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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月猴年     诡三国txt下载     诡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06章 猜想和情报

    斐潜很头疼,因为他不明白这一张绢布上的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倒不是因为这字难以辨认,而是不知道具体要表示一些什么。

    汉代有密码学么?

    有。

    但是覆盖面很小,而且手段很简单,很粗暴。

    密码是一门很大的学问,当密码学到了一定的程度的时候,就可以加密信息,使得信息的传递呈现出可控制性,只能让特定的人看到特定的内容,而其他人则是一头雾水。

    在现代社会,密码无处不在,如果没有密码,从个体到国家,所有的财产、**,商业秘密,机密文件,军队的情报等等都将可能被非法利用,其后果不堪设想。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姜子牙用木棍传递军情。姜子牙将木棍制成不同长短,而不同的长度则是代表了不同的含义,用于传递军事机密。比如最长的一尺,就是代表大胜,九寸的代表是破阵或者擒杀敌将,然后越短越是糟糕,最短的三寸的,是代表着亡将失土。

    这种加密技术不使用一个文字,只需要信息传递的双方明白其中含义即可,即使被截获也不会泄密,缺点是传递的信息有限,而且如果传递者在途中出错,也会导致严重的后果。比如传递者不小心摔了一跤,木棍折断了,然后周王抽出来一看,当场心肌梗塞……

    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姜子牙后来还发明了“阴书”加密技术,也是最早的密码文字技术。简单来讲,就是把情报文字切分成三份,分别用三个人走不同的路径传递,收信人通过将三份拼合到一起就可以获得完整的情报。这样做虽然增加的传递的信息数量,但其中一份情报被截获,都有可能泄密。

    然后就到此为止了,从春秋到战国,密码技术基本上没有什么发展。倒是为了简便和使用,出现了虎符这一类的东西。虎符的雏形,最早是用玉璋,因为玉石有天然的纹理,所以基本上不可能有仿制品出现,但是如果说不小心丢失了或者被窃了,后果就很严重。

    而密码学的发展,一直到了宋代,才渐渐有些后世的雏形,明代的时候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然后清朝……呃,算了……

    斐潜到不是没有想过采用密码,但是问题是密码不仅要自己懂,还需要教会前去对方境内查探的人,而一个密码在使用的过程当中,不可能说换就换的,若是这些人一时半会想不开,又或是碰到了什么事情,岂不是对方也就自然也就都知道了?

    所以斐潜也就没有在这些人身上动什么密码学的念头,可是当他看到传递过来这个信息的时候,不由得有些后悔了起来,就这样两个字,有谁能懂?

    “风”、“头”。

    严格来说,应该是“風”、“頭”二字。

    “那么应该是虫有一边?还是豆有旁页?”斐潜捉摸着,有些挠头,“虫代表着谁?还是说围城三面?豆的意思是粮草?老曹在准备粮草?”

    斐潜下意识的瞄了瞄一旁荀谌。

    荀谌感应到了斐潜的目光,放下了手中的笔,问道:“主公,可有何事?”

    “这个……”斐潜轻轻敲击了几下桌案,问荀谌道,“友若,且不知荀氏之内,可有什么消息?”

    荀谌人不傻,一听就知道什么意思了,拱手说道:“主公,谌已有二年又三月未曾见到族中之人,亦未给颍川书信……”

    毕竟之前斐潜和曹操还算是有些关系,而现在越来越呈现出对立的状态来,荀谌自然也就不会做一些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的事情。

    当然,颍川那边也是一样。

    不仅是普通的家书要如此,而且做事也越发的需要小心谨慎。就像是当年东吴的诸葛瑾到了刘备的川中的时候,诸葛兄弟两个人就像是默契一般,所有的言行都必须在公众的场合下进行,私底下根本不见面,也不做什么多余的动作。

    “哦……”斐潜点了点头,示意让黄旭将绢布拿给荀谌看一看,说道,“德祖归河洛之后,便是再无颍川消息……近日遣人打探,竟得如此二字,不知何意……”

    荀谌接到手中,也是微微皱眉。

    “黄绢黑字……”荀谌低声说道,“绝墨乎?曹司空莫非坏了规矩?咝……朝堂之上恐有变故乎?风乃虫于内,头为页立侧,乃为宫内帝侧变故之意?”

    斐潜:“(⊙o⊙)?”

    还有这种操作?

    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要不然再等等?

    虽然有些不确定是什么事情,但是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的,就是曹操确实现在并没有出兵……

    要不等再过一段时间,打听消息的人从兖州之中回来了,然后对照验证一下,就可以知道其中的意思了?

    可是这样一来,使用信鸽加急信息传递的意义在哪里?!这样费事情,劳资还不如等人一路爬过来呢!

    那么曹操曹司空现在究竟什么情况呢?

    实际上很简单,并没有斐潜和荀谌想象的那么复杂,当然,斐潜和荀谌的猜测也有一部分猜中,但是曹操没有出兵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一个……

    曹操的头风犯了。

    头疼这个病啊,就连后世的医学体系也没有办法完全搞清楚,因为许多病症都会引起头疼,而且头疼起来的时候往往毫无规律可言。在后世之中还大体上可以跟患者询问一下是是重,疼痛时间是长是短,然后尽可能的描述一下,疼痛形式究竟是怎样,比如是胀痛还是闷痛,是撕裂痛、电击痛,抑或是针刺痛等等,但是汉代么……

    曹操虽然也算是大户人家,曹氏兄弟和夏侯兄弟都很多,但是实际上和斐潜相差不大,属于千万性命系于一身的情况,这头风一发作起来,顿时整个曹氏机构虽然不至于立刻停摆,但是也相差不多了。

    就算是如此,曹操也被迫要强撑着进行处理政事,要不然很多事情也就等于是无人决断,当然,虽然曹洪和夏侯渊一部分偏军已经前往了青州,但是曹军的主力依旧无法动弹……

    ……(?_?)……

    虽然曹操被头风耽搁了,但是袁谭和袁尚之间的相争,却没有因此而停歇下来。

    邺城被攻打的南门和东门,如今已经是呈现出疲惫之态,原本整齐划一的城垛,现在也很多残缺不堪,崩坏的青砖混杂着血肉在城池下方和尸骸堆叠在一处,因为鲜血灌注,邺城之外被截断的护城河之中,尽是红黑一色,城垣附近也血泥厚重,满满的铺满了碎肉,一脚踩下去便是及踝,泥泞不堪。

    城下城门左近,却被硬生生的踩出一条通道来,在这一条丈多宽的通道之中,血水混合着骨肉的残渣,遭受反复蹍踏后,已然化为了黏稠而污黑的泥浆,在月色之中竟然还隐隐发光,不知道是因为其中蕴含着横死的冤魂,还是因为骨头之中的磷火导致。

    连续的攻城,双方都伤亡极大,当然,更多的还是攻城的袁谭这一方。

    在远离着邺城的东南方,在袁谭的营寨之中,绝大多数的兵卒都是疲惫不堪,从前线退下来之后狼吞虎咽一般便是倒头就睡,四处响起的鼾声如同打雷一样,就连偶尔经过的巡游队列也无法将这些人吵醒。

    袁谭手下,也一度是袁绍之下算是老卒居多的一批兵,也是最早袁绍在渤海之时招揽的一些人马,自袁绍吞并冀州之后,还有不少参与了和公孙瓒的战争,幸运的活了下来,而现在么……

    相比较而言,邺城之中虽然伤亡也不小,但是比起袁谭来说,自然好了不少,但是问题是邺城是一个相当大并且人口众多的城池,那么日常的消耗就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城池当中的资源有限,现在四门紧闭之下,一两日还好说,时间一长,也是麻烦。

    邺城城墙上的空气之中,不仅是飘荡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此外还混杂着肉焦味,还有因为随处屎尿而积累的浓厚的气息,三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人一闻就要呕吐……

    袁尚已经完全不敢在城门附近待下去了,蜷缩在府衙之内,几乎每一天都在催促着审配郭图之辈尽快取胜,尽快结束战斗。

    “正南兄?”到了约定好的时候,逢纪见审配有些迟疑起来,并没有立刻下达命令,不由得有些疑惑的问道。

    审配回过神来,微微撇了逢纪一眼。

    郭图依旧是干着老本行,只不过这一次陪伴着的不是袁绍,而是袁尚了而已,而逢纪则是居中平衡传话,似乎也是做着之前同样的工作,审配自己么,担任邺城守,自然负责邺城安危,似乎也是和之前同样的事情,但是不论是谁,其实都知道,现在已经是和袁绍生前完全不一样了……

    “举火!”审配并没有迟疑多久,很快就沉声下达了命令。

    早就已经在城中列阵的文丑,望着城门楼上燃起的篝火,仿佛胸口也有什么东西燃烧了起来,灼热且焦躁。

    到现在为止,文丑还没有适应袁绍已经死去的事实,即便是在作战的时候,也常常会习惯性的在中军位置寻找袁绍的声影……

    文丑和颜良一样,都是起于微末之辈,因为个人的武勇被袁绍赏识,一步步到了今日的地位,因此袁绍对于文丑来说,不仅仅是一个统帅,更是一名恩人,可是现在恩人已经故去,而恩人的孩子却开始相互残杀,这让文丑有些无可适从。

    文丑捏着手中的长刀,感受着兵刃传递过来的冰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吐气开声:“开城门!出阵!”

    轰然之声当中,邺城北面的城门洞开,旋即文丑带着人马,便冲出了邺城,然后微微兜了一个圈子,整顿了队形之后,就立刻朝着城外的袁谭大营扑杀而去。

    距离近了,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是清晰,火光照耀之下,袁氏的大旗在营寨之上卷动飘荡,那旗面中间的原本应该是红色的字,现在就像是已经凝固的血液一般,变成了紫黑。火把照耀之下,无数吵杂的声音响了起来,显得有些慌乱和紧张。

    若是之前,文丑定然会因为敌军出现这样的情形而越加的兴奋,但是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只是仰天大吼一声,按照命令的要求,向前推进,发起猛烈的攻势……

    邺城的兵卒一边将高举的火把抛进袁谭的营寨之内,一面在栅栏之间和袁谭的手下兵卒砍杀着,破坏着。

    袁谭没有想到一直龟缩在城内,似乎没有什么还手之力的袁尚,或者说审配居然还有着这样的反击力量,或许也有意识到,只不过他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抑或是浓厚的情绪蒙蔽了理智,总而言之,袁谭的兵卒在经过了连续攻城战之后,都显得非常的疲惫不堪,在遭遇到了文丑突袭的时候几乎没有多少抵御的力量,很快就被文丑的手下在营寨寨墙之处破开了几个口子,然后蜂拥而入,大砍大杀起来。

    “杀了敌军主将者!可赏万金!封侯!”

    一个尖锐的嗓音响起,文丑微微扭头看去,却是苏由,是一直跟着袁尚的一名部将。

    不知道为什么,文丑听了这个声音,心中原本的烦躁更加的跳动起来,似乎就像是一口气不顺,堵在了胸腹之处,上下都不舒服。

    苏由很快的就发现了营寨之中袁谭的位置,高呼着带着十余名亲卫,一边呼喝着,一边朝着袁谭杀去。

    文丑放缓了脚步,皱着眉头。

    温热的血液与碎肉喷在文丑的战袍和铁甲上,在深秋的夜风之中,迅速变的粘稠且冰冷。

    袁谭的护卫手忙脚乱的抵御着,这让苏由越发的兴奋起来,尖锐的嗓门就像是寒夜里面的乌鸦,呱呱呱的叫个不停。

    苏由挥舞着战刀,紧紧盯着袁谭,就像是袁谭就是一个全身发光的宝藏一样,兴奋得大吼着,口沫都喷得老远:“杀了他!赏万金!万金……呃……”

    不知道从何处飞来的一只流矢,“噗”的一生扎在了苏由的后脑之上,使得苏由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便是向前一扑,倒地而亡。

    跟在苏由身边的护卫顿时大惊,乱了阵脚,立刻被袁谭抓住了机会,一个反扑,顿时将苏由这些手下砍杀殆尽……

    袁谭在血色和火光之中看见了远处的文丑似乎正将手中的什么东西扔在了地上,两人目光在空中交会了片刻,然后文丑便大呼起来,带着手下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袁谭朝着文丑的方向微微拱了拱手,然后转过头,“传令!我们……我们……撤,撤!”最后一个“撤”字吼出,袁谭不知不觉之中,已是嘶吼暗哑,泪水顺着脸庞而落下……

第1707章 情报和策划

    “今不得功于一役!”袁尚咬着牙说道,“皆拜文将军所赐!文将军!不知可有话说?”

    文丑默然,并无一言。

    审配皱着眉,瞪了一眼郭图,却见到郭图闭着眼,袖手站在一侧,就像是一个雕像一样,什么都不说。这个家伙,又是将之前在袁公之前的作态,用到了三公子之上了!

    “公子……”审配无奈之下,沉声说道,“文将军虽有过,亦有功也!如今大战在即,强敌于侧,实不能折损大将,还望公子三思!”

    文丑昨夜放跑了袁谭,因为文丑原本也就是临时起意,根本就谈不上什么布置,所以被人察觉了,暴露出来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如果文丑能够好好说话,然后将这个事情朝着有利的方向引申,就像是“屡战屡败”和“屡败屡战”这两个词一样,只不过前后的秩序不同,就能有不同的效果。

    可是问题是,文丑是一个纯粹的武将,本身性格也是冲动,哪里会懂的使用这样的方法来进行修饰?

    于是乎,袁尚自然大为不满,怒火冲天。

    “为将者,最忌居功自傲,蛮横违令!”袁尚扯着处在变声期的公鸭嗓子说道,“若某有功不赏,有过不罚,如何能够服众?!又如何能统御其他将校?!”

    审配深深的皱着眉头。自从袁绍重病那一天开始,审配就时常皱起了眉头,到了现在,审配的眉间已经形成了三条细细长长的纹路。审配似乎觉得,似乎选择袁尚作为袁氏的继承者,并不是一个非常理想的选择?

    可惜木已成舟,想要将这一块木头重新变回树木状态,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既然如此,只能是勉力将这个独木舟撑下去……

    审配点名说道:“公则!此事汝看如何?!”碰见了问题,尼玛个郭图能不能不装雕像!

    郭图无奈,终于是动了动,向着袁尚拱拱手说道:“这个……某非将校,如何能知将校之愿?高将军,汝身为文将军同僚,不知有何见解?”郭图反正死活是不会说违背上位者的话语,便将球一脚踹给了高干。

    高干尴尬的挠了挠脑袋,砸吧了一下,说道:“某不过是个粗人,当遵公子号令……公子若说处置,便处置,若是宽恕,便宽恕,皆有公子定夺。”

    审配叹了口气,看向了逢纪。不知道为什么,审配忽然想起了田丰来,如果田公还在,必然愤怒的敲着拐棍,坚持着,将这个事情确定下来,纵然可能会引起一些人,甚至是袁绍的不满,但是在大多数的情况之下,都证明了田丰的选择是有利于大局的……

    逢纪也有是迟疑。

    一方面作为上位者,是绝对不可能容许手下的将领跟敌对方眉来眼去的,像是关羽的华容道,不过是罗老先生的艺术加工而已,历史上并没有这样的事情,若是历史上关羽真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但是另外一个方面来说,文丑这样的行为,又反过来验证了其实袁谭在袁氏军中还是有一些声望的,毕竟早些年袁尚还小的时候,袁谭是作为袁绍的代表,东西征讨,也是积攒了不少人气,要是因为处理了文丑,导致将校的不满……

    处理轻了,不妥,处理重了,同样也是不妥。

    这是一个问题,甚至是一个袁尚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的问题。

    逢纪看了一眼审配,微微的点了点头,现在确实是不该处理文丑的时候,只不过话不能往文丑身上去牵扯,否则袁尚会更加的执拗起来,就麻烦了,因此逢纪思索了片刻之后说道:“公子,可知郑伯克段于鄢乎?”

    “嗯?自然知道……”袁尚回头看着逢纪。这一段文章但凡是看过春秋的,基本上都知道,袁尚自诩也是读过几本书的,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事情?

    “郑公何待之?”逢纪问道,然后继续说道,“今之局面,同郑也,急切之,不美也。当以宏大收国民之心,亦示公子之仁德也……”

    “这个……”袁尚微微皱眉,说道,“然今缮甲兵,具卒乘,已然袭郑!焉有纵之理乎?”

    逢纪摇了摇头说道:“未京居之,何来袭郑之说?公子,此方为正举也……”就算是你爹袁绍,当年也是搞了一个承制,你现在什么都没做,就说你是继承袁氏大业了?

    “京居?”袁尚目光动了动。

    逢纪这样一说,袁尚便听懂了。

    现在袁绍身亡,然后袁尚虽然在邺城,不过并没有得到了朝堂的认可,也就是说,现在袁谭手中的那个冀州牧的印绶,才是正儿八经的官方旗舰店出品的,而袁尚现在于邺城之中的这个,只能是算是地下作坊的。虽然说官方旗舰店的东西也不见得一定就有多好,甚至也有可能掺沙子***如搞些什么线上型号等等,但是奈何民众还是相信官方旗舰店多一些,当然,小作坊就更没有保证了……

    所以袁谭近攻邺城,从某个角度来说,并没有什么错,因为袁谭他才是朝堂认可的冀州牧,然后冀州牧回邺城,袁尚不让进,最终导致两个人打起来,真要分辨起来,也说不清到底哪一方的理由更充分一些。

    “嗯……”袁尚沉吟着,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文丑,说道,“文将军,且依审公之言,此事……暂且记下……若有再犯,定斩不饶!”

    文丑应答一声,然后拜了拜,又朝着审配拱了拱手,便低着头退了下去。

    袁尚看着文丑离去的背影,然后才转头和厅中的众人笑了笑,说道:“元图所言甚是!不知诸位可有补充?”袁尚算是想明白了,不管其他,先搞仪式,将名头确定下来再说!

    其余众人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袁尚欣然站起,操着公鸭嗓子说道:“如此,七……不,待某斋戒三日,便登坛拜授大兄为青州牧,二兄为幽州牧!”不管朝廷怎样,反正在这里,就先将这个“京居”给敲死了再说!

    ……╭(●`?′●)╯……

    在幽州的袁熙,其实这一段时间也没有闲着。

    这一日,袁熙总算是看见了刘和带着乌桓骑兵,出现在了幽州境内,扎下了营盘。一同而来的,还有步度根的鲜卑骑兵。

    虽然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轲比能和步度根多少还有一点亲属关系,但是步度根希望轲比能这家伙早一天死球了最好。这个轲比能从他壮大的那一天开始,就在不断地挖步度根的墙角,现在甚至引诱了步度根的族兄背叛,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比起令人咬牙切齿,恨不得挫骨扬灰的轲比能来说,其余的问题,不管是之前和汉人抑或是乌桓人的小摩擦,小矛盾,都不算是什么大事了,只要这些汉人和乌桓人愿意支持自己攻打轲比能,步度根表示自己还是很有肚量的,拥有广博的胸襟的……

    因此非常有意思的局面就出现了,在幽州渔阳城附近,三个不同宗族聚集在了一起,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思。

    袁熙在袁家三兄弟之中,不管是从民生人口,抑或是政治资本,还是军事力量上,都是属于最为薄弱的,所以对于袁熙来说,只要能扩大自己实力的机会,袁熙都想要抓住,纵然之前渔阳遭到了鲜卑人的劫掠,但是这一次,袁熙依旧决定和鲜卑人合作,就是想要接用鲜卑人的力量。

    而且袁熙也可以表示,这是计谋,这是他伟大的,为了保持幽州长治久安的计谋的一部分,其实这样的说词,也不能说完全都是骗人的,毕竟鲜卑人自己乱起来,不就等于是幽州人的福音么?难道幽州人会希望鲜卑人统一起来,然后将矛头对准了幽州这里?只要鲜卑人愿意天天月月年年这样打下去,幽州人也是愿意暂且忘却一些事情,然后支持步度根去和轲比能干一架的,最好一口气两败俱伤更佳……

    “大王,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近攻?”

    在鲜卑营地之中,步度根旁边的部落头人,一边撕扯着羊腿,喝着汉人送来的酒水,一边问道。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急……”步度根摇了摇头,然后看了一眼远处的渔阳城头,看着那些严阵以待的汉兵说道,“我们首先是要对付轲比能这个畜生……至于这些人,回头再收拾也不迟……”

    “常山那边的家伙还没有到么?”步度根回头看了一会儿营盘当中的大纛,默默的数了数,然后辨别了一下,“怎么说时间也差不多了,怎么还没有到?”

    “估计他们有些不情愿……”有个头领一边啃着羊排,一边说道。

    “这些蠢货!”步度根将手中的肉骨头扔给了一旁的獒犬,“暂时让一让有什么问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还不情愿?等到斩杀了轲比能那个畜生,整个大漠都是我们的,这些地方……呵呵,还不是想要那一块就是那一块……一群蠢货!来人!再去传令,催促动作快一些!如果五天之内没有看到人,耽误了所有人的事情,就怕他赔不起!”

    顿时就有传令兵答应一声,然后带着几人飞驰而去。

    “大王,接下来什么时候开战?”

    步度根啃完了羊肉,打了一个饱嗝,然后伸出油腻腻的手,让一旁的獒犬舔干净,一边说道:“让那些人去前面……我们要将轲比能这个畜生引出来……然后一口气全部干掉!我可不想和这头畜生到辽东那边的山林之中去转圈子……”

    步度根在计算着,另外一个营寨之中的刘和与楼班等人,聚集在一起,吃着袁熙供应的粮草,也在议论着下一步的方向。

    “鲜卑的轲比能会出来迎战么?”乌桓的楼班单于问道,“他不会跑了吧?”

    刘和哈哈笑了笑,说道:“不会的,他一定会出现的……”

    一旁的难楼也点头说道:“没错,他一定会出面的,否则他接下来就不好管理他的部族了。”

    大漠之中的人和部落之间的关系,其实和狼群很像,这也是很多游牧民族的人信仰狼的一部分原因。狼群的等级是很森严的,狼王享受着最高的等级利益,但是狼王在面对挑战者的时候,是必须出面的,不能逃避,否则手下的狼族便会一哄而散。

    所以,就像是步度根面对了轲比能扯破了脸的时候,便不惜忍气吞声和刘和谈条件也要先对付轲比能一样,轲比能也必须在这一次的战斗之中证明自己。这是由草原大漠上面的规则所决定的,就像是汉人之间也有一些没有言明的规矩相同。

    楼班单于皱着眉头说道:“这几次战斗下来,我们的人马也折损了不少,如果这样打下去,到时候……”楼班还是有些不安,毕竟这一段时间都是乌桓人在做先锋,虽然说也有一些收获,但是战斗么,难免损伤,积累下来也导致了不少乌桓人伤亡。

    难楼沉默着,看了看刘和。

    刘和笑了起来说道:“这个事情么,单于不必担心……”

    楼班神色一动,有些期盼的说道:“难道说我们不用再当先锋了?如果这样,倒也不错!”

    刘和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这样……单于啊,如果换成了是你在步度根的位置,你会放心我们什么都不干,然后躲在后面捡便宜么?”

    “这个……”楼班单于愣住了,半响之后才说道,“既然如此,刘先生又怎么说我不用担心了?”

    刘和笑道:“简单啊,如果我们折损了很大呢?这一路都是我们打先锋,现在折损惨重,总是要轮换一下了吧?”

    楼班单于瞪大了眼珠,忽然一拍大腿,“啊呀,刘先生怎么不早说!”

    刘和笑着摇头说道:“唉,这个啊……不是我不肯早说,而是早说了没有用……”

    难楼在一旁点头说道:“这倒是没有错……如果说这路上碰见的那些小股轲比能的部队,我们就说损失很大的话,一方面会引起怀疑,另外一方面也会让人觉得……所以,刘先生说的没有错,确实是到了现在,这个计策才能用得上……”

    楼班单于毕竟年龄小一些,听了难楼的话也是似懂非懂,不过怎么说他也相信难楼不会蒙骗他,所以虽然有一些还不是很明白,但是也不再这个问题商纠缠了。

    刘和哈哈笑着,然后说道:“对吧,我们都是站在一起的,怎么会害你们……现在,让我们好好商议一下,要怎样才能像一些,至少不能让步度根看出什么破绽来……”

第1708章 策划和实施

    果然,轲比能来了。

    严格说起来,应该是轲比能的先锋到了。

    秃发匹孤在扶罗韩死后,就跟着轲比能,这一次,也就跟着泄归泥一同而来,和乌桓人楼班等人撞到了一处。

    战场上喊杀声惊天动地,到处都是捉对厮杀的士兵。

    游牧民族的战斗,往往都是仰仗着本能,人的本能,马的本能,而本能这种事情,有时候莫名其妙的强,有时候又是表现得很不堪。其实也并不矛盾,因为如果战阵经验丰富,很多时候都不需要主帅指令,便能知道应该往什么地方近攻,而如果说都是新兵,那么自然一触即溃……

    双方阵线交错在了一起,骑着马的兵卒往来飞奔,近身了便砍杀,远一些就射箭,还有些或许是马受伤,或许是不慎落马的双方兵卒也撞在一处,相互砍杀。

    楼班单于的长矛在杀死四个敌人后已经折断,他抽出自己的战刀带领一帮亲卫继续奋力鏖战。

    泄归泥的人马在损失了一千左右之后,终于是将楼班单于的冲击势头给遏制住了,渐渐的,泄归泥人数的优势就呈现了出来,而楼班单于这一方,在持续战斗了一个时辰左右之后,也渐渐陷入了乏力的局面之中。

    楼班单于被三个敌兵追赶着,差一点掉下马来,刚刚扭过身,立即就有二把长刀招呼了过来。楼班大叫着,一刀砍倒了一个,然后一脚踹倒另一个,但是依旧让对方的兵卒在他小腿上划开了一道口子,不由得痛的嚎叫了一声。

    秃发匹孤从不远看见,立刻指着楼班对着自己的手下兵卒大吼起来:“快!杀死他!射死他……”

    当即就有鲜卑的兵卒朝着楼班射出了箭矢,甚至有人一时间找不到箭矢,竟然将手中的长枪也投掷了出来。

    楼班的护卫赶了上来,大叫着用盾牌和战刀遮挡着楼班的身躯,但是护住了楼班也就保护不了自己,旋即有两名护卫身上中箭,跌落马下,还有一名护卫的战马被投掷而来的长枪命中,顿时一个前扑,将马背上的护卫狠狠的甩了出去,当即被涌上的鲜卑人乱刀砍死。

    “冲出去!”楼班强忍着腿上的伤痛,大叫着。

    之前和刘和难楼商议的时候,这一次的诱敌之战,原本是难楼要来的,但是楼班执意自己来,一来这样才能有足够的吸引力,二来想要成为真正的单于,就不可能永远躲在别人的身后,必须要让自己的族人知道,他们的单于不是一个胆小的孬种!

    但是楼班也没有想到,其实看起来容易的引诱行动,也是具备了极大的风险!

    稍有不慎,就像是现在这样,捅进去的得太深了一些,导致想要拔出来的时候出现了障碍……

    楼班单于换上了弓箭,射到了三名冲来的鲜卑兵卒,然后大吼着:“冲出去!跟着我,往这边冲出去!”

    为了掩护楼班,楼班的护卫已经折损了不少,就连楼班原先的战马也是受伤倒地了,现在是换的第二匹,现在他心中不免也有些害怕了起来,如果当时一个不小心……

    鲜卑人马气焰高涨,紧追不舍。

    “还有多远?”或许是因为失血,或许是因为疼痛,他只是记得大概的方向,却忘却了距离,眼见鲜卑的追兵像是网一样的包围上来,不由得用手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汗水血水,急切的说道。

    “快到了……”跟在楼班身边的心腹护卫回答道,指着前方不远的地方,“那边!”

    “呜……”

    突然,沉浸在战场上血腥厮杀的双方,同时被一声长长且低沉的牛角号声惊醒了。在这一瞬间,所有的人都扭头望向发出号角声的山丘上。

    在山丘的两侧,同时出现了两支骑兵队伍,密密麻麻的骑兵占据了整个山头,如同是涌动的潮水一般,从山丘草坡之上倾泻而下。

    正在苦战的楼班和兵卒,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欢呼。而紧追不舍的鲜卑部队则是慌乱了起来,紧紧跟在楼班后面的秃发匹孤回头望着泄归泥的方向,然后心中不由得往下沉,在这样的时刻,泄归泥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发出指令!

    和楼班单于一样,泄归泥也是年轻的统帅,年轻有拼劲,但是在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也常常会乱了手脚。泄归泥略微迟疑了一下,等到他反应过来要进行调配的时候,鲜卑人马已经是陷入了不利的地形之中了。

    因为没有统一的号令,鲜卑骑兵一时间不知道是要继续追击难楼单于,还是要迎击从山坡上冲下来的伏兵,在本能的驱使之下,有的人大呼着向前,有的人则是想要拉开一点距离重整队列,原本散开如同网状的鲜卑人马就显得混乱了起来,难以抵御刘和与难楼的冲击。

    骑兵的交战,不论是速度,还是阵型,都变化得非常快,就在泄归泥迟疑之下,紧紧追杀难楼的秃发匹孤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孤军,被左右包夹在了其中,他虽然自诩为是相当了不起的武勇之人,但是这并不能代表着他就能单人匹马横扫千军。

    “不!”秃发匹孤大吼道,“不要停下来!该死的!不能停下来!一起继续向前,向前冲出去!”

    秃发匹孤企图从夹击圈内冲出去,但是已经晚了,难楼率先赶倒,恶狠狠的撞进了秃发匹孤的队形之中。秃发匹孤他看到难楼带着人马,撞开了一条血路,直奔而来的时候,秃发匹孤也同时感觉到了死亡的临近。

    秃发匹孤用尽全身力气磕开了冲击而来的难楼兵卒迎头劈下的一刀,然后一矮身,躲开了另外的一刀。秃发匹孤现在一个是体态不好,另外一个是速度跟不上,所以手下的兵卒在一接触之家,就吃了不少的亏,接连几次招架之后,秃发匹孤的双臂都有些被震麻了,赶忙催马企图往斜刺里逃离,但是他才刚刚从马背上抬起头,准备观察一下方位,就猛然见到了难楼已经冲到了近前,一杆长矛正朝着自己的胸腹而来!

    秃发匹孤慌忙格挡躲避,但是有些酸麻的手臂却并不像是平常一样的灵活和迅捷,在这样的一刻,秃发匹孤甚至看到了在长矛尖上的那些被血色浸染而显得有些黑褐色的纹路,就像是一条毒蛇头上的花纹一般,然后下一秒没入了自己的左侧腹部,旋即从背后透出!

    巨大的痛苦伴随着四溅的鲜血,由秃发匹孤的嘴中撕心裂肺般地喊了出来。而难楼在扎中了秃发匹孤之后边松开了手,任凭长矛带着惯性,将秃发匹孤撞下马……

    秃发匹孤周围的鲜卑士兵呆滞了一下,似乎是难以相信当下的情形。

    乌桓人则是涌起了巨大的声浪:“噢噢噢噢……”

    ……( ̄0  ̄)y( ̄0  ̄)y( ̄0  ̄)y……

    而此时此刻,在后方的步度根则是一个人显得有些阴沉的坐在坐在大帐之中。

    步度根原先也是一个性格开朗的人。说起来,在草原大漠的这样宽阔的环境之下,并不容易让人形成沉闷的性格,但是步度根现在的变化,并非是因为环境,而是因为人。

    步度根自从坐上了鲜卑大王的位置之后,也不免时时刻刻提防着,就算是看见了旁人的笑脸,也要想一想是不是带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原先以为自家的兄弟应该更靠谱一些,没想到这人心叵测,就连扶罗韩都背叛了,这还有什么人可以相信?当时步度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一言不发的静坐了好长时间。

    轲比能确实是一个人才。

    步度根也清楚这一点,或许从某个角度来说,如果鲜卑部落由轲比能掌管,那么或许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但是问题是,这个位置,步度根绝对让不出去。

    那么自然轲比能就成为了自己最大的威胁,甚至比外部的威胁都要来的更大,更可怕!

    所以,必须要铲除这一个心腹大患,就像是汉人的那句什么话来着?家和万事兴?嗯,差不多罢,至于怎么能“和”起来,当然不是细声细语的商讨,而是要看看哪一个的拳头更硬更大了……

    在之前,步度根只要面上过得去,也不愿意和轲比能开战,但是轲比能吞并了扶罗韩,这让步度根心中的那根弦便彻底的绷断了。

    轲比能必须死。连带着他的部落族人,所有的男丁都必须死,女人全数打散,分发到各个部落中去,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位置稳固,才不会出现第二个轲比能!

    而现在,所有的事项正朝着步度根希望的方向发展着,一切都是按照原先的策划,有惊无险的进行着,这让步度根多少有些欣慰。

    现在,轲比能终于是来了,那么这一场战斗……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

    “大王!大王!乌桓人,打赢了!赢了!”传令骑兵大吼着,到了帐前禀报道。

    步度根从大帐之中走了出来,脸上堆上了笑容,“好!很好!来人,给乌桓人送二十只羊过去!”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情?”步度根看着有些迟疑的传令兵问道,“说!”

    “启禀大王……”传令兵说道,“乌桓单于受伤了……据说乌桓的人马损失也不小……”

    “哦?受伤了?”步度根眼珠子转动了两下,“严重么?”

    “伤势很重……据说肠子都流出来了……”传令兵说道。

    步度根“哦”了一声,然后想了想,冲着一旁的自己心腹护卫招了招手,对着心腹护卫说道:“你去一趟……带着羊一起过去,嗯,再带一些伤药过去……然后看一看具体什么情况,回来禀报!”

    两个时辰之后,护卫回来了,见到了步度根就禀报道:“乌桓单于确实是受伤了,不仅是肚子上有伤,腿上也有……我不敢碰他的肚子,便借着机会按了一下乌桓单于的腿,应该是真伤口,不像是装的……”

    步度根点了点头。护卫没有去碰乌桓单于的肚子上的伤口,也是能够理解,换成了步度根自己也不敢轻易去碰,若是碰了之后乌桓单于当场嗝屁了,这帐要算轲比能的还是自己的?所以碰一碰其他的轻伤来检验一下真假,就自然成为了首选。

    “那么人马呢?”步度根又问道。

    护卫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是损伤很大……我还特意绕道去战场看了一下,确实是死了很多……据说是当时乌桓人中了伏击,是乌桓单于拼命杀了对方大将,才最后赢了的……”

    “这样啊……”步度根眼珠转了几下,说道,“还有什么?现在乌桓人还剩多少人?”

    “若是扣掉那些受伤的,恐怕就剩一两千了吧……”步度根的心腹护卫说道,“我还看见了十几个原先乌桓单于的护卫尸体,就排在乌桓单于的帐篷之外……那些人有些我见过的,确实是乌桓单于的贴身护卫……另外,乌桓大将难楼说等收整了人马,便要来拜见大王……”

    “要来见我?”步度根皱了皱眉。“行了,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罢……”

    ……(π__π)……

    “不行不行,你这样的表情不对……”刘和在乌桓人的大帐之中,当着装死的楼班单于的面,对难楼进行紧急培训,“嘴角要向下!很伤心,很伤心然后又要强忍着那种……”

    “噗嗤……”一旁的楼班单于憋不住,看着难楼那显得有些歪扭的脸,不由得笑了出来。楼班腿上是真伤,但是肚子上的那么,呵呵,反正战场上肠子那么多,随便捡一条粘在肚皮上就是了。

    “这样……”刘和启发难楼道,“想象一下单于真的死了……”

    难楼看了一眼差点笑得在地上打滚的楼班,叹了口气说道:“想象不来……你看这个样子,我怎么想象得出来……”

    “那这样……”刘和想了想,继续说道,“想象一下我们人马损失很多……漫山遍野都是我们的人的尸首……”

    难楼的脸渐渐的严肃了起来。

    “对,对……再想一下损失了多少物品……”刘和继续激发难楼道,“对了,再想一下你最喜欢的那匹马也死了,就死在你的眼前……啊呀!就是这个表请!对了!没错,就这样!”

第1709章 时间之威

    太阳懒洋洋的从天边冒出头来,然后不耐烦的驱赶走了在旁边缠绕不去的雾气,伸了一个懒腰,旋即躲进了软绵绵的云层之中,似乎还要睡一个回笼觉的样子。

    这样的天气,让人觉得不会太晒,自然是最好的赶路时光。

    平阳城外,只有远处的山头上似乎还有些一层薄薄的水雾,像极了蔡琰的眼眸当中的水光。

    司马徽和郑玄两个家伙,准备赶往长安。如果仅仅是研究文章经学,那么守山学宫自然是好地方,但是奈何不管是司马徽还是郑玄,更看重的则是他们自己的精神,或者说是学派的传承,那么听说了斐潜准备在长安举办一次盛大的经文盛会,再现当年白虎观之论的时候,两个人都是心痒难耐,决意南下长安。

    是的,青龙寺经过一再的扩建,在庞统都快要疯了之前,总于是建好了。据说庞统瘦了十多斤,肚子上的皮都有些起皱纹了,斐潜琢磨着,为了庞统个人健康考虑,是不是应该再找个类似于青龙寺的活计让庞统继续表现一下?

    与众人一同而行的,还有蔡琰。

    事情没有挑明之前么,斐潜还能去蔡琰小院去听听小曲什么的,结果现在倒好,进都不让进……

    如今斐潜位高权重,出面送别一下就已经算是非常给司马徽和郑玄面子了,自然不用像是普通的学子一样,哦吟什么诗词来展示文采,以此来获得关注。知道蔡琰皮薄,所以也没有特意往蔡琰的车辆前面去凑,反正来日方长。

    不过在众人远去之时,那马车窗口之处的盈盈水波,倒是不由得让斐潜叹了一口气……

    司马懿袖着手,站在斐潜身后,偷偷瞄了一眼,然后连忙垂下目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司马懿、马钧和贾洪三人,在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也正式分开了。贾洪去了太原,主要去协助崔均贾衢二人,处理民生政务,为斐潜下一步的计划进行提前准备。而马钧则是跟着司马徽郑玄等人一同去了长安,因为马钧发现,比起经书来,似乎他更喜欢的是骠骑将军之下的各种新奇的工艺技术,所以便大着胆子向斐潜上书请求。

    斐潜原本对于马钧这个名字有些迟钝,后来在马钧表现出了对于工具器械的极大兴趣的时候,才猛然间意识到了这么一号人物,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并没有一下子就放在了平阳工房之中,而是先让马钧去长安的工学院,在观察一下再说,万一是个同名同姓的,不久尴尬了么?就像是后世斐潜在公司里面,像是什么张伟啊,刘强啊,公司大集会点名的时候都要特别加以区别,否则一嗓子至少三个人答应……

    而司马懿么,则是留在了斐潜身边。一方面是司马徽的托付,另外一方面斐潜也是不放心,这一条冢虎,多少也是要看着点。说到冢虎,现在司马徽就表面看起来,倒是没有任何的老虎模样,就像是小媳妇一样的温顺,只不过低着头袖着手肚子里面转悠着什么主意,斐潜就不知道了。

    回到了平阳之后,斐潜就对于司马懿说道:“仲达且去准备一二,明日便随某前往阴山。”

    司马徽连忙拱手应下,然后又向荀谌拱手行礼,然后才退了下去。

    荀谌风度翩翩的微微颌首,然后看着司马懿的背影消失在回廊之中,似乎略有所思的样子,但是什么都没有说,而是从桌案上拿起了一份清单,送到了斐潜的面前说道:“主公,此乃随行物品清单……”

    斐潜要去阴山巡查,自然不可能空着手去的,而在这一批的物资之中,最为重要的便是一千五百件的棉衣。

    经过了三四年重复耕作和扩大规模,棉花的产量总算是积累到一定的程度,制作出了这样一千五百件的棉大衣。

    棉花,确实是大自然给与人类的恩物。

    斐潜之前已经研究出了羽绒服,并且在一定程度上进行了实装,但是随后斐潜就发现,除了在价格上面的因素之外,羽绒服并不适合于普通的兵卒。

    不管是羽绒服还是棉服,其实都不能自我产生热量,所以羽绒服和棉服的作用都是用来隔断人体和外界的热量传递。相比较一般的固体或者液体来说,空气就是相对来说比较不良的导热体,因此羽绒服和棉服都是利用了这一点,让人体和外界之间形成一个蓬松的隔热层,保持人体的温度不至于随着外界寒冷迅速流失。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羽绒服也不是填塞得越多就越好,而是要一定得蓬松度,这也是一些动物绒毛适合,而另外一些的动物绒毛就没那么保暖的原因。

    羽绒服其实保暖也不错,但是羽绒服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羽绒服是属于静止保暖服装。当然,斐潜这个时候的羽绒服都是采用的自然的羽绒,和后世那种化合羽绒完全不一样。

    所谓静止保暖,就是不能有太多的运动,不能接触雪水,汗水,甚至血液什么的,但凡是一旦接触到了这些水分,那么原先蓬松的羽绒服就会凝结成为一坨,旋即失去了保暖作用,因此斐潜现在产出的羽绒服,提供给士族高门穿穿,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毕竟这些人也不下地干活,更少在军旅苦寒之地,出汗少,沾染什么雨水血水的自然也就更少,但是兵卒完全不一样,兵卒需要的是像棉服这样的动态保暖的服装。

    棉服则可以保证在兵卒大量运动,激烈战斗之下,依旧能够保持一定的保暖效果,同时棉服也不像是羽绒服一样,在经过几次水洗之后,就会发生粘连导致完全失效,也不用担心因为密封不好导致的跑绒现象,就算是被刀枪砍破了,缝缝也就行了,简单方便。

    因此有了棉服,大量的普通士兵才有了在寒冷条件下作战的可能性,或者说,可以比之前更长时间的抵御严寒。

    而在斐潜的所有地盘之中,阴山左近,无疑就是相比较来说比较偏于北面,偏于寒冷的区域,当然,吕布所在的西域也是比较苦寒的,可是毕竟比较远,所以第一批棉服,斐潜就让人调运过来,准备先送到阴山,看一看实际的效果究竟怎样。

    而斐潜并不知道的是,这样的棉衣,在没有抵达阴山之前,就先给了司马懿重重的一击,甚至导致司马懿有些怀疑人生起来……

    因为要跟着斐潜去阴山,也成为了斐潜政治集团的一员,自然也有了一些福利,像这些棉服之中,斐潜也拿出了二十件来,分给了在平阳的一些重要官吏,作为特别的荣耀,这一次平阳大比的前三名,司马懿马钧贾洪三人都分到了一件。

    现在,这一件棉衣就摆放在了司马懿面前的桌案上,而司马懿则是坐在桌案之后,默默低头无语。

    堂内光线一暗,从门口进来了一个人。

    司马懿没有抬头,因为不经过侍从禀报便可以直接进来的,也就只有一个人,司马孚。

    司马孚是前一段时间才从河内过来的,因为司马懿现在等于是要跟着骠骑将军到处跑了,而司马徽又是要去长安去,那么守山学宫这边原先获取的司马家的声望什么的,自然不可能就这样空缺下去,司马孚也就顺势而来了。

    司马孚在经学上面的,也是比较擅长,所以作为司马徽和司马懿离开学宫的填空者,就再合适不过了。

    “二哥……”司马孚见司马懿低头皱眉,不由得问道,“你这是……担心阴山之行么?这个路上,可是有什么问题?”

    司马懿长长叹息一声,看了司马孚一眼,然后望向了门外远处,说道:“跟着骠骑,这一路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你这是……”司马孚不解的说道。

    司马懿将桌案之上的棉服推了推,说道:“你穿穿看……”

    司马孚愣了一下,说道:“这怎么行,这是骠骑将军所赐……”

    “嗨!又不是送给你,就是让你穿穿看……”司马懿瞪了司马孚一眼,说道,“你要是想要,以后再给你弄一件就是,但是这一件……”虽然说这一件棉衣是骠骑将军斐潜送给他的,司马懿也就有了处置权,要穿要送都行,但是现在司马懿跟着斐潜的时间也不算长,自然还是谨慎为上,万一那一天骠骑将军问起来呢?

    “哦,哈哈……”司马孚略有些尴尬的笑着,然后套了上去,过了片刻就说道,“真是暖和!噢呵呵,真是冬日恩物啊,我背上都有些冒汗了……”

    “这样的衣装,还有一千五百余件……”司马懿幽幽说道,“骠骑将军要将这些衣装发给阴山兵卒……”

    “啊?”正在脱棉衣的司马孚不由得停了手,低头看了看棉衣,又看了看司马懿,说道,“这样的?发给兵卒?普通兵卒?啧啧……骠骑将军真是……”

    “唉!这个不是重点!嗯……”司马懿迟疑了一下,然后收回了自己的话,“你说的也没有错,骠骑将军真是……不过,你可知道这一件衣装的由来?”

    司马孚摇了摇头。

    “黑山贼知道吧?”司马懿说道,然后看到了司马孚点头之后,便继续说道,“初平三年,骠骑将军大破黑山,俘虏黑山大小统领……若是依照朝廷惯例,这些大小统领,理应正法……可骠骑将军竟然许其戴罪立功,遣往西域南疆……”

    “三年之后,黑山之人东归,便带来了种子……”司马懿低头,看着棉衣说道,“复又三年,方有此衣……”

    “如此一说,此衣如此贵重……嗯,二哥你的意思是……”司马孚说到一半,也不由得沉思了起来。

    司马懿点了点头说道:“如今冀州紊乱,三袁而争,正当倾吞之时,而骠骑竟然只出阴山偏军,这千五衣装,恐怕就是为了……”

    “千五之兵?恐怕不足以取冀州罢?”司马孚皱眉说道,“难道说……骠骑将军只是为了侵扰,并无趁机夺取冀州之意?”

    司马懿点头道:“之前我还有些不明白,现在多少明白了一些了……不是冀州不好,而是骠骑将军根本看不起冀州啊……”

    司马孚不解的说道:“二哥你这话,说得我有些糊涂了……”

    “冀豫之辈,因光武开国之功,自视甚高……”司马懿说道,“袁曹二人之争,其实也可以看成冀豫之争……三弟,我且问你,若是骠骑入主冀州……这冀州民生之事,是骠骑说了算,还是冀州人说了算?”

    “自然是骠骑……嗯,这个……”司马孚有些迟疑起来。

    “袁氏四世三公,原本我也以为这一条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却没想到骠骑竟然又闯出了一条路来……”司马懿颇为感叹的说道,“就像是这一件棉衣,骠骑将军就前后谋了六年!而冀州豫州之辈,唉……可笑啊,可怜啊……没想到他们生死相争的那些东西,骠骑将军竟然看不上!哈哈……”

    司马孚皱眉沉思,半响才说道:“这么说来,骠骑将军是不喜冀豫之人了?”

    “也不是……”司马懿摇了摇头说道,“是骠骑将军有自己的规矩……就像是当下几无举孝廉,而用学宫之比……而冀州豫州的这些人,现在会愿意按照骠骑将军的规矩来?”

    司马孚默然。

    “……”司马懿也是沉默了很久,然后轻轻拍了拍棉衣,说道,“我现在想着的……是这个衣服……究竟是骠骑将军临时起意,还是说……如果说骠骑将军六年前就谋此衣,那么现在……”

    说着,司马懿不由得哆嗦了一下,然后和司马孚交会了一下目光,似乎都从对方的眼神当中看到了一些惧怕的神色。

    现在的成果,是骠骑将军六年前做出的谋略,那么现在骠骑将军的谋略,又是为了什么时候的呢?

第1710章 兵马之威

    太兴二年,金秋十月。

    阴山之南,原本依据山势而建的小营寨,如今已经成为了硕大的一个营盘,里外三层,人喊马嘶,俨然像是一个小城镇一般。

    营寨之中,便是横纵井然的各种区域,中间纵横宽敞的,便是兵马通道,当然,也可以当成是防火的间隔,然后在各个小区域之中还有特意开凿出来的水井,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营外取水,但是营内同样也有取水处,用来防火或是在紧急情况下的使用。

    营寨之中,原本最早期的帐篷现在已经多数换成了土屋,这种用木料、瓦片、黄泥和石条构建出来的房屋,比起帐篷来,自然是更加保暖,同时防火防水防虫都会更好,自然是可以让这些在阴山训练的骑兵休息得更好。

    就连营地周边的土地,都是特意平正过,用碎石和沙土铺垫夯实出来,然后还用一些木材的边角料规整了道路的两侧,形成了边界。

    在靠近山体的中心区域,不仅有主帅的居所,同时还有重要的兵器武库和物资仓库,这些都是用石料修建而成的,坚固耐用,而且也具备一定的防御性,可以保证纵然是外围寨墙被攻破了,依旧能提供一定时间的防御效果。

    整个营寨之中,各色旗帜高高飘扬,按照军中方位分布,八方旌旗占据了营寨寨墙,而在寨墙之前的硕大一片区域之中,已经黑压压站了一片,神情肃穆,军容严整。赵云和马越位于最前方,并肩坐在马背上,顶盔贯甲,若不是胯下的战马时不时会摆动一下脑袋喷个响鼻什么的,说不定还有人以为这是两尊威武的雕像。

    整个军阵之中,除了战马偶尔发出的声响之外,所有人都在静静的等待着……

    “大汉骠骑将军到!”

    营寨之中,忽然有声音高亢的传了出来,旋即号令由远及近,次第传来,然后便是轰响成一声,“骠骑将军到!”

    人类,若是比起其他什么能力来说,可能都不如地球上的一些物种,比如人的肺部就是个半成品,远远不如鸟类的肺部那么好用等等,但是人类有一项本领是自然界智慧生物远远无法比肩的,那就是残杀同类。

    而军事训练,其最根本的目的,就是将一个自然人,训练成为一个能够高效残杀同类的机器,让一个人可以毫无心理顾虑的去杀死对面的同类,虽然这些同类可能看起来和长得不太一样。

    这样的训练方法,在经过人类自身的不断战争过程当中提炼出来,越来越趋向于成熟,越来越趋向于完善,当然,后世的方式或许也不是最为成熟和完善的,但是对于汉代的人来说,斐潜所带来的练兵理念和方式,无疑就是最为先进,也是最为可怕的。

    为什么后世大学里面大部分都要展开军训?

    有人说是下马威,其实也有那么一点意思,但是更多的是让想要改掉一些原本在家庭当中称王称霸的习惯,让这一部分人知道,现在已经不是在家里了,是一个全新的地方……

    大学军训一般是一个月到三个月,但是作为斐潜现在面对的这些职业军人,他们当中至少都经过了一年以上的训练时间,通过严酷枯燥,要求细密,甚至近似催眠的反复训练当中,自由和散漫渐渐的被抹去,剩下的就是铁和血。

    斐潜麾下,早些年跟着南北征战的兵卒,活下来的现在大多数都已经到了中年,甚至有的已经是过了四十岁,在汉代这种条件之下,尤其是当下的战乱之局,能活过四十岁都可以称之为庆幸的了,所以必然就需要更新鲜更年轻的兵卒补充进来。

    限于时代,斐潜麾下的这些兵卒,在很多层面上自然是没有办法和后世的士兵相比,但是如果横向进行比较,能将招募兵训练成为这样的程度,已经是足以令人瞠目结舌,望而生畏了。

    原本大汉的招募兵,其实就是雇佣军团一样,原本就来源混杂,残次不齐,鼓励作战往往都是利益驱使,靠得是军阵当中的督军队,就算是这样,临阵倒戈的情况也不是没有。顺风仗谁都可以打,逆风仗才是真正的考验。

    斐潜到了阵前,勒住马,站定。

    “参见骠骑将军!”

    赵云马越一同下马参拜,然后便是所有兵卒一同翻身下马,大礼参拜。

    “参见骠骑将军!!!”

    声震云霄,就连斐潜胯下的战马都有些不安的在地面上刨了刨蹄子。

    当一群人,黑压压的一大群,整齐划一的进行某项动作的时候,总是能够给其他人带来极大的震撼力,司马懿也不能例外,他瞪圆了眼睛,纵然平日里面智慧百出的他,在第一次见到了这样的情形的时候,脑袋当中也似乎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斐潜轻轻拍了拍马脖子,安抚了一下战马,然后目光在面前的兵卒身上缓缓的扫过。

    赵云就不说了,熟悉的大饼脸……

    在赵云身后的兵卒一个个晒得黑黝黝的,作为骑兵,自然不可能像是重甲兵魏都那一群人一样高大魁梧,但是也同样剽悍。此时此刻,一个个都在望着斐潜自己,眼神之中似乎都有着一种崇拜,一种仰慕……

    这种崇拜和仰慕,自然是属于斐潜一个人的。

    但是这样的情感,就连远远的跟着裴茂等文吏站在一旁的司马懿都不免有些感触,不知不觉当中寒毛竖起,忍不住脱口而出:“如此精兵!这天下……这天下……”司马懿打了一个寒战,然后硬生生吞下了后半句。

    裴茂在一旁,闻声也轻轻点头说道:“如此手段……只要骠骑在,便如山岳一般,不可撼也……不过,也就只有骠骑丰厚,方得此兵……衣、甲、长、短、弦、马,何处不是开销极大?当年雒阳北军,一年才发一次衣袜……”

    雒阳北军,算是大汉当时常驻军队了。

    司马懿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说什么。跟着斐潜一路来阴山的时候,司马懿还想过一些关于军旅和将校的问题,准备找个机会和斐潜提一提,也算是他正式涉入军务的契机,可是没有想到到了阴山一看,似乎自前他考虑的问题都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钱粮。

    按照斐潜的这种训练方式,这种兵卒配给,纵然个别将领野心极大,不好管束,但是一但是断了中央配给之后,纵然这些将领有心,也基本上不可能有办法维持原有的钱粮水准,所以自然不太可能出现将领带着一大帮子兵卒叛变的情况。

    而且这些兵卒身上,不管是兵刃还是战甲,都有“大汉骠骑xx年xx工xx监”的铭文,类似于前秦一般的追述系统,也使得想要在这其中上下着手贪腐的人,有更大的难度和风险。什么时候出库多少,然后到了兵卒手中多少,一查都很清楚,根本不像是原本汉朝那样,都是糊涂账,半途之中被人掉包了吞了都查不出来。

    就比如说像是汉代当时在西凉,最常见的缺斤少两以次充好,然后到了地头,一看数量或者是质量不对,便一路可以巡查文档,看究竟是那一个环节上出了问题。虽然不能完全避免贪腐的存在,但是对于之前毫无准备,甚至什么文档都没有的恒灵二帝时期,已经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司马懿站在一旁杂七杂八的思索着,而场中的斐潜却扬起了手,顿时立于一侧的掌旗官便将战旗展动起来,战鼓轰隆隆的开始敲响,似乎敲响在所有人的心间。

    “初平三年,某与赵、马、张等诸位将军,皆战于此!”斐潜在鼓声停歇之后,沉声大喝道,“抵死而战,前扑后继,人不离鞍,追亡逐北,方有此地!”

    “此地此功,是吾等所获!也是吾等的荣耀!”斐潜继续大喝道,“而如今!这一份荣耀,便交到尔等之手!而这方天下,还有疆土未复,还有敌国未败,还有无数功勋,无数荣耀!便从此时此刻开始!便从尔等手中刀枪开始!大汉男儿,当谈笑间破军杀将,收克疆土,挥手间倾覆敌国,振我汉威!大汉男儿,应持吴钩,擒敌酋,登云台,当封侯!”

    “哦噢噢……”

    “持吴钩,擒敌酋,登云台,当封侯!”

    兵卒在空中挥舞着刀枪,每一个人都用尽了最大的气力在呼喊着,这声音如同滚滚的雷霆一般,在阴山上空炸裂而开,然后震得另外一旁观礼的於夫罗脸色有些苍白。

    原本於夫罗听闻了骠骑将军斐潜到了阴山,想着过来多少攀些交情,好让斐潜开个口子,达到他之前获取汉人工匠的目标,但是到了这里之后,斐潜先是左右而言他,然后又请他来看了这样的一场出征前的誓师,於夫罗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汉人怎么就能这样呢?

    一代又有一代,似乎都有继承者出现,而再想想自己的族人,於夫罗不禁心中有些忧伤起来……

    汉人有卫青,有霍光,有窦武,后来还有冯异,有马援,有班超,还有近些年的凉州三明,当然,还有眼前的这个骠骑将军斐潜……

    怎么能这么多?

    这以后,还要怎么过啊……

    於夫罗忽然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疼,不管那个头都疼。

    在滚滚如雷一般的呼喝之声中,斐潜看见了於夫罗有些失去血色的脸,旋即将目光移开,然后望向了远处的兵卒,望向了更远的地方……

    如今阴山左近的草原形势已经变幻了许多,和之前已经是大不相同。因为鲜卑人内部关系的进一步紧张,鲜卑人已经是无暇顾及阴山这一边的情况,而阴山以北大漠深处的下一个继承者,柔然,还是处于萌芽状态,卑微得相当可以,所以现阶段来说,阴山左近基本上来说很平静。

    说起来大漠之上的风云变幻,其实也一点都不比华夏土地上的逊色多少。

    匈奴、东胡、鲜卑、羌、吐蕃、柔然、突厥、回鹘、蒙古、契丹、女真、鞑靼、党项、乌苏、哈萨克……

    似乎感觉很乱,但是实际上就跟华夏大地上的王朝一样,也都是相互之间有这一些联系。可以说在华夏大地统一的秦王朝的时候,匈奴和东胡这一对兄弟就已经存在了,然后匈奴个头大,将不仅是将东胡一顿胖揍,甚至还打的当时新成立的大汉没有什么回手之力。

    东胡不堪匈奴的欺凌,然后就自行裂开了……

    也就是现在的鲜卑和乌桓的前身。

    随后得意忘形的匈奴人被大汉一顿反扑,然后也给打得自我开裂了,形成了带着愤怒和不甘,逃亡西去的北匈奴和华夏民族的好走狗,好同志南匈奴,旋即北匈奴大部分地盘都被捡漏王鲜卑给收拾到了自家的盘子里,鲜卑同学便站上了舞台正中。

    三国时期华夏大地上打得一团浆糊,而鲜卑同学家中也是兄弟之间挥起了拳头,最后自个儿把自己打得裂开了,形成了三个鲜卑,北鲜卑拓跋,西鲜卑慕容,东鲜卑则是段、宇文和一部分的慕容。

    而这个时候,柔然只是北鲜卑手下的奴隶,直至五胡乱华后期,拓跋北鲜卑南迁之后,柔然便开始翻身做主人了,开始和拓跋鲜卑干架,最终将鲜卑干趴下了,当然,柔然强盛的时候同样也又一个奴隶部落,专门负责打铁的,叫做突厥,意思是“锻奴”……

    之后突厥在唐朝的击打之下,也裂开了,成为了东突厥和西突厥。在唐中后期,在突厥回光返照,然后突厥的小跟班回紇,或者叫做回鹘的兴起了,干死了突厥,成为了大漠之主。在唐末,一度被回鹘欺负的契丹强大了起来,然后建立了大辽……

    这些草原上的兴衰,似乎看起来杂乱,但是实际上其中隐隐有个规律。斐潜认为,华夏的这个邻居,是不可能完全靠着武力去消除的,而唯一能够消除的办法,就是根除掉这些游牧民族壮大的土壤。虽然斐潜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谋划在未来能不能成功,但是从这些游牧民族的演化和兴衰之中,似乎有这样的一种可能。

    而现在,斐潜准备让赵云去做的,便是这样的一件事情……

第1711章 一个大计划

    赵云站在丘陵山顶之上,举目四顾。

    “此地倒也是险要……”司马懿站在赵云身侧,手指着四下起伏的山地和丘陵,笑着说道,“东可达幽州,南可至太原,西可走阴山,地势狭长,如同锁匙一般,实乃兵家必争之地也……”

    司马懿年岁虽然轻,但是思想却很成熟。他虽然才正式加入了斐潜的政治集团不久,但是已经察觉到了在这个政治集团之中军权和军功的重要性,因此到了阴山之后,就向斐潜请求随着赵云出征……

    斐潜考虑到赵云身边似乎也没有比较合格的谋士,司马仲达虽然还算是小仲达,但是总归像是不能把小庞统就当成脱毛小鸡一样,便同意了司马懿的请求,让司马懿跟着赵云一同而行。

    赵云看了司马懿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此地,也曾人丁兴旺……”军旅行进,自然不可能有多么舒适可言,但是司马懿一路而来,不论是多么幸苦,都是带着微微的笑意,这倒是让赵云有些意料之外,也有些认可了司马懿。

    “听闻将军是常山人?”另外一边的甘风说道,“想必对于此地颇为熟悉了?”

    赵云眺望着远方,说道:“孝武皇帝之时,为抗争匈奴,开拓北地,设立苑监,蓄养军马,训练骑兵,后拜卫霍,北击匈奴,深入大漠逾两千里,振我大汉之国威,扩我大汉之疆土……”

    “后匈奴大败,匈奴王浑邪降汉,孝武皇帝将其留至北地,安塞边郡……”赵云缓缓的说道,“又时逢中原大旱,流民千万,孝武皇帝亦迁流民至此屯田戍边,开凿水渠,翻耕田亩,种植庄禾,一度阡陌交通,人烟兴旺……”

    “哦哦,那后来呢?”甘风追问道。

    “后来?”赵云嘴角扯了一下,缓缓的摇了摇头。

    司马懿看了赵云一眼,见赵云没有兴致叙述下去,便言简意赅的解释给甘风听,“后来西羌乱起,朝廷多次抽调北地军民,以平西羌……然后,就这样了……”

    “……”赵云默然良久,方说道,“光武之后,边郡战火绵延,生灵涂炭,昔日繁华盛景,也就如同过眼烟云一般,再也没有了……孝恒皇帝……朝廷无力抵御边境胡人,只得任其来去,烧杀掳掠……北地边境,伤亡以百万计……”

    “百万?!”甘风瞪大了眼,“这么多?”

    “差不多吧……或者说,只多不少……”张绣说道,“被胡人杀了一部分,被抢走了一部分,流亡在路上的死了一部分,就算是留在这个地方的,也因为青壮稀疏……反正现在,这里除了胡人,汉人已经很少很少了……”

    “西羌之乱,乃大汉至痛也……”司马懿也说道,“兵卒常年征战,军费开支巨大,逾二百四十亿钱,国库因之而竭……尤不得平……”

    “朝廷是花了那么多钱,但是那些钱不完全都是兵卒花掉的……”张绣冷笑了一下,说道,“那些贪官污吏……家国有难,不想着怎么保家卫国,反倒是想着将这些国财搬回家中!有如此的**官吏,大汉怎么不衰,兵卒怎么不败?若不是天幸之,有了骠骑将军再兴北地,恐怕我们这些人,都不知道在何处!我看啊,这样昏庸无能的朝廷早就该完蛋了!有还不如没有!我们只要骠骑将……”

    “张校尉!”赵云沉声说道,“慎言!”

    “呃……”张绣拱手说道,“唯……”

    甘风觉得氛围似乎有些尴尬,连忙打岔说道:“那么赵将军,我们是要在这里埋伏鲜卑人么?这个地方确实是不错,前后一封,然后中间再这么一个突击……嘿嘿嘿……”

    赵云摇了摇头说道:“不,我们现在不是要等鲜卑人往我们这里打,而是要打出去……如今鲜卑步度根和轲比能正在相争不下,便是绝佳的机会……”

    “可是胡人也不是那么傻……”甘风说道,“也不是我说什么丧气话,步度根和轲比能既然能坐上那个位置,当然也不是那么简单,他们两个会愿意让我们站在旁边捡便宜,而且说实在的,我们现在的人马确实有些少,就算是加上那些匈奴人,也不过五千……”

    严格说起来只有四千五,汉人一千五,匈奴骑兵三千。

    “无妨……”赵云回头看了一下山下的人马,“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现在都去忙罢,张校尉,你带人到此山左侧取水扎营……甘校尉,你带着本部人马到四周堪察,若是发现有什么情况,速速来报!”

    张绣甘风领命而去。

    虽然没有赵云的指令,但是司马懿也朝着赵云拱手说道:“赵将军,在下也去营中看看,协助张校尉布置营地……”

    赵云点了点头。

    司马懿再次行礼,便朝着丘陵山下而去,虽然脸上看起来算是比较平静,但是心中却翻涌起了不小的波澜。虽然赵云没有说什么具体的事项,但是司马懿觉得此次出征,并不是那么的简单……

    司马懿不由得回头往了往夕阳落下的方向,沉吟了片刻。难道说,这一次,骠骑将军是计划着要搞个大动作?

    书上得来的总归浅,要懂得军事,自然还是从细微之处学起,司马懿抖了抖隐隐作痛的大腿,然后依旧带着微微的笑意,跟兵卒打着招呼,然后便朝着张绣的方向而去。

    ……┌(; ̄◇ ̄)┘……

    凄厉的牛角号声,在战场之众回荡着,揪扯着所有人的心肺。

    轲比能的人马再次扑袭而来,而刘和和楼班、难楼等人的联军,如同汹涌洪水之中的孤舟,被困在了一处山头上。

    这种山头,被称之为“峁”,也就是小山包。小山两面比较平坦,人可以往上跑,但是因为重心的问题,要骑着跑马就比较困难,而另外两面则是相对来说比较陡峭,若是慢慢攀爬倒也不是爬不上,但是要挥刀攻击就绝对不行了,因此一开始战斗就集中在了比较平缓的山面坡地上。

    既然是小山包,也就没有什么纵深防御,只有一条防御线,所有人都等于是在前线。

    此时也顾不得装伤了,提着一把战刀,脸色不知道是因为之前失血还是现在有些紧张,显得有些苍白无色,哑着嗓门说道:“该死的!怎么来了这么多的人马?!”

    轲比能的攻势非常的凶猛,当外围示警的信息刚刚传到的时候,轲比能的人马就后脚跟着来了,虽然说刘和等人都有些准备,但是轲比能来的太过于迅猛,以至于来不及撤出,就被包围了。

    轲比能兵马,将小山团团围住,然后朝上猛攻,战斗一开始就血腥且残酷。

    因为乌桓人不擅长阵地战,所以一开始遭遇到了轲比能兵卒猛烈攻击的时候,很是抵挡不住,连连退却,刘和见到光凭乌桓人难以稳住阵脚,便带着汉家兵马顶了上去,这才算是将阵线稳定了下来。

    这个时候,也不能分什么汉人还是什么乌桓人了,如果一旦阵线被攻破,那么按照草原大漠上面的规矩,能留下一条命都是轻的,搞不好就连刘和自己的脑袋,都会被剃光头发,然后活生生的撬开头骨,做成酒碗……

    而且没有稳固阵线的情况下,就算是想要突围也十分的困难,因为轲比能的兵卒也是骑兵,如果刘和等人一旦退却,阵线崩溃,势必导致全军混乱溃败,那么到那个时候,纵然想要收拢兵卒突围,都没有任何的机会。

    刘和平日里面喜欢穿一身长袍,但是不表示他就是纯粹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此时此刻也是换了一身的战甲,手提战刀,怒声而喝:“杀下去!挡住!挡住!”

    刘和放声怒吼,其身边的护卫也是一同大喝,汉兵一边大声吼叫着,一边和冲上来的轲比能兵卒战在一处,喊杀之声震耳欲聋。

    和乌桓人相比,由汉人组成的军阵更加的严整且坚固,轲比能的兵卒在冲击了三四次无果之后,便不由得放缓了下来,开始组织起人手,逼近了山脚下,往上射箭,企图在肉搏之前,给与刘和等人一定的杀伤……

    楼班大呼,带着乌桓人上前,和山下鲜卑对射起来,双方兵卒一个又一个的人被射倒,鲜血和惨叫声此起彼伏。虽然说乌桓人占据了地利,但是鲜卑人数众多,一时间战场胶着起来,人命廉价的消亡着,鲜血从山上流到山下,浸润到黄土之中,染红了有些枯黄的草木。

    为了抵御箭矢,刘和也不得不一手举盾遮蔽在自己的脑袋上,然后指挥着兵卒进行抵抗。楼班单于凑到了一旁,有些焦躁的说道:“该死的!步度根该不会见死不救吧!早知道就不将人马派出去了!”

    刘和大声吼道:“不会的!我们死了对步度根有什么好处?!再坚持一下,步度根会来的!”

    原本刘和以为,难楼前往请求援军之后,步度根就会带着人马前来,然后他们自然就可以光荣的退居二线,然后坐山观虎斗了,但是不知道是因为难楼露出了什么破绽,抑或是步度根发现了什么,这两天步度根竟然一直都没有任何的动静,反倒是等来了轲比能的兵卒……

    此时此刻,刘和虽然嘴上说得强硬,但是心中也不免有些慌乱了起来,这步度根到底是怎么了?

    而此时此可,步度根正半躺在一张熊皮之上,然后听着手下的汇报。

    刘和等人被轲比能手下兵卒围困的消息,早就有斥候传递了过来,三十里地不算是多近,也不算是多么的远,每隔半个时辰左右,就有哨探奔来,将战场的情况汇报过来。

    对于楼班单于的负伤什么的,步度根倒是没有什么怀疑,但是对于乌桓人人手损失的数目,步度根则是有些疑心了。冷兵器时代不像是热兵器核弹头一样,一颗蘑菇种下去,动则便是几万十几万的伤亡,对于使用刀枪砍杀的战争模式之中,一场战役下来折损颇多可以理解,但是一场战斗就死了这么多,难道乌桓人不会士气崩坏立刻就全军溃散么了?

    难道说乌桓人和汉人在一起,就有这么大的凝聚力?

    因此步度根多少有些心中疑虑,并没有立刻前来,同时在接到了轲比能兵马围困了刘和等人的消息之后,也是想要借着轲比能的人马再次检验一下之前乌桓人所言是否真实。

    “大王!轲比能的人开始点燃火把了,看样子准备连夜作战了……”哨探前来禀报道,“山上阵线也是收缩了,看样子是死了不少人……”

    步度根微微动了动,问道:“知道了……对了,有看到乌桓人的单于了么?”

    哨探愣了一下,回答道:“启禀大王……这天都快黑了,小的,小的又离得远……”

    步度根点了点头,然后摆摆手,让斥候退下。

    步度根站了起来,背着手,仰望天空。

    “大王,要发兵么?”步度根一旁的心腹问道。

    步度根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仰头看天,说道:“你觉得呢?”

    步度根心腹说道:“反正那些都是些汉狗和乌桓崽子,又不是跟我们一条心的……死了倒也干净,不如等他们都死了,我们再去就是了……”

    “嘿嘿……”步度根笑了笑,然后拍了拍心腹的肩膀,说道,“虽然不是一条心,但是……现在也不能站在一旁看他们去死……去吧,去传令,发兵!出阵!”

    “真去救他们?”步度根心腹再一次确定道。

    步度根点点头,“还不去传令?”

    心腹连忙领命而出,旋即悠长的牛角号声响起,人马嘶喊也立刻嘈杂了起来。

    步度根也不喜欢什么汉人,也不喜欢什么乌桓人,但是现在既然主要目标是轲比能,该救还是要救的,总不能落了他人口舌,而且趁着乌桓人还在抵抗,轲比能兵马注意力都在山上的时候出兵,还能多少捞些便宜,要是等到山上的乌桓人和汉人都死光了,那么自己带兵前去,轲比能的兵卒若是一退,自己还不好追。

    不管说之前的乌桓人和汉人有没有搞鬼,这一次轲比能的近攻倒是实实在在的真实,所以么,就算是之前有所隐瞒,当下的伤亡也是不小,如此一来,就算是将这些人撤下来,也是可以放心了……

第1712章 一个小决定

    急促且凄厉的号角声,在山下不断的响起,似乎在向山上的刘和等人示威,有似乎表现出了一种焦躁。

    刘和的手下虽然携带有盾牌,但是像是骠骑将军那样具备巨型盾牌和重装战甲的兵卒毕竟不多,因此在经过了轲比能兵卒不断冲击之后,折损也渐渐的呈现出来,虽然在阵线之内的乌桓人奋力射箭掩护,但终究箭矢的数量有限,在一个时辰之前就已经射光了所有的箭矢,战斗一下子就骤然惨烈了起来。

    所幸的是,鲜卑人的箭矢也不怎么样,并不像是汉军那样都是铁箭头,不过骨箭头也有骨箭头的好处,就是纵然刘和等人想要重复利用,都用不了……

    牛角号声此起彼伏地响起,轲比能显然又要准备开始了新一轮的冲阵。在山坡上的尸首已经严重影响了冲击的线路,所以轲比能的兵卒正在用套索,将一些碍事的尸骸扯开,一开始的时候刘和还派人前去阻扰,可是现在全军疲惫,就连刘和自己,都懒得搭理这些了,抓紧最后的时间休息,准备迎接下一轮的冲击。

    或许是自前打败了轲比能前锋,然后轲比能要拿刘和等人来重振威风的原因,轲比能的手下甚至没有任何人前来劝降,摆明了要将刘和等人屠戮干净的态势,不过这样也好,也就让刘和等人也是横下一条心抵抗到了现在,否则要是被轲比能的手下搞一个什么围三阙一,搞不好就有一些人心怀侥幸……

    山下轲比能兵卒见通道清理得差不多了,便发一声喊,蜂拥而上!

    此时此刻,就连刘和也没有什么退缩的余地,提着战刀便和难楼楼班等人一同迎敌而战!

    难楼纵身而起,举手一矛挑飞了一名冲来的鲜卑兵,将其推砸下去,带着三四个人沿着坡道滚落,但是自己一脚却踩在了地上沾满了血污的一块石头上,不知道是石头打滑,还是难楼体力不支,身形一个不稳,便摔倒在地。

    紧随着冲来的两个鲜卑人见有机可乘,连忙用刀枪飞刺,难楼来不及爬起,只能在地上左翻右滚的躲避,狼狈不堪,所幸很快就有乌桓兵冲了上来,一边将鲜卑人挡住,一边将难楼重新拖回了阵线之中。

    难楼手脚并用,灰头灰脸地爬起来,咬牙切齿的捡起了一柄战刀,然后飞身而出,一刀将方才砍得他满地打滚的鲜卑兵卒砍死,方觉得略出了一口恶气。

    刘和手拿战刀,在阵线之中,不停地鼓励兵卒,喊得嗓子都哑了。说实在的,现在刘和已经是非常的疲惫,鲜卑人的无惧生死的连番冲阵,让他的部下损失惨重。

    防御阵地之上,现在已经不是完全由汉兵构建了,而是乌桓人和汉人并肩作战,之前可能相互之间看不上眼,也没有多少的交道,可是现在双方不由得都靠在了一起,为了下一刻的活命死命而战。

    双方的尸骸,填塞了交战地带的所有地方,触目所及皆是一片暗红和紫黑,血肉模糊的尸体和插在尸体上的刀枪箭矢,就连箭矢的尾羽之上,都是沾染了血污凝结成了一体。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阵地上空,刺激得每一个人的肾上腺素都大量分泌着,刺激的所有人都在狂呼,就连自己嗓子什么时候已经喊裂了都没有察觉到。

    “单于!”一名乌桓人指着战线的一处大喊道,“鲜卑!冲进来了!”

    楼班单于现在也顾不上装什么伤员了,招呼一声便提着刀就往缺口之处扑杀而去,战刀迅速的划过了扑杀而来的鲜卑兵卒的咽喉,鲜卑兵卒的鲜血,就像是喷泉一样,噗得一声喷上半空!

    相对来说,作为单于,自然是吃喝什么的都不用发愁,身体素质也比一般的兵卒要好很多,而且又是游牧民族以肉食为主,楼班当然也是属于身形健硕的一批,但是纵然如此,楼班依旧感觉到了异常的疲惫,在击溃了鲜卑人有一次的冲击之后,喘着粗气到了刘和的身边,拄着战刀问道:“怎么办?这样下去撑不住几次了……”

    刘和此时也是疲惫不堪,但是还是安慰和鼓励道:“我们打了这么久,步度根肯定知道了,现在就算是没有赶倒也在附近了……再坚持一下,再坚持……”

    楼班单于焦躁无比,一时间按捺不住,一把扯住了刘和,“刚才你就说坚持,现在还在叫我们坚持,要不是你……”

    “单于!放开刘使君!”难楼赶了过来,一把扯开,然后怒容满面的对着楼班单于说道,“你失礼了!还不向刘使君道歉!”

    “我……我……”楼班单于瞪着眼,喘了喘气,在难楼愤怒的目光之下冷静了下来,朝着刘和抚胸行礼,“对不起,刘使君,是我太急躁了……”

    刘和摆摆手,示意在周边紧张起来的双方兵卒,“没事!抓紧时间休息!有吃的就吃一些!没事!不用紧张!”

    一边的难楼不客气的冲着楼班说道:“你是单于!你不是小孩子!我们的敌人是鲜卑人!不是刘使君!你最好到一边再冷静一下!”

    楼班单于默默的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难楼张开双手,吼道:“都打起精神来!援军马上就到了!都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又转身吩咐道,“去将剩下的吃食都拿出来,跟汉人兄弟分一分!都吃一些!”

    双方兵卒被转移了注意力,再加上刘和和难楼的引导,很快也就重新坐在了一起,你一口我一口的轮流分食起仅剩下来的那些吃食来。

    “步度根的兵马还没有出现……”难楼凑到了刘和身边,低声说道,“这是要看着我们死绝了,才放心啊……”

    刘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我们之前估计的都没有错,唯一错的就是没有算好轲比能来得这么快……步度根这个家伙,我猜他现在一定是将人马两边都散开了,想要搞一个大的……”

    难楼一愣,说道:“他还想要全吃下?”

    刘和抓了抓脸上凝结成血块的污垢,然后说道:“不然呢?若是直接过来,爬都该爬到了……到了现在还没有出现,肯定是步度根的心太大了,想要一口气将这些轲比能的人马全数吃掉……放心吧,如果我们都死了,对于步度根的名声来说也是一个打击,他手下的部落以后还有谁当前锋?所以对于步度根来说,最好的就是我们死了大半,却又没有死绝……”

    难楼默然无语。

    战场之上,尤其是骑兵之间,说是要包围全歼,其实难度很高的,所以这样一个鲜卑人马汇集在一个地点不动的机会,别说步度根,就连难楼都觉得,换成是他说不定也是会这么想,这么干的……

    ……(╬ ̄皿 ̄)……

    轲比能其实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这样激烈的对阵之下,乌桓人竟然能够坚守那么久,究竟是自己的兵马刀枪迟钝了,还是因为乌桓人的甲胄坚固了?

    但是现在,轲比能也有些骑虎难下,毕竟眼前的这些乌桓人,不可能就这样白白放过去,不论如何也是需要先吃掉才能振奋因为之前因为失利而低沉一些的士气。

    传令兵纵马而来,拜倒在地禀报道:“大王,泄归泥要求再给他派些人手,他们马上就能冲破乌桓人的阵线了……”

    轲比能看了一眼传令兵,没有立刻回答。

    “泄归泥那个废物,还好意思要兵马?”一旁的鲜卑头人嘲讽道,“从中午都打到晚上了,一个小山头都拿不下来,还有脸来找大王……”

    “他爹是个蠢货,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另外一个头人接口道,“我看这家伙就是没有用全力!”

    轲比能摆摆手,制止了手下头人的冷嘲热讽,对传令兵说道,“告诉泄归泥,我这没有多余的人马!”

    传令兵领命而去。

    对于泄归泥这个人么,轲比能也有些看不懂。之前轲比能他干掉了扶罗韩,正想要将扶罗韩的部落人口什么的全数都吞并的时候,泄归泥表示愿意投降了……

    这么一搞,反倒是让轲比能不怎么好继续下手。

    草原大漠之上,部落和部落之前称兄道弟,相互喝酒吃肉,然后转脸就成了仇人舍命搏杀,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很正常,但是如果说一方主动投降了,举手将人口牲畜什么的都奉上,另外一方也不好作得太绝,其实就跟汉人也常常说什么杀俘虏不祥一样,不是说真的不祥,而是这么做了之后,以后就没有人会投降。

    所以轲比能只能是表示接纳,并且还保留了泄归泥的一部分人马,这一次让泄归泥之部作为先锋,表面上是表示器重,其实也是打着消耗泄归泥手下的主意。

    “现在不是泄归泥的问题……”轲比能说道,“是步度根那个家伙有没有来……”泄归泥就是轲比能丢出去的诱饵,如果步度根上钩了自然最好,如果不上钩,能干掉乌桓人也不错,反正轲比能左右都不亏。

    那么现在,步度根到底来没来?

    ……?……

    泄归泥皱着眉头看着小山之上。

    乌桓人这么强硬,确实是出乎了泄归泥的意料之外。在这样激烈的对抗之下,虽然说山坡的地形不能纵马冲击,但是同样的乌桓人也是一样没有战马的助力,居然能撑了这么长时间不崩溃,颇让泄归泥费解。

    传令兵纵马前来,“大王有令!没有援兵!速速拿下乌桓人!”

    泄归泥挑了挑眉毛,“知道了……”

    鲜卑部落之中,也有大小,远近,亲疏,所以跟着泄归泥的这些鲜卑人马,也是一些杂乱部落的人手,这些都是轲比能划分给他的,虽然人数上看起来不算少,但是战斗力么,自然也是比不上轲比能直辖的那些人马。

    泄归泥久久地注视着战场,凝神沉思。

    真要用上全力了?

    轲比能显然是知道了自己的摸鱼行为,没有派遣杂兵过来,也就等于是表示可轲比能的不满。

    泄归泥挠了挠脑门,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连忙抓住了一旁的护卫,追问道:“我们斥候多长时间没回来了?”

    “啊?”护卫一愣,旋即瞪大了眼,“好像从太阳下山之后就没再回来过……这群家伙,该不是又偷懒了吧?”

    泄归泥一甩手,“给我立刻派人到四下打探!该死的!马上去!”

    从中午打到了晚上,乌桓人的骑兵一直都没有出现,也没有找到乌桓人舍弃掉的那些战马,这不是一个好事情。小山之上不利于骑马,也放不下那么多战马,所以乌桓人舍弃了战马上山防御,但是这些被乌桓人丢下的战马和其他人手,却一直没有找到,也没有动静……

    自己之前过于关注战场了,竟然没有早一点的注意到这个事情。

    该死的,搞不好现在不光是乌桓人,还有步度根!

    泄归泥四下张望着,不由得有些慌乱。他父亲扶罗韩算是背叛了步度根,那么也就等于是和步度根结仇了,真要是落在了步度根手中,也未必比在轲比能手中强多少!

    就在泄归泥迟疑不决的时候,悠长的号角声蓦然响起,苍凉雄浑的声音穿透了喧嚣的战场,在夜空之中飘然回荡。

    泄归泥脸色大变。

    “在那边……”护卫将手一指,大声叫了起来,“火光!有火光!是步度根的大纛!是步度根来了!左边,左边也有!”

    “右边也有!”

    “该死的,我们被包围了!”

    泄归泥人马顿时有些慌乱了起来。

    泄归泥转头查看,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担忧和焦虑。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现在要么战,要么撤。

    可是问题是,战么,自己这些人马要和步度根相抗,在没有轲比能支援的情况下,恐怕就是战死于此地了。若是撤离,算是回到了轲比能帐下,再加上之前战败的罪名,这一次恐怕同样是难逃一死!

    泄归泥吞了一口唾沫,终于是下了一个决定……

第1713章 和人斗

    步度根坐在马背上,望着匍匐在地上的泄归泥,多少有些意外。

    这还没有怎么打,刚刚接触,对方就投降了,这多少就像是憋足了气力,然后一拳捣在了空气当中一样,差点脱了臼。

    你爹知道你是这么怂的么?

    步度根看着泄归泥,忽然之间脸上堆满了笑容,哈哈笑着跳下马来,然后亲手拉起了泄归泥:“你父亲跟我是兄弟,虽然他一时糊涂,做错了事情,但是人都会犯错,能改正就行了!现在你愿意改正你父亲的错误,本王很高兴,很高兴……哈哈,哈哈哈哈……”

    步度根又是笑了笑,然后左右看了看,朗声说道:“只要愿意改正错误的,我们呢,都欢迎!都欢迎!啊?”随着步度根最后的一个音高高的上扬,跟在步度根左右的头人也纷纷表示,泄归泥的弃暗投明是明智之举,是值得赞赏的,一时间气氛融洽无比。

    撤退下来得乌桓人,在一旁冷眼旁观。

    “哎呀,怎么这样伤重啊……”步度根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些什么,又来亲自探望“重伤”的楼班单于。

    这一次楼班倒是本色演出,除了原本的小腿上的伤口,在之前战斗之中又再次负伤,不仅手臂上头上,还有胸腹之间也有伤,包裹得就跟个木乃伊似的,卖相确实是凄惨万分。

    “你们不错!很不错!就先退到后面去,好好修整一下!”步度根手一挥,“为了表章你们得武勇,本王决定,奖励你们三十头牛!八十只羊!一百五十匹战马!三百……嗯,四百名奴隶!”

    楼班单于艰难的想要起身感谢,步度根连忙上前按住,顺道按了一下楼班肩膀上的伤口,看到楼班明显抽搐了一下,便装作体贴关心的样子,“都是兄弟一般,这还客气什么?!好好休息,好好休息啊……”

    刘和身上也有两道伤口,一个在左肩上,一个在右臂上,战斗的时候没觉得怎样,退下来之后才发现血水已经将战袍浸染,现在也正在包扎。

    步度根也过来看了看,然后表示夸赞,“好汉子!不错!不错!想不到刘使君也是血勇之人啊!”

    “呵呵,还是比不上大王手下的勇士……”刘和咧着嘴说道,“要是大王手下的勇士在,定然可以轻松取胜了,不像是我们这样艰难……”

    步度根微微一愣,哈哈笑了两声,不知可否的转身而去。

    “大王,汉人话里有话啊,这是在嘲笑我们么?”一名头人贴近了步度根,一边跟着往外走,一边瞄着刘和低声说道。

    “这很正常……”步度根点头说道,“换成我,一样也有怨气……再说了,汉人本来就跟我们不是一条心的,能做到这样,也算是不错了……行了,不用管他们了,接下来,该是我们上场了!你们都皮紧些!别让人看了笑话!”

    鲜卑众头人连忙大声囔囔着,拍胸脯表示绝对没问题……

    可是有没有问题,并不是靠嘴皮子上说说而已,而是真的需要动手去做。

    步度根带着人走了,刘和冷眼看着,然后整个人就像是一根弦卸了下来一样,吐出去一口长气,心中默默的念叨着:“我就只能做到现在这一步了……接下来,能不能截断了鲜卑三十年气运……就要看骠骑将军你的了……”

    气运之说么,不辨真假,但是对于步度根来说,这一次在经过了前锋战之后,倒是真的实打实和轲比能,面对面的交上了手。

    对阵喊话?

    然后表示自己这一方是多么正义,对方有多么失德?

    没有。

    或许是步度根和轲比能两个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或者是他们都心知肚明,现在两个人说什么都没有用,反正最终是如何的说词,都是由胜利者说了算。

    步度根望着远处代表了轲比能的那个大纛,目光之中几乎都要喷出火来,恶狠狠的将战刀一举,然后下令吹响了近攻的号角。

    数十个号角同时吹响,一股凌冽的杀气顿时弥漫在这一片的草原之上。

    步度根恨不得将轲比能千刀万剐,但是轲比能同样也是痛恨步度根,认为他自己才是雄心勃勃的鲜卑王,像步度根那样得过且过没有宏大目标的家伙,简直就是玷污了鲜卑大王的名号!

    “吹号!迎战!”轲比能大叫道,“让他们知道,谁才是鲜卑真正的王!”

    草原之上,双方鲜卑纷纷举其了刀枪和弓箭,纵声狂呼,然后朝着对方冲杀过去。整个大地开始颤抖,尘土遮天蔽日,弥漫四塞。战马奔腾的轰鸣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剧烈,逐渐大起来的马蹄声浪掩盖了此地所有的一切其他声响,就剩下了宛如剧烈心跳一般的轰鸣之声。

    鲜卑人从小基本上都是在马背上长大,他们虽然没有经过什么系统专业性的训练,但是他们天生似乎都懂的如何在马背上战斗,砍杀敌人。在双方冲撞到了一处的那个时刻,鲜卑人骨子里面的彪悍和残忍,随着鲜血腥臭味道的蔓延,也渐渐的蒸腾了起来,使得他们红这眼,无惧无畏的向前搏杀,直至对手死亡,或者是自己死亡。

    骑兵和骑兵的战斗,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简单的原因是骑兵不像是步卒那样,需要统帅不停的发布号令,要怎么布阵,怎么列队,怎么转向,怎么分配兵种迎敌等等,所有鲜卑的骑兵,既是突击的肉搏兵,也是远程的弓箭手,他们根本不需要特别的提醒和号令,都会自动的根据敌方的距离和位置,调整自己的攻击方式,在这一个方面上,确实比步卒战阵要简单得许多。

    但是骑兵战阵之间,复杂的是双方都是在运动之中,不管是左翼右翼,抑或是中军,都是在不停的运动着,一旦双方都动起来的时候,要一方面注意自己兵马的情况,也要注意敌对方的运动方向,而且骑兵战场需求远远比步卒更大,左右两翼之间的距离也更加遥远,指挥调度更需要时间和技巧,所以,骑兵战斗也更加的复杂。

    像什么电视电影之中,其实都是以步卒的战阵模式模拟骑兵的战斗,真正骑兵战斗时间并不长,双方主帅也不可能安之泰然的在后方竖着大纛旌旗,然后明明有兵力就是不用,非要添油战术一点点去送死……

    步度根和轲比能,不约而同都前压了。他们都在运动之中寻找着对反的弱点,如同野兽一样,相互盯着,渴望着对方的血肉,然后从这个伤口之处,就像是滚雪球一样,将优势扩大,直至完全击溃击败对方。

    那么在这个时候,主帅的判断就非常的重要了,是从左翼突破?还是佯攻左翼实际上重点放在右翼?还是说根本不管左右两翼,就死命的中央直取对方主阵?然后对方又是怎么选择的?

    双方的骑兵在这一片土地上酣呼鏖战,血腥残酷的战场在漫天的黄尘之中若隐若现,锡人马的嘶吼声伴随着雷鸣一般的马蹄声,震撼着这一方的天地。

    步度根看着散开得非常大,几乎绵延到了天边一般得轲比能骑兵战阵,冷笑了两声,“这是要在气势上压制么?行啊,既然你要分散,就让你分散!”

    轲比能现在先将部队散得非常开,分出了十几个部分,如同散兵线一样,整个的战线拉扯得很长,这就保证整体得运动空间很大,同时也不会因为其中某一部分的兵力被杀败之后便实力大亏,而且可以在运动接战的过程之中,对方若是稍有不备,便会绕后形成包围圈,这是游牧民族在大漠之上的惯用手段,步度根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是同样的,分散有分散的好处,也有分散的坏处。之中最大的问题就是战力不能集中,容易被对方抓住一个猛打,然后局部上吃亏。

    步度根下达号令,让部队分出了左右两翼,先期奔出,目的不是为了立刻击败对方,而是撕扯轲比能的战阵,扯出更大的空间来,也就等于是暴露出对方更多的弱点,而步度根则是带领着中军朝着轲比能中央而去!

    如果将视角扯到半空,就会发现步度根的人马就像是三只猛虎,左右在前,中央稍微靠后一些,气势汹汹的向前猛扑,而轲比能的部队则是像是草原上散落奔跑的狼群,被猛虎盯上的便死命往侧面跑,让一旁的其他部队来偷袭老虎的肚皮……

    两种不同的草原骑兵战术,在步度根和轲比能指挥之下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而这一片草原之上,也将决定究竟是猛虎更强,还是恶狼更凶!

    整个的战场,是黄色和红色的。

    双方骑兵奔腾往来,马蹄激扬起漫天的黄尘,就像是给这一片大漠上披上了一块朦胧的黄色丝绢,又像是一层浓厚的大雾,而在这黄色雾气之中,时不时便会绽放出一朵朵鲜艳逼人的血色之花,而隐隐约约的,才能看到一些衣袍战马的杂色。

    步度根大吼一声,奋力砍死一个漏过来的,冲向自己的轲比能骑兵,从翻腾的黄沙烟尘之中,他忽然看见了属于轲比能的那一个大纛。

    步度根狂喜过望!

    要知道人在战场之中,是没有办法像是游戏一样有上帝视角的。当前后左右都是人,都是刀枪,都是血肉残肢,四周都在不停的运动和变化的时候,要在战场之中寻找一个特定的目标,并不像是将鼠标滚轮推几下那么的简单……

    而现在,步度根凭借他的本能也好,他的运气也罢,或者说他的指挥技巧什么的,反正他现在居然带着人马杀到了轲比能的近前!

    这几乎就等于是决胜之机就在眼前!

    “杀!杀!杀过去!”步度根抹溅到了脸上的鲜血,纵声大吼,“杀过去!杀了轲比能!砍倒它……”步度根的手下也为之一振,总算是要杀到头了!各个都是状若疯狂的一般,朝着轲比能的大纛冲杀而去!

    吼声,杀声,惨叫声,刀枪的撞击声,战马的嘶鸣声,霎时间充斥了整个大纛的周围。

    就在步度根带着人即将冲到轲比能大纛之前的时候,突然之间一队骑兵从黄沙之中跃然而出,如狼似虎一般朝着步度根的侧翼杀来,一个个像是疯子一样,根本不畏生死,就算是人马撞在了一起,都要飞身扑上拉一个垫背的,这种以命搏命疯狂,一时间硬是将步度根这一支队伍的冲击势头搅乱,并且成功的将步度根队列的冲击速度拖慢了下来……

    混战的局面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步度根愤怒无比的盯着在远处游动的轲比能的大纛,忽然之间明白了其实这其实就是一个诱饵!

    轲比能在大纛周边安排了跟着他一同游动的骑兵部队,隐藏在战场的混乱和黄沙之中,但是只要任何人朝着大纛进攻,这个部队就会猛的从侧翼冲出来!

    猛虎扑杀猎物,高高跃起撕咬一击固然凶残难当,但是同样也会暴露出其柔弱的腹部……

    就像是现在的步度根一样。步度根企图在浑水之中抓住游走的轲比能,但是实际上却被轲比能抓住了步度根!

    战场之上的经验差距,让步度根掉进了轲比能布下的陷阱之中,现在冲击的势头被阻拦,接下来肯定就会成为对方针对的目标,如果再有轲比能的部队冲杀而至,那么自己这些失去了速度的人马就将成为一块案板上的肉,任凭对方宰割!

    “动起来!快!跑起来!”

    步度根大声疾呼,但是既然是轲比能以自己为饵料留下来的暗手,又怎么可能一时半会就让步度根轻易摆脱?这些特意留下来的兵卒全数都是死士,其中大部分都是轲比能从奴隶之中精心挑选出来的,许之以重利,如同秦朝的死卒一般,战后凭借战功就能脱离奴隶身份,连带着一家子妻儿老小都成为正常人,眼看着大功在前,就是豁出命去争抢!

    老天爷天天都收人命,而人,活在世间,每一天都是在和天争命!

    悠长的牛角号声响起!

    鲜卑人的牛角号声大同小异,轲比能的号令一下达,步度根就变了脸色,轲比能这是在号令所有人都往这里汇集,也就等于是要不惜代价将步度根按死在这里!

    主动撤离缠斗,自然是要付出不小的待价,但是轲比能竟然浑然不顾!宁可牺牲一些部众,也要将步度根困杀再此!

第1714章 和地斗

    急切的号角声在战场之中响起,正在左翼部队之中的阎柔回头一看,在纷乱的黄尘飞砂之中,看见了步度根的大纛渐渐变缓,然后甚至停顿了下来。

    在号角声中,轲比能的手下抛下了正在搏杀的对手,朝着步度根的大纛杀去,也让阎柔心中一沉!

    骠骑将军斐潜说过,步度根和轲比能就是鲜卑的两只老虎,二虎相争才会两败俱伤,若是一开始就只剩下了一只老虎,这只老虎只会越来越肥,哪里来的两败俱伤?

    阎柔对于步度根没有多少好感,也没有多少忠诚度,但是在这一刻,阎柔还是决定,必须将步度根救出来!

    步度根的中军现在已经被嵌入了三批不同方向而来的轲比能兵马,在遭受了连续的打击之下,整个速度都被迫下降,甚至在一些地方已经完全动不了,还有些人马竟然被切割分离了出去,陷入了困境之中。

    混乱之中,有三名轲比能的兵卒不知道真么漏进来的,竟然冲到了步度根的眼前,浑然旁人砍来的刀枪,只是死死的盯着步度根砍杀!

    步度根伏下躲开了一人临死前投掷而来的兵刃,刚想要直起身,却不了身下的战马被另外一个轲比能兵卒投出来的长枪扎中了,顿时马失前蹄,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跌了一个狗吃屎。

    步度根的护卫顿时一片慌乱!

    轲比能的兵卒更加兴奋起来,似乎还有人在叫喊着,“步度根死了!步度根死了!”

    “救大王!”阎柔大吼着,一刀挡住了一旁砍来的兵刃,然后反手借着马速一撩,就将那个轲比能的兵卒从肩膀到脑袋,开出了一个巨大的血槽,深可见骨,然后一脚将刺来的一柄长枪踹到一旁,毫不停留的往步度根的大纛冲去。

    为了让跌落的步度根重新上马,步度根的护卫被迫在步度根周边停留了下来,一些人翻身下马去搀扶,另外一些则是在外围护卫,但是就是这样一耽搁,迫使得步度根直属护卫得这些人和前方得部众之间就产生了一个间隔,旋即不断往内压迫得轲比能兵马就嵌入了这样一个间隙,等到步度根狼狈不堪得重新上马的时候,骤然发现他已经和前方自家人马脱节了!

    在步度根眼中,似乎四面八方都都是轲比能的兵卒,而他的护卫则是在不断的减员,就刚才那么一个短短的时间之内,就有四五名他直属护卫死在了轲比能的兵卒刀枪之下……

    “冲出去!”

    步度根大叫道。

    “大王,往那个方向?!”

    步度根的护卫也是大叫着。

    “呃……”步度根睁着眼,一时间回答不上来。倒不是步度根真的糊涂到这种地步,而是一个人从一米多高的地方吭哧一声脸着地,虽然枯黄的草地减少了一些冲击力,但是人的身体机能决定了脑袋受到撞击之后,必然会产生眩晕感,自然让步度根迷失了方位,一时间内找不到北。

    骑兵的战斗,变幻的速度极为迅速,在步度根迟疑的那么一个片刻,步度根已经失去了跟前方自己部队的联系,甚至发现四周都围上了轲比能的兵马,就像是一下子就陷入了轲比能的人马重围之中一般!

    然而实际上,在这个时间内,围着步度根砍杀的轲比能手下兵卒并不是步度根想象的那么多,轲比能的大部分兵马都还没有赶过来,但是在黄沙飞舞的战场之中,在不断转换的人影缝隙之中,步度根不知道是因为脑袋受伤了,还是心中慌乱,竟没有发现这一点,在马背上左右看了一圈之后,竟然没有找到什么薄弱的环节,没有找到可以突围的方向!

    “大王!?那个方向?哪一个方向?!耳边传来护卫急切的叫喊声。

    可是越是催促,步度根便越是静不下心来,正当步度根准备横下一条心,随便乱指一个方向的时候,就看见漫天的黄沙之中,阎柔冲破了轲比能的兵卒圈子,杀到了近前,斜斜的掉了一个马头,高声喝道:“大王!跟着我来!”

    步度根连忙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跟上!跟上他!”

    其实不用步度根特别吩咐,在阎柔到了之后,焦躁慌乱的步度根护卫已经自动的调整了方向,纷纷拨马跟在阎柔后面,和阎柔本部的人马一同向外冲杀……

    阎柔冲在最前面,挥舞着战刀,并不直接和前来阻拦的轲比能兵卒硬碰硬,能躲就躲,不能躲开的就卸开来,战刀更多的时候并不是在劈砍,而是借着马速在交错的时候划开或者是撩开,虽然看起来没有多么的暴力震慑的场面,但是也无形之中不会耽搁时间,整个的队列很快的就冲出了一条血路,然后和前来救援的步度根左翼大部队汇集到了一处……

    之前围困步度根,是轲比能的狼群战术的优势,但是一旦被步度根挣脱了,轲比能战术的弊端又呈现了出来。当步度根大部队朝外狂奔的时候,狼群只能从侧翼小刀割肉,没有办法将步度根完全阻拦下来……

    “呜,呜呜……”

    悠长且低沉的牛角号声响起,轲比能的人马渐渐的停下了追逐步度根的脚步,慢慢的撤离了接触,向后退却。

    “大王!为什么不追了?”轲比能身侧的鲜卑头人不由得问道。

    轲比能用手一指,说道:“看看……已经死伤了多少人?这些人难道不是我们的室韦人的子孙?长生天在上,我们是一家人啊!传令下去,对步度根喊话,告诉他们,一个无能的王会害死所有人!只有强大的王,才是我们室韦人的光明的未来!”

    纷乱的叫喊声很快的汇集成为了统一的呼喝,“愚蠢的王,走向死亡,强大的王,才有光明!”

    步度根的人马听了,也不由得纷纷垂下了刀,有些惊慌的相互对视,当然更多的目光则是投向了步度根……

    阎柔也微微瞄了一眼步度根,发现他咬着牙,脸色灰白之中,却涨红了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一样,五官似乎都扭曲了起来,心中不由得冷笑了一下,对,就是这样,就让你所有的理智,都在怒火和仇恨之中焚烧罢!

    ……(艹皿艹)……

    北方大漠之中的战斗似乎暂时告了一个段落,而在西北,一场大战才似乎刚刚开始。

    鹘提悉勃野带着大部队,到了日月山。

    日月山,也被称之为血山,或者叫赤岭。因为山体有很多紫红色的岩石,植被又少,在阳光照耀之下,就像是被鲜血覆盖了一层般,很是显眼。

    在日月山两侧,就像是黄河河套地区一样,有着明显的分割线,一侧适宜耕作,一侧则适宜放牧,一侧颇有塞上江南之风,一侧则是大漠苦寒之地,一侧是黄土高原,一侧则是青藏高原。

    日月山其实是祁连山脉的一个分支,而就像是天无绝人之路一样,虽然藏区四面都是环山,但是大自然依旧给藏区留下了几个可以出入的门窗,而日月山,就是藏区通往河西走廊,捅往陇右关中的的路口。

    历史之中,这里也成为了重要的交通路口,成为了商贸往来的窗口。当然,让日月山出名的,并非是正常的贸易往来,而是一个女人。

    文成公主在后世当中是这样评价的——“文成公主知书达礼,不避艰险,远嫁吐蕃,为促进唐蕃间经济文化的交流,增进汉藏两族人民亲密、友好、合作的关系,做出了历史性的贡献。”

    可是文成公主在唐朝皇室文牒当中,连名字都特意被删除,不予记载!

    先不管文成公主在日月山是一个怎样的心情才摔了陪嫁镜子,当下的鹘提悉勃野觉得,自己的颜面,都让姚柯回这个家伙给摔成了两半!

    鹘提悉勃野认为姚柯回畏战,不肯出日月山,而姚柯回则是表示,日月山是重要的地点,要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之后,才能大军出日月山,否则退路被断就是绝了归途!

    鹘提悉勃野自然认为姚柯回的主意太过于保守,甚至有些像是给他自己找的借口,而且之前鹘提悉勃野也命令了姚柯回要前出,结果等鹘提悉勃野到了日月山的时候,竟然发现姚柯回依旧在这一边转悠,根本就没有往外走!

    鹘提悉勃野顿时大怒,召集了众人,准备以姚柯回抗令的由头,来一个杀鸡儆猴,彰显自己的威严,但是姚柯回堵了一句话回来,让鹘提悉勃野颇有些下不了台。

    “如果部队进入汉人地界之后,汉人分兵诱敌,我们要怎么办?”

    众人不由得看向了鹘提悉勃野。

    姚柯回聪明就聪明在这里,如果姚柯回说什么不服不公平之类的话语,根本没人听,什么年头了还讲公平?

    凡是一谈及实际的问题,众人的注意力立刻就集中起来了,自然比光喊什么“公平”啊,“携私”啊,更有效果……

    部落制度就是有这个弊端,首领的权威么,可大可小。甚至下克上,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行为,这和宣传了几百年天子君臣思想的华夏大地的习惯完全不同,所以姚柯回的抗辩,在鹘提悉勃野眼中觉得愤怒,而在其他人眼中却并没有觉得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名。

    别说现在鹘提悉勃野还不能算是正儿八经的整个藏区的王,就算是他那一天真的成为了全藏区的王,也一样需要其他部落的支持,若是没有其他部落头人的支持认可,他就算是自称神都没有用。

    就像是匈奴相同的一个单于称号,但是在鼎盛时期和衰败时期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要别的部落支持,首先就是要服众。因此鹘提悉勃野大声对着其他人说道:“我们只要合兵一处,管他汉人玩什么花样!只要我们能攻克了汉人的金城,我们就可以在这一片土地上站住了脚,其他的事情自然就好办了……”

    姚柯回之前是不太愿意和鹘提悉勃野正面冲突,但是眼下鹘提悉勃野竟然有准备拿他来祭旗的意思,自然不会再和鹘提悉勃野客气,问题一个比一个更为尖锐。

    “就像是我们熟悉这里的地形一样,汉人也熟悉他们自己地方的地形!而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一抹黑的往前,如果汉人从侧翼袭击,我们要不要还击?如果还击了,汉人退去我们要不要追击?追击了是不是就等于分兵了?如果不追击,又有谁能保证大军前进的安全?大军前进的速度又怎么能够保证?又怎么能确定大雪来临之前能攻下汉人的城池?你想要做蕃人的王,我没有反对!但是你什么都没有讲,也什么都没有计划,就只是一味着叫我们的人往前冲,不是故意让我们去送死是什么?你这样做,怎么能服众,怎么才能让大伙儿觉得公平?怎么能当好大家的王!?”

    鹘提悉勃野忽然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就干脆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直接干掉姚柯回就行了,何必还搞一个这样的场面来做杀鸡儆猴,又或是不该给姚柯回任何说话的机会,早早的拔了他的舌头!

    “那也不是你在这里什么都不干的理由!要是每个人都像是你一样,成天找这个那个借口,都想着缩在别人后面捡便宜……”

    鹘提悉勃野还没有说完,就被姚柯回再次打断了,“谁说我们什么都没做?谁说我们都缩在后面?这一段时间我的族人都在外面打探消息,光族内的好手就死了三四十个人!难道为了大家探路,就不算是做事情了?不算是干正事了?”

    鹘提悉勃野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然后才咬着牙说道:“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姚柯回大声说道:“你一来就要喊打喊杀,哪里给我说话的机会了?!”

    鹘提悉勃野咬着牙说道:“那你打探到了什么?”鹘提悉勃野决定等姚柯回说完,就立刻派人前去查探,但凡是找到一点错处,就以姚柯回谎报军情杀了他!

    姚柯回说道:“你把我的护卫放开!让他去将地图拿来!”

    鹘提悉勃野无奈之下,只能是挥挥手。

    不多时,姚柯回的护卫回来了,然后捧着一卷羊皮。姚柯回接过当着众人的面展开,在羊皮之上,标明了墨色的记号,姚柯回一个一个的说着,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碰道了汉人兵卒多少人,然后在什么地方看见了多少汉人的兵马,林林总总一长串说下来,最后对着鹘提悉勃野说道:“汉人不是完全没有防备!汉人也派了一个姓张的将领领兵前来!如果我们直扑金城,正好被他侧袭,断了退路!蕃人王,诸位,想要拿下金城,就需要先干掉这个汉人将领!”

第1715章 和天斗

    斥候飞马来报,前方的道路安全,并没有发现任何的汉人兵马,通畅无阻。

    “今天不走了,就在这里扎营罢!”

    但是姚柯回却摆摆手,丝毫没有继续前行的想法,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吩咐了一声之后,便下了马,转身带着些护卫上了一旁的山顶。

    离开了藏区,进入黄土高原地带,纵横交错,沟壑密布的区域,让姚柯回心中一直非常的不安。这样的地形太复杂了,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可能把每一个沟壑都检测侦察到位,而每一个沟壑之中,都有可能藏兵……

    虽然和鹘提悉勃野的争辩是姚柯回赢了,是鹘提悉勃野理亏,但是并不代表姚柯回的日子就能好过,在姚柯回表明了前方发现有汉人军队之后,鹘提悉勃野就顺势提出了一个引诱的计划,让姚柯回向前而行,鹘提悉勃野他带着大队人马在后面,如果汉人攻击姚柯回,那么鹘提悉勃野就带着大队人马将汉人击败。

    简直就是一点新意都没有的计划!

    姚柯回心中暗骂,可问题是若是让姚柯回自己提出一个全盘性质的计划来,姚柯回又想不出来……

    或者说,提了也没有用。

    姚柯回最多只是指挥过自家的族人,跟着旁人后面捡一些便宜,能够懂的派人手侦查,考虑稍微长远一些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要让他针对于汉人的布置,然后形成一个可以协调各部落的作战计划,那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

    在藏区左近的这一带,基本上没有什么人口,到处都是几十里,甚至上百里都见不到任何人烟的土地,若说是自然风光么,倒是也不差,但是对于姚柯回来说,他却一点看风景的心思都没有,他的心情非常的恶劣。

    但是对于姚柯回的族人来说,倒是没有那么低落。很多人还没有意识到即将面临的局面,所以听说要扎营休息,许多人便嘻嘻哈哈的开始一边聊着天一边干着活,甚至高兴起来还唱上两句,根本不像有什么战前的紧张气氛,更像是来秋游的……

    鹘提悉勃野,还有那些家伙,甚至自己的族人,太不把汉人当回事了!

    当年他带着族人进了藏区,原本的想法就是要躲避之前西凉羌人和汉人之间的漫长的战争,他不想自己的族人一代又一代的死在战场之上,可是姚柯回万万没有想到,就算是躲到了藏区,一样也躲不开战争。

    藏区的这些蕃人,不知道为什么,形成了极其古怪的思路,有时候就连姚柯回都不能理解……

    藏区最早的原住民,应该是孟族,然后这些长期在藏区,没有经过什么战争的孟族,自然就被外来的发羌、唐旄征服的征服,驱赶的驱赶,然后一部分留下来和发羌、唐旄融合,一部分越过了大山,逃向了南方。

    按照道理来说,发羌、唐旄也是羌人,那么对待姚柯回这样的羌人应该是老乡见老乡,虽然不至于两眼泪汪汪,但是也应该热情一些,欢迎一点吧?

    然而很遗憾,并没有。

    现在于藏区的这些发羌、唐旄和孟族结合而形成的蕃人,并不欢迎新来的姚柯回等羌人,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有些鄙视,这确实是让姚柯回非常不能理解。

    若是在后世,这种心理就不难理解了。比如早几年进入公司的人看着新员工,早几十年定居魔都的人看着新来的租房客,早几代脱离了农民身份的人看着农民工……

    只要人类存在一天,鄙视链就永远存在一天。

    可是姚柯回不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很痛苦,他甚至怀疑当初带着族人前往藏区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为什么去藏区,还不是希望能过上一些安定的,舒心的好日子?

    可是现在,似乎事情的走向和自己的想法在背道而驰。

    听从鹘提悉勃野的号令,那么自然留在藏区没有什么问题,可是也就代表着自己的族人将逐渐的被蕃人吞并,然后渐渐的就变成了蕃人,不再是羌人了……

    不听鹘提悉勃野的命令,那么就意味着不能继续在安稳的在藏区生活……

    姚柯回很失望,他和一些蕃人也有几年,甚至十几年的交情,怎么转眼之间就变得这样淡薄无情。

    到底是谁的错?

    太阳像是蒙上了一层的面纱,若隐若现的在半空之中,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这一块的地形,沟壑深幽,在阳光的照耀之下,山丘顶部却显得明亮,看起来就像是蒸锅之内密密麻麻一个挨着一个的包子一样。似乎不管是走包子的顶部还是走包子的皱褶,都可以,但是实际上道路只有一条,就是从日月山开始,一直向东偏南一些,直至金城为止。

    姚柯回走的很不安,他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皱褶里面会不会藏着汉人的兵马……

    可是到了现在,虽然有接触一些汉人的斥候,但是就是看不到汉人的大部队,这些汉人究竟在哪里?

    被姚柯回心心念念的张辽,现在驻扎在西都。

    从临羌一路到金城,有一条很重要的水源,便是湟水。

    西都因为湟水的冲刷,所以东西向比较狭长,也相对来说没有那么多的皱褶,不过南北方向上也有沟,如果从极高的半空中往下看,西都的地形就像是一个在黄土高原上的十字裂口。

    西都向北的那一条大沟,叫做老爷子沟,南面的沟叫做小胡子沟。老爷子沟为什么叫老爷子张辽并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小胡子沟并不是因为胡子,而是在这条沟的南面,有一个小湖泊,或许因为这样,就从小湖泊便成了小胡子。

    张辽决定放弃破羌城,而是在这里迎战。

    其实也谈不上什么放弃,因为这一片区域早在恒灵二帝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多少汉人了,更谈不上什么驻兵,在这边的都是一些零散游牧小部落。这些部落半汉半羌,发现情况不对便早早的逃离到了更深处的山沟沟里面躲了起来。

    在西都北面的老爷子沟内,张辽一脸严肃的看着张晨,然后又转头看着和张晨并肩站着的蒙化,然后用力拍了拍两个人的肩膀,然后说道:“此去多有艰难,然功甚伟也!若成,当为首功!二位,保重!出发罢!”

    张辽只是说了“若成”,因为大家都知道,若是失败,那么张晨和蒙化两个人,连带着一同而行的五百名的兵卒,便会最终成为黄沙之下的枯骨,无处回魂。

    没有多余的话语,也没有哭哭啼啼的场面,所有人神情肃穆,张晨和蒙化对着张辽行了一礼,然后带领着五百名兵卒默默的开始了移动。

    张辽站着,也是默默的看着,看着他们离开,直至最后一个兵卒的身影融入了黄尘之中,消失在视线里……

    五百名兵卒之中,三百五十人是原本骠骑将军的麾下,剩下的一百五十人则是蒙氏的后人,他们将从西都向北,不断向北,最终绕过湟水,绕过破羌、临羌城,绕过一个叫什么“阿拉四五唉”还是“阿尔石武崴”的地方,然后最终到达日月山的后方。

    虽然说有向导,有在这里已经半羌人化的汉人作为引导,但是这么长的绕后,无疑是一件极其冒险的事情。

    这个计划,马恒原本非常发对。

    这是马恒参加的第一次大规模战斗,也是第一次参加万人以上的战役,对于马恒而言,多少是有些紧张和期待的,当然对于这一次战斗,马恒还是充满了信心,不过因为在一个相对来说比较陌生的环境之中,马恒自然想要采用更加安稳的策略。

    五百人,就算是千辛万苦绕到日月山后面去,又能干什么?

    如果正面将这些藏区的蕃人击败,那么五百人能拦截住对方的溃退么?如果正面的不能获胜,那么纵然五百人成功到了后方,又能起多大的作用?

    总而言之,马恒觉得,利益太小,风险太大,完全不成比例,不值得。

    但是张辽只是说了一句:“此策,乃将军府长史所谋也……”

    然后马恒就没有话说了。

    “走罢,剩下的,便是以争天时了……”张辽望着天际,淡淡的说道,“冬天快来了……”

    ……( ̄. ̄)+……

    几乎时同一时间,鹘提悉勃野也在看着部队缓缓的通过了日月山口,朝着东方前进。

    “借着这个机会,”鹘提悉勃野缓缓的说道,“我们要将那些不怎么跟我们一条心的人,都清除掉……这样会消耗掉一下我们的力量,但是也会让我们的力量更加的凝聚起来……这就是我一直针对姚柯回那个家伙的原因……这么说,你们几个能明白么?”

    “原来如此!”

    “大王英明!”

    几个跟在鹘提悉勃野身边的部落头人七嘴八舌的说道。

    鹘提悉勃野摆摆手,说道:“我们应该是一个整体,应该都是兄弟……但是,现在有些人觉得自己部落人多了,便自己想自己的什么主意,如果任凭这样下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将来怎么办?一团散沙一样,一推就倒了!这一次派姚柯回这些人在前面,你们都要盯着点,谁要是想要搞什么动作,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

    几名部落头人连忙称是。

    “大汉是一个巨大的敌人……我听说,有人还在背地里嘀咕说不应该来打大汉……”鹘提悉勃野扭过头左右看了看,然后说道,“是不是有这样的说法?”

    一帮部落头人连忙摇头。

    “哈哈,哈哈,不用这样,”鹘提悉勃野笑着说道,“大汉确实是个很麻烦的对手……不过现在大汉生病了……你们想一想,既然是对手,那么是趁着对手生病了狠狠打一顿更好,还是要等对手病好了,再去打更好?”

    “自然是要趁着生病打更好!”有部落头人接口道。

    “如今大汉形势非常混乱,他们在中原各处都有战争……”鹘提悉勃野将手一指,“就像是一个帐篷,看着很大,但是实际上,帐篷里面所有的木桩都在动摇,此时只要风轻轻一吹……就哗啦一下……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这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如果错过了,我们的子孙会骂我们愚蠢的……”

    “如果在下雪之前能够拿下金城,那么明年就可以取得整个的陇右!而陇右则是大汉关中的屏障,一旦被我们拿下之后,我们可以选择任何时间去进攻关中!”鹘提悉勃野双手高高的扬起,“那里有最温暖的土地,那里有最甘甜的河水,那里有常年不冻的草场,那里有最舒服的阳光、最柔和的风……”

    “关键是汉人……呵呵,你们知道汉人最擅长什么?”鹘提悉勃野继续说道,“他们最擅长在窝里斗……他们汉人的这一场病,就是他们一次又一次的窝里斗引起来的……他们汉人生活在最暖和的地方!他们有最好的山和水,有无数的好东西!正常来说,有这么好的地方,这么多的东西,应该是很好了罢,知足了罢?可惜汉人并不是这样……不过,话说回来,汉人如果像是我们一样的团结,那里会有我们什么机会?哈哈,哈哈哈……可惜啊……可悲啊……”

    “这种病是会传染的……”鹘提悉勃野说道,“你们看看,就连姚柯回也传染上了……他的心还觉得和我们有隔阂……所以啊,我们都要注意些,只要我们团结在一起,心都在一起,就一定能够取胜,就一定能够得到这一片最好的土地!”

    “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最好的礼物!汉人不懂得珍惜,那么就不配拥有!”鹘提悉勃野高呼着,目露凶光,喷吐着浑浊的气息,就像是一只贪婪的野兽,“这是我们蕃人崛起的时刻!汉人的土地,汉人的财富,都会成为我们的!我们的!”

    秋日的天空下,阳光红艳艳的,就像是给所有的人和物体,都蒙上了一层血光。

    “伟大的蕃人们!出征吧!”鹘提悉勃野高呼着,“冬日之前,拿下金城!”

第1716章 不斗不开心

    西都城。

    如果后世对于大话西游最后结局之中两口子在城墙上闹别扭的场景还有一点印象的话,那么西都城现在的城墙,就差不多是那个模样。

    黄土之中的黄土城,多年没有修葺的城墙被风沙雨水侵蚀得残破不堪,城门楼也是荡然无存,依稀有几根残木,提醒着这里原本似乎有个建筑物。自从西羌之乱开始之后,就很少有汉人涉足此处了,现在张辽等人,算是十几年来汉家人马再一次达到了这里。

    破坏一个事物,永远比修建更简单。当年汉人退去的时候自己烧了一把火,胡人劫掠之后又烧了一把火。能带走的都被带走了,不能带走的大半被烧了,剩下的便是石头黄土等等。

    张辽让人重新开挖城中堰塞起来的水井,向下挖了十余米之后,终于是挖到了水,虽然浑浊,但是只要沉淀一两天,也就可以使用了。

    水源么,差不多足够了,毕竟城外还有湟水,主要还是食物的问题。

    “陇右有粮草,义山会送过来……”张辽看着马恒又一次不放心的核算着粮草数目,便说道,“前两天你不是刚核算过一次了?”

    马恒笑了笑,说道:“文远将军见笑了,某……唉,我这是心中焦虑,找些事情来做……”马恒这个是焦虑引发的强迫症,就像是后世当中有很多人需要一再确认自己有没有带钥匙,带手机,出了门之后再打开看看厨房有没有关水关火关窗户,下了车走两步再回头拉车门看看有没有锁一样,属于情绪上面的一个补偿。

    相比较第一次碰见大场面的马恒来说,张辽无疑就沉稳了许多,也没有因此而嘲笑马恒,只是交代了一些后勤事项之后,便将主要的精力,放在了即将到来的战斗上。

    在两军对阵之前,先行交锋的永远都是双方的斥候。

    根据斥候传递回来的消息,倒是让张辽觉得有些奇怪。斥候汇报说来的像是羌人,而不是蕃人……

    虽然张辽之前没有和蕃人接触过,但是根据杨阜杨义山的描述,蕃人和羌人还是有一些区别的,而且也很好辨认。羌人没有什么化妆的习惯,而蕃人有。

    当然,这里的化妆,并不是像是后世的那种亚洲变形术,而是用一种叫“赭石”的东西,磨成了细末之后涂在脸上……

    所以很好辨认,将脸涂得红红的,像是猴子屁股一样,自然就是蕃人。现在张辽自然是觉得蕃人的妆容习惯很是怪异,但是在几百年后,唐朝反倒是将吐蕃人的妆容风靡一时,让白居易感慨“元和妆梳君记取,髻堆面赭非华风”。

    为何是羌人?

    这让张辽警惕了起来。

    陇西之中,羌人也是多数,如果说羌人和蕃人联手起来,那么必然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因此张辽不仅是密切关注着前方的变化,还特意将这样一个信息传递到了后方,以防出现什么不测。

    张辽所不知道的是,在他对面的姚柯回,比张辽还要更忧愁。

    “这是第三次派人来催促了吧?”姚柯回身边的羌人头领看耻高气扬的蕃人传令兵扬长而去,不由得愤懑的说道,“这是把我们当什么了?”

    姚柯回沉吟不语。

    羌人头领问道:“接下来真么办?”

    姚柯回默默的点了点头。

    羌人头领叹了一口气,他其实也知道只有这样一个选择。

    就在姚柯回准备出战的时候,张辽其实也做出了同样的决定,准备明天带着一些人手,进行试探性的攻击,以此来查明对方的实力情况。

    目前,因为地形的关系,张辽的斥候并不能像是在关中那种大平原上进行绕后侦察,黄土高原上的褶皱拘束了行进方向,也固定了侦察的范围。当然,这一点,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如此。

    目前,右扶风太守贾诩说是即将抵达陇右,有贾诩这个老狐狸在陇右,张辽就比较能够安心面对面前的敌人了。若是陇右不宁,腹背受敌,纵然张辽在战阵之中有通天的本领,恐怕也只能获取局部的胜利,而挽救不了全局的败落。

    “这群家伙……”张辽在地图上用手指头比划着,“前天行进了十里……昨天也是前进了十里,今天干脆连动都不动了……这要么就是在等待后援,要么就是另有他谋……我们已经休息了四天了,也算是以逸待劳……”

    “就是不知道在这些羌人身后还有多少人马?”马恒皱眉说道,“如果能够查探到他们后面的情况,就更好了……”

    张辽哈哈一笑,说道:“某正有此意!”

    “文远将军的意思是……”马恒也醒悟过来,说道,“趁着明日战阵混乱,将斥候偷偷派过去?”

    “正是!”张辽目露精光,“某倒是要看看,这些羌人蕃人在一处,究竟是搞了什么名堂?!”

    大汉西北的天空,尤其是在秋日之中,湛蓝得让人心疼。

    月黑风高是杀人的好时候,万里无云其实也同样是杀人的好天气。

    次日一早,双方人马心有灵犀的一同行动了起来,相向推进,遥遥对阵。

    为了更好的观察对面的情况,张辽并没有带着人马在第一线,而是站在了临时搭建的木台之上,眺望着远处的对手军阵情况。

    马恒觉得张辽作为主帅,就算是没有到一线,但是这样靠前,多少也是有些风险,但是张辽却说如果在后方,如何能够第一时间了结敌人的情况,又怎么能够做出最合理的判断?

    可以说从边郡出身的所有武将,从吕布到关羽,大都是属于这样前线指挥形的武将,如果那一天这些边郡汉子没有亲自上阵,说不定反倒是让手下兵卒觉得不能安心了……

    在西都城中的马恒也上了城墙,扶着残破的城墙眺望,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连呼吸都有一点的紊乱。

    张辽皱着眉,看着气势虽然大,但是实际上人数并不是很多的羌人战线,不由得有些疑惑。毕竟张辽也是骑兵将领出身,知道羌人的这个看起来庞大的骑兵散兵阵线,是因为战马的关系,所以视觉上似乎挺多的,但是实际上的厚度却不够……

    沉思了片刻之后,张辽缓缓的举起了手,猛地向下一切。

    霎那之间,战鼓雷响,惊天动地!

    为了掩护斥候,吸引羌人的注意力,张辽这一次摆出的阵型比较类似于传统的汉人战阵,也就是中军设置了步卒,两翼则是放置了骑兵。

    姚柯回也在盯着对面的汉人兵阵看,然后不由得又回头看了看自家的兵马,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

    人比人,有时候会气死人。

    汉军军容严整,兵甲鲜亮,而自己手下么……

    “怎么打?”一旁的羌人头领问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冲击汉人的主阵?”

    姚柯回摇了摇头,说道:“你看汉人的阵型……如果我们冲中间,然后汉人两边的骑兵就包上来了……”

    “那要怎么……”羌人头领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轰隆隆的战鼓声打断了。

    “先攻击汉人的一个侧翼看看!”姚柯回大声吼道,“左翼!进攻汉人左翼!”

    号角声响起,羌人策马向前。

    战场上号角声,战鼓声,马蹄声混杂人的嘶吼声,一时间地动山摇一般。

    几乎是羌人兵阵前突的瞬间,张辽就开始下令让兵阵调整阵型了,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掌管旗号的令官,将代表方位和番属的旗帜舞动起来,旋即中军战阵之中奔出一队刀盾手,面朝着羌人进攻的方向展开,然后架设上了长枪,在本阵之外形成了新的防御线。

    骑兵则是几乎和对方同时起步,不过和羌人不同的是,汉军骑兵在奔驰之中依旧保持着比较完整的阵型……

    双方的骑兵率先接触。

    羌人骑兵速度比汉军还要更快,急骤的马蹄声逐渐形成巨大的轰鸣声,黄尘飞扬之中,羌人骑兵就像是从沙尘之中奔出来的恶狼一样,一路高呼着冲来,然后看着对面的沉默着的汉军,有些羌人则是以为汉人胆怯了,不由得更加疯狂的呼喝着,企图在气势上压倒汉人。

    自然界的动物里面,以吼声来进行威慑的有很多,但是有的吼声会让人害怕,比如狮子和老虎,而有些吼声则是会令人发笑,比如直着腰大吼的土拨鼠……

    虽然羌人散开的兵线,就像是填满了所有的空间一般,加上扬起的黄尘,倒也有几分磅礴气势,而汉军骑兵则是以锥形的密集阵列,相比较之下似乎看起来小了不少,但实际上,汉军骑兵就像是其手中的钢刀一样,锋锐且坚韧,在两三轮的箭矢交换之后,便恶狠狠的撞进了羌人的阵线之中!

    羌人的骑兵阵线,就像是被一个巨人猛的击中了一样,顿时凹下去一大块!

    如果说在相对平整且广阔的战场上,羌人的战术应该是更有利,因为汉人骑兵负重较高,而羌人骑兵耐力较好,羌人骑兵可以像是狗皮膏药一样黏附在汉人骑兵的前后左右,来来回回的侵扰削弱汉人骑兵,然后等到汉人骑兵的马力下降,就可以进行收割汉军骑了……

    这一套的方法经过三四百年和汉人的较量,已经是成为了一种游牧民族的共识,所以被张辽的骑兵猛的一击之后,羌人骑兵依旧没有将其当回事,因为几百年之间和汉人骑兵的战斗经验,都告诉了这些羌人,别看汉人头三板斧凶猛,只有笑到后面的才是胜利者,因此羌人纷纷麻利的避开汉人骑兵冲击的方向,让出空间来让汉人骑兵通过,然后企图绕侧绕后进行打击……

    汉军左翼之中,军侯张湜就觉得在眼前光影一变,似乎透亮了不少,左右张望之下,竟然发现眼前一空,竟然是已经透击了羌人骑兵阵线,穿透了出来。

    说起张湜来,到也有几分曲折。原本是长安人士,结果董卓李郭闹长安之下,原本家境就不好的张湜北奔到了平阳,后来因为斐潜开展胡人教化,便自荐当了一个教化使,原本是可以走文吏路线的,但是张湜却觉得在斐潜之下,还是军功更有奔头,于是乎在教化使任期结束之后,竟然留在了阴山投军,一来二去完成了骑兵训练之后,便转职成为了一名军侯跟着张辽到了此处。

    张湜大吼:“转向!全军转向!”然后冲着跟在身后的斥候什长示意了一下。斥候什长会意,招呼了一声,便带着十余名斥候从队列之中分离了出来,趁着漫天的黄尘,朝着斜刺方向奔去。

    这一次,张辽在左右两翼的骑兵之中,都安排了这样的一队斥候,混杂在军阵之中,趁着混乱越过羌人兵阵,去查探羌人部队后方的情况,不管是那一翼的骑兵突破了羌人阵线,都会将这些斥候放出去……

    纵然也有可能会被羌人看见,但是羌人一般会认为这样十几个人可能是汉人的逃兵,并不会特意派遣部队进行抓捕拦截,毕竟战场上的变幻才更吸引眼球。

    “汉人准备掉头了!”

    “上!快上!”

    骑兵冲锋的正面,纵然锋利无匹,但是侧翼和背后,就像是后世战场之中的坦克一样,菊花永远是脆弱的,羌人见到了汉军骑兵准备掉头,顿时兴奋得嗷嗷直叫,准备冲上来亲手张量一下汉军骑兵的菊花大小。

    另外一边,羌人骑兵对冲之后,也准备掉头,他们大刺刺的在汉人步卒阵线之前打马而过,准备像是几百年间一样,一边嘲讽着汉人步卒如同乌龟壳一样的阵型,一边抛洒些箭矢进行打击,然后悠然自得的转回去。

    以往的战斗经验告诉这些羌人,因为两条腿毕竟跑不过四条腿的,而且对于步卒来说,也不敢轻易的离开阵列,所以纵然羌人他们在阵前乱晃,汉人步卒也就只能多半忍气吞声的吃土。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让这些羌人骑兵意料不到的变故,忽然之间发生了……

第1717章 不坑不欢喜

    在张辽步卒阵前的羌人的传令兵,正准备吹响转向的号角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令他毛骨悚然的声音,然后就看见从汉军步卒阵列之中猛的腾起了一片黑云!

    以为自己是处于安全距离上的羌人骑兵,根本没有想到汉人会有这么长的远程攻击,根本就没有多少防备,在弩矢射击之下,一匹匹正在飞奔的战马就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凌空飞了起来,载倒在地,许多羌人兵卒跟着战马一样在空中翻滚着,惨叫着跌落地面!

    羌人传令兵张大了嘴,手中的牛角号不知不觉跌落了下来,他看见原本端坐在马背上的羌人骑兵有的被弩箭洞穿倒飞了起来,有的随着栽倒的战马飞了出去,有的被钉在了马背上,有的被后面冲上来的战马撞上了半空,有的被踩成了肉饼,短短一瞬间,自己前面几排的骑兵士卒连同他们的战马突然就这样没了,眼前一片血色。

    羌人的传令兵目瞪口呆,双耳充塞了的战马轰鸣声,汉人弩箭破空的厉啸声,羌人死亡前的凄厉嚎叫声,人畜被践踏的骨肉碎裂声,他一时间连自己该做什么都忘了,甚至连恐惧都忘了,只剩下不可思议的木然。

    他看到汉人军阵之中又是一波的弩矢腾空而起,然后在他身边策马而过的几名羌人转眼之间就被弩矢洞穿,血淋淋的从马背上飞出,然后落在黄尘之中。

    忽然之间,就像是被人猛的推了一下一样,一根弩矢穿透了羌人传令兵的胸膛,在他落下马的那一个瞬间,羌人传令兵看见了湛蓝透亮的天空,猛然间才想起来,他还没有来得及吹响号角……

    靠近汉军步卒阵地的羌人成片成片的倒下,吓得其他的羌人迅速打马跑离了这一块区域,在他们庆幸自己逃脱了汉人那些该死的弩箭射程的时候,其实他们并不知道在三轮射击之后,汉人的弩车便需要重新上弦,装上弩箭,将有一段时间根本发射不任何弩矢来……

    弩车比一般的蹶张弩射程要更远,但是自身的缺陷。一个是根本没有准头这个概念,因为是十根弩矢一排进行投射的,所以只能大体上覆盖性的进行打击。第二个缺陷是消耗非常大,一般来说,投射出去的弩矢十根里面顶多只能拿回一两根重新使用,其他的基本都属于一次性用品,再加上弩车的弓弦在使用一段时间之后强度减弱,就必须进行更换,整体成本非常高。

    至于因为没有转向轴,所以转向便要整体掉头导致什么转向不利啊,装填上弦费事费力导致射速不高啊等等的缺点,是原本弩车都有的,也就不用多说了。

    整体来说,经过改造过的弩车,有巨大的优势,同样也有自身的缺陷。

    不过对于姚柯回这些羌人而言,他们是第一次见到了弩车的威力,不免心惊胆战。过去他们听说汉人精于器械,有各种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但是之前只是听说,并不了解大汉的器械到了一个什么样子的地步,而现在亲身经历之下,那种瞬间强横无比的打击能力,让这些羌人心胆俱裂。

    幸好自己跑得慢了一些,要是像那些家伙冲在了前面,此时死的不就是自己了?

    在那么一个瞬间,有许多羌人心中不约而同的浮起类似这样的念头来……

    “擂鼓!”张辽大喝道,“助威!大汉万胜!”

    旋即更多的兵卒同声应和,吼声如雷:“万胜!大汉!万胜!”

    “吹号!”姚柯回叹了一口气,“吹号罢……撤下来,我们撤!”姚柯回原本就不想和张辽等人死拼,见到了此等器械之后,便是更有充足的理由撤退了。只不过对于姚柯回来说,这个理由自然是够了,但是对于蕃人来说,却未必足够……

    ……_(:qゝ∠)_……

    套路既然能成为套路,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套路本身,而是人的自身的人性。就像是评价他人的时候都很容易,但是需要评价自己的时候,往往会失去这样的能力。这也就是套路之所以能够一次又一次的成功,就像是后世的套路贷款一样,明知道是坑,依旧还有人前仆后继往下跳。

    袁谭现在也面临着一个大坑。

    或者说,袁氏三兄弟其实都面临着大坑,虽然处于不同的地方,虽然各个的处境不一样,但是实际上都在大坑边缘摇摇欲坠……

    这个坑的名字,叫“名利”。

    袁谭觉得为什么自己要放下名利?为什么不是别的人放下,非要是自己?尤其是文丑在夜间的那个行为,更是让袁谭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在邺城之中,还是有很多人支持着自己的,他们自不过还没有找到机会,还没有脱离那个该死的三弟的控制而已……

    如果自己能够展现出更强大的一面,那么相信很多人,就会倒向自己!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在于,如何让自己更强一些?

    氪金么……

    咳咳,是找外人么?

    袁谭就像是看见了套路贷的小广告一样,平日里面嗤之以鼻,忽然遇到事情了,翻来复起又想起来了。

    对于自己未来的偿还能力,袁谭还是很有信心的,只需要自己度过了眼前这个难关,那么将来入主冀州之后,还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就算是没有新收入,自家老爹遗留下来的那些财产,也足够偿还曹氏公司提供的贷款本息了……

    既然如此,那么……

    “借!”袁谭咬牙,拍案而起,气势汹汹,“某要借兵!”

    ……ヽ(o`皿′)?……

    “这一次落败,不是我们儿郎不勇敢的原因!”阎柔朗声说道,顿时引来众人的目光,也引来一阵窃窃私语。

    步度根初战失利,不得不退缩修整,但是很显然又不可能因此认输投降,所以就召集了众统领头人议事,而阎柔因为救了步度根,也受倒了步度根的器重,让阎柔坐在了比较靠前的位置上。

    但是步度根没有想到,阎柔一开口,却让他有些心惊肉跳,甚至还有些恼羞成怒。不是儿郎们不勇敢,那么就意思是说我指挥出错了?

    “哦?阎大当户?那你的意思是什么?”步度根皱眉,微微眯起眼,盯着阎柔说道。

    阎柔抚胸行礼,“尊敬的大王,我的意思是轲比能这个家伙,用了阴谋诡计!他利用了汉人的兵甲和我们打,我们的儿郎当然吃了一个大亏!”

    步度根皱起的眉头展开了,“哦?还有这种事情?”

    “尊敬的大王,是的……”阎柔说道,然后朝着外面招呼了一声,“来人,将缴获的兵刃拿两把进来!”

    旋即有护卫拿了些刀甲进了大帐,放在了中间。

    “大王请看……”阎柔指了指刀甲,说道,“这就是轲比能手下用的!不是我们的儿郎不勇猛啊,是这样的刀和甲,确实是……唉!”

    步度根缓缓的提起战刀,然后一刀砍在了铁甲上面,铿锵之声之中,火光四溅。

    “这是汉人的刀甲!”大帐之内有人喊道。

    “我们没有这样的刀,也没有这样的战甲!”有人接口说道,“要是轲比能手下都是这样的刀和甲,那么……”

    步度根又皱起了眉头来。

    阎柔不慌不忙的说道:“诸位!轲比能手下肯定不是全数都有这样的战甲和刀枪的!这些刀枪和战甲,一定是这些年轲比能从汉人手中得来的!之前的战斗……当时大王也在场,如果不是轲比能利用了这样的刀枪和战甲,又怎么能够抵挡住大王和诸位手下的勇士呢?”

    “嗯……”步度根微微点点头。

    众人也是纷纷点头。

    “尊敬的大王,还有诸位贵人,如果我们也有了这样的刀甲,那么轲比能还有什么优势?”阎柔鼓动道,“我们的儿郎都是武勇的,如果再加上这样的刀甲,就像是老虎插上了翅膀一样,一定就可以击败轲比能!”

    “哦,这么说,大当户有这些刀甲了?”步度根说道。

    阎柔笑了笑,说道:“我那些手下拿的是什么,诸位也不是不清楚,但是我觉得可以从渔阳的汉人哪里去要一批刀甲来!那些汉人肯定有!”

    “哈哈!汉人当然有,但是汉人会给我们么?他们巴不得我们都死光了罢!”

    “汉人当然不会白白给我们,但是我们可以去换啊!”阎柔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们可以用牛羊去换!”

    “用牛羊换?!你疯了么?!”有人叫道。

    阎柔没有理会,而是对着步度根说道:“渔阳的汉人若是没有刀枪战甲,不就是跟老虎……嗯,根本谈不上什么老虎,就像是牛羊没有了爪牙一样么?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了,如果我们战胜了轲比能,那么还发愁这一些牛羊么?到时候恐怕是愁着那么多牛羊没地方养罢!而且再退一步来说,用牛羊换来汉人的刀枪,说起来,其实也不过是将我们的一部分牛羊,暂时的寄存到汉人手里罢了,诸位,想一想,汉人手中没了刀枪,到时候,呵呵,啊?是不是,嘿嘿……”

    步度根顿时会意,连连点头,大笑了起来,拍着手说道:“说的好!没错!诸位!这个办法,你们觉得呢?”

    ……?……

    “如此……”刘和虽然吊着一个胳膊,但是依旧笑嘻嘻的,就像是伤口根本不疼痛一样,“当下便是公子绝佳之机也……”

    袁熙虽然有些心动,但是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顾虑。这么些年来,袁熙他不如袁谭一样,能够统兵打仗,也不像是袁尚一样,得到袁绍的欢心,因此都是处于政治边缘地带,所以也没有多少的自信心,对于刘和描绘出来的美妙未来,依旧不免有些迟疑。

    “公子心忧何事?”刘和笑眯眯的喝着蜜水。

    袁熙沉吟了一下,说道:“某听闻……鲜卑步度根败落了?如此一来,岂不是……”

    刘和笑道:“公子勿忧!…步度根志大才疏,不足以成其事,必然不敌轲比能……此事若不出所料,步度根当遣人前来……”

    “报!”一名兵卒跑了过来,拜倒禀报道,“鲜卑遣使前来!”

    袁熙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刘和。

    刘和高深莫测的笑了笑,站起来说道:“勿忧!公子见了,便知分晓……某暂且避之就是……”

    袁熙连忙起身,将刘和送到了屏风之后,然后重新转了出来,吩咐让鲜卑的使者进来。

    鲜卑的使者是步度根身边的一名心腹护卫,虽然会说汉话,但是并不是那么流利,见到了袁熙就直愣愣的说道:“我们要刀,要枪,还要战甲!你们的,都要好的!要很多,最好能有五千套!”

    袁熙愣了一下,说道:“什么?五千?这么多?”

    “我们不白要,我们给牛和羊!”鲜卑使者依旧直着舌头说道,“现在就要!”

    袁熙正待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了在屏风后面刘和细微的声音,便咳嗽了一下作为掩饰,然后说道:“五千套啊,不是小数啊,我要考虑一下……这样,你先去休息,我明天给你答复如何?”

    鲜卑使者皱着眉,显然有些不快,但是现在是他求上门来,所以也就点了点头说道:“好!明天!答复!”

    鲜卑使者走了,刘和笑着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重新和袁熙见礼,然后皱着眉看了看被鲜卑人坐过的席子……

    袁熙会意,挥手让仆从换了一张席子,刘和才坐了下来,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袍,缓缓的说道:“此事,公子大可允之……”

    袁熙皱眉道:“五千兵甲,某何有之?”

    当然,五千套兵甲,如果硬凑,袁熙还是能凑的出来的,但是若是换了,袁熙手下的兵卒难道就准备披着羊皮,拿着牛大骨上阵么?

    刘和笑了笑,说道:“公子勿虑,这兵甲么……呵呵,某也有一些,不若如此,公子出其半,某亦出其半,如何?不过明日公子答复之时,不妨多要一些牛羊,想必步度根定允之……”

    “如此……既然使君有言,便允之可也……”袁熙琢磨了一下,若是一半的数量,两千五套兵甲,扫一扫库存,然后凑一凑,虽然有些影响,但是影响也不算是很大,又加上刘和表示出来的态度,似乎这里面有些名堂,便最终点头同意了,然后说道,“不过……牛羊之鲜卑,如庄禾之民夫也……鲜卑如何舍得?”

    刘和大笑,“如今步度根初败,急需胜绩!牛羊再多,又有何益?更何况收了吾等兵甲,步度根方可放心……”

第1718章 兴乱轮回

    人的习惯要改变,其实并不容易。就像是每天都提醒自己不要熬夜,但是到了晚上依旧会修仙一样。

    不过整体说起来,从胡人状态回归华夏习俗,总归是比教化胡人容易一些。

    斐潜准备返回长安,不过在阴山的最后的行程安排,便是巡看没鹿回氏族,或者说是胡化了的窦氏家族的恢复和改变的情况。

    转悠着看了一圈之后,斐潜便在窦氏民寨之外的后山上,寻了一个地方临时休息,陪同着的自然是窦统,还有一路上都若有所思的於夫罗。

    黄旭等护卫布置了幕布,然后又取了小泥炉,点了炭火,座上去了一壶水,咕嘟嘟的烧了起来。

    斐潜看着窦统,说道:“倒不是某客气,只不过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就不给你们族人添乱了……好好做,不要在意这些俗礼!等下次再来的时候,再去你营寨内喝酒也不迟……”

    因为没鹿回部落,已经是离开了大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算起来也是有两三代的人,因此虽然想要转变回来,重新耕作,但是也有很多事情变得陌生,加上游牧的一些牲畜也需要照顾,所以在秋收之后的这一段时间内,又要忙着庄禾的事情,也要和游牧民族一样准备牲畜过冬的草料,确实是忙的不可开交,甚至可以说有些慌乱。

    窦统对于斐潜的通情达理很是钦佩和感动,但是依旧觉得没能招待斐潜是一个遗憾,再三谢罪,最后斐潜收下了窦统他们一些今年收成的粟米之后,才算是作罢。

    斐潜让人将粟米先收起来,然后看着一旁一路上都没有什么说话的於夫罗,笑着说道:“单于,怎么了?还在为了工匠的事情忧虑?”

    於夫罗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旋即又否认,最后有些无奈的说道:“我没有……好吧,确实是有一点……”

    斐潜大笑,指了指开始咕嘟嘟冒气的水壶说道:“来来,先喝茶,喝茶,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说……”

    茶汤清澈,茶香扑鼻。

    窦统饮了一杯茶,不由得赞叹道:“离乡兮浊酒断肠,归家兮茶香静心!未曾想,这茶之香,便是如此纯然,沁人心肺,妙也!”

    於夫罗也是点头同意。

    斐潜端着茶杯,说道:“单于,可知上古之时,这茶叶么,其实也就和普通树木差别不大……或者说,若是将现在的茶树种植在荒野之中,过上三五十年,便会失去了茶香……知道这是为什么?”

    见於夫罗有些愕然,斐潜没有等於夫罗回答,而是继续说道:“华夏之初,和单于之祖,并无差别……就如同这茶树一般,起初都是树木,后来便慢慢有了变化……在野外的茶树,和普通树木没有多少区别,而特别栽种下来的茶树,才能收获此等茶叶……”

    於夫罗看着手中的茶碗,然后又抬头看着斐潜,说道:“可是栽种的这些茶树,就要承受各种修剪摘采……”

    斐潜哈哈哈大笑起来,指了指窦统说道:“窦使君,定然是知道大禹立夏之事了?不妨和单于说一说……”窦统当年当过一阵子的雁门太守,所以称呼一声“使君”也不算是错。

    窦统连忙说道:“不敢当此称呼,将军直呼老朽姓名就是……单于,大禹是夏后氏首领、夏朝开国君王……孔仲尼曾言,‘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禹,吾无间然矣’,大夏便是华夏之祖也……”

    於夫罗点点头说道:“这个,我大体上也是知道一些……可是将军,为什么说这个?”

    斐潜呵呵笑了两声,说道:“‘维禹之功,九州攸同,光唐虞际,德流苗裔’,太史公这十六个字,真是字字珠玑,可圈可点……大禹之前,以贤能才干承大位,大禹之后,便是传子为制……单于,大禹便是第一个将‘茶树’修剪之人,涂山之上,斩杀了防风氏,其子启,又败东夷、有扈,最终才确定了整个制度的改变……”

    “单于,这茶树,若是不受修剪,不行采摘,又会如何?”斐潜呵呵笑着说道,“风雨之中,就是如此甘之若饴么?大禹之前,华夏也是如同大漠之中的那些小部落一般,在天地之中挣扎求活,所有的牛羊都是全部落的,反正就那么几个人,遇到事情了便一起商议,一起抗争,有肉大家一起吃,有风雨一起扛,很公平对不对?但是,单于,你有没有注意到,像这样的小部落,为什么在大漠之中越变越少了?如此公平的,不受任何约束的部落,难道不应该天天壮大起来么?”

    “这个……”於夫罗哪里能够回答得出来。

    斐潜指了指自己的胸膛,说道:“因为人都有私心!”

    在原始的部落氏族的时候,生产力水平是极端低下的,想要活下来,就必须依赖全体氏族成员的集体劳动,以维持极端贫乏的生活物资的获取和生产。因此在这样的条件下,自然是所有的生活产品归全体氏族成员集体所有,平均分配,每天都消耗干净,既没有私有,也没有剥削,所谓“公而无私,共寒其寒,共饥其饥”,处于相对公平的一个制度之下。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尧舜禅让”才有基础。

    而到了大禹后期,生产已经开始有了剩余,人类的阶级开始诞生,这个时候自然而然的就改变所谓“禅让”制度,形成了“继承”制度。

    “所以这是一个绕不开的问题……”斐潜将茶杯放下,继续说道,“部落小,被其他的人吞噬,部落大了,自然就有了心思……所以,要么被动的改变,就像是华夏当年的东夷、有扈一般,要么主动的去改变,去适应,就像是大禹和夏启……”

    “这是华夏之人在上古的时候选的道路……而现在,单于,你也站在这一条分岔路上……”斐潜笑着,但是笑容之中却没有多少温度,“怎么走,选什么路,都是关系到子孙的啊……当然,其实我们大家现在都在分岔路口之上,都面临着怎么走的问题……所以,这也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情,只不过,怎么选,怎么做,依旧是还是要靠我们自己来确定……单于,你说对不对?”

    华夏历史上,经离过很多次的胡人统治阶段,但是无一例外的,最终这些胡人都抛弃了原本的部落习惯,成为了华夏的一个部分,其中的原因有很多,但是私有制导致的阶级分化和部落联盟的崩坏,也是使得这些入主华夏的胡人最终走向了华夏的道路,而不是带着华夏的人走向了游牧部落的途径。

    炎黄从一开始,战争就不是什么单纯的复仇啊什么的,而是带着掠夺和征服的属性!

    所以一旦战争被儒家那些酸文人,砍掉了征服和掠夺之后,自然也就是失去了原本的利益和威力……

    战争,就是为了征服,教化,就是为了统治。脱离了征服的战争毫无意义,就像是不谈统治的教化一样没有效果。

    大汉当下,不仅是胡人在面临着道路选择的问题,华夏自身也是同样在面临着选择,但是很有意思的是,旧有的习惯使得胡人和汉人不约而同的在旧道路上惯性狂奔,以至于在往后的王朝之中,一幕幕的轮回上映。

    窦统年老成精,听了斐潜的话之后,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微微垂下了目光,若有所思。而另外一边的於夫罗沉默了许久,几度想要说一些什么,但是最后什么的都没有说……

    随着时间的推移,於夫罗觉得和斐潜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大,也似乎越来越远,之前来的时候於夫罗还想着找个机会说一下,看看能不能让斐潜松个口子什么的,但是到了斐潜面前的时候,於夫罗却发现自己似乎已经说不上什么话了……

    斐潜带着他来看这个什么没鹿回部落的情况,於夫罗多少心中也是清楚,不外乎就是表示说在大漠深处,还有很多人仰慕着华夏,渴望着回来,於夫罗所能凭仗的东西别的部落一样也是有的。

    之前有南匈奴,现在有没鹿回,而后呢,还会不会有其他的部落?

    所以最后,於夫罗一直到离开的时候,都默默的没有说什么。

    骠骑将军斐潜的那些话,於夫罗觉得,他需要回去,好好的去思考一下……

    游牧民族要改掉自身旧的习惯,走向新的昌盛和文明,并不容易,同样的,其实炎黄子孙,华夏民族同样也不容易。

    斐潜这一段时间虽然没有什么战事困扰,但是也不轻松,他发现,其实每一个华夏王朝的剧烈更替的时候,其实就是整个社会走到了岔路口的时候,而王朝之中在岔道口的时候所产生的改革和变动,有一些成功了,有一些失败了……

    夏朝,可以说是华夏从原始氏族部落制度走向奴隶社会制度的一个.asxs.,大禹干掉了防风氏,他儿子也干掉了反对者东夷部落,有扈氏族,然后才能正式确定了整个继承者制度的转变,由禅让制成为了继承制。

    这是华夏最早的制度改革先行者。

    斐潜站在历史的长河上,似乎看见了当年大禹迈出去的迟疑且试探的脚印……

    改革者之所以伟大,是因为改革者在迈出去那一步的时候,毫无什么其他的经验可以借鉴,华夏不缺乏敢于探索走一条全新道路的勇士,可是为什么华夏后世却出现了祖宗之法不可变?万世之法可法万世?

    这是一个极大的命题,对于於夫罗来说,斐潜可以给出建议,甚至跟於夫罗说,在华夏历史上已经有这样的人做了这样的事情,但是对于斐潜本身,却没有人可以告诉斐潜,接下来的道路要怎么去走。

    倾全部兵力剿灭了其他的诸侯?

    这或许是一个目标,但是在之后呢?能不能有一条新的道路,从而让华夏的政治制度找到一条新的方向,摆脱华夏千年轮回一般的兴衰治乱的历史进程?

    站在历史的高度来作出选择总是容易的,因为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哪种改革方式真正适应历史的洪流,但是对于深陷在其中的人来说,想要看清楚,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於夫罗走了,窦统则是一直送斐潜出了百里之外,才和斐潜分开。

    斐潜邀请窦统一同去长安看看,窦统则是笑了笑,摇头说他年龄大了,带着族人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是完成了他的使命,接下来,年轻的族人能不能去长安,就看他们自己了……

    窦统话外之意,斐潜也听明白,不由得大笑,看了看窦统身后的那些窦氏子弟,点头说道:“有窦使君于此,何愁日后无人杰?”

    窦统躬身下拜,说道:“多谢将军吉言!”

    窦氏,可以说是见证了两汉的辉煌和衰败,窦氏家族之中有出过好几个大将军,十几位的两千石,甚至还有三个窦太后!

    “大父……”看见骠骑将军斐潜已经走远了,在一旁的窦统孙子窦礼凑上来说道,“这个,骠骑将军都邀请了……为什么不跟着去长安啊?”早听闻族中老一辈念叨着长安雒阳的繁华,作为年轻一辈的人自然心神向往,渴望着能够去看一看。

    窦统看了看窦礼,摇了摇头,说道:“长安是那么好去的?现在长安就跟漩涡一般,就我们现在窦氏这小舢板,掉进去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你回去还要多读些书!将心思收一收!”

    窦礼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是低头称是。

    “大禹……”窦统捋着胡须,眯着眼看着斐潜远去的方向,“大禹可是有治水之功啊……骠骑将军,这天下洪水滔滔,可不是那么好治理的啊……”

    “大父?”窦礼没听清楚,“大父你说什么?”

    “没你的事!”窦统挥了挥手,“回家了!”窦统率先往回走,却没有看见身后的窦礼,在频频向南方而望,眼眸中流露出渴望的神色来……

第1719章 建言奇策

    王粲仰头看着函谷,看着函谷古道狭窄仅能容纳两车并行,不由得感叹道:“人言紫气东来至崤山,却不见血海白骨满函谷!”

    王粲原本是在董卓乱关中的时候,逃到了荆州,随后在刘表之下出任官职,因为本身王粲颇有些傲气,自然和刘表之下的荆襄之士合不到一起,而对于刘表来说,接纳王粲等人也并非是为了借助王粲的什么谋略,而仅仅是为提升自己的咖位名望而已。

    因此整体上来说,王粲在荆襄也没有受倒什么重用,不免有些怀才不遇的感叹,而这样的感叹反而更是让刘表不满……

    一个下属整天都在表示自己怀才不遇,不就是在劈里啪啦打上司的脸么?表示上司有眼无珠,又或是不懂用才?

    刘表自然更加的不待见王粲。

    原本这样的日子,王粲也就是在寄情山水之中度过,可是自从袁绍在兖州大败之后,王粲就觉得这崤山之东的事态有些不对劲了。

    王粲之前有上书,建议刘表趁着曹操和袁绍纷争的时候,派遣一队人马出襄阳,北上许县,若是袁绍强势,便帮助曹操,若是曹操获胜,便趁机进军许县,又可以迎天子,又可以搅乱曹操后方。

    这一条王粲觉得非常不错,可以坐收渔利的计谋,却像是石沉大海一样,递送上去之后就没有了任何的消息。

    王粲自然很不满意,求见了刘表,但是刘表轻描淡写的一句时机未到,便打发了回来,旋即不久,就听闻了曹操战胜了袁绍,斩杀数万袁军!

    消息传来,自然让王粲叹息不已,一方面是说自己谋划落空,一方面觉得刘表这个老家伙不值得自己继续押注了,便干脆挂印而走,离开了荆襄,转身来投骠骑将军斐潜,到了函谷关之下。

    其实严格来说,刘表未必没有考虑王粲的计谋建议,但或许是刘表自身身体状况不佳,三天两天的不能治事,另外也有可能是因为刘表根本没有想到袁曹之间的战斗那么快就结束了,以为怎么也要打一个三五年,所以才说了一句“时机未到”。

    不过刘表的考虑的那些因素,王粲或许有想到,或许没有想到,反正王粲丢下了印绶,表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潇潇洒洒的到了函谷,递送上了自己的名刺。

    太史慈也听闻过王粲的名声,所以特意派人前来引领。派的人自然是太史慈一直都认为是闲杂人等吃干饭的杨修……

    杨修从出使许县之后,便没有了什么具体差事,在某些意义上来说,可不就是闲吃干饭的?

    杨修也能够明白为什么太史慈不待见他,毕竟太史慈算是骠骑将军麾下的统军大将,手握兵权,若是又和弘农此处的杨氏交往过密……

    除非是骠骑将军眼瞎耳聋了,否则太史慈在函谷的时间也就到头了。

    毕竟弘农杨氏之前和骠骑将军斐潜,并不是那么愉快的相处,所以现在这样,不管是对于太史慈来说,还是弘农杨氏来说,都是比较恰当的。

    然而杨修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被王粲嘲笑了……

    弘农杨氏,四世三公,但是王粲家世也不差,他的父亲虽然差一点,只是当了一段时间的何进的长史,但是王粲的曾祖父王龚,在汉顺帝时任太尉,他的祖父王畅,在汉灵帝时任司空,都是当时的名士。

    而且王粲认为,并非是他父亲才能上有些差,而是运气有些差而已,如果何进不是那么愚蠢,多少能坚持一段时间,他父亲也就自然可以凭借着大将军府长史的身份,混个几年之后,进而获得三公之位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因此,旁人敬畏弘农杨氏四世三公的门楣,他王粲倒是觉得不算什么,而且王粲和杨修年龄也相差不多,见面寒暄之后,听闻了杨修现在居然只是函谷关的一个小从事,不由得笑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德祖兄!何至于此乎?!夫政事者,当集思广益,方可长远也。若因小嫌,便向难违,岂非阙损乎?闻左右而得其中,弃沙砾而获珠玉,上当苦人不得尽用也岂可避之如蛇蝎乎?”

    杨修哈哈一笑,说道:“案牍劳神劳心,何有白沙林墟之美也!曾闻檀溪鱼梁之色,未能亲见,多有惆怅也!今仲宣而来,不若至酒话故居,琐琐常流,碌碌凡士,焉得芬芳山水之间哉!”

    王粲不由得一愣,看了看杨修笑呵呵的面容,有几分怀疑杨修是反讽王粲他自己在荆襄也是不受重用,只能是寄情于山水,但是又觉得杨修这样的一个小官职,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情?

    “哦?此地不过山势险峻,又有何妙处可言?”王粲说道。

    “仲宣有所不知,此地虽说乃关隘险地,亦有风景绝佳之处也!北有武安凤凰城,西有光武降赤眉,观洛水去东南,听昌水流西北,思往昔之风流,临陈迹之遗壁,岂不美哉?”杨修依旧笑着说道。凤凰城,并非是后世的哪一座,而是当年白起在这边的一座山上所修筑的城池,因山名凤凰,所以也就叫做凤凰城了。

    王粲愣了一下,感情这杨修还是真的准备叫自己去游山玩水了?自己要是真的想要游山玩水,在哪里不是玩,还非得要跑到函谷这里来?

    “揽河赋歌,求真问道,凭吊先贤,固吾之所欲也……”王粲点点头,将话题一转,说道,“然今世事纷乱,何来清净?且不知太史将军近日可有空暇,某有一策欲献于太史将军,还请德祖兄代为通禀……”

    杨修点头说道:“如此,某便上报太史将军就是……”杨修瞄了王粲一眼,似乎看见了自己年轻时候的一些影子,旋即垂下眼睑,微微的笑了笑。

    次日,太史慈听了杨修的禀报,微微有些皱眉。

    要献策?

    要献策找我干什么?

    倒不是太史慈对于王粲有什么意见,只不过太史慈现在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了军事上面,而且太史慈发现,现在大河的水位似乎有些下降,导致了在函谷附近的地形也有了一些变化,这样的变化很是有些问题,太史慈正在派人检测观察之中,自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情去理会王粲。

    原本以为让杨修这样的家伙,就可以了,毕竟在太史慈看来,王粲和杨修都差不多,两个人不管从家族还是文学,都应该是谈得来的,这样安排也不算是多失礼,然后王粲就往长安去就行了,结果没有想到王粲居然还要找自己……

    真是麻烦。

    太史慈抓了抓脑袋,对比于王粲的什么计策来说,太史慈更想要找到办法解决当下大河河床裸露的问题。

    汉函谷,已经是和秦函谷不同了,当然其中还有杨氏的一段典故,但是也说明汉代和秦代的时候,地形地貌也发生了一些变化。而现在,似乎又有一些地貌上的改变!

    千百年间,大河,也就是后世的黄河不断的从上游携带泥沙而下,虽然汉代没有后世那么浑浊,但是也不代表着没有泥沙,再加上这两年天气寒冷,似乎枯水的时间更长,水位更低,这就导致了整个大河的河床裸露出来了更多。

    在函谷关,原本就一条崤山古道,也就是之前大多数人走的那一条,函谷关便是修建于此,但是现在大河的河床裸露,那么也就意味着若是持续下去,保不住那一天兵马就可以趁着枯水期从河床之上通行而过!

    如果军队可以有办法绕过函谷,那么不就意味着太史慈在这里,就失去了原本的防御体系,变得可有可无了么?

    挖掘河床来截断通道?

    那么需要多少人力?而且枯水期过后,水位上升,那么泥沙自然倒灌回去,然后来年再挖一次?之后便是年年挖不成?

    在那边再建一个关隘?

    先不说建设关隘需要多少材料,单说那样泥沙淤积的河床,干涸的时候自然看起来坚固,但是水讯一来,打下去多少根基,一泡也是稀烂!

    整体来说,就像是当年六国想要近攻秦国,几十万人在函谷关外扼腕叹息一样,在面对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时候,有时候不是什么人多人少的事情,真的会让人有些无力感……

    当然,太史慈所不清楚的是,函谷关的威名,其实只是存在于战国秦朝一代,随后随着黄土高原的雨水不断冲刷,再加上秦代汉代对于整个关中河洛地区的原始森林进行砍伐,不管是汉函谷,甚至之后隋唐函谷,都没有秦函谷的盛名……

    当年秦代函谷,是位于稠桑塬的,顾名思义,就是树木稠密得宛如丝绸一般,而现在么,一个是水流侵蚀,一个是森林被砍伐,战国时代的天险,现在已经可以轻松愉悦的通过了。

    潼关也是如此。

    汉代就有潼关了,只不过之前也有叫做“桃林塞”的。因为在最早的河洛河东区域,很多桃树,顾名思义尔。同时,也被叫做云潼关,又或是叫冲关的,基本上都是指同一个地方,然后在历史上,曹操重新大规模修建之后,才最后统一了潼关这个名字,并且一直沿用到后世,而并不是代表潼关只有曹操之后才有。

    潼关的地理位置就大大不如秦函谷了,甚至连汉函谷都不如,因为潼关北面有渡口,南面可以绕过禁沟,甚至还在后期不得不修建了什么“金陡关”、“汾井关”、“潼峪关”等等来进行构建一个庞大的防御体系,就算是如此,也屡屡被人绕过去……

    因此,如今函谷关的防御体系出现了漏洞,就几乎等于是斐潜在河洛这边的防线上有了一个口子,虽然这个口子目前还不大,也是周期性的,只有在枯水期才暴露出来,但是问题是太史慈现在是函谷守将,不管从那个方面来说,都是责无旁贷,必须给与高度的重视。

    太史慈上报了这个问题,不过上报了这个问题不代表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又或是可以等上面的人来解决了,太史慈一样是要思考如果出现了极端情况要怎么进行处理,兵马需要怎样的调度,又或是要不要安置哨探,位置要放哪里等等……

    因此太史慈也自然没有多少心思见什么王粲。

    但是不见又不妥,毕竟王粲多少也是有些盛名,又是表示要投骠骑将军斐潜的,要是真的带来什么重要的信息,自己避而不见,错失了什么,不也是个问题么?

    所以太史慈也就只能暂且将手头上的麻烦事情先放一放,找了个时间见一见王粲。

    “见将军勤整兵卒,戎马斯养,芟讨暴虐,实乃善事也……”王粲见到了太史慈,便是口若悬河的说了起来,“今河山阻限,狼虎当路,交遘之隙,士民不协,奸衅并作,粲虽不才,心忧甚也……”

    太史慈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王粲继续说道:“昔日有轩辕,涿鹿之战而定中原,而后有周公,牧野之军而定殷人,皆剪除凶害而定大业也,是故,家国倾危之际,当有匡扶之士,唯社稷为重,刚柔相济,,以定邦为计也。当下大汉四方分裂,有存有亡,弱者自以为强,危者自以为宁,不明曲直者不绝,寡义愤懑者不尽,实……”

    太史慈眉头更加的深刻,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打断了王粲的滔滔不绝,说道:“汝有何策,可直言否?”

    王粲“咯”的一下,似乎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不由得咳嗽了两声,然后才说道:“将军好生性急……也罢,粲便直言就是……如今天子苦于许,豫州正直虚空之时,将军何不奇骏出于关,救天子于水火,挽社稷之倾斜,立不世之功勋乎?”

    太史慈闻言,瞪大了眼,上下看了看王粲。这么郑重其事的找上门,然后又是这样的一个长篇大论,便是出了这样一个策略,出兵去许县迎天子?

第1720章 众口难调

    大汉天子的遮羞布,似乎越来越经不起折腾了,几近透明一般,这已经是许多人眼中明摆的事情。

    在王粲眼中,也是如此,就像是当年他在雒阳之时的那一件遮羞布一样。

    这一路,王粲也是非常坎坷,从雒阳到了长安,又从长安到了雒阳,原本以为是跟着汉帝多少有些奔头,但是没有想到这么辛苦的跟下来,几近生死,依旧没有得到什么重视,甚至差点死在雒阳。

    说起来也好笑,也可悲。当时雒阳败坏,百官很多人只能是蜷缩在残檐断壁之下,勉强苦挨。那一夜王粲冻得实在受不住,自觉着继续在残檐之下肯定要死了,便咬了牙不顾颜面,偷偷翻墙潜入了一处尚可遮风避寒的宅邸,还窃取了些食物吃了……

    结果那一夜,王粲活下来,而原本在残檐之下和王粲一同的十几个人,当夜全数都给冻死了。那个时候冻死的人很多,天明之时民夫兵卒就前来将冻死的尸骸一具具的装车运走,扔到城外山谷之中,根本没有在意纠缠在一堆的尸骸,究竟死了是十四个人还是十五个人,反正冻死的人基本上都是脱光了衣服,铁青发紫,根本不会有人想看第二眼。

    王粲或许是羞于承认自己翻墙做贼而苟活,或许也是对于没有提醒友人一同躲避有些愧疚,或许是彻底的对于呆在雒阳失望了,最终随着难逃的难民,一路到了荆襄……

    王粲在荆襄的时候,和一些在野清流感怀伤痛之余,不免得也开始琢磨着这几年发生的事情,试图从这些事件之中摸清楚整个大汉的病根于何处,以此来对于现行的国策进行一些批判和建议。

    就像是后世帝都出租车司机一样,若是谈及国事,不能立刻讲出一个二十一或者三十一条建议举措来,简直就是丢了帝都在野清流的颜面!

    经过一段时间的探讨和争论之后,王粲得出了一个结论,他认为,大汉最大的问题,就在于皇权不强。

    纵观大汉所有的皇帝,就会发现,当皇权强横的时候,就是大汉对内对外稳固强大的时候,比如汉武帝,比如光武帝,但是如果说皇权懦弱,就比如汉冲帝……

    还有之前的汉少帝。

    灵帝驾崩之后,少帝即位,不得不仰仗外戚来巩固皇权,但是外戚何氏不堪此重任,被袁氏等人借刀而斩杀之,旋即秩序崩坏,天下大乱。

    曾几何时,王粲等的士族子弟认为袁氏代表着天下士族,在清除外戚,其实也是在匡扶社稷,但是后来王粲在不断的推敲琢磨之中发现,袁氏其实另有心思,而且最关键的是,正是因为袁氏当时的退让也罢,默许也好,才导致了董卓的强横,最终才导致整个大汉朝纲的混乱和衰败。

    这是一件让王粲觉得有些难堪的事情,毕竟当年他也一度非常的崇拜袁绍,认为袁绍英雄了得,是大汉第一的人物……

    袁绍倒下了,身上笼罩的金光消失之后,王粲才发现,原来看起来绚丽无比的美颜滤镜背后,是已经干涸褶皱的皮毛。

    刘表是皇室宗亲,应该也不错吧,但是在荆襄的经历,却最终让王粲失望……

    那么新的皇权守卫者,曹操,是否是一个新的皇权的中流砥柱,可以让大汉回复原有的荣光呢?

    王粲也一度以为曹操能够挑起这个重担来,但是随后的董贵人事件,却像是迎面给王粲泼了一盆冷水。

    原来曹操也不过如此!

    天下难道说就没有忠诚之士,就没有匡扶社稷的仁人志士了么!?

    王粲认为,至少他自己的心中,依旧满怀忠义。

    但是对于王粲来说,他自己一个人是挑不起这么沉重的责任的,那么骠骑将军斐潜,自然也就成为了王粲心中首选,而想要知道骠骑将军对于汉帝的态度,那么骠骑手下的这些统领兵权的大将是怎么想的,自然也就成为了王粲首先要观察的目标。

    王粲难道说不知道领兵进逼许县,寻机迎汉帝,这么大的事情,是肯定需要骠骑将军的首肯么?

    这一点,王粲自然明白,不过他同样也明白,太史慈是距离许县最近的实权将领,他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代表了骠骑将军的态度……

    当然,如果太史慈能够感兴趣,并且能和王粲讲述一些具体的事情,不管是对于迎帝计划的具体步骤的探讨,抑或是对于现在面临的困难等等,在王粲设想之中,都是一个好的表现,但是很遗憾,太史慈的态度非常的平淡,甚至连多说几句的**似乎都没有,在听完了王粲的建议献策之后,只是表示他自己知道了,然后又问了有没有其他方面的建议,旋即就表示他自己公务繁重,讲了几句客气话,便将王粲送了出来。

    礼节上,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王粲似乎觉得太史慈的态度过于冷淡,难道说骠骑将军也和曹操一样,表面上看起来遵从,实际上骨子里是要做权臣?

    抑或是……

    王粲决定,真的需要去长安亲眼看一看。王粲此刻认为,他不仅是代表了他自己,他还代表了天下有志于匡扶大汉的所有志士!

    所以当王粲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送行的杨修眼底里面的那一丝嘲讽之意……

    王粲在想着一些什么,杨修其实猜测得七七八八差不多了。但是如今的杨修,不管是和当年,还是和历史上的那个,都因为一些特别的经历,产生了一些区别。

    在这几年的风风雨雨之中,杨修认为纵然是勤王也好,清君侧也罢,就算是将天子接到长安,也无法迅速的振兴社稷,一个是现在大汉已经是四分五裂,各地诸侯肯定不会轻易放弃手中的利益,第二个是包括杨修自己,所有的诸侯都没有拿出一个明显可行的大汉改制之策……

    大汉的身躯,原本是有问题的,不该国策,不定新政,纵然能挽救一时,也从根本上解决不了问题。不改制,不修订国策,汉祚终究难以延续。

    如果早几年,各地诸侯和中央朝廷之间的实力天平没有完全打破的时候,王粲这样的拥护皇权的人多一些,恐怕事态就不会落得现在这样得局面。各地诸侯的实力增长,导致中央朝廷进一步恶化,到了如今,说起来什么大汉天子,什么中央朝廷,但是实际上已经沦为了完完全全的傀儡,甚至比之前的任何一个年少大汉皇帝的情况都要更严重!

    关于天子、曹操之间的关系,其实杨修也一直在观察和思考,如果说曹操实力增长,那么会不会有什么新的举措来振兴皇统?那么反过来骠骑将军又会怎么做?是以天下苍生为念,迅速稳定社稷,还是说要抗衡到底?

    在一切都没有答案的情况下,杨修觉得唯一的选择,便是静静的等待。

    等待别的诸侯出现问题,抑或是骠骑将军斐潜出现问题。

    杨修觉得,骠骑将军斐潜现在并非是完全没有问题的。骠骑将军如今最大的弊端,就是军权过剩,或者说,武人执政。

    这是一个很麻烦的事情。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要匡扶社稷,离不开武人征战,但是武人过于强大,走上了朝堂之后,又会带来很大的弊端……

    这一点,从之前的董卓,到后来的李郭,都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么多年来,士人掌握权柄,武人征战四方,这似乎是已经成为了大汉的一种共识,而现在,忽然之间武人把持了朝廷?士人是大汉手中的笔,书写思想,刊发诏令,而武人则是大汉手中的刀枪,护卫家国,士人和武人就像是大汉的两只手,各司其职,各得其所,而现在武人这个刀枪似乎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甚至举起了刀枪砍杀了另外一只手,还重伤了大汉躯体。

    一个人要放下手中的利益和权柄,或许不是很难,某一天顿悟了,心灰了,或者什么其他的原因,说放下也就放下了,但是对于一群人,一整个层面的人来说,都要学会放下,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杨修认为,骠骑将军斐潜现在似乎就在学着放下,开始调整士人和武人之间的比例关系,在长安青龙寺准备举办的经文大会,似乎就能证明这一点,不过杨修同样也有些担心,因为权柄这种东西,不同于其他东西,想要分割和权衡,是极其困难的。就算是斐潜愿意放下,跟着斐潜的其他武人会愿意放下么?

    有时候杨修也会想到,董卓其实也很可怜。

    杨修认为,董卓当年简直就像是手捧着金盘玉碗,然后上街乞讨一般……

    之前杨彪和杨修,也一度以为,斐潜会走向董卓的后尘,所以之前也都认为斐潜不能长久,旋即起兵征讨之,不过后来才发现斐潜和董卓之流完全不一样,于是乎弘农杨氏也在这个方面上栽了一个大跟头,至今都没有完全康复。

    不过骠骑将军似乎是想要让士人和武人同堂共事?

    这不是不可能,只不过想要做到这一点,必须要有一个强悍的平衡人物,就像是高祖皇帝,就像是孝武皇帝,又或是光武皇帝一样……

    而当今天子……

    杨修望着远方已经消失殆尽的王粲一行的烟尘,久久不语。

    为什么高祖,光武之后,大部分的大汉天子都选择了重用士人而不是依仗武人呢?

    难道这些天子都不懂用好武人,可以保家靖土,匡扶社稷么?抑或是武人就是天生的会骄恣枉法,危害社稷,所以不得不防?

    都不是。

    这个原因很简单,也很复杂。只不过,现在就看骠骑将军斐潜怎样去解决就是了,反正弘农杨氏百年基业,也不在乎再等这一段时间,何必像是王粲这样着急呢?

    而且退一步来说,纵然骠骑将军斐潜能够处理好,那么骠骑将军的下一代呢?

    呵呵……

    “仲宣啊……”杨修轻轻的嘟囔了一句,“汝言之早矣……”

    不过呢,让王粲先去探探路也不错,反正跟自己没有关系。杨修转身,对着一旁的护卫说道:“你回去收拾一下行囊,然后给太史将军报备一下,就说我去视田间之事,收筹秋赋,这一段时间就在乡野,请免于点卯……”

    ……e=e=e=(⊙.⊙)……

    正所谓众口难调。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想法,一万个人就有一万个人的想法,甚至因为相互影响,导致原先的想法也在不断的发生改变,最终变成了十万种想法,百万种口味……

    虽然说骠骑将军斐潜说的时候显得轻松,但是庞统知道,这是一个干系深远的事情,不可等闲视之,所以纵然是肚皮上的褶皱渐多,也不敢忽视轻心,又将青龙寺的所有事务再筛选了一遍之后,才算是呼出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的肩膀。

    青龙寺通议的时间,初步定在了十一月。

    一方面是因为秋收之后,不管是乡野还是城镇,也就难得有这么一段空闲的时间,第二个方面的原因是因为也只有在秋收之后,才能保证有充足的物资可以让徒然增多的人口不至于严重影响到了原本长安的物价。

    这一段时间,陆陆续续来长安的人很多,有原本附近的士族,也有听闻了消息,远道而来的其他家族子弟。

    左近的杨氏王氏韦氏司马氏等等家族的子弟,还有荆襄的一些家族人员就不说,偏远一些的颍川陈氏来了,琅琊王氏来了,吴郡顾氏来了,余姚虞氏来了,就连山阴贺氏,泰山羊氏也都派了族中子弟前来,甚至还有一些从川蜀那个地盘上翻山越岭而来的张氏,沈氏,李氏等等,一时间长安五陵内外,热闹非凡。

    这么多的人汇集在一起,自然是众说纷纭。

    正式的大会还没有召开,小会倒是先行开了不少。在客气寒暄之后,也就渐渐的有些不客气起来,相互之间难免意见相左,相互争执。

    有人说是骠骑将军收复边疆,功于社稷,但是也有人说骠骑将军这是本末倒置,国内都没有平复,还将精力放在外面,天天听闻骠骑打这个,打那个,都腻味了,怎么不好好关注一下大汉国内,成天在外打……

    有人说新的田政利于平复流民,鼓励耕作,刺激兵卒奋勇征战,也有的人说是均田地,看起来是平均,实际上是最不平均,损有余而补不足,长此以往,还有谁会甘心有余?这等于是坏了根基啊!

    有人说大汉骠骑军容严谨,治理有章,收拢了流民,行屯田之法是善政,应广用于天下,也有人说屯田收走了田产大半,实际上是对于普通民夫更大伤害,怎么能推广到天下?

    各种稀奇古怪的议论到处都是,甚至有些搞笑的事情发生……

    几名小吏休息的时候凑到了一处。

    “知不知道昨日书坊之中,赵郡李氏画了一幅画的事情?啊哈哈……真是好笑……”

    “你什么都没说,自个儿笑个什么?”

    “哈哈,你不知道?哈,就是赵郡李画了一只斑鸠,然后兰陵萧氏在一旁,说画的这一只‘鸡’很传神,啊哈哈哈,不行了,让我笑一会儿……哈哈哈啊哈哈……”

    “哦?哈哈哈,还有这等事情?”

    “斑鸠……哈哈哈……鸡……哈哈哈……呃……见过,呃,见过胖、胖使君……”正笑得开心的小吏忽然看见庞统从回廊拐角处转了出来,连忙憋住了,向庞统见礼。

    “方才笑什么呢?”庞统沉着一张黑脸。乃乃的,劳资这么幸苦,你两笑得那么开心,来,说说,有什么开心的让我也开心一下?

    两小吏面面相觑,无奈将方才所说的重复了一边。

    “是斑鸠还是鸡?”庞统哈哈仰天笑了两声,然后挥了挥手,将两个小吏赶走,然后慢慢的收了笑容,“呵呵,斑鸠?鸡?哼哼……这群家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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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三国介绍:
遥想三国当年,各路风流人物在短短几十年间碰撞出炫耀无比的光华。一个小职员穿越,无财无权无势,是怎样在三国各路牛人间走出自己的道路?枭雄还是英雄,美女还是江山,阴谋还是阳谋,王道还是霸道?慢慢一路走三国,你会发现其实曹操没做献刀,刘备不光会哭,孙权平衡有术,一起来会一会吕布关羽的武艺,一起来见一见大乔小乔的呆萌……诡三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诡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诡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