,而是在后天之中慢慢的培养起来,或者说风云际会之下的一种演变出来的。
毕竟刘备一开始,也就是喜欢走马斗狗美服的浪荡子,一副直脾气,咽不下任何委屈,直至后来遭受挫折了才有所改变,但是也没有说刘备在赤壁的时候,就要想要当汉中王亦或是什么王,也是后期一点点被手下架上去的。
毕竟在当时情况下,如果刘备不称王,那么就比魏王低一截,或许后世的人觉名头什么的不重要,但是对于汉代的人来说,却很关键。
因此现在的刘备,是肯定有野心,但是还没有达到一定要称王称霸的程度,所以还是可以调教的,只不过斐潜没有想到刘备会这么快的做出了决定。
府衙之外,已经不知不觉当中聚集了不少的人。
华夏么,这也算是优良传统了,就像是隔离带两侧的道路同时堵车,一条是因为车祸拥堵,而另外一条么,就是应为看热闹的而堵起来了……
骠骑府衙门前,就不亚于大型车祸现场了,看热闹的人不多时就将周边堵了一个严实,而且还很自觉的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就像是无形当中划出了一个舞台一样。
而舞台的正中央,就是负荆请罪的刘备。
还有缓缓而来的斐潜。
刘备很聪明,甚至比大多数聪明人都聪明。他明白斐潜需要什么,也知道如何才能做到最好,换句话说,刘备是一个天生情商非常高的人,只要他愿意去做,一定会做到让旁人很舒服。
就像是现在。
刘备和斐潜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不仅是刘备自己清楚,刘备也知道斐潜同样明白,甚至其他的人也是同样的了解,所以不去化解这些矛盾和冲突,刘备是不可能得到斐潜真正的器重,也不会得到什么好的地位,更不用说未来的什么发展了。
而想要化解这些矛盾,仅仅靠口头上的承诺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太过于苍白无力了,所以刘备拿出了行动。
负荆请罪,无疑就是最好的行动方式。
荆条,也不是随便那个人都能背得起来的,请罪,也未必那个人的罪责都能一笑了之。关键依旧是两个字,利益。
否则还要法律干什么,出了差池躲不过去了就都负荆请罪一下不就好了?
廉颇和蔺相如,古之有传,说是将相之和,但是实际上,并不是如此,严格来说,应该是将将之和。
读过《史记》的人可能会发现,司马迁喜欢把同类型的人放在一起写,比如《史记·老子韩非列传》,又比如《史记·白起王翦列传》,讲的是白起和王翦的事迹,此二人是战国时期著名的军事家,能打能杀,更是属于超强的统帅,独掌一军的那种。
而蔺相如的事迹收录在《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里。这里面除了记录廉颇和蔺相如的历史事迹以外,还记录得有赵奢和李牧的事迹。
既然把廉颇、赵奢、李牧和蔺相如放在一起写,说明他们三人与蔺相如有很多相似之处,那么蔺相如还真的是一个文弱书生么?
显然不是,从渑池会盟上也可以看出来,蔺相如要求秦王也给赵王弹奏盆缶,秦王不愿,于是蔺相如就威胁秦王,五步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然后秦王不得已,敲了一下来凑数。
若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能让秦王感觉到了威胁么?毕竟秦王当时身边也有护卫,而蔺相如只是怒目而瞠,就吓退了秦王护卫……
所以廉颇是因为他的统兵权力受到了威胁,所以才和蔺相如闹别扭,等到蔺相如表示出老子不带兵了,兵卒都归廉颇带,但是廉颇需要听指挥的态度之后,廉颇自然心领神会,负荆请罪。
斐潜和刘备也是如此。
刘备和斐潜最大的分歧点,并非是成功立业的野心,因为这种野心,或是愿望,是每一个不甘于平凡的人都有的,所以这个不是关键的问题。
而是统属问题。
曹操邀请刘备同车,在车辆上拐弯抹角的询问刘备愿不愿意归入其下统属,刘备拒绝了,所以当董承找上门来的时候,刘备甚至无法完全判断出这事是不是曹操挖的坑,所以干脆跑路了……
刘表邀请刘备同席,在宴会中旁敲侧击的试探刘备愿意不愿意奉自己为主,刘备也推脱了,所以刘表最终把刘备扔到了角落里,去作为阻挡隔离曹操势力的预警器,要不是后来川蜀之变,刘备怕是现在依旧困于小城之中……
斐潜和刘备原先也有相互之间统属的问题,而现在,随着西京尚书台的设立,这样一个原本横在两个人之间的障碍,悄无声息的就变小了。
当今天子都承认了斐潜的合法权柄,刘备还能说什么?归于斐潜之下,在某种程度来说,也就等同于归于了汉天子,那么刘备还有什么可以坚持的?
很显然斐潜也是知道了这一点,所以才在成立了西京尚书台之后,才召见了刘备,而且还让刘备自己去多看一看,想一想。
刘备知道,如果这一次再拒绝,那么就会像是在刘表那边一样,会被扔在定笮难以翻身了。如果定笮真的能够大量产铁,那么刘备借着矿山,多少还有一点希望,然而刘备这样的一点期盼竟然也早就在斐潜的算计之中,当斐潜说他早就知道定笮的铁不好冶炼的时候,刘备就明白了……
定笮是个大坑,足以装下刘备和关羽张飞,还有其他的人。定笮周边穷山恶林,若是川蜀的生命线一掐,那就真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连跑都没地方跑!
幸好,刘备知道,他还有价值。
就是他身上的这一份名望,这一层被刘协亲口承认的皇亲国戚的身份!就像是当年曹操和刘表一样,斐潜,或是其他的任何人,都喜欢获得这样一个千金马骨的加持。
所以,思前想后,刘备背着荆条来了。
斐潜微笑着,在众人目光之中缓步向前,亲手抽出了这两根荆条,丢在了一旁,然后又从自己身上解开了外袍,亲手替刘备穿在了身上……
围观的吃瓜群众顿时爆发出欢呼声,声震云霄。
古之贤者,尚有过错,何况今人乎?知之改之,便是大幸也……
斐潜拉着刘备,一同面对着围观的群众,侃侃而谈。
周边的围观者也是时不时发出阵阵的感叹声,似乎在说春秋战国有蔺相如和廉颇的美事,如今又在关中斐潜和刘备身上重现了云云……
刘备脸上带着笑,依旧是那种温和的笑,但是目光,却缓缓的落在了一旁尘埃当中的两根荆条上,他知道,这两根的荆条上面,都有名字,一根写着骄傲,一根写着执着……
第1908章汉家自坑,或俗或雅
大汉骠骑将军府。
这是……交趾?刘备看着厅堂之内悬挂的地图,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在喧嚣一场的舞台剧之后,自然进入了实质性的利益分配阶段,而斐潜为刘备准备的利益区域,便是在交趾。
刘备有些皱眉。因为斐潜拿出来的这个交趾,确实是在刘备的意料之外。刘备原先的想法是可能会是荆州,因为荆州是中原门户,所以斐潜可能会需要一个看门人,亦或是幽北,那样也算是不错,毕竟刘备老家是在涿郡,距离也不远。
可是刘备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在交趾。
在汉代很多人的观念当中,交趾可不算是什么好地方,时叛时降,跟西羌一个德行。自从秦末汉初,中原大乱,赵佗据守岭南,交趾、九真等地属南越国,一度脱离了中原王朝的控制,后来汉武帝征服南越,在此地区广设郡县,并置交趾刺史部进行监管,开始了对交趾、九真、日南三郡的实质性管理,但是之后也常有叛,就连在汉灵帝时期,也发生过一场叛乱。
当时去平叛的是贾琮。贾琮平复了交趾之后,才是士燮。
为什么刘备清楚这个事情呢,因为贾琮去平叛的那一年,正好是中平元年……
一个多灾多难的年份。
此有九郡,郁林、合浦、南海、苍梧、交趾、九真、日南、珠厓、儋耳……斐潜没理会刘备的表情,指点着地图上说道,便称之为岭南九郡也。其中三郡为盛,交趾郡为首,有县十,羸娄、安定、苟屚、麊泠、曲昜、北带、稽徐、西于、龙编、朱鸢……九真郡次之,有县七,胥浦、居风、都庞、余发、咸驩、无切、无编……日南郡再次之,县五,朱吾、比景、卢容、西卷、象林……
此三郡皆为大郡,可设郡守,掌治其郡,秩二千石。有丞,又有长史,掌兵马,秩皆六百石。可设都尉,亦六百石……斐潜看着刘备说道,意思很清晰,这些官职都是一个个的萝卜坑啊,就看刘备的态度了。
刘备微微迟疑了一下,拱手说道:备闻儋耳、珠厓已弃久矣……
这个确实也是实情,因为西汉的开拓进取的精神远远不及东汉,所以朝堂对于岭南的官吏管理也是疏略许多,再加上西汉后期又采用什么狗屁不通的收缩政策,使儋耳、珠厓郡最终被弃,不再设立郡治管理。
斐潜微微一笑,说道:比阴山何如?
刘备愣了一下,默然无语。
斐潜最早的职位是上郡,而上郡同样也是在西汉时期被一步步的抛弃,最后连郡治都没了的汉国疆土。斐潜能凭借自身的力量,一点点的收服上郡,甚至攻克阴山,重新将上郡阴山等地收回大汉疆土之内,难道说儋耳、珠厓两郡就不能如此么?
岭夹以密林竹茂,水湍以上下击石,途多有蝮蛇猛兽,若是夏月暑时,便是蚊、虫、瘴、乱之病相随属也,十兵进岭南,生者不足半……斐潜有些感叹的说道。
刘备不由得抬眼看了斐潜一眼,显然是表示你也知道啊的意思。
……然,先辈呕心沥战,血撒南疆,后世不肖子孙,轻言废弃……斐潜话头一转,玄德以为,孰之过也?
刘备不由得咳嗽了两声,一时不能答。
潜以为,岭南有乱,其因有三……斐潜也没有穷追猛打的意思,见刘备不能回答上来,也就换了一个角度来阐述,历来交州刺史,只知抚其表,未能查其根,方使得岭南动荡,起伏不定。不知玄德愿闻其详否?
刘备拱拱手,说道:还请主公指点。
斐潜点了点头,看着交趾的地图,心中也是不免有些感慨。
说实在的,有时候边疆乱,其实封建王朝的一个通病,而且还是自找的……
汉武帝元鼎六年开置交趾、九真、日南三郡之后,交趾地区就成为汉帝国多民族统一国家整体中不可分割的有机组成部分。
上面一句,是教科书当中的标准用语,但是斐潜觉得,实际上从汉武帝开始,就给岭南交趾,种下了叛乱的因子。
第一个祸乱因子。
实边戍守。
实边戍守的本意原本是好的,但是么,华夏有太多上层好政策,然后被不愿意承担任何责任的中层给传递歪了的,然后又被下层执行者狐假虎威欺压良善给搞残废了的……
汉武帝元封五年为进一步加强对南部边疆的统治,又于岭南之地设交趾刺史部,以俾政治、军事上的统一监管,但是因为文化上面的差别,导致朝堂的政令并不能顺利的在岭南推广,所以汉武帝随之颇徙中国罪人杂居其间,稍使学书,粗知言语。使驿往来,观见礼化。
同时,为了为巩固和加强对南部边疆的控制,汉代也大量迁徙内地居民入交州区域屯田戍守,协同地方郡兵,一同进行武装震慑。
屯田内有亡费之利,外有守御之备,所以,伴随着对岭南的经略,汉王朝亦积极移民进行屯戍,以巩固既得成果,而且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在岭南的几次叛乱之中,这些实边戍守的屯民,也协同交州刺史郡守,平复过几次南越叛乱。
是不是很好?
确实是看起来不错。
但是实际上呢?
这些实边戍守的民众,绝大多数都不是自愿前来的,而是强制性的迁徙,而在迁徙过程当中,又有多少家产被剥夺,家人在途中死亡,然后好不容易熬到了地头,又再次的面临着双倍的剥削,一方面要付出劳动力来进行屯田,出产粮食又多数不归自己,然后还要服从兵役调配,时不时抽去平叛……
如此施为,何人可承之?又如何不生怨恨?斐潜叹息道,戍守之民亦为汉人,岭南之吏不加以照抚也就罢了,还多发税役,迫其潦倒,无可生计,焉有不生变者?然此又生新害……
第二个导致边境叛乱的因素,是军士流散。
汉代王朝为了维护在边疆的统治,或因文化冲突,或因权力之争,或是吏治**,或者因为剥削残酷,时有地方叛乱发生,而当地方太守刺史无法通过恩抚怀柔手段进行平复之时,甚至动用戍守在边的郡兵力量也不济于事,无计可施之下,便只能硬着头皮上报中央朝堂。
而在中央朝廷还算是平稳,还有些余力的时候,大多数都会一边责罚这些边境官吏,一边派遣兵卒进行征伐,而征战的结果。又是边疆地区输入了一批流散不归的内地军士移民……
斐潜麾下的马延,便是度辽将军马援的后人。
当年马援,便有指挥兵卒评定所谓的二徵之乱。就作战而言,实际上并没有多少的高强度的战斗,援将楼船大小二千余艘,战士二万余人,进击九真贼徵侧余党都羊等,自无功至居风,斩获五千余人,峤南悉平,由此见,马援平叛并未遭到多大抵抗,由交战而损失的士卒自然不是很多,但是因为在交趾地区湿热天气环境染疫身亡者,却是数量庞大,军吏经瘴疫死者十四五。
而这些兵卒之中,一些病死了,也自然有很大一部分在回军的时候因为生病,不能同行,最后便只能是留在了地方,流散各处。
昔马文渊积石为塘,达于象浦,建金标为汉南之界……斐潜缓缓的说道,后有岸北遗兵十余家不得返,居寿冷岸南面,悉姓马,自婚姻,后有二百余户,号曰马流,言语饮食,皆与华夏同……
兵卒卫国而战,病而不得返,然无恩赏,亦无安排,听之任之,尤如弃帚!斐潜拍在了桌案之上,热血汉儿,精忠尽责,竟得如此下场!长此以往,又何有愿转战四方者?!以至于如玄德一般豪迈北地男儿,亦视边疆频皱眉!
刘备当场汗就下来了,连忙拱手说道:这个……备,有愧,有愧……
斐潜摆摆手说道:此乃人之常情,玄德不必自责。故边疆之乱,乃病于大汉自身,非南越之蛮夷也!驱民而不抚,使卒而不恤!如此便如干柴积累,稍有烟火,便成燎原!
为什么边境战争有时候越打越难打,起初似乎只要两万人便可以平叛,后来就要十万人,二十万人,像是西羌叛乱,前后打了三四十年,动用兵卒人马何止百万!
那些叛军哪里来的?
都是土著蛮夷么?
汉人移民,没安顿好,又因为汉人比较听话,蛮夷不怎么听话,所以死命对于听话的汉人进行剥削压榨,反倒是对于时不时起来闹事的蛮夷,象征性的收取一些赋税,甚至还倒贴一些什么好处,以免自己在任的时候闹得太过不好升迁……
结果这样一来,导致听话的汉人更吃亏?
遵守汉家法律的反而更倒霉?
然后真的搞出事情了,朝廷派兵平叛,流散在边境的兵卒有了困难,又一推二五六,这个也不管,那个也不知道,甚至摆出官威来,将其哄打出去。
有了怨民,又有了懂得兵阵,上过战场的怨兵,会发生什么?
结果这样还不算完,还有更为糟糕的事情。
汉王朝还嫌弃边疆不够乱,自己给自己挖了第三个坑……
政治流放。
谪迁远荒、发配边疆,这是不算是汉代首创,但也是历代封建王朝处罚所谓重罪官吏常用的手段。
《汉书》所记:元狩五年,徙天下奸猾吏民于边。
请注意此处的奸猾二字。
随后的前后两汉,此类事件也常有发生。
除了迁徙社会下层触犯律令的罪人于边郡之外,也开始大规模向该地流放或因政权斗争的失败或由于贪赃枉法而遭贬逐的官僚贵族及其妻、子、家属,朝堂也经常下令把罪人投诸四裔,也就是像西羌交趾这样的边缘地区。
尤其是在东汉时期,由于外戚的专权,以及宦官与外戚的轮流擅政,朝政日趋**,各个政治集团为了争夺权柄,彼此相互倾轧,导致更多的士族子弟,上层官吏因为朝堂之上的权力斗争,而导致集体性的被流徙。
这些被流放到边疆的罪人,真的是有罪?
那么这些罪人心中,又会有多少人是怀着虔诚的心,忠诚的意,无怨无悔的接受大汉王朝安排的劳改,争取早日重新做人,呃,做官?
很显然,这不太可能。于是乎,边境之中,有了怨民,有了怒兵,还有了对于大汉王朝心怀恨意的罪官,然后会发生一些什么事情?
是个傻子都能猜得出来罢!
可问题是大汉王朝上下似乎不当回事!就像是将垃圾往家门口,窗户外一扔,这些垃圾就会凭空消失,不会产生任何后续事情和问题一样!
当然,交趾之中还有另外一种人,就是战乱避祸的。
西汉末期,还有当下,在面临战争的时候,很多中原居民或者主动,或者被动,也不断南迁,有些也自然进入了交趾地带,但是这些人在中原平复之后,也有很多回迁的,所以主要形成大汉王朝边境不安的因素,还是前三类。
而且还都是大汉自己搞的……
站在国家的角度,制定出一项政策,一些律法,主要是用来干什么的?
简单一些来说,是用来维护统治,保持秩序的,也是用来让民众知道,遵守了会有好处的,如果反过来,不遵守法律的得到了利益,遵守法律的没有什么好处,甚至反倒是吃亏,那么会发生什么?
故而玄德为交州刺史,便直此三者,当可大定!斐潜缓缓的说道,罚逆而赏从,择优而进仕,何愁交趾不平?
刘备也不由得感叹道:听主公一席话,方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也……
斐潜微微点头,然后说道:交州各地,俗化交土,风行象林,火耨耕艺,法与华同,七月火作,十月登熟,十二月作,四月登熟,所谓两熟之稻也。更于草甲萌芽,谷月代种,種稜早晚,无月不秀,恒为丰土是也……
又有合浦海出珠宝,晶莹剔透,价值连城,而日南则出络布,当暑服之凉爽,无油汗气,炼之柔熟,如粧椒茧绸,可以御冬……斐潜指点着交趾地图说道,另有一物,易植种,围数寸,长丈余,颇似竹,斩而食之甘泽,榨取之如饴汤……又有薏苡,能轻身省欲,以胜瘴气,度辽将军曾车载入长安……若临海涂,围而煮水,便生咸卤,进而细择,可得雪盐,更胜川蜀井盐之……
此外,还有海港,可通大秦,多犀、牙、冒、珠、玑、金、银、角、翠、珊等器物,可充赋税,亦可商贸以利华夏也……
说了困难,当然也要说好处。
斐潜侃侃而谈,表示交趾之地简直就是一个聚宝盆一样,刘备若是不去,将来必定是天大的遗憾一般。
交趾真的这么好么?
真的也确实是如此。交趾物产丰富,而且又有海港,不管是农业还是商业,都是大有可为之地。
这一点斐潜没有任何欺瞒的地方。
刘备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交趾九真之地,有小水五十二,并行八千五百六十里,日南有小水十六,并行三千一百八十里……斐潜继续说道,虽说夏日瘴气凶悍,然若引水而下,则可避其凶也。自日南船行而下,有都元国,又再船行四月,有邑卢没国,再船行二十余日,有谌离国,等岸步行十余日,可至夫甘都卢国。自夫甘都卢国船行可二月余,有黄支国,民俗略与珠厓相类……
粼粼诸国,皆好蓄金银,民懒而贪,若可坐卧,绝不久立……斐潜笑着说道,其地丰盈,常有其民,胡乱播撒,由其自长,仍有不菲之获也……
刘备吞了一口唾沫。
这些也不算是斐潜夸大,即便是后世已经进化一些的东南亚的土著,仍旧有不少人确实是如此,更何况是在汉代?
很明显,斐潜在表示说这些让刘备听了都记不住的国度,人傻,钱多,速去。
刘备内心当中不断挣扎着,最终问道:敢问主公,既然如此,主公为何不自取之?
斐潜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某有心而力不足也……若某不拓阴山,玄德以为,满朝上下,孰愿逐于漠北?若不是某收拾陇西,又有谁愿复西域?天下诸公,争权夺利者甚,开疆辟土者何?
反正现在曹操也还没有暴揍乌桓,所以斐潜当下说得那是相当的大言不惭。
当然,也是实情。
刘备点了点头,这一点,当下大汉上下,还真没有人可以和斐潜相比较的,就连之前在幽州对抗胡人的公孙瓒,也只是守土有余,开拓不足。
斐潜招了招手,黄旭会意,转身从屏风后面端出一个漆盘来,上面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三方大印。
大饼要画,实际的好处也要给,而且斐潜也有信心,以刘备的为人,是很难拒绝的……
金印一出,刘备的目光就忍不住被吸引了过去,就像是男人看见美女的时候,都忍不住会多看两眼一样,几乎是一种人性的本能。
交州刺史……安众将军、安夷将军……刘备几乎是瞬间就辨认出了金印上的篆字,心中不由得有些心境动摇了起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关羽和张飞,也是为了手下的其他人。
若是自己同意出任交州刺史,那么另外两个将军位,无疑就是手下关羽和张飞的了……
钱财权柄是不是俗物?
是。
但是世间多少人为了钱财权柄打生打死?
有一句话说的不错,之所以能够轻装上阵,是因为旁人替着负重前行。
背上荆条,来做这一场的表演,俗么?
俗。
谁都知道俗,可是又几个人舍得拉下脸来去做?
刘备也想要高雅。
刘备青少年时,能够傲气,能够指着这个说俗气,那个是俗物,甚至没有任何事情是看在眼中的,都是俗世!
天下都是俗人做的俗事!
那是因为刘备那个时候没有任何的负担,他的负担都在别人身上。关羽替他杀出血路,张飞替他散尽家财,糜竺替他张罗妹子,孙乾替他打理后勤……
刘备只需要温和的笑,动动嘴皮子,画一下大饼,获得仁德的清名。
可是最终,这些清高,这些清名,能给自己,给家人,给兄弟,给手下带来生存的保障么?能换来真真切切的吃的,喝的,用的,而不是天天喊着明天会更好,明天就有包子,然后晚上摸着肚皮,在饥饿当中昏沉睡去?
低声下气,忍辱负重,好俗啊……
所以鞭了督邮,而后一事无成,一天,一月,一年。
然后五年,十年,十五年!
除了自己的一个左将军,算是汉帝亲封的俗位之外,便是两袖空空。在这个时空之中,关羽并没有和曹操有过那一段不得不说的暧昧往事,所以关羽的汉寿亭侯什么的都还没有,更不用说张飞这个愣头青了。
至于什么二将军,三将军,只不过是刘备自己军中的一个称呼而已,其实当下的关羽张飞,什么将军都不是,严格说起来,只是一个白身而已。
刘备现在能表示,斐潜所拿出这些官印,是很俗气,很恶臭,然后很高雅,很清白的断然拒绝么?
地盘,职位,军队,权柄。
是俗气的低下头去接受,还是高雅的表示,这些都是俗物,老子统统不要?是把兄弟手下的责任都默默的担在自己身上,即便是烂泥沾染一身也微笑着趟过去,还是依旧清白的站在高处,站在兄弟手下的身上,不沾染任何的俗物,继续诉说着自己的梦想,然后让兄弟和手下坚持再坚持?
孔子说,四十不惑。
而现在,刘备四十,终亦不惑……
第1909章分藩后续,袁尚求见
有人说,三国之中,刘备曹操孙权,其实就是悲剧的英雄,因为他们做的事情,到了最后都是一场空。他们争霸天下,结果最终落到了司马手中,他们奋斗一生,结果临了都没有看到梦想成真,他们努力拼搏,结果只剩下了江间的一壶酒,渔翁的一声叹。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这也没有错。
但是如果站的更高一些,或是从更深层次的方面去考虑,其实刘曹孙三个人,都为了整个华夏的历史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因为他们三个人,在各自统治和治理的时间之内,都不约而同的做出了一件事,一件意义深远的事情,就是启用了许多寒门,甚至是庶族的人才。
曹操就不说了,很多人都清楚。
刘备之下,关羽是逃犯,张飞是商户,诸葛亮是破家逃亡荆州的寒门……
孙权的手下,虽然孙十万一辈子都在和江东士族抗衡,但是在抗衡的期间,也提拔了一些杰出的寒门人才,比如吕蒙,周泰,阚泽等等……
从这一点来说,他们是成功的,他们也是伟大的。
不管他们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至少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给与了汉代更多人的晋升空间,他们开辟了上下阶层流动的渠道,使得已经渐渐固化的阶层等级重新活动起来,才有了三国时期那么光辉闪耀的各种人物。
纵观整个历史来看,在每一次的打破阶级固化,重新确定新的阶级的时候,都有一批才智惊艳的人才华光,照耀在历史的道路之上。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所以尝到了甜头的寒门和庶族,看到了光明,看到了希望,即便是三国结束了,他们也不愿意再次沉沦。
整个的春秋战国,权柄都是属于贵族的。秦朝之所以能够一统六国,其中未必没有二十军功爵的相当一部分功劳。而汉代之后,权柄是公卿的,士族强大,把持地方,和中央抗衡,然后刘曹孙三人在争斗的过程中,提拔了大量的庶族,而这些庶族发挥出的力量和光华,远远超出了同时期的那些所谓更高贵的士族子弟。
虽然汉代最终的结果,就是五胡乱华,各自为政,但是与其说三国纷争最后导致了五胡乱华,还不如说那些不甘心就这么沉寂下去的寒门庶族,为了争取自己不至于被九品中正等级完全固化,不至于再次变成下等人,他们义无反顾的行动了。
显而易见,寒门和庶族本身并没有太多力量,因此借助外力就成为了一条必然的道路……
所以就像是斐潜之前分析的那样,整个汉代的边境问题,是汉人本身的问题,整个三国的问题,也是汉人自己的问题,就连后续的五胡乱华,也同样是汉人自己的因素。
如果不是华夏人自己折腾自己人,那么没有那个外族能够抵挡得住华夏人的脚步!
这一点相信很多人也知道,但是就像是之前斐潜问刘备的问题一样,知道苛政如此,那么有去做了什么,去改变了什么?
斐潜认为,华夏之所以流放都往边缘地区扔,是因为大多华夏人都认为周边都是蛮荒之所,都是不毛之地,直至后世明清,依旧认为四海皆蛮夷,唯有华夏美。
所以斐潜提出资源论,不落余力的给刘备灌输交趾多么美,有多么多的物产和财富,这都是为了通过刘备,也让其余的华夏人开始形成一个观念,外面的世界虽然蛮荒,但是有数不尽的财富和机遇,与其在自家家中打生打死,不如向外走一走,看一看去……
虽然说这样处理之后,将来肯定还有新的问题,但是将来的问题也只能留给将来的人去处理了。至少现在这个阶段,斐潜觉得这样做,是一个解决当下尖锐的社会矛盾的方式方法。
刘玄德若是此去,怕是难回华夏了……庞统缓缓的说道。
对于刘备的安排,庞统没有多少意见。
因为虽然将权利下放给刘备有一定的风险,但是风险性不高,因为很简单,刘备已经是四十了。在汉代平均寿命大概四十几的水准来算,刘备差不多已经算是黄土盖到了脖子处的年龄了。
即便是从现在开始,刘备什么都不准备,立刻奔向交州,在路上至少也要一年的时间,然后交州的士燮肯定也不会轻易的就放弃手头上的利益,刘备即便是边打边谈,拉拢一批打一批,没有个两三年的时间也搞不定士燮。
打下交州之后还需要恢复生产,恢复经济,积蓄力量,这又至少要两三年,所以即便是刘备心怀不满,去交州就是为了领军打回来,按照最快的来算,等到刘备能够有实力可以回头的时候,怕是已经年近五十了……
再加上交州岭南一带的气候,蚊虫,瘴气等等,稍有不慎……
而刘备的下一代么,且不说会不会因为历史的车轮变动产生什么偏差,就说普通人在战乱之后都喜欢稳定一段时间,那么刘备老了之后,下一代在斐潜特意安排的关中稳定的生活条件下,每日锦衣玉食,尽情让刘禅放飞自己,将来等几年十几年再放到交州去之后,还能有多少豁出去拼搏的决然?
汉代惯例,出任外地太守,刺史州牧等重职的,长子需要留在中央作为人质。
所以庞统说,刘备这一去,怕是无望再回华夏了。
嗯……
斐潜微微低头,回应了一声。
其实在最终看见刘备捧着金印,缓缓而退去的时候,斐潜心中多少也有些伤感泛起,毕竟刘备身上,也曾经寄托了斐潜少年时期的一部分的梦想……
不过,斐潜现在考虑得是更多人,是整个的华夏。他不能因为个人的好恶就去任意胡乱安排,他必须考虑更多,权衡得更多。
就像是给刘备一个交州刺史,两个三品杂号将军一样,似乎是很大的权限和荣誉,但是实际上实权却需要刘备自己去争取,斐潜顶多只会调配一些郡兵一些物资分配给刘备,让刘备可以前期展开而已。
斐潜既然有现代人思维的优势,就必须要用起来,否则还是和汉代人比拼白刀子、红刀子、绿刀子什么的,岂不是侮辱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学识?
向外拓展,必然很有大可能性会形成藩王割据。
现阶段斐潜有了两个藩王,一个是西域的吕布,一个是即将踏上征程的岭南刘备……
或许各朝各代的名称不太一样,但是实际上都差不多,所以如何处理好各地藩王的问题,也就是斐潜当下应该先期考虑的事项,而不能放任等到下一代尾大不掉的时候才想着说要怎么解决。
设立藩蕃院,当其时也……斐潜缓缓的说道,专职各地蛮藩之事,收罗蛮藩之人……
华夏古代的外事机构,在春秋战国和秦代有官职,但尚未专设一个部门来负责,比如秦代负责外交的官员,称之为典客,然后对应的外事国家,便是典属国。
汉代是将负责外交事务的职务,合并到官署大鸿胪之中,称之为尚书主客曹,又有南北之分,专门负责掌管少数民族蕃国朝聘接待的政令及护卫等事务……
庞统愣了一下,说道:主公欲将主客曹另设之?
斐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藩蕃院,不仅要迎来,还要去往……斐潜缓缓的说道,更重要的是收集……此间事务,仅主客曹一职,办不来的……
迎来,去往,收集……庞统念念有词,目光游动。
斐潜颇有些兴趣的看着庞统,想看看庞统能不能从这三个似乎毫无威胁性的词语当中,察觉到一些什么。
迎来,便是主客曹之职了……去往,莫非是教化一事?庞统目光一亮,转过头问斐潜道。
斐潜点了点头,差不多罢……
收集……以收番邦钱财物?庞统说道。
斐潜哈哈笑笑,说道:士元所言,几近也!然仍有不足之处……
还请主公赐教。庞统拱拱手说道。
斐潜摆摆手,示意庞统不必如此正儿八经的,然后说道:既然是迎来,当有定例,或三年,或五年,岂可任其欲来则来,不欲则绝贡?此乃其一。其二,所谓朝贡,当有裨益于华夏也,金银珠宝乃商贸俗物,岂可添为朝贡之物或是赏赐之用?当取彼处盛产,而华夏少有者而纳之,切莫以滥竽充数,亦或是假为祥瑞,欺瞒侮辱。其三,有贡当有赐,所谓礼尚往来是也,然需衡之,以定数目,当用华夏之产,不用财货俗物,以防厚此薄彼,亦免奸妄之人,从中渔利……
想想后世什么不知道哪里的使者,在路上抓两只白兔子,一只白毛鸡,就可以当做什么番邦祥瑞,然后喜滋滋的拿回去一大堆的金银财宝赏赐,岂不是摆明车马的告诉番邦之人,华夏之中钱多人傻速来么?
纵然是有政治上面的需求,也不能这样乱搞。
去往,除教化之外,另有水文,刺探之责……至于收集么……斐潜的声音越来越小,表情也越加的严肃起来。
庞统微微低着头,也是同样神情严肃。
两个人的身影在阳光之下拉的挺长,正好和堂中那一块求真求正的屏风之下的阴影融合到了一处……
……(^._.^)?(o?o?)……
袁尚一路而来,越走便越是奇怪。
一部分是奇怪当地的事物,另外的一部分奇怪么……
在他的印象之中,并北这一块就是莽荒。而在莽荒之地生活的人,自然就是蛮人,或是荒人。
可是现在……
此,此为何物?袁尚忍不住指着不远之处的一件器物说道。
似之翻车……一旁的护卫回答道。
袁尚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翻车。翻者,板也。此物虽说与翻车类,然无板也……
袁尚知道护卫也未必清楚,便转头叫道:公则何在?
叫了一声没人答应,然后又叫了一声,才见到郭图缓缓从后面赶了上来,说道:不知何事唤某?
袁尚将问题重复了一边。
郭图似笑非笑,说道:既不知其名,便遣人问之便可……属下还有些事……告辞,告辞……
说完,郭图便拱了拱手,然后又落到了后面去了,不跟着袁尚的车辆一同而行。
车轮碌碌,袁尚的目光落在低着脑袋拱着手,毕恭毕敬礼仪规范的郭图身上,然后慢慢拉开了距离。
就像是拉开了两个世界。
良久,护卫小心翼翼的问道:主公,可要小的去找个农户询问一二?
袁尚吸了一口气,然后吐了出来,说道:不必了。
察言观色,是每一个孩子都具备的本能,试探父母底线,也是每一个孩子从小到大的策略。
袁尚从小就跟着袁绍长大,别的本领且不说有多少,但是察言观色的本领却是修炼到家,很有一番的水准。
如今郭图逢纪对待自己渐渐冷淡,袁尚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可是看归看出来了,要怎么做,或者说怎样做才算是最好的方法,袁尚却不知道。
之前只要招呼一声,甚至都不需要明说,只需要稍微表示一个态度,便有逞心如意的物件送到面前,至于吃喝什么的,更是不用多费什么心思,而现在……
袁尚仰头望天,心中默默的叫着,父亲大人啊,若是在天有灵,便来帮一帮我罢,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应该怎么走……
且不论仰头望天,企图天上掉下一个系统来的袁尚,将视线转向后方的两个袁绍时期的重要谋士,却也是同样的心事重重。
落在后面的郭图看了一眼前方的袁尚车辆,然后又和身边的逢纪对视了一眼,各自沉默下来。他们两个人,心中也有些方,四四方方的膈得胸腹之中相当难受。
在他们两个人原先的设想之中,袁尚无疑是有价值的,而且还是独家的,是属于无上的隗宝。毕竟袁氏是天下望族,而斐潜这样一个河洛斐氏的旁支子弟,难道不需要袁氏袁尚这样的一个世间稀缺珍宝来装点门面么?
然而,从到了上党开始,一切都走向了他们所看不懂的方向。
没有所谓高规格的待遇,也没有什么对于袁氏荣耀的敬重,就像是对待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个寻寻常常的士族子弟一般……
这个斐潜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道说骠骑已经像是当年的董卓一般,进入了疯狂状态,完全不当士族子弟是一回事了么?那么自己带着袁尚过来,岂不是就像是对牛弹琴一般?
郭图逢纪惶恐不安,哪里还能有什么心思去安抚袁尚?
可是,随着一路行来,道路两侧的农业和村寨,又让郭图和逢纪迷惑了起来。
因为正常来说,如果骠骑将军斐潜,真的就走上了董卓的老路,那么周边的农田和村寨,不会如此的祥和且有序,更不会有农夫在田间劳碌的时候还能唱几句歌谣……
当时董卓乱关中河洛的时候,那简直就是人间惨剧,而现在,这眼前的一切,无论如何都与惨剧挂不上任何的关系吧?
所以郭图和逢纪就很自然的推测到了一个令他们极其失望的结论,骠骑将军斐潜真的不在乎有没有这个袁尚的加持,自然也就不用表现出什么出迎二百里之类的姿态来……
若是袁尚真的没有了价值,那么对于郭图和逢纪来说,也就等同于手中握着的,不是价值连城的玉璧,而是一块破石头。
那么怎么办?
还有什么可以卖的么?
到了最后,似乎也就是剩下了对于冀州的了解,和颍川的一些人脉……
而这些东西,骠骑将军会感兴趣么?能出多少的价钱?郭图和逢纪都感觉到了相当大的压力,并且一路之上绞尽脑汁在不断的核算和推演,企图在见到了斐潜的第一时间,就能最大程度的展示自身的才智和价值,获取一个更高更好的职位。
因此郭图和逢纪不但不怎么理会袁尚,连两个人相互之间也渐渐没有了交谈,毕竟都是知根知底的,万一自己那点想法被对方抄袭过去,自己岂不是吃亏得要死?
一路之上,这种诡异的情形保持着,就连负责护卫的马越都有些看出来了。马越新接到了调令,然后绕道太原去了上党,便负责带着这样一行人过河东,进入了关中地区。
不过马越也懒得理会其中究竟怎样,不说话也好,只要路上不出什么幺蛾子就成。
行行复行行,当长安城一大五小的轮廓在天边渐渐凸显出来的时候,马越不由得热泪盈眶,神情激动。在阴山之时,就听关中来人吹嘘醉仙楼的菜肴多么多么好吃,天香楼的美女多么多么的妖娆,当时他只能是直着脖子吞着口水,而现在,哇哈哈哈……
和眉飞色舞,兴高采烈的马越不同,在队列之中的袁尚郭图逢纪三人,却彻底的失望了,因为很明显,别说所谓二百里出迎的规格了,就连二十里的待遇都没有!
马将军!袁尚突然大声的叫着。
马越皱了皱眉,收了脸上的笑,虽然有些不耐,但是依旧拉住了战马,微微回头看向了袁尚。
马将军!在下有要事求见骠骑!袁尚在车上直接拜礼,还望马将军入城之后,替在下通禀一声!在下感激不尽!
马越咧了咧嘴,然后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袁尚,打马向前。在马越看来,也就通禀一声而已,不算是什么太大的事情。
然而在队列后面的郭图和逢纪却面面相觑,这个熊孩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第1910章飞熊别院,贪食江东(加更)
啊?
斐潜看着眼前的袁尚,实在有些跟不上袁尚的脑回路。
难道说熊孩子的思维模式,永远都是这么清奇的么?
斐潜还真以为袁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想到袁尚上来就表示请骠骑将郭图和逢纪二人流放……
斐潜看着袁尚,评估着。
袁尚的这个脑袋里面是不是一半是水?
有人说熊孩子永远都是作死小能手,斐潜之前还觉得说未必全数都是如此,但是今天见到了袁尚,斐潜忽然觉得,其实多少也是有些道理的。
袁尚是怎么想的呢?
斐潜不想当场就找袁尚纠根察底,其实多少也能猜的出来一些。熊孩子大多数的行为模式,都围绕着自我为中心,吸引目光为准绳的来运作的,所以袁尚当下请求流放郭图和逢纪,其实也就是为了确保这两个要点不丢失……
可问题是,一个袁尚换另外两个人,逢纪和郭图,值得么?
斐潜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三公子之意,某已知悉。如今三公子初至关中,一路也是劳累,不如暂且休憩,余事稍后再论不迟……
袁尚无奈,便只能是先行告退,跟着护卫一同退了下去不提。
一旁的庞统也是摇头,说道:此人……哎……一则是表其无害,恐主公疑而戮之,二来冀州之失,其未必心中对二人无怨,三者么,便是知晓郭逢二人,口舌犀利,恐不利于己身,便先发制人也……
斐潜微微点点头,说实在的,能在士族大家里面混出来的,再差都不差到哪里去,主要是心放在那里就是了,像是袁尚,基本上所有的行为言语都是围绕着他自己来运作的,所以当下做出这样的请求来,似乎也是很正常。
就像是后世熊孩子当中,老大为了争宠,将二胎给活活闷死的……
至于搞死之后会发生什么,会不会有什么后续的问题,在那一刻,这些熊孩子或许有意识到,但是自动屏蔽了不去想的。
这就牵扯到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这些熊孩子是怎么养出来的?
熊孩子的产生跟家庭的贫穷和富有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因为经济条件不好的家庭里面,同样也有熊孩子的产生,所以更多的是和其父母,也就是其最初的教育、生活环境相关。
而且身教明显更重要。
想一想袁绍身边的都是什么人,然后袁绍自己又是怎样做的,那么养出了袁尚这样的熊孩子,似乎也就成为了一种必然。
派人在渭水河畔,寻觅一地,修建庭院……斐潜缓缓说道,慢慢建,不着急……但是要表示此府邸是给刘、袁二人所建就是……
刘是刘琦,袁便是袁尚了。
斐潜之前还想着刘禅,结果忽然想起来,刘备生刘禅的时候应该是在赤壁之战前,所以才有赵云奶阿斗的事情。现在么,刘禅这个家伙,怕连个影子都还没有呢……
所以要不要这一段时间留着老刘头在长安多待些时间,让他死命劳作一下,好歹他家也有几块田,指不定那块田就长苗了不是?
然后等老刘头生了崽子,就将一同收拢在府邸之中,将其往熊孩子的方向培育。
所以对付熊孩子最好的方式是什么呢?
如果是自己的孩子,那就是好好抽一顿,越早抽越好。
如果是别人的孩子,那就是好好的夸奖一顿,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因为有熊孩子出没的地方,必然有熊父母,然后迅速撤离,退到熊孩子能折腾的范围之外去……
想想看,熊孩子的父母都不着急不在意,身为外人又何必着急?
所以渭水南岸的那个即将新建的庭院,便称之为飞熊轩如何?
又霸气,又含蓄。
不明白的人还以为是姜子牙那个飞熊呢……
很好,就用这个名字了。
斐潜忍不住仰天哈哈笑了两声,让一旁的庞统有些莫名其妙。
郭、逢二人么……斐潜收了笑,说道,放到参律院去,如何?
庞统也是笑了出来,点头道:如此甚妙!
虽然说郭图和逢纪两个人在历史上的评价不是很好,但是作为士族子弟,多少也是知道律法等一些东西的,所以一方面也算是物尽其用,另外一个方面也是给韦端怀里塞沙子,而且还是两大包……
至于郭图和逢纪会不会联合起来,去斗韦端,亦或是韦端这个地头蛇去欺压郭逢二人,都无所谓了,反正狗咬狗一嘴毛,斐潜也懒得管,只要能将自己交代下去的事情办好就行。
反正本身建立参律院的本意,就是让这些闲着没事干的士族子弟相互狗咬狗的……
斐潜正和庞统安排事项的时候,忽然有兵卒急匆匆而来,送上了紧急军报。
斐潜打开一看,呵呵笑了两声,然后说道:曹孙二人,终战矣!
说完,斐潜便站起身,和庞统一同出了议事厅,然后转到了后面的东侧堂之中。
掌灯!跟在斐潜身后的黄旭下令道,旋即东侧堂之内的灯火陆续被点燃,顿时灯火通明,将堂中的几个巨大的桌案照得清清楚楚。
沿着东侧堂的南北走势,是四张大方桌子,最北面的是冀州北部以及幽州的沙盘,而中间的是冀州南部豫州北部兖州青州一带的沙盘,再往南一张就是从豫州南部徐州荆州一带,最后一块大方桌子上的沙盘,自然就是江东了。
只不过江东的很多地方都还不是很清楚,所以在江东那一张的沙盘之中,还有大部分区域是空白的,写着未知二字。
西侧堂之内,也有同样四张方桌,从并北到川蜀,都有设立。交趾和雪区大都是空白,所以也没有囊括进去。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眼前的场景了,但是庞统依旧是不由得长吸了一口气。
这种类似于游戏当中的上帝视角,对于庞统这样的汉代人来说,无疑是一种相当强烈的刺激和震撼。
但是对于斐潜来说,就有些司空见惯了。
因为汉代工艺和制图技巧的问题,整体上还有很多不足,这些沙盘在斐潜眼中就像是后世当中的那些精致的沙盘然后打了双层的马赛克一样,细节模糊到了不行,但是大体上作为战略分析和战兵推演,还是够用了。
荀攸也得到了斐潜召令,匆匆赶来,然后近前一看,微微皱眉,有些惊讶,竟是合肥此处?
斐潜微微点头,然后示意庞统将军报给荀攸过目。
这算不算是赤壁之战的历史性修整?
若是算,那么时间提前了这么多啊……
若是不算,那么将来会不会还有下一次的赤壁大战?
庞统趴在沙盘边上,眉头紧皱,怕是江东不妙矣……
不管是斐潜还是庞统,都没有想到这一次曹操和孙权之间的这一场战斗,竟然会那么的重要,甚至是影响深远……
……( ̄。。 ̄)……
江陵城,在程普的围攻之下,显得困顿无比。
周瑜虽然说不愿意速攻,但是程普既然带着兵卒冲上去了了,周瑜也自然不可能是干坐着,什么都不做,多少也是要配合一下,于是乎江陵城上下,顿时血雨腥风。
江陵城池不算小,所以在城中的百姓和士族等人也是不少,再加上这些荆州士族子弟原本在城外的庄客,仆从,还有躲避被江东军拉去做壮丁而逃进城中的四野之民,一时间导致江陵城人满为患,绝大多数的人,连一个可以蜷缩着躺下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是相互靠着,衣衫褴褛的躲在墙下街边。
围城自然是要进攻,不仅是为了保持自身的兵卒士气,也是为了持续给城中守军的压力,所以这几天之中,周瑜和程普联手攻了三次。
双方兵卒各有死伤,尤其是在城下这一块,层层叠叠的都是尸首。这些尸首都没有人去收敛,或是仰天,或是伏地,横七竖八,占据满了江陵城下的相当一大片的区域。
虽然说已经入秋,早晚是凉了,但是中午的气温依旧不算是低的,所以尸首很快的就进入了腐烂期,尸斑在凝固的血色之下绽放,蠕虫在红黑色的肉块上饕餮。
鲜血流到了护城河之中,即便是已经被引走了大半,但是依旧是东一洼,西一摊的就像是雨天之下乡野的泥路,只不过下的是猩红色的人血。
在尸首之中,有明显三条各自大概有两丈左右的通道,血水混杂着残肢、骨肉,遭受反复蹍踏后,已然化为了黏稠而污黑的泥浆,稍微涉足其中,就会粘在脚底上,而且怎样都不容易清除,就像是死去的冤魂残留不去,试图将死亡的气息传递到每一个经过的活人身上……
周瑜和程普带领的江东兵卒,自然也算是骁勇善战的,而江陵城当中的荆州兵,为了活命,也是拿出了十二分的气力,所以一时之间就僵持下来,相互拉锯着,看最后是哪一方先崩溃。
然而,命运的绞索却并非在江陵城上下两方的手中,而是捏在了合肥之处,在曹操和孙权的手中。
就在周瑜和程普带领军队合围江陵,开始进攻的时候,曹操也悄无声息的从合肥荒城之中杀出,直奔江东而来!
若说当下这个时段之中,对于自己蜜汁自信的,自然少不了孙权孙大少爷。孙十万历史上死磕合肥五次,次次都送大礼包,以至于曹操都感叹,生子当如孙仲谋!
正常来说,作战之前需要特别关注地方动向,所以孙权对于曹操的活动应该是加倍关注,毕竟曹操也是孙权的一个潜在对手,说不得是随后一辈子的强敌,所以更是应该时时刻刻查看曹操一方的举动,并且根据对方的行为调整好自家的战略。
但是问题是能跑那么远的斥候,不好找。
曹操没有来合肥之前,江淮一带宛如鬼蜮,先不说要有出众的野外生存能力,虽然说不能像贝爷一样,见到什么都是鸡肉味咯嘣脆,但是至少要保证能活着通过无人区,并且还要打个来回。
第二个条件,至少要有一定的武力,毕竟乱世之中,孤身或是少数几人游荡数百里,即便是没有遇到对方斥候,隐匿在山野之中的贼寇和流民什么的也是不少,甚至还可能出现狼群虎豹什么的……
同时,还需要第三个条件,就是对于地理,要有一定的知识,要判别方向,要不然估计出得来,即便是掌握了一手的资料,想要回去的时候忽然不知道走那边了,那就是相当的悲催了。
孙权又不像是斐潜,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培养多种模式的侦测,从商队到内线,从民间到军队,相互补充之下才有比较清晰的信息来源渠道。
孙权并没有充足的,强大的,经验丰富的斥候部队,所以孙权开始作战的时候,其实对于周边的情况的掌控力,是漏洞百出的。
这样很危险。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大问题,但是人是一个非常奇怪的生物,当一个问题不好解决的时候,或者是短期无法解决的时候,往往会选择性的漠视,甚至是无视。就像是后世银行已经是弱势群体多少年了,依旧没有人去主动解决这个问题。
当曹操在合肥,如同猛兽一般潜伏在草丛当中的时候,孙十万还睁着萌哒哒的翠绿色的大眼睛,欣欣然的啃着江夏的草。
因此这一次缩减版的合肥之战,或者是叫江夏之战,在一开始的时候,孙权就吃了一个暗亏。
曹操汇合乌桓骑兵,号称雄兵十万,趁着孙权将主力转移去攻打江陵,便从合肥绕出,直扑江夏。
这一次,是曹十万。
孙权也知道虽然说曹操号称十万,但是数年转战,从豫州到冀州,再到和骠骑将军交过了一次手之后,即便是原先有十万兵,现在也是不足数了,再加上粮草也未必充裕,兵卒也肯定疲惫,其战斗力肯定比不上全盛时期的曹操了……
否则的话,也不会在许县之下和斐潜和平分手,各找各妈了。
至于乌桓骑兵么,虽然说数目倒也不少,但是若说塞外胡人骑兵等次,还是鲜卑排老大,西羌排老二,乌桓么,大概勉强算个小三,所以战斗力也就那样,不算是什么非常可怕的对手。
因此孙权在知道了曹操来袭之后,在最初的慌乱之后,孙家血统内的血勇因子便翻腾起来,召集了手下商议,准备正面和曹操对肛!
毕竟骠骑将军不足万的兵卒都能肛得下曹操,自己在江东训练准备了这么久,而且还是拒城而守,害怕挡不住乌合之众的曹操?
现在若是整体来看,就像是两条贪吃蛇,一条是孙权,一条是曹操。从荆州江陵企图通过荆州这个中原门户扑向许县的是孙权,而曹操则是通过江淮合肥一线绕过来咬孙权在江北的唯一落脚点江夏。襄阳是华夏中原旋转门,不管是去关中,去许县,还是去川蜀,去江东,都可以,江夏则是孙权落脚点,落脚点一丢,北上的部队和江东的根据地便同时受到威胁,所以双方都不可能愿意让对方得逞,因此现在的关键自然是谁能先突破,谁就能够一口气通吃。
因此战斗一开始,就进入了相当惨烈的环节,一方面孙权下令让周瑜和程普要迅速打通江陵通道,直扑曹操后路,而曹操这个方面也是想要拿下还没有完全修复的江夏,将江东兵卒切成南北不能兼顾的两端。
纵然江夏原先的防盗门质量多么好,设备多么过关,但是如今已经是被第三次撬大门了,所以对应起来多少有些吃力,幸好是鲁肃献出了一策,故意露出了水门的破绽,引诱曹军进攻,然后狠狠的收拾了一番曹军的先头部队,也振奋了自家的士气。
但是随着曹操亲自赶到了江夏,整体的局势就渐渐的向曹操这一方倾斜。
多年在战场上厮混的曹操,又在白马官渡等和袁绍有了长时间对抗的经验,自然不害怕和孙权正面对抗,一上手就建立了多层次的联营,将江夏围堵起来,甚至都没有大规模的进攻,只是有条不紊的围堵,修建地道土山投石机,一样都不少,持续不断的向江夏城中施压,似乎要以堂堂之兵,正面取胜。
曹操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一点都不急,但是实际上却急的要死要活的,毕竟从出征冀州到现在,兵卒南北调动,两三年都在野外作战,这要说对于士气没有任何影响,怕是鬼都不相信。如今是整体局势占据有利,所以暂且看不太出来而已。
如果长时间拿不下江夏,自然士气就渐渐崩落,到时候曹操自己都觉得很难再次收拢军心,重振意志。
于是乎,曹操看着在攻城战之中显得有些无所事事的乌桓骑兵,心中就开始盘算了起来……
蹋顿单于……曹操笑眯眯的说道,江东富庶啊,据说粮草之多,连仓廪都放不下,金银锦缎之多,连仓库门都锁不上……蹋顿单于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不若……某最近收集了些船只,正好可以帮助蹋顿单于兵进江东……某也不多要,所获之物就各半而分如何?且不知蹋顿单于,意下如何?
第1911章仁义之师,公瑾天赋
江陵城下,攻势似乎依旧继续。
程普看了看站在身后远处高台之上的那个身穿光明铠甲的身影,皱了皱眉头。
都督!时辰到了!
一旁在看刻漏的兵卒大声禀报道。
程普回过神来,望着江陵城,举起了手臂,然后沉声下令:进攻!
……(*′?皿`)……
那是什么?
几名兵卒站在山头之上,指着前方远处山头上似乎有些异常的动静。
一名年长一些的斥候头领凝睛细看,不由得脸色一变,不好,鸟兽惊飞,有人马过来了!速去禀报都督……
……╰(‵□′)╯……
蹋顿望着前方山林,摇摇晃晃的坐在马背上,心中多少有些得意。
按照曹操的说法,是想要让蹋顿过江前往江东劫掠,但是蹋顿拒绝了。
手下的头人似乎也不是很明白,凑到了蹋顿身边问道:尊贵的单于,不是听说江东有更多钱财粮草么?为什么我们不去?
去江东干什么?我们是大地的儿子,离开了大地我们还算是什么?蹋顿冷笑了两声,你想想,如果我们去了江东,然后那家伙将船一收,我们还回得来么?这个矮矬子,没安好心!
乌桓部落头人恍然大悟,顿时对着蹋顿称赞不已。
蹋顿哈哈大笑:儿郎们!加把劲!我们就快到江陵了!江陵也是钱多粮草多,细嫩的女人也很多!能拿多少就看儿郎们的本事了!
哦啊哈哦哦!
乌桓人纷纷回应着,然后惊起了山林之间的不少鸟雀。
没错,乌桓人拒绝了南下江东,而是选择了偷袭江陵周瑜程普的后路。
但是从合肥到江陵,水路比较宽阔,陆路么,就必须翻山越岭了,幸好这些山林之地,并不是像大西北那些山脉一般难以逾越,乌桓人也多少还可以通行。
三千人马,拉扯出一条长长的队列,在山林之中穿行。
……╭(′▽`)╭(′▽`)╯……
曹操在土台之上,看着远处的江夏城,然后招了招手,叫过来了曹丕:说说看,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去打江东?
曹丕这两年在军队之中历练,肤色也深沉了不少,加上或许是军中活动量大的原因,身形也高了许多,猛然一看,简直和大人差不多。
曹丕也渐渐习惯了时不时被曹操吊起来打的情况,所以略微沉吟了片刻,说道:非他,无船也……
虽然说曹操收集了一些船只,但是依旧不足,用来运输两三千人大概没问题,但是要运上万人,甚至几万人,就是根本不够用了。
曹操点了点头,又问道:若有船,可攻江东否?
曹丕愣了一下,他倒是真没有想过这个事情,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曹操也没有着急,而是依旧抬头远眺,就像是在远处的那些兵卒攻城的嘶吼惨叫声如同乐章一般,欣然且自得。
过得了片刻,曹丕缓缓的说道:便有船,便以当下论,亦不可攻江东……
何也?曹操微微笑着问道。
若是我等进攻江东,许县必然空虚……曹丕说道,目光之中也渐渐有了一些锐气,若孙仲谋破釜沉舟,直攻北上,便如当年项羽战于巨鹿也……而我等江东未必可得,又失根基,怕是多咎也……
曹操哈哈大笑,点头说道:不错,不错……故而当下江东虽说空虚,然不可速攻也……简单来说,虽然说现在孙权带领重兵在外,但是曹操若是攻打江东,派遣人少么,就等于是送,人多了,就等同于换家。
换家一波流,向来就是不成功就成仁的,而且即便是换家成功,曹操从一个冀州豫州,在汉代相对来说非常不错的地区换到了孙权江东之地,怎么算都是亏的,所以纵然明明看见江东空虚,也不可能直接攻打江东,而是要先消灭孙权。
只有在击败了孙权之后,整个区域稳定之后,曹操才能考虑进攻江东吴郡等地方。
曹操冷不丁又问道:乌桓袭江陵,吾儿以为如何?
曹操本身就是两手准备,乌桓人愿意傻乎乎的杀去江东,自然更好,所谓五五分成,不过是曹操的障眼法,若是蹋顿一个不小心,陷入到了所谓分成多少的陷阱里,没注意到江东的危险性,而是讨论三七也好,二八也罢,甚至是一九都无所谓,只要蹋顿上当了,曹操自然都能获得比那些区区财物粮草更大的利益。
蹋顿也不算是苯,所以没有掉进曹操的第一坑里,但是同样的也不算是聪明,因为蹋顿只看到了第一个坑,然后掉进了第二个坑中。
没错,按照常理来说,趁着江陵的江东军不备,然后蹋顿带着乌桓人突袭江东军,然后自然就可以在江陵区域获得大量的钱财和物资,比去江东的风险性似乎小了很多,但是实际上也依旧还是一个坑。
对于曹操来说,乌桓人在斐潜离开了河洛回归关中之后,所能起的作用就大大的降低了,而且还要付出去那么多的钱财,心中自然多有不爽,同时江夏攻城战之中,乌桓骑兵也排不上什么用途,所以干脆就是借乌桓人来调动江东……
至于乌桓的胜败么,其实曹操并不在意。胜了固然更好,败了也是不错。
曹丕考虑了良久,怕是不可胜之……
曹操含笑又问,若不可胜,又当如何?
曹丕的眼珠子左右活动着,忽然眼中一亮,父亲大人之意是……
哈哈哈……曹操大笑,捋须而不答。
……(′^w^`)……
这还要走多远?
虽然说刚开始的时候,乌桓人还保持着兴奋,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便渐渐的疲惫在山林之中枯燥且无聊的行进之中。
要绕过江夏往江陵,最简单的自然是坐船,但是路途遥远,而且要逆流而上,对于乌桓人来说自然是难度颇高,而穿山而过,就只有一条比较合适的道路,就是从安陆走云杜,至鄀国而出,便可以直扑江陵。
乌桓部队的行进速度并不快,也让许多乌桓人不怎么耐烦,开始有人催促起来,但是蹋顿表示,还是小心一些好,这一条路线,就像是一根管子一样,斜斜的摆放在两个山脉之间,若是一旦被封堵起来,骑兵转运不动,自然不妙。
又走了二十多里,有哨探来报,说前方发现有一小城,似乎叫做云杜。
蹋顿追问道:可有发现我等?
乌桓哨探摇头说道:并无异常,应该是没有发现我们来了……
蹋顿大喜,顿时下令让手下兵马加快速度,借着夜色降临的掩护,直扑云杜县城。
云杜县城就是在这一条天然管道当中的节点,而云杜县城北面,就是绿林山。据称当年王莽之时,绿林起兵之地。当然具体是真是假,也无从得知,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绿林山之中,树林茂密,草木深重。
因为江淮一带的纷争不断,所以早在袁术之时,这一带但凡是有点家产的,都已经是提桶跑路了,而留下来的往往都是一些走不动的,或是提桶跑路的本钱都没有的,因此云杜县城之中也是没有多少人口兵卒,也就根本谈不上什么派遣斥候,平日里面四处查探什么的。
乌桓人从暮色深沉当中冲杀出来,云杜县城措不及防之下,被撞开了城门,然后便是全城沦陷。
乌桓人马兴奋的狂呼大吼,对于他们而言,小小的云杜城就像是他们拿到手的第一笔战争红利,胜利且光明的未来就在眼前一般,让他们亢奋得不能自己,高声大叫,纵马狂奔,满城打砸,撞开门户,冲进房中,劫掠着器物,发泄着兽欲,从夜晚到天明,才算是稍微消停下来。
蹋顿自然也是心情大好,摊成一个大字沉沉睡去,身边脚底则是新抢来的几名弱女子,带着青紫的淤痕,蜷缩着发抖……
一匹战马忽然抬起头来,立着脖子往远处夜色当中望去,旋即那些簇拥在一处休息的战马也似乎都发现了一些什么,开始站立起来,并且有些还不安的嘶吼着,但是那些狂欢了一夜的乌桓人,身心极度的松懈,又是在黎明这个时分,各个都横七竖八的睡得跟死猪一样,并没有立刻察觉到战马的异常举动。
几个放哨值守的乌桓兵也或是靠着墙,或是缩在墙角,一上一下的点着脑袋,昏昏沉沉半梦半醒。
在凌冽的秋日黎明寒风之中,似乎有些锐利的味道飘散出来……
战马的躁动越来越大声,一些细微的震动和声响也渐渐的蔓延而开。在没有退去的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活动着,恶狠狠的盯上了云杜之中的乌桓人。
猛然之间,战鼓轰天而起,似乎是无数的兵卒从绿林山中冲了出来,直扑云杜而来!
在值守的乌桓哨兵被惊醒了,然后瞪大双眼,茫然的看着冲杀而来的兵卒,愣了半响之后才手忙脚乱的抓起腰间的牛角号,死命的怼到自己的嘴里,甚至因为太用力了撞破了嘴唇,丝丝的鲜血随着号角声流淌了下来。
蹋顿一丝不挂晃荡着从美梦当中跳将起来,然后晃着脑袋四下看着,似乎是在确认自己所在的位置,过了不久便多少清醒过来,大叫着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敌袭,敌人偷袭……
惊惧而凄厉的叫声霎时撕破了黑暗,伴随着第一缕的阳光洒落。
蹋顿一脚踹开一名在床榻边瑟瑟发抖的女子,然后只是来得及扯上皮袍便撞出了门去,胡乱披在身上便大叫道:吹号!吹号!快!快迎敌!迎敌!
一巴掌将房门外刚刚爬起来的号角兵抽了一个踉跄,蹋顿恶狠狠的叫道:快吹号!要不然老子就宰了你!
终于代表着集结迎敌的号角声响起,然后在城中各地混乱且分散的也先后响了起来,疯狂了一夜的乌桓兵从睡梦当中纷纷被惊醒,然后一个个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晕乎乎地找不到东南西北。
蹋顿看见从绿林山当中冲杀出来的汉人兵卒,不由得又怒又惊,这些狡猾的汉人竟然躲在山中,在自己最为麻痹的时候,伸出了刀枪!
蹋顿大叫着:杀!直接杀出去!不能再城中,杀出去!敌人来得太突然,相互距离也是太近了,根本就没有时间让自己组织队列,组织防御,所以只能是直接乱战了,冲杀出去,才能得到更大的活动空间。
……(〃>皿<)……
周瑜面无表情的看着山下的云杜县城。
周瑜也想要抄曹操的后路,所以他让程普打着自己的旗号,然后为了不让曹操察觉,特意弃舟行于山林之中,隐匿行踪,结果便在这个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通道中,和乌桓人碰上了。
只不过和粗心大意的乌桓人不同,周瑜的斥候察觉到了林鸟惊飞的异常现象,及时通知了周瑜。
于是,云杜县城,就成为了一块引诱乌桓人的饵料。云杜县城一面靠山,三面有城门,因为临近山地,所以城池也不算是多大,并且在山城之中,因为就地取材方便,很多人都是修建的茅草竹木结构的房屋。
其实大部分汉代临近山的城池结构都差不多,毕竟山中要是砍伐竹木还是比较方便的,但是如果说要夯土垒石作为房屋结构,那么并不是像云杜这样穷乡僻壤的民众所能支撑得起的。
云杜城中,有一些百姓,但是也不算多。没有县令,只残留了一个瘸腿的县尉,带着二十几名的老兵,周瑜来的时候甚至没有任何的抵抗,就打开了城门……
周瑜离开云杜的时候,下令让手下的兵卒都散到周边山林之中,拾取了一些干柴枯枝什么的,说是替云杜城中的这些百姓免除一些辛劳,甚至还派人打扫了城池内外周边……
云杜百姓瞪大眼睛,茫然的看着江东兵卒忙碌着,将干柴薪堆积在街道两侧,屋檐之下,甚至不要他们任何的东西,也不接受他们的挽留,于是乎云社百姓感激涕零的表示江东兵就是仁德无双,秋毫无犯,简直就是天下少有的仁义之军。
仁义……这个世道……周瑜冷笑着,传令!进攻!
黄盖满脸杀气,气势汹汹,双手持枪,仰首狂吼:杀!杀啊……
江东兵卒跟着也是大吼,挥舞着刀枪,宛如汹涌澎湃的潮水一般,分成三面直冲云杜县城,喊杀声惊天动地,声震云霄。
乌桓的士兵们被汹涌扑来的汉人兵卒吓住了,他们惊惶失措,心神震慑,恐惧万分,一个个手忙脚乱,大呼小叫的在云杜街道上来回奔跑。各部头人在蹋顿的牛角号声的指挥下,强作镇定,不停的高声喊叫着召集部下,但是一切都太晚了……
眨眼之间,三个方向上的冲击阵势便如同三把奋力掷出的铁锤一般,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呼啸着重重撞进了乌桓人还未成型的阵列中,将还在不断涌出的乌桓人给堵在了城门左近!
黄盖高高跃起,然后长枪连扫带刺,将两个返身奔跑意欲躲避撞击的乌桓士兵刺杀当场。在黄盖身后的江东兵分层次突进,肆意蹂躏着跑不起来,也跑不出来的乌桓兵。
乌桓人在奔跑,在惨叫,在空中飞舞,在刀枪下呻吟。
江东士兵则是在砍杀,在吼叫,在一点一点的挤压着乌桓人的空间,将他们封堵得越发动弹不得,只能坐在战马上愤怒的咆哮却无能为力。
一名乌桓头人企图纵马撞出一条路来,但是没等他带着马跑起来,就被几名江东兵卒砍断了马腿,战马庞大的身躯颓然而到,乌桓头人也随着惯性飞出栽倒在地,而没等他爬起身来,几柄长枪便已经将其扎在了地上!
还有几名乌桓人自诩武勇,战马转动不便就干脆跳下马来企图和江东兵在地面上搏杀,但是一来没有装备,二来零散的反击也不是成组成阵的江东兵对手,纷纷被剁到,纵然乌桓人宛如疯狂一般搏杀,但是总归是在江东兵的围攻之下相继死去。
蹋顿带着十几个护卫且战且走,准备冲出城门,逃回江夏曹操一方去,但他们一路杀进来的江东兵死死地盯上了。黄盖冲在最前面,枪枪不离敌人的要害,江东士兵们成队列的死死地跟在他身后左右,后面挤不上前的士兵就不停地对准乌桓人施放冷箭,导致蹋顿一时间竟然无法冲得出去!
来人!放火!绿林山坡上的周瑜,看见已经将乌桓人完全堵在了云杜城中,便沉声下令道。
都督!可是城中……一旁的军侯有些迟疑,然后看到了周瑜转投而来的目光,便是一凛,在下遵令!
丢入云社城中的薪材火把很快的引燃了城中许多木质和竹制的房屋,还有哪些堆放在街道和屋檐下的干柴枯枝,浓烟伴随着火头纷乱的蒸腾而起,乌桓人顿时大乱,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手足无措!
第1912章蹋顿授首,周瑜搏命
当城中熊熊烈火不断侵蚀着乌桓人的空间,浓厚的黑烟就像是张牙舞爪的凶兽一般,疯狂鲸吞着周边的乌桓人的时候,蹋顿状若疯狂,战刀挥动之间也是竭尽了全力,就像是一只受伤了狼一般,越是伤重,便越是癫狂。
黄盖的长枪突然从人群当中钻出,透过混乱的人影从下而上,斜斜刺向了蹋顿的腰侧,凶猛且狠辣。
蹋顿正在全神贯注的砍杀面前拦路的江东兵,用尽浑身解数化解迎面劈来的三把战刀,完全没有防备到一把朴实无华的铁枪悄然袭至。就在蹋顿挡开一刀,闪过一刀,再一刀迎头剁下将一个江东兵力劈马下的时候,长枪破袭而至,待蹋顿发现之时已经来不及格挡了!
蹋顿亢奋的吼声立即化作了野兽一般的嚎叫,虽然他奋力扭转身躯企图躲避,但是长枪依旧在他腰侧划出了一条又深又长的创口,鲜血喷射而出!
蹋顿惨嚎一声,身躯摇晃了一下,若不是迅速抱住了战马的脖颈,怕是立刻掉下了马背!
见到蹋顿受伤,蹋顿身边的护卫也都是疯狂了起来,不惜合身扑上,用血肉撞开了周边紧紧迫来的江东兵,甚至用衣服袖子蒙上了战马的眼镜,然后用战刀砍向了自家的战马屁股,让战马也一同的疯狂的往前冲撞。
两败俱伤的方法总算是有些奏效,乌桓人的战马凶狠的撞飞了挡在前面的几名江东兵,但是旋即也失去了平衡,斜飞着摔倒在地,后续的战马来不及收住脚,也一同被绊倒在地……
即便是如此,也清理出一块难得的空间,负伤的蹋顿发挥出了他这一生最高的战斗水准,一边紧紧捂着腰侧,一边疯狂砍杀。
拦住他!黄盖因为躲避一匹战马的冲撞,落在了后面,眼见着蹋顿即将冲出重围,不由得急的大叫起来,拦下他!赏千金!
蹋顿奋力踢着战马腹部,战马吃痛,也死命的向前奔撞,一名前来拦截的江东兵首当其冲,被连人带马撞个正着,顿时就像是弹出的肉球一般抛射出去。
蹋顿的战马,自然也是百里选一的,虽说也被撞得头破血流,痛嘶不已,但这更增加了它的疯狂,庞大身躯略微滞了一瞬,便是再度向前跃起。
赶到了附近的周瑜在马背上坐定,看着前方疯狂的蹋顿,伸手从马侧拿出了弓箭,略做瞄准,便是激射而出!
黎明时分,将亮未亮,箭矢在空中细小的黑影划过,破空的尖啸淹没在战场上巨大而嘈杂的搏杀之声中,没有人发现它的存在。
等待蹋顿发现箭矢的时候,已经是到了近前!
若是平常,蹋顿或许还能依靠在马背上的纯熟骑术马腹藏身躲避过去,但是腰间的伤导致了蹋顿整体动作的协调性,在他下意识的做出躲闪动作之时,腰上被破坏的肌肉和拉扯的伤口所带来的的巨大疼痛,使得蹋顿全身顿时一僵……
噗!
箭矢透肩而出!
血淋淋的箭矢在蹋顿后背上露出一大截!
蹋顿再也维持不住平衡,从战马之上抛跌而下。
黄盖紧紧追赶而至,依旧带着血迹的枪头直扎蹋顿!
蹋顿躲无可躲,眼睁睁地看着长枪奔向了自己,他连叫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被枪头穿透了胸膛,一蓬鲜血飞到了半空之中。
夜色逐渐远离,黎明已是来临。
在蹋顿死后,乌桓人大乱,虽然说最后也并不能完全堵住疯狂向外冲击逃亡的乌桓溃兵,但是也基本上将乌桓人打残了。
战场上江东兵的遗骸已经收敛起来,统一进行掩埋,至于乌桓人的尸体则没有人管,依旧是横七竖八的躺倒一地。
所缴获的一部分容易携带的战利品,捆绑在了缴获的乌桓人的战马之上。部队缓缓的离开了被焚烧的云杜城,继续向前,另外寻找营地。
云杜的伏击战,无疑是非常成功的,江东军只是以损失了六百多人,一个军候阵亡的代价,就击溃了乌桓全军,两千五百普通乌桓骑兵再加上蹋顿的三百亲卫队,整体接近三千人的骑兵阵列全数溃败。
蹋顿战死,另外大概有一千多的骑兵死在云杜,其余的乌桓士兵逃进了附近的山林,因为散得太开了,所以也没有任何追赶的价值。
周瑜的部队在山口驻扎下来,略作休整。
痛快!痛快!虽说已经是接近深秋,但是黄盖依旧只是披着一件战袍,裸露着毛茸茸的胸怀,左手臂上打着一圈的绷带,隐隐还有些血色渗透出来。可是黄盖似乎完全不知道疼痛一般,哈哈大笑着拍着手,这一仗打得痛快!都督妙算,引其入瓮,这些乌桓之辈,便是猪狗一般!
周瑜微微点头,脸上无悲无喜。
黄盖又笑了片刻,然后慢慢的也收了笑,说道:都督莫非还在心忧江夏?主公虽说不如大主公武勇,但是坚守一地,应是无碍……
周瑜微微点点头,眼神却微微动了动。
一个人成功的时候,或者说觉得自己成功的时候,往往会得意于成功本身,甚至会觉得成功就是完全属于自己的能力自己的奋斗,而忽略了环境,亦或是他人的一些影响,潜意识里面会非常容易的就认为一切荣耀都是自己的……
就像是很多获得了大量财富的人一样,有一些人基本上不考虑什么天时地利,也不去想什么时事造英雄,觉得所有的功勋和财富都是自己的,然后便抖将起来,浑然忘却了在他成功道路上,还有多少人的协助和努力。
反正都他一个人的功劳,其他的么,忽略不计。
周瑜就担心孙权会变成这样的人……
占领江夏是一种成功,但是不代表江夏成功了,江陵就也能成功。孙权派遣程普而来,就代表着孙权有了这样的一种倾向。
而这样的想法,是很危险的。
傲慢是一种原罪。
某所虑者,非江夏,乃江东也……周瑜缓缓的说道。
黄盖愣了一下,江东?都督之意是……
周瑜脸色凝重,说道:若曹司空派人暗至江东,挑拨离间,允诺好处……
这……黄盖脸色也不由得一变,吸了一口凉气。
原先黄盖还不是很理解周瑜为什么不惜舍弃了江陵的攻势,赶往江夏,现在才知道周瑜原来考虑得是如此的深远。
江东士族和孙家的关系么,其实并不是非常牢固的上下级关系,更像是合作伙伴。既然是合作伙伴,那么随时因为利益的关系,甩掉一个然后找另外一个条件更好的,也就是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曹操更给出比孙权更好的条件来么?
答案是肯定的。
虽然说曹司空被骠骑将军按到在地,扇了几个巴掌,但是不管怎么说,曹司空的体量还在那里,前凸后翘的很是妖娆,天子也依旧在许县。
孙权能给的,曹操一样也能给,孙权不能给的,曹操依旧可以给。
所以若是事态真的演变到了周瑜所说的情况,那么孙家在江东也就完了……
江东一乱,孙家得不到支持,那么孙权和周瑜等人就都要被困在江陵江夏一带,纵然手上还有兵,还有地盘,但是很显然,失去了战略纵深和后方根据地的孙权和周瑜,便会宛如浮萍一般,随时随刻都可能枯萎凋零。
战争,永远只有在战场之上的搏杀么?
帐篷之中一时陷入了沉默。
黄给瞄了周瑜一眼,似乎也明白了为什么虽然获胜了,但是周瑜却没有多少开心的样子,只不过这种事情,他也不好说一些什么。
周瑜默默的思索着,他相信被江夏的成功蒙蔽了双眼的孙权,一定没有想到这一点,而且他也相信曹操一定也在着手在做这个事情了……
所以,若是江东本土倒戈,那么即便周瑜真的攻下了江陵又如何?
孙家根基,原本就损耗极大……周瑜缓缓的说道,某曾谏言主公,十年生养,十年进取……主公若是戒急用忍,二十年后自然大有可为……然,主公……e=(′o`*)))……
江夏之地,可固江东,又有铜矿,若有良机,确实是可急兵取之……周瑜摇了摇头,继续说道,然取江陵何益之有?人口?钱财?纵然江陵富甲天下,一地之郡,又有几何?蚁附而攻,伤亡又是多少?更何况荆州士族繁杂,尤胜江东,主公……
虽然说周瑜没有说完,但是意思也是非常明显了。孙权连江东的士族都没有搞定,就急着来攻荆州,若是缓缓图之,慢慢影响还算好,非要急切的进攻,用武力来降服,然后又是一堆表面上服从背地里捣鬼的……
这不就像是当年孙坚孙策走的老路么?
孙权虽然说已经改变了许多,但是身上依旧是流着孙家的血啊!
周瑜仰着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大帐,投向了未知的远方,心中默默的说道,伯符兄啊,你这个兄弟啊,怕是又要恨我了……
……(╬ ̄皿 ̄)=○……
咣!
曹操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之上。
这个周公瑾!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曹操原先预估乌桓人基本不可能打的赢周瑜的,但是也至少可以将周瑜拖在江陵一段时间,但是没有想到周瑜先发制人,设下了埋伏,轻而易举的就将蹋顿击败。
虽然说蹋顿死了,原本答应给乌桓的那些物资么自然就……
但这个是次要的问题,曹操心中难免有些不痛快,而且现在主要还是要对付来势汹汹的周瑜。
蹋顿战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蹋顿自身疏忽大意掉以轻心,但是也能看出周瑜计划周密,心思深沉。
那么这个周瑜,是因为对于孙权的忠心,关切孙权的安危呢,还是说发现了自己的意图,才从江陵赶回来的?
曹操小眼睛咕噜噜的转着。
一城一地的打下江夏,然后一点一点的啃江东?
那还是曹操么?别忘了曹操是怎么拿下冀州的,以势压人,就是曹操惯用的伎俩。这一次自然也是不例外。曹操虽然表面上是出兵协助荆州,兵进江夏,但是实际上,曹操背后的目标大着呢,根本就不仅仅是江夏这样的一个地方!
现在曹操面临的问题,就是出兵隔绝周瑜和孙权的汇合,还是说干脆将周瑜放进城中去,然后再围起来……
拦截有拦截的好处,即便是不谈信息面的问题,简单以人多力量大来说,在江夏之中的兵卒越多,也就越难以控制和围攻,但是拦截也有弊端,毕竟拦截的部队也就意味着很有可能会受到两面夹击,就算是拦下来了,损失也一定非常大。
来人!传令!曹操站了起来,击鼓聚将!某倒是要会一会这个周瑜周公瑾!
……<( ̄﹌ ̄)>……
就对于周瑜来说,保护孙权,并非是真正为了孙权本人,也不是为他自己,要做什么天下英雄,或是什么绝世枭雄之类的,领兵作战,只是为了完成孙策的托付,让江东孙家能够留存下去。
所以,孙权喜不喜欢他,周瑜不在乎。
孙权能不能信任他,周瑜也不在乎。
周瑜只关心一件事情,就是孙家不能倒!
所以当曹操列阵出来的时候,周瑜二话不说,就展开了进攻。
双方一交锋,江东兵展示出来的冲击力,就连曹操都有些惊讶。
曹操这一方,在双方阵列的时候,似乎占据了数量上的优势,所以气势也是不差,再加上一开始的时候周瑜的阵型不是非常好,所以初期交战的时候,周瑜手下兵马还吃了一些亏,看着不能一举冲垮曹军的阵型,便往两翼扯开,且战且退。
见周瑜前锋后侧,曹军上下顿时意气升腾。就连对周瑜留心关注的曹操,似乎也在那一刻觉得周瑜也不过是凑巧成名罢了,怕是没有像是传言之中的那么厉害!
但是接下来的演变,却是让曹操吓了一跳。
周瑜的兵卒只是略略后退,然后不知不觉当中就将阵型展开,略微稳一点了脚跟之后,就立刻就发动了凶狠的反击!仿佛刚才的小败后退,就像是他们的预料之中的事情一样,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的战斗力,这样的反击,犀利且突然,差点就将曹军的阵列反而冲乱!
任何成名将领,都有一些杀手锏的,周瑜跟在孙策身边那么久,自然也不可能是到了现在手下依旧是稀烂的兵卒。而江东兵最顶层的兵卒展现出来的实力,甚至使得曹操不得不派出了青州兵,才算是稳住了前线的局势,同时也在侧翼做出了包抄的样子来,才将周瑜的兵卒扯开了一些,将这一波意料之外的凶狠反击击退。
然而,周瑜的兵卒并没有因为被打断了节奏就出现混乱,而是缓缓退下,依靠在弓箭手的保护之下,再一次的收拢和整理队列,随时准备再度出击!
周瑜远道而来,虽然部队兵卒经过调整,但是毕竟不是机器,多少还是有些损耗的,而相对而言,曹操在这里驻扎,因此体力上面是占据了一定的优势,所以若是当下即便是战平,都意味着曹操的脸皮被周瑜刮下来了一层。
所以曹操更不可能就这样退却。
在曹操眼中,这些江东兵根本不符合自己的审美,又矮又矬又黑,一点都没有关羽欧巴的风貌……呃,串台了,但是大概差不多就是这样,毕竟江东人和关西大汉,身形上还是有不少差距的,但是就是这样矮壮且结实的江东兵,像一块块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冷兵器战斗,对于任何人来说,每一次的搏杀,都是体力上的巨大消耗,再加上兵刃和铠甲,还有可能在搏斗当中受伤流血,所以,兵卒的士气和意志力,便是十分的关键。
正面的这些江东着甲战士,一次次的冲过来,身上重甲,已在战斗当中被刺砍得有些残破,甚至还有的挂上了箭镞,带伤的也有不少,但是这些江东着甲的兵卒,就像是完全不知道疲倦似的,即便是被杀退,也就是稍稍喘息一刻,接着又再度卷上,一次杀得比一次深,誓要将曹操的阵线突破,然后冲入江夏之中!
曹操看得都不由得眼角突突乱跳!
当然,曹操军中的青州兵也不是吃素的,作为曹军的中坚地面力量,他们保持着整齐的阵列,高高飘扬的战旗在其头上招展,长枪,大盾,长戟,战刀,身上更是全身的盔甲,将这些江东兵挡在了脚下!
每一次冲击,血色就蔓延几分,双方阵列的那条线上,战死的尸首已经是到处都是。曹军青州兵丝毫都没有顾忌的在战斗间隙将尸首就直接堆放起来作为护墙,而周瑜的兵卒则是面无惧色的用刀枪,甚至用身躯直接再将其撞倒!
曹操皱着眉头抬头看了看天色。
现在天光正好,秋高气爽,不是太冷,也不会热,正是可以将人类自相残杀的本领发挥到极致的好时节。
周瑜周公瑾想要干什么?
这一上来就摆明这日子宝宝不想过了,今天就破罐子破摔,大家一副同归于尽的模样,究竟是在表示着什么?
第1913章城下激战,相互逼迫
江夏之外的这样一场残酷激烈的战斗,哪怕是百战老卒,都鲜有经历,双方都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能支撑到了现在,每一次碰撞都如此凶悍,但是怎样都不能将眼前对手击退!
一次的冲击,除了血和肉的碰撞之外,也都是双方兵卒在士气和意志上的博弈,一排排的士卒,已经打得枪折剑断,身上伤痕累累。
反复的承受了江东兵的扑击,就连曹操的青州兵也不免出现一些疲惫之态,不过在曹仁的现场调度之下,在每一次江东兵进攻之前的间隙,就将前排的士卒换下来,侥幸伤而未死的兵卒,也是一并拖架着,送到了两侧暂且修整。
得益于骠骑将军推行的军医制度,曹操这里也是有样学样,便有十几名的军医穿行的这些伤兵中间,治疗包扎。而那些更换下来的兵卒,即便是没有受伤,许多人也是累得不行,或是靠或是躺,甚至有些将身上的破损盔甲脱下,然后绞拧着贴身的衣袍,那衣袍就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哗啦啦吃透的汗水顿时倾泻而出。
曹操没想到,一场试探性的拦截竟然打成了这般的样子,江东兵的强悍和几近于自杀性的进攻,也让曹操惊疑不定,怀疑是不是中了周瑜的圈套,周边是不是有什么后手,甚至甚至会不会是江东没有中计,反而出了援军,正在抄袭自家后路?
周瑜按着自己腰间佩剑,冷着脸站在大旗之下,为了表示不后退一步的决心。他自己几近于亲临一线,镇着前方的兵线,若不是如此,恐怕连番扑击的江东兵,也在曹操坚硬的阵前,撞击得散乱崩溃下来了!
同样的,撤换下来的兵卒和伤员,就在周瑜大旗的不远处修整,不少人身上即便是没有伤,也是战得全身脱力,躺倒在地上难以爬起。在当中有些兵卒捧着添加了盐的水囊游走着,见到汗重且脱力的兵卒就扶将起来,然后灌上几口盐水……
在周瑜身边的护卫望着前面犹自在苦斗的两军,脸上都不由得露出了一点紧张的神色。黄盖站在周瑜身边,全军当中,也许就他和周瑜的脸上的神色,没有半点畏惧,只是冷冷的看着不远之处正在进行的激斗!
周瑜带来的兵卒明显比曹操要少,但是如果说一开始就畏惧躲避正面抗衡,就必然会被曹操察觉,那么不仅不会减少对抗,反而会激发出曹操狩猎鲸吞的想法,就像是软弱者越容易引来欺凌一样,而当下周瑜的强硬之态,则是让曹操也不由得掂量了起来。
周瑜抬起手,向前一指,战鼓隆隆之中,又是一批兵卒涌了上去!
这一批替换前往前沿搏杀的,就是当下周瑜军中最为强悍的周瑜私兵了,这些属于周瑜个人的私兵,身上穿着黑色的镔铁重甲,长枪大盾,甚至还有人带着铁锤和战斧,不管是破坏力和防御力都是比一般的兵卒要强上数倍。
轰然撞进了曹军队列之中,立刻就给曹操阵线以极大的破坏和压力,虽然在曹操青州兵的反击之下,这些周瑜重甲兵有的负伤了,战甲被鲜血染得通红,有的则是在激烈的对抗之中被对方砍断了甲片的丝绦,铁片摇摇晃晃的在内衬的皮甲上晃荡着,但较好的防御能力和娴熟的战斗技巧,依旧让他们逐渐的占据了上风。
这些重甲步卒,举着大盾,顶着一排排刺过来的长矛长枪,拼命朝前推,他们掩护着身边的其余江东兵,挥舞着兵刃缓步逼近,压迫曹操的阵线。
这些重甲士,防御力量和破坏力量都是惊人,当突入曹军阵列当中之中时,锋锐的砍刀挥舞之下,就看见曹军兵卒矛杆折断,长刀离手,有些更是直接被当场砍杀,断掉的手脚残肢,在空中飞舞!
曹军一杆杆长矛长枪吞吐,拼命前刺,有一些长枪透过这些重甲士的大盾,扎进了这些重甲士的铠甲之中,却被他们大吼着砸断了枪杆,甚至还挥舞着断掉的枪柄,继续朝里面冲击!
在如此凶猛的重甲兵卒攻击之下,几个前线曹军的屯长曲长,或是一脸的汗,或是一脸的血,都不由得叫了出来:来援!速来援军!撑不住了!
曹仁见势头不对,立刻带着身边的近卫队就迎了上去!
曹仁的体格,比一般的兵卒都要粗壮一些,而这样的粗壮的身躯,无疑在地面搏杀当中更具备了优势,就像是一堵铁墙一般堵了上去。
血肉纷飞之中,曹仁抢步上前,兜头一刀便往刚刚砍翻了一名曹军的江东重甲兵砍去!
那名重甲兵试图抬起盾牌,进行格挡,但是伴随着一声巨响,以牛皮蒙面的大盾在曹仁巨力之中断裂开来,重甲兵也吃不住气力,仰天而倒!
曹仁借助粗壮的腰身气力,将长刀旋开,横扫出去,顿时又砍倒了三四名的江东兵卒,顿时就将这一块阵线缺口给封堵起来。跟在曹仁身后的护卫了一同怒吼着,高举刀枪大盾扑上,在一片令人牙酸的挤压摩擦之声当中,原本摇摇欲坠的曹军阵线,多少算是稳定了下来。
压回去!
曹仁振臂大呼。
顺着曹仁扫开的缝隙,已经有七八名的曹军兵卒,冲了上去,两边的周瑜重甲兵被曹仁的护卫顶住,一时间也补不过来。
即便是穿了再多的甲胄,拿了坚硬的盾牌,也不见得能够防御所有的伤害,一旦被围攻,重甲兵由生到死也是几个气息之间的事情,而曹仁便是以点破面,寻找到一个薄弱点突破之后,便带人反过来包围这些重甲兵,自然比正面对抗更容易将其击杀。
重甲兵对付一般的兵卒尚可,但是面对着曹仁的时候,还是有些抗衡不住,挡住了曹仁的长刀劈砍,却吃不住曹仁的气力,见曹仁再次举刀砍下,想要再格挡的时候却两臂酸麻举不上去,连甲带人几近被砍成了两段,半空中立刻血雨喷涌!
曹仁在血雨之中,正待继续向前,就听到一声破空之声尖啸而来,立刻将身躯一矮一侧,只见一柄小斧呼啸而来,正砸在曹仁身后的一名曹军兵卒面门之上,啪嚓一声,若不是兜鍪扣着,说不得整个头颅都要立刻分成两半!
曹仁再回头,见到黄盖迎面大步而来,手中又是一柄战斧脱手而出!
来得好!曹仁大叫,一刀挑飞了战斧,旋即和黄盖战在了一处。
因为黄盖带着生力军的加入,江东兵的整个阵线又重新稳定了起来。
双方如同咬合在一处的绞肉机一般,在自己的损伤之下,也在快速且坚定的吞咽着对方的血肉和生命。
站在后方的曹操仰头看了看太阳,时间已经过了正午,渐渐的往西方坠落。
战至如此地步,说自家麾下兵卒怕死避战,那自然是不可能,可是谁对眼前血雨纷飞的阵线,就连曹操都没了一开始的乐观态度。面对着那些反复扑击,舍死忘生,仿佛不知道疲倦,不知道害怕,对生死看得再平淡不过的江东兵,在曹军上下,已经渐渐的重视起来,不再是觉得江东兵是可以随意揉捏的对象了,就像是看着像一枚软柿子,结果伸手一摸,却是个硬石头!
这江东之兵……曹操不由得啧啧赞叹了一声,倒也可称武勇……
秋天的日头,相对来说都短一点,但是从日斜到日落,还是有些时间的。阳光斜斜的洒在双方兵卒的刀枪矛尖上,洒落在他们的盔甲上,每一点光芒,都在反射着森寒的光芒,死亡的闪耀。
其实曹操的主要兵力也并非全数安排在正面,而是略微侧重于夏侯渊的一侧,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要趁着孙权开门出城之时,将其截断,顺便抢城。所以夏侯渊即便是急得跳脚,也不得不在曹操的号令之下,暂且按捺。
结果现在孙权那一方面虽然旗帜晃动,人影汇集,但是静悄悄的,不知道做了什么打算,也没有开城门出来接应,倒是周瑜这一方面舍生忘死,全力搏杀,似乎孙权不开门也无所谓,反正拼到最后一兵一卒的这种气势,让曹操有些举棋不定。
是全力集中对付周瑜呢,还是说就这样僵持着?
若是将夏侯渊那边的兵力调过来,击败周瑜问题不是很大,但是若是被孙权趁机冲出又是不妥……
这样僵持下去,损耗太大了一些,双方混战在一处,弓箭等远程武器,除非不顾误伤无差别的覆盖打击,否则也帮不上什么忙。
而这些江东兵卒,不管是普通兵还是重甲士,即便是暂时退下去休息,在其主帅所在的丘陵稍稍喘息之后,便是重新整队,然后再次投入战斗,似乎对于他们来说,不管这场战事要冲杀多少次,只要有一息尚存,敌人未曾崩溃,就可以永远冲杀下去,没有结束!
尤其是那些江东重甲兵,真是凶悍之辈,舍命搏杀,溅出了漫天血肉,就连后方的曹操看了,都有些动容,就不用说在一线直面这些重甲兵的普通曹军了。
这个周公瑾……曹操皱着眉头,难道说真的要在此搏命?
几乎同样的一句话,也在江夏城头上响起。
周公瑾……孙权咬着牙,这是要干什么?!
孙权没想到周瑜会来,他也没有要让江陵的兵马回援的号令。孙权让周瑜和程普继续攻打将领,然后下令让江东吴郡直接出兵去攻打合肥,而孙权认为自己可以守得住江夏。
毕竟围魏救赵的事情,孙权多少也是懂一些的。
虽然曹操气势汹汹,但是如果说在江东的张昭等人手脚快一些,说不得就可以趁机突袭合肥,然后对于曹操来一个反包围!
到时候,说不得就可以亲手将曹操捕获!
到那个时候,不仅是荆州,甚至豫州冀州也唾手可得!
可是没想到的是,周瑜竟然放弃了江陵的攻势,前来救援江夏……
孙权几乎想要大叫起来,表示自己不是小孩子了,好歹也是上过战阵的,不需要你个周公瑾多管闲事,老子在这里能守得住!
孙权是真以为他自己能行的,就像是之前所有的事情一样。因此孙权对于周瑜这样的行动,并没有多少好感。
自己好不容易拖住了曹操大部队,给周瑜程普创造了更多的时间和机会,然后周瑜就连知会一声都没有,丢下江陵大好的局面就跑回来了?
周瑜周公谨,你这是要干什么?
孙权身边的鲁肃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孙权的颜色。孙权的心思么,其实大家都明白。因为孙权头顶上有孙坚和孙策两座大山压着,孙权想要在孙家这些元老派当中硬气起来,就必须要有一场可以说得过去的战役拿出来。
这一次攻略荆州,就是孙权策划许久,并且认为胜算极大的一场战役。当然,在战役的开始,也确实如同孙权计划的一般,顺利的攻占了江夏,于是乎孙权就自然而然的以为,接下来的战斗也会如同攻打江夏一般的顺利。
可问题是,荆州刘表虽然年迈,但是多年的底蕴依旧存在,不可能短时间内被击败,而且曹操和斐潜双方罢战,当下就空出手来,所以整体局面自然就和孙权在战前预估的完全不同,不能继续按照原定计划不管不顾的持续下去。
可是孙权不肯听。
甚至是选择性的忽略了一些东西……
就像是一些处于叛逆期的孩子,会觉得父母是天生下来和自己作对,是为了欺负自己,压制自己而存在的一样,他们对于父母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行动,都是觉得极度的不耐和绝对的厌恶,甚至诅咒父母出门被车撞死,然后自己就可以一个人逍遥自在,从此走上幸福快乐的大道了一样。
这些叛逆的孩子,认为父母对他们没有爱,他们的生活也没有任何的色彩,整个天空都是灰白黑暗的,自怨自艾的忽略掉他们不关注的事情,不学习不成长,自暴自弃,将全部的精力都用在对抗父母和老师身上。
当然,孙权还没有那么极端,但是他虽然尽力的压制着自己的叛逆的心理,难免有时候也会冒出一些头来。
若是这一次战役失败了,那么回去自己的颜面往哪里放?
头可断血可流,发型,呃,面子不能乱!
所以即便是周瑜来了,孙权也不会轻言退却,因此周瑜一上场,就采用了搏命的架势,逼迫着双方都拿出最为凶悍的手段进行搏杀,这都是为了让孙权好好看一看啊……
鲁肃在心中微微叹息。
主公啊,你要看一看就连公瑾手下最为强悍的兵卒,都没有办法轻易突破曹军的防线,你还以为这一场战役能打下去么?若是在这样的曹军兵卒进攻之下,还坚持说你一定能守得住江夏么?曹操明明有这么强悍的兵将,却一直没有用全部的气力来攻打江夏,又是为了什么?难道说主公你真的不愿意去想一想么?
激斗如火,周瑜和曹操双方,最为精锐凶悍的战士们,舍死忘生的纠缠在一起,每时每刻,都比之前过去的搏杀还再酷烈一分。每个人仿佛都在透支自己今后几年甚至十几年的生命和血性,绝不后退,除非战死。
双方都不顾死伤,拼命要冲入对方的阵列当中,打开缺口,再将缺口变得巨大,投入更多的人进来,直到将眼前对手的阵列彻底粉碎!
纠缠着倒下的双方甲士,只要未死,都横着一口气摸爬着互相扭打,一双双或是穿着草履,或是着战靴的脚掌在血泥肉酱当中扭转践踏,时不时就有新的残肢断臂血肉内脏跌落,加入宛如大杂烩一般的血锅之中。
周瑜立在阵后,看着一列列的士卒向前,填了进去,只要看见哪里的阵型出现了缺口,就朝那里填了进去。残酷的肉搏过后,还能退回来的人往往就少了一半,其他的不是变成了尸首,就是成了伤号,抬到了他的大旗左近。
这些兵卒之中,大部分是他的私兵,是他从孙坚那个时候开始,一点点的用钱财,用精力,用时间培养训练出来的私兵,每一名兵卒倒下,都让周瑜的心头多了一丝的疼痛。
在他的大旗左近,伤兵已经密布,有的是脱力的,有的是带伤的。脱力的只要苏醒过来,带伤的只要发觉自己伤得还不甚重,往往挣扎着爬起,然后受了周瑜一礼之后,便咬着牙继续披挂上阵!
同样厮杀得伤痕累累的前线兵卒,看到他们加入,连一句相互勉慰的话都没多余的气力说,最多只是相互递出一个眼神,就一起并肩厮杀起来!
双方的激战的吼声,似乎连天上秋日都被撼动,快速的向西倾斜逃离。
随着黄昏越来越临,双方却更加的惨烈起来。一整个白天如此酷烈的厮杀之后,还接着夜战的,不管是曹操还是周瑜,基本上都办不到,所以双方都想着要在夜色还未曾降临之前,将眼前对手压垮,消灭!
主公!江夏城头之上,鲁肃是在是忍不住了,出声说道,再打下去,就全拼光了啊!主公!
周公瑾!这是在逼迫于某!孙权也不算是太傻,忍不住叫了起来,他在逼迫于某啊!
第1914章双方平手,力大为尊
孙权在城门楼上并指怒吼,周瑜虽然远在自家旗帜之下,但是似乎也听见了,微微抬头瞄了一眼,然后回过头来,神色似乎完全未动。
在周瑜的身边已经只剩下最后一百名的亲卫了,其余的兵卒,都已经填进了战场。就连黄盖,都是在阵线的最前面拖着伤疲之躯酣战。
黄盖明显已经带伤,但是依旧在前线,屹立不倒,那杆大枪,已经不知道多少次稳住了岌岌可危的阵列,杀到后来,就连曹仁都有些避开了黄盖所在的位置,不愿意和这个疯子再次交手!
血腥气浓重至极,弥漫整个战场。
周瑜看了一眼对面丘陵上的曹军大旄,隐约只能看见旗帜之下的曹操,似乎也在冷冷的朝着他的大旗方向看着,他和曹操,虽然没有直接投入厮杀,但是一直在比拼着谁更坚忍,谁更耐战,谁更强悍!
天上的太阳已经西移到了天边的山头上,不过依旧朝这片土地上洒着最后的余辉,照得周遭一切都是金黄通透,但是再过一两个时辰,也就该天黑了。
自己麾下这支兵卒的战力,如今已经被发挥到了极。周瑜知道,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似乎还像个样子,但是实际上是强撑着,不少人恐怕是已经用尽气力了,说不得再战下去,便是连刀枪都拿不起来!
周瑜在心中苦笑。
也许自己这一次,真的有点低估了曹操啊……
如果可以将曹**退,至少可以撼动曹军中线,然后侧翼的夏侯渊不得不进行回援,从而让孙权有机会从容的出军,一同掩杀曹军。
但是现在,也就如果而已,将其实现明显不可能了。
自己也同样无法撤退。
因为当下自家的兵卒,全数都是凭着最后的一口气势在支撑,如果说这一次就撤下来,不说能不能趁着夜色逃离,怕是连军心战意都会受到致命的打击,即便是下一次和曹军对阵,便是未战就先弱了三分!
冷兵器战争之中,军心和士气非常关键,所以周瑜一开始就用上了全力,而曹操同样也是如此。双方都不愿意在第一次正面抗衡的时候,就表现出一种懦弱的姿态来,以至于影响到全军的士气。
曹操有夏侯渊在侧,但是死活不让夏侯渊投入战斗,为得就是这口气势不能输。
周瑜这一边,似乎也是同样,也有侧翼的孙权在城中未动,但是周瑜知道,其实和曹操的情况并不一样,因为他无法调动孙权。
对于江东士族的担心,在没有任何迹象的情况下,便只能是担心而已,甚至会被孙权误认为是疑神疑鬼,也有很大可能会引起江东士族的不满,表示周瑜别有居心云云……
自己这样做,一方面陪光了几乎所有的自家私兵,一方面引得孙权不满,同时还可能得罪了江东士族,一旦战败,下场几乎是难以想象,之前拼死搏杀而来的名声和地位,可能一瞬间都会化为灰灰!
这样做,值得么?
值得。
因为自己的手下私兵,可以说是江东军当中最为精锐的部分,这支军队,在孙策和他的统带下,获取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正是这样不断胜利支撑起来强大的信念,才有当下死战不退的超强气势。可以说自家手下这些兵卒,连同在孙权手下的那一批的孙家兵,称之为江东最为强悍的战斗部队也不为过。若是连自己这支军队都不能在和曹军正面对抗当中取得优势的话,那么即便是这一次曹操退去,将来曹操若是再度大举南下的时候,又有那支军队敢于对曹操做如今日一般的决死抵抗?
春秋有扁鹊,见蔡桓公,立有间。
扁鹊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
桓侯曰:寡人无疾。
当下周瑜自己就是这个扁鹊,但是疾在腠理的孙权未必会认为他有疾病。
不管怎样,无愧于天地也就是了,至少,无愧于伯符兄的托付……
自己结局如何,又何必去多想呢?
只不过这些曹军兵卒,确实有些厉害,若是能凶悍程度降低一点好了……
周瑜微微的笑了起来,一时间比天边的夕阳还要更绚丽。
曹操自然也是看不见周瑜的面容,但是能看得见远处的身影,也是稳如泰山一般,从战斗一开始到现在,就和曹操自己一样,没有移动过半步。
什么?
屎尿问题?
没听一句话说得好,闲人屎尿多么?
呃,鲁迅同学请坐下。其实也就是说在肾上腺素的控制之下,在拼杀的双方,从将领到兵卒,都不会存在屎尿困扰。
所以曹操见到了周瑜沉稳的身影,伴随着太阳一点点的落下山区,曹操的神色也渐渐的沉了下去。
无论多少次,无论这些江东兵看起来多么的疲惫,无论是击败他们多少次,可是这些江东兵依旧会汇集起来,再一次进行扑击!
打到了现在,曹操竟然在自家的青州兵上,看到了一种畏惧……
曹操麾下的这些青州兵,是从黄巾兵当中脱胎而来,基本上都是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生死的老兵,对于战阵,对于搏杀,都已经是极其习惯,看淡生死了,可是就算是这些青州兵,在江东兵卒的拼杀之下,都已经露出了相当严重的疲惫姿态,不少人退下来就摊手摊脚的仰面朝天躺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似乎连再动一下都不愿意,甚至还有一些出现了严重的脱力现象,直接当场晕厥!
同时还有曹操几乎没有在青州兵身上见过的避战情绪!
传令兵大吼大叫,号角鼓动,但是这些退下来的青州兵却似乎没有听见一般,动作缓慢,明显不愿意再次上前,在军侯曲长的敦促下,才勉强结阵迎击。
这不由得让曹操心中恼怒,但是也有些心惊。
江东兵正卒,据曹操所知,至少也有六万人!
要是所有江东兵都如眼前的这些一般强悍无比,那么真要是全面火拼起来,自己手下能拼得过么?即便是拼得过,大战之后又会剩下多少兵卒?
然后关中的斐潜……
细想起来,不由得不让曹操心生疑虑。因此曹操不得不重新审视着自己原本的计划,甚至开始觉得是不是要将第四号或是第五号的方案作为主要目标方向了。
孙权在江夏城墙之上,又急又怒,焦躁得团团乱转。换了一个别的江东将领,孙权他大可不理睬,自顾自行事就是了,管他死活又能如何?
但是周瑜却不是旁人,他是他兄长孙策的左膀右臂,也是江东元老派系当中唯一认可的中坚将领,同样也是其兄长临终托付的辅佐统帅!虽然说周瑜和自己一向不是很合拍,甚至还送了一把长鞘短剑来讥讽自己,但是周瑜毕竟还是周瑜,不是其他普通江东将领!
是的,周瑜不能死,至少周瑜不能死在他的面前!
周瑜周公瑾肯定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才肆无忌惮的派遣上了所有的兵卒,决死的和曹军搏杀!
可是孙权内心当中并不想,也不愿意被周瑜牵着鼻子走!
眼见着战事越来越残酷,越来越胶着,孙权虽然按兵不动,可是心中对于周瑜的腹诽和愤怒却越来越多。孙权知道自己应当去支援周瑜,但是又极度厌恨这种被周瑜掌控一切的感觉!
孙权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才是主公,他才是说一不二的君主!他应该在上面!应该是他来安排一切,他来掌握主动,而不是在周瑜的动作之下被动的回应!
见到如此焦躁的孙权,鲁肃的眉头也不由得紧紧的皱在了一处,他虽然能猜测到周瑜为什么会回援的几分原因,但是鲁肃觉得即便是现在将他猜测到的这些东西讲给孙权听,按照孙权当下的情形,也未必能听得进入……
孙权无法理解周瑜对于孙策的那一份情感,自然也不可能会理解周瑜对于孙家基业的看重和小心谨慎。
就像是很多富二代花钱永远都是大手大脚,因为这些开销极大的富二代,并没有经历过他们父辈那种一分钱两分钱,崛起于贫困之中的艰辛。
差别便是在此处。
矛盾也由此诞生……
随着基业确定,元老派更愿意倾向于守,要稳中求进,而孙权这样的二代,呃,三代目,则是更想要去开拓,想要做更大的事业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冲突自然无法避免,而鲁肃,则是企图在这样的冲突之中进行调和,努力做好一个泥瓦匠,在江东裂缝之上奋力涂抹。
主公……鲁肃跟上了孙权绕圈的脚步,在其身侧低声说道,当下战局,乃都督向主公展示忠心也……
呃?啊?!孙权听了,不由得一愣,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鲁肃,又伸着脖子看了看城外的残酷的战场,子敬此言何意?
鲁肃看了看左右,孙权会意,下令让护卫都走远一些。鲁肃才低声说道:都督此举,其意有三。一者可挫曹军威风,伤其筋骨,使曹贼不敢轻视江东;其二,刘荆州如狼,曹贼则如虎,老狼年迈,必不如城下曹贼凶残也,如今虎狼皆于此,面狼而背虎,多有不妥也;其三……
鲁肃瞄了一眼城下,以更加低的声音说道,都督多有旧兵,故而……如今此等旧兵皆尽于此……岂不是都督以此举,向主公展示一片忠心?主公当三思啊!
不管是任何朝代,帝王都极度忌讳兵权旁落,而周瑜手中的这些强兵,是历史遗留问题,孙权也没有办法说夺走就夺走,但是现在周瑜无疑将这些兵卒填进了这个战场之中,损耗不可谓不小,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说,周瑜对于孙权的威胁,自然也就小了不少。
嗯……孙权沉吟着。
不得不说鲁肃这么一讲,孙权心中就觉得舒服多了。这一次虽然被周瑜压在下面,但是也许就这最后一次了,下一次就是自己来主导了!
若是这么说来,嗯,这一次,就忍了!
也罢……孙权吸了一口气,来人!擂鼓!准备出阵!
震耳欲聋的鼓声终于是在江夏城中轰天而起,顿时让战场当中的双方有了不同的反应……
周瑜这一方自然不用说,奋起余勇在搏杀,而曹操这一方面则是有些迟疑起来,因为曹操觉得如果说就在当下和江东兵全面对抗,似乎有些吃亏。
眼见了周瑜兵卒强悍之后,曹操对于用夏侯渊趁着孙权开城门的时候抢城的可能性自然有些怀疑,进而怀疑会不会陷入了孙权和周瑜的策略之中,后路会不会有些风险什么的等等。
简单来说,在曹操心中,他自己是穿鞋的,而江东孙权这些南越蛮夷,自然是光脚的。然后拿着手中穿鞋的去拼光脚的,即便是拼得过,也肯定是不划算的。
那么是不是还按照原本的计划去让夏侯渊和孙权搏杀,趁机夺城呢?
曹操看着在山边上的夕阳,看着太阳的最后光秃秃的脑门发出的略有些刺眼的光芒,然后消失在山脊之下,不由得也摸了摸自己略有些光秃秃的脑门,然后下令道:传令!两翼弓箭压住阵脚,鸣金收兵!
自己此刻缓缓收兵,孙权和周瑜也不敢追。
这一点,是肯定的。
周瑜那一边么,力战疲惫,而孙权那一边的,要出城列队,再加上秋日天色昏暗得非常快,转眼之间就天黑了,若是江东真敢追上来,必然要点火照明,然后敌明我暗之下,曹操也就不介意顺势埋伏一波。
不过很大的可能性,就是双方就此罢战。
果然,见到曹操缓缓收兵,周瑜也下令鸣金,并没有死缠烂打,双方开始相互脱离战斗,脱离留下了一片尸首的战场。
虽然有些可惜,但是当下也就这样了。
曹操微微摇摇头,叹了口气。
自己毕竟已经不是二十岁的年龄了,而贼老天肯定是不会再给自己二十年的时间去浪一波的,所以,当下局面既然出现了自己所没有预料的变化,也明显不可能速胜江东兵,便先求稳罢!
反正自己这一波,怎么算都不会亏的,不是从这里收获,便是从旁处。既然周瑜回军,那么江陵之围也就几近等同于解围了,所以自己即便是鸣金退兵,也是不亏,然后派遣斥候哨探,查明变化再进行下一步的攻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一局,便暂且算是双方平手,择日再行交锋!
……ヽ(`Д′)?……
江夏的战火暂时告一个段落,西域的风云却越发浓厚起来,就像是北方寒冬的冷流一般,呼啸而至。
八月中,从北方吹来的寒风在山口呼啸着,宛如死神的咆哮。
允戎一行,从葱岭折返西域,穿山过岭,总算是在视野中见到了一些人烟,也就代表着他们终于是走出了大山和荒漠,距离敦煌越来越近了。
对于这一次离开葱岭,出山到敦煌此处来,允戎部落之中同样也是争执了许久。
年轻一代的人大多数都表示愿意浪一次,嗯,试一试,而年长一些的族人则是表示反对,并不愿意离开已经习惯的环境,然后和陌生人合作,即便是这些陌生的汉人将未来的前景描绘得天花乱坠。
然后自然是相互争执不下。
年轻人认为年长者是顽固的,不思变化的,而年老者则是认为年轻人是莽撞的,不知好歹的……
最终的结果,便是一部分由年长的部落首领统领,继续在葱岭生活,而年轻的族长儿子,则是带着一些同样年轻的允戎族人,前往敦煌,去追寻让他们憧憬的美好未来。
允戎的族长儿子,名字非常长,也很拗口,虽然讲了好几遍,但是对于姜囧来说,却是始终记不住,于是乎姜囧干脆就截取其中一个音节,称呼其为允二……
允二也没有反对,因为按照姜囧的解释,允戎族长自然是最大的那个,那么族长的儿子也就自然是第二位的,也就是允二了。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嗯……
因为自然条件的恶劣,所以能够生活在穷山恶水的民众,往往就需要更强悍的身躯和更强大的力量,而那些病弱,则是被自然所淘汰了,根本生存不下来。
允戎也是如此。
在葱岭那种高原山林之中,半牧半耕的允戎几乎人人都是战士,面对着大自然的残酷和山中虎豹熊罴,也培养出了其强劲的体魄,作为族长之子的允二,则是在年轻一代当中的佼佼者。因为地位的关系,所以也不缺饮食的允二,长得膀大腰圆,浑身上下,就连脸上都有毛发,斜披着据说是他自己一个人干死的一只黑熊的皮毛,简直像一个野兽多过于像一个人。
再往前走一段,就是敦煌了……姜囧连比划带讲解着,到那边就有好吃的了……
羌,是在周朝就已经存在的大型部落集合体,《诗经·商颂》记载:昔有成汤,自彼氐羌……
所以羌语是西域大部分地区的通行语种,允戎也不例外,虽然有一些语音什么的已经产生了变异,沟通起来略有些费劲,但是并不是双方完全听不懂,姜囧的话大概允二多少也能听明白。
姜囧惦记着汉家饮食,但是允二却惦记着另外的一个事情,见姜囧转身要往前面带路,连忙伸手将姜囧拉住,说道:那个……那边,你,讲了一个,很有力的人……我,要和很有力的人,打……
一边说,允二还一边紧紧握着拳头在姜囧面前晃动着,龇牙咧嘴的有些狰狞。
啊?姜囧吓了一跳,然后才反应了一点过来,试探的说道,你是不是说,要比试一下……和温侯要比试一下?啊?为什么?
允二非常认真严肃的说道:谁,力,大,就听谁的……
姜囧:……
第1915章蝗灾爆发,牝鸡谣言
斐潜并不知道在敦煌有个全身毛的小子要挑战吕布的权威,甚至对于江夏一战最终结果如何也不是很关注了,因为当下有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横在了面前。
蝗虫。
上一次大规模蝗灾的时候,还是在晏平元年。
斐潜有些郁闷。
自己为什么没长记性呢?
晏平元年,倒春寒来临,导致整个的气候被打乱,到了秋天的时候竟然长时间没有雨,结果引发了旱灾,同时也带来了蝗虫。
而今年,也是倒春寒,只不过似乎因为斐潜手下有了枣祗,而枣祗负责的农业已经有了一些对付倒春寒的经验,因此斐潜也并没有接到这个方面的灾害报告,于是不知不觉当中,竟然忽略了。
长安,也就是关中这一带,因为水利工程修复工作不断的进行当中,植被么也算是不错,加上黄氏犁的深耕作用也是比较好,所以即便是有一些蝗虫的卵,也没有多少机会成灾,但是在河洛区域,却因为长期足够的人手进行照料田地,在今年秋天旱情影响之下,成堆成群的蝗虫爬出了地面,形成了铺天盖地的蝗灾。
蝗虫也是一种生物,所以遵循着生物的本能,吃。
正常来说,蝗虫会往东和往南飞,因为那边有更多的植被,也就代表着更多的食物。为什么不往北和往西?
因为蝗虫泛滥成灾的时候,大多数都是秋天,而西北方的秋天,很多地方都已经开始落叶了,再加上气候西北风往东南吹,自然顺着气流更省力,也有更多还未枯萎的植被。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因为长安三辅,还有河东北地在斐潜治理之下,欣欣向荣,而兖州豫州一带刚刚被斐潜摧残过一次,导致兖州和豫州临近河洛的一部分区域也出现了蝗虫……
河洛的蝗虫一合计,往东往南都是被吃没了的,那还不饿死?所以这些蝗虫自然就开始向河东和三辅蔓延。
蝗虫成灾,很多人并没有直接见过,所以或许没有很直接的观念。蝗灾之所以可怕,是因为在一平方米的范围内,蝗虫密度能达到数千只、上万只!
如此密集的蝗虫飞过去,遮天蔽日天昏地暗,顷刻间就会让庄稼尽毁、颗粒无收。一个普通规模的蝗群就拥有4000万只成员,而这些家伙可以每日飞行150公里,吃掉大概可以供应三万至四万人的口粮。
华夏自古以农耕为基础,自然就是蝗虫的绝美食堂。
更可怕的是,蝗灾往往意味着祸不单行。
在蝗灾之前一般都是旱灾,而蝗灾之后,还有**。因为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庄稼,顷刻间就食苗尽、田无遗穗、禾麦尽空,这一折腾下来,田地之中至少两年都别想有什么收成,于是许多靠天吃饭,没有任何储蓄的普通农夫立刻专职成为流民,背井离乡逃荒,甚至稍有鼓动,便是揭竿而起。
陈胜吴广起义、黄巢起义、李自成起义、白莲教起义等,背后都能看到蝗灾的影子。
所以蝗灾,或者说是各种自然灾害,对于顶层的统治者来说,都是一件非常头疼的事情。
注意,是顶层。
统治者之间也不全部利益都是共同的,顶层统治者和中层的统治者,利益趋向就不一样,比如说当下,刘协的愿望就是天下中兴,而大多是的地方士族就是不管怎么打,别来我这打……
只要顶层的统治者不是傻子,一般都会站在最基础的百姓一边,因为凡是祸祸老百姓的皇帝,一般也干不长久。因此皇权先天上是有倾向于民权的基础,而相权则是两面鸡贼,双双重得利。
当然,被相权忽悠瘸了的皇帝,也不在少数就是。
比如蝗虫是神,不能轻易杀害。
比如蝗灾乃天灾,便是皇帝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引来的上天的惩罚……
由此而论,关中河东遭遇到了蝗灾,那么自然就是那啥那什么了……
谣言顿时四起。
就像是蝗虫一样,开始将苗头指向了斐潜,而最先受到影响的,却并不是斐潜,而是蔡琰。
大汉骠骑将军府,议事厅之中。庞统和荀攸远远的避开了去,就连黄旭也略有些尴尬的站在了堂下,因为堂上跪着的,是蔡琰。
斐潜看着蔡琰,有些头疼。
蔡琰已经将头冠摘下,一头的青丝披散而下,跪拜在堂中。蔡琰是来向斐潜请罪的,请罪的原因是,她是女的。因为是女的,所以不可牝鸡司晨,而正是因为斐潜任用了蔡琰等人,所以才会出现现在的蝗灾……
还有王英的那一摊子的事情。
雌鸡化雄啊,天下动荡啊,总之不是什么好事情,看看,不是上天示警了么,蝗军,呃,蝗虫来了啊……
对于斐潜来说,这些谣言这他娘的真能扯,比倪哥还能瞎掰,但是对于没有经历过后世砖家叫兽一番熏陶和教导的汉代人来说,这些谣言则是相当有杀伤力的。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当年斐潜是被多少砖家叫兽一次又一次的欺骗,从报纸到电台,从新闻到广告,几乎所有都被轮了一边之后,才彻底对于所谓砖家叫兽失去了信心,而当下汉代,当一些人信誓旦旦的说出所谓事例来举证的时候,又有谁能立刻清醒的认知其中隐藏着的诡秘?
斐潜微微皱眉,说道:此事与你无关!
《春秋·桓公五年》,螽。《春秋·僖公十五年》,八月,螽。《春秋·文公三年》,雨螽于宋。《春秋·文公八年》,又闻螽……蔡琰坚持着,认为这只是斐潜在维护她而已,而她也不愿意斐潜为难,桓公行不端,僖公好征战,文公废嫡立,此皆人主有失,方有螽生也……将军当以大局为重,勿存私念也……
早在公元前707年,就有记载山东区域出现了蝗虫,算是最早记录下来的蝗灾。随后历朝历代,对于蝗灾也是十分的重视,将其列为三大灾害之中,但是一直到了明代徐光启农政全书当中才全面且系统的介绍了蝗虫的产生和发展,统计了蝗虫发生的年份月份等等,并且说明蝗虫只是吃庄稼的害虫,不是神,也不是所谓的天降预警……
所以当下的蔡琰有这样的认知,也就不奇怪了。
嗨……你先坐……斐潜摇了摇头,有时候蔡琰读书是个优势,但是死读书么也不行啊,恒公行不端?何为不端?合谋弑父?
蔡琰微微点了点头,春秋之中,隐公无祭,乃喻不臣也……
鲁隐公,鲁恒公的老子,死在了鲁恒公和羽父的手中。
《春秋》并没有记载鲁隐公是如何被安葬的。按照《春秋》的体例,国君被弑,而弑君的之人如果没有被讨伐,那么就不会记载葬礼,因为这是不臣的行为,君主有怨冤,所以不能安享祭祀和葬礼。
羽父起先是建议鲁隐公杀了公子允,也就是后来的鲁恒公的,结果鲁隐公没同意。羽父担心此事泄密后对自己不利,就污蔑鲁隐公欲对公子允不利,劝公子允杀鲁隐公,然后公子允同意了。
于是乎羽父派人杀死了鲁隐公,立公子允为君,是为鲁桓公。
结果鲁恒公也没讨到什么好下场,他娶了个老婆,结果是个德国骨科的……当发现头上一片大草原之后,鲁恒公自然不能忍,选择回家打老婆,然后就被德国骨科给搞死了……
这个例子甚至在唐朝的时候被拿来攻击李世民,因为李世民么,其实也是干了这种所谓不合礼法的事情,只不过李世民是个狠人,当着文武大臣的面生吞了蝗虫……
活的。
皇权争夺之中,人性就被放大了,一点恶能被扩大到了百倍千倍,亲情什么的也就自然靠边站。不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若是因为五百五千就出卖的,谁都看不起,喊打喊杀的,抓起来没商量,但是如果说卖了个五千万五个亿,那就是谁都羡慕了,甚至官方可能还会到现场维护秩序……
所以鲁恒公的事情能算是多大的事么?
李世民的行为又有什么问题?
关键依旧还是两个字,利益。
隐公、恒公之死,乃权落羽父,柄与奸妄也……斐潜沉声说道,奸妄之人,鼓唇弄舌,从中渔利,春秋如此,而后亦如是!隐公、恒公非害于弑,乃懦弱无能,使得公子翚之流,得意逞凶!如今谣言,亦是此类之人,混淆视听,居心叵测,另有图谋也!
搞出这个事情来的还能有什么人?
不就是被蔡琰等一群女子给比下去了,然后觉得心中很是不爽,借着机会叽叽歪歪的人么?
蔡琰有些愕然,显然她之前没有想这一些。
斐潜站起身说道:去叫上你手下的那些娘子军到将军府衙前汇合……
蔡琰有些呆萌的说道:啊?要做什么?
灭蝗!斐潜恶狠狠的咬着牙说道。
斐潜当然不想在人前表演一番什么叫做活吞蝗虫,嗯,死了的也不行,所以斐潜准备带上比蝗虫还要更凶悍的生物去灭蝗!
一个月能流血一周都不会死,依旧活蹦乱跳的生物,拥有一种天生下来就会七十二变,一念之间可以在萌萌哒和河东狮随意转变,也可以是连水瓶子都拧不开然后如同呼吸一样顺畅的变身成为扛着煤气罐上三五楼的大力士,讲感情的时候能说道理,说道理的时候能谈感情,说不过的时候还能上演全武行,一哭二闹三上吊,就问你个小蝗虫,怕还是不怕?!
嗯,以上虽然是玩笑。但是既然这些谣言指向了斐潜和蔡琰这里,就必须反击回去,而最为强硬的方式,莫过于直接带着这样一群娘子军来灭蝗!
当然不是让蔡琰等人亲自上去扑杀,只需要站在做个表率就可以了。
蔡琰有些疑虑,但是依旧按照斐潜的要求,前往了直尹监,开始召集其手下……
根据后世的统计,从公元前七百多年到民国时期的两千五六百年时间之中,一共发生了虫灾六百多次,指明了是蝗虫的有四百余,当然,因为古代对于蝗虫的称呼还有认知什么的不是很清楚,所以略有些误差也是在所难免,但是从这个数值上来看,其实在华夏古代,蝗虫的灾害是非常频繁的。
最早的蝗虫主要集中在山东半岛区域。春秋之前的几次大蝗灾都是从山东半岛出来,斐潜认为因为古代整个的气候相对来说比较温和潮湿,唯有山东那一片因为河流冲击和滩涂结构,导致遇到旱灾的时候水位下降,然后便出现了蝗灾的基础条件。
后来因为气候变化,小冰河时期一次又一次的来临,导致了原本是大泽湿地的区域逐渐干涸,所以在这个期间之中蝗虫发展的非常迅速,同时也蝗灾的发源地逐渐扩散到了南北各地,不再仅限于山东半岛。
斐潜站在将军府府衙之前,仰头望天,微微叹了一口。
这是蝗虫的问题,但是这也是土地的问题。
更直白一些,这是利益的问题。
后世有个调侃的话,叫做小时候,没钱吃泡面,长大了,还是没钱吃泡面。
月光族不仅仅是后世才有,而是从华夏一开始就有了。不管是在哪个朝代,底层民众都是处于月光或是年光的状态,辛辛苦苦一辈子下来,然后给家庭吃了喝了用了,倒头了什么都没有留下,嗯,或许也不全是什么都没有留,留下一屁股债的很多……
这种没有任何储蓄的月光阶层是非常危险的,没有任何抵御灾害的能力,一旦遇到天灾**,便是立刻分崩四裂,妻离子散。
就拿蝗灾来说,因为蝗灾,所以庄禾歉收,甚至颗粒无收,然后就导致整个原本勉强维持的链条崩断,欠的青苗钱、高利贷还不上,因此或是背井离乡成为流民,或是走投无路揭竿而起,又因为原本就没有吃的,然后不管是流浪还是战争,老弱都最先死亡,尸体一旦没有及时处理,又极容易引发瘟疫,再被带往其他的区域,最终席卷全国……
与一听到蝗灾旱灾水灾就紧张着急的皇帝不同,大地主阶级面对这些灾害的时候一般来说不怎么慌乱,只要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不至于激发全面的不可控的战争,这些大地主阶级甚至巴不得年年都是灾荒!
因为只有灾年,这些贱民才会出卖他们的土地!而大地主所积攒下来的每一份粮食,在灾年都可以卖出黄金价!
因此就有一个很奇怪的模式在华夏封建王朝之中产生了,一旦出现这样的灾害,立刻就有大臣开始抨击皇帝或是政敌,表示是对方的锅,然后接下来就是要皇帝出钱赈灾,免除地方赋税,而大地主阶级和地方官吏则是从中渔利,各个都吃得肚满肠肥。
斐潜有理由相信,造谣造势针对蔡琰等人只是第一步,旋即而来的便是受到灾害的这些士族子弟开始哭着闹着,携裹着灾民要斐潜出钱出人出粮食进行赈灾,然后他们可以拿着最大份的粮草,做出最稀薄的粥,一方面维护着这些灾民最低的生存线,不让他们大规模的饿死,或是聚集闹事就成;一方面则是借这个机会,将斐潜好不容易派发到了各个农户手中的田地,以各种方式捞到手里!
这些年来斐潜带着兵卒南征北战,有相当多的兵卒将自己手头上的功勋转换成为了家庭当中的田地,在北地,在关中都有很多的这样的民户,而这些军功转换的田地,依旧是可以买卖的,纵然买卖会使得其失去了军功田的优惠赋税,但是不会改变田地的使用价值……
但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就是,斐潜不能替这些兵户包办一切,也不能提供超出标准的庇护。
因为人性往往是懒惰且贪婪的。
熊孩子不仅仅只有富贵的家庭才会有。
当兵二代,兵三代出现的熊孩子的时候,斐潜对于兵户的庇护和帮助,则是会催化出怨恨和蠹虫来,就像是唐代的均田和明代的兵户。
唐代恢复了均田制,也是国家名义确定了不可买卖的田地,但是实际上很快就被腐蚀得千疮百孔,到了后期反倒成为了唐朝的弊病,有关系的有权势的有大把的方法可以获得土地,而普通百姓即便是想要买卖土地延续家庭生命,都是违法的,要被抓起来判刑劳役……
明代兵户,对外防御的时候十层气力只能发挥出三四分,成为了绿营之后倒是能用处十二层的力量来……
所以斐潜也不可能在封建王朝的年代,就搞什么全民或是集体所有制,根本不现实,因此也留下了现在即将面对的这样的一个问题。
当然,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土地流通也可以刺激经济的发展,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会打破小农经济,会激发更多的华夏人开始走向更广阔的的天空。
斐潜将胸腹之中的那股气缓缓的吐了出来,然后对着站在一旁的庞统低声说道:士元,有几件事去安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