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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月猴年     诡三国txt下载     诡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86章小习惯,老问题

    且不论韦诞年少慕艾,得了消息便硬邦邦先找甄宓报信的行为究竟怎样,但说发布出这样的一个消息的斐潜,如今坐于将军府府衙后院水榭之中,看着水池当中大小鱼儿游走竞食,似乎一副悠闲模样,但是实际上心中也是盘算了许多念头。

    长安原本格局宏大,几近于后世的大都会。长安本体就像是太阳,然后周边陵邑则是围绕太阳的行星卫星,这样的格局说实在的,即便是到了后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在生活物资方面,必然会形成巨大的需求缺口,而这样的缺口必然也会导致物价的波动,而波动上下所带来的利益差距,就像是深海当中滴落的血液一般,必然引来鲨鱼环绕。

    就像是后世也常常给京都特别补贴,导致京都财迷油盐各种肉菜常年绝对处于全国平均值一样,斐潜一直以来为了保持长安的稳定,增加长安的吸引力,也投入了不少,尤其是在米粮等等基本生活物资方面的平抑,但是这并不是一个良性的常态。

    长安从东汉定都雒阳之后,长安城就有些衰败了,即便是斐潜努力经营,毕竟时日还短,并不能追上当年西汉之时的鼎盛繁华,所以当下居住在长安之中的人,多数都是围绕着斐潜政体而活动的,至于普通的百姓群体还比较薄弱。

    薄弱的百姓数量,就不能支撑起足够的脱产公务人口,并且如果说聚集的脱产人口多了,反过来就会被粮食产量限制,若是某一天因为河东或是汉中川蜀转运的粮草出现什么问题,比如产地遇到了灾害,又或是路途当中碰到了什么损失,必然就会导致长安城中出现供给问题,先不说影响怎样,估计山东士族就能笑翻过去。

    所以,斐潜依旧是需要凝聚人口,一方面是士族子弟,一方面是普通百姓。

    眼下虽然斐潜获得了西京尚书台,但是并不代表者就可以和山东地区完全割裂,老死不相往来,而是依旧要不断的吸引山东人口移动到关中来,然而想要吸引这些人,就必须映照出一个安定祥和繁华鼎盛的光影,才可以让人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长安。

    简单来说,就是折腾,而且还要折腾出花来。

    封将大典是第一步。

    这些晋升起来的中高层官吏将校屁股挪到了一个更大的坑位,那么必然也空出不少原本的坑来,而这些坑自然也就是很多人眼中的香馍馍,怎么分配,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杀人不难,刀起刀落,白刀子进去之后,不管是红刀子还是绿刀子出来就基本算是完事了,但是想要建设,想要发展,却不是头脑简单,只懂得砍杀的家伙能玩得动的。

    曹操那么精明的矮矬子,都在人事任用上吃暗亏,前期防后期松,上一代辛辛苦苦垒砌的堤坝,全数在自家后人锄头之下崩溃,最终甜美果实被在树下仰着头张着嘴装痴呆的司马接了个正着。

    刘备也就是半路出家的二把刀,终及一生都没能够摆平元老派和本土派,只有东抹一下,西涂一下的憋屈,就连死的时候,都还要交代儿子的后事问题,说些什么若可若不可,操劳得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

    至于孙权,就更不像个样子了,都算是三代目了,依旧连本土世家都镇不住,抹不平,多数时候被江东士族世家架着走,虽然平常里面气焰嚣张,动不动就说要杀这个,要砍那个,实际上嘴上发狠完了,还要憋屈说自己是喝醉了讲酒话不当真,骂了陆逊一辈子老乌龟,最终还是要老乌龟出来帮自己,不过反正孙权以皮厚著称,所以或许也不当回事。

    因此,斐潜当下西京新成,就必须先将基石敲好,确定人事规范,甚至可以引之为定例,才有助于未来整体的政治建设和地域发展。

    回廊之中,微微有人影晃动,斐潜抬眼一看,便点了点头,招手示意。

    诸葛瑾拱了拱手回礼,然后从回廊之中进到了斐潜之前。

    城中议论如何?斐潜先接过了诸葛瑾递上来的条陈,略微看了一下,然后问道。投下去了鱼饵,总要看看那条鱼蹦起来,不是么?诸葛瑾作为相对来说中层人士,自然比庞统什么更容易接触到比较低一些的信息层面。

    诸葛瑾回禀道:启禀骠骑,虽有议,然无诽也……或因先前学宫大比,以试辨才,方显公正……

    斐潜笑了笑,示意诸葛瑾不需那么拘谨,让其归座。这也算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春秋秦汉,在人才方面,是供小于求的,因为出现了这样的短缺,所以基本上来说但凡是贤才,必然恭迎,所谓礼贤下士是也,但是随着人口的增长,尤其是知识的传播,虽然说世家士族一再控制,但是文化的扩散,就像是墨色晕染一般,是属于渗透性的,是无法完全控制的,因此慢慢的,拥有知识的人数在增加,就渐渐变成了供大于求。

    大汉十三州一部,再扣除那些虽然有职位,但很少人愿意去的地方,比如说交州幽州什么的,全天下的郡守县令才多少?

    萝卜坑有限啊。

    比如说京兆尹,也就是下辖奉明,霸陵,南陵,杜陵,蓝田,新丰,下邽,郑县,华阴,湖县十个萝卜坑而已,而且还要扣除一些重要的位置,比如蓝田接近武关,华阴近京辅等等,是不可能给一般的士族子弟的,那么这样一算,还能剩下多少?

    就算是将全天下都算进去,也不过是百数的郡守,千位的县令,而这么一点数量的官职,在面对越来越庞大的士族群体的时候,如何又够分?

    一个和尚喝到饱,两个和尚分水喝,三个和尚打起来,更何况这么多萝卜都光着腿等着温暖潮湿的坑,所以那些死命想要博取名声,求得一波三连的伎俩,在大汉中后期层出不穷,甚至绵延到了后面的封建王朝,比如什么涌泉跃鲤啊,卧冰求鲤啊等等,说真的,干什么非要跟鲤鱼过不去?鲢鱼不成么?鲫鱼也可以啊!这简直就是**裸的鱼类歧视!

    然后旁的世家子弟看了,顿时恍然大悟,还能这么搞?之前总觉得这种傻逼行为就算是做了,也未必有人信,结果现在真还有人做了!顿时一边相互挤眉弄眼的拍手称赞,一边琢磨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搞个更**的事情……

    名声人望是通过这样谁看了,谁听了,都觉得是傻逼才做的事情博取而来的,那么这样的人当上官吏了之后,会做实事么?所谓劣币驱逐良币,并非只有在金融领域才有,谁都不比谁傻,一个求鲤成功了,后面便有千千万万的求鱼者。

    都抄便道,插队上车习惯了,又有谁会乖乖排队?

    被插了前面,又被顶了后面的士族子弟会不会因此有怨言?

    肯定有,但是碍于士族子弟相互的默契和颜面,定多只能于人后暗中痛骂那些求鱼的傻逼,然后自己也脱离了队列,准备也找个鱼。

    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斐潜所推出的以试论才,才有了一定的民众基础,但也仅仅是一点而已,并非绝对,原因很简单,毕竟汉代整体识字率依旧很低,知识普及面也就那一点点,转来转去依旧大部分在士族子弟之中。

    不过,没关系,因为斐潜关注的重点,并非是试的结果,而是试的过程……

    子瑜且放出风去,就言此次加试,将侧重于用也……斐潜轻轻的扯下了一小块鱼饵,然后抛入了池塘之中,顿时引来不少鱼翻腾争抢。

    侧重于用?诸葛瑾微微一愣,旋即点头领命,然后又回禀了一些其他杂事,得到了回复之后便退下了。

    斐潜静静的将手边上的这一团鱼饵掰碎了,分次丢出,最后慢慢的拍了拍手,将手中残留的渣滓也拍落水中,然后看着翻滚争抢不休的大鱼和小鱼,微微的笑了笑,转身缓缓前行。

    去政事堂。斐潜背着手,淡淡的对亭榭之外的黄旭吩咐道。

    政事堂和将军府如今只是一墙之隔,经过回廊转过外院,便是政事堂的侧门。经过了与政事堂相连的中庭之时,看见许褚正立于院门之处,原本就是膀大腰圆之辈,如今再穿上护卫特制的一套全身盔甲,往院门中间一站,便是如同落下一道铁闸一般,遮挡得严严实实。

    见过主公。许褚往边上一让,露出一条路来。见斐潜走过,便带着人手跟在了黄旭之后,一同进了政事堂。

    一路上便是大小官吏忙不迭的行礼拜见,斐潜微微点头,直至堂内坐下。

    拜见主公。堂内今日主事荀攸上前见礼。

    不必拘礼……斐潜摆手说道,龙首原祭坛,进度几何?

    荀攸拱手说道:如今大体已经完工,仅剩扫尾之事,庞令君日夜驱赶,定可不误佳期。

    眼见着后天就是初五大授之期,各方面自然都紧张了起来,而作为监督建造祭坛的庞统,除了初一那一天参加了斐潜的宗礼之外,基本上都是日夜待在了工地上。

    各类金银五千锭,锦绢六千五百匹、布八千三百卷、旗、帗、帜,各五千,另有画盾二千五,具一千,光明铠五百,良驹三百……荀攸将这一次准备用来封赏的器物数量一一禀报,虽然说但看每一项都不算是很多,但是集中起来一看,就相当庞大了,令人咂舌。

    斐潜看了清单,心中难免觉得有些肉痛,可是依旧要装出一副慷慨的样子来,点头认可,表示这些都是小意思,开胃菜,将来还有更大的更多的云云。

    一边聊着,一边查看,等翻到了斐潜特别想要看到的马政司账目之时,斐潜心中一喜,面色上却是皱起了眉头。

    任何封建朝代,都有中饱私囊的蠹虫,就算是没有直接进行贪腐,各个官府衙门之内或多或少都会建一个小金库,一般作为官员们的福利如寒炭、暑冰等钱进行发放。

    这种小金库往往最后都成为了各司长官,假公济私用来施恩拉拢下属官吏的道具,一方面用的又是朝堂的钱,另外一方面还能得到下面官吏的感谢,然后做出内帐外帐来,用于对应上头核查。

    然后渐渐的就成为了惯例,谁都知道有这个事情,但是谁都不说。毕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当额外的享受好处,已经成为一种习惯,而且利益关乎整个官僚体系上下的时候,想要直接废除掉,谈何容易。

    斐潜初平长安的时候,很多地方没办法渗透到位,自然也没有办法管理到那么细致,虽然有些新的政令推行,但是很多地方依旧是按照旧有的习惯条例在运作,而现在基本上战局稳定,又要进行一次大规模的奖赏,眼见着要花出去滔天的小钱钱,自然琢磨着要不要找几个肥虫来杀一波,捞些油水回来。

    斐潜将视线关注在马政司,也并非一时兴起,而是从较早的时候就开始注意了,一个这个是属于斐潜的根本,毕竟雍并战马雄于天下,若是马政出了问题,必然就会动摇根本,另外一个方面马政这个事情,虽然说表面上只有战马一事,但是实际上牵扯到的财货人事很多,有非常多的猫腻,其中自然滋生出不少捞取油水的余地。

    汉代的马政,渊源已久,毕竟从汉武大帝的那个时候就已经是全国上下都养马,只不过也正是马政当中弊病不少,所以到了汉武后期也就渐渐缩减,形成几个大的养马之地,其余地方就渐渐不养马了。

    后来光武定都雒阳,在西凉问题上摇摆不定,导致整个大西北的养马地基本废弃,仅剩下冀州幽州还有些马场,战马养殖数量进一步萎缩。

    而现在斐潜靖平三辅,所以重新恢复关中陇右养马,也是自然而然。

    看着马政司上报上来的数目,斐潜敲了敲桌案,此表,公达可曾阅之?

    荀攸一愣,上前一看,连忙说道:此表新进,尚未细查……

    斐潜重重将表章扔在了桌案之上,咵啦一声,甚至差一点将一旁的笔砚打翻,引来堂下两侧厢房回廊之内不少正在来回奔走办事的官吏侧目,连带着动作声音都小了好几号,一时间蹑手蹑脚鸦雀无声。

    传斐和斐子成来!斐潜似乎隐忍着愤怒,沉声吩咐,旋即便有护卫大声应答,铿锵铠甲之声当中急奔而出。

    荀攸拜于堂中,一动不动。

    斐潜声音郎朗,于堂中滚滚而出,京兆上下,百司千僚,职务之余多有惠利。虽有年计勾查,然库残廪留之物,常有不知所踪者!地方刑问账物,亦有所谓风雨之损!为求惠利,甚有枉顾情理之辈,以阿堵为判!某非不知,乃知百官辛苦也,体谅为上,如今却有蠹吏,枉顾人伦,违背礼法,动摇根本,为求私欲,蚕食鲸吞,视某善意如粪土,欺瞒上司,勾连谋私!其罪当诛!

    堂下不少官吏顿时汗如雨下,战战兢兢。

    贪腐之事,只要是有没有监管到位的公权力,又有充足的油水,不用说,肯定就会像是霉菌一般,今日看起来似乎只有一点,明日就是滋养出一片来。

    斐潜所言,其实不仅仅是大汉当下官场的弊病。古人向来就不傻,千百年来官场上该有的一些技巧什么的,其实大汉早就有了,后世其余封建王朝,只不过在此基础上发扬光大而已,比如说像是什么年终审计之前,便突击开销清库存什么的,都是基本操作。

    再比如各地刑问之事,主要衡量标准就是两条,一则是发生数量,二则是结案比率。发生数量过少,是好事,但也不是好事,毕竟少了就近乎等同于无事可做,没有所谓匪患,那有什么下拨钱款?多了同样也不行,多了就等同于治理不力,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有一个相对比较平稳的标准,然后若是今年不巧发生的多了,好一点的官吏就会先搁置,然后将其挪到明年去,差一些的官吏甚至直接拒收,推脱,踢皮球,让苦主跑断腿。结案比率更是如此,为了提升结案比率,大搞什么突击抓捕,刑讯逼供导致错案的,更是寻常。

    这些都是问题,而且还是顽疾。

    要治理这个顽疾,自然需要对症下药。

    斐和是斐潜的叔父斐敏之子,出任马政司从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而这一份的表章,也是作为马政司的主管,斐和签名并上报而来的。

    斐潜相信这表章之中的数字,斐和并没有仔细看,或者说认为可以不用看……

    公达暂且退下,待事后再行分说……斐潜看着荀攸,不冷不热的说道。荀攸这个人在民生政务,谋略计策,等等方面都不错,就是喜欢和稀泥这一条性格不好。斐和到任也有一段时间了,像这样的问题,作为主管长安经济商贸的荀攸必然多少有些听闻,但是荀攸并没有任何的表示,也没有主动提及。

    虽然斐潜之前隐忍不发,到了现在才来发作,说起来多少有些坑了斐和,但是当下斐潜自己这一片的地盘,是从血和火当中搏杀出来,是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有当下局面,作为斐氏之人,若是不能为整体大局添砖加瓦,就安守本分,也少不了一份天年供养。然而或许是本性使然,或许是受人蒙蔽,虽然掌握权柄,但是处理事务显得无才无能,如此这般,也怨不得沦落成为刀俎之上的那只鸡!

第1887章老问题,新举措

    长安大汉骠骑将军府衙政事堂外廊,不少小吏闻骠骑震怒,皆不敢近,畏畏缩缩在回廊之处,或是装作忘了什么东西没带,掉头回去,准备避过风头再来。

    政事大堂之外便是两院,东院基本上是围绕着将军府的职能,包括长史、掾属、令史、御属等等职务,分别管理兵,器,粮,马等事项,以及还有关于斐潜个人领地的民生政务,内府护卫等等。

    西院,大体上来说就是对外的,各地民政,刑问,教育,生产,商贸,官员考核,风闻奏事等等,也就是除了直接涉及军事,以及骠骑斐潜的相关事情,都是西院的统辖范围。

    因此,政务整体流程大概是东西两院先行处理过后,各以章表递送到政事大堂,由主政官审核批复,再提交骠骑斐潜阅览,颁布下发。政事堂主管为东西两院主事,而原本东院主事庞统跑去督建拜将祭坛了,自然只剩下了西院主事荀攸。

    荀攸被裴潜驱出,默默回到了西院之中。

    刚回到西院不久的诸葛瑾见到荀攸黯然回院中,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诧异,毕竟方才见到斐潜的时候,似乎骠骑心情还不错,怎么忽然之间就如此雷霆?

    不知主公所怒何事?可是牵扯西院?诸葛瑾上前低声说道。

    一些西院掾属官吏也有些紧张的看着荀攸。

    荀攸摆了摆手,且自散去,无须纷扰,各尽本职,方是正理。

    诸葛瑾原本还待再问两句,却见到荀攸没有谈话的心思,也无奈的转身回来,略微招呼一下其余掾属官吏,退下不提。

    东院之中。

    斐和虽然身为万年令,但是又有马政司之职,加上万年县又临近长安,所以基本上来说大多数时间都在长安办公,一月当中只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才在万年县内。

    斐和也并非完全是一个蠢人,虽然说马政司是兼任,而万年县才是正职,但是一个县令重要,还是一个贴近骠骑的职位重要,确实也不用多说,再加上又是斐潜之下,可以说是斐氏家族之中为数不多担任要职之人,更是矜持自傲,略有得意。

    斐和此时正盘坐于马政司内房喝茶,忽然之间有司内小吏几乎连滚带爬的撞了进来,顿时引起斐和强烈不满:政事堂出入,皆为国之重要,岂可失礼豕奔如市井琐细乎!

    小吏吞下口涎,急急说道:不好了!骠骑,骠骑震怒!欲,欲拿令君!

    斐和一个哆嗦,端着的茶杯顿时打翻,正要问个究竟,却听到门外已然铿锵,万年、马政主官,斐和斐子成何在?!

    斐和顿时心慌起来,有心想要逃,却又不敢,而且自知逃也无用,只能是战战兢兢走出了房门,正待拱手说些什么,却见许褚一摆手,便二话不说转头先行,旋即另有二名骠骑护卫上前夹持两侧,瞠目于身,斐和顿时额角冒汗,咳嗽两声,方稳了稳心神,举步向前。

    许褚领着斐和到了政事堂院门之前,复矗立于院门之处,然后微微向斐和拱手,蹦出两字稍驻,也不多言,直令人通禀骠骑,说斐和已至。

    斐和几次欲言又止,原本想着要询问一下许褚,毕竟许褚于政事堂之外,多少也是距离近了些,有没有听到什么具体细节什么的,可是见许褚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踌躇之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迟疑之下,便听得堂下护卫断喝,骠骑传进万年令、马政司从曹!

    斐和额头之上,豆大的汗珠奔腾而下,不由得举起袖子擦了擦,然后又整了整衣冠,方忐忑跟着护卫进了政事堂院中,绕过回廊,抬眼见到堂中斐潜不怒而威,顿时小肚子有些发软,噗嗤一声跪倒在地,臣……臣拜见主公……

    斐潜看了看斐和,子成位任万年、马政,可觉有何异常?

    斐和哆嗦一下,吞了口唾沫,臣,臣未觉异……异常……

    万年今秋可获赋税几何?斐潜轻轻哼了一声,旋即问道,算、口多少?更为几人?灾免若干?可有户、平?

    这个……斐和急切的想要回想起自己曾经见过的数字,豆大的汗珠又是滚滚而落,滴落在地板之上,但是斐和原本觉得只要主薄统计完毕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时候翻看一下数据不就得了么,所以也根本没有用心去记忆,当下一时间被斐潜追问起来,吃吃半响也说不出一二来,最终憋出来一句,臣愚钝,数目……这个繁多,一时不清……主公欲问此事,不若唤主簿前来……

    呵呵……斐潜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指了指一旁的坐席,子成且就坐……

    斐和见斐潜态度似乎和缓下来,偷偷喘了一口气,连忙谢过,偷偷擦了擦汗,正坐一旁。

    万年县中,可有逸闻?斐潜说道,子成不妨叙说一二……万年县,乃西汉高帝十年,葬太上皇于栎阳北原,号万年陵,后因分置县郭以为奉陵邑,方设治所。

    说到了闲事,斐和倒是抖擞起精神来,很是详细的讲述了他这一段时间在万年左近开展的关于诗词酒会,文学经论等等,毕竟主持民间教化,也是县令的一部分工作,所以斐和说这些的时候还颇有得意,甚至还吟唱出用来讴歌骠骑将军斐潜的诗词:骠骑定疆兮,恩泽三辅,勤政求贤兮,胸纳天下,庇佑苍生兮……

    好了,好了……斐潜哭笑不得,这么说来,马政司内,子成也是主行教化,任人为用了?

    是,是,主公所言甚是……斐和还不是很清楚事态的严重性,还以为这样就已经过关了,便笑着说道,正所谓知人善任也。亦如子产之从政也,择能而使之,冯简子能断大事,子大叔美秀而文,公孙挥能知四国之为,便有诸事,子产乃问四国之为于子羽,且使多为辞令。又以冯简子使断之,成授子大叔对宾客,是故鲜有败事也,此乃礼通上下,各取其职……

    斐潜点了点头,微微笑道:然子产亦言,夫小人之性,衅于勇,啬于祸,以足其性而求名焉者……子成以为然否?

    啊?斐和愕然,旋知不妙,顿时心脏通通跳将起来,脸色败坏。

    万年事务如此,便怪不得马政荒废……斐潜脸上依旧带着笑,只不过声音渐渐冰冷,诸厩税草,年季更换,新草复至,旧料何去?病死战马,皮筋存库,肉贾于市,既无数值,亦缺账目!某兵出豫州,转战折损不过千余,翻返三辅,伤废战马竟倍之!莫道诸厩之中,凶险更胜沙场!

    如今斐潜之下,战马数目年年繁殖增加,其中牧草豆料等等,虽然单一而论,价值并没有多高,奈何数目庞大,而且每到了季节更替的时候,尤其是新牧草存入之时,各处马厩多多少少都会存有一些旧的牧草和豆料,而这个时候却只有新入库多少牧草和豆料的账目,旧有的那些便是腐坏废弃四字便被全数勾销。

    还有战损病残之马。按照条例,战马是有确切账目的,生则好说,死了也要以马皮用来勾销,在这样的条例账目之下,这些人亦有对策,马皮马筋等入库,马肉马骨等等往往就被拿去售卖,所得之财根本就不入账。

    如果仅仅是这样,斐潜也不至于多动怒,因为水至清则无鱼,千百年来封建王朝之中,但凡是公权力行政机构,必然有些猫腻污垢私藏手段,吃喝拿用,都属寻常。可是这一次或许是觉得斐潜当下关注封将,亦或是贪念蒙蔽,竟然虚报战损数目,勾销鲸吞!

    虚报数目,可能并非唯独此时,应该之前就有,一来数目较小,二来斐和也是尸位素餐,所以之前并没有发觉,亦或是收受好处,上下沉溺,然后这些蠹虫胆子就越来越大,不约而同借着此次骠骑出征之事,借此机会多多少少的捞一笔,结果数目加到一起,自然就差额甚多。

    账目会计,春秋战国之时,往往以纯文字叙述而为记,所用眉目也不是很清晰,从秦代开始,就已经初步有些规模了。

    秦代以二柱为主,也就是出、入两个方面,但是因为当时所规定的各项收入及费用支出一般来说是比较固定单一,所以如同流水账一般的记账方式,也大体上是勉强够用。

    到了汉代,不仅是简单登记了出入数目,还需要登记来源和去处,除此之外还加上了库存,基本上形成了三柱记账,入、出、余,基本上来说,可以反映出每一项的来龙去脉,比起春秋先秦来说自然好很多。

    但是这种方式,依旧有很大的问题。

    斐潜之前就颁布四柱记账的方式,并下发让各地学习改用,但是一来四柱记账,等于是要将先前旧账一一盘算,然后补记补全,耗时繁琐不说,而且还会暴露出很多问题来,所以各地之中并未完全立刻改用,依旧还是很多地方继续沿用三柱记账。

    所谓四柱是指旧管、新收、开除、见在四个部分,也就是在出、入、余之外,还加上一个结,简单来说,就是三柱记账,多数只反映当年情况,而加入结余账目,也就是旧管账之后,年份和年份之间才不是割裂的,形成了上下联系。

    就像是之前新田政推动,也受到了旧有制度的阻力一样,四柱记账法显然会伤到很多人的利益。并北之地是斐潜一手打造起来的还好说,像是三辅汉中川蜀之地,沿用旧例日久,加上算数又不同于经学,并非会读两个字就能知晓其中奥妙的,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表面上说是要改要改,实际动作根本就不做,一问起来就搬出大量的旧账本诉苦,然后主事官员又有很多就像是斐和一样,根本不通数算,一番看这些账目就像是天书一般,根本不知道如何入手,也自然就一天拖一天,一月拖一月下来……

    斐潜将桌案之上的马政司表章扔到了斐和面前,某且问汝,署名之前,可有勾检核查?可有明察数目?!

    表章纷乱,字字墨色宛如血染。

    斐和吓得浑身发抖,几次要拿起表章,都掉落下来,最后干脆放弃,以头扣地,臣有罪,有罪……

    汝亦知有罪?斐氏所以兴盛,制衡山东,便是仰仗兵马强盛!某以马政任于汝,无异于将斐氏一族身家性命交付汝手!汝竟然如此懈怠,可有颜面自称斐氏?可有面目告慰汝父?!斐潜拂袖,停了片刻,又追问道,汝实言以告,可有私收钱财,收受贿赂?

    罪臣,罪臣……斐和连连叩首,绝无……呃,也就收了些把玩小物,绝无收纳钱财!

    斐潜看着,半响不语,最终漠声道:且免冠,自去家中待罪。

    斐和颤颤巍巍,自行卸下了头冠,然后披头散发,宛如行尸一般,落魄踉跄而出。

    官场之中,迎来送往,一些人情世故,古往今来难以避免,若是仅仅收了些文人印章,把玩器件,斐和也就是侧重于渎职之罪,相反,如果说斐和不仅是知道了其中的问题,还参与其中并且收受贿赂,以谋私囊,那么就不仅仅是渎职一罪了……

    政事大堂之中,虽说庄严肃穆,富丽堂皇,红黑色的屏风以金银勾勒为饰,朱红色的圆柱直达房梁,似乎一切都在光明之中,但是实际上在视线所及之外,依旧隐藏黑暗。

    一直以来,斐潜都知道其实治下多少有些这样或是那样的问题,而且这种问题不是说在朝堂之上发布一个政令,然后底下就能立刻立竿见影消除隐患的,需要知道华夏自古以来就有一个专有名词,叫做三令五申!

    就算是到了后世那种全民上网,信息传播极快的年代,依旧还有许多小吏,吃拿卡要,恶行恶态,仗着些许权柄疯狂敛财,更何况是在封建王朝,大汉当下?

    斐和被免冠逐出,自然引来众人侧目,还未等回过神来,又闻政事堂当中骠骑再次吩咐:请徐太史令前来!

    徐岳所在监测天文之所,在长安之北,骊山之中,偏离长安五六十里,传令兵前去然后再等徐岳赶来,已经是天色渐晚,临近黄昏。

    历朝历代之中,专研天文学的人,大多数都比较清贫,一则是天文之学浩瀚广博,真钻进去了也就多少看不上凡尘俗世,二来真正研究起来,这些数据需要天天观测,定时定点,日复一日的单调重复,如果不是有大毅力,也难以完成这样的工作。而既然有大毅力,生活上面的衣食诱惑,声色犬马也就自然不太能影响到其本人了。

    徐岳如是,跟着徐岳的阚泽也是如此。

    自从接任了修订历法的事项一来,徐岳和阚泽带着一群专注于此的人员,,每日观察天象,每夜记载星辰,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然后和旧有的历法进行核对计算,推演其中因为天体运动产生出来的偏差积累,再进行切分时辰,核销误差,所有的工作都是枯燥繁琐,自然怎么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喝喝小酒,纵情声色的时间。

    如果说官员清寒,怕是这些负责观测天文的官吏,最为清苦困顿,最没有什么油水可以捞取。

    所以这一次,斐潜准备拿出来用的,便是徐岳,以及阚泽等等一系列专注于天文和算术的人员。

    骠骑之意是……徐岳是个老实人,反应略有些迟缓,见到了斐潜之后,听了斐潜的所谓审计之策后,依旧有些懵圈,没能立刻反应过来,甚至还不能领悟到若是真的推行审计,将意味着什么。

    烦劳师兄抽调精算明数之人,今秋先于三辅勾检各郡各县账目,核查出入存余,明悉仓廪,并授四柱账法,待到明年,便分四组,奔赴并北,陇右,汉中、川蜀核算!斐潜不得不再详细说明了一遍。

    审计署下乡,就问怕不怕,慌不慌?因为这些审计人员都是从太史令台之下抽调出来,和其他郡县都没有什么直接上下属的联系,所以自然也就比较少有掣肘。当然,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么些人分散四方之后,多多少少可能因为这个或是那个的原因,被腐化拖下水,也是难免。

    不过,斐潜现在手头上不是还有那一帮子隐在乡野的墨家之人么?

    明面上审计署核查地方,暗中有墨家人观察情况,两条线同时上报,相互对应,如果这样还能出问题,那也没关系,反正三五年之后再来一次,审核通算,若是翻出旧账不符,顺藤摸瓜就是。

    斐潜考虑的是防腐,而徐岳却皱眉说道:历法涉数庞大,事项极多,原本人手就有不足,若是如此一来,再抽他用,怕是……

    无妨,无妨……斐潜笑着说道,待封将大典之后,便开新试,另设明算科,凡可用者,皆充于师兄之下,如何?

    徐岳这才点头。

    斐潜哈哈笑笑,然后吩咐廊下侍从,干脆将晚脯送到堂内,一面和徐岳聊些历法进展,一边叙说些闲杂之事……

    虽说才半日功夫,但是斐潜当面叱责斐和,并且斐和免冠待罪家中的消息,就像是生了翅膀一样转眼之间飞到了长安城邑各处,顿时引起许多人的关注,尤其是一些人听闻后续的徐岳之事,便是恍然大悟,趁着夜色尚未降临,城防还未关闭,便急急奔往书坊之中,将什么例如《周髀算经》、《九章算术》等等书籍一扫而空……

第1888章爵位初探,登坛拜授

    反腐这个问题,产生出来并非一日之寒,想要解决也不是一日之功,就像是牛皮癣一样,又或是如同小强一般,杀了一波,依旧还有一波,看见一个的时候,往往底下已经是一窝。

    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而现在,斐潜只是刚刚开了一个头。

    拿出大棒子来,自然也要掏出胡萝卜。

    紧赶慢赶,在龙首原的拜将坛总算是建好了,可以如期举行仪式。

    功勋爵位么,有谁不喜欢?

    华夏从秦朝的时候,开始了走向中央集权,大一统的趋势,但是实际上,即便是以秦始皇那种无上的权威再加上磅礴的军势,依旧无法完全推翻春秋战国所存留下来的诸侯分权制度,即便是到了汉代,各地郡守在权柄方面上,依旧是宛如诸侯,中央政权的管控体系非常的粗放和滞后。

    不过汉代有一点还算是不错的是,即便是当下朝堂所能控制的区域极度萎缩,各地郡县官吏即便是世袭,也在表面上遵从了汉代选官的制度,也就是由上一任长官或其群属推举出下一任长官,或是搞一个什么乡老推选等等,然后再向朝廷报备——虽然所谓报备就是搞个祭坛,焚烧表章了事,至于天子能不能从上天那边获取信息,就不管了。反正不是说为天子么,若是老天都准备不告诉你,还能怪谁?

    即便是如此,从这个角度来说,在汉代,世袭的只有爵位,并无世袭的郡县实权。

    虽然很多时候只是名义上是如此,但是也算是一种进步了。

    至于像是唐朝的所谓羁縻州,从某个意义上来说,是一种倒退,毕竟允许偏远地区的少数民族自治,这是在交通时效等等等问题之下,采取临时性的举措,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其长官也如果任其由部族头人世袭,完全放任,那么和割裂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唐代之后,到了后来宋朝,明朝,形成了土司制度,使得从汉代就被纳入了华夏疆土的许多偏远地区,逐渐的走向了分裂割据转移,说起来当然也是武则天这个老娘们干的好事,内斗内行,对外么,只好一再妥协了事,后世的慈禧也是如此。

    土司制度,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似乎是获取了短暂的和平,但从长远来看,实际上对于华夏统一,还有持续的领土扩张都形成了巨大的阻力。

    斐潜认为,像华夏这样地形复杂,南北遥远,地域广阔的情况下,只有大一统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否则很容易形成分裂,进而一发不可收拾,再也无力向外扩张。所以斐潜现在做的很多事情就是如此,越是偏远,越是需要将华夏文化渗透进去,推行教化,然后三代之后,自然就基本上归附了。

    而要对各地郡县,以及偏远地区形成震慑力量,强大的中央军事实力,不可或缺。

    要保持军队当中的荣耀体系,那么就要给军队将领,特别是其中优秀的统帅,授予可以世袭,但是代代递减的爵位实地作为奖励。相对应的,可以给文官系列的授予实地的管理权,但是不能给于其世袭的继承权。

    简单来说,就是一条,非军功不封侯。

    毕竟皇帝要给自己儿女分封王爷公主,是避免不了的,但是可以给待遇,不能给荣耀,也不能给实权。也就是说,有实土的管理权还可以世袭的,只有军功的爵位,并且代代递减,这样才基本上可以说不会出现沙场卖命搏杀九死一生,竟然还不如在皇帝面前谄媚获得的好处大,导致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后者,以至于国家的尚武精神越来越差,越来越少。

    如此,在高等爵位上,就形成了同姓王和异姓侯两条线,王是王,侯是侯。虽然两条线都可以获取封地,但是王为虚封,就是多领一份钱粮俸禄,而侯为实封,并且尽可能都册封在新开拓的疆土之上。

    所谓王爵,只有一个等级,就是以某某为称号的王爷,或者公主,或封郡,或封县,封地大小也就代表着王的大小,按照汉代惯例,王是不掌握实权的,实际地方政务由其国相掌握,有开庙祭祀的权柄,然无实际的军政权力。若是异域外邦的王族,投降之后,也并入这个体系当中。如匈奴、乌桓、鲜卑乃至羌、氐各部酋长等等,或者直接用汉家的王称号,或者依旧用其旧有称号,比如单于等,身份与同姓王基本相同。国相由中央朝堂指派人员担任,有任期,有考核。

    侯爵体系,则是采用春秋战国时期的公、侯、伯、子、男,再加上列侯和关内侯,一共为七个等级,当然,根据封地的大小,即便是同等级的侯爵,也分高下。侯为名爵重器,例有军功才得封赏,封地由侯爵自行掌控管理。就理论上而言,哪怕贵为宰相,若无军功,也是无可生而封侯的——死后追封倒有一定可能性,而这种追封,就是个名头而已,并不能像是军功侯爵一样获得实际的封地。

    因此整体而言,不管是从实际利益,还是个人荣耀,自然是侯爵最高,如此一来,一方面军功以新开拓出来的实地分封,有助于借武将名望,对于新拓之地进行持续的镇压和稳定,另外一方面在推恩之下的递减作用,也使得这些土地可以渐渐的并入汉家领土之中,属于一举数得的事情。

    这样或许才能大体上平衡文武之间的关系,因为文武分出来的道路方向不一样,文官不用打生打死,就可以得到地方管理的实权,但是文官可能三年一任,或是干不好直接就被调走或是贬官了。

    武将必须沙场搏杀,方可以享受荣耀,并且这样的权限,一般来说是跟随终身的,而且是打下哪里,或是平叛了哪里,才封在哪里,只要不犯错,还可以传承,只不过推恩之下,几代之后消亡了也是正常。

    当然,斐潜现在的这般设想,或许也有些理想化,但是这个多少是一个方向,至少比那种武将在边疆打生打死,然后只能得封一个小关内侯,然后跟在皇帝身边干尽坏事的谄媚文吏竟然可以封列侯的情况要好得多。

    那么不是武将,一般的文官或是普通人,在日常生活当中,是不是就没有获取爵位的可能,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呢?

    并不是。

    下一步,斐潜还想继续拆分先秦的二十等勋爵体系,而且是很简单的拆分,就是拿出汉代两千石的等级来,直接套用。

    汉代两千石,有四个档次,中、真、元、比。元两千石就是原来的两千石,其上有中两千和真两千,然后在两千石之下,有比两千。所以说如果将这一套标准直接用在了军功二十等爵位上,就立刻扩展出八十级的体系出来,基本上来说就差不多够用了。

    人,最怕没有目标。

    勋爵体系就是面向全大汉,所有人都可以去争取,嗯,当然也是名义上的都可以。实际上出身的高低,也决定了勋爵的起始位置。

    像后世游戏当中那些虚假的,丝毫不能给现实生活任何裨益的角色等级,还不是有大把大把的人会没日没夜的死命又氪又肝,氪了再肝,肝了再氪等等,若是现实当中直接有等级挂靠,然后纵然是下调了对应的待遇标准,但是实打实的生活标准可以改变提升,会不会掀起如同前秦一般,疯狂去肝的热潮来?

    而要做到全民热肝,就必须要有一个强大的数据统计系统,然后每年或是每隔三年,搞一次考核,实行末位淘汰制度进行升降等等的操作,使得勋爵上下流动起来,还怕全民不肝到死?

    所以,大力的推广数学,还是很重要并且也是很紧迫的任务啊……

    以上三大爵位体系,可以说就基本上覆盖了王朝的大部分方面需求,然后不管是王爵、侯爵、亦或是勋爵,都代表了拥有一定的超制权限,什么见官不拜都是基本了,还会涉及到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前秦的爵位就规定了吃饭几个碗几道菜等等。若是加以细分,对于身处不同等级,相对应的门户建筑、车马服装,乃至祭祀规格、日常用度,都有着不同的规定,若敢超越本身所处的等级,便称逾制,属于犯法行为。爵位另外一个特别的好处,就是可以抵罪,除非是大不赦之罪,都可以依照律法进行抵消。

    同时,勋爵体系又可以反过来制约王爵和侯爵体系,毕竟勋爵体系的之中的人,才是最多的,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勋爵群体都是以国家名义进行发放,所以只有这个国家在,勋爵体系才能存在,就像是后世最不希望服务器关停倒闭的,自然就是又肝又氪的普通用户……

    王爵就不说了,没有实权的王爵基本上来说也就断绝了造反叛变的可能性。

    侯爵之中能造反叛变的,多数都是在军中形成的上下级别稳固的纽带关系,而之所以能形成这样的派别关系,多半是因为封建王朝当中将军多半对下属有极大的奖惩权限所导致的。而如果说登记核查,制定下发奖励的并不是统帅军队的将军本人,那么统帅将军还能有条件造反么?

    就像是当下骠骑军中,但凡是兵卒都知道,脖子间悬挂的铭牌用来记功,功勋满了什么标准去找军功官登记,换取田亩或是钱财,都不必通过统帅批复就可以获取。统帅的将军更像是服务器当中的gm,虽然掌控军中军法,雷霆万钧,也可以刷怪刷装备什么的给玩家一定好处,但是要是被审查出来追踪到了数据,甚至是说要鼓动一帮玩家跳槽换服务器……

    那就呵呵了。

    当然,这个爵位体系的工程量,也不比反腐工程小多少,只不过有这样一个方向,总比什么方向都没有乱走一起要好得多。

    而这些爵位的礼制标准,日常生活待遇,乃至于抵罪等等细则,就是斐潜下一步可以交待给儒生去完善的事情了。

    儒家不是最擅长礼么,那么制定以及教化这些礼,就是儒家当仁不让的主要职责了,还用得着担心儒家子弟闲着没事干乱琢磨什么谶纬之言?这么庞大的摊子要细化稳固下来,并且不断补充修缮并且宣扬教化,就足够儒家忙活的了。

    然后从原本士族子弟当中,儒家体系之内,再剔除出来一部分人,类同于徐岳那样的,专门负责审计核计,在民则是审核民生,在军则是审核军功,实际上就基本等同于担任了监督检察的职责。

    最后再加上军中退伍下来的人员担任地方武警,按照制定出来的礼,根据审核出来的问题,行使抓捕刑罚等等权限,将地方士族宗族的执法权剥离开来,那么也就基本上搭建起在封建王朝之下的三权分立体系了。

    虽然有些理想化,但是这也是斐潜所能想到的最为适合华夏封建王朝的分权制度了,而且这一套的制度如果真的建立起来,斐潜觉得,远远比杀男人捅女人,或者反过来,多少是高大上一些。

    对于整个社会来说,其实有一定的规则,从某个角度来看,反倒是公平的。

    最怕就是明明有规则,但是有人破坏了之后并没有得到惩罚,这才是祸乱的根本。就像是排队等公交,如果是有人可以随意插队不受惩罚,那么之后还有人排队么?当行善的成本远远高于行恶的成本的时候,整个社会还会向善么?

    华夏封建王朝历来最大的问题就是搞什么法不责众,众人犯法就不叫犯法了?假借众人之名,行个人私欲的,历朝历代还少么?为什么会有这个法不责众呢?还不是因为屁股坐在士族世家的基础上,这些把持地方,聚集人口的士族大姓,自然时时刻刻都是代表着众人,法又如何能责到这些人头上?

    儒家之所以越往后越发的表现混蛋,就是一方面制定各种礼法,然后一方面又想要将自己从这个礼法当中摘出去,免除各种惩罚,于是乎就整天捉摸着设些后门,钻些空子什么的,再将孔子等所谓圣人招牌挂在那些被这些人钻营出来的窟窿外遮羞,最终便是国家大坝轰然垮塌,这些家伙又树倒猢狲散的去找下一家。

    规矩,和遵守规矩,同样重要。

    太兴三年,七月初五,诸事皆宜,百无禁忌。斐潜带着大臣们登上了龙首原拜将坛,开始正式授拜分封诸位将领,也代表着斐潜推动爵位改革的第一步,在一干众人的兴奋之中,悄然前行。

    先举行的自然是对于天地的祭拜,对于天子的致敬。皇权么,还是有必要维护的,至少在面子上,这不光是针对于天子刘协,而是关系到对于整个国家的认可度。至少在现在,维护大汉的形象,远远比诋毁大汉要更容易让一般的百姓接受。

    献祭天地天子的仪式之后,战鼓隆隆而起,军中号角手站在拜将坛之下,在鼓声当中举起号角,一同长鸣。

    六十四名由长安士族世家良家子,以及守山学宫学子共同组成的队列,在祭坛之下广场中迎风而立,高声吟诵: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

    台下正在队列当中张辽闻声不由得浑身一抖,忍不住也仰头用着略显得有些嘶哑的声音和唱道:为我谓乌,且为客豪!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

    赵云看了看张辽,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微微垂目,神色也是略有变化,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

    汉乐府战城南是绝大部分士族子弟都学过的,甚至军中兵卒多少也有学过,此时此刻也都纷纷应和起来,水声激激,蒲苇冥冥。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

    一时间声震四野,其声悲切壮烈,滚滚如同雷霆。

    早一些的时候斐潜用的是先秦的那个同衣同袍作为祭奠阵亡将士的曲目,但是后来有人谏言不妥,最终便换成了汉乐府《战城南》。

    在祭坛前方广场之上,战城南乐曲渐入尾声,随着最后一句朝行出攻,暮不夜归三叠而尽,鼓声再变,然后号角手退下,钟磬丝竹等等加入了进来,而六十四名的舞者,也在钟鼓乐曲之中,开始进退变幻了起来。

    今日用的,便是黄月英当日决定的帗舞。虽然是小舞,但是当六十四人一同舞动的时候,尤其是其中十六人高高举着镶嵌了黄金玉石,悬挂了五彩丝绸的长柄木帗挥舞起来,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还是相当的绚丽多彩,引人注目,动人心魄。

    整体整齐度么,大体上还算可以。

    斐潜站在拜坛之上,居高临下自然看得清楚,毕竟是以良家子组建的临时舞者队列,在时间短任务重的情况下,打磨到了这样的程度,也算是不错了。

    帗舞的华丽多变,将原本祭奠将士亡魂的悲伤调和了一些,待到帗舞结束之时,伴随着钟鼓再一次的轰鸣,祭坛上下左右,一同高喝出大汉开国皇帝的那三句著名词章,代表着拜封仪式正式开场!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虽然这首诗只有短短三句,但在重复了三次的叠唱之下,又是有雄浑的钟鼓伴奏,磅礴气势冲天而起,震慑四方……

第1889章 制诏拜将,分陕而治

    龙首原。

    晴空万里,碧色如洗。

    拜将坛上,旌旗招展。

    赵云赵子龙,上前听封!

    礼官的大嗓门纵然是在钟鼓声当中,依旧清晰明亮。

    隆隆鼓声之中,赵云步出行列,抬头挺胸,一步步的登上拜将坛。

    这一刻,是属于他的荣耀。

    战鼓震荡,声声就像激扬血气,角号悠扬,声声宛如黄沙扑面!

    赵云一路向上,面容依旧平静,可是心中难免澎湃,毕竟他是众将之中,第一个封赏之人,这也说明了在骠骑此处,已经从一个黑山贼寇,如今成功的转变成为了三色旗帜之下第一武将。

    斐潜选择赵云作为排名第一,除了赵云的军功确实彪炳之外,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赵云沉稳,沉稳得不像是他这个年龄的人。

    当然,赵云也并非完全没毛病,据斐潜留心观察,赵云最大的问题就是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坚定保皇派,这一点,让斐潜有些奇怪。毕竟当年抛弃常山等等边境的,是大汉皇帝,让这些民众走投无路,变成黑山贼的,也是大汉昏庸的朝堂,而再这样的情况下,赵云依旧是一颗红心,甚至有比吕布还要更加坚定的尊皇之意,这真是有些意思。

    历史上赵云投了刘备,未必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罗老先生书中,为了衬托刘备,很多人自然成为了乱臣贼子,但是实际上一些人并非像是三国演义当中所描述的那么不堪。比如袁术和吕布。虽然袁术最终名头也臭了,吕布后来在陈珪的劝说下,也和僭越的袁术断绝了联姻结盟,可见吕布在对待汉室的态度上仍然是拥护的。并且吕布的这种拥护的态度,是当时广为人知的,因此孙权后来于赤壁之战之时才会说:老贼欲废汉自立久矣,徒忌二袁、吕布、刘表与孤耳。

    这一句话,很有意思。

    虽然孙权话语的意思并非是赞扬吕布,而是标明自身,但同时也说明了,如果说袁术当时真的已经称帝,吕布之前就顶着一个乱贼名号,那么爱面子的孙权,是不会将袁术和吕布都放在自己前面的。

    所以袁术和吕布,其实在孙权眼中,至少不是公认的乱臣,顶多就像是刘表一样,有些僭越的投机分子而已。而在东汉末年,僭越之人还少么?那个诸侯没有僭越?从这一点来看,要么是陈寿写三国志到了吴书的时候疏忽了,要么就是陈寿故意留下来的后门……

    当然,作为保皇党,见到刘协那么不堪于用,尤其是这一次赵云亲眼见到了刘协所表现出来的迟疑和软弱,想必也是对于赵云一个不大不小的打击。

    国之重任,唯之嘉勋,分陕而治,实委贤良。常山赵云赵子龙,智勇果敢,亲率精锐,并逐阴北,斩将夺旗,靖清并幽,忠孝克敏,长驱卑庭,功在社稷,资质殷实。今奉天子令,行诏制,拜平北将军,封上曲阳亭侯,邑二百,寄爵关内,领幽北阴山军事!此诏!

    赵云上前拜倒,双手接过诏令,然后叩谢,起身,面向拜将坛之下,将诏令双手高高擎起,顿时钟鼓丝竹之声大作,奏以嘉贺之曲,同时四野观礼军民一同高呼,三次方落。

    赵云转身再拜斐潜,斐潜点头,再从一旁侍从金纹红底漆盘之中,取了紫白二色的绶带,亲自给赵云悬挂在腰间,然后再授予金印。

    赵云再次转身,接受军民恭贺,然后三拜斐潜,然后从东面通道缓缓下到了拜将坛的二层,等待结束之后的夸街游行。

    第二名站上拜将坛的,是从函谷赶回来的太史慈。

    太史慈多少还算是比较近的,而一些身处偏远赶不回来的,也就自然没有办法在现场接受斐潜的亲自封授,只能说等待斐潜派人分头传达了。

    德懋懋官,功懋懋赏,克宽克仁,方正有夏。东莱太史慈太史子义,气勇雄浑,首赞奇略,亲率飞罴,突进远飚,肃清槐路,威镇宵小,忠于王事,肃遏警巡,抚慰河洛。今奉天子令,行诏制,拜镇护将军,封惤亭侯,邑一百五,寄爵关内,领弘农司州军事!此诏!

    太史慈同样获紫白二色的绶带,龟钮金印。

    御侮折冲,德抚西土,戒戎于伐,戡翦患遗。雁门张辽张文远,忠孝克彰,策用谋远,西城冲要,镇蕃治藏,典戎教化,声绩备举,战功显著,内外聿宣。今奉天子令,行诏制,拜征虏将军,封西都亭侯,邑一百五,寄爵关内,领汉中陇南军事!此诏!

    张辽举步上前,受紫绶金印。

    吕布原本的旧有温侯之称,如今去之,改九原县侯,称安西将军,拜任西域都护,也同样是授紫绶带,金印。

    徐晃、魏延在外统兵,不能亲自到场,便只是宣读了诏令,分授镇军将军和征蜀将军,授青绶,金印,分别驻守关中和川蜀。

    另有黄成、马延、马越、张济、张绣、姜冏、许定、蒙恕、李典、朱灵、张烈等人,分授中坚将军、虎牙将军,游击将军,骁骑将军,以及屯骑校尉、越骑校尉、步兵校尉、长水校尉、射声校尉、平虏校尉等职位。以上校尉,虽说名为校尉,但是其实都是大约等同于四品杂号将军,所以也不算是差了。

    至于像是凌颉,廖化,徐羽,王忠,刘雄等等暂时都没有什么新功勋的,也就略微上调了一点点,从无名校尉都尉,换成了杂号,大约等同于上调了半个级别,凌颉是建忠校尉,然后同时也追封了张晨,龚俊为建义校尉、讨寇校尉。至于廖化,则是护军校尉,也算是斐潜给与这个三国著名长跑将军的一点偏爱。

    黄旭为定威校尉,许褚新来,就排在了魏都后面,分别也是加了一个杂号的武威、武卫都尉,作为斐潜的护卫头领,维护斐潜周边安全。

    既然称之为拜将,所以庞统之流基本上就暂时作为观礼之人了,即便是徐庶那样半个武将加点模式的,既然领的是文职的官,那么就顶多被称之为相,而不能称之为将了。

    同时,四方镇守不能长期缺少重将,所以封将不能拖,至于文官么……

    庞统等人的安排和升迁,并没有在拜将坛之上进行,而是要在腊月初十那一天,在将军府拜授。

    赵云等人,在兵卒护卫之下,奔驰长安,绕城受夸不提。这样的一次大规模的封赏,意义深远,除了之前提及关于军功爵位的制度,也是让斐潜当下底盘当中的士族百姓,明白在三色旗帜之下,有如此强盛的武将队列,可保护平安稳定。同时斐潜也借这个机会,搭建出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上的防御战区,划出了区域防御体系,打破了汉代原有的郡县局限,类似于唐朝的节度使,只不过民生政务依旧是在郡守县令的管理之下,这一点,尤为重要。

    汉代律法之中,郡县之兵并不能跨越郡县调动,当年孙坚担任长沙太守的时候,打败了区星之后,又有周朝、郭石等人在零陵、桂阳一带行乱,孙坚就越过郡界,前往征讨,最后平复。虽然说孙坚当时也未必全数都为了公心,但是跨越郡县征讨,纵然有功,也受到了弹劾。

    而现在片区防御体系建立之后,郡县的边界概念就会变得模糊了起来,而且更加灵活,斐潜可以根据需要增加或是减少军区管辖范围,以对应新的需求,而且也将军权和民政彻底的剥离开,使得地方太守的权限进一步降低,同时也可以通过调整军区的大小,来很便利的制衡将军的职权,或者说干脆轮值,五年调换一次等等,都可以有效的遏制军权派系泛滥……

    当然,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制度维护良好,运作合规有效的情况下,而大多数的时候,破坏远比建设来得更容易,就算是再完善的制度,也有被玩坏的时候。

    若是斐潜这一代过后,会不会在某些人的破坏和钻营之下,斐潜当下看起来不错的举措,届时反而成为了恶政,也很难说。毕竟人类先天性的自我毁灭的因子还是很多的,使得一部分人即便是看小说也要动不动谩骂一番,发泄戾气,更何况若是真的牵扯到了利益的时候?

    热血民众为了赵云等人的荣耀欢呼,看着如林如岳的军旅夸耀行进,便是高呼雀跃,兴奋异常,但是士族子弟之中,并不是所有人愿意吃风沙,饮雨雪,踏生死,战九荒的,或许是因为觉得自己羸弱的身躯并不适合战斗,或许是觉得自己天生下来就是智慧型的人才,拿刀弄枪的太过于低级了,所以这些人更感兴趣的,是赵云等人被册封之后所展示的那些东西……

    啧啧,分陕而治啊……

    一些人开始挤眉弄眼起来,心照不宣的发出各种声音。

    而另外一些没读过这个典故的,亦或是还没有想起来的,便略显得尴尬的附和着,然后攒唆着已经领悟的人来解释一二。

    此乃周王典故是也……

    周武王劳病而逝,周成王年幼懵懂,便由周公旦和召公奭共辅之……

    西周灭商并非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周文王周武王两代人,虽说最后完成了灭商大业,但是周武王姬发,却没能够长久的享有天命,在刚刚建立西周之后不久,或是因为过度劳累,或疏是因为感染了疾病,很快的就去世了,甚至来不及为身后做出安排。

    虽然说当时将周武王之子,周成王推上了王位,但是成王年幼,不能执政,因此在当时的西周形成了一种王权真空状态,西周国体动荡。

    当时的周公旦作为周武王姬发的亲弟弟,他决定摄行天子政,以此来辅佐年幼的周成王,维护周王朝的延续,但周公旦的举措却遭到很多人的反对,不仅有远方诸侯的反对,就连周室内部的宗亲也对他的摄行天子之政产生了怀疑,其中最大的阻力便是来自同等地位的召公奭。

    后来周公旦说服了召公奭,两个人将周王朝土地一分为二,凿了一根高三米五的石柱栽于分界之处,称作立柱为界。据史籍《左传·隐公五年》记载:自陕而东者,周公主之;自陕而西者,召公主之,由此两个人分别治理周朝国政,度过了周成王危险期,也才有了后来的成康之治。

    当然,斐潜用在对于赵云的评语之上,肯定不能算错,毕竟分陕而治这个词,本身也有切割出一部分区域委任贤才进行管理的意思,而赵云统管阴山幽北,也正符合这样的情况,但问题是,如果说这个不是仅仅针对于赵云,而是有另外的意思呢?

    如今山东山西,加上斐潜现在手中的西京尚书台,这不就是当年周成王年幼不能理政,然后立柱为界,划分东西的再次呈现么?

    然后便有人恍然大悟,在东,周公旦平遗民之乱,召公奭在西,则鼓励农桑,方有甘棠之词也……如此说来,骠骑如今,欲效召公?

    一群人相互看看,都觉得很有这个可能,毕竟现在东面确实还有叛乱未平,曹操还有好几个对手,倒是西面斐潜这里,四周都差不多平了一遍,倒是可以好好发展一下农桑。

    故而方有德懋懋官,功懋懋赏之语也……忽然有人冒出一句来,骠骑心思,果然巧妙啊……先有分陕,后有懋懋,啧啧,真是绝妙,绝妙啊……所谓德懋懋官,功懋懋赏,出自《尚书仲虺之诰》,简单来说,就是德行高尚的便授以高官,功劳大的便给以丰厚的赏赐。

    仲虺之诰,此乃仲虺之诰!啊,哈,此为古文书也……

    咦,如此一说,倒也真是!骠骑厌今文繁琐,谶纬难辨久矣,分陕乃言周公事,古也,另有折冲亦为大雅之诗,皆取古文!呜呼哉,莫非今文,不得其用乎?

    今文繁琐,多有违驳,青龙寺有论,且言真正,古文今文,唯真求正……

    旋即楼就歪了,从武将的诏书讨论到了今文古文身上,然后越歪越远。

    普通人士,大体上就是说个热闹,就算是真的说了一些什么,也未必当作一回事,但是消息在几天之后传到了在许县的曹操之处,当这几份的制诏摆在桌案之上的时候,曹操也不免心中升腾感慨,一时间难以言表。

    尤其是分陕而治四个字,简直就是直透进曹操心中,觉得墨色如血,就连那些笔画转折都锋锐无比,刺得脑仁生疼,心间烦闷。

    虽然说大多数人都认为,周公旦和召公奭的分治,奠定了成康之治的基础,但是曹操知道,其实周公旦和召公奭,还有周成王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未必像是儒家所传颂的那么和谐美好……

    在分陕而治之中,获得声名的,是召公奭,而周公旦么,就有些多少哑巴吃黄连的味道了。

    牧野之战只是战胜了商王朝的中央政权,地方贵族未必完全顺服周王朝,而周武王短祚,幼主在位,朝野不稳。早在武王时期,周公旦就作为王室的重要人员,参与到周的政权建设的方方面面。周公旦有相当的政治能力,也积累了相当的政治经验,所以周公旦摄政,似乎顺理成章,但是问题是周武王并没有任命其摄政。

    这就很有意思了。

    周文王有五个孩子,分别是长子伯邑考、次子武王发、三子管叔鲜、四子周公旦、五子蔡叔度,伯邑考被纣王做成了人肉羹,周文王吃了之后还装作不知,称赞其鲜美无比,方让纣王放下心,说谁谓西伯圣者,食其子羹尚不知也,最后放了周文王。

    所以当周武王去世时,管叔鲜、蔡叔度在外作战镇平诸侯,因此,在武王的嫡亲弟弟中,周公旦是最年长,且身在朝堂之中的。

    史记当中记载,成王少,周初定天下,周公恐诸侯叛周,公乃摄行政当国。这也就是说,成王是武王的合法和指定继承人,周公摄政并不是出于武王临终时的安排,至少不是正式的任命,也不是出于周王室众人的推举,而是出于周公自己的决定。

    《史记·鲁世家》记载,周公践祚代成王,摄行政当国,《礼记》中更是直言周公践天子之位以治天下,在《大诰》等多处也发现周公称王,并以王命的名义发布命令的。可见,周公所做的,不仅仅是代行摄政而已,很有可能还直接将周成王踢到一边,自己称王了。

    随后便是三监之乱。三监之乱实际上是管叔鲜和蔡叔度不满于周公旦执政,因此,三监之乱具有争夺王位的性质,而为了能够抽出手来对付管叔鲜和蔡叔度,周公旦不得不和召公奭约定了分陕而治,具体约定了一些什么,已经不可考,但是有一点很确定的就是,周公旦承诺了将来要还政给周成王,所以召公奭才愿意做周公旦的后援,治理农桑支持其作战。

    而周成王的年龄,大概也就是十来岁的样子,就和曹操担任司空,开始摄政的时候的刘协差不多,因此若是将分陕而治套用到当下的话,究竟意图所指是什么,也就很清晰了。曹操甚至能想象得到,如今在长安之中,斐潜通过这几分制诏,所露出来的一张从容且略带嘲讽的嘴脸……

    周公旦想要成为王,但是无法脱离周王朝的禁锢,又必须以周王朝的名义征讨四方,结果辛辛苦苦谋划经营了七年,最终还是不得不还政于周成王,那么曹操呢?

    沉默了许久,曹操最终拍桌而起,高呼酒来,然后站在了堂下回廊之处,迎风举起了酒爵,有此对手,方为人生快事!且行之,看孰为周召?!

    感慨了几声,曹操忽然想到了一些什么,回过头又盯着桌案上的抄撰而来的那几份斐潜封令,然后一丝笑意扩展出来,旋即大笑起来,笑得甚至眼泪鼻涕都快喷了出来……

第1890章直尹监院,女官制度

    长安。

    大汉骠骑将军府。

    后院书房。

    斐潜和庞统常服散座,一边喝着冰镇薄酒,一边纳凉。

    虽然长安到了兰月之时,早晚略有凉意,但是白天基本上来说还是很热的,动不动一身汗,有些冰镇薄酒喝着,然后再吹着穿堂微风,便是汉代最大的初秋惬意了。

    常有人说什么七月是鬼月,鬼门大开,然后到了七月二十九的时候重新关上,百鬼横行,听起来很恐怖的样子,但是实际上在汉代,七月依旧是一个代表着美好和期盼的月份,是下半年开端,充满了即将到来秋获的憧憬,是一个寄托着希望的月份。

    七月十五中元节,原本是祭奠先人之节,然后在各种宗教之下慢慢变味,反倒成为了所谓鬼节,更有不少骇人传闻以讹传讹。若是追溯起来,要知道这七月十五的鬼,原本是自家祖先之灵,然后在不断篡改之下,反倒是成为了让人恐惧的恶鬼……

    斐潜晃荡了一下酒碗,听着酒碗当中冰鱼叮当做声,然后饮了一口,感觉一丝凉意从口而入,渗入肺腑,似乎驱散了一些身边的暑热。

    时事皆是如此,时代的变迁,往往会使得一些东西,在发酵之后变了味。

    或许像是酒,越醇越香。

    或许像是霉菌,越来越是腐朽。

    斐潜看了看庞统,又看了看桌案之上,略有些沉吟着。

    当下,或许也应该是到了改变一些事情的时候。只不过斐潜心中还是略有些忐忑,就像虽然知道自己是扔进去了酒曲,但是在没有开封之前,谁也不能一定确保经过时间的发酵,就可以成为美酒。

    主公可是有心事?庞统喝下一盏薄酒,砸吧了一下嘴,将酒盏放在了桌案之上,轻声问道。

    斐潜看了庞统一眼,微微点点头,说道:某欲重建史官行列……

    史官行列?庞统对于这个新名词,有些不解。

    史官。

    似乎浑身上下都是浓厚笔墨的官职。

    华夏上古时代,因为文字记载稀少,并且保存流传的物品也不多,所以对于在上古时期所采用的政治体系,往往只是流于推测,很难有具体实证,直至夏商周时期,因为有专门设立的史官存在,所以才有更多的资料保存下来,直至后世。

    《周礼·春官》记载周王室设有五史。春秋时期,正式出现了所谓君举必书之语,更有分出大史、小史、内史、外史、左史、右史等史官,分工明确。大史掌国之六典,小史掌邦国之志,内史掌书王命,外史掌书使乎四方,左史记言,右史记事。

    汉承秦制,至武帝时置太史令,以司马谈任其职。谈卒,其子司马迁继其任。迁卒,知史务者皆出于他官,而太史不复掌史事,仅限于天文历法职掌范围。同时,汉代所不定专职著史的传统,也让后世许多封建王朝沿用。

    斐潜清楚为什么司马迁死后,太史令就消除了编撰史书的职权,并不是因为太史迁没了后代,而是皇帝感觉收到了掣肘,毕竟之前封太史令的时候说得很漂亮,要求君举必书,然后话说完了便感觉一块石头砸在了自家脚背上……

    而且还很痛。

    皇帝的权限难得有什么有效监管,所以当皇帝失智的时候,或少都会干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拿弹弓弹行人小叽叽的都算是寻常操作了,至于那些贼臣逆子、淫君乱主、宫廷隐密什么的,其中更是花样繁多,然后若是这些统统被载入史册,传之后代,除了一些彻底疯狂的皇帝,大部分又觉得自家脸皮噼啪作响,颜面太过于难看。

    正所谓秽迹彰于一朝,恶名披于千载,有那个皇帝愿意史官把自己的阴暗的一面写得淋漓尽致,详入史册呢?

    可是之前皇帝老儿又假做大方,表示由太史令负责记载历史的时候,享有记载特权,皇帝是不能察看史官记载,也不能擅自更改的,就算是偷偷看了导致恼羞成怒,史官甚至还有秉笔直书的传统艺能……

    怎么办?

    盘他!

    华夏传统上线,既然无法解决问题,就解决产生问题的人。

    所以直至当下,汉代后期,太史令已经不复司马迁的荣光,史官大部分是由皇帝指派其他人员兼任,太史令反倒是专注于天文历法,就像是徐岳一样。

    秉笔直书的史官自然就越来越少,大多数人甚至都盯着皇帝的脸来下笔。

    当然,依旧耿直的史官还是有,只不过么……

    古往今来,过于耿直的人,在官场上,大约都是没个好下场。

    如今,斐潜准备做些改变。

    因为现在,斐潜想要设立一个新的职能部门,称之为直尹监。

    尹,甲骨文字形当中,左边一竖表示笔,右边是又,象征以手拿笔,故而直尹监的职责就很明朗了,就是专门的史官部门。

    主事之人,称之为直尹监监修,位同侍中,比两千石,掌监修国史,修撰史事,记载起居,历法实录……这个……辅职者三,位同侍郎,千石,称直尹监修撰,下有修史若干,著作若干,兼修若干……各郡亦设直尹院,不参民政军事,仅记载郡县要事,设编撰一,四百石,修书二,三百石……

    庞统看了斐潜的直尹监架构体系设想,皱着眉头,也皱着下巴,吸了一口凉气,捉摸着,半响不说话。

    说白了,直尹监就是一个纯粹文字的部门,负责记载当下发生的各种事情,然后编成史书。这个职位范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毕竟侍中是上至列侯,下至郎中的加官,自然上下浮动很广泛。

    看起来简单,实际上不简单。

    史官的意义,不仅仅在于记录历史,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职能,就是可以作为一种监督的力量所存在。

    皇帝职权必须受到监督,相权也是如此。

    直尹监,就是这样的机构,独立于民生军事政务之外,只负责记载,登记在案。毕竟很多时候人之所以为恶,是因为以为没人能管得住自己,或是认为此事无人知晓,又或者觉得自己能够一手遮天,掩盖丑陋……

    虽然说起来,未必有直接的效果,但是如果说连这一点都不做,权利的腐朽定然是如同斐和之事一般,或是本人懈怠导致,或是主动谋取私利,最终便是整个体制的崩坏。

    若是庞统玩过后世的游戏,多半就会嘀咕出来,斐潜这是要在上下三条路,不管是主路还是野外,都插上眼啊!

    而且这还是明面上的,再加上暗地里的……

    什么叫做行政管理?

    如何削弱地方士族对于乡野的控制力量?

    如果一个郡县太守,作为一地的最高行政主官,对于地方上发生的事情,市坊都传开了,然后他还什么都不清楚,上头追问下来,还要动不动说什么还要调查研究,还要问具体经办人员,那么这样的郡县太守又有何用?

    再往上推,如果说中央集权对于地方什么都听不见看不到,那么又谈何什么把控,又能有什么集权?

    直尹监院,虽说不言政,不参民生,也不管军事,但是就像是一根探针,从上至下直通地方。当然现在暂且最多只能到郡一级,至于将来会不会扩展到县,那就要等后续的发展了……

    此事,关系重大啊……主公之虑,真是……庞统啧啧了两声,然后问道,不知主公欲引何人任之?

    这个事情本身就是斐潜的一个构想,特意先拿出来和庞统商议的,当然最主要还是斐潜想要看一下,庞统对于这一件事情的态度,从而可以探知一些其他士族子弟对于此事的看法。

    斐潜轻笑了两声,士元觉得蔡昭姬任之,如何?

    啊?什么?庞统愣了一下。

    斐潜继续笑着,且直尹监之中,皆用女官,遴选良家女入职,试之文吏课笺奏,若才可堪用,便留于监中任之。

    这是一个障眼法,虚虚实实,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是庞统一样,能够明白直尹监的厉害,说不得就被斐潜蒙过去了,以为只是斐潜讨好蔡琰所设立的……

    同时,让蔡琰出任,斐潜也确实有另外的用意。

    皆为女官?庞统瞄了瞄斐潜,怕是不妥罢……

    斐潜点了点头,说道:士元不妨直言。

    除了用来插眼之外,还有女官任职的问题。

    华夏历史当中,女性在权柄当中渐渐的消失其影响力,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文字的出现和儒教的出现,导致女性在生育之外,又失去了大部分的传承职能。而另外一个更加决定性的隐形因素,就是周王朝开始确定下来的立子立嗣之法,导致女性逐渐失去了政治权柄的继承权,进而成为附庸。

    文字的出现,导致人类幼儿获取经验,不再完全依赖于父母的传授,尤其是母亲的言传身教,毕竟幼儿时期跟随母亲的时间更多,在没有文字之前,母亲便是最近也是最好的获取各种经验和知识的来源。

    儒教的兴盛,创造性的出现了老师这样的一个职能,使得人类可以更系统,更高效的学习先人的知识和经验,但是同样也使得女性在经验传承这个方面的职能进一步缩减……

    周王朝是华夏绝大部分的封建礼法根源所在,而周王朝确定下来的制度当中,有三点非常重要,一个就是长子立嗣之法,第二个是宗庙祭祀制度,第三个则是同姓不通婚,这三点也一直沿用到了后世。

    斐潜不是女权主义者,也非男权主义之人,从某个角度来说,一旦屁股歪到了那一边,就很难持重求正了。

    就像是女权主义者见到了但凡提及武则天的,就不能说武则天干的蠢事,若是有人说,必然要么横眉冷目叱责其为男权走狗,要么就说华夏那么多男性皇帝,其中愚蠢无能,不如武则天者,不知道凡几云云,摆出一副气抖冷的样子来。

    男性皇帝确实愚蠢的很多,比武则天差的也很多。武则天也有做一些好事,提拔寒门子弟,不管是主观上还是顺带的,在其执政期间,对于士族,尤其是对关陇世家持续打击……

    但其他的问题,是错了就是错了,不因为男性女性,就有所区别,也不因为人多人少,就可以特别照顾。

    就事论事,才是正理。

    斐潜认为,文字的产生,是文化进步的必然,不可能抗拒,也不可能倒流,而女性的智慧也是属于人类整体的智慧,教化的职位也同样可以让女性担任,就像是后世许多教师队伍当中相当一部分是女性担任一样,因此斐潜之前就让蔡琰担任学宫博士职位,也算是代表着一个开端。

    但这样的一个开端,并不够。

    现在,作为专职的女官,甚至下一步进行推广的女性继承权问题,或许可以解开之后封建王朝缠绕在女性身上的镣铐。当然也有可能在时代演变之下,斐潜只是做白工,并不能彻底改变什么……

    不过,斐潜觉得,既然自己是后世之人,就不能随波逐流。

    尤其是在高等层面,政治结构上。

    就像是周王朝建立了封建传承三大件一样,斐潜也想要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制度体系,让这个制度体系足够强大和坚固,即便是斐潜天年之后,依旧可以仰仗着惯性继续滚动下去一段时间,越长越好。至于将来能不能持续,能不能有才智艳艳之人给这个体系添砖加瓦,润滑涂油什么的,斐潜也无法预测,但是不能说因为将来的不确定,现在就什么都不做。

    华夏禁锢女性千年,基本上就等同于绑了一只手在和其他国家争斗,试想一下,若是将这另外一只手也放开呢?

    虽然说因为医疗条件,生活水平等等的原因,导致了对于妇女幼儿的保障不力,导致生育这个环节占据了古代女性大部分的空间,但是这样也并非是一个正常的形态。

    时代会变的,随着长安百医馆的建设,专门针对妇科病的女医师也在培养计划之中……

    再举一个极端的例子,即便是战争,也不能说是完全属于男性,毕竟战争的后果是全体男性女性都要承担,为什么就一定要拒绝女性上战场,不允许女性拿起刀枪为自己争取活下去的希望?

    别管商朝被后世朝堂如何涂抹,但是在商朝的时候,就有妇好三千,登旅万,乎伐方的记载,就是以三千女兵组织增编了万人军旅,然后出征土方。

    春秋战国之时,也有芮伯万之母,也有楚武夫人邓曼之辈,皆为女中强权之人,甚至还有一些毁誉参半的,比如孔伯姬……

    斐潜觉得不管庞统怎么说,反正都能找到一些理由来说服庞统,却没想到庞统沉吟半响,却说道:若以长远计,绝不可只收女官……

    斐潜正待反驳,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眨了眨眼,如此说来,士元不恶女官乎?

    庞统笑道:若天下女官皆如蔡大家,何恶之有?主公取士,当以德才衡之,安可限求之男女?岂不谬哉?

    若以士元之意?应如何?斐潜觉得庞统说得有道理,便没有一定要坚持自己原本的计划。

    蔡大家家学渊源,又是博文强记,任此直尹监,并无不妥。然其余诸职,当选贤能,不分男女,皆试之,若可,任之,若不可,则弃之……庞统看了看斐潜,继续补充说道,若蔡大家有贤才可举,亦试于公堂,如此,方为中正之道也……

    这里倒是后世的记忆影响了斐潜,使得斐潜总是觉得古代官场之上对于女性都是很歧视的,但实际上当下大汉当中,歧视的是所有太过于情绪化以及不讲道理规矩的人,不分男女。只不过有时候女性会在这个方面表现得更明显一些,比如用床笫之事来和外臣比喻的宣太后,比如把辕固扔去给野猪作伴的窦太后……

    其实从夏商周,到春秋战国,一直到秦汉,甚至到了北魏,乃至隋唐,女官的占比虽然确实逐渐减少,但是并非完全不容于朝堂,甚至在北魏期间,女官数目还比汉代更多,并且更制度化,唐代么,大家都知道了,然后到了宋代……

    孔子曾言,妻也者,亲之主也,但是后世所谓发扬光大者,却当做这一句不存在,只讲所谓的三从四德了。

    庞统说得也很中肯。蔡邕是汉灵帝时期指定的史官,历史上王允欲杀蔡邕时,蔡邕也说愿意承受刺剑削足等等的酷刑以保全余生,完成汉史,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蔡琰承其父亲的志愿,入直尹监,修撰汉史,也算是一桩美谈。

    更重要的是,蔡琰确实有这方面的实力,不管是从青龙寺大论,亦或是之前在学宫之中展露出来的才能,都令人佩服,所以庞统不反对蔡琰担任直尹监之位,甚至说如果蔡琰觉得一个人不方便,有什么认识的闺蜜要一起作伴的,只要有真才实学,通过公开的考试,一样可以任官职等等。

    庞统唯一驳斥斐潜的,就是斐潜之前所说直尹监仅限于女官任职,认为这是对于男性的歧视……

    这……好吧……

    斐潜思索之后,点头同意了,把这一条限制去除,然后基本上也就确定下来,蔡琰将会在初十那一天,正式被任命为直尹监监修,主要负责编撰汉史。后续的直尹院的建设,将会在蔡琰正式任命之后,陆续展开。

    蔡琰不应该只是一个美丽的花瓶,她应该得到自己的位置,而这个位置是根据她的能力所得来的,而不是性别或是外貌。

    后世职场中,总有某些女性一边享受着各种妇女福利,不干重活,也不干粗活,挑挑拣拣,一边哀怨的表示女人要当上高等职位有多么难,然后对于其余男性职员累死累活熬夜加班脱发黑眼圈等等情形视而不见。

    商议确定了一件事情,然后斐潜又从桌案之上拿起了一份草拟的行文,递给了庞统。士元再看此事如何?

    现在兵卒闲下来修整,其余的人不能闲啊。

    两个字,搞事!

    四个字,持续搞事!

    庞统一边嘀咕着,就知道今天这酒不好喝,然后一边接过来一看,不由得瞪圆了眼……

第1891章搭建框架,追封王氏

    大汉骠骑将军府衙之中,斐潜和庞统的沟通仍在继续。

    在斐潜心中,庞统大概是介于大汉传统士族子弟和自己所秉承的现代观念中间,是一个当中的过渡人士,毕竟在鹿山之下,斐潜也偷偷摸摸给庞统灌了不少的私货。

    而同在鹿山之下的徐庶这个人,要怎么说呢……

    有时候出身决定了眼界,这句话虽然听起来有些绝对化,但是也确实反映了一些现实情况,庞统和徐庶两个人,差别就比较大。

    对于徐庶来说,光宗耀祖是第一位的,然后才是其他。这或许是因为徐庶原本就是寒门出身,又经历过了哪些年头被世家大姓欺凌……嗯,话说回来,徐庶毕竟也是杀了人,若是按照后世现代人的观念,杀人纵然情有可原,也是触犯了法律,可以酬情减轻,但不能说完全没责任,只不过这个大汉律法么……

    所以整体而言,庞统的视角会稍微更高一些,比较和斐潜个人接近一点,然后徐庶偏低一点,大体上差不多这样。

    至于枣祗和太史明,一个是醉心于农事,其他事情不怎么挂在心上,另外一个是凡人之资,反应略显慢了,很多时候都是后知后觉。

    因此斐潜基本上如果有什么比较重大的事情,都会和庞统商议,省的太过于超前,扯到蛋了就不好了。毕竟庞统可以接受的东西,大体上其他士族琢磨琢磨,也是可以明白的,只不过愿不愿意接受,则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汉代的律法和制度,简直就是漏洞百出。就像是将渔网穿在了身上,说有穿罢,确实有穿,但是这个汉律身上,大大小小的都是窟窿,身上的东西也都露了出来。

    法律是由统治阶级所制定的,所以大部分的法律都留有提供给统治阶级避难躲避的这个或是那个的后门。即便是到了后世,所谓自我号称最为完整,最为规范的资本主义国家制定出来的法律,其实也就是写了大大的一个钱字,有钱有公平,没钱没人权,后门的轮廓十分清晰明了。

    法律究竟对谁比较公平,重点是看法律是谁颁布,是谁编撰的……

    就像是汉代律法,是由汉王朝的天子颁布,然后由士族大姓编修而成,所以必然是代表了汉代天子和士族世家的利益,至于普通的百姓,大字都不认识一斗,又怎么可能参与到这么高深的文字游戏当中去?

    西汉初期,刘邦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余悉除去秦法。这就是西汉最开始的法律。

    然后呢,这么简陋的律法明显不能满足统治阶级的需求,所以没过多久,刘邦就说三章之法不足以御奸,命丞相萧何参照秦律重新制定汉律。萧何在秦六律的基础上增加《户律》、《兴律》、《厩律》三章,合为九章,称《九章律》。

    后来又有《傍章律》,《越宫律》,《朝律》,《沈命法》,《通行饮食法》,还有《左官律》和《附益之法》,尤其是在汉武帝时期制定了大名鼎鼎的《腹诽之法》……

    东汉,光武全面废除了王莽时期的律法之后,恢复了西汉的旧律,誓誓旦旦的宣称解王莽之繁密,还汉世之轻法,但是实际上东汉的律法根本就没有减轻,反倒是因为不断增加新的律令,显得科条繁多,庞杂烦苛,已经成为弊病,有些科条在不同的律法当中有不同的解释,使得执法者即便是想要执法也都困难重重。

    故而,主公欲重修律法?庞统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一个相当庞大的工程,大到了庞统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头痛的程度。自己好不容易才有了三个下巴,每折腾一次就少一个,要是再折腾到这个工程当中去,怕是仅存的两个半的下巴都保不住了……

    斐潜哈哈笑笑,摇了摇头,说道:非也……

    斐潜是要折腾,但是折腾的目的,并非纯粹为了瞎折腾,而是要一方面转移士族世家的注意力,另外一方面扩大自身的影响力,同时还要提升长安左近的经济实力,怎么可能现在就为了所谓的律法公正就和当下的皇帝和士族摆明了要对着干,然后走上王莽老路?

    俗话说得好,悄悄地进村,开枪的不要。

    此乃参议……呃,参律院也……斐潜缓缓的说道,因律、令、科、比繁杂,相较不一,故而难治奸妄,不利忠良。可于龙首原,青龙寺内,开辟此参律之院,设参律祭酒,领参律法,化繁为简,明晰律科也。士元以为,何人适合此职?

    听斐潜这么一说,庞统也略微明白过来,斐潜并非是要推翻汉律,顶多就是重修,甚至连重修都谈不上,只是简化而已,便思索了片刻,忽笑道,参之一字,甚妙,甚妙也!此效三章约法旧事,以定民心也!嗯,若是如此,让韦休甫初任此职,如何?

    韦端?

    韦氏是长安大姓,长居三辅,以其作为参律祭酒,嗯,似乎也是不错。

    斐潜沉吟着,微微点头。

    一来体现出斐潜对于长安本土人士的重视,交付国之律法,如何不是重任?

    虽然斐潜和庞统都知道这个只是一个虚职,没什么卵用,但是旁人不清楚啊。正所谓参谋不带长,那什么不什么一样,斐潜都是老甲方了,真要折腾起来,怕不是让韦端欲仙欲死?

    同时又可以将舆论控制在一个固定的范围之内,给这些长安闲散士族子弟找点事情去做,庞统明显领悟到了这一个方面,所以建议给韦端,毕竟韦端可以说是关中士族的地头蛇,由他带着,肯定比其他人更容易聚拢人气。

    庞统也捉摸着,忽然补充说道,若是如此,主公不妨诏令,太原、河东、汉中、河洛、川蜀等地,各自举荐乡老大能一二,入参律院?

    庞统嘿嘿笑了两声,若山东欲来,不妨也归于其中!人越多,便越不好办事,意见便越是繁多,所以干脆一锅乱炖!

    善!便是如此!

    斐潜哈哈大笑,然后给庞统添上了新酒,两个人相互轻轻一碰,便是一同饮下,然后又是相视而笑。

    放下了酒盏之后,斐潜轻轻在桌案上敲了敲,说道:待参律院成,便先议贪腐之罪……

    庞统侧头看了斐潜一下,缓缓的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

    斐和之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很多人等着看斐潜的笑话,或者说在拖斐和下水的时候,有一些人就在等着了。

    如果说斐潜判罚轻了,必然就会有一大堆的人跳出来,嘲笑讽刺,将斐潜编成段子,让什么孩童传唱,都是基本操作,甚至还有可能以斐和为盾牌,挡在前面抵抗斐潜下一步的核查清理工作。

    如果说判得重了,这些人又会从另外一个方面来攻击斐潜,比如说些什么无情无义,亲疏不分,冷血残酷,沽名钓誉等等,反正就要在斐潜和其他斐姓之人,亦或是比较靠近斐潜的庞氏和黄氏等人之间埋上刺,看看,斐潜连自家人都不照顾,还会照顾你们么?

    斐潜一开始的时候,就有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才暂时不直接处理斐和,而是让斐和在家中等待。只不过庞统以为,斐潜会在将军府会议的时候让众人公论,而没有想到是要交给参律院来进行处理。

    如今楼榭立,便等风云起……

    庞统用手指头弹了弹酒盏,叮叮作响,权当充做伴奏。

    直尹监,参律院,似乎是两个不怎么相关的框架,但是实际上庞统知道,这是斐潜在棋盘之上布下的棋子,当年在鹿山之下两个人坐在溪边畅谈的内容,如今见到一点点的在铺开,在实现,如何不让庞统心生感慨?

    今日之乐,非羌煮无以酬!庞统斩钉截铁的说道,一脸的严肃,就像是方才讨论的都是闲话,现在才说道了政事一样。

    斐潜大笑,旋即吩咐仆从先去准备。

    当年在鹿山之下,也是常常席天而做,围着一口铜釜,一边煮一边聊。

    再派人去请子敬、子鉴前来!斐潜干脆继续吩咐道,另备些蒲桃佳酿,今夜且畅胸怀!

    庞统抚掌大笑,连声称善。

    一时间欢笑从将军府衙院墙之上翻越出去,然后随着风声渐渐飘荡……

    ……(?▽?)/ヾ(^▽^ヾ)……

    有的地方充满欢笑,自然有的地方满是悲怆。

    若说是长安左近,多少还有些暑热残留,那么在太原之处,就已经是略有风霜寒意了,尤其是在太原王家府邸周边,似乎就已经提前进入了寒冬。

    太原王家府邸,原先是家族鼎盛,自然建筑体系占地不小,气度非凡,但如今么,盛况不再。

    王家府邸前门似乎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打开过,原本正大门上的红漆都是皴裂了,露出里面黑褐色的木纹来。台阶上青苔似乎也没有人清理干净,还有几颗杂草,从石缝隙当中顽强而生,展示着生命的倔强,也衬托着王家府邸当下的悲惨。

    太原王氏,当年雄踞晋中,一身压制着温、鲍、郭等士族,甚至可以对于上党遥控指挥,对于温氏家主等人呼来喝去。

    如今,不用等上三十年,就已经是河东流落到了河西。

    王允当年在长安城墙之上纵身一跃,身死道消,但是李郭残暴,并没有因为王允死了,就饶过了其家族上下,控制了长安之后,王允一家皆被屠戮。

    如此噩耗,王家的老太爷自然是深受打击,痛彻心扉之下不久之后就一命归西,然后王允次子王晨,也在病痛和悲伤之中,感染风寒,也是没能熬多长时间,凋零而落。

    本来王家还剩下一个孙子王黑,多少还算是有些希望,但是所托非人,又被算计暗害,呜呼哀哉之下,王氏楼榭便是彻底崩塌,如今便仅存一些老妪寡妇,以及王允血脉之中最后残留下来的一名孙女,一同守着最后的产业,就是这一片残破的王家府邸度日,自然不可能还能照顾得王家府邸门面,光鲜亮丽宛若往昔了。

    像王氏府邸当下,在乡野之中,有一个称号,便为绝户。就是一家上下,男丁已绝,没有什么后代可言,自然也没有未来希望之意。

    再加上如今王氏旁支的王凌,已经略显气候,在骠骑之下担任要职,所以原本攀附在太原王允本房的一些藤蔓什么的,如今基本上也是转头投向了王凌之处,基本上就断绝了和此处的联系,若不是王凌多少还派一些人,一年之中四时寒暑多少送些衣食什么的,怕是此处残留在王氏府邸之中的妇孺,早就熬不下去了。

    即便是王凌照顾得再好,让王允一房这些妇孺能衣食无忧,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此处就像是一潭死水,不起半点涟漪,风吹日晒之下便会渐渐干涸,最终只剩下一个凌乱残破的骸骨,在时间的锉刀之下化为飞灰。

    许多人都认为王允一房已经是类同于死人了,只不过苟延而已,其实不仅仅是外人如此认为,就连原本王晨的遗孀,房氏,也是以为认为。

    房氏是王允的次子,王晨之妻,算来当下也不过三十许,若是放在后世,也是艳丽之龄,而如今容貌憔悴,枯干宛如老妪。

    房氏则是只生得一女,名英,如今尚在。整个硕大的王家府邸,如今只剩下房氏多年贴身女婢,还有最后的三名王氏老奴,便是王允一房最后的人员了。

    然而,这一日,这一潭死水当中,被人咣当一声,投下了一块巨石,不但是让潭水震荡不断,就连附着在潭水之中,死命汲取着潭水最后的几分润泽的蚊虫蝇蛆,也感受到了变化,嘤嘤嗡嗡的盘旋起来……

    王氏府邸正街之中,一行人匆匆而来,然后直奔到了王府门前,咣咣敲起门来,浑然不顾长久未动的门扉震落得尘土和锈渣。

    又是敲门又是叫门,半响却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人回应。

    来人不由得愕然,旋即反应过来,往自己脑门上拍了一下,然后又匆匆沿着街道,拐向了王氏府邸的角门……

    此次敲了不久,便有老奴前来开门。

    来人也没多话,劈头一句便是询问房氏可在府中,又见老奴一脸惊恐之色,才觉得自己唐突,方放缓了语气,咳嗽几声,说自己是贺喜而来,一时急切失了礼数云云,且让老奴传话,好与房氏分说。

    老奴迟疑片刻,脸上多少还有些惧怕之色,不过还是颤巍巍的让来人稍等,他转身前往禀报。

    啧啧,想当年……

    此时来人才发觉王家府邸之中,已经是残檐破瓦,杂草遍生,庭院之中仅是剩下一条常走的道路尚未被草丛侵占,其余已经不堪于用了。

    原本雕梁画栋的厢房,也是残破,破了洞的窗楣就不说了,但看上面累计的灰尘和角落处的蜘蛛网,就够让人膈应的了。

    啧啧啧……想当年啊……

    来人再次感叹道,但是语调当中并没有多少的悲伤,却隐隐有几分看着他人楼塌的幸灾乐祸的味道。

    过了片刻,王家老奴才回转说,房夫人在正厅迎客。

    来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显然对于房夫人没有亲自出来迎接,多少感觉有些不爽,但是很快的,就重新挂上了一副笑脸,不过这一副笑脸,见到了如同风干橘皮一般的房夫人,再看到正厅当中摆放着的棺木,还有在后面隐隐约约露出来的冥器,顿时脸上就多少变了些颜色。

    来人忍不住心中暗叫晦气,干脆就不入厅堂之中,便站在廊下径直说道:好叫房夫人得知,大喜,大喜啊!今天子念记王司徒忠勇,特追封安乐亭侯!诏令已到河东,不日将至!

    房氏宛如行尸走肉一般的眼神,缓缓的有些波动,然后猛然间瞪大了眼,眼眶都几乎裂开,喉咙之中挤出如同砂石摩擦一般的声音,此……此言……当真?

    来人见到房夫人如此形状,心中厌恶,几欲跳起回避,但是又强忍着,眼珠转悠几下,勉强堆上了一些笑容,说道,啊哈!某诓房夫人做甚?果真大喜啊!这个……房夫人明鉴,如今天使将临,当下府院败坏,实不宜受礼也……不若,呵呵,若是房夫人不弃,小弟有一别院,还算典雅……

    房氏凸出的眼珠子一点点的缩了回去,哑然笑道,宛如老鸦哑鸣,不敢烦劳……既是家主遗荫,自当授封于此!岂有落于客枝之理?

    来人抖了抖脸皮,干笑两声,某是好意!若是恶了天使,届时诏令不得,岂不是啊……房夫人莫要自误!

    老身自有分寸……且谢过相告之恩……来人!送客!房夫人战战巍巍站了起来,老身残躯有碍,就不远送了!

    来人翻了翻嘴皮,甩了甩袖子,不咸不淡又是干笑两声,虽然明显还想要说一些什么,但是房夫人已经转身而归,想追上去吧,又觉得厅堂之中的那个棺木实在是太恶心人了,最后便冷哼一声,怏怏而去。

    房氏咬着牙走到了避人之处,便再也忍不住心中翻涌而上的情绪,身躯摇晃了几下,踉跄摊倒在地,宛如受伤的野犬一般张大了嘴,却只发出细细小小的哀鸣之声,早已哭干的泪腺也是分泌不出任何的液体,只是以头抢地,许久才发出了悲声,夫君啊……

第1892章王家后人,安乐亭侯

    在封爵一事上,汉承秦制,但是又略有发扬光大。

    西汉初年,沿用了秦朝的二十等爵,另增设王爵。受封王爵的,都是与刘邦并肩打天的有功之臣,只不过正所谓狡兔死走狗烹,这些异姓王最终大多数都是被诛伐殆尽,所谓世袭罔替,只不过是一个美丽的谎言。

    此后,大汉又立下异姓不能封王的规矩,王爵之位仅刘氏皇族可得。就在同姓王开始觉得这一波稳了的时候,便又开始收拾同姓王……

    由此可见,但凡是到了裂土封王的程度,基本上也就成为了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拔出干净,始终觉得不爽。

    汉武帝时,为筹措战费,令卖二十等爵,导致先秦二十等爵为人所轻。

    光武帝中兴大汉,封了三百六十多个列侯,一时间满国皆侯爷。不过到了当下,这些曾经一度光鲜亮丽的列侯,基本上也是烟消云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句话叫做人不在江湖,江湖上依旧有那人的传说,列侯之类的高等爵位也是如此,虽然说当下列侯基本上没几个,但是在士族世家眼中,列侯关内侯,依旧是一个荣耀的人生顶点。

    安乐亭侯。

    虽然是列侯当中最小的一等,又是属于渔阳郡内的小县城,对于太原王氏后人来说,基本上来说就等同于虚授,根本就没有实封食邑,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属国之类的,但是因此产生出来的实际利益,依旧不小。

    一个超等的爵位,不仅仅代表着可以见官不拜,同样也代表着俸禄和税役上的超凡利益,也正是因为如此,就像是后世的范进中举一般,太原王氏后人重新获得爵位的消息传开,太原王氏府邸又重新变得炽手可热起来。

    原本抛弃了王允这一房,跑去依附王凌那一支的人,又急急的腆着脸,凑了上来,献殷勤的献殷勤,出气力的出气力,就连之前拂袖而去的那个报信人,也急急的又派了些人手过来帮忙打扫清理王氏府邸之内的残破杂物,也算是多少卖个好。

    和王氏府邸左近一片热闹的场面不同,在迎接见到了所谓天使的时候,太原太守崔均,也一时间有些蒙圈。

    挂着天使之名的,是郭嘉。

    若是单凭外表来说,郭嘉也算是一表人才,只要不是在喝醉的状态之下,看起来确实是很是俊秀,颇有出尘之意,若是按照后世的标准,简直就是妥妥的中性美男,即可攻又可受,绝对是腐女的心头好。

    郭嘉也很无奈。当斐潜带着几分坏笑凑过来的时候,郭嘉也就知道情况不妙,可是胳膊毕竟拧不过大腿,眼一闭腿一张,那什么也就上了马,摇摇晃晃变身为所谓朝廷天使,来太原宣读对于王氏后人的封爵诏令。

    这一封的封爵诏令,还是正儿八经出自刘协之手。

    刘协么,对于王允有些印象,但是对于王允的后人,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也谈不上对于王氏后人有多么的喜好,之所以封这一个爵位,是因为斐潜提出来的。

    曹操以为王允的这个后人,王英,有大才,所以斐潜才会特意郑重请求,本着让斐潜不舒坦就是自己舒坦的原则,曹操虽然迫于形势,不好拒绝,但是也一杆子将王英的封地支棱到了渔阳,想要用天子的诏令来收买人心,哼哼……

    曹操此举也算是正式掀开了虚封的大幕。

    秦汉时代,刺史太守所领之州郡都是实土,也就是实实在在的政区。同样,汉代诸侯王所分封王国也是实土。

    不过当下的安乐亭侯,算是开了爵位虚封的先河。

    遥领之前就有,比如各个诸侯给自己手下封的什么太守刺史州牧什么的,既不属于自己国土之内,又没有能力打下来,就是一个噱头而已。虚封么,按照历史发展来说,应该会更晚一些,要到三国正式形成,魏、蜀、吴三国虽然仅能各据一方,但每方都期望自己能拥有整个天下,在这一愿望尚未或不能成为现实时,便以虚封来满足自己和手下的需求。

    遥领与虚封不但是为了图其空名,虚张声势,还有政治上的目的。

    历史上,吴和蜀还在联盟蜜月期的时候,就为了政治上的需要,除了其他约定条件外,又把魏国的土地先行瓜分,各占了其半。

    当时魏拥有九州,吴蜀于是在意念当中各自先占了其四,然后再将司州各取其半,尽显公平原则。

    随后吴蜀大肆遥领虚封,也是限制在各自所占的领域之上。蜀有冀州刺史张翼、兖州刺史邓芝、并州刺史廖化、凉州刺史姜维;吴有青州牧朱桓、豫州牧诸葛瑾、徐州牧全琼、幽州牧孙韶等等。

    不管最终打的赢打不赢,气势上先压倒魏国再说!

    曹操此举,也多半是如此,不管赢不赢,恶心第一名。若是真的王英前来渔阳领取实封,曹操也不怕,因为那样一来,也就等于是王英落到了曹操手里了……

    然而曹操万万没想到的是,斐潜对于这个王英也根本不感兴趣,目的也不全是为了所谓表彰忠良之后,主要还是另有所用。

    郭嘉虽然不满被斐潜一脚踹到了太原来,偏离了他最想先去看看的长安和平阳,但是原本郭嘉也是抱着到处看看,观察一番的心思,到了太原也不是一样看一看么,所以也不算什么,也没有太郁闷,只不过见到了太原太守崔均之后,然后崔均看到了诏书,面露异常之色的时候,郭嘉才觉得有些不对。

    崔使君,可是有何不妥?郭嘉看了看崔均,然后又看了看崔均手中的诏书。应该不至于啊,这诏书郭嘉也见过,遣词用句并没有什么问题,很平常也很正常的诏令而已。

    崔均嗯了一声,然后笑了笑,说道:这个……并无不妥……

    嗯,崔均在说谎。

    郭嘉立刻判断了出来,但是知道崔均说谎没有用,郭嘉并不清楚崔均为何说谎……

    天使路途劳累,某已略备酒水,且为天使洗尘……明日便择吉时,宣天子之恩德……崔均将诏书送还给郭嘉,然后安排郭嘉住宿休息等等事宜。

    郭嘉心中虽有疑虑,但是明显崔均不会说,而且郭嘉身边又都是斐潜派来的护卫,根本也不可能和外界有什么沟通,所以只能是压下心中的问题,呵呵笑了笑,装作无事。

    且说崔均招待了郭嘉之后,回过头来回了自己的府衙,琢磨了半天,始终不得要领,正皱眉的时候,忽听手下禀报,说是贾使君来了,便连忙站起,出门相迎。

    上党和太原相差并算是太远,贾衢听闻了郭嘉前往太原宣读诏令的消息,也从上党赶了过来。

    崔均和贾衢这一段时间,合作起来并没有什么矛盾,还算是比较融洽,所以关系自然不错,见面寒暄一阵之后,崔均将贾衢迎入厅堂分坐,一面令人前去准备些吃食酒水,一面说道:贤弟可是为了天使诏令而来?

    这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所以贾衢也很干脆的应是。

    毕竟这是斐潜治下,文官系列当中的第一个被汉天子亲自封的亭侯!

    斐潜本人的路线有些怪异,说是武将么,他那三脚猫的功夫,说是文官么,偏偏又是骠骑,所以就剔除在外,不予置评。

    王允则不然,妥妥的文官系列。所以虽然这一份诏令是给王允之后的,但是在崔均贾衢等人眼中,这无疑就是一个良好开端,怎么能视而不见?

    贤弟有所不知……崔均沉吟了一下,决定还是和贾衢商讨一番,毕竟贾衢和郭嘉的屁股不一样,呃,屁股所坐的地方不一样。

    崔均缓缓的捋了捋胡须,就像是平复了一下心中的翻腾的疑惑,然后说道:天子诏,乃封王氏后人,英也……

    贾衢对于太原的情况,也不是完全一抹黑的,多少也是略知一二,听闻了崔均之言,不由得微微一愣,这……

    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将几乎相同的问题一同吞了回去,怕不是骠骑弄错了?

    王英,不是男的,而是女子。

    汉代并不是没有女性封爵,但是那些大多数都属于皇家公主。公主的封地,一般称之为食邑或汤沐邑。顾名思义,食邑就是供公主吃饭的地方,汤沐邑就是给公主洗澡打扮的地方。按汉代的制度,哪个县被封给了公主,该地百姓按时给国家缴的赋税,就是公主享有的俸禄。

    虽然说公主也有荣宠时,甚至加封到了万户侯的也不少见,但是大多数公主的爵位都是不能继承的,不可以给后人,即便是公主娶了驸马,也是不能留给自家孩子的。

    也就是说,大汉当下,女子是无爵位继承权的,只有遗产继承权。

    不若以恩爵论?贾衢迟疑了一下,说道。

    违抗上令是不用想了,这辈子都不可能违抗上令的,尤其是以天子和骠骑的名义,双重发布下来的诏令,到了这个份上还跳起来说诏令出错了,难道是要表示觉得自己才是对的,天子和骠骑都错了?

    所以贾衢的意思就是,干脆就像是给公主加封一样,是属于恩爵,也就是不能传于后人的那种爵位。

    崔均略带了一些苦笑,摇头说道:然王氏……并非王爵……

    贾衢听了,也是不由得叹息一声,有些头疼。

    讲真的,若是太原王氏是皇亲国戚,这倒是好办,可问题是太原王氏跟天子贵胄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强行按照所谓恩爵来安排,于礼不合啊……

    崔均忍不住又是叹了口气,说道:若是诏令未曾明言,只是赏爵王氏后人,倒也好办,偏偏指明了王司徒次子晨之后,名英……

    诏令没有写清楚,自然就有操作空间,从旁系过继一个来,也就成了,可问题是又是指明了给谁,这要是再做什么操作,说小了是违抗上令,说大了就是忤逆圣意!

    崔均有那么一个瞬间,也想过干脆让王英穿上男性的服装,就当是男的继承诏书了再说,但是后来想想,又不怎么靠谱,毕竟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贾衢沉吟良久,说道:既如此,便依诏行之就是……若有变动,反而不美……

    崔均也是默然,最终也是缓缓点头。

    此时此刻的崔均和贾衢,就像是去年绩效明明才一千万,今年下达的目标一打开,就变成了一个亿的公司中层。

    领导既然是领导,又怎么会错?

    如果领导真的错了,请参照第一条。

    所以下属最重要的品质,自然就是古往今来多少领导特意强调的执行力。至于目标是不是错了,数额有没有什么出入,领导是不管的,重要的是先去执行……只不过等执行了之后,真的出了问题,那就已经不是领导的问题了,而是在执行当中出了问题,依旧也不是领导的问题……

    反正这一次宣读诏书的,并非自己,而是郭嘉。

    郭嘉次日,捧着诏书,前后簇拥着侍从护卫,高高举起了旌旗,兵卒两侧开道,沿着中央街道往王家府邸的市坊而行。

    太原城,和大多数的汉代城市都一样,北贵南贱,东富西贫。

    原本王家府邸就是位于太原城北,只不过……

    郭嘉在队列之中,向右偏转,穿过市坊的坊门,然后走了一段,便觉得有些不对。似乎街道是半边阴寒,半边阳光,定睛细看之下,便是微微有些叹息。

    王允在世之时,王家府邸自然有仆人照料得很好,然后等王允这一房的老老小小死的差不多了,这么一块地盘虽然还在,但是已经是没人打理了,虽然说多少有些人手整理了一番,也不过是在正门正院之处打理清扫而已,所以王家府邸围墙左右,墙角之处,杂草丛生,垮塌失修的也有不少,街道两侧对比起来,自然感觉一边像是荒村,一边才是人世。

    郭嘉一行而来,引起不少民坊内外之人聚望围观,更有好逐热闹的浮浪少年追逐怪叫,周边清道的兵卒也都淡然,只要不冲撞天使行列,权当做喝彩了。

    当队列抵达王氏府邸正门左近牌坊的时候,早有一队带甲兵卒分立左右,眼见天使临近,领队军侯连忙上前拜见。

    崔均微微示意,然后一行人在牌坊之处下了马,缓缓向前。

    虽然之前一段路来不及整理清扫,但是从此处牌坊至王氏府邸这一小段路,大体上还是整顿干净了,杂草落叶青苔什么的都扫了个干净,重新漆了大门和屋檐,至于那些已经生锈变渣的部件全数都换了,崭新雪亮的金属光泽耀人眼目。

    什么叫做一朝登天,光耀门楣?

    当下就是!

    房氏带着仅存的几名王家府邸之人,再有那些从昨日半夜就到了左近,死活也说自己是王允这一支的一份子,怎么也要一同迎接天使的忠心耿耿,不离不弃之人,齐齐拜倒在香案之后。

    郭嘉的心思么,其实并没有完全在所谓宣读诏令之上,毕竟宣读诏令这种事,实在是太不起眼了,会认几个字的黄门宦官都能做。郭嘉更注重的是斐潜为什么要他跑这么一趟,究竟背后的意义在什么地方?

    到了王家府邸之前的时候,郭嘉看到之前衰败的围墙,和明显是重新翻修的正门大院,两相对比之下,忽然有些感悟。

    王允虽然在执政过程当中并不是尽善尽美,但是也算是对于大汉朝堂尽了一份心力,企图将大汉朝堂拉回正规之中来,就像是曹操当下也似乎如此。

    刘协对于王允之死,一时感慨悲痛,似乎情感深重,但是实际上或许是无暇顾及,或许是干脆就遗忘王允的后人……

    王司徒,曹司空。

    斐潜是想要说曹氏亦如王氏一般,莫看之前势大,依旧是风云变幻,福祸不定?这是在说曹司空亦如王司徒一般?

    生前搏得万顷田,死后人地皆亡惘?

    郭嘉不由得又是回头看了看之前那一段显得有些荒凉的路,然后回过头来看眼前虽然已经换上了新装,但是依旧是显得衰老和羸弱的王氏遗孀,微微叹了一口气,上前展开了诏书:太原王氏,汉司徒王允王子师之嗣,侍中王晨王仲明所遗,王氏后人英,上前听封!

    只见从房氏身侧走出了一名幼弱少年,拜倒在香案之后。

    郭嘉不由得一愣!

    虽然说十岁左右的年少之人,外表上的男女特征不是那么明显,毕竟汉代不管男女都是留长发的,但是这个身上的衣着服饰却是明显。

    郭嘉一看这分明穿着是襦裙!

    这,这王英,竟然是个女子之身!

    这要怎么办?

    郭嘉纵然聪慧,也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顿时拿眼去瞪崔均和贾衢。

    崔均微微闭眼,似乎与世无争的恭立一旁。而贾衢则是略微抬了抬手,朝着郭嘉示意了一下,继续念啊,等什么呢?

    郭嘉忍不住风中凌乱,这到底是怎么肥四!

第1893章山西情谊,商业演变

    太原王氏,新获高爵的喜事,很是热闹了好几天,但是房氏毕竟苦病已久,再加上王家府邸败坏还未能完全修缮,所以热闹归热闹,总是有些这些热闹的人在喧宾夺主的味道。

    虽然房氏企图站出来,以当家人的姿态归拢王氏这般早先散去的猢狲,但是这一群猢狲难免心中有各自的主意,所以平了这一头却按不住那一头,始终无法彻底融合在一处。

    王英虽然获取了新的爵位,但是不代表这个爵位到了脑袋上就能立刻呈现出+15智力+10政治等等的附加效果,同时之前王英的生活一直都是出于窘迫之下,也没有什么待人接物的经验,所以基本上来说,依旧是一个非常茫然,不知所措的状态。

    见到王英如此,原本心思就不是很整齐的猢狲,便越发的上蹿下跳起来,甚至有些人在公开场合叽叽喳喳,表示王英既然不懂事,就应该交付给门清的人来处理,贵人么,只需要在家里待着享福就好了……

    这些眼界和地位都不是很高的人,其实对于王英以女身继承爵位并没有多少深刻感知,眼中多半只是利益……

    所幸,太原太守崔均,虽然不是完全清楚骠骑将军斐潜这一步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并不妨碍崔均先维持住现状,等待后续,因此派遣了一名比较精干的手下,充当了王氏之下的尹令,才多少将这些计短又好攀比,贪婪又无主见的王氏猢狲,给多少镇压下来。

    王氏王英一事,郭嘉认为是斐潜以王英为例,比喻嘲讽曹操。而崔均和贾衢比较倾向于另外一个方面,就是斐潜需要王英这个榜样,来安抚招揽山西贤能。

    毕竟王允也是当年并州人士的代表人物,若是斐潜完全不闻不问,就这样任其衰败下去,虽然说也无可指摘,但是总觉得与人情不符。就像是后世的所谓人道主义,人文关怀什么的,所以斐潜特请封爵王氏此举,方显得骠骑仁德无双。

    至于王英以女身授爵,崔均和贾衢也懂比较认同于是骠骑疏忽了,毕竟骠骑如今地盘极大,事务繁杂,出现一些疏忽也是在所难免,但是现在木已成舟,便暂且如此罢,待后续找个机会再提就是,毕竟现在王氏都在热点上,也不好做一些什么事情。

    惯例么,等热度褪去再说。

    只不过谁也想不到,这一件事的后续发展,竟会拐去了意料不到的方向……

    崔均和贾衢都是太守,自身都有很多比王英要更重要的事情。

    至于王家府邸家事纠纷将来如何处置,崔均自然懒得过问,贾衢更是如此。伸手帮一把,多少是一个情面,但也就如此而已了,如果说王氏自己不争气,也没有帮一世的道理,到时候也就是看其气运如何就是。

    贾衢来太原,一则是王氏之事,二则是因为袁尚。

    若是其他人倒也罢了,但是袁尚么……

    如今贾衢将袁尚安置在上党之中,派人照料,其实也就是先行软禁。毕竟贾衢也不清楚斐潜究竟要将袁尚如何处置,虽然说已经派遣了紧急信使去长安,但是并不代表贾衢就可以直接让袁尚大摇大摆的往长安走。

    贾衢和崔均都认为,如果骠骑想要进一步图谋山东,多半就会留下袁尚,但是如果说斐潜只是想要东西相持,则未必会留袁尚……

    若是要留袁尚,那么简单往长安一送也就是了,若是不想要留袁尚,然后贾衢又往长安送了,那么未免就让骠骑难做。

    毕竟袁尚不同于甄氏。

    但是很显然,袁尚也不能在上党久待,若是真要有什么事情,贾衢也需要和太原太守崔均沟通一下,好协同合作。

    这种事情,事关重大,自然不可能轻易交付于纸端,所以贾衢才特意跑来太原,和崔均略微通了个气之后,便又匆匆赶回上党,等待骠骑的回复。

    上党的贾衢遇到了棘手之事,依旧在太原的崔均也不见得轻松写意。

    郭嘉之事暂且不提,反正过两天也就走了。

    也不是军务上面的事情,而是人治。

    太原原本就是山西士族大本营,这些年来和关中不分上下,所以困扰崔均的,自然就是关于士族子弟的举荐之事。

    这个不分上下,是被山东士族压制不分上下,都是一般的凄惨……

    自从骠骑崛起,很多山西士族以为可以大有所为,但是没有想到,现实情况和他们原先设想的,颇有出入。

    原本太守举荐人才,是大汉定制。两千石,以及两千石以上的官员,每年都有要求举荐一二贤才的,如果没有能够找到的,可以上表请罪,缓一缓,第二年再报,但是也不能说三四年都不举荐的,就属于消极怠政,会被问责。

    正常来说,两千石的官员也不缺乏举荐的人,毕竟地方往来那么多,而且又有大批的人会主动到面前来展示一二……

    可问题是骠骑将军斐潜,似乎这几年都对于举荐人才之事,不怎么感兴趣。举孝廉的制度,自然就是落到了空处。

    崔均到了太原,担任了太原太守之后,自然习惯性的将太原当做了自家的马厩,看看收罗一下有没有千里马驹什么的。这么一段时间下来,多少也找到了一些,不敢说一定是千里马,但是有这样潜力的,大概有一二人,然后崔均认为是应该算是良驹的,也有七八个,可问题是找是找到了,斐潜并没有说要,甚至连让太守等两千石官员举荐的意思都没有。

    这就有些尴尬了。

    人事权,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后世,都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权柄。

    崔均可以跟这些人说,你们看看,不是我这里不行不努力,其他地方也是没有,大家都没有通过,都没有进入骠骑法眼之中,所以不是我能力不行,而是所有人都这样……

    但是在野党不会这么想。

    在野党只会抨击头顶上的这个家伙无能。别人没通过,你崔均举荐成功了,那才叫做本事啊,什么都没做到,还有脸瞎比比……

    甚至还有不少人在议论,说斐潜现在全数用的都是荆襄人士,将山西之人如同用过的厕绳一般,抛弃了!

    幸好王英追授爵位之事,又能振奋起山西士族向往之心。看看,就连身殒已久的王允,骠骑都记在心中,又怎么可能是偏袒荆襄?其实骠骑也是多有留情山西之人,或是之前忙于征战,无暇他顾罢了。

    至于王英此处出现的小小纰漏,很多山西士族子弟也是一同选择了无视,难不成群起而哄,反倒让骠骑厌恶,薄了与山西人士的情谊?

    鉴于当下情形,崔均便顺水推舟,一边将王允获得追封之事高高举起,表示你们这群家伙,看看骠骑如此仁德,还有什么牢骚?另外一边也说长安当下骠骑要开恩试,你们平常不是自命不凡么,自觉是胸有锦绣么,某便举荐你们去长安应试,一试身手,若是中了,自然便是鱼跃龙门!

    当然,崔均隐含的意思就是你们要是考不过,被别人踢下来,也别来我这哔哔你有多能耐了!

    ……(o?o?)……

    且不说在太原太守崔均的推动之下,郭,温,鲍氏等子弟纷纷结伴向长安行进,回头在看位于长安的斐潜,其实也一直都没有闲下来。

    斐和一事之后,余波未定,但是该做的事情一样也不能少。事情有很多,千头万绪一般,但是如果简化到了最底层,就会发现实际上只有一撇一捺,写了大大的一个人字。

    人,便是整个社会的根本。

    不管是任何王朝,最为基础的,便是这些平日里面,宛如蝼蚁一般不起眼的人,普通人。

    人类社会,大体上可以分为两个部分,也就是后世存在了相当长时间的,农村和城市。农村以产出粮食等各种生活资料为主,而城市主要是政治、商业、手工业等等。

    而想要在长安三辅,以及斐潜其他辖区之内,扩张人口,有一点很重要,就是要给这些百姓平民提供相对应的生产生活资料,而生产生活资料的运输和配给,又离不开商业的发展……

    所以斐潜当下就在查看荀攸重新整理了一番的商业经济汇报。

    ……今各有业,均乐其事,犹如水之自下,无须驱使,林林总总,皆汇于市,商贾接踵,牛马沸盈,人不得顾,车不得旋,阗城溢郭,傍流百廛……

    斐潜略微皱了皱眉。

    虽然说荀攸代理三辅商贸一段时间了,但是文人的习惯依旧没有多少改变,这一大段描述固然不错,也侧面表现出长安左近的经济发展状况,但是要是后世那些杠精读者来看,还不裂开上至天下至地的一张大嘴,喷出一个水来?

    斐潜飞速的略过,然后在荀攸汇报的后半段,才看到了一些具体数字,整体来说,荀攸根据去年的情况,预估今年年收入大概将会达到百亿钱……

    多乎哉,不多也。

    如果将这个钱财放到个人身上,或许感觉如同天文一般,但是若是以斐潜现在的政治集团的体量来说,只是略有盈余,勉强够用。

    而且斐潜后续还要展开一系列的工程项目,就不说那些暗搓搓准备推动的事情,单说接下来要修整各地水利,迎接新一轮的小冰河寒锋,然后要准备因此导致局部区域产生旱的更旱,涝得更涝的问题,光这一项的修理地球费用,就是一个庞大无比的数值。

    公达……斐潜指了指荀攸最终的汇总说道,若某所记无差,太兴元年……七十四亿钱,二年么,八十九亿,今年直近百亿……公达可知此间何故?

    荀攸微微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能够反应过来,毕竟数值上年年都在增长,而且似乎都还不错,今天更是可能突破百亿钱大关,怎么反而骠骑将军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斐潜看着,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毕竟不是专业的商业人士,荀攸对于数值的敏感度还是不太够啊!晏平五年、太兴元年两年期间,是斐潜政治集团整个经济大爆发的两年,直接从四十亿左右的体量,直接攀爬到了七八十亿!

    原因很简单,就是川蜀经济体系的融合汇入,被隔绝的往来商贸,爆发式的增加。

    但是超额的爆发并不能持续长久,随着最初汹涌澎湃的交易势头过去,很快就出现了一些饱和现象……

    并且导致整体收入增速放缓的根本原因,就是免费加盗版啊……

    先不论老生常谈,属于个人素质和法律不健全的盗版问题,就像是后世很多人说什么短视频侵占了阅读的时间,所以阅读要和短视频竞争,就必须推动自我盗版来吸引读者……这简直就是屁话连篇!

    举一个可能略微显得不恰当的比喻,就像是电视和电影,当年也有人说大小屏幕之争侵占时间什么什么的,但是实际上是时间之争么?

    不是,依旧是质量之争!

    不思索怎么提升自身质量,偏偏往自己肚子下三寸拉一刀去比免费,和盗版抢饭吃,这就是资本的急功近利映射到了现实思维的一种表现。

    斐潜自然也是碰到了免费和盗版的问题。

    长安左近工房制造的一些器件,在热销之后就被士族世家盯上了,越是卖得越火的,便越多仿制品,就比如说起初卖得很火的文人随身的三件宝,头巾、折扇和笔套,盗版起来也不复杂,找几个熟练工匠琢磨个几天,也就自然可以生产出来了……

    这还不好收什么版权费,若是斐潜一提及这些,怕是一堆人都会跳将出来,大叫斐潜与民争利,不似人主云云,是不是像极了后世那些看盗版还能理直气壮的那一撮人?

    就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斐潜什么都不做,那么很可能就会走上原有封建王朝的老路,因为没有什么利益,所以也懒得研发,即便是有所研发出来的新鲜玩意,大多数都是献给皇帝博取赏赐,至于推广到民间,抱歉,谁也不是圣母,天天给免费的盗版的去送粮草……

    所以封建王朝的华夏科技很难有序的攀升。

    斐潜现在准备在科技树上加点,正准备向上攀爬,转头看见屁股底下一堆人眼巴巴的看着,手里都拿着小本本,随时随地准备搬抄盗版过去,而且还要斐潜免费……

    荀攸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整体的商业模式,必须要进行转变。

    鉴于当下的形式,斐潜觉得自己必须要从简单的生产制造商的位置上离开,往更高的层面去探索,去开发。

    可问题是,要怎么做呢?

    荀攸看着斐潜微微皱着眉头,心中也不免有些忐忑起来,跟着他自己跟在斐潜身边的时间越长,越是觉得斐潜此人深不可测。最主要的还是荀攸有些跟不上斐潜的思路,有时候竟然不能推测出斐潜在想着一些什么,亦或是谋划着什么……

    刘协就像是一张白纸,七情上脸,纵然死命掩饰,也是徒劳,很多时候荀攸只要看一眼,多半就能猜测出刘协的想法,就像是一池浅水,虽说可能有些涟漪,但是一眼便可看透。

    曹操就麻烦一些。曹操笑的时候未必真开心,哭的时候也不一定真的悲伤,恼怒的时候可能只是做个样子,虽然比较复杂,但是还多少有些脉络可寻,荀攸推测一番之后,大体上也能猜个七八分出来。

    而斐潜就完全不同了。

    这个不同,并不是斐潜阴沉如渊,诡诈如狱,而是明明看着很简单的事情,偏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得不简单起来,然后就和之前的一些事情搅和在了一起,产生出奇怪的变化来……

    就拿这一次的斐和被叱责问罪,若是在刘协之处,多半就是拍桌案,然后下令让人督查严办,然后对于斐和进行处置,让群臣举荐顶替其职位的人选,也就差不多到这里为止了。

    若是换成曹操么,还要加上马政司要安排谁,多半会给夏侯氏,然后借着斐和此事,再敲打一些和斐和相关的,或者是一些令曹操不爽的人,同时,曹操应该还会让人进行广而告之,一方面获取民心,一方面震慑其余贪腐之人……

    然后,差不多曹操做的,大概也就这样了。

    可问题是斐潜此处,却不太相同。

    斐潜竟然只是将斐和挂起来,然后并没有急着直接处理……

    然后再加上之前斐潜交待书坊要加印《周髀算经》和《九章算术》……

    在和斐潜宣称要加开明算科,选取算术人才……

    捅出一个斐和,除了原本的防腐除蠹之外,竟然还一头捅开了明算之道,顺便一拐弯也撩开了商贸……

    再联想之前斐潜拜将的那些举动,将领分布……

    荀攸觉得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而斐潜当下皱眉迟迟不说话,是不是也在等待着他要主动说出来……

    臣愚钝……荀攸心中暗叹,拱手说道,如今主公治下,地域广袤,各地商贸皆有差异,川蜀,汉中,北地,关中,各地产出更是繁多,往来行商难以数衡……臣,虽有浅薄之才,然俗人狭计,不堪于算,甚负主公之期,臣甚愧也……主公当可选贤才以……

    正是如此!所谓一人计短,众人计长……没等荀攸说完,斐潜忽然一拍手,抚掌而笑道,哈哈,公达果然大才!与某同略也!来人,传崔氏子厚,裴氏子俊,白石羌头人,卓氏子梁,十日后至将军府议事!嗯,也叫上甄氏罢……此事便交付于汝,先据汉律,浅议商制!以十日为期,需有章程……

    如何才是最为适合汉代的商业模式,斐潜一个人自然不可能全数想得到,但是如果说都是当下商业当中的大亨,自然就可以归纳总结出一些道道来。

    荀攸愣了一下,半晌才低头领命……

第1894章参律直尹,遴选参试

    太兴三年的七月,注定就是一个会在历史上留下些印迹的月份,在龙首原拜将坛上的风云激荡还未完全停歇散去的时候,又接连着有更多的振荡出现,似乎要准备将关中三辅,乃至于其余大汉区域,一口气将涟漪荡到天边一般。

    太原王英获得爵位的消息风一般传到了长安,顿时掀起一阵波涛……

    但是还没有等众人议论出一个什么所以然的时候,在七月中,骠骑将军斐潜下令新建直尹监、参律院两个部门,公示天下,拜蔡琰为直尹监监修,韦端为参律院祭酒。

    正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更何况斐潜已经接连丢下了好几块的大石头。这一番的人事调整,顿时在关中三辅之地引起了极大的震荡。

    虽然说蔡琰担任直尹监监修,多少引得不少人侧目,但是明确标注了说不参与政务军事,只是负责记录、修史的职位,让一些人也很快的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参律院之上。

    毕竟参政议政,这是很多人的老本行啊!虽然现阶段只是参律,但是未来可期啊!

    所以,若是论三辅众人的关注要点,参律院的热度明显要更高一些。也正是因为如此,韦端在受封的消息传出之后,其市坊家中府邸之前已经是宾客云集,待其从将军府衙出来的路上,归家途中,更是不少人立于道左,纷纷表示自己是偶然得遇,然后喜闻恭贺……

    对于自身获此新职,韦端也感觉是大为振奋,吩咐家中子弟仆从准备宴席,宴请宾客,顿时其乐融融,宾主尽欢。

    当然,在权位新高,重新获得骠骑恩宠的情况下,韦端心中固然喜悦,但是也并非没有烦心的事情,比如蔡琰。女人啊,在家中相夫教子就好了么,在外面的事情,就交给男人来做就是。都叫女人在外面任职做事,那么男人做什么?回家中煮饭拖地?

    而且让韦端略有不爽的就是,骠骑的意思似乎是要韦端为蔡琰背书,也就是参律院第一件事情,就是在汉律当中找到女子为官的正确性……

    不过韦端相信,毕竟像是蔡琰那样聪慧,且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的女子毕竟少数,多数的女子都是些头发长见识短的,若是到时候塞些进到了直尹监当中,然后再攒唆这些没脑子的闹将起来……

    另外还有一点,那就是一直到了今天,韦端才发现斐潜对于蔡琰一直都略有的暧昧,居然是用在了此处!有斐潜的这一层关系,纵然韦端有些什么反对的话,似乎也一时之间讲不太出来。

    慢慢来吧。

    经过前些时日的煎熬,韦端感觉骠骑斐潜的权术确实深不可测,自己之前心怀戚戚而另做谋计,也实在是失于轻率。事实证明,唯有紧紧跟在骠骑身后,才能长保权位不失、富贵固享。

    尤其是当任命下达之后,骠骑又令闲杂退下,然后将封了署名的一些表章让韦端看。韦端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被许多人盯上,然后还有些真真假假的事情被捅到了斐潜这里!

    韦端当时也是惶恐不已,不知道要如何应答,还是骠骑温言安抚,说道:任贤亦不免有人嫉,休甫为关中望族,已然久矣,自然有些旧怨……如今某知休甫忠良,自有风骨可嘉,委以重任,自然不信这些污秽之言……

    骠骑斐潜的这一番安慰,更令韦端在心惊肉跳之外感激无比。同时也不免冷笑那些以唇舌笔锋中伤他的小人,也不过是一些皮毛之事,也好意思用在此处!如同骠骑所言,韦氏毕竟关中望族,若是他不能担任要职,那么其余杂姓,岂不是更不堪用?

    虽说今日喜获加封,但是从早上到黄昏一直精神紧绷,又要应付这些宾客,加上自身年岁也是不小,到了晚间的时候,韦端不管是**还是精神,都有些疲倦,强撑着和几个略微重要的宾客打过招呼,然后便告罪转回了内院,刚刚坐下才喘了口气,便有仆从又上前禀报说有些听闻了消息远道而来宾客,想要入室拜见道贺……

    毕竟不是所有关中士族世家都在长安城中居住,晚来了也很正常。

    可是韦端当下确实疲惫,于是摆摆手说道:今日已晚,就不见了,安排其于前院欢饮就是,切莫懈怠……若再有此类,不必再入搅扰……

    韦端对于这些人的心思,其实也很清楚,所谓请求入室相见,道贺还在其次,关心更多大概还是他手中那些新增的参律院之中的职位名额。

    韦端能想到今日参律,明日便有可能参政,那么旁人自然也能想得到,所以现在别看参律院当下似乎无足轻重,但是未来可期啊……

    而且参律院怎么说都是在长安骠骑府衙左近,也就是基本等同于就在斐潜眼皮之下,若是有机会展示一二,自然也能获得更多的升迁机会!

    若是此前,韦端倒也乐意将自己的心腹安插其中,亦或是干脆高举所谓举贤不避亲的牌子来塞人,可是之前他才渡过一场刁难,好不容易再次获得骠骑宠恩,也不敢在立刻就招摇起来,给斐潜一个私恩滥施,罗织羽翼,结党朋私的恶劣感觉。

    没能入室当面给韦端贺喜,远道匆匆赶来的人自然颇感失望,但也不敢再作强请,也就在韦氏仆从的引领之下,入席就坐。相比较其他人,位于人群比较靠后位置的薛永,更有几分的忧虑在心中。

    自从薛兰被判诬陷他人反坐之罪,被流放陇西之后,薛家便是大不如前。虽然说韦端偶尔会派人偷偷送一些东西来,但是毕竟家中没有了顶梁柱,外力帮衬也不可能长久。

    如今听闻韦端再任高职,薛永便连忙赶来,因为没有车马,听闻消息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几手了,所以自然晚到了不少,没能见到韦端当面。

    如今听闻院落之中满满都是羡慕之声,薛永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当年其父薛兰当街拦下庞统,旁人不知道内情如何,薛兰也没有和薛永说得清楚,但是薛永也多少猜到背后是韦端在推动……

    而现在韦端重新获得了骠骑的重用,是不是代表着薛永的父亲也可以减免罪责,从流放当中赦免而归?

    薛永自然不敢到骠骑将军府衙去问,只能是来找韦端,看看韦端能不能伸出手帮忙一二,结果满怀希望而来,却见不到面。是真的因为韦端身体疲倦,不便见客,还是因为知道他来了,故意不想见?

    一肚子的心事,纵然面对佳肴,也是食不甘味。见满堂宾客尚在欢饮,自己心中则是凄凉不定,也是感觉如坐针毡,于是乎随意吃了一些之后,便找了韦氏的仆从,暂借韦氏的偏舍客房早早休息安歇。

    汉代士族宴会,通常都有直接留客休息的,只不过待客标准,上下自然有些差距,有的是巧手焚香,红袖侍奉,有的便如薛永一般,一间偏房,两张薄席。

    后半夜,又有一人醉醺醺而来,进了房中便是倒头就睡,呼噜之声犹如滚雷。

    薛永本身就有心事,结果自然是辗转反侧,直到将要天明时分,才在极度疲倦之下迷迷糊糊闭上眼,结果旋即又被坊内晨鼓所惊醒,连忙起身再问韦氏仆从,却得知韦端早就已经离开,前往将军府登职了……

    这……

    还能怎么办?

    强留下来等一天,就算是薛永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面皮,更何况很多宾客也都陆陆续续起身,然后洗漱之后便零零散散的告辞了,薛永一个人强留下来也不算是个事,只能是将满心的忧虑重新揣好回家。

    出了韦氏大门,薛永忍不住又回头张望了一下。

    韦氏门楣高高矗立,上面的纹饰和文字都是仆人精心照顾擦拭的,不染半点灰尘,京兆韦氏四个字熠熠生辉……

    e=(′o`*)))唉……薛永转身,长叹一声,缓缓向前而行。

    长安城已经完全苏醒过来,在清晨阳光照耀之下,人流也渐渐增加,不少人挑着担子,或是赶着车往来,还有路边的店面小二高声吆喝着揽客。

    一片生机繁荣的景象。

    薛永却垂着头,有些无精打采。

    绕过了坊角,往前又走了一段,忽然听到身侧有人叫了一声:可是薛家小郎君?

    薛永惯性的又往前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回头一看,却见一个中年人笑呵呵的看着他。中年人穿着常服,虽然不知道品级,但是腰间悬挂着的玉璋却温润照人。

    请问尊驾是……薛永拱手问道,他不认识。

    中年人温和的笑道:薛家小郎君不认得某,也是正常。某先年与令尊有交,今至长安,便访旧人,却不料……这个……得知小郎君前往韦府,可是有了转机?

    这个……一言难尽……薛永看着中年人似乎充满了关切的表情,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作答。这些时日来,薛家更多的是遇到了白眼和冷遇,几无温情可言,当下纵然是初次谋面的陌生人,但是在薛永心中,却泛起了三分的感激……

    当街之下,自然不可能详谈。中年人和薛永站在街边,略说了几句,又约了下一次拜访薛家的时间,便拱手作别。

    中年人笑着,看着薛永走远了,然后晃晃悠悠转过身,绕过了几条街道和巷子,拐进了骠骑将军府的后街一处不怎么起眼的院落之中,抬头见到了一名壮汉坐于堂中,便拱手见礼,见过令主……

    见到薛家小子了?未起疑心罢?壮汉不冷不热的说道。

    中年人应答道:未曾。薛家子约三日之后再访……

    善。壮汉点点头,若有用度,直列单来就是。

    中年人应下,然后迟疑了片刻,期期艾艾的说道:这个……不知如今,王氏主……

    未等中年人说完,壮汉目光一凝,沉声说道:如今你我皆在黄氏之下做事!食人之禄,当尽职责!至于旁人闲话,就休要多问了!

    ……(╯>д<)╯?˙3˙?……

    中年人所念叨的王姎,此时此刻却极其无聊的伸着自己的脑袋,然后摆放在桌案之上。自从王姎那一次吓到了外人之后,似乎就落下了这个毛病。

    其实脑袋也挺重的,就算是摆在桌案上,下巴上也要垫一个锦锻垫子。

    王姎今天凌晨的时候,丑时还没有过,便醒了。

    主要是睡得太多了。

    闲置了太久,身上似乎什么地方都会躁动起来,就像是毛毛虫在爬,各种难受。

    小娘,早脯送来了……这是贴身婢女的声音,无须思考和辨认,也能第一时间分辨出来。

    王姎依旧闭着眼,然后哼哼了两声,含含糊糊的说道,不想吃……

    贴身婢女看了看漆盘之上的餐食,似乎也是失去了胃口,便放在了一旁,转过来也坐到了王姎身边,然后也是有样学样的拿了个锦锻垫子,将头摆上去。

    王姎斜眼瞄了自家小女婢一眼,然后收回目光,眉毛拉达下来,就像是一个细细长长的八字,挂在脸上,半响才说了一句,去外面问问,最近有啥大事么?

    贴身婢女答应一声,起身出去了。

    王姎的目光跟在婢女身上,然后不由自主的又叹了一口气。像婢女这样身份的,反倒是容易进出,王姎若是要出行,肯定身后要跟上护卫一帮子什么的,麻烦……

    过了大概一两个时辰,太阳渐渐的爬上了树梢的时候,贴身婢女回来了,然后巴拉巴拉的和王姎讲述最近的大事,什么封将啦,什么恩科啊,都是在市井当中士族子弟相互争论的,甚至都不需要特意询问,站在一旁听上一会儿,也就是了。

    对了!贴身婢女一拍手,听说骠骑将军还增设了一个……呃,那个,嗯,等我想想……

    话到了嘴边,却忘了叫什么名字。贴身婢女在王姎的白眼当中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依旧一时间没能想起来,最终放弃般的说道,反正是个新府衙,说是女子当任主官,就是那个……那个蔡什么……呃,就是上次说过的那个蔡大家……

    那是蔡琰,蔡昭姬……王姎轻轻的拍了拍贴身婢女的脑袋,你这个脑袋,没救了……蔡昭姬任主官……真是有意思……

    小娘,要不我们去看看?贴身婢女捂着头,转悠着眼珠子。闷得太久了,觉得哪里都好玩,又是女子作为主官,当然更感兴趣。

    嗯……王姎下意识的摇头说道,不去!有什么好看的?现在……吃饭,吃饭!那个也不过是骠骑将军的情人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贴身婢女闷闷的应答了一声,自去一边取过餐盒。

    虽然说餐食已经基本凉了,但是本身天气并不算是多冷,所以王姎二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不过,骠骑将军还真是……

    不怕手下有意见?

    还是说……

    王姎吃着吃着,忽然停了下来,手中的筷子举在半空,忽然就像是凝固了一样。

    小娘?婢女觉得奇怪,试探的叫唤着。

    啪!王姎将筷子一拍,站将起来,快快!更衣,更衣!你说那个新成立的官衙位于何处?走!去看看,去看看!

    贴身婢女:……

    方才说不去看的是你,现在又说要更衣去看一看的也是你……

    你这个榆木疙瘩!王姎在贴身婢女头顶上又拍了一击,先前不去,是觉得光去看什么蔡昭姬没什么意思,现在去是因为女官,女官啊!懂不懂?你想一直在这个小院里面待着,还是有机会到处走一走?啊?

    (*)=3,对对,还是小娘聪明!

    贴身婢女忙不迭的去取正装,来给王姎换上。

    王姎虽然有兵卒护卫看护,但毕竟不是软禁,所以说了一声之后,待着护卫也乘车一行人到了骠骑将军政事堂之外……

    到了地头上的时候,王姎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来晚了,在政事堂之外已经有不少车辆,而且还有不少一看就是官宦之家的女性,穿着襦裙,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处。若是按照三个女子在一处的时候就等同一百只鸭子的话,眼下这一片,至少上千只!

    唧唧咋咋,嘻嘻哈哈之声,此起彼伏。

    男子成堆的时候,单身女子经过之时,未免胆颤,但是反过来也是一样,当一大群女子扎堆,然后偶尔经过的男子官吏也是浑身不自在,脚步明显都随着女子的笑闹之声紊乱起来……

    虽然说很多士族子弟认为直尹监,不能参政,就是个笔筒子,没什么发展空间,但是就像是后世排队抢购奢侈品的,永远都是女性居多一样,在汉代,还有什么奢侈品比权柄更贵重?当消息传开之后,关中士族当中的女子,对于女性入官所爆发出来的兴趣,远远超过了普通士族男子原本的想象!

    噹!噹噹!

    云板被敲响,维护秩序的侍卫大喝道,肃静!

    这么一大群的鸭子总算是被捏住了喉咙,顿时感觉好安静,好舒服……

    换下了平日里的襦裙,头戴进贤冠的蔡琰,身穿红黑色的冕服,在左右护卫之下,度出了堂外,微微环视一周,声音不大,但是气场沉稳,今奉骠骑令,遴选贤良,不限男女,直以论才,欲求一职者,可入堂而试!

    说完了主要内容,具体细则自然由属官重申,蔡琰略微拱手,然后便回旋堂内。

    王姎盯着远去蔡琰头上的进贤冠,然后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头上,却没有帽子,只是一根步摇。

    你留在此处!王姎对婢女吩咐一声,昂首便前行,朗声而道,琅琊王氏女姎,愿试之!

第1895章悄立百医,骊寻淳于

    在参律院和直尹监的喧哗之下,百医馆几近于悄无声息的挂牌,呃,挂匾了。

    参律院吸引大量士族子弟的目光,是很自然的一件事情,虽然暂且没有参政议政的权利,但是通过律法其实也是一种参议么,所以一时间长安左近三辅之内的人都往参律院内钻,就连晚一些接到了信息的河东河洛之人,也纷纷赶来,长安之内又是掀起一片喧闹。

    直尹监也是热闹,甚至比参律院还热闹。

    或许是女子都喜欢拿个小本本记事?即便是手中没有,心中多半也有?要不然男女吵架的时候,往往见到女子可以翻出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情来一件件的掰开……

    不管是不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反正直尹院一出现,立刻就受到了士族仕女的疯狂追捧。

    士族之家的女子,那个不会写两个字作些文?

    更何况家族之中人情来往,节日文签,也很多是出自家中女君之手,所以所谓的文吏课笺奏,其实对于这些士族仕女来说,并不是很大的问题,所以虽然说直尹监不限定男女任职,但是实际上一开场就涌进了大量的士族仕女,男性职员的占比反而小的可怜,真的几近成为女子官邸。

    对于直尹监的热闹,士族之中的男性,大多数都不怎么在意,或是表面上表示得不怎么在意。一方面毕竟有个明显更高一截子的参律院在前面,另外一方面么,不管男女,其实都有些虚荣心的,有些士族子弟会假惺惺的一边骂着说什么自家婆娘愚钝无比自不量力什么什么的,然后轻描淡写的说凑巧,幸运,刚刚好通过直尹监的考试,然后看着另外一旁那个家中内人在其中落选的子弟的尴尬表情……

    喧哗如同木头啤酒杯子上的白沫,在没有消退下去之前,是看不清底下的啤酒究竟有多少的。

    百医馆,一个朴实无华的名字,然后也没有多少士族子弟关注,就这样默默的,加入到了历史进程队列当中。

    华夏中药医学源远流长,其学术的形成和发展,整个医学流派的演变,对于人体生理和病理上的认知,其实也同样受到了华夏历史朝代的影响,和整个华夏社会的文化,政治,以及其他的相关学科的进程发展相关。

    春秋之前,医学是归于巫的。周文王搞出了易经这把四十米的大刀,一刀将巫斩落神坛,医学才正式成为一个职业,脱离了,嗯,半脱离出神化的范畴。

    周王朝之前,华夏以部落为重。

    随着人口的增加,私有制度的逐渐站起,部落当中的整体概念渐渐的被宗族家族所替换,随后宗族一脚踢飞了部落,成为当下的主流。

    汉代医学,同样也是如此。医学不再是一个部落的,而是一个家族的,甚至是一个家庭的,师傅和徒弟之间,更像是父子。

    史记当中记载,扁鹊师从长桑君,然后扁鹊又传授给了子阳、子豹等人,所以汉代所谓医士的师承,也和普通的经文学术传承一样,需有来源,然后有去向。而这样的师徒传承制度,是学术流派形成的一个重要因素,也是其重要的基础。

    但是很遗憾的是,这么一个重要的学科,在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的到社会大众的重视,很多医学家甚至需要假借他人的名头,才能将自己所获取的知识扩展出去,比如说《黄帝内经》。

    《黄帝内经》其实并非黄帝所著,而是在大约战国到两汉之间的时间形成的,就像是《神农本草经》一样,都是在春秋到两汉之间的医学著作,可是具体作者,已经不可考……

    医学之所以被耽搁,甚至不被重视,其实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从春秋到汉代,甚至到了其后的一些封建王朝的统治者观念中,医学这个学科,之前是被划入方技这一类的,而方技不仅仅包括医经,经方,还有房中和仙术……

    医经是主要研究医学理论,原人血脉、经络、骨髓、阴阳、表里,以起百病之本、死生之分,而用度箴石汤火所施,调百药齐和之所宜,大概其代表,便是《黄帝内经》和扁鹊。

    经方则指用经验方治疗疾病的临床医学流派,主要特点是本草石之寒温,量疾病之浅深,假药味之滋,因气感之宜,辨五苦六辛,致水火之齐,以通闭解结,反之于平,代表便是《神农本草经》和华佗、张仲景。

    至于房中和仙术么……

    大家都懂的。

    所以汉代人其实也有很多人懂,再加上人有百态,病有千种,认得医书上面的字不难,看懂并且会治疗病人,却难比登天,因此医学之中也有很多沽名钓誉者,所以有时候会被人认为是方士,加以排斥否定,也就很自然了。

    周朝之时,医学就已经有了食医、疾医、疡医、兽医四个科目,然后由其医师掌医之政令,医师之下设士、府、史、徒四个部门,分别管理医学治疗、医疗事务、文书医案、吏使杂务等等,形成基本完善的医政组织机构。

    像是后世搞得什么高大上的食疗,其实在周朝那种落后的社会生活生产条件之下,不管是理论和实践,都已经非常完善了,然后跨越千年,后来人似乎……

    人要吃五谷杂粮,肯定多少会生病,而食疗,便是防御于未然,也是最重要的养生之道。

    中医之中实际上有很多食疗的方法,并且表示说人的身体不好大多是源于先天不足,或者后天脾胃不和,至于久病不愈、年老体衰或者劳累过度等等现象,都可以食疗的办法加以调养。

    食疗科目的医师,主要工作就是负责研究春夏秋冬季节变化与食物的关系,并据此分析不同季节的食物属性,把那些寒热属性不同的食物进行综合搭配,以膳食平衡来调节人的身体,达到养生保健之作用。

    春多酸,夏多苦,秋多辛,冬多咸,这句话,就算是到了后世,也一样在用。华夏在周朝就有以六食、六饮、六膳、百馐、百酱、八珍来调和人体的技术,然后到了后世国外的人,换了一个什么营养师的名头再返回来教训华夏之人,不知道这些后来者们面对先祖的时候,会不会多少有些难以言喻的感觉……

    至于那什么大长今,在华夏掀起热潮,呃,更是一言难尽。

    如果食疗的堤坝失效,那么就是疾医上场了。

    疾医大体上等同于后世内科之列,而且范围很广。

    疡医简单来说,就是外科。

    兵卒当中非常重要的金创,也就是在这一个科目之中。

    和后世不同的是,兽医在汉代的地位和其他人类疾病相同,因为牛马等牲畜,在封建农业时代有时候甚至比人命还更重一些……

    呃,当然,后世猫狗兽医,也是地位超然。

    斐潜对于百医馆的具体职位分布,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调整,依旧是按照周朝古礼,设立了医师、医士,医府,医史,医徒等职位,每一名医师配备医士四人,医府二人,医史二人,医徒十至二十人。

    如果对于这些数值没有什么概念的话,大体上可以参照《白色巨塔》当中巡房的场景,基本就可以了……

    张云如今也是任百医馆当中的医馆馆正之职,同时兼任疡医医师,此时此刻正背着手,仰头站在百医馆的门匾之下,端详一二,略有些感慨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一声轻笑,逸阳闲情于此,可是有何不妥?

    张云听着声音熟悉,回头一看,不由得大惊,连忙上前拜见:不知主公驾到,有失远迎,望主公恕罪!

    斐潜笑了笑,示意张云以及医馆两侧的护卫一同都起来,某便装前来,不必正礼。

    跟在斐潜一旁的黄旭低声说了一句,主公未去参律、直尹两处,直来于此……

    张云一愣,显然很是惊讶,又多几分感动。见张云又欲上前拜谢,斐潜先行将其拉起,说道,此事不可再提,亦不可传,省得参律、直尹言某偏心。哈哈,走走,先进去看看……

    百医馆,用的就是一个汉代很常见的三进院落,前院为平常医士等人办公之所,中院作为医师的会议以及主要分科各自理事的场所,后院么,作为馆正和馆丞的办公休憩的地方。

    现在只有张云作为馆正,馆丞暂时虚悬,所以后院基本上等同于张云一个人的。

    斐潜大体上左右看了看,然后进入了后院之中正厅坐下,说道:人伦传衍,乃家国之重也。今有四科,恐未不足,宜另加妇幼科目,专职专研为上。

    张云略微有些迟疑的说道:主公之意是……先前主公有言,百医馆中,以医经,经方为重,略房中、仙术……

    斐潜哈哈笑笑,说道:房中是房中,妇幼乃妇幼,不可同日而语。

    房中是教人怎么爽,而妇幼则是爽完了怎么痛的问题,不管是过程还是对象,根本不一样。

    食色男女,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汉代房中之经,计有八种,一共一百八十六卷,专讲男女生活之中的各种保健方法,这数量,比一般的医学经书都要多。斐潜翻看了一些之后,对于其中的内容,着实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

    不显于此处,主要是怕神兽不请自来……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将妇幼归于房中,怕是多半一会儿,就没人去研究妇幼了,就像是后来的封建王朝一样,进贡皇帝的房中术花样翻新,而针对妇幼的研究多少有些止步不前。

    除了稳婆。

    汉代其实已经有了稳婆这个职业,而且稳婆也是如同医师一般,是传承制,甚至比医师还要吃天赋,毕竟不是谁都能有一双又小又绵又巧的手的……

    为了摆脱生孩子要么靠吼,要么靠手的难题,以及生产后遗症,幼儿照料等等一系列的问题,一个妇幼科目,还是很有必要单列出来的。

    黄月英生产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甚至都不需要稳婆帮忙,一个是因为黄月英当时年龄正好,另外一个是因为黄月英其实日常在内工房之内琢磨这个那个,活动量也挺大。

    汉唐女性也还好,宋朝以及宋朝之后,华夏女性有很多都被束缚在阁楼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个活动量么,自然是少得可怜,然后再加上整体结婚年龄偏小,因此导致什么生产困难的几乎比比皆是。

    稳婆很重要,但是产前和产后也同样重要。

    在分娩的过程后,很多古代女性因为细菌经过伤口进入血液,引起产妇的全身血液感染,也就是败血症。在没有抗生素的古代,因为感染导致产褥热的致死率是非常吓人的,一旦演化成为败血症,十有**都是死。

    所以斐潜来找张云,就是专门设立这样一个科目,也算是他这样一个穿越者,为了华夏子孙后代的繁衍,多做一份心力。毕竟历史上走过不少的弯路,西方甚至有成立专门的产院,结果因为病菌的问题导致上产院生小孩的致死率更高……

    对于这个,张云虽然不是很理解,但是既然斐潜特意交代了,也没有什么拒绝的道理,因此应允下来,只不过一时之间,精通于妇科幼儿疾病的医师比较难以寻找,也自然没有合适的首领医师人选。

    主公,云倒是想起一人,适合任此科医师职!张云思索了片刻之后,忽然想起一些什么的说道,主公可知雒阳淳于太仓之医?

    淳于太仓?斐潜想了想,似乎有些印象,缓缓的点了点头,昔日雒阳之中,确有此医馆,然毁于乱……

    张云点头说道:太仓长于调和妇幼,于雒阳之时,便富有盛名。云之前于集市偶遇一人,言骊山之中,有一悬壶之人,曰太仓后裔……云本想过些时日,得了闲暇再往寻探……

    斐潜听着,不由得望张云头上看了看,确认一下张云头顶上确实没有什么感叹号之类的东西……

    ……(?·??·?)??……

    几日之后。

    骊山。

    若是和秦岭山脉比较起来,骊山就是个小不点,但是即便是个小不点,对于斐潜等一行人来说,也依旧是个大家伙。

    斐潜摇摇晃晃的在马背上看着越来越近的骊山群落,心中不无恶意的捉摸着,若是地壳变化没什么太大变动的话,那么在远处有个地方似乎是后世秦皇宫的博物馆的位置,要不要在那里埋个代表穿越者身份的金属或是玉石墩子下去,然后等后世什么人给挖掘出来了,少不得一顿鸡飞狗跳风中凌乱?

    骊山群落临近长安之处,是一片水泊。

    汉代的气候和后世差异还是挺大的,表现在地理上的植被什么的,也是如此。

    沿此泽向东南,便是蓝田……张云指了指方向,然后说道,便言淳于太仓于此泽左近……

    汉代没有gps定位系统,确实是一个问题,要不然发一个位置共享什么的就解决问题了。只不过即便是没有定位系统,真的想要找人,也不必像是重耳大兄弟一样,选择烧山射马的……

    原因很简单,人活着,必须要有食物来源和饮用水来源。

    而骊山之处,这一处的泊泽左近,水鸟鱼兽均可见,又有山中林木可供使用,无疑就是最佳栖身之地。

    不多时,到了泊泽之处。

    因为斐潜等一行的到来,在芦苇之中,惊起了一群鸥鸟,呼啦啦飞过上空。

    若是不考虑其他因素,单就风景而论,骊山西泊倒也风光秀丽,水清山黛,林深云绕,颇像户外高人隐居之地。

    只不过像这样的区域,除了山中凶兽之外,细小的蚊虫也是可怖,美则美尔,白天日盛之时倒也还好,要是到了夜间没有熏艾篝火什么的驱出野兽蚊虫,那就真的是当场仙去了……

    斐潜挥挥手,黄旭会意,当即领兵卒四下散开,开始寻找相关的踪迹。

    泊泽之中也并非全部都是水,有些像是后世所谓湿地的样子,中间有一些陆地和林木,还可以看到一些野生果树什么的,伴随着秋日渐深,所悬挂的果实也在枝头之上红了脸庞,似乎也在若隐若现的看着斐潜等陌生来客。

    泊泽之中,并没有现成的道路,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人特意前来打理修饰,所以泊泽之处水草茂盛,植被也是自然杂乱状态,很是遮挡视线,不能一窥全景。

    若是站在骊山高初,或许可以俯瞰这一片的泊泽,但是那样一来要绕得更远,另外视角的原因,也不见得可以随便找一个高地,就发现在林中掩藏的小屋什么的。

    草木葳蕤,凉风习习,斐潜觉得,若是可以排除蚊虫之扰,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避暑胜地……

    不多时,忽然一名手下兵卒似乎发现了什么,呼哨了一声,跳下了战马……

第1896章求贤于野,敦煌谋划

    护卫临近了一些,斐潜便看见手护卫发现的,就是一个肚子大口子小的竹编鱼篓。水顺着鱼篓缝隙往外滴漏,里面还有一条活鱼在不断的蹦跶着。

    鱼篓!定是在左近了!张云有些兴奋的说道。

    斐潜微微点头,吩咐左右散开呼喝,表示身份。

    大汉骠骑将军斐,前来拜访太仓后人!礼怠侵扰,还望主人家勿怪!张云也是高声呼喝。

    待喊了十几声之后,在芦苇深处,忽有清脆声音响起,爹爹说不见客……

    呃……

    斐潜略显尴尬,感情也是要三顾茅庐不成?潜求贤心切,未备礼圭,贸然而访,实失礼也。若主人因此怪罪,潜便令人回城再取就是!

    停了片刻,芦苇远处便有一个较为苍老一些的声音传来,骠骑欲陷构某乎?既求相见,可绕过前林,便有道至此!

    斐潜呵呵笑了笑,摆摆手,让手下按照声音指点,绕过树林。

    三顾茅庐实在是太费劲,还不如直接按照给一万当我什么人,给一百万别把我当人的套路来……

    绕过了树林,便看见在林后的空地上面,建了两间竹木房屋,一大一小。小的估计是放些杂物,养点鸡鸭什么的,然后大屋自然是住人了。一圈不高不低的竹栅栏,栅栏之中便是一老一少两人,正盯着斐潜,面色多有不愉。

    斐潜上前两步,拱手见礼:求贤若渴,闻声而不得见,犹百爪挠心一般,故而行此下策,非有意败坏太仓清名,还望主人家恕罪……

    空地上的年长之人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说道:也罢!萦儿,且搬开栅栏,莫让贵客再言,吾等不知礼数……

    名唤萦儿的少年手脚麻利的走上前,然后搬开了拦在斐潜面前的栅栏。虽然说这样一个栅栏,抬抬脚就能跨越过去,但是毕竟代表了主人家的一种含义,所以斐潜也自然拱手相谢,顺带着扫了一眼眼前的少年。

    或许是风吹日晒,再加上有没有像是后世的什么防晒霜,少年露在外面的皮肤略有些小麦色,带着一种健康且充满活力的光泽。这个年头,只有整天躲在阁楼里面的贵公子大小姐,终日少见太阳的,恐怕才会有白皙如雪的肤色,但凡在外活动的,肤色多少都有些深。

    斐潜注意力都在空地上站着的年长者身上,见到少年搬开了栅栏,便一边前行,一边随口称赞一声:好一个少年郎!有劳,有劳了……

    才走出一步,却听到一旁少年清脆的声音响起:那家的少年郎?!我是女儿身!

    斐潜差一点踉跄,回过头再看,面容秀丽,眉细且长,眼眸之中流光四溢,脖子上光洁细腻,果然没有喉结,只不过衣服宽大松弛,细看之下才看到有些起伏……

    这真是……

    太尴尬了啊!

    哼!少年,不,少女气哼哼的甩手就走,回到了中年人身后,斜眼看天,瞄都不瞄斐潜一眼。

    斐潜干笑两声,表示歉意:百男何愦愦,不如一缇萦,潜眼拙……令爱英气蓬勃,更胜寻常少年郎……

    中年人摆摆手,示意斐潜就坐,茅舍鄙陋,不便招待贵客,还望将军莫怪……

    虽说在空地上有铺上了两张坐席,但是么,原本这个小院之中就没有什么平整地面,坑坑洼洼,再加上人踩鸡鸭蹦,虽然是有打扫,不过鸡鸭粪便的气味却难以去除,再加上临近泊泽,湿气深重,坐席也不像是多么干净,上面还有些灰黑斑点,想必就是霉菌什么的……

    斐潜呵呵笑笑,也没有什么犹豫,谢过中年人,相谦一同落座。军中更脏更乱的都经历过来了,这些寻常尘土霉菌什么的,几乎也都无所谓了。

    坐定之后,斐潜看着中年人,拱手说道:未请教主人家高姓大名……

    中年人愣了一下,看了看斐潜,然后才说道:太仓添末之辈,淳于圭,字伯玉……此乃小女,名萦……

    斐潜略有些尴尬的又和淳于萦拱拱手,然后反应了过来,之前自己说未备礼圭,竟然误打误撞说中了淳于圭的名字,若非如此,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相见。

    只不过这个淳于圭,淳于伯玉,似乎在哪里听过?

    淳于圭也看了斐潜几眼,神情之中似乎也有些疑惑。

    久闻伯玉先生大名,今日得见,乃潜之幸也……斐潜缓缓的说道,只不过越看淳于圭便越是有一些熟悉感,终于是忍不住说道,潜虽说今日方来拜见,然见伯玉先生,宛如故友一般……

    淳于圭下意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又立刻摇头说道:圭一介乡野之人,如何能称骠骑故友?骠骑且末折煞在下……

    斐潜见状,也不再寻根究底寻找这种略有略无的熟悉感究竟来源于何处,毕竟有时候明明见到一个陌生人,也会有些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于是就转过话题,将准备在长安城中百医馆之中开设妇幼科之事,和淳于圭一一分说,并且表示邀请淳于圭前往指正云云……

    斐潜没有直接说要淳于圭担任妇幼科目的主治医师,主要还是因为斐潜也并不清楚淳于圭个人在妇幼方面上的造诣如何,若是斐潜现在就指定了,结果淳于圭自己本身不擅长,又或是言过其实,然后张云等人八成看着斐潜面子上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反倒是误人误己。

    以指正之名么,到时候若是淳于圭有真材实料,便推举其任职,若是只是顶了一个太仓的名头的无实之辈,也好处理。

    淳于圭听了之后,微微仰头思索了片刻,却摇了摇头说道:圭久于野,荒规废礼,已是久矣,实不敢言指正,亦不堪骠骑所倚重……

    一旁拱手而立的张云忍不住说道:上古有神农、黄帝、歧伯;后有长桑、扁鹊;当汉有公乘阳庆、仓公,皆悬壶以救苍生,行大德于天下!如今伯玉兄承太仓之志,岂可自珍,枉顾天下之患乎?

    淳于圭闻言,只是长叹,许久方道:圭一身残躯,不良于行也,自理尚困之,恐是时日无多,又何能医人?

    斐潜愣了一下,然后又看淳于圭显得有些青筋外露,并且有些显得关节青肿的手掌关节,再看看茅屋不远处的泊泽,看看周边水草丰盛,心中大体上略有猜测,这个淳于圭,怕不是得了风湿病吧?

    难道说淳于圭真是个庸医,连这个都不知道?

    回过念头一想,其实也正常,汉代之人获得信息的数量和等级,都远远不如后世,因此虽然淳于圭在妇幼之病上可能比较擅长,但是不代表淳于圭对于老年病,以及慢性病也一样精通了解……

    更何况后世风湿病都是难以治愈的难症,更不用说在汉代当下了。

    人居之处,当近阳,厌阴,绝旱,隔湿也,伯玉先生此居,虽说水草便利,然弃善地之尽也,久居湿邪入体,自然不适。若迁之,自可缓也。加以调理疏通,排除湿邪,虽未必可痊愈,倒也免病痛。更何况,令爱亦居以此,亦难隔绝阴湿之气……斐潜看了看站在淳于圭一旁的少女,继续说道,百医馆内,原意便是若有疑难病症,可就近博采群长,共治合力,如今伯玉先生身有不适,更当入馆才是!即便是伯玉先生不惜自身,也应为令爱多多设想……

    淳于圭转头看着斐潜,不知道是不是受此病困扰许久,转眼之间便是进入了病理探讨的流程中,骠骑知此病为何?且不知病由何经所出?落于何络?排除湿邪?某知此地水盛土重,便以木定之,以木香三钱、砂仁一钱、香附若干、厚朴少数、另有陈皮、甘草、苍术等入药,以大火烹煮,取三而一,亦求其火气……不知骠骑以为此方如何?君臣辅佐可是妥当?

    原本以为自己身躯日渐僵硬,自度将不久人世,自然无心什么担任职务,但是听了斐潜的意思似乎此病可治理调整,淳于圭自然也就重新燃起几分活下去的希望。

    斐潜报以不失礼貌的微笑:此事说来话长……不若伯玉先生至城中百医馆,再寻他日细细分说如何?

    张云也连忙接口说道:正是!所谓一人计短,众人计长,百医馆中虽说多不及伯玉先生者,亦或有他山之石,未可定也!骠骑诚意相邀,伯玉先生也切莫推辞了!

    淳于圭看了看斐潜,然后又回头看了看一旁自己的女儿,叹了口气,说道:骠骑之恩,圭铭感五内,若某至长安,亦需尊太仓家训,所谓非疾,不用药,非重,不针灸,不可求丹石,不可拒庶民……

    汉代许多医生都是珍贵资源,所以很多达官贵人都是将一些医师像是圈养鹰犬一般养在家中的,不许其给普通百姓看病治病。这一点,太仓家训很反对。

    再加上汉代许多士族子弟都喜欢服用五石散,然后认为医师也通丹方什么的,然后求丹加强某些方面的能力的,就跟后世那些去买小药丸的差不多,太仓家训当中也是对于这个深恶痛绝。

    斐潜哈哈笑笑,此有何难?某应允之!

    淳于圭点了点头,然后较为艰难的站起,离席重新向斐潜行礼。斐潜连忙上前搀扶,并且还了半礼,又交代张云负责淳于圭父女二人的搬迁事宜,便也算是不虚此番骊山访贤之举……

    ……((^?^*))……

    斐潜在长安左近攀爬科技树,然而对手不会因为斐潜要点科技树便停下脚步,一同暂停等候。

    在敦煌玉门关之处,越来越多的胡人汇集起来,战争一触即发。

    太阳慢慢的升上了高空,阳光洒在玉门关小方盘城的城墙之上,也照在了萧瑟荒凉的草原甸子沼泽滩涂上,以及远处绵延的群山之间。

    之所以虽然平坦,却被称之为关,并不是这里依靠着山脉,而是仰仗着在汉代,玉门关附近的一大片的沼泽滩涂……

    因为没有定位仪器,加上沼泽滩涂之间的道路又不是直线的,所以如果是那天湿气较重,阳光不足,沼泽之上笼罩着的雾气,那简直就是宛如死神的陷阱一般,一旦走错了路,就是没顶之灾!

    当然,后世这些沼泽都化为了黄沙,就像是原本水土丰美的楼兰成为了一片荒漠一样。

    龟兹人焉耆人分成两个大部,和大方盘城小方盘城,遥遥相对。

    龟兹人原本和焉耆人很相似,都是亲近汉王朝的,但是么,人总是会变得,尤其是在一代一代的演化之下,有一些事情就被遗忘了……

    龟兹人的王,原本是汉人血统。

    永元三年,汉和帝采纳西域都护班超建议,封白霸为龟兹王,然后派司马姚光送其回国。班超和姚光举兵至龟兹王都之下,然后废除原国王尤利多,确立白霸的王位。

    所以现在龟兹王族,还是姓白。白眼狼,也是姓白。

    龟兹大统领白熊,坐在大帐之中,摊开了一张很大的牛皮地图,在地图之上,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符号和标注。

    这就是汉人的大小两个城……白熊微笑着,伸出一只手,在地图上方指点了两下。

    焉耆人的头人满头的小辫子,用黄金为饰,摇头晃脑的时候闪闪发亮,我之前去过汉人的城……汉人在这里修城,还是很花了一番的心思……看看,这两座城,刚好在这一片的沼泽之中,一条是北路,一条是南路,而且一前一后,即便是我们攻下了第一座小方盘城,后面的大方盘城也一样可以可进行防御……我依旧还是那个意思,不赞成直接进攻,损失太大……

    那个……昂古王,还没有说什么时候会来么?坐在另外一旁的莎车人问道。

    龟兹大统领瞄了莎车人一眼,怎么,你很希望昂古王前来?

    莎车人连忙摆手,干笑道:我就随口问问,问问……

    多年以来,贵霜在西域营造出了不小的声势,尤其是结合神话传说,搞出了一个什么不死军团的名号,在西域之内的胡人当中也是广为传播。

    当真不死军团就是不死之身么?

    显然不是,但是在相对来说,越是闭塞的地区,越容易相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就像是就连黄巾贼都懂得搞一个黄巾力士来加强在民间的威慑力……

    若是昂古王真的来了,你以为就没你的事情了?站在一旁捡便宜?龟兹大统领白熊冷笑了几声,汉人很狡猾,但是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出猎人的手心……

    焉耆人说道:难道说大统领已经有计划了?要怎么通过这个该死的沼泽?

    白熊哈哈笑了笑,汉人的防御非常好,他们堵住了沼泽的通道,不管我们是打小方盘城,还是去打大方盘城,都会让我们的队伍变成一条绳,而不是一块铁!如果我们在打正面,汉人就会通过侧面来袭击我们……但是这一切,都是暂时的,汉人的优势,很快就会失去,他们的所有有利条件,最后都会变成不利因素……

    焉耆人头人迟疑了片刻,说道:大统领的意思是……等冬天?等这边沼泽冻起来在攻打?

    龟兹人白熊摇了摇头,说道:为什么要打?

    焉耆和莎车的头人都愣了一下。

    我们是要告诉汉人,别打我们的主意!让汉人知道我们的厉害,不是为了打下那两座破城!要那两座破城好干什么?能吃么?能用么?啊?我们直接冲过去,到汉人领地当中去,去获取人口和财富!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如果这两座城里面的汉人敢出来,哼哼……难道我们手里面的大马革刀不锋利么?白熊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要会用脑袋,多想想!放心,我有办法……

    焉耆人阙素没有作声,脸上略微带出了一些不痛快。

    白熊瞄了一眼莎车头人阿姆西,又看着焉耆头人阙素,心中冷笑两声。

    阙素和阿姆西偷偷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不咸不淡的奉承了白熊两句,便一前一后告辞了出了白熊的大帐。

    说的好听……阙素回头看了一眼白熊的大帐,低声说道,到时候肯定是让我们留下来钳制汉人,然后让他可以好好的去汉人腹地抢夺财富……最多到时候稍微分给我们一点点……阙素拿手指头比划了一下,示意一点点是怎样的小的可怜。

    阿姆西凑了过来,你想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计划?

    不不,我们没有什么计划……阙素仰头看着天空说道,我们只是一群想要在大汉和贵霜之间能够活下去的倒霉蛋!只不过……现在是贵霜的刀子,离我们的这里……更近一些……阙素拍了拍自己的脖子。

    阿姆西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吐了出来,该死的!难道就不能有一点点的公平么!

    有啊……阙素哈哈笑了两声,但是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欢喜之色,至少有两个东西是公平的……一个是死亡,一个是这个……

    阙素握住了腰间的弯刀,手很用力,关节都有些发白,谁真的想要让我们去死,就要问过我们的刀子!不管是该死的贵霜,还是该死的汉人!

第1897章含笑半步,似癫非癫

    敦煌的战鼓之声似乎越来越密集,但是在长安的一干众人,却基本听不到,也没有感觉有什么特比的影响。

    在荀攸的召唤之下,斐潜麾下代表了商业的各路巨头,纷纷赶到了长安,坐在一处。

    崔厚无疑是最早跟随斐潜的商家,如今也是专营高级奢侈品,生意越做越大,人也越来越胖,甚至比庞统都要更胖一些,马是骑不得了,就连坐到车辆上去的时候,似乎都能听到车辆的呻吟声。

    大汉之物可分为四,东有鱼、盐、漆、丝;西有竹、縠、旄、玉;北有牛、羊、筋、角;南有柟、姜、桂、砂;皆可通行天下!得一便可富甲一方!崔厚得意洋洋的说道,若海内得为一,开关梁,弛山泽,直可周流天下,西山之玉可直通于东,北漠之马可驰骋于南,岂不妙哉?

    裴俊称赞道:崔君果然精通此道!佩服,佩服!

    在裴俊下首位置,是小娇娘甄宓,静悄悄坐在一旁,一副无悲无喜的样子。

    虽然无声无息,却不容忽视。

    在甄宓下首,坐着是卓梁。卓梁陪坐末座,见谁都露出一副笑脸来,就差没有翻出肚皮来了。只不过在背向其余众人的时候,在满面笑容的眼眸深处,才有一些隐隐的其他情绪……

    白石羌的头人只听了五六分,但是也陪着笑,然后眼珠子不由自主的往旁边拐一下,然后收回来,在过得片刻,又是像是被磁铁吸过去一样,又溜溜的滑过去。

    倒不是白石羌头人色迷心窍,贪婪颜色,而是美貌加上财富之后,究竟是怎样的引人垂涎,故而裴俊和卓梁,都尽力忍着不去看甄宓……

    白富美。

    就像是当年的卓文君。

    卓梁是川蜀人,就是鼎鼎大名的卓公孙卓文君的后人。虽然许多文人墨客都喜欢讴歌卓文君,但是实际上在卓公孙和许多商人的眼中,卓文君就是纯粹的一个坑爹货外加败家娘们,开酒店就是为了坑爹钱,知道卓公孙拉不下脸,然后坑来了钱财就关门不干了。

    就这么倒贴白面小生司马相如,结果等卓文君人老珠黄的时候,还差一点被司马相如给甩了,要不是卓文君还算是有些才气,写了几篇哀怨之诗词让人传唱,大意是说你当年勾搭我时弹的琴还在眼前,现在的你却找了新鲜的小姑娘,我很难过。以后你多吃饭,保重身体,从此以后,咱就不要联系了!

    司马相如还是多少要点脸,所以就表示没那回事!然后原本想要在茂陵扶正的小三,也就这样耽搁了。

    当然,也有人说是这是谣言,司马相如和卓文君恩爱到老云云,但是实际上司马相如原名是犬子,所以么……

    卓文君是死在了成都,而司马相如则是在茂陵去世,去世的时候在司马相如身边的,就是那个茂陵女。

    从某个角度来说,后世文人墨客传唱卓文君,也不全是佩服卓文君的才情,而是表示自己也很有文采,也是满腹经纶,什么自己在穷困潦倒的时候,就没有卓文君这样的钱多貌美的小娘子看上自己呢?

    当然也有一些文人鄙视司马相如,比如司马迁和班固就明确了司马相如的郎官,并非是全部出于才情,而是以赀为郎,也就是汉武帝时期为了缓解对匈奴战争所产生的经济压力,特意推行的捐钱官,而司马相如原先是没有钱的,大家都清楚,所以他当官的钱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卓文君的影响,反正当下卓家在川蜀也没有像是卓公孙那个时候的强大了,所以现在的卓梁,就像是小哈巴狗一样,见谁都陪着笑。

    士族子弟讲究论资排辈,商业之间也是如此。

    只不过士族仰仗的是诗书与经文,而商家靠的是财富和产业。

    商业,简单来说,就是物品流通,从产地到消费地。而对于商人来说,最美妙的事情,无非就是赚取差价,而且是最好旁人无法赚差价,只有他自己独一门。

    没错,商人最终都会不由自主的走向垄断。

    崔厚如今基本上得益于斐潜推行的商业政策,一直以来都伴随着斐潜的脚步,成功的在东南西北上都设立了一些分支机构,手下掌柜伙计也是成百上千,加上又主要以高等奢侈品为主,所以过手的价值简直惊人。

    至于一般性的物品,崔厚已经退下来给其他的商行代理,比如牛羊筋角这一些,就是裴俊在做。

    崔厚之前说的么,也不算是错,但是毕竟都是商人出身,所以话都是一半一半,还有很多产品,也是各地特色,比如铜、铁、连、犀、瑇、珠、齿、革、旃、裘等等,每一个都是大生意,做好了都是磅礴利润,如山如海。

    长安曾经是西汉的都城,现如今是斐潜重要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所以崔厚几人见到了面之后,自然也大体上能够猜测出斐潜叫他们来是做什么了,但是他们只是猜到了一小部分……

    斐潜想要发展商业,但是并非是他们所想的那样。

    没过多久,就听见堂下有护卫高声断喝,大汉骠骑将军到!

    崔厚原本仰着头坐着,听闻了声音,以与其体态及其不相符的速度,几乎是贴地飞出,抢先冲出了堂外,将笑容堆上了一脸,长拜道:恭迎主公……

    裴俊等人紧随其后,也纷纷向斐潜行礼。

    斐潜点了点头,说道:不必多礼,且入内就坐。虽然说之前就知道甄宓前来,心中也是略有准备,但是第一次看到甄宓的时候,目光也不由得在甄宓身上多停留了两三秒。

    确实有些惊艳。

    曹植说的大体上还是很含蓄的,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白居易就比较奔放了,所谓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

    斐潜觉得,曹植和白居易说的都对,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是,甄宓会化妆,或者说很擅长化妆,她的妆容并非是那种厚重的一动就掉渣的那种,而是略有略无,使得眉更黛,唇更红,而且肤色如玉,加上一身合体的装束,自然比起那些整日田间地头劳作而显得黝黑且皮肤粗糙的女子要更加引人注目。

    东亚妖术,千年传承。

    甄宓确实是美丽,而且她自身也懂得如何将这种美丽扩展发挥出来,所以自然就更加动人,但是对于斐潜来说,甄宓还没有真的就能单靠相貌,就可以惊心动魄惨绝人寰震慑千军倾国倾城如同核武器一般的程度。

    否则的话三国还打生打死干什么?

    丢一个这样的核武器出去,不就全摆平了?

    容貌终究还是附加值,而实力才是第一位。

    斐潜很快的就从最开始的惊艳当中恢复过来,进入堂中,在上首坐下,然后示意众人就坐。众人纷纷再次拜谢,然后各自坐下。

    士农工商,无士不传,无农不安,无工不精,无商不行……斐潜看众人坐定,便缓缓的说道,长安,便是大汉之首,诸位,便是汉商之领!

    如今长安位居大汉第一都城,倒也不算过分。因为雒阳已经颓废,而许县还未发展起来,原本比长安更强大的邺城,又因为在动乱之中衰弱。

    至于成都寿春什么的,相对来说就比较偏远一些了。

    除了以上的城市之外,还有几个是在三国游戏当中不怎么提及的,临淄、邯郸和番禺,在汉朝之中其实也很庞大,人口也很多。

    临淄,人口一度突破十万户,市面上一个商铺的租金需要上千金,甚至有人众殷富,巨于长安之称,盛产鱼、盐、漆、布、帛,特别是纺织品,一度也是风行全国。

    邯郸,战国时赵国旧都,北通燕涿,南有郑卫,曾经是黄河以北的最大商业中心城市,只不过在刘秀攻克邯郸之后,进行了大规模的杀戮和洗劫,导致邯郸风光不再。

    番禺,先秦时期南海郡治所,也是珠江三角洲和南方各土著部落的最大的商品集散地,一度是汉代最大的香料来源产地,对外也是贸易频繁。

    汉代对于商业的政策,起起伏伏。

    西汉自惠帝后,由于国家对工商业的优惠政策,富商大贾积极组织商品流通,使商业出现了一片繁荣景象。当时,商业城市勃兴,多层级市场得到发展,京师及区域性市场兴旺,商品种类多样,商业资本雄厚,货币经济活跃。

    武帝即位后,为了从财政上支持**主义中央集权的巩固与发展,虽然对商人采取过打击政策,使商业进入间歇期,一度有所中落。

    昭、宣之后,随着抑末政策的松动、放宽,私人工商业又很快得到恢复与发展,并出现了新的生机。

    旋即在光武之后,又有鼓吹商业伤农的论调抬头,商人被认为是贱职和无产者,被谩骂和唾弃,到了恒灵时期,因为大量买卖官员的事情出现,商人的社会地位,在一次被推上了风尖浪口,甚至有人鼓动,要灭绝商业,言商贾求利,追逐东西,奔行南北,各用智巧,奸猾甚众,好衣美食,一年有十二之利,而商贾则无一产,又不出租税,逃亡人口,实国之害也。

    斐潜继续说道,商不可缺。无商,北地牧马,千蹄不向南,水泽鱼盐,千钟无至西。安邑千树枣,燕秦万棵栗,汉江千亩橘,河济万顷蔌;陈夏漆,齐鲁麻,渭川竹,碣石角,如此种种,盛于地方,若不得售,则上辜天地之美,下负黎民之劳。

    崔厚等人听得是眉飞色舞,连声称赞,奉承话是不要钱的一般乱抛。

    可以说斐潜算是当下大汉当中为数不多的重视商业的掌权人士,如今又是分隔山东山西,权掌西京尚书台,得到了斐潜的肯定和赞许,不是比那些腐儒穷酸说一千句一万句更顶用?

    不过很快,斐潜话风一转,然,商亦不可滥!为求利盛,以次充好,缺斤少两,盗买窃卖,枉顾律法,欺瞒租税,隐匿人口,欺压行商……以上种种,皆为商之弊也,不知永原兄,以为然否?

    崔厚挥舞着肥厚的手,就连脸上的肉都一同抖动了起来:主公放心,厚之治下,皆奉公守法,绝无此等事情……

    斐潜笑呵呵的追问道:果真一点都没有?

    崔厚噗通一声拜倒在地,带动着木板地面都忍不住呻吟了起来,主公恕罪!主公恕罪!马政司之事……乃一蠢愚之人擅自而为,罪臣,罪臣实不知也……

    若见一蜚蠊,曳尾过厅堂……斐潜看着崔厚说道,且问此间事,可有几虫藏?

    啊?崔厚愣了一下,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一旁甄宓清脆的声音响起:将军所言事,贪腐道寻常。柑橘灰斑小,内已朽满膛。

    斐潜不由得转头看去,却见甄宓腰背挺直,眼眸清澈灵动,和斐潜对视了片刻之后,才缓缓的低下头去,云鬓之下,露出一截如同天鹅一般的脖颈,细腻肤色在厅外阳光衬托之下如同自行发光一般,动人心魄。

    呵呵,这个甄宓,倒是会挑时候,想必冀州商场,也没少和崔厚争夺罢?

    想一想,也是可以理解。

    旁人多少和崔厚都有些生意往来,唯独甄宓是个外来户,和崔厚并没有什么利益关系,所以也甄宓也不掩饰这一点,并且将其甚至演变成为优势,就像是甄宓她的妆容一般,将原本**分的美丽扩大到十二分,以此向斐潜标明,若是想要制衡崔厚的人选,便是她自己。

    对,制衡……

    斐潜看着厅堂当中的众人,很显然,除了白石羌头人半懂半不懂之外,其余剩下的,都是人精,包括装傻的崔厚,都在静静的等着斐潜继续说下文。

    毕竟斐潜真要直接处理崔厚,不必特意叫这些人前来旁观,甚至都不用说这些话,毕竟杀鸡儆猴重点的是杀鸡,那有一上来就宰了猴子来儆鸡鸭的?

    斐潜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崔厚,此事汝且先行自查!切莫以为仅有马政一事一人!若是等某核查再出纰漏……莫怪某不念往日交情!归座罢!

    崔厚滚回了自己座席上,举起袖子搽汗。

    马政司战马隐匿盗卖,显然不是斐和一个人就可以办得到的,这样一条经销的商路,崔厚有可能知道,也有可能不知道,但是不管是知道还是不知道,都是有罪的,罪大罪小而已。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斐潜环视一周,缓缓说道,商,亦需商律!天有五行,地有五材,各司其职,各得其所,方应天地之道也。今唤诸位聚此,乃欲立大汉商行!商行之意,商者依天之五行,辗转地之五材是也。执入市之规,定买卖之矩,规往来之约,通天下之货!

    什么生意最赚钱?

    后世的经验告诉斐潜,自然是做平台!一边收商户的钱,一边收客户的钱,还可以将买卖的矛盾要么转嫁给商户,要么退给客户,反正平台是最为大公无私,自求奉献不求回报的……

    在座的自然都是精明,一听斐潜所言,顿时眼眸当中就亮了起来,相互探寻,交换眼色。最郁闷的便是白石羌头人里那古,直觉告诉他斐潜似乎说了一个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半懂不懂的,感觉就像是错过了一个亿,急的抓耳挠腮,坐立难耐,忍不住掉过头问看起来最好欺负的卓梁,这个……将军说的是什么意思?

    卓梁看起来好欺负,也就是看起来而已,见白石羌头人动问,依旧是笑容满面,却微微拱手低声说道:将军当面,不便细说,待事后再禀贵人……然后便不再理会白石羌头人了,仅仅盯着斐潜,生怕错过了什么。

    华夏商会行会等商业机构,大体上到了唐代的时候才有些雏形,到了宋代的时候基本成熟,但是大汉当下,斐潜所提出来的领先半步的建议,无疑让在场所有人都眼前豁然开朗……

    当然,这些人注重的点,和斐潜多少有些不一样。

    商业行会,自然就有行业标准,而行业标准就意味着一定的权柄,而商人阶层,无疑又是最为渴望权柄的一个层面,当有这样的一个机会摆在面前的时候,就像是饿狗见到了肉骨头,眼珠子哈喇子都黏在了肉骨头上。

    主公英明!崔厚当即表态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商亦当有商律!主公但请放心,厚定然彻查不法之辈,严抓严管,以儆后效!

    裴俊一直都没有说话,现在一杆子捅在了关键点上,拱手朗声说道:主公明鉴,俊任河东北地商贸之职以来,深觉责任重大,日日兢兢业业,不敢半点松懈,手下计三百七十余人,绝无贪腐之事……咳咳,今闻主公之言,顿感如拨云而见日月!若主公不弃,原为主公商律大计,肝脑涂地!

    崔厚顿时转头,怒目瞠视裴俊。

    甄宓离席盈盈下拜,声音清丽,虽不敢夸耀自家族世,德行高洁,然先祖亦得孔师亲传,多少通晓经学,略知笔墨,愿为将军分忧……说到最后的一句,声音细细长长,就像是猫咪从白手套当中微微伸出了一点爪子,在什么东西上面轻轻挠了两下一般。

    卓梁只知分量不足,不敢上前,但是一旁的白石羌头人见状,也不管具体是些什么,但觉得一定是好处,故而也扬声说道:将军!将军!莫忘了白石羌……白石羌一贯忠心将军……

第1898章大禹治水,大汉商会

    斐潜原本之前是交代荀攸来带着这些家伙一同研讨关于商业的相关问题的,但是后来想了想,荀攸在这个方面的天赋可能没有点完善,所以还是自己要辛苦跑一趟。

    毕竟荀攸虽然聪明,但是没有斐潜来源于后世的眼界,所以如果完全依靠荀攸,斐潜可能省了一时之事,但是后面说不定会更啰嗦,所以干脆斐潜亲自来和这些人沟通,也省去了因为意思在传达过程当中的免不了的消减或是误解。

    商律,可以大体上看成是一个商业平台,而制定条款规定的,自然就是强势的一方,这样的权柄,当然谁都想要。

    见到了众人相互争权的样子,斐潜微微一笑,让身旁的黄旭将携带的布袋取来,然后像是孔乙己一样,在堂中摆出了好几十枚大钱……呃,描金扇。

    描金扇,是斐潜治下,所有产品当中,被盗版盗得最厉害的一个产品。一来描金扇产品结构简单,二来需求量极大,所以自然成为了不法商家盯上的肥肉。

    商业平台很重要,但是商业平台的目标和方向更重要……

    都送下去……诸位,且观之,可有何别?斐潜指了指堂下众人,让护卫将这些描金扇分别送到各个人的桌案上。

    历史上,最早的盗版和反盗版的记载,似乎在唐代。

    唐代司天监每年印有历本公开发卖,只不过像是四川,因为距离较远,交通不便,就少有长安司天监的历本运到,但是民间又习惯了以历本来确定自己的生产生活,于是乎就有不法商人盗版。

    后来因为爆发了安史之乱,许多长安人逃亡川蜀避难,结果发现川蜀之地的历本各个不同,月大月小不一样,与在长安之时买到的有很多差别,而卖的人都信誓旦旦表示自己卖历本是正确的。

    争执之中,相持不下,便到了官府当中论曲直,结果当地官员说:月大月小,差个一天半天有什么关系?这是小事,何必咆哮公堂?于是把当事双方各打五十板,赶出了公堂了事。

    是小事么?

    是小事,毕竟当时正值安史之乱,官吏自然也是人心惶惶,不知道这头顶的天会不会变了颜色,对于区区一本历书的真伪,自然认为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然而也是大事。

    人类自古是没有盗版观念的,什么时候有了呢?当发现他人创新创造的东西有了价值之后,便有人偷窃而来,据为己有。

    人类社会只有不断创新和创造,整体生产生活水平才能不断进步和发展,若是都等着偷旁人的东西,而且还不以为耻,不会受到惩罚,这样的社会还有得救么?

    斐潜看着众人在相互传看描金扇,然后捏了捏自己下巴上的胡子,嗯,这辈子怕是别想有关羽那样的又长又亮的胡须了,这个是天赋,除非自己也盗版一个,拿些旁人的头发贴下巴上,但是那样还算是自己的胡子么,不就跟京剧里面的装束似的?

    此物易辨真伪也……崔厚本身就是专门售卖这些士族子弟奢侈品的,自然一眼就看出不少区别来,而且对于那些粗制滥造的伪劣产品不屑一顾,长安工房所做,骨细且润,漆平且光,所用锦缎,平整无缺,绝无粘粘拼凑,镶嵌金丝,若隐若现方为正也!此外,工房扇钉皆用青铜所制,而仿劣之物多用竹木,久之易断……

    斐潜缓缓的点点头,然后再看其他的人。

    崔厚说的比较详尽,所以其他的人也没有什么额外新鲜的差异点来进行补充。

    斐潜等众人都看过了,才说道:既差别甚多,何购者众也?

    这个……崔厚小眼珠子转悠了两下,没有立刻回答。

    斐潜心中暗笑,像这样的奢侈品,若是严格来说多少也算是崔厚管辖范围,但是崔厚显然就像是那个表示差那么一两天的地方官员一样,并没有将盗版这样的事情看得多重,所以现在斐潜问起来,自然不好回答。

    这并非是崔厚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一整个观念上的缺失,所以这也正是斐潜现在召集了手下这些人一同到了这里的原因。

    斐潜没追问崔厚,而是指了指裴俊,奉先且说来……裴俊的字也是奉先,但是武力值么比另外一个奉先差远了。

    裴俊飞快的瞄了一眼斐潜的面色,然后低头说道:或因价高家贫也……

    斐潜点了点头,然后再指了指卓梁,说道:孟甫以为如何?

    卓梁连忙拱手说道:川蜀之地,偏远难得关中之物,故多仿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依旧有些炎热,还是一些什么其他原因,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落。

    斐潜也不置可否的微微点点头,瞄向了一旁的甄宓,还没有开口,便听闻甄宓说道:冀州亦有仿品,然皆寒门旁支采买,以填充门面,若名门大家,如何看得上此等劣物……

    哟呵,甄宓你这话说的,真有意思。

    白石羌头人里那古说道:我用的是好的!是和这个一样的!但是我们那边很多人不用这个,买的人少,说这个东西太容易坏了!不好用!

    斐潜微微笑笑点点头。

    没错,折扇就是平常休闲用的,要是拿折扇去扇炉火什么的……

    胡人奢侈品的大项目也不是折扇,所以白石羌的问题并不大,因为这是一个教化的过程,对于汉人自身来说,描金扇或是一个普通奢侈品,但是对于胡人来说,则是一个教化归附的工具,自然在意义和价值上,都有些不同。

    若有客,入市坊,采买粮油醋酒,肉鱼醓醢若干……斐潜笑着说道,待付之时,言自家家徒四壁,穷迫潦倒,求店家减免,抑或免收其款,可乎?若店家不愿,便责骂店家无仁无德,毫无怜悯之心,怒掷油壶酒瓮而走,其行何如?

    竟有如此恶徒?!若某遇之,便缉拿扭送,以治其罪!崔厚皱着眉头说道,既无钱财,当谋自身,岂可欺夺他人之物?当以匪、盗论!

    既然自知贫困,当求上进才是,焉可一味乞行之?如此不是自堕如流民一般?则令宗族蒙羞!但凡略识中正之意,当无此举也。若有此类,当重责之,以儆效尤!对于斐潜所说的例子,裴俊也是不太能理解这种穷就有理的思维模式,认为如果内心当中但凡还有些正直观念的,应该就不会变成这样的人。

    斐潜哈哈笑笑,然后指了指桌案上的描金扇。

    众人顿时或是恍然,或是惶恐。

    只听噗通一声,却是卓梁连滚带爬到了堂中,连连叩首,身躯颤抖,属下知罪!知罪!

    斐潜拿出来的描金扇当中,就有卓氏自家仿制的,卓梁自然认得,起初还有一点想要装作不知蒙混过关的心思,结果听到斐潜举例,又有崔厚和裴俊表示要重重治罪,就再也坐不住,连忙上前认罪,好歹也能混上一个自首,看看能不能多少减轻一些责罚……

    川蜀之地,栈道陋简,峡谷难行,此固为然也……斐潜看着卓梁,缓缓的说道,然何为商?商者,转行南北,运输东西,历风经霜,吞尘咽土,方得其利,岂可因道途陋简,便直求陋简?若是如此,天下将有何人愿制精美之物?且先归座,待此间事了,自去司直领罪!

    卓梁再次叩首,战战兢兢退回座位。

    如果说,斐潜只想维护封建等级制度,只是追求封建统治的稳定,只想不断的压榨基层百姓,那么根本就不会去管什么盗版不盗版的问题,甚至还会主动去免费的送出一些廉价的东西,用来麻痹最基层的民众,让这些民众觉得穷就有理,穷还能得到好处,都有免费的可以拿,何必再去花冤枉钱,花大精力,去努力奋斗发明创造?

    一个民族的强大,因素有很多,但是相信其中必然有一点是源于一个民族自身的创造力,而这种创造力不能是一小部分人,或者说顶层阶级就可以做到的,而需要让全民族都有创新创造的精神,要保证全民的这种精神,就必须保证这些创新和创造能够获取对应的报酬。

    如果一旦陷入像是后世阿三那种种姓制度,完全固化了阶级之后,所有的活力就会瞬间消失,而且拥有最多资源最多知识的顶层统治者,想的也不是带领整个社会全体民族前进,而肯定是更多注意力放在怎样保护自己的统治地位上面。

    就像是为了满足皇帝或是士族的需求,汉代工匠做出了种种不可思议的器械和物品,但是这些东西仅仅就是满足了皇帝或是士族一时的需求,然后就被丢在了库房当中,地动仪,计里车,就像是一个更复杂更精美的玩具,玩腻了之后也就无人问津。

    斐潜想要让华夏民族站上更高的位置,必须让全华夏的人都动起来,而不是仅仅只有士族子弟的那一小撮。

    就像是斐潜准备推出的全民勋爵制度,当每个人付出了,努力了,然后会发现自身得到了提升,那么才会觉得自己付出的那些,或是劳动,或是生命,都有价值,而不是无所谓的被拿去免费了或者盗版了。

    斐潜认为,华夏民族如果要在封建王朝时期,就脱离地理上面的限制,破开华夏四周山川河流的局限,必须要依靠全华夏民族的力量,所以必须保证全华夏民族的活力。

    而要维护自身的活力,同时更有效的控制和弱化外界民族,除了必要的军事手段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手段,就是文化上面的输出。

    免费和盗版,就是对外文化输出的非常凶狠的手段!

    这种残酷且阴毒手段,是对外使用的,而不是用在对内民众身上。

    尤其是针对外族的青少年,因为青少年的思维还没有定型,三观也正在确立,是最好让这些外族青少年长歪长残的时机。

    告诉这些外族青少年学习不重要,快乐才重要,让这些外族青少年去完完全全的追求感官上的快乐,放弃头脑中的思考,然后再加上努力是白痴,奋斗是傻蛋,不用努力奋斗照样有免费的东西可以拿,可以用,只要跪下去磕头乞讨,就会有吃的喝的……

    对于外族盗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等摧毁了外族民众的创新创造力之后,便可以展开收割了,而到那个时候……

    三代之后,甚至不用三代,就能摧毁一个民族的文化。

    当今的南匈奴,已经进入第二代了,效果已经逐渐明显,很多南匈奴的小孩,只知道华夏有好多好东西,华夏的服装也漂亮,华夏的食物也好吃,基本上一说便什么都是华夏的好,若是问及南匈奴原本有什么好的地方,这些南匈奴的小孩都很茫然……

    有了免费的东西,公然允许盗版,那么还有多少人会坚持自我创新创造?

    就像是如果不是后世的川建国同志的大力扶持,会有人觉得鸿蒙很重要么?反正不是还有免费的可以用么?那么花钱花精力干什么,不是吃力不讨好么?

    斐潜环视一周,见众人皆沉默不语,便微微转头,示意黄旭拿出第二个袋子,然后将袋子当中的东西取了出来,一一排开。

    这……这是……

    众人的目光顿时被堂中新出现的几把折扇所吸引。

    此乃靴藏扇,以金为骨,以布为面,短巧便携,坚固耐用,外带挂钩,可挂纳于靴中,常备于途也……斐潜哗啦一声打开了一个扇子,摇了两下,然后递给护卫,示意护卫拿给众人传看。

    此乃金银扇,以金银箔所覆,加以玉坠,更有大儒水镜先生亲笔所题求真求正四字,价格么……呵呵,自然不菲也……

    此乃檀香扇,以檀木所制,雕以花纹,摇曳之间,便有暗香浮动……

    此乃留白扇,以泪竹为骨,竹纸为面,可题诗作画,挥毫泼墨,宜有胸意欲抒发之人用之……

    此乃闺中扇,以薄绢为面,刺绣为饰,稀疏有致,略透景色,遮面以观皆不误也……

    斐潜一一介绍之后,然后指着正拿着靴藏扇端详的白石羌头人说道:里那古,你族人多行于郊,描金扇易坏,实不堪用,不过这把靴藏扇,皮试耐用,又方便携带,你感觉如何?会不会有人想要?

    好!这个好!白石羌头人将靴藏扇拿在手中,哗啦啦扇着风,赞不绝口,这个好!好!方便,真方便,就这个!价格怎么样,有多少货?

    斐潜摆摆手,笑着说道:采购之事,且找公达……然后转过头来看着其余几人,诸位,可是看明白了?

    一个商业的平台的好坏,对于某些人来说,可能就是能否赚钱,又或是用其来赚取更多的钱,但是如果说能够提升一点点的眼界,将视角从钱财上面稍微抬高一些,那么或许就有不同的思路和方法……

    大禹治水,堵不如疏。

    免费和盗版,就像是滔滔洪水,斐潜现在想要进行治理,只靠堵能成么?还是说一咬牙一跺脚,自己也跳进这洪水当中,成为免费和盗版的一份子,同流合污?

    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这道理一说起来似乎谁都知道,谁都懂,可是做起来呢?是只懂得拿大棒子恐吓,该给胡萝卜的时候却死活舍不得,眼珠转转想方设法东扣西扣,给点杂草了事?亦或是干脆将胡萝卜自己吞下肚,然后再挥舞大棒子来打劫?

    斐潜拿出描金扇和这些新式扇子来,就是告诉手下这些人,看看,这就是方向,这就是去路!

    这才是华夏应有的格局和未来的方向!

    卓梁抢先扑将出来,五体投地,叩首连连:主公英明!属下坐宝地而不自知,求短利而舍长远,实愚钝之极也!今得主公点拨,如久旱得甘露一般!天有五行,地有五体,川蜀多竹,当以留白竹扇为佳!若是将留白扇做到极致,亦或是以此为基,再添新品,又何尝不是天下驰名?主公在上,若是卓氏上下,还有痴妄求全,贪婪而仿者,无须主公动手,某便提头来见!望主公垂怜,属下定然粉身以报,死而后已!

    甄宓几乎是在卓梁声音落下,便立刻接口道:将军之意,宓已明晰。盗仿之物,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如水中月,镜中花,虽一时得利,终不可长久!豫有香樟,鲁有精绢,若将军不弃,妾身亦愿代销檀香,闺中二扇,倾甄家之力,精研后续,三年,不,两年之内,定然让此二物遍布冀豫南北,进得千万女儿闺中!

    崔厚紧紧捏住那一柄金银扇不撒手,也是恳切真诚无比的表示自己辜负了斐潜的期许,没有做好事情,现在认识到了错误,愿意将功补过,然后强调自己在售卖奢侈品上有充足的经验,一定会将金银扇系列发扬光大,以弥补之前的过错云云……

    裴俊则是表示北地很多人会喜欢靴藏扇,然后和白石羌头人差一点当场为了谁做主导而争执起来……

    斐潜最终便让众人一同协商制定相关细则,比如假冒仿制如何定义,产地分销如何划分,研发创新如何奖励等等,先拿出一个大体的框架出来,然后根据后续的情况,再进行修整。

    而这些规矩条例的发布方,不再是骠骑将军府,而是……

    大汉商会!

第1899章苍天已死,黄天不立

    汝南。

    碧空如洗的晴日下,一万多名黄巾兵展开了一个硕大的阵列,若是离远了看,倒也有些气势,但是拉近了之后,就会看到这些黄巾贼衣衫褴褛,甚至连一件像样的战袍都没有,即便是胡乱扎着的黄巾,也大多数灰黑肮脏,就像是他们头顶上的旗帜一样,破败不堪。

    站在山坡之上,刘辟往远方眺望,许久,垂下了目光,微微转头,看着自家的手下。他们一个个肮脏干瘪,面黄肌瘦,胡须和头发又脏又长,兵刃有长有短,甚至还有些粪叉什么的……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就像是家乡当中酿造的烈酒,辛辣,但是够味。

    当年黄巾席卷天下的美梦,就像是一场大醉,醉的时候自然是高歌畅笑,但是醉醒了之后,便只有疲惫和痛楚。

    刘辟也很想表示说他也是姓刘,同样也是中山靖王之后,但是没人给他背书,所以至今没有人认可他,就像是当年所有人都不认可黄巾贼一样。

    为什么?

    刘辟至今都没有想明白。

    刘辟和袁术勾搭过一阵子,那个时候还算是可以,刘辟也以为自己是时来运转,可以走上正轨了,但是后来发现,其实袁术只是想要利用他而已,毕竟当年袁术和袁绍相互抗争,而南阳汝南这一带,有的人支持袁术,自然也有人支持袁绍,而刘辟和龚都,就是袁术用来对付这些支持袁绍之人的刀。

    可是,好景不长,袁术忽然之间就跟五彩斑斓的水泡一样,卜的一声就破了,连带着将刘辟洗白的希望,也一同带入了深渊。

    因为汝南南阳一带已经被败坏许久,而不管是刘辟还是龚都,都不擅长民生治理,所以实际上农桑经济什么的,都是非常的差,很多时候是到四野采集,渔猎什么的,过着原始又无奈的生活。

    结果就这样,依旧躲不开……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大汉朝堂皇甫嵩统领的禁军兵马,而是那个什么骠骑将军的麾下。

    想不到啊……身旁的龚都皱眉道,咱们在山中大兜圈子,故布迷阵,竟然还能找得到我们……倒还真有些本事……那家伙叫什么名字来着?

    应该叫徐什么罢,我也不太清楚……刘辟看着远方渐渐腾起的烟尘,然后咬牙说道,追上了就追上了,干一场就是!别害怕,我们人多!等打退了这家伙,我们就翻山向南,去投刘景升……

    刘荆州么……龚都低低的重复了一声,然后叹了一口气。

    刘表一直都有表示向刘辟和龚都招降,只不过刘辟和龚都一直都没有拿定主意,毕竟听闻刘表年老体衰,投降过去万一刘表第二年就蹬腿了呢?

    当然也有考虑过投降曹操,可是曹操似乎看不上眼,根本就没有派人过来招降,所以刘辟龚都也就拖延了下来,直至今日。

    烟尘越来越近。

    山坡之下的黄巾兵也开始骚动了起来,有人忍不住大声呼喊起来,然后更是让队列有些动摇散乱,大汉骠骑!骠骑的兵马来了!

    刘辟顿时愤怒的大吼道:叫个屁啊!骠骑怎么了?也不一样是一个脑袋两只手?大小曲帅在哪里?再有呱噪的,都他娘的砍了!

    龚都在一旁看着刘辟吼叫,心中却叹了一口气。当年在天公地公人公之下的黄巾力士,是何等的威风,而现在……

    一个身穿盔甲的高大骑士率先出现在视野当中,然后伸出了手臂,朝着这里指指点点,似乎在布置着什么。

    在高大骑士的身后,一杆认旗飘扬抖动,上面有一个大大的徐字。

    这是大汉骠骑将军的人马……

    这个骠骑将军,如同风暴一般席卷了并北关中,然后将李郭等凶残的西凉兵收拾得服服帖帖,听闻说还曾经击败了袁绍,压制得曹操动都不敢动……

    如果说普通黄巾兵能投到骠骑之下,自然是更有前途,但是对于刘辟和龚都来说,确是一条死路。

    听闻当年大汉骠骑还在并北的时候,就将投降的白波军的大小头领全数坑杀了,后来又是将黑山军的头人统领全数流放……

    没等龚都多想下去,一旁的刘辟已经拔出了战刀,高举着大喝道:都他娘的别怕,骠骑人马再强,也是个人!这厮轻视我军,所以才带了两千人马,而我们,有两万!我们是他们的十倍!十倍!听懂了没有?这些家伙,是将人头送给了咱们!都打起精神来!有个屁好怕的,啊?!

    龚都瞄了瞄,微微低声叹了口气。刘辟说话的气势倒也不错,如果腿能够不那么抖,或许还能效果更好一些……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刘辟不知道身后龚都的想法,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随着刘辟的吼叫,杂乱的战鼓响起,然后渐渐的汇合到了一起,列阵的黄巾兵也参差不齐的加入进来,最终汇集成较为整齐的吼叫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看到成功激发起这股尚存的微弱士气,刘辟略微松了一口气。

    当徐晃和黄忠联合起来进攻汝南这一带的时候,刘辟和龚都就知道事情不妙了,而且也守不住了。

    这么些年,农桑都没有恢复过来,更不用说是修葺城郭了,残破失修的城墙,就像是兔女郎的洞洞装,非但不能抵御侵袭,反倒是更容易激发出进攻的**……

    所以刘辟和龚都一合计,干脆金蝉脱壳,丢下一些烂摊子给徐晃和黄忠,然后带着还算是比较精壮的兵卒逃亡,可是事情并没有像是刘辟和龚都所预料的那样发展,黄忠虽然留在了汝南,但是徐晃却追赶了下来。

    不过就这样两千人马,就想要打败我么?

    刘辟内心当中也升腾起了一种愤怒,这太小瞧人了!不过这样也好,骠骑人马再怎样能征惯战,人数上面的的劣势是实打实的,自己正好利用此天赐良机多少取一场小胜,也好提升一下手下的士气,挽回这一段时间的颓废的势头。

    想到这里,刘辟再一次的度审视自己的阵容,确信自己的手下兵卒已经做好了对抗骠骑人马的最佳迎战阵形。

    黄巾兵卒的整个阵型,依托着山势,正面的最前排是三行训练有素的长枪兵,毕竟黄巾兵其他的兵卒不敢说多,但是长枪手数量绝对充足,至于长枪当中的一些粪叉草叉什么的,刘辟则是选择了无视。

    长枪克制骑兵,纵然刘辟没有学过什么系统的军事知识,这么多年下来,也多少懂一些,若是骑兵正面冲击长枪阵型,多半会死得惨不忍睹。

    方阵的两侧为了防止骑兵绕圈侧袭,也是同样布置了长枪阵列,只不过比正面的人数稍微少了一些。

    这些长枪或长或短,如同刺猬一般指向了骠骑人马,看起来倒也让刘辟多少觉得心中略定。

    在正面长枪兵后方,是为数不多的弓箭手。

    因为箭矢也是一种刘辟和龚都难以生产的消耗品,再加上弓箭手也并非是人人都可以转职胜任的,所以当下弓箭手的数量并不多,零零散散站了两三排的样子。虽然弓箭手的人数并不多,但是刘辟也不指望完全依靠弓箭手来杀敌,只要稍微能打乱一些骠骑人马冲击的脚步和阵列,给与前排枪兵一定的支援,就足够了。

    在弓箭兵后面的,便是算是黄巾主力的部队了,混编的小组,持刀持枪持盾,不一而同,还有些人拿着当年征战缴获的大黄弩,这些黄巾兵卒无疑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有着足够多的经验,也擅长混战,所以即便是骠骑人马突破了前阵,到达中间位置也不用怕,这些经验丰富的黄巾老兵,也可以让这些骠骑人马吃不了兜着走。

    而且刘辟还有五百人左右的亲卫队,这些亲卫队可是真正有战甲的,比起一般的黄巾兵卒都要更精锐彪悍,随时可以在最合适的时候投入战斗,发挥出让骠骑人马意想不到的作用……

    面对这样准备齐全,且在刘辟眼中万无一失的阵列,远处的骠骑人马似乎不知道是疏忽大意,还是根本看不上,竟然并没有调整多久,便响起了低沉的牛角号声!

    刘辟的心不由得高高悬起,这是骠骑人马出兵的号角!

    这些家伙要来了!

    要来真的了!

    都稳住!稳住!刘辟大叫道,站稳了!弓箭手!准备!

    对面的骠骑人马分出了一部分,然后开始向前,然后跟着,似乎又有一部分缓缓前出,只不过速度稍慢了一些……

    这是要准备做什么?刘辟瞪着眼,知道对面那个姓徐的这么做肯定有目的,但是一时之间却想不清楚这个目的究竟在哪里。

    战马奔腾,迅速的缩短了两军的距离,还没等刘辟想出一个什么道道来,只见最前面的骠骑人马已经绕出了一个角度,朝着刘辟等人的黄巾大阵左翼驰骋而来。

    这也很正常。

    正面防守力量强悍,这是傻子也看得到的,骑兵一上手先突袭左右两翼,也是在刘辟的意料之中。

    来得好!

    刘辟大吼,然后下令让左翼长枪兵集结压缩,以对抗骑兵冲击,另从中间主力军里抽调一部分人手上前支援,同时下令让弓箭手向左旋转,争取给与第一批冲阵的骠骑人马最大的杀伤效果。

    但是刘辟不敢抽调正前方的长枪兵阵列进行转向,因为刘辟害怕让正前方的阵形转动之后,就会因为移动导致出现阵型的裂缝,使得结合处暴露出来。

    骠骑人马的骑兵越来越近,嘈杂的马蹄声震耳欲聋。

    刘辟瞪大眼,看着骠骑人马越来越近,然后忽然发现在这大概五六百的骠骑骑兵战马身侧,似乎比一般的骑兵多了一些什么东西,上下晃动……

    箭囊!

    那是额外多配备的箭囊!

    不好!刘辟大叫起来,弓箭手上前!上前!抛射!抛射!

    这一批最先冲出来的骠骑人马,压根就没想要直接冲阵,而是要用骑射来撕扯阵型,侵削整体的士气!

    刘辟站在高处,自然多少看的清楚,但是在下方列阵的黄巾兵,在人群当中视线极其狭窄,更多的是看见前方的人的脑袋,顶多还能多看一两只的虱子跳蚤在乱爬而已,因此当骠骑人马开始骑射的时候,很多黄巾兵根本就没有相对应的进行防御……

    骠骑骑兵整齐划一的搭弓上箭,对着密集簇拥在一起的黄巾长枪兵的左翼阵型,接连不断的展开抛射!

    箭矢腾空而起,在马蹄滚滚声之中呼啸而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骠骑人马已经从纵向行进方向,转换成为了横向,从左翼开始,箭雨纷纷而下,一路向黄巾兵阵的正面阵列蔓延过去……

    黄巾兵根本谈不上什么战甲,再加上都是长枪兵在前,自然更谈不上什么盾牌,在箭矢抛射之下,只要是中箭,必然是惨嚎一声,血花四溅,唯一能够凭借的,便是战场之上气运之神的眷顾。

    刘辟急急调令的弓箭手,手忙脚乱的进行还击,但是对于日常训练几乎等于零的黄巾兵来说,射击固定靶子多少还算是凑合,而像是骠骑人马这样的活动的标靶,就立刻暴露出其弱点来,射出的箭矢基本上都是落在战马屁股后面,就像是给骠骑人马在送行助兴一般……

    等到黄巾弓箭手的小头目发现不对,下令调整角度的时候,骠骑人马已经很从容的通过了黄巾弓箭手的射程,开始对中阵的黄巾兵进行远程打击。无奈之下,小头目只能让弓箭手再动起来,急急上去追赶。

    身处在中阵正面的黄巾长枪手阵列,因为视角被自己人遮挡得原因,所以他们只是知道一队骠骑人马往左边去了,然后没过多长时间竟然杀过来了,箭雨纷纷而下,惨叫声此起彼伏当中,一个念头就忍不住跳将出来,我们的左翼怎么了,难道一点都挡不住这些骑兵么?

    上百的黄巾长枪手被射中,惨叫着摔倒在地,顿时引得阵列一阵混乱。

    骠骑人马却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而是将死亡的呼啸一路带到了黄巾兵的右翼……

    左翼!左翼还有骑兵!龚都看见刘辟的注意力也被这些骠骑人马牵着鼻子走,一路盯到了右边,竟然忽略了骠骑第二批的人马,不由得跳脚大叫道。

    在几乎黄巾兵卒的注意力都被牵扯到了右翼之后,第二批的骠骑人马到了!

    坏了!

    中计了!

    刘辟忽然之间,觉得手心当中全都是冷汗,他觉得骠骑人马肯定要在左翼突破了,于是连忙再次下令,让中央的兵卒赶往左翼布防!

    然而令刘辟和龚都意想不到的是,第二队骠骑人马也并没有直接冲阵,而是趁着黄巾弓箭手被调动扯开的间隙,抵近了黄巾兵卒的阵列,然后抛出了一个个的黑色圆球!

    那是什么东西?!

    刘辟瞪大了眼珠子,可是下一刻便是惊天动地的声响,宛如晴天霹雳一般,在黄巾阵列当中轰然而起!

    天雷!是天雷!

    他们会仙术,仙术啊……

    如果细心留意,其实骠骑人马扔出来的东西实际杀伤力并没有多少,除了几个刚好落在人堆里面的多少有撂倒几个之外,其余的就是喷个火听个响看个烟,毕竟一个小罐子能装多少火药?

    如果是一般的兵卒,或许在慌乱之下还能多少有些思考的能力,但是这些黄巾兵一来基本上没有什么像样子的训练,二来也是长期在《太平经》的洗脑之下,形成了一套固有的神仙鬼怪的观念,见到如此情形,自然是往日里面的那些念头翻滚起来,顿时哗然一片,腿软手软。

    左翼顿时崩坏!

    刘辟一看不对,回头看向了龚都。

    龚都默然,朝着刘辟点了点头,提着一根铁棒便转头下了山坡,然后将手中铁棒高高举起,杀!杀上去!

    战场崩坏得如此之快,不管是刘辟还是龚都都没有想到,但是既然现在已经是这样的局面,也没有什么退路,只能是奋力一搏!

    鲜血四溅,人仰马翻。

    龚都多少也是沙场老将,并没有直接顶着败退下来的人潮而上,而是稍微偏开了一点的角度,让开了混乱的兵卒,在人群当中爆然而起,一棒横扫在冲来的骠骑骑兵的马蹄之上,卡啦一声将战马马腿打断!

    巨大的惯性让战马和骑兵不由得一头栽倒,而跟着龚都的黄巾老兵则是嚎叫着扑了上去,旋即血花喷溅而出!

    龚都又瞅准了另外一个机会,一棒将另外一名的骠骑骑兵拦腰砸下了马背,顺便一弯腰躲过了刺来的两杆马枪,然后一铁棒又捣在了另外一匹战马的肚子上……

    接二连三的骠骑骑兵被拦截下来,整个冲击的势头便被暂时抑制住了。山坡上的刘辟才算是略微放下一些心来,大声号令让人前去收拢溃兵,准备重新列阵。

    然而下一刻,低沉的号角声如同死神的呢喃,又一次在战场之上响起!

第1900章旧时终结,新念转生

    刘辟的脑袋一片混乱,因为被骠骑人马左右侵扰,以至于徐晃带着人马冲上来的时候,竟然没能第一时间发现,直到了贴近了,才猛然间察觉,但是已经晚了。

    骑兵的突击的可怕,便是在于速度和冲击力,因此刘辟一开始就试图用长枪阵来对抗,这一点并没有什么错,而且刘辟觉得,对手只有两千人,肯定不会轻易发动全军突袭,而是应该像之前那样,将骑兵分成不同的梯队,然后一个梯队一个梯队的投入,这样才能保持骑兵整体的波浪式的进攻。

    所以刘辟认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纵然骠骑的骑兵如何精锐,然而因为数量上的不足,在消耗完了一定的长枪手之后,必然就会进入人力马力的疲惫期,而那个时候,便是刘辟预定的胜利之机!

    然而很显然,徐晃并不是这么做的,在派出了两个梯队扯动了刘辟大阵之后,便立刻针对暴露出来的弱点位置,悍然而袭!

    不好,这些骠骑人马冲击的方向,就是龚都哪里!

    在这个时刻,刘辟却迟疑了起来,自己要去救么?

    还是……

    此时此刻,龚都仗着多年的沙场经验,拨打开了三四条的长枪,又砸下了两匹战马,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连忙跳开往一旁匆匆扫了一眼,不由得顿时有些心凉,身边左右的黄巾兵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越战越少,就像是波涛汹涌之下的几块石头,虽然还似乎在顶着滚滚洪流,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淹没……

    龚都是步战将,虽然在地面上会比骑将更灵活一些,但是也同样有视野上面的重大缺陷,烟尘翻滚,人影晃动之下,等龚都发现徐晃带着人马冲来的时候,已经躲避不及了。

    徐晃身穿黑光铠,头戴兽面兜鍪,西凉战马又高又大,加上一柄锋利战斧,便是宛如魔神一般!

    取命来!没有什么来将通名的坏毛病,徐晃二话不说,战斧便是兜头而下!

    若是寻常骑兵,龚都大体上都是要么躲避后进攻,要么直接用铁棒砸开对方兵刃,然后顺势打击,但是遇到了徐晃,光听斧头戴起来的风声,龚都就知道遇上了大麻烦。

    重兵刃有重兵刃的优势,轻兵器有轻兵器的好处。重兵刃对抗轻兵器的时候,多数都会选择发挥自己的优势,也就是用自身的重量压制对方灵巧的发挥,进而获取对抗的胜利。

    龚都所使用的的兵器铁棒,对付一般的长枪战刀自然都具备一定的压制力,可以凭借自身重量进行格挡打击,但若是遇到正儿八经的重兵刃,比如像是徐晃这样的战斧,体量上就落在了下风……

    因此龚都根本不敢硬性格挡,仗着步将的身位灵活多变,往一旁翻滚而过,顺便抓起地面上不知道是谁落下的战刀,便朝着错身而过的徐晃投掷而出!

    战刀在空中翻滚着呼啸而过!

    不知道是徐晃在兜鍪之中视野有限,没发现,还是身穿重甲又拿着战斧砍空了,回旋不便,亦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只见战刀正中徐晃的背心!

    龚都不由得心中狂喜,下意识的就往前冲,高举铁棒,准备给中招的徐晃致命的一击来结束战斗……

    然而瞬间之中,狂喜就变成了恐惧!

    战刀明明砍砸中了徐晃,但是徐晃并没有因此跌落马下,甚至连多余的晃动都没有,高桥马鞍和双马镫带来了稳定的前后左右的支撑点,使得在马背上徐晃可以承受一定的冲击力而不受影响……

    因此当龚都跳起一棒砸来的时候,徐晃也是一斧头回旋而出,横扫侧后!

    龚都只觉得天地忽然旋转了起来,同时所有的喧嚣似乎都在迅速的远离,然后便是一片黑暗……

    终于下定决心,赶来救援龚都的刘辟,目瞪口呆的看着,旋即浑身上下的毛孔就像是突然开闸的水坝,冷汗喷涌如浆,不由得腿脚有些发软。

    什么大战三百回合,基本上都是张三爷的商业吹嘘,正常的生死搏杀,往往都在一个瞬间就结束了。

    龚都刚刚举棒砸下,徐晃的战斧已经回旋而至,已然发力前冲的龚都身位用老,根本无法躲避,锋锐的战斧就像是热刀割凝油一般,斧面从龚都的身侧切入,带着其三分之一的身躯抛洒在一侧,而龚都的下半身,就像是血色的喷泉一般,不仅将血液体液喷上了半空,还有些零碎的肝脏和肠子,同时双腿还惯性的向前动了两下,才摔倒在地,甚至还在抽搐着,就像是独自有了思维一般……

    徐晃一斧斩了龚都,旋即一手自由的控制着缰绳,放缓了速度,将战斧略微抖了抖,傲然而立。

    许多的黄巾兵呆呆的看着徐晃,一时间仿佛都失神了一般!

    刘辟忽然听到一阵令人心烦的咯咯之声,然后才反应过来其实是自己牙齿不受控制的上下碰撞着所发出的声响……

    龚都有一手甩手刀的绝技,这一点刘辟是知道得,甚至也亲眼见过龚都投掷出去的刀剑,在二十步之内能深深的扎进了一只被围猎的黑熊的身躯!

    然而,这样的绝技,在徐晃面前,似乎完全无效。

    徐晃根本没有躲避龚都掷出的战刀,任由战刀刺扎在了后背之上,然后……

    然后那战刀就像撞在巨盾上的木片一样被弹飞了出去!

    难不成,这个徐晃,其实才真的是黄巾力士,不死之身?

    风越来越大,天渐渐地黑了。

    进入秋天之后,太阳便一日短过一日。

    徐晃立马在血色残阳之下,黑光铠沾染了猩红的血,胯下骏马人立长嘶,硕大的战斧令人望之胆寒。那一刻的景象,似乎唤起了许多黄巾兵卒内心当中令人恐惧的回忆。

    天公抛弃我们了……

    力士……为什么他们才是力士……

    我们完了,完了……

    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就连那些黄巾老卒都失去了战斗下去的勇气,就更不用说一般的黄巾杂兵了。

    当夜色彻底降临之前,刘辟的部队在微不足道的抵抗之后,便是彻底崩溃,四散而逃的黄巾溃兵就像是掀开了蚂蚁窝一般,漫山遍野的乱跑……

    徐晃带着人马,不急不缓的驱赶着,追逐着,等到刘辟的这些败兵奔逃了一夜,精疲力尽了,才在第二天的清晨,再一次发动了针对于刘辟的突袭。

    这一次,没有任何的意外,汝南黄巾被彻底打残,全军覆没,有近五千人被俘虏,其余的要么是死在了战场上,要么就是逃进了深山当中。

    龚都死于徐晃战斧之下,刘辟则是被俘虏了之后当众斩杀。两个人的首级被挑在了长杆之上,震慑汝南四方,至此,汝南黄巾贼基本上被摧毁,再一次的回归了大汉的统管之下,版图之中……

    黄天的时代,最终划上了一个句号。

    ……(`Д′*)9……

    人生中有很多危难险途,若不走上去倒是无妨,若是一旦迈上去,就很难回头……

    汝南黄巾如此,历史上的吕布同样也是如此。

    这种难以回头,有时候是因事所迫,有时候是因势所迫,有时候是因情所迫,有时候是为本心所迫,有时候,为人间万象所迫……

    当年的吕布,刚刚抵达长安的时候,不过只是一个低级军官。

    丁原对于吕布有恩么?

    从某个角度来说,是有恩。丁原赏识吕布,从草莽当中将吕布提拔起来任用,但是这种赏识,并非无条件的,就像是后世里面提拔一个基层人员来做销售经理,提拔归提拔,但是如果说没有销售的能力,终究还是会被淘汰,而且更重要的是,提拔的根本用意并非是提拔本身,而是为了最终销售的目标。

    所以说,放在吕布个人身上,或许应该感谢丁原给与了一个施展才能的平台,但是反过来想想,若是丁原碰上的不是吕布,而是另外一个同样有武艺的人,比如吕洞宾什么的,八成也会将其提拔起来。

    杀了丁原,是董卓的命令。董卓当时声名还很不错,至少比丁原要好很多,并且刚刚担任了大汉最高军事统帅,然后派了李肃告诉吕布,丁原是个叛徒,让吕布动手,那么是杀还是不杀?

    董卓,曾领并州牧,入京前官拜前将军,后一路爬到太尉太师。

    丁原,原为骑都尉,董卓入京执掌大权后才迁执金吾。

    吕布,官为主簿,或者是一个司马。

    这三个人的关系,是上下级的关系。吕布不管是主簿,还是司马,都是汉朝的军吏,而不是丁原的私兵,也不是其部曲。

    董卓进京,徒用疑兵壮大声势。袁槐袁绍等关东士族虽有疑虑,但也是蓄势待发。凉、并军事集团,显然只有相互联合起来,才能捍卫住武人的地位,而此时董卓与丁原,并未达成默契,甚至爆发了内斗。

    董卓当时是吕布的上司,有法理优势,加上当时形象优良,手中又有更大的政治资本,并且双方局势紧迫,不可调和,必须二者选其一。

    吕布不知道该相信谁,甚至吕布还孤身一人去了丁原的帐篷,可是当见到了与平日认知完全不同的丁原的时候……

    虽然因此让吕布直接晋升了都亭侯,高官厚禄,但是吕布依旧在许多人眼中,就是一介武夫,一条走狗。

    不管是董卓,还是王允。

    董卓令吕布保护自己,似乎很看重吕布,但是实际上并没有将吕布当人看。董卓发怒的时候随手就拿手戟投掷吕布,幸好吕布身手敏捷,以拳掌格挡躲避,然后反过来还要向董卓道歉,得到董卓的原谅……

    当然,罗老先生说这是在吕布私通貂蝉之后,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而是董卓个人的习惯,以及越来越残暴的性格使然而已。

    王允也是如此。

    当初吕布见到王允的时候,王允的热切和赞许,让吕布以为重新获得了新的希望,但是实际上,王允只是以布州里壮健,厚接纳之……

    壮健,武夫尔。

    后来还有袁绍,有张邈,还有陈宫……

    还有……

    当下。

    将军有万军不当之勇,何必学于隗耶?今西域之势,正如窦于河西也!此乃天赐将军良机是也!一名中年文人侃侃而谈,声音激昂顿挫,似乎充满了自信和魅力,某虽不才,已有良策,可助将军稳固西域,进而保生民,化胡为用,当可立不世之基也!

    中年人叫韩闻,和韩约没什么关系。嗯,也不能说完全无关,说不得祖上几百年是一家。

    韩闻自称是龙额侯之后,流落西域,闻吕布威名,便特来拜访。

    吕布自然不可能说不见,可是见了面之后却听到了这样的一番话,心中不免泛起了一种异样的熟悉感,似乎在哪里,也曾经听过类似的话语……

    吕布不置可否的说道:先生有话,不妨直言。

    温侯乃当世人杰,可惜时不适乎,乃至于蹉跎至今……温侯的称号虽然斐潜已经给吕布改了,但是一时半会也没传到西域来,韩闻自然还是以此来称呼吕布,昔日种种,乃失于天时地利人和是也,而今大汉朝堂昏庸无能,相互倾轧,正如天时已至,河西之道,细小难行,扼其要害,便是难以通达,亦如地利在手也,西域诸国繁杂纷乱,苦乱久也,当是人和在望也!如今温侯若是一声令下,且竖王旗,自可号令西域,而成一统也!

    届时,无论进退,皆于温侯一心!岂不妙哉?!韩闻微微而笑,手拈长须,尽显智慧之态。

    吕布愣了一下,然后皱起眉头说道:先生欲某叛汉乎?

    非也,非也!韩闻大笑道,何来叛汉之言?大汉之中,诸侯之间,相互征讨,可有叛背之语?如今不过是以其之道,还之彼身尔!温侯如今手握重权,当立大业!在下与龟兹王有一面之缘,若温侯有意,当下之局,便可握手言和,两下合兵一处,将军镇压河西,龟兹平稳西域,两相各取所需,此间何愁大事不成?

    吕布看着韩闻,忽然笑了起来,如此说来,先生当为龟兹说客?哈哈哈,先生莫不不知骠骑将军,雄兵于关中,若是其袭来,又是如何是好?

    温侯乃天命之人,困顿一时尚可,岂能久居人下?韩闻见吕布大笑,心中也不由的安定下来,便说得更加露骨了些,骠骑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若温侯位之,当获者甚也!如今西域之中,以龟兹为重,温侯若是可得龟兹之助,西域岂有不平之理?届时温侯礼贤下士,又有四方来归,西域太平,河西稳固,纵然骠骑雄于关中,又能如何?

    吕布哈哈大笑,似乎及其欢畅,甚至眼角都出现了一些隐隐光华。

    堂下的蒙弘则是深深的皱起眉头,面色阴沉如水。魏续则是看了看吕布,然后又看了看韩闻,眼珠子左右摇摆不定。

    高顺于玉门关大小盘城驻守,吕布等则是在敦煌,相隔大概两百里左右。

    昔日曾闻温侯之志,乃挽汉室于水火,清君侧,除奸恶,伸大义于天下,成不世之基业!韩闻继续说道,如今正当时也!曹司空独占朝堂,斐骠骑隔绝关中,此非真汉也!曹斐二人,知其孰为霍子孟?孰为王巨君?未见其真,焉可轻从?今温侯胸怀天下,若为汉兴,当奋而振声,达闻天下,即有天下志士,闻风而云集,望旗而景从,便是曹斐不能容,又何惮之有?

    吕布哈哈大笑,说得好,说得好!

    韩闻略有些得意的晃了晃脑袋,假做谦虚道:在下不过一方浅见尔,实不敢当温侯夸赞……

    真像啊……吕布擦了擦眼角,不知道是笑出来的,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渗出来的泪水,重复感叹道,真像啊……真的很像……

    韩闻有些不解,温侯之意是……

    我是说……吕布仰头看着天空,先生与布之故人,有些相像……

    韩闻心中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噗通噗通跳得厉害了起来,有些迟疑的问道,且不知温侯所谓故人……究竟是何人?

    王子师……陈公台……吕布收了笑,微微歪着头,似乎在回想着一些什么,对了,还有个姓李的那家伙……说得几乎都差不多,大业啊,大义啊,天下啊……我之前都信,他们说得我都信……他们都比我聪明,想得更多,所以那个时候啊,他们说什么,我就信什么……我一直以为,他们那么了解我,字字句句都能说到我心里去,自然是值得相信的……

    可惜啊,可惜……吕布看着韩闻,摇着头,啧啧叹息道,可惜先生来晚了啊……若是早十年来,就凭先生这一番的说辞,我少不得又要被先生所用……太可惜了,啧啧,先生来晚了啊……

    韩闻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脸皮抽搐两下,强笑道:温侯既然不愿听某之良策,也是无妨!既如此,某多言也是无益,告辞,告辞!

    吕布站起身,沉声喝道:且稍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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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想三国当年,各路风流人物在短短几十年间碰撞出炫耀无比的光华。一个小职员穿越,无财无权无势,是怎样在三国各路牛人间走出自己的道路?枭雄还是英雄,美女还是江山,阴谋还是阳谋,王道还是霸道?慢慢一路走三国,你会发现其实曹操没做献刀,刘备不光会哭,孙权平衡有术,一起来会一会吕布关羽的武艺,一起来见一见大乔小乔的呆萌……诡三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诡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诡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