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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月猴年     诡三国txt下载     诡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83章 月光如水照缁衣

    从雒阳到官渡,从白马到酸枣,一次次的战斗,一次次的流血,从讨伐董卓的那一刻开始,河洛和兖州就基本上陷入五六年的战争期,甚少安宁和平静,导致原本在这里的村寨全数破落,上千上万的此地居民要么被抓民夫,死在了战场之上,要么居家迁徙,死在了道途之中,余者寥寥。

    空置的房屋成为了鸟兽的居所,败坏的门楣在黄昏之中勾勒出诡异且死寂的线条,老鸦在枯干的树枝上时不时的叫着,“啊……吖……”

    失去主人的野狗红着眼睛流浪着,不知道是因为血污还是脓包,野狗的毛发肮脏的粘连在一起,流着口涎。

    就连许久不见的狼群,似乎也重新出现在这一片毫无人烟的土地上。

    荒漠之中,黄骨粼粼。

    官道两侧的杂草,因为久未清理,已经蔓延到了路面之上。

    几匹快马从远处而来,带起一股烟尘。领头的骑兵一脸尘灰,鼻子眼睛眉毛上全是土,汗水冲刷出一条又一条的印迹,显然已经是奔驰已久,疲惫异常,但是依旧咬着牙,催促着同样吐着白沫的战马继续向前。

    跟着驰骋的骑兵向前一段,便远远的在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座庞大的兵营,骑兵已经是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是再次拍了拍战马汗津津的脖子,指了指前方。

    这里是无名渡口。

    因为原本连着官道,有官府修建的码头,因此便叫做官渡。

    “咚!咚咚!喀拉!哗……”沉闷的声音混在水声当中,沿着河道交错响起。

    一队曹军兵卒,沿着河道散开,站在河岸边上,用大锤或者是铁斧,亦或是用绳索简易捆扎的方石头,砸在河边形成的薄冰上,将冰面翘裂凿开,白色的水汽混合着碎冰,在河道边升腾而起,成为了每日固定的景色。

    曹军大营,临近渡口。

    虽然说袁绍大军在白马并未进军,同时兖州之处也不像是冀北一样,滴水成冰,但是既然在此有结冰的迹象,那么谁也不能保证若是留着这个冰面不清理,随后会不会成为袁军突袭的凭借,便只能是日复一日,不断的派人开凿,直至春暖花开的那一刻。

    原本这里是不应该结冰的……

    曹仁带着一队巡骑,沿着河岸而来,在渡口之处停了停,扭头望向了远方。

    袁绍大军很诡异的没有继续逼近的动作,这让曹仁,甚至曹操都有些心惊肉跳,不知道袁绍葫芦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药,但是又不能说大刺刺的舍弃这里的地利,然后主动上前迎战,毕竟实力对比,依旧是曹军较弱。

    嗯,当然,官方的宣称,依旧是胜券在握,在这里驻扎,只是为了体恤兵卒,不欲兵卒在寒冬之中跋涉辛劳……

    马蹄声传来。

    曹仁先是看向了袁绍那边的方向,搜寻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并不是在那一边,便连忙又扭过头来,神色微动。

    “将军……将军?”曹仁的护卫问道。

    曹仁拍马向前,并未答话,护卫也连忙跟上,进了曹军大营之内。

    寒风之中,旌旗席卷,兵甲森然。

    曹仁下了马,将缰绳甩给护卫,大步向前,不知道为何,曹仁在听闻了马蹄声之后,便是心中一阵乱跳,心绪不宁,似乎预感着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而且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子孝来了?”

    曹操依旧坐在中军大帐之中的作案后面,批阅着公文,见到了曹仁进来,也就是抬了抬眼,然后依旧低着头,手上不停,依旧像是往常一样,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巡查可有所得?”

    “启禀主公,未见袁军动向。”曹仁拱手说道,迟疑了片刻,又补充说道,“要不要再派些精锐斥候,前往袁军大营打探一二?”

    曹操没抬头,手中继续批复着,然后说道:“不必。袁本初兵马未动……因其子感染风寒,不良于行……”

    “啊?”曹仁愣了一下。要是袁绍感染风寒,然后不能举兵南下,曹仁多少还能理解,这袁绍不趁机会进军的原因竟然是他儿子生病了?

    曹操抬手,似乎要从一旁的情报当中拿什么的模样,却抖了抖,然后将最上面的一封拨到了一边,从下面抽出一封,让护卫递给曹仁。

    情报不是从袁绍大营当中传出来的,而是从邺城传出来的,然后辗转到了许县,再从许县而来。

    军营当中戒备森严,通常又有游骑巡弋左右,像是故意留下什么书信情报的,在没有事先约定好的情况下,谁知道留在那块旮旯石头树皮下啊?就算是事先约定好的时间地点,想要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又要躲避巡查的骑兵,还要找到合适的借口出营寨,将情报放到恰当的地方……

    反倒是从后方传递出来,只要避开兵线,便相对容易一些。

    邺城当中的情报也很简单,一方面说明了袁绍在调动兵粮组织后勤运输,这个是正常的操作,没有什么特别的,唯一特别的就是在这一次的兵粮转运当中,还带上了邺城之中的几个有些名气的医师一同南下。

    然后又有传言说袁绍生病了,顿时冀州一片哗然,旋即就有官方站出来讲说并不是袁绍,而是袁尚生病了,袁绍下令调集医师。

    即便是如此,冀州士族子弟依旧将信将疑……

    不过,邺城的暗线表示后一个传言比较可信,因为同时还有传言说田丰因为袁绍不愿意接纳他的建议,同时又因为袁尚之事,止步不前,又是吵吵了一顿,和袁绍闹得很不愉快。

    当然,吵架的根本原因,不是袁尚生病需要照看,而是袁绍再次下令征调冀州粮草……

    曹仁摸着胡须,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军国大事,如此儿戏……真是……”

    曹操没有置评,而是说道:“子孝,正值此机,可将营中新兵再练一番,以免临阵有乱。”

    曹仁拱手应答,见曹操没有其他的吩咐,便告辞出来。走出中军大帐之后,曹仁微微皱起眉头,停顿了一下,转头看了看中军大帐,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向前而去。

    曹操将手头上的行文一个个的看过,一个个的批复,不知不觉当中,太阳西下,军营的刁斗之上也传来了清脆的击打更鼓的声音。

    曹操护卫抽空将晚脯送上,曹操默默的接过来吃,吃完了便让护卫端走,又默默的坐了一会儿,便让护卫将烛火吹熄,转去后面默默的躺下歇息。

    夜深沉。

    大帐之内,自然没有砖石房屋的隔音效果好,曹操侧躺着,面向屏风,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但是实际上睁着眼,并未入眠。

    远处有兵甲巡逻,踩踏地面发出的脚步声,近处有护卫陷入睡眠当中的低沉呼吸声,还有营寨之中不知道是谁在睡梦当中低语磨牙之声,参杂在松油火把不时地爆裂声响当中,组成了军寨之中的夜晚。

    曹操自认为是有静气的,即便是当年在雒阳手下没有多少人就准备冲杀宫中营救汉帝的时候,依旧是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但是当下,曹操却睡不着。

    “……”

    不知不觉当中,微微的温暖从眼角滑落,然后转眼之间变成了冰寒。

    曹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无法像是年轻时一样,顺利入眠。

    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梦里几次惊醒,不是梦见了在扬州的那一场营啸,轰然之中,全营炸乱,自己穿着一身小衣彷徨无措孤立无援……

    要么就是梦见了吕伯奢躺倒在血泊之中瞪着他,还有董贵人捧着肚子满面血泪的瞪着他,还有鲍信,还有无数张面孔都在血海当中晃动着,沉浮着,都在瞪着他……

    亦或是看见火光四溅之中,人影晃动,然后父亲的死在矮墙之下,半身是血,半身是黑泥,就像是当年他拜别父亲的时候,房檐洒落下来的黑影……

    这一路,曹操走的极难。

    模糊的视野里,曹操似乎看见他父亲朝着他伸出的那只手,在空中微微颤抖着,似乎还在等待着,等待着这个浑身都是野心的孩子回心转意……

    然而他父亲没等到,而曹操他,也是再也握不到这只手了。

    “父亲大人,我长大了要当将军!带着千军万马,开疆辟土!我要做将军!”小小的曹操,拿着小小的竹刀,仰着脖子说道。

    阳光之中,曹嵩温和的笑着,“好,好,以后你就当将军……”

    “吾乃上将,尔等听令!”

    绿茵之上,小小的曹操,高高举起竹刀,向着假象当中的敌手冲杀而去。

    下一刻。

    “父亲大人,我长大了要当将军!带着千军万马,开疆辟土!我要做将军!”小小的曹昂,拿着小小的竹刀,也是在阳光之中,仰着脖子说道。

    曹操哈哈大笑,向前挥手道:“善!吾儿今后定为大将……”

    “啊呀呀!汝等兵马,如草芥一般!”

    城墙之上,小小的曹昂,高高举起竹刀,大呼小叫的奔跑着。

    再下一刻,便是一片黑暗。

    曹操张着嘴,双拳紧握,微微颤抖。

    有些人,悲伤到极致的时候,是哭不出声的。

    他的父亲,死了。

    死的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甚至还那些嚼舌根的士族子弟,略带着讥讽的神色,说他父亲是因为太胖,所以翻不过矮墙,而且还是溷藩之侧……

    然后便神色了然的相互哦哦哦,发出意味深长的笑声。

    他是出身不好,但是出身不好是他能决定的么?

    难道出身不好的人,就永远都应该属于下贱,永远都不能掌握权柄么?

    父亲曹嵩劝过他,但是曹操没有听,曹操觉得他可以走出一条新路,一条属于他自己的路……

    然而一回头,却看不见父亲的那条路,也看不见父亲的身影。

    而现在,他的儿子,也死了。

    死于旧创,死于暗算,死于躲在夜幕和黑影之下的那些人的计算之中。

    曹操杀了董贵人,刘协口出恶言,诅咒曹操绝后。刘协固然没有能力做出什么实际的举动,但是别人有。当然,这些人未必只是为了替刘协报仇,而更多的则是为了打击曹操,就是为了搅乱曹操的节奏和军心……

    走上了这条路,便是披荆斩棘,遍体鳞伤的曹操一回头,却发现那个跟在自己身后奔跑的身影也渐渐的淡去,消失了。

    “昂儿啊……”

    曹操从胸腹之中微微的吐出几个字,混杂在夜风当中,如同轻烟一般消散无踪。他甚至不能说,不能回,更不能大张旗鼓的追查,去替他儿子报仇,只能是在军帐之中,如同孤狼一般,任凭一次又一次的痛楚冲刷着心灵,让眼角的泪从滚烫变成了冰寒。

    曹操知道,那些蜷缩在黑暗之中的毒蛇,正兴奋的舔着毒牙,就等着曹操回到许县,然后掀起轩然大波,然后从中渔利……

    前线需要曹操坐镇,否则新兵,青州兵,兖州兵,豫州兵组成的集团军没有了主心骨,谁也不能保证下一刻就会发生什么事情!

    曹仁曹洪夏侯渊夏侯恩等等,现在还没有达到可以统帅大局的声望,关系也不是各个都融洽无比,相互之间如果没有了曹操居中调度,自然就难免运转生涩,徒生事端。

    许县也不能乱,如果后线一旦生变,也会影响到前线士气,说不定都不用迎战,便是输的一塌糊涂了。

    就连刺杀曹昂的那些凶徒,也只能是暂时暗地里追查,不能兴大狱捕百官,否则必然朝野动荡,人心惶惶。

    所以,曹操只能给荀回了四个字,“密不发丧”!

    对外宣称曹昂只是重伤,一切等到战事结束之后再进行处理……

    战争总是会死人的,曹操知道这一点,接下来还有无数的人会死去,如今这些献祭的生灵,只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

    这几年来,在这一片土地上死去的,有老人,有青壮,有妇孺,也有他的友人,他的亲人,他们都像是在某个地方安静的等着,看着,就像是天地间唯独只有曹操一个人站着,而他的身影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每一道阴影当中都充满了死去的亡灵……

    寒冬,无春。

    月光如水照缁衣。

    “本初兄,你是个好父亲……”

    “而我,不是……”

第1584章 何肉不登俎

    晏平五年,春。

    川蜀之中已经是略微有些春色,但是在幽北,却依然冰雪风霜,一个都不少。

    雪花飘飘,夜色深邃,低矮的云层显得厚重无比,压在每一个人的头上,让人觉得呼吸都有些艰难。

    寒风在山岩之上呼啸着掠过,在山洞洞口形成了像是吹口哨一般的效果,如同鬼哭神嚎一般。

    在这个山洞之内,有篝火正在燃烧,在篝火之上,还有些简单的汤食炖煮着,飘着些食物的香味。几名身披毛皮,腰挎战刀的壮汉在洞口守卫着,而在洞内坐着的,便是这一次南下的鲜卑头人。

    上首坐在熊皮垫子上的,便是轲比能。

    洞口处光影一晃,又有一人从风雪当中走了进来,跺了跺脚,又扫去了身上的落雪,然后才往里进,朝着轲比能行礼。

    轲比能挥挥手,让护卫从篝火之上给刚来的头人也打了一碗热汤,然后示意这名刚到的头人自己找个地方坐。

    因为山洞本身形状受限,因此也不太可能像是像是平日一样,还要排个位置,所以也就大体上意思意思就行了。刚来的头人转头看了一下,便和自己熟悉的另外一个头人坐在了一处。

    轲比能左右看了看,默默的计算了一下人数,然后开了口:“这雪……看起来还要下两三天……”

    “嗯,很麻烦啊……”在一旁的苴罗侯闻言也是点头,苴罗侯是轲比能的弟弟,坐的位置也比较靠近篝火,顺手将一根树枝扔进了篝火当中,看着火光闪动,“算算现在都是快开春了吧,还在下……”

    “大王,这样的天气,这渔阳城……”

    一旁有个性子急切的,忍不住就脱口而出,然后说了一半猛然反应过来,旋即又停了下来,颇有些尴尬。

    山洞之内的几个人听了此言,面色之上也是颇有些怪异。

    在游牧民族生活过程当中,这些人,包括苴罗侯在内的,基本上都是鲜卑部落的大小头目,甚至轲比能也是,只不过是更大一些的部落头目罢了,所以松散的政治体制,也就成为了一种必然。

    上一次攻打渔阳没有攻克,轲比能自然是念念不忘,多少心中恼火,同时渔阳的盐铁,确实也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诱惑。结果上次被殴打得抱头鼠窜,这一次又受到了大雪得阻碍,着实令轲比能有些郁闷。

    鲜卑内部纷争很多,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这些鲜卑人并非是正面击败匈奴而继承了大草原上的王者地位,而是依靠捡便宜才获得的,因此在檀石槐死后,鲜卑就难以形成一个有效的整体……

    轲比能甚至有时候怀疑,檀石槐大王的死,是不是因为汉人的刺杀。

    因为在那个时候,北方大漠已经什么人可以阻挡檀石槐崛起的脚步,甚至可以说是只要击败了汉人,就可以确定鲜卑不可动摇的地位了,可就是在檀石槐拒绝了汉人皇帝的和谈请求之后,便死了……

    当上一个小部落的头人,并不难,只需要打败几个人就可以,甚至不需要动刀枪,但是想要成为几个部落的领头人,不动刀枪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更不用说像轲比能现在想要获得的鲜卑大王的位置。

    想要真正的获得所有鲜卑人的尊敬,唯一的途径,也是最快的办法,就是像檀石槐一样,正面击败一次汉人的大军,便自然而然可以获取无上的声望,将步度根一脚从大王的位置上踹下来,成为独一无二的真正的鲜卑大王。

    可是,理想归于理想,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

    “今天叫大家过来,就是想说这个事情,渔阳啊……”轲比能环视了一周,缓缓的说道,“暂时放一放……让儿郎们先去收集粮草……”

    “太好了!”

    “早就要这样了!”

    “哈哈哈!大王英明!”

    轲比能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心中却是在橘麻麦皮。先前一个个死气沉沉的模样,现在一听说是要放出去撒野了,顿时高兴的跟没栓住缰绳的野马一样。

    “汉人随时都有可能会来……”轲比能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所以,不要散得太开了……记得,多派些好手四下查勘,别光顾着拿东西,被汉人给围上了!”

    “明白的!”

    “大王放心吧!”

    “汉狗算个屁,老子一个打五个!”

    手下又是一阵七嘴八舌。

    轲比能左右看看,也没有理会这些家伙吹牛,挥了挥手,便让这些人都退下去,各自散了。

    苴罗侯默不作声的看着,等这些大小头人都走了才皱眉说道:“大王,真的散出去?不打渔阳了?”

    “唉……”轲比能长长的叹息一声。

    当年檀石槐统帅左中右三路大军,击溃汉军的实际,轲比能无时无刻不想着重现在当下,可问题是如今大漠苦寒,他们已经没有了像是当年一样的战略纵深,被迫不得不拖家带口的南下,如此一来,别的不说,单单粮食方面上的消耗,就肯定比全是作战单位要来的更多,因此更需要粮草物资的补充,在恶劣的天气面前,无法顺利攻打渔阳的情况下,也不得不妥协先行散开到周边进行劫掠,确保各自的生存再说。

    “该死的步度根!”苴罗侯恶狠狠的将手中的树枝往篝火当中一捅,就像是将战刀捅在某人的胸腹之中一样,低声喝骂道,“如果步度根按照约定一同到渔阳来,还会打不下来么!只顾的自己四处收掠,罔顾大局!真是室韦人的耻辱!”

    轲比能紧紧皱着眉头。

    有什么场所能比在渔阳城下更好?一方面可以在众人面前直接在军略上碾压那个死胖子的步度根,另外一方面也可以乘机通过初期的协同指挥,然后借着大胜的势头,一举将步度根反手拿下。

    结果呢?

    不知道是步度根识破了这个计谋还是有什么其他方面的原因,步度根直接是虚晃一枪,根本没有来渔阳,而是在半路之上就开始劫掠幽州各地,反过来逼迫着轲比能也不得不也改变作战的计划。

    “派人,去找扶罗韩……”轲比能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去告诉他,只要他愿意,我便支持他为大王!”

    “啊?大哥!你这是……”苴罗侯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

    轲比能挥挥手,说道:“叫你去,你就去办!”

    “呃……好吧……”苴罗侯见轲比能不解释,又被催促,也只能是悻悻的站了起来,出了山洞去传达轲比能的意思驱了。

    轲比能一个人靠在熊皮之上,就像是一只脱了毛的熊一样,眯着眼,盯着篝火,片刻之后,嘴角边挂上了一丝有些残酷的笑意。

    …………………………………………

    “某不管这些,某只问当下援军位于何处?”在渔阳城中的袁熙,这一段时间下来,几乎瘦了一大圈,瞪着眼珠子,就像是想要吃人一样。

    厅堂之内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前一次,鲜卑人南下,没有多久之后,便有文丑带着骑兵赶到了渔阳,一举将鲜卑人击溃赶跑,而这一次,袁熙派遣出去求援的兵卒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个人了,可是依旧没有任何援军的消息。

    “诸位,援军于何处!”袁熙瞪着眼,挺起身,然后忽然又笑了两声,只不过因为脸上的表请丝毫未变,显得有些怪异和神经质,“除了坚守待援,依旧是坚守待援!好,也罢,如今某在此坚守,援军呢?援军位于何处?!”

    “公子……”焦触见场面多少有些不好看,便出言说道,“如今主公南征未了,故而人马调度略有迟缓,也属正常……公子切勿焦躁,想必当下援军亦于途中……”

    “是啊,公子,援军定然会至……”

    “公子切莫焦虑……”

    众人连忙跟着一同劝慰。

    袁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重新坐回席上。“也罢……眼下鲜卑于外,吾等亦不可松懈半分,城防之事,还望焦将军多费心思……”

    “属下定然尽心尽力!”焦触拱手说道,“定保城池万无一失!”

    袁熙点点头,然后朝着众人拱手一礼,说道:“方才某失之焦虑,多有冒犯,还望诸位见谅……”

    焦触和其他人等连忙还礼,口称不敢。

    “如今天寒,还需多备些衣物粮草……”袁熙低低叹息一声,“某内府之中,亦有些许钱粮布匹,张将军可且领去,分发给诸位将士……”

    “如此怎生可以!”张南连忙说道,“公子体恤将士之心,吾等尽知!岂能再取公子财物?不可,不可!”

    袁熙摆摆手,说道:“不必多言,就这样罢。诸位,当下城中百姓安危,便系于诸位了!望诸位勉力!”

    “当不负公子所托!”众人连忙应答道,然后便缓缓退了下去。

    袁熙坐在厅堂之内,看着众人退下,默默无语。

    北风呼啸,吹拂着堂前的袁氏大旗,摇摇摆摆,长长的尾翎席卷飘荡。

    袁熙盯着袁氏大旗,露出了一丝苦笑,喃喃的低语道:“幼时,某便是如此,当下亦时如此……父亲啊,你到底还是偏爱三弟……呵呵,呵呵……”

    “哎呀,公子,慎言啊……”一旁的贴身心腹袁久连忙说道,“公子切莫如此……若是被旁人听闻,传了出去……”

    “唉!”袁熙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闭口不言。

    袁谭是老大,然后因为当时袁绍需要掌控冀州,加上当时岁数也比较大了,所以袁谭一开始就在袁绍的有意引导之下,接触军阵事务,掌控兵卒,这些年征讨山贼,平复贼兵,也是略有战功,并且也得到了袁绍手下的一些文臣武将的倾斜,手下也有不少兵马,战将数人。

    袁尚么,不多说了,说多了袁熙一口气根本平复不下来。

    而袁熙自己,因为老大袁谭走的是武的路线,因此袁熙就自然走的是文学路线了……

    然而,袁熙自己,并不是多么喜欢经文。

    经文枯燥乏味,一本书,不仅要记,还要懂的什么意思,还要会用,这样的难度,在袁熙看来,简直就是强人所难,更何况,不是一本书,而是一堆,一屋子的书!

    在许多寒门子弟眼中,这些如同无价之宝的书籍,却在袁熙那些年里面,渐渐的成为了内心当中最为厌烦的东西。

    可是一文一武,明显就是袁绍的培养儿子的计划,因此袁熙便只能是强忍着厌烦,装出一副喜好经文的模样,可毕竟内心之中是拒绝的,所以袁熙虽然读经书多年,但是没有什么建树,更谈不上什么惊艳之才了。

    时间长了,袁绍或许是知道了袁熙其实不喜欢读书,或许是觉得袁熙就是如此平平庸庸,于是乎也渐渐的不怎么理会袁熙,而将主要精力和爱心,放到了相貌更出众,性格更聪敏的袁尚身上。

    袁尚也没有辜负袁绍的厚望,从小就开始展现出了读书种子的潜力,让袁绍越发的喜欢,直至当下……

    其实从生理上的年龄来说,幼儿时期的教育非常的关键,像袁熙这样,到了十来岁才开始努力读书的,又没有什么逆天改命的主角光环,自然是比不上从两三岁就开始启蒙的袁尚。

    这一点,袁绍或许明白,或许不明白,但是对于袁绍这样出身在大世家之中的人来说,子孙肯定有好有坏,再正常不过了,给了相对应的资源,那么子孙自己去生根发芽,至于能成长到什么程度,袁绍也不会太在意。

    就像是袁绍将袁熙扔到了幽州一样。

    幽州原本就不是什么富庶之地,加上和公孙大战之后,更是破败,而袁熙才华么,也并不是很好,因此当他到了幽州之后,也没有吸引多少谋臣来辅佐他,只有焦触和张南两人,算是手下的统兵将领,其余的么……

    一概没有。

    大部分的袁绍手下的谋臣,不是倾向于袁谭,就是青睐于袁尚,像袁熙这样上下够不着的,根本就没有人在意。

    “父亲啊……原来我在你心中,也竟然是一个可以舍弃的棋子么?”袁熙闭上了双眼,在心中幽幽一叹。援军久久未至,很明显,袁绍就是认为袁熙必须在此坚守,不知道是不是认为鲜卑人劫掠完了就会退回去,还是认为幽州本身并不重要,所以这么长的时间,什么援军的消息都没有。

    是的,坚守,可就算是这一次坚守了,鲜卑退去了,幽州还能剩下些什么?

    难道我就这样一辈子,困顿在这个残破不堪的幽州,一次,又一次的阻挡鲜卑,成为袁氏家族的挡箭牌,直至真的挡不住的那一天?

    袁熙望着天空,默然良久,最后哦吟出声:

    “幽北仍有雪,人甲皆冰寒。何肉不登俎,何处是潇湘?”

第1585章 且听某说来

    一只苍鹰,掠过长空,在关中之地上巡游着,如同天空之上的王者,在查看着自己的领土。

    斐潜仰头而望,心中多少有些唏嘘。一别经年,原来以为自己去川中,或许只需要几个月,却没有想到,过了近两年。或许自家的孩子,都快忘却了自己了吧?

    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总归是要借用到其他人的能力,总不能在并北的时候自己亲自上阵,然后等到了一统天下的时候尤然需要自己亲自上阵吧?

    川蜀虽然还有巴东一块区域,但是已经不是非常重大的问题了,有徐庶和魏延在川中,还有徐晃位于广汉南充对巴东进行压制,大体上来说川蜀之战可以基本上不用斐潜再多费什么心思了。

    嗯,不对,还有刘跑跑三兄弟……

    不过呢,一来刘备注意力会被引导到了川蜀西面大山之中,二来钱粮后援什么的都在徐庶手里,刘备之前也没有给其他的川蜀大姓留下多少的好印象,因此只需要爵田制收网的时候将刘备抽离川蜀,也就自然没有了联手作乱的空间。

    这也是至少一年后的事情了,所以现在也不用着急。倒是现在到了关中,需要将吕布的家眷送往陇右……

    算起来,吕布也和斐潜差不多,原本吹牛皮说是几个月内会返回,结果一搞一年多……

    吕奉先的小鬼头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虎头还是什么,反正应该不会叫狗头……

    大名还没有起,等着吕布来起名。关中到陇右一段路大体上还算是平整,就算是陇右山道也时常常通行的,不算是太艰难,因此送到陇右,也就基本上可以算是给吕布定一个家了,否则从河西走廊要赶到并北,确实是太远了一些。

    斐潜忽然转头看了看张辽。

    张辽:Σ(°△°|||)

    “文远啊……”斐潜脸上露出了媒婆特有的姨母笑,“好似尚未娶妻?闻喜裴氏有一女,听闻贤良温舒,可谓良配……有空见一见?”

    张辽愣了一下,连忙拱手说道:“全凭主公做主。”

    斐潜哈哈笑了两声,也就掠过不提。等回到了关中长安之后,自然再进行安排。当然,除了张辽之外的其他尚未婚配的将领,或多或少也还是需要其他的一些士族女子来进行联姻的,这在汉代是一种常态。

    闻喜裴氏,严格来说和斐氏出自同宗,所以从其中挑选一个家族女子来许配给张辽,不管是对于张辽还是闻喜裴氏,都可以算是一种稳定剂。

    现在整个大汉王朝在动乱不堪,那就更需要在人心上面的稳定,而这样的稳定,联姻也是其中的一个部分。除此之外,世家士族当中的教导出来的女子,多数情况下都是相当符合大汉主流价值观的,像是范阳卢氏那种,毕竟也是异数。

    同时,让手下这一批有武勋的将领和士族女子进行联姻,也在一定程度上稀释了这些士族之间构建出来的关系网,比如张辽若是按照平常来说,就差不多算是寒门,若是他自己去求婚,未必能够配比上当地的士族大姓,但是斐潜豁出去一张老脸之后,给张辽这样的寒门加上一层buff之后,这些当地的大型大户自然需要重新考虑和定位了。

    张辽,徐晃,赵云,徐庶,贾衢,还有太史慈,嗯,太史慈可能不行,毕竟太史慈家族在东莱,不像是其他人一样,基本算是独立出来的一支了。

    慢慢来吧,川蜀需要消化一段时间,也正好将各地关系打乱一下,不至于将来出现地方关系网太过于强盛的现象。

    长安,遥遥在望。

    几骑兵马飞快的奔驰而来,说了些什么,然后下马在道左拜了一拜,又飞快的重新打马而回……

    黄旭接到了传令兵的消息,拍马向前到了斐潜左近,低声说道:“庞使君已带长安官吏,前来迎接主公。”

    “好,加速向前!”斐潜下令道。

    不多时,就看见远远的旌旗招展,而在旗帜之下的,便是以庞统为首的一干长安三辅官吏,立在道路一侧。

    斐潜正待拍马向前,却被黄旭拦阻,先是派遣了不少护卫到了前面仔细查看了一番之后,才让斐潜在戒备森严的护卫之下和长安官吏见面。

    斐潜和庞统对视了一下,也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斐潜多少还是有一些后世的习惯,不至于玩什么虚情假意的客套,毕竟上一次的刺杀也才刚刚过去,而且因为战局的混乱,不守规矩和浑水摸鱼的人越来越多,因此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更加高等级的防备,也不能说是有什么过错。

    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斐潜和庞统之间久违的感觉自然也就被搅合得一干二净,草草大略说了两句之后,便进了长安之中。

    …………………………………………

    洗漱过一身的尘土之后,斐潜又用了餐饭,多少恢复了一些精力,坐在厅堂之中,一边喝着茶,一边翻看着庞统整理出来的关中相关的简报。

    庞统笑呵呵的,坐在一侧,看着斐潜。

    斐潜抬头看了一眼,干脆将简报推到了一旁,说道:“还是你来说吧……这些东西等有空的时候再看……”

    庞统略微沉吟了一下,然后正准备掰着手指头一桩一项的说,却被斐潜打断了:“只需最多说三个事情!其余的明天再说!”

    “呃……”庞统将到了嘴边的话又重新吞了进去,然后说道,“好吧,就说三个,一个是子敬之处,已经种出那个什么……嗯,反正当下正在扩大面积,等过两年形成规模……另外一个么,是周边的田地基本上都要么屯田,要么爵田了,再要分配,恐怕就要向西走了,或者向河洛?这一点还是要你来做决定……第三么,算了,明天说吧……”

    “你要是今天说……”斐潜瞄了一眼庞统,“我就不说你又胖了这样的话了……”

    庞统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呼的一下站了起来:“我哪有胖!这明明就是壮!”

    斐潜呵呵笑了两声,然后说道:“我到了川蜀啊,有一个地方,叫做落凤坡……嗯嗯,就是那个凤字……然后呢,我在想啊,其实像我上一次被刺杀的时候,就算是来不及格挡,若是反应迅速一些,翻滚到了马下,箭矢也不容易中的对吧?不过呢,如果说身手不够敏捷,那就……呵呵,呵呵……”

    庞统涨红了脸,想要发怒,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呼哧呼哧喘息了几下,重新坐了下来,强调道:“再说一次!我这不是胖!那什么,既然你想要听……就是我叔父来信了,谈及我们现在在做的一些事情,然后么……这个……我叔父有些不同意见……”

    “哦?庞德公?”斐潜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关于什么事情的?”

    “嗯,这个……书坊……”庞统瞄了一眼斐潜的面色。

    “书坊?”斐潜眼珠转了一下,“开民智?”

    “唉……”庞统见说开了,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从一旁的书架上找出了庞德公的回信,递给了斐潜,然后说道,“叔父的意思么,还是那一套……”

    斐潜接过书信,飞快的翻看了一下,然后沉吟不语。

    黄老的思想,若说是只有“无为而治”这四个字的话,难免有些太过于笼统,因为黄老其实是融合了道、法、阴阳、儒、兵、名等等的学说而成的,其中自然也有相关的律法和制度,只不过因为在明面上强调君王不要注重享乐,而是要与民修养,以自身的“无为自化”才能达成民众的“自朴”,成为了后世广泛一些的认知。

    但是很显然,黄老的思想并不适合时代需求。尤其是在人口越来越多的时候,黄老治国就越发的困难,这也是汉代为何在汉武帝时期,极度的渴望转变的原因。

    对于斐潜在关中并北一带推行的书坊加军队,双重扫盲开启民智的做法,庞德公表示现在这个阶段,并没有太大的必要,他认为的依旧是那一句老化,“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再加上黄老注重乘势而为,因此对于斐潜的举措多少有些拔苗助长的忧虑。

    庞德公在信中说道,民众茫然无知,是天理使然,上古有仓颉造文字,以文字记录下每一代人、一辈子的领悟、智慧,成为书籍,后人方可从其中窥视天道,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智慧,所以知识应该是少数人的,而不应该轻易的普及。

    没有足够智慧的人,获取了知识之后,反倒会伤害其身,如同少儿持械奔于野,不是被野兽扑杀,就是会割伤自己……

    再加上民众获取了知识之后,便会有更多的**,若是不能满足,便会产生怨恨,这样与黄老本身追求的清净是相违背的,也是国家社稷不稳定的因素,从长远来看,也不适宜开启民智。

    简而言之,庞德公认为需要慎重,不能随意的处理这个事情。

    “黄老之道……”斐潜放下了庞德公的书信,轻轻叹息一声,“昔日鹿山之上,庞公问某,何为天道……士元,这个事情,你怎么看的?”

    庞统看着斐潜的面色,眼珠转动了一下,嘿嘿嘿的陪着笑说道:“这个么,咳咳,我觉得都有道理啊……”

    “说实话!”斐潜瞪了庞统一眼。

    庞统的脸瞬间垮塌下来,沉默半响之后说道:“我觉得叔父说的有道理……书本是一样的,但是不管是孩童还是大人,资质上是有差别的,有的人多懂一些,有的人少懂一些,这不是什么问题,但是问题是少懂的人不知道自己少懂,甚至还认为自己知道的那一点点便是全部……就像是如果当下长安遇袭,那么是打,是守,打要怎么打,守要怎么守,又怎么可能让一介民众都知晓,都清楚?而且就算是这些人知道了,有的为了活命,有的因为怯懦,或者是因为街坊之间的口角,便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而且军情紧急之下,又怎么有时间让每个人都明白,都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不如不要传授给这些人知识,不要让这些人知道为什么,只需要让这些人知道怎么做就好了……”

    斐潜托着脑袋,皱着眉,不置可否,“嗯,还有么?”

    庞统鼓了几下腮帮子,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另外,有个事情,叔父虽然没有在信中提及,但是他让我转告你,当下水镜先生乐意配合你做这些事情,因为水镜先生想要推广古文经学,是在借势!他是要冀州的郑公争个高下,并不是真正觉得你的这些方法好!只要等古文经学的压过了今文经学,水镜先生恐怕……让你多少提防着一些……”

    “庞公大德,某铭记在心……”斐潜整理了一下头冠,朝着荆襄方向拱了拱手,行了一礼之后,沉吟了片刻,才说道,“这个事情……庞公也是认为今文经学多有不妥吧?”

    庞统点头说道:“今文经学谶纬误人子弟,混淆朝纲,着实有害无益。仅仅凭借一文片字,便私下注释,妄加论断,纵然知晓真解之后,依旧为了颜面,不肯认错,其言行令人厌恶……”

    斐潜点点头,在这一点上,大家的观念是一致的。

    不过么,有一点,恐怕不只是庞统,还有庞德公等人都没有意识到……

    “上古春秋之书,相传至今,便为古文……”斐潜轻轻敲击了几下桌案,缓缓的说道,“那么上古之书,于彼之时,焉知其为古为今?”

    庞统愣了一下。

    “须知,周公亦是恐惧流言日啊……”斐潜继续说道,“洛邑需迁,故而卜都定鼎,上下无别,故而定制礼乐……如此种种,若于当时,何为古,何为今?”

    “这个……岂不是……”庞统听的有些糊涂了,皱眉问道,“如此说来,今文更佳?”

    斐潜摇了摇头,说道:“士元又错了……且听某说来……”

第1586章 上者需不仁

    欢乐是短暂的,而麻烦则是人生当中永恒的主题,所以人类才那么喜欢欢乐,讨厌麻烦。遇到了麻烦,通常有三个做法,一个是正面解决,一个是侧面绕开,另外一个则是待在原地,企图拖延。

    烦恼,顾名思义,有了麻烦便有了恼怒,这是人之常情,但是能控制自己的,方能成其大业。

    斐潜自然可以选择只管下令,少解释,甚至无需解释,毕竟长途跋涉而来,身心也是疲惫,就这样让庞统退下,也不会有什么不可以的,但是斐潜依旧控制着自己因为疲惫产生出来的心中怒火,给庞统说明解释一下。

    作为比斐潜还要更年轻,甚至是可以说荆襄士族集团的代表人物的庞统,如果不能让其心悦诚服真的理解斐潜举动的含义,那么也就谈不上其他的荆襄人物能够理解并且配合执行了。

    庞德公的说辞,让斐潜有些出乎意料,但是严格讲起来么,也是在情理之中的。毕竟对于大多数汉代的士族世家子弟而言,其实考虑的并不是非常多,只有像是庞德公这样的思想者,或许才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斐潜的用意,并且有了自己的见解。

    “还记得军中用的那个吊装物品的滑轮部件么?”斐潜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道,“是我当时在鹿山之下画给黄大匠的,不过呢,后来我又在黄家别院中当着其他的匠人的面给画了出来……你可以想象得到当时黄大匠的神情了么?”

    庞统微微点点头。

    “所以啊……”斐潜又说道,“这个事情,就像是我们穿的衣服……人最开始的时候,并不会织布,只是用动物皮毛,方有茹毛饮血之词……后来么,就找到了麻,便有了衣,这衣一字,不就是人外面带了个帽子穿了件布么……再往后,从单纯的用手捻编,到了现在有了踞织机,将来或许还有更复杂,更有效的机械,而这些,包括黄大匠的事情,都是一样的,都是因为人的本能**……”

    斐潜竖起了三个手指头,然后逐一收了回来:“贪、懒、馋!”

    庞统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然后朝后吸了一口气,憋住,但是没有过多久又绷不住,弹了出来,摇头说道:“也不是尽然吧?世上亦有不贪,不懒,不馋之人啊!”

    “能控制其一者,便可成名士,能抵御其二者,便可为能者,三者皆免者,可谓圣人……”斐潜呵呵笑着,也没有反对庞统的说法,“不过这个世间,多为凡夫俗子,圣人几何?”

    “这个也是……”庞统又摸了摸肚皮,说道,“那么我就是馋之一字了……唉……这么说来,某距离圣人也就差这么一点了……”

    斐潜仰头笑笑,不置可否。

    “所以可看出,不只是庞公一人,也不仅仅是士族子弟,就连普通工匠,都不喜欢自己掌握的知识外传……”斐潜继续说道,“但是你有没有发现,但凡是不外传的,基本上最后都容易失传,就算是家族之中保护得再好,也是如此,这又是为什么?”

    庞统眨巴了几下眼睛,点头说道:“家族子弟天资各异,再加上有些战火动荡……家族之中断了传承,也就是了……”

    “庞公之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是第一种说法,不过还有第二种说法,就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斐潜点头说道,“而某么,其实也是认同的第一种说法的……愚人不可言,便是天下至理……”

    庞统愣了一下,看着斐潜说道:“你怎么……”

    斐潜哈哈笑道:“若是愚人,怎么说,怎么教都不明白,难道还真的要全数教会了才能做什么事?那还能做什么事?”

    “从远古之时开始,聪明的人懂的趋利避害,就懂的带着普通人一同如何更好的寻找猎物,采集瓜果,而愚笨之人呢,遇到问题便是一筹莫展,又岂能带着他人一同前行,披荆斩棘?”

    “因此庞公之意么,便是当下世人各自天赋有限,而知识智慧,又极看天赋,若是不通不明者,真要让其知晓明理,这要费多少时间和精力?还不如由聪慧者明理,愚笨者劳作,便时天地伦常……便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了……如此便是天地之道,无为而治之……对吧?”

    “正是如此。”庞统点头说道。

    “其实啊……这两句话虽然听起来似乎不同,但是么……”斐潜忽然露出了一些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这两句话都是一样的……”

    庞统吸了一口气,迟疑的说道:“你的意思是……这‘民’?”

    斐潜咣咣咣的拍了几下桌案,大笑着:“对啊!是‘民’啊!关键就是这个‘民’啊!光读句读是不成的,还要明白其中字词的意思!何为民?第一种句读的‘民’,指的是什么?第二句的‘民’,指的又是什么?”

    庞统转动着眼珠子,嘿然不语。

    斐潜持续笑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用手擦了一下,自己也是摇了摇头。在后世之时,其实原本是比较认同第二句的,认为民众么,怎么能够被蒙蔽,怎么能没有知情权,怎么社会是这个样子,怎么不能是那个样子,可是真正到了汉代,成为了掌权者之后,一些观念和习惯也在被当下汉代所改变。

    汉代从春秋战国当中走来,从前秦百家当中走来,这千百年之中,不乏各种聪明绝顶的人杰,探寻着,摸索着,然后找到了一条当下的行走的道路。

    诸子百家,并非完全是学术上面的争执,而是政治治国理念上面的差异,最终汉代用黄老定国,儒家传邦,也是众多先行者留下来的一种规矩,在这个规矩里面,普通小民,知也好、不知也好、做也好、不做也好,拧不过规矩,强不过礼法。

    后世亦如此。

    但是么,可以往里面掺杂一些私货……

    斐潜指了指在厅堂当中的一个火盆,说道:“天地如烘炉,你我便是其中的薪材……但是如果这个炉火之中的薪材就这么多,所能暖和的,也就是这么一方厅堂……换句话说,如果薪材足够多的话……”

    庞统有些明白了,挺直了身躯,神情也是有些振奋:“这样啊……薪材……嗯……”

    “斗室之内,这么一盆也就够了,但是如果是天下千万间,又需要多少薪材火盆?光你我二人可以做得到么?”斐潜继续说道,“这就需要更多的‘民’,就算是不懂,也要告诉他们,教会他们,才有办法使得天下寒室俱欢颜……甚至更近一步,还可以让这些人自己去找办法,看怎样才能在相同的时间内更好的砍柴,做出更多的火盆,而我们则是奖励这些人,在将这些人找到的方法告诉后面来的砍柴人,这样薪材就无穷无尽,火盆也就越来越多……而这些人要做到这一点,不先教会他们,不知其然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一个国家要发展,要稳定快速的发展,具备一定知识基础性的普通民众是不能缺少的,所以后世不管那个国家,都不断地推行基础教育,甚至强行立法的免费教育。

    “所以在这个方面上,就是之前的第二句话,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斐潜用手指敲着桌案,“然而这些‘民’,只会砍柴之术,能参与到治国理政么?依旧不可能。一千个人有一千个想法,一万个人有一万个想法,而斗升小民首先考虑的又往往都是自己,在对待整个庞大集体利益对应的时候,能满足所有人的所有不同愿望么?明显是绝对不可能的。因此在这些‘民’之上,也就是绕回第一句话,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了……但是同样也是需要注意一点,这使民之人啊,绝对不能是愚钝之辈,贪欲之徒,否则的话,定然就是躲不过贪懒馋三灾,最终家国破灭……”

    “所以,这两句话,其实一点都不矛盾……”斐潜看着庞统,说道,“我们要强大,就需要更多的‘民’……庞公之所以担心,无非是这些‘民’知道得太多了,然后便不好控制……但是问题是,现在我们需要担心这个问题么?天下如此之大,我们需要更多得‘民’,去掌控各地,去找到更多的‘薪材’和‘火盆’!我们现在是如此的缺乏,就算是再多上百倍千倍也是不够,又何必因噎废食呢?”

    就像是后世某些砖家叫兽,见到民众开始冒出各种质疑的时候,就忙不迭的开始大肆的宣扬要下一代快乐,不要学的太多了,最好什么都不要学……

    在全世界都还是满怀恶意的人居多的情况下,何必自废武功,开始因噎废食呢?

    “如果永远只有内部的问题,那么采用第一种方法,以黄老之政,让治下所有人平安喜乐地过一辈子,开开心心的,不想不问不烦恼,其实也挺好的……”斐潜接着说道,“但是武帝之时,这个事情就已经是清楚了,黄老之政,只能解决内部问题,而无法对外……”

    斐潜说着,忽然沉默了片刻,因为他想起了接下来的儒家,在汉末,融合了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的儒家子弟,也就继承了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的精华和糟粕,越发的追求阶级和有序,而民众自然也就一而再的被阉割……

    这就是斐潜所知晓的“未来”。

    “想要对外,想要走出去,就必须要让民众重新有血性,就必须唤醒民众的民族自豪感,就必须告诉民众一些东西,一些知识,一些智慧,这样,这些民众才有办法走出去,并且再外面站稳脚跟……”

    “从古至今,我们都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难道到了当下,为了平稳,就开始要捆绑手脚了么?”

    “这样,够清楚了?”

    斐潜问庞统道。

    庞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沉默了半响,缓缓的点了点头。

    “我们之前只有并北,现在却有了关中、汉中、陇右、川蜀……”斐潜抬起头,望向了远处的天空,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一切都是平等的,我们怎么理解这个‘民’,自然这个‘民’就怎么对待我们……若是天下皆为华夏之民,纵然一家失了传承又又何妨?或许这一代的人有这样或是那样的不好,总能有一代的人能够重新抗起来,重新向上,重新去寻找更广阔的天地……”

    斐潜停顿了一下,轻轻拍了拍桌案,说道,“位此者,亦不仁也……”

    庞统点了点头,旋即又说道:“可是具体应当如何来做?”

    “有教无类。最基础的那些东西,只要愿意学,便让学!基础的识字,数数,法规等等,都可以学……”斐潜胸有成竹的说道,反正后世的这些东西,若是拿到汉代来怎么也是够用的,“然后所有高等教育,便是在这些受过基础教育的人员之上,再挑选出一批人,有天赋,有意愿的专门学习某一项的知识,然后在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群之中再选出了一批精才,观时势,掌大局……如此一来,只需华夏文华之火不灭,便是千秋万载不朽!”

    庞统神情振奋的舞动了两下手臂,不过很快又皱眉说道:“这样啊……我怎么觉得好像和一般的士族家族之内的族学之法差不多啊?”

    斐潜哈哈大笑,点头说道:“原本就是从这其中出来的,怎么会不像!但是一族之学毕竟基数太小,贪懒馋之欲太易伤人,稍有不慎,这族学之中原本应该是精才之人,便会和光同尘混吃等死……腐朽的,就应该连根拔起,要不然就只会越发的腐烂下去……我们要把族学做大,而不是越做越小……”

    “需知,这大汉天下,华夏原本就是一族……”

    (本章说注)

第1587章 何物胜高寒

    虽然当下已经基本上算是进入了春天,但是寒风依旧呼啸着不肯停息,死命的朝衣物盔甲的缝隙当中扎着小刀子。

    斐潜也不由得裹了裹大氅,却感觉这个锦缎的大氅似乎也压不住风啊……

    似乎每一次小冰河时期,都是农耕民族的灾难。

    温和的气候持续的时候,满朝文武笑呵呵的吃着穿着用着,不仅没有想着尽可能的向外扩张获取更多的资源,而是一股劲地企图甩掉外界用兵的包袱,东汉如此,明朝也是如此。

    等到气温下降,北方游牧民族不得不集合起来,为了求生而南下。一方是得过且过,一方是死里求生,双方军队的士气在一开始的时候恐怕就相差不止一倍,而处于防御第一线的农耕民族常备战兵被击败之后,往往就会如同滚雪球一般,再也难以挽回败局。

    当然,如果明朝没有李闯王,说不得崇祯也会拖一拖,就像是若是没有董卓,刘辩也说不定可以多活个几年一样。

    外因很重要,内因更重要。

    而现在,斐潜就准备给华夏民族多加强一些内因,让后世面临着苦难的时候,多一些手段,多一点准备。

    穿越者为什么一开始都容易表现得有底气?

    因为穿越者一开始的时候,是知道未来大体上的方向。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方向感会逐渐的偏离和缺失,当历史迈向了不同的路径的时候,穿越者也就和普通的人一样,对于不再明朗清晰的未来多少有些心生畏惧。

    比如,棉花。

    在长安之北的这一片山谷之中,里头专门赶在冬日前修建的小水坝,已经有些破冰了,水流夹杂着碎冰而下,流经山谷然后冲向关中平原。细碎的冰渣在阳光之下闪烁着多彩的华光,照耀出山谷之内的一片翠绿的颜色。

    枣枣子敬正站在山谷之外,带着十几个农学士工学士在迎接斐潜。

    农学士,其实是非常适合寒门的职位。一来是这些职位一般的士族世家子弟看不上,二来是一般的普通百姓知识不够担任不了,因为出政绩标准很直接清晰,而且如果做得好了,也会受到普通百姓的爱戴,所以也就成为了很多寒门想要重新进入政界的一个阶梯。

    而工学士,则是很多黄氏家族之中的工匠,还有一部分的墨家的人出任了。

    因此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农学士和工学士,无疑就是征西将军斐潜当下扎入汉代底层的两根探针,将来能不能成为两根重要的支柱,就要看未来的发展了。

    斐潜从马上跳了下来,在护卫的保护之下,和枣一同进了山谷。

    山谷周边有哨塔,在一些路口之上有路障和栅栏,还有不定时的巡逻兵卒,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避免后世那种无知农夫挖掘了十几万的果蔬……

    农夫无知固然有罪,难道看管不严的就无罪了么?

    进入山谷之后,便是营寨拦在当口,营寨后面则是一片片规划出来的种植着各种植物的场所,右侧贴近山壁之下,有两栋两层的木屋,还有一块很大的空地,空地上摆放着一些器具,显然就是工学士的场所了。

    脚下的道路用矿渣和碎石铺垫,并且夯实过,显得很干燥和平整,并且走在上面不会扬起多少尘土。

    进了营寨之中,斐潜在厅堂之内就坐,目光微微一扫。

    营寨很简陋,甚至有些地方还依旧是大木桩子,还未完全的砖石化。

    原本这个山谷就是汉武帝当时选专门负责种植的宫殿旧址,只不过当时汉武帝修建这个宫殿也多数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武功而已,并没有多上心,因此自然这个所谓的当时汉代最先进的农业基地,也就昙花一现,什么事迹和成效都没有留下来。

    但是在斐潜手中,却重新焕发出了生机,半永久的营寨还在陆续的建设,主要还是用着农闲的时间,毕竟最重要的依旧是对于新植物的培养和栽种,以及在技术上的资料整理和传授,这些东西,远远比修建一个精美的宫殿更有价值。

    “子敬,幸苦了……”斐潜等众人坐下之后,头一件事,便是重新站起来,朝着枣再行了一礼,郑重的说道,“子敬此功,可比扩土,实为大汉社稷之幸也!”

    枣连忙避席而礼,说道:“不敢当。”

    斐潜上前将枣扶起,然后朝着堂内的其他农学士工学士说道:“上古厥生,悠悠诸民,耕作有田,灯火传薪。舜既躬耕,禹亦稼穑,周典汉家,社稷之兴!农工乃国之本也,汝等需记责之重,功之伟也,功在社稷,功在千秋!”

    被打了一针鸡血的农学士和工学士连声应答,然后再拜了一拜,便退下去,将空间让给了斐潜和枣。

    斐潜将头上的头冠摘了下来,顺手递给了一旁的黄旭,然后说道:“子敬啊,方才所说的,真不是什么客气话,这一次种植出了棉花,你的名字,肯定是千古流传啊……对了,我从川蜀之中带了一些特产,有空记得回家看看……行了,不说这个了,棉花呢,拿来我看看……”

    没等枣再拜谢什么的,斐潜便转移了话题。

    或许枣自己还不这么觉得,但是斐潜知道,棉花这个东西,可以说是抵御寒冷的重要物资,有了棉花,人类就可以适应更加高寒一些的区域……

    要知道小冰河时期之前的气候,是很温暖的,打个比方来说,就好比后世的越南啊,老挝啊等等的地方,一年四季一两件单衣也就够了,而现在忽然之间这种地方就变成了东三省,让这些一辈子,甚至几辈子都没有御寒衣服的普通百姓怎么过?

    在没有空调之前,天热是热大家的,天冷是冷个人的,因为天气热,大家都热,热的什么都穿不了也不能将皮扒了吧?但是冷起来,苦的必然就是没有多余衣服的穷人,而富贵之人自然不怎么怕,反正多穿几件呗,就像是什么什么的八重衣,其实原本就是太冷了,没有棉衣,只能一层层往上加……

    因此当大规模寒流汹涌而至的时候,一则北方大战之后,人口下降得非常厉害,二来许多贫苦百姓也呆不下去,纷纷逃亡,因此三国之后的晋朝也就自然不能维持在北方的统治,而随后一段时间内,在华夏大地北方成立的国家,也就都是一些穿牛羊皮的游牧民族的政权。

    所以枣现在种植出来的棉花,可以说是改变这个局面的一点新希望,一点宝贵无比的火种。

    当然,这个火种还是需要再扩散出去,燃烧得更旺盛一些。

    枣令人将收了一季的棉花拿了些上来,脸上露出了一些回忆的神色,说道:“这就是去年新种出来的了……开始我们不知道,还将这个……”

    枣苦笑着摇了摇头,“之前是用种麦稻的方式来种的,应该是方式不怎么对,结果没能种活几颗……当时真是……后来主公去了川蜀之后,陇右又来了一个色目人,带来了另外的一些种子,这才算是有了点起色……去年种了二十七亩,今年应该可以扩大的百亩之数……”

    “色目人?”斐潜一边拿着棉花,一边回想了一下,“哦,当初公明的简报也有提及,不过当时为何没有说这个色目人也有种子的事情?”

    枣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当时这个色目人一直说要当着主公的面才交出种子来,只不过听了主公已经到了川蜀之后,才拿了出来……”

    “奇货可居之?”斐潜皱了皱眉头。

    枣默然,并没有应答。

    斐潜低头看了看棉花,又想了想,说道:“算了,也算是有一份功劳,有空见一见吧……”说完,斐潜便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棉花之上。

    手中的这几朵棉花,并不像是后世记忆当中的那么的雪白,那么的蓬松,也没有那么大,但是依旧感觉轻盈,感觉到了有些温暖。

    微微发黄的棉丝并不长,也不够柔软,这样就意味着在编织的时候需要更费劲花更多时间,但是这个时代,这样的棉花已经是最好的了……

    当然,这个时间点上,整个世界当中,最好的棉花么,并不是在亚洲,而是在美洲……

    或许有了棉花之后,可以尝试着跨越白令海峡?

    远古时期,说是亚洲和美洲其实是连在一起的,就算是现在,如果小冰河时期到来了,白令海峡也会冰封,说不定都可以直接走过去了……

    然后说不定就有玉米,土豆,番薯,当然,还有美洲的黄金和白银……

    一时间,斐潜思维扩散了出去,都有些发呆起来。

    话说回来,美洲有这么多的资源,为何没有形成一个巨大的王朝呢?

    斐潜捏着手中比后世要小,要黄许多的棉花,忽然有些感触,说到底,依旧是一个驯化的问题。

    在美洲,缺乏驯化的农业作物,没有像是小麦、水稻这种经过长时间持续驯化的植物。美洲的主要粮食作物玉米,原始的品种玉米穗只有手指粗细,产量很低,而且玉米粒外面还有一个坚硬的壳。到欧洲人到美洲的时候,玉米才被印第安农民驯化成现在玉米穗的三分之一大左右。其他的农作物品种也很不好驯化,像土豆、红薯、葵花籽、南瓜等,都不是像现在这么高产。原始红薯也只是人手指稍微粗些,也不像是后世那么的大。

    毕竟,有目的的驯化和无目的的挑选,是完全两种不同的概念。看见好果子,先摘来吃了,自然就没有了后续的优良。

    “上古先辈,在野草之中找到了麦谷,然后一代一代的持续种植,优中选优,才有了当下的庄禾……”斐潜郑重将棉花放在了桌案之上,说道,“而现在我们有了这个……便从现在开始吧……我们需要开得更大,丝绒更多更长的品种……一年一次还是时间长了些,看看暖棚当中能不能种……”

    “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一些能在寒冬里面生长的庄禾……”斐潜继续说道,“这样一来,有棉花,有耐寒作物,有牛羊,就可以闭合成为一个适合寒冷气候的食物链,嗯,就是可以提供给大汉子民在寒冷天气当中也可以收获吃上一年的东西……”

    为什么游牧民族是难以发展出璀璨文明?

    当然,如果有人硬是要肛元朝,那也就没什么说的了……

    要有一个文明的社会,必然要有很多精细的分工,而时刻处于劳作状态之下的人,是不可能坐下来思索什么文化文字文明的,所以但凡是游牧民族,纵然一时强盛,也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只有坚持农耕地地区,才有更多的粮食慢慢沉淀出来了文明的火苗。

    之前寒冷的地区只能靠着皮毛御寒,而现在就可以多一种将来更为廉价更为方便的植物来御寒,这无形当中就将扩展出更多更大的示意耕作的范围……

    “耐寒的?”枣皱着眉头说道,“冬麦还不够么?”

    斐潜摇了摇头说道:“冬麦时间太长,而且也不是真正耐寒,若是遇到寒春,说不得直接冻死的也有……”

    “如此……”枣沉吟了片刻,说道:“要不试一下种些黍?”

    “黍?”斐潜重复了一下,想了想。

    黍呢,因为口感比粟差,而且产量比粟少,所以基本上现在大部分都被粟所取代了。而且因为产量的原因,甚至有的地方也不种粟,而是种麦和粱。

    不过黍是最早被华夏民族驯化的一批庄禾,而且因为黍更耐旱、耐瘠,其生长能力更强,而且与杂草竞争处于优势,生长期短、植株矮,耗费的地力也比粟要少,所以相对来说也更适宜培养成为适应高寒地区的农作物。

    “就选黍了!”斐潜决定道,“先在这里找个地方试种一下,然后再去阴山,如果阴山能够适应的话,那么就可以再往北……比如九原常山一带……”

    正说话间,忽然有兵卒兴冲冲的跑了过来,高声禀报道:“启禀将军,河洛传来消息,有天使将至!”

第1588章 天使自东来

    几天前,如果说春江水暖鸭先知,那么大汉膘齐,嗯,骠骑,自然是杨先知了。倒不是说杨氏有什么未卜先知的异能,只不过离得近了,自然有这一点好处。

    很多时候都是这样,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便是如此。就连人际关系,往往都是从身边找起,有什么便都是先周全身边的,然后才能及远。再加上原本杨氏之前就有上表过,欲替征西将军斐潜加封为骠骑将军,所以这一次自然是更加上心,因此几乎是汉帝刘协派出来加封斐潜的使者刚进入了杨氏的地界,杨彪和杨修就已经知道了。

    弘农杨氏,自从杨震开始,就不断的在经营,在弘农开枝散叶,明面上虽然只有杨彪杨修等几个人露在水面上,但是实际上手下却有超乎想象的产业和财富,像什么杨半城都是往小了说,真要研究起来,这一两百年下来,弘农城内随便找个人,说不定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就和杨氏扯上了关系。

    这才是弘农杨氏深深扎在水面下的庞大根系,纵然曹操那样的枭雄,砍人一时爽,但是砍完了,依旧要去杨彪面前过一场,虽然史书当中只说杨彪讲了两句,但是谁知道杨氏在后面有没有动两手,又或是曹操死后在某些事件上推了两下?

    历史的真相,就像是女神的超短裙,当不经意的掀起的时候,发现竟然还有一层安全裤……

    聪明人都懂得不立于危墙之下,因此杨氏在竞争关西首席的位置失败之后,便默默的缩回了老巢,明哲保身,不和斐潜对抗,而且在杨修亲自到了并北表示修好的态度之后,杨氏手下的许多产业,也都立刻转换,承接了斐潜的商队,闷声发大财。

    但是闷声发大财不代表着什么都不看,都不管,杨氏的触须依旧在伸展着,所以当天使自东来的时候,杨氏便立刻快马传递,赶在了天使之前,将消息带到了杨彪和杨修之处。

    天色渐晚,杨彪和杨修已经用过了晚脯,正坐在堂前喝茶。

    杨彪现在不知道是因为竞争受挫,遭受了打击的原因,还是说年岁已经到了的因素,反正现在明显老态了许多,头发也渐渐花白,手中还拿了一个半杖。汉代要到六十岁才能授杖,但是有的人到了五十几的时候腿脚缺失不方便怎么办?于是,便有了简易的处理方式,俗称小拐棍。

    大多数人么,似乎是年龄越大,越喜欢小孩,好像这样就能多感受一些年轻的活力,不至于感受着死亡的临近一样,杨彪也不例外。

    看着本家之中的几个孩子在院中玩闹,杨彪微微笑着,然后吩咐仆从都去看着点,别让小孩玩得太高兴摔了或者是撞了受伤……

    仆从自然也都连忙去护着小孩去了,杨彪看着,依旧是一副淡淡的笑容,微微瞄了一眼杨修,没有先谈及关于征西的事情,反而是说道:“听闻你昨夜又在书房睡了一晚?怎么?袁氏可有错处?”

    杨修愣了一下,拱手说道:“昨夜看书看得晚了……”

    “呵呵……”杨彪不置可否,看向院中,“袁氏之前多有傲气,敲打一番也是应有之意,但不可太过……”

    “是,孩儿记下了……”杨修点头应答道。

    像杨氏这样冠绝天下的士族世家,婚配的对象自然是同样地位的世家士族,袁氏。杨彪原配的夫人过世之后,便娶了袁氏之女,嗯,就像是三国里面的那句老话,一点都不假。

    杨彪夫人是袁安曾孙女,然后杨修也自然从袁氏本家之中娶了一个。

    袁术败亡之后,袁氏之女自然没有了凭仗,所以也很害怕自己地位的丧失,便会紧紧抓住身边的一切,如此一来自然就会表现多少有些咄咄逼人。

    杨彪提点一句,也是因为如此,适度打压一下,让袁氏摆正态度就可以了,大家都是聪明人,响鼓向来都不用重锤。

    “家和,方可万事兴。”

    杨修点头称是。

    “如今,方知征西老成持重,修儿你也要多学学……”

    杨彪忽然说道,让杨修有些错愕。

    杨彪也不多说什么,便转到了骠骑这个事情上来,“如今天子诏封……骠骑将军……呵呵……”

    “大汉骠骑啊……”杨修也是感慨。

    大汉骠骑将军,因为霍去病而荣耀,也因为他而遗憾。

    杨修停顿了一下,忽然笑了笑,输掉:“不过么,此事……呵呵,多有玄妙……”

    杨彪捋了捋胡须,沉默了片刻,说道:“修儿,你不防跟着走一趟……对了,将甲字库当中的那件皮子带过去,也算是贺礼了……”

    “父亲大人,你的意思是……”杨修皱着眉说道,“天子……”

    杨彪摇了摇头,说道:“天子是什么意思,我们不需要知道……不过我们什么意思,必须要让征西,嗯,骠骑将军知道……”

    杨修默然片刻,点头应答。

    其实当年杨氏上表之后,征西将军斐潜就可以自称骠骑了,但是斐潜一直有没有改动旗号,这其中的意味自然是深远。

    而且杨彪上表到许县,怎么也有一段时间了,但是这么长的一段时间来,杨彪的表章就像是石沉大海一样没有任何的声响,然后忽然现在就有了回响,这其中的含意自然也是令人深思。

    “此外……”杨彪收了笑容,微微皱起了眉头说道,“……修儿你也要去关中仔细看看……我总是觉得……这个爵田之政,并不是那么简单……还有,这经文之争……”

    杨氏为顶级的簪缨之族,自然对于这些信息非常的敏感,虽然斐潜的一些政策并没有完全在弘农铺开,但是杨氏的触角已经感知到了外界环境的变化,也就希望杨修能够到关中具体查勘一下,确定事态的发展方向。

    “孩儿遵命!”杨修拱手说道。

    杨彪点点头,然后仰头往天,沉吟了片刻之后悠然长叹道:“鼓角音兮风云奇,纵马奔兮越朱梁……这大汉江山啊……”

    杨修默然,也跟随着父亲的目光,看向了天际,看着在风中变换的云朵,摇曳变幻向西而去……

    …………………………………………

    天似穹庐,笼盖着四野八方。

    华盖车的顶棚,其实一开始就是模仿着天空,但是终归是不像。

    春日的太阳就跟每个月下发的工资一样,看着看着就不知不觉当中什么时间就没了,光明总是短暂的,黑夜不请自来,缠绵不去。

    最后一抹天光就要在群山间浸没时,一丛丛的篝火点燃了起来。小小的火光撑起了小小的橘色的空间,好似在与这方天地无边的黑暗进行对抗。

    这一次诏封征西为骠骑的天使,一个是伏典,另外一个是荀攸。

    伏典是伏寿的弟弟,是伏完的最小的儿子,因为年幼,所以一直都跟着伏寿,也侥幸躲过了那一场兵灾,并未死于乱军之中。

    伏完之妻,便是恒帝之女,阳安长公主刘华,因此不管是伏寿还是伏典,身上都有着一些刘氏皇家宗亲的血脉,因此不管怎样说都是够格的,伏典也就自然成为了刘协之选,成为了这一次诏令册封骠骑将军的正使。

    那么副使么,原本曹操是推荐陈群的,但是刘协表示陈群资质尚轻,不足堪重任,其实是觉得陈群的屁股肯定坐在曹操的怀里,所以不太乐意,后来便改了荀攸,双方都觉得可以接受,便最终确定了下来。

    越往西进,便越是寒冷。

    虽然当下已经是元月中了,但是这小刀子风依旧刮着,吹得人身上一阵阵的发寒。

    伏典不由得裹紧了大氅,然后又往车厢处靠了靠,可是依旧觉得四面八方全是风,冷的打哆嗦。

    不过对于这样的寒风,随行而来的十几名羌骑,却根本不觉得有什么。许多年前,他们就生活在一年会有近半风雪的日子里,冒着严寒穿山过岭,追逐着水草,甚至在冬日也经藏在及膝的大雪中展开狩猎,对于许多羌人来说,这些都是熟悉的经历。

    这些羌人骑兵,原本那就是征西之下的,夹杂在汉人骑兵一起,跟着汉帝刘协从并北到了雒阳,又到了许县的,后来么,因为总所周知的原因,便一再减少,最终也就剩下不到二十人,其余的便是汉人。

    这一次,刘协也干脆全部都给派了出来,作为伏典的护卫。反正刘协也不知道再这样下去,这些羌人会不会那一天都走光了,亦或是……

    所以还不如全数派回去,只留下汉人才安心些。

    羌人骑兵倒是毫无觉察这其中的奥妙,反倒是觉得可以有机会回归家乡,兴致颇高,这不,在一旁的篝火之处,就有羌人一边准备杀羊,一边吟唱起了歌谣。

    伏典听不懂羌人的歌谣,但是看见这几个羌人手脚麻利的放翻了一只羊,然后用木盆接了羊血,还热腾腾的端了过来……

    “不!不要!”

    伏典闻到羊血的腥膻之味,不由得十分抗拒。

    羌人呵呵一笑,没有说什么,便端到了荀攸的面前,荀攸倒是也没有拒绝,从盆子当中接了一碗,咕嘟几口就喝了。

    一旁的杨修也没有客气,也是用木勺取了两勺装在木碗里喝了……

    羌人端了回去,招呼了一声,然后有些汉人上前也喝了,有些则是和伏典一样,十分抗拒,留在原地没有动。

    羊血其实不多,天气又冷,一人分得一点,也就没了。

    血腥味在这一方的天地当中翻腾着……

    夹杂着肉香。

    伏典觉得前一种味道很恶心,但是又觉得第二种味道很诱惑,却没有想到若是没有前一种味道的对比,或许后一种的味道也不会这么的强烈。

    或者说,没有放血的羊肉,自然不够醇香。

    杨修目光从伏典之处收了回来,扭头便看到了荀攸打量的眼神,便微微笑着,拱了拱手。杨修是今天在半路上迎上来的,也带来了一些补给,因此也就自然跟着车队一同向西。本来杨修还建议伏典可以到弘农去歇歇脚,但是伏典执意不肯耽搁停留,一路过城穿镇,荀攸也没有说什么,杨修自然也无有不可。

    荀攸微微笑了笑,看着杨修:“昔日长安一别,未曾想德祖变化良多……”杨修之前是永远风度翩翩,外袍永远都是干净整洁,像现在这样坐在野外石头之上,然后饮着羊血,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但是现在也似乎做得坦然且平常。

    杨修点头道:“时也迁,世也异,自当有不同。”(本章说注)

    荀攸眼中似乎有篝火的光华跳动着:“然君子有其恒,方为贵也……”(本章说注)

    “哦?”杨修微微点着头,似乎表示荀攸说的有道理,但是并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讨论或者驳斥,“侍中言之有理。”

    凡事都是这样,当两人之间说到一个话题,然后一方说你说的都对的时候,基本上这个话题也就继续不下去了。

    荀攸转了转目光,说道:“德祖知骠骑将军甚也,不知可有见教?”

    杨修根本不上当,直接摇了摇头,说道:“岂敢,岂敢……骠骑将军乃忠心社稷,功勋彪炳,方有天子册封……岂是修所能置喙……”(本章说注)

    荀攸沉默了一下,忽然看了一眼伏典,然后对着杨修说道:“听闻温侯亦于骠骑之处?”(本章说注)

    杨修心中一动,但是表现得却很坦然,说道:“竟有此事?某这些时日,皆于家中读书,未闻关中有温侯之事也。”

    吕布自然是在斐潜那边,杨修当然不可能不知道,不过么,杨修也不会笨的现在就跟荀攸一五一十的什么都讲,这还在路上呢,要是因为自己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然后闹出什么不愉快的地方,那么册封不成,是刘协会找自己麻烦呢,还是斐潜会找自己的麻烦?

    荀攸似乎也是随口一问的模样,也没有深究,便点了点头,看着远处落下的夕阳,感叹道:“关中风光,甚美也……”

    杨修也点了点头,然后两个人相视一笑,结束了话题,一同默默的看着夕阳落下,在天边残留下的最后一片炫丽的色彩,看着孤单一人在车厢之处的等着吃的伏典,也看着嘻嘻哈哈笑得没心没肺的那些羌人……

第1589章 大汉骠骑将

    潼关已过,长安也就在眼前了。

    天色有些昏暗,云层耷拉着,春雨总于是落了下来,一点一点的浸润着,将四周的一切都浸润的潮湿了起来,就连呼吸的空气仿佛也多了几分的重量。

    伏典以为下了雨,道路便会变得泥泞难行,但是没有想到临近潼关的这一段官道,不知道是在路面上铺设什么,灰黑之色的路面并不怎么吸水,有些小水洼也不是很深,一行走起来,除了衣物有些被斜风细雨打湿了之外,竟然没有发生什么车轮陷在泥坑当中的事情,完全出乎伏典的意料。

    经过潼关的时候,伏典就觉得已经是有些吃惊了,毕竟在伏典认知当中,潼关应该就是一个军事关隘,应该就跟函谷关一样,除了萧杀之外,并没有多少普通百姓才是,但是没想到在潼关街道上,还能看见不少店铺,店主掌柜和伙计吆喝着招揽生意,街道上不光是兵卒,也有许多普通百姓,甚至还能看见光着屁股的小孩子在街角玩耍,还有些半大的孩子举着竹刀木棍什么的,在模仿着打仗,一群跑一群追,挥舞着拳头高喊着什么……

    斐潜被天子册封为大汉骠骑的消息,传递得非常的快,就连潼关守将马延都是与有荣焉,不仅是给天使队列提供了丰厚的粮草补给,还下令在潼关之内披红挂彩,以示庆祝。

    如此的情形,自然比许县还要更热闹了许多。

    可是,要知道,之前潼关一场大战,几乎打光了所有的潼关的人口,尸横遍野,甚至还爆发了瘟疫!

    而现在,一切似乎都已经过去,死亡不再是潼关的主题。

    活力,就像是春天当中的野草,从各种灰黑之色当中冒出头来,展露着一身的翠绿,一生的希望。

    伏典默默的看着,想着,他回想起许县街道两侧并没有多少生气的店铺,街上寥寥的没精打采的行人,还有不时从街中急促奔驰而过的传令兵卒往来南北之间。

    那是从前线传递回来的消息。

    伏典每一次见到满身风尘和血污的传令兵,心中都是一阵阵的紧缩。他虽然年龄不是很大,但是看见战争的时间也并不短,已经能够从这些传令兵卒的状态当中,隐约推测出一些前线的情况来……

    自从曹司空尽出骑兵,破了袁大将军左翼军队之后,似乎就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庆贺的好消息了,有的便是一日胜过一日的沉闷。

    在这个过程里,许县城中内的物价,也已经涨得非常离谱了。

    最先飙升的,自然便是粮价菜价油价。

    什么?

    肉?

    呵呵,作为百姓还想吃肉?

    因为颍川一族支持的关系,许县城中原本来说,大体上还算是物资丰盈、价格稳定,但是跟着战事的发展,前线越发的吃紧,许县内的物价也就一天一个样。

    虽然官府一直在张贴告示,表示物价上涨是暂时的,是合理的,是预料之中的,但是大部分人都不会有这种预料。在这个过程里,大部分人终究还是会被分成三六九等。城内极少部分的人该吃吃该喝喝没有什么改变,但是很多人终究还是会被这样的情况危及到生计。

    比如汉帝刘协。

    袁大将军并非良臣,在传出了其有意立他人为帝的消息之后,基本上来说,刘协就不指望若是袁绍胜利了,现在皇帝的地位能够有多少提升,搞不好就成为下一个的什么河间王,弘农王的,刘协如此,作为外戚一份子的伏典,自然也引起了极大的危机感。

    因此,这一次册封征西将军斐潜为骠骑将军,伏典虽然年幼,但是也能体会到其中一部分的含意……

    当然,还有一部分人怀疑,甚至觉得征西将军斐潜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侵占关中还有些平底西凉乱兵的意思,但是汉中川蜀呢?擅自动兵,罔顾朝纲,还不是一丘之貉!

    可是一丘之貉之中,依旧有些白一些,花一点的吧?

    总归是要试一下。

    刘协并不能坐以待毙,当然,也包括颍川荀氏。

    颍川荀氏自从离开了袁绍之后,基本上来说就把宝压在了曹操身上,虽然当时看起来确实是曹操更有希望,并且也比较符合颍川荀氏的需求,但是没有想到,曹操发展的虽然不错,然而还有一个比曹操发展得还要更迅速,更令人瞠目结舌的……

    于是荀氏家族之中,也渐渐的开始有人提及了之前被默契不提的荀谌的姓名。荀虽然不欲,可是也是无奈,于是才有了荀攸一同而行。

    在函谷关,伏典见到了太史慈手下的那一帮彪悍的骑兵,在潼关却见到了有别于普通关隘的地方,见到了在征西,嗯,现在应该算是骠骑治下这种旺盛的生命力……

    伏典想不明白。

    越是临近长安,这种不明白就越来越多。

    许县多少还算是热闹的,但是离城十里,便是一片荒凉,但是距离长安应该还有一段距离,甚至可以说从潼关开始,这一路之上,就看见了不少的村寨,沿着道路分布着,还有农夫在田地当中冒着小雨在忙碌着,甚至有的地方还能看见不少的耕牛!

    伏典还特意派人问了,这些耕牛当中,一部分是村寨的,竟然还有一些是官府租借出来给农夫使用的牛!

    伏典瞪圆了眼,要知道许县之中,还有不少官员连马车都没有,只能坐牛车!而长安左近这些地方,竟然还有多余的牛可以下放来租借耕牛!

    难道不害怕这些农夫死命用,将这些租借来的牛用废了么?

    啊,不对,这个问题并不是重点,重点是长安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长安不是兵荒马乱,人口稀薄么?

    “公达兄,”伏典实在忍不住,找到了荀攸问道,“关中三辅往日就如此繁盛么?”伏典怀疑着,是不是自己当年还小,都记错了?

    荀攸微微笑了笑,笑容之中略有些苦涩,低声说道:“关中三辅,原本也是千里无人烟……只不过这些年来……山东战事多少频繁了些……”

    伏典瞪圆了眼,“这么说来,此地之民……原本都是……山东之人了?”

    荀攸默默的点了点头。这一路行来,荀攸甚至隐隐听到了几个农夫农妇吟唱的乡歌,似乎就是豫州颍川一代的口音……

    战争,打的不就是人口钱粮么?

    现在见到了如今的情形,就连荀攸心中都有些惶惶。

    或许当年……

    “可是,可是这些人又是怎么进了关中?”伏典疑惑不解的说道,“我看河洛之间也没有多少流民啊?”

    荀攸用手指了指南北两个方向,轻声说道:“一则过河内,一则走武关……听闻征西,呃,骠骑将军的义所,延山道而设,但凡流民而过,便可支取钱粮……”河洛一带和冀州兖州一带都在乱打一气,甚至连豫州扬州也有波及,还有什么流民会大刺刺的走中间?

    “什么?”伏典吞了一口唾沫,说道,“直接给流民钱粮?这要花多少钱粮?这……这……这个……这流民不是无底洞么,如何能有如此多的钱粮?”

    荀攸也是皱眉摇头,“某也不知……或许骠骑仓禀充裕……”荀攸有时候想想,真怪不得流民将关中填塞得这么快,这要换成了他是流民,也是定然心心念念的奔着这里就来了啊……

    “仓禀充裕……”伏典默然了许久,才悠悠叹息一声,“骠骑将军既然属地如此富庶,可是为何不曾进献陛下……”

    荀攸目光一动,没有回答。

    其实流民消耗的东西,没有伏典荀攸想象的那么多,因为原本流民的生存标准就是极低的,饿极了啃树皮吃观音土,甚至更惨的,都是常有的事情,所以斐潜付出的并不是无限量的那么多,而是有计划有步骤的引导和组织,让这些流民在路途当中得到自救的工具和生存的希望,自然就可以让流民能够坚持着,抵达关中。

    为什么在迁徙的道路当中往往会大量人员死亡,粮食占据了其中一部分的因素,但是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混乱和绝望。

    没有人存储粮食,找到了就立刻就吃,饿太久的肠胃吃多了又腹泻,然后再找到下一个粮食点之前又继续饥饿,再加上没有目标的绝望和队列当中罪恶的蔓延,团灭自然就是常有的事情了。

    而有了目标和生产工具,再加上兵卒加入的组织和带领,回复了秩序的流民就可以自主自发的沿途渔猎,就像是没有渔网的流民便只能要么用手抓,又或是用木棍扎,效率底下且收获不多,而有了工具的流民不仅能够吃上一顿,还能带走一些,这完全就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之后,伏典便渐渐失去了探寻和追问的**,一个人扶着节杖,在华盖车中发呆……

    稀稀落落的小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歇了。

    春风挑逗着着华盖车上的长幡,但是潮湿沉重的长幡就像是一个肥胖的宅男,在轻盈的罗莉面前,死命想要抓,却什么都抓不住。

    行行复行行,临近长安的时候,不时有属于斐潜的骑兵三三两两的从长安而来,在道旁行礼之后,便一人回去禀报,其余的便跟在了队列后面,让伏典的整个队伍越来越长。

    这些骑兵没有携带什么兵刃,但是基本上都有带着一些各色的旌旗,到了队列之后,便将旗帜旗面绑套在了长杆之上,高高举起,增添了几分的行列气势。

    天使莅临,出迎百里。

    这是一种礼节,但是不是说带着人马在百里处摆个桌案,插上几根香,然后怎么等,说多久的话,那几根香依旧矗立不倒,烧都没多烧一点……

    毕竟是出迎,而不是坐等啊!

    随着跟在队列之后的骑兵越来越多,树立起来的旌旗也如同树林一般,在空中猎猎而动,道路之上的沙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震颤了起来,旋即低沉如雷动一般的马蹄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大汉征西将军来了!

    不,现在应该是大汉骠骑将军,斐潜,到来了!

    伏典的队列已经停下,一同看向了远方腾起的烟尘之处,在烟尘之中,一柄三色旗帜高高冲了出来,旋即更多的人马出现了,气势磅礴,仿佛连天上的云朵都震动了起来,忙不迭地四散让开。

    阳光洒落下来,照在盔甲鲜明的斐潜骑兵身上,闪耀出一片光华,让伏典不由得将手挡在了面前……

    似乎是无数的骑兵之中,当中的一群斐潜的亲卫反倒是穿着较为深沉暗淡的盔甲,却像是黑洞一般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而在最中间的,自然就是当下大汉火热出炉的骠骑将军,斐潜!

    马蹄声渐渐的成为当下这一方天地唯一的声音,就像是三色旗成为了这里唯一的象征一样,一排排整齐的骑兵兵甲齐备,宛如一个整体,就像是一只钢铁巨兽一般急速奔驰而来,涌动跳跃的甲胄之下,是奔腾的热血,让此时此刻,纵然是站在一旁观看,也不由得浑身战栗,血气蒸腾!

    伏典微微有些发抖,他似乎看见了在关中大地,在黄沙之中,如同一排排跃动拍击着海岸的钢铁潮流,铺天盖地而来,汹涌奔腾而去!大地在马蹄的践踏之下颤抖,风云在战旗的飘荡之下破碎!

    这就是大汉征西的骑兵?

    这就是大汉骠骑的军队!

    无数或是热切,或是崇拜,或是尊敬,或是嫉妒,或是怨恨,或是复杂难明的目光,在此时此刻,都汇集到了一处!

    若是目光有温度,斐潜的身周空气恐怕都可以直接燃烧!

    双方接近,马蹄减缓。

    不知道是谁,也不清楚从什么地方开始,忽然有人高喊着:

    “大汉骠骑!大汉威武!”

    每个人似乎都在朝着天空高声呼喊着,一时间响彻天地,意气昂扬到了极处。跟着斐潜而来的庞统张辽等人自然不用说,就连伏典身旁的荀攸和杨修,在这个时候,望向斐潜,目光都有隐藏不住的羡慕之色……

    “大汉骠骑!大汉威武!”

    大将军一般授予第一等的外戚,比如何太后的何进,车骑将军一般授予第二等的外戚,比如董贵人的董承……

    所以正常来说,在汉代,骠骑将军,几乎是一个军中将校所能达到的最高名号!

    在这一刻当下……

    不论是兵是将,不论是关中之民还是外来之人,每个人都如同痴迷了一般,看着滚滚而来的汉军骑兵,看着汉军骑兵头顶之上高高飘扬的三色旗号,当然,还有在旗号之下的那个身材高大挺拔的年轻人身影!

    在这一时之中……

    原本笼罩四野的漫天云层退散,风轻云荡,春日阳光如虹如霓,带着暖意,带着希望洒落在关中大地之上,洒落在旌旗甲胄之上,洒落在队列中央的那个带着如同春时一般的微笑的年轻人的脸庞之上!

    在这一瞬之间……

    从并北到关中,从关中到川蜀,由东至西,由南至北,一个声音,一个名号,响彻在这一片天空和大地之上,就像是一声的春雷,惊醒了沉睡的土地,唤起了绵延的山峦,鼓动了蓬勃的森林,吹拂着一望无垠的草地和庄禾……

    无数人翘头而望,无数人振臂高呼,无数人热泪流淌!

    “大汉骠骑!大汉威武!”

第1590章 一朵黄棉花

    骠骑将军,类比三公,自然不可能是随随便便掏出一个什么圣旨,说两句,然后自家回去自己看就成的事情。

    斋戒三日,登坛而授,也就是属于正常操作。

    斋戒么,不是说不吃饭,而是表示不吃荤腥,不吃葱蒜等刺激性的食物,不饮酒,不和妻妾美姬胡天胡地,不作戏耍博彩大呼小叫等,然后沐浴洁净即可。至于是静坐还是睡觉,没要求,随意,并不是关禁闭的那种模式。

    当斐潜被封为骠骑将军的消息传开之后,一时之间,能从各地赶来的都赶来了,长安左近汇集了大批的士族子弟,前来观礼。

    毕竟斐潜需要斋戒,其他的人并不需要。

    在长安酒楼酒肆当中,满满的都是坐着等着三天后观礼的士族子弟,而这些人来往往又不是只有一个人来,什么仆从啊奴婢啊一大帮,因此一时间长安城内的一房难求,甚至是就连渭水对岸的陵邑之内也是爆满,物价呼啦一下就往上飙升。

    不过斐潜早有预案,原本长安左近的这些本地居民和自耕农,都可以凭着官方登记的户籍证明,到长安城外集市之中的去采购粗粮,每日每户限一斗,价格按照之前的平均价来算,因此这些长安的本地户,虽说也因此有些影响,但是总体上来说还算是尚可接受。

    至于那些来此观礼的士族子弟,自然是走得市场价,至于其中有没有打肿脸充胖子的,斐潜也管不早,反正这些人消费的东西和普通百姓消费的东西基本上都不属于一个批次的,就像是吃的粮食,这些士族子弟追求的都是精细粟米,而普通百姓则是粗糙麦菽,所以就算是物价上涨,也是这些士族子弟付出的代价最多。

    反正是中产阶级么,奶多油水多,不杀一杀怎么来补贴给贫苦百姓的开支?

    时局的飞速变幻,整个大汉朝堂的起起伏伏,让这些原本习惯了缓慢生活节奏的大汉士族子弟很不适应,又目不暇接,就像是如今长安城中城外,不管是大型集市,还是街侧商铺,都充斥着斐潜之前开发出来的那些超出汉代认知的商品,让这些士族子弟不由得流连忘返一样……

    斐潜从一个河洛旁支当中,一举腾跃成为了天下闻名的顶级诸侯,这种跨越,是这些士族子弟所无法想象,但是又十分羡慕的。短短几年之间斐潜绽放出来的华光,耀眼夺目,刺穿了长久以来笼罩在山西士族头顶上的似有似无的薄雾,扫荡出一片清澄寰宇!

    要知道,从光武帝那时候开始,山西士族就渐渐的衰弱了,一直都被山东士族所压制,甚至很多时候不得不投身到对方的阵营当中,才能获取更高更好的地位,就像是弘农杨氏一样。

    而现在,三十年的那个话头,似乎又可以拿出来说到说到了……

    银缕衣,金描扇,锦绣纶巾,成为了山西士族子弟的标配装备,尤其在长安城内,这要是一件都没有,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后世之中,不是大把大把的工薪阶层,省吃俭用也要买上几件名牌奢侈品来装饰门面,未必是因为个人的消费观念什么巴拉巴拉的,而是身处在那样一个圈子当中,除非真的是能力绝伦,以自身实力压倒一切的那种人,否则一般性的普通人,还是需要一定的社交和相互沟通的渠道,没有相对应的标识,有时候很难融入进去,自然生存就更加的困难。

    当然,只是将这些奢侈品作为敲门砖的,无可厚非,但是不管不顾一味追求的,将其作为生活唯一重点的,那自然还是很有些问题……

    斐和,作为正儿八经斐氏家族的子弟,这个学子三件套,自然一点都不少,而且还是高档货色,不过么,作为冬天穿个厚毛线衣,多少还算是可以,而现在开春了,依旧还穿着,就不免有些燥热,只能是常常将描金扇哗啦一声打开,然后急速摇两下去去热度……

    斐和、斐虞两个人么,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能,唯一的技能若是按照游戏当中体现的话,那么应该算是运气加强,至少当年一路逃亡,年岁虽然小,风餐露宿什么的,竟然也没有得什么病,一路好好的活到了并北,然后就跟着斐潜到了如今。

    起初这两个人或许还有些什么斐氏主家的傲气,可是不久之后便全数丢了个精光,要不是斐潜都看不上这一个什么名头,斐和两兄弟都恨不得轮换着三十六种姿势来跪舔。

    因为人都是很现实的,斐和两兄弟自然懂得,将斐潜舔舒服了,自然就有其他人来舔他们两个……

    这一次,斐潜再上一步,斐和斐虞两人,端坐在酒楼之上,也是红光满面,与有荣焉的模样,原因无他,被舔得舒畅啊!

    “如今天下还有那个有这般能耐!”一名士族子弟喷着酒沫子,大声的嚷嚷着,“唯有骠骑将军!天子圣明,慧眼识人!斐兄也是高升可待啊!”

    “斐兄将来亦定是前程似锦!吾等关中之辈皆有望矣!幸甚!幸甚!”

    “这是自然!斐氏当兴!当兴啊!斐兄,他日得等三槐,切末忘了提携小弟一二啊!”

    斐和自是哈哈大笑,哗啦一下又将描金扇抖开,扇了两下,说道:“某微末之才,如何能窥三公之位……不说这个,不说这个,来来,喝酒!当为骠骑贺!”

    “是是,当为骠骑贺!”

    “饮胜!饮胜!”

    一时间酒楼雅间之内,一片的祝贺之声响起。

    斐潜实力不缺,这一点大家都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来,之前唯一比较缺乏的便是头顶上的招牌。一个征西将军的格局虽然不算是小,但是毕竟也不算大,而现在晋升为了骠骑将军,又是皇帝亲自下令诏封的,自然和那些自我评定他人举荐的什么妖艳贱货有极大的不同,如此一来也就补上了斐潜当下的一个短板。

    骠骑将军类比三公,别的不说,光一个府掾就是六百石起步,顶得上一般的小县城了!别以为府掾似乎不怎么起眼的样子,其实跟实权关联密切,就像是当年袁隗也不过是派了一个太傅掾,便可以联络山东各郡,掀起一阵反董热潮来一样。更不用说骠骑之下,还有各类曹,各类司马,各类参军……

    多少,也会分得一杯羹吧?

    这是许多紧巴巴的赶过来的士族子弟,内心深处的念想。

    因此,这一次,不仅是斐潜一个人荣耀,甚至是整个山西士族集团的饕餮盛宴!

    长安城中一片欢腾,似乎和冀州豫州之地的波澜变故完全不相干,这些急切赶来在长安左近的士族子弟,似乎都不约而同的忘却了在并不是十分遥远的东方,还有袁绍和曹操在相互抗争,天子依旧在苦苦度日……

    这些人看重天子的诏书,却并不看重天子本人。这无形当中也表现出,实际上在这些人心中,天子究竟是谁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名头,一个招牌,至于这个招牌是木头做的还是人肉做的,其实并不重要……

    满城的欢庆,到了征西,嗯,现在差不多可以说是骠骑了,在府邸之中,却显得有些安静,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一般,但若是细看,在每一个府邸之中行走的人员脸上,甚至是仆从下人的那边,都能体会到一种几乎要按捺不住的雀跃之情。

    毕竟骠骑将军斐潜正在斋戒,府邸之内的其他人自然不好大鱼大肉喧嚣吵闹。

    斐潜身穿一身净白的衣袍,头发披散着,坐在院中亭下,手中捏着一朵棉花,心潮也是不由得有些起伏。穿越而来,虽然不像是其他什么穿越者非要凑个十大名器什么的,但是从穿越到现在,斐潜并没有因为地位的提升,而让**控制了自己内心,却是难得。

    至少在这一刻,甚是无愧。

    人生在世,俯仰无愧四字,便是最为艰难。

    在大学之中,白马过隙一般,转眼四年过去,除了记得学校食堂无情抖抖手之外,其他的么,也就和那些抖落的菜品一样,勺起来的时候似乎是属于自己的,但是晃眼间,又还了回去,学到的基本用不上,社会要用的基本都没得教……

    在公司当中,嘻嘻哈哈之下,掩盖着的是内心当中的疲倦和无奈。看着有能力的,却因为没有足够关系被踢走,有关系的把持着高位,却往往没有多少能力,看透了,看腻了,原先的棱角磨没了,家中老的老,小的小,不敢生病,不敢请假,不敢顶撞,擦干脸上被喷的口水,继续笑呵呵的做下去……

    俯仰无愧么?

    难。

    一边是大城市的工作和女友,一边是小城乡当中的老迈父母,想怎么无愧?想无愧那个?

    一边是越来越繁重的工作,年年攀升的业绩指标,同事朋友上司等等各种关系的维护,一边是陪着妻儿老小的时间越来越少,老人越老,妻子更年期加上孩子叛逆期,想怎么无愧?又想无愧于那个?

    嘴上说着俯仰无愧,背地里躲在厕所里面痛哭流涕。还不能哭太长时间,孩子起夜尿尿要用……

    不是不想做出什么改变,但是身上荆棘缠绕,手中又没有任何资源,别说其他,任何一个蝇头小吏都能将偶尔暴躁起来的气血,毫无波澜的压制下去。

    犹如斐潜刚刚到了汉代的那个时刻,就算是想要在自家吃食上做一些改变,都在器具条件上败下阵来,想要对于时代发表一些感慨或者是建议,都要小心世家大臣的护卫会不会一刀砍将过来。

    不过现在……

    斐潜看着手中的棉花,露出了一丝笑容。

    毕竟有些改变了,不是么?

    而且这种改变,已经被很多人所接受,就算是斐潜停止了在其背后的推动,也在缓慢的扩散开去。

    好的东西,有它们自己的生命力。

    接下来要做什么,要怎么走?

    说起来,汉代,或者说古代在授予高位之前,要求被授予者需要进行斋戒,其实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在欣喜之后的沉静,在背人之处的清心,如果真正都能做到,无疑也是对于自身的一次洗礼。

    斐潜就有些体会到了这其中的味道。

    后世节奏实在是太快,快得很多人习惯了不思考,就像是看电视一样,闪动变化的图片和声音不断的灌输到脑袋里,省时省事。再往后就是手机,也是相同,刷图片刷视频,唯一获得的,便是大脑麻木的接收,迟钝的快乐。

    因此才有快餐文化各类神剧大行其道,因为这些不用思考。

    为什么不去多想呢?

    为什么要去多想呢?

    生活都那么痛苦了,为什么还要让大脑继续幸苦?累了,只想着休憩几分,放纵片刻,让许多不同的麻醉,淹没被生活刺痛的神经……

    这就是斐潜体会到的汉代和后世的不同。

    周边一片喧嚣,自然是难得心静。

    因为没有电视手机,所以便获得了更多自我思考认知的时间,因为没有了无时无刻被轰炸灌输的广告又或是什么其他信息,所以便有了更多指向性更强目的性更明确的知识获取量,因为没有了电力,天一黑就算是有灯油蜡烛,也会被熏得眼泪汪汪,所以被迫要提升效率不拖拉,尽可能在白天做好事,晚上有好眠……

    斐潜忘不了第一次杀人之时的恶心呕吐,但是现在却忘了最近一次下令斩杀囚犯是多少个人又是在什么时间了。人终归是被逼迫出来的,就像是斐潜因为在马背上的时间太长了,太多了,导致现在双腿也有些微微罗圈了起来,甚至大腿内侧的皮肤也是磨出了一层厚茧。若是脱下衣袍,背上腰间手臂内侧的皮肤,还有些白斑。

    那是花斑糠疹,俗称汗斑。

    因为不透风的皮甲和长期积累灰尘和汗液,又得不到及时清洗,捂出来的。

    不少人都有,就连那个被后世许多人心心念念的大饼脸帅哥赵云兄弟,身上……嗯,咳咳……

    世人常看在战场上驰骋的风华,却不见盔甲之下流淌的汗水血水。说起来,若是后世的自己早一些有当下的这种坚持劲头,应该也不会差吧?

    那么,究竟是自己在改变了这个汉代,还是这个汉代在改变着自己?

    亦或是两者都有?

    斐潜看着棉花,微微一笑,笑容之中有着些坦然,也有几分从容。

    佛陀拈的是金婆罗花,而自己这一朵则是丑陋的发黄棉花……

    不过,都是花。

    一花一世界,一方一净土。

    晏平五年二月,斐潜迎天使于长安。甲子日,登坛拜骠骑!

人在梧桐下书友整理的时间线

    (似乎是太长了,所以在书友圈里面一直发不出来,就发布在作品相关了……)

    (大体上是正确的,作者菌很懒,就没有改动什么了……)

    (少的那个什么788似乎是给漏了?1545好像放出来了……)

    。

    。

    下列是诡三国中以斐潜为人物主线发生的时间表(本表月份按农历算时间),目前少788和1545章

    斐潜,公元169年十一月二十六生。

    公元187年,中平四年,斐潜到三国。(第五三三章)

    公元189年,中平六年,四月十一,灵帝驾崩。

    八月二十五,何进被杀,二十八刘辩,刘协逃跑,被斐潜救起。

    九月,被蔡邕收为弟子。之后被刘洪也收为弟子,袁绍挂节东去。斐潜与吕布结交。

    十月,离开洛阳南下。

    第一卷完。

    十月,过颍川,结识郭嘉,荀,之后到荆州。

    十一月,鹿山被庞德公收徒,担任虚位别驾。

    公元190年,初平元年,正月,完成任务,斐潜与黄月英结婚,群雄讨董,斐潜回洛阳。

    第二卷完。

    正月十二,斐潜获得隐鲲名号少帝被鸠杀,之前酸枣同盟,斐潜获得隐鲲名号

    二月,董卓决定迁都,斐潜转移蔡家藏书,贡献铁牌计策于李儒,获得四百石左署侍郎,斐潜和张辽在函谷关干掉郑

    二月,希望外放并州,得护匈中郎将别部司马,上郡郡守。二月十七,正式迁都,斐潜前往并州。

    第三卷完。

    二月,河东安邑开始招人,斐潜收河东贾衢贾梁道,杜远,招兵,挫败卫氏阴谋。招募马延,得到3000正卒,1000辅卒。倒卖粮食赚钱,灭掉张家。建北屈大营,击退南匈奴的试探。开始开市做生意。

    三月,货物被抢,与匈奴交手。白波军袭击河东,斐潜平阳击败白波军胡才,收复永安。后进军襄陵,大破白波军,收徐晃。卫觊投奔袁绍,斐潜控制永安,北屈,蒲子,建平阳。后建桃山学宫

    三月初五,洛阳被焚,斐潜晋升假护匈中郎将。

    三月十七,太傅袁隗,太仆袁基被杀。深秋,董卓被吕布杀死。斐潜开始收复上郡。

    第四卷完。

    公元190年,初平元年,深秋,斐潜回长安,皇甫嵩想摘桃子,已经掌握平阳、永安、北屈、定阳、雕阴。三千汉骑,两千胡骑,五千步卒,斐潜使用计策离开长安,率领八百骑兵南下荆州,收温县韩浩。

    公元191年,初平二年,正月,青州黄巾败于渤海,入兖州,多有侵扰。袁绍议立刘虞为帝,没有成功。和公孙瓒合谋干掉刘虞。

    初平二年,斐潜回到荆州,参加黄家宴席,福叔去世。孙坚袭来,斐潜相助,干掉孙坚。之后斐潜回归并州,张扬攻击上党郡。(时间抵不上很奇怪?)

    初平二年秋,鲜卑南下西河进攻。马延,徐晃,黄成将其击败。打退步度根的一个左大当户,之后干掉张扬,占领上党。拜贾衢为上党太守。斐潜立英雄碑,见墨家。

    初平二年冬,袁绍,公孙瓒将大战。

    第五卷完。

    公元192年,初平三年,正月,牛辅袭击河东,斐潜利用弩兵击败牛辅,攴胡赤儿反叛杀死牛辅,斐潜收张济。因此王允加进执金吾,假节。刘洪弟子阚泽前来投奔。太史慈路过平阳,赵云过来协助。

    正月末,斐潜北上,徐晃与南匈奴扎田胜交战,扎田胜败退,后被赵云杀死。南匈奴收复王庭,方悦死于壶关贾衢之下,斐潜准备攻取阴山。彭越,张投奔。(788去哪里了)

    二月初,斐潜开始攻击阴山,南匈奴败退,转而协助斐潜攻击阴山,覆灭步度根右大当户邱穆陵查查尔,张济干掉邱穆陵查查尔。之后与左大将独孤余欢交手,打败敌人。之后独孤余欢被马越干掉。

    同年二月,李,郭祀再次围攻长安,因为贾诩计策,胡轸反叛干掉徐荣,投靠李郭二人。青州黄巾干掉兖州刺史刘岱。杨彪,赵温,皇甫嵩勾结李,郭祀二人。攻破长安,王允身死,吕布逃亡豫州。

    第六卷完

    三月,杨彪,皇甫嵩出逃并州,想鸠占巢穴,荀谌投奔斐潜。斐潜用计策赶走杨彪,皇甫嵩。之后齐攻长安。斐潜走雕阴,杨彪走潼关。马腾,韩遂突袭长安。之后,斐潜攻破粟城,张辽诛杀李蒙,王方。斐敏被李,郭带走。张辽抓住贾诩,贾诩被斐潜囚禁。

    四月,李与韩遂,马腾结盟,新丰击败皇甫嵩。斐潜在池阳用计干掉了郭祀。斐潜入长安,加封征西将军,平阳亭侯,之后北归,北归前被刘协赐予董卓使用过的中兴剑,并再次于渭水击败李。

    五月左右,韩遂,樊稠攻陷美阳,冀州韩馥自杀。韩遂,樊稠反目成仇,马超斩杀樊稠。斐潜回归平阳,论民政,改税制,贾诩归附。曹操在兖州击败袁术

    同五月,马腾被杀,杨彪进军长安,李不知所踪,斐潜掌握左冯翊。阴山暴乱,鲜卑小王拓跋郭落进军,张辽阴山枯骨迎击敌人。拓跋郭落被击杀。张济,张绣支援张辽。

    六月,吕布大破黑山贼,但被离间,离开袁绍,袁绍不得已联姻。贾衢火袭黑山贼,张燕伤重,赵云为黑山军求情。斐潜开始胡人教化。

    第七卷完

    同六月,朱病死,杨彪,种劭内战,杨彪获胜。种劭带着刘协出逃,斐潜来援,击退杨彪,刘协参观平阳,尝试百姓生活。赵云去黑山招安,张燕身死,黑山归附。马超干掉李,刘协发布求贤令。曹操兖州举孝廉,卫觊偷偷报备袁绍。

    同六月,刘协祭阴山,之后回归雒阳。派刘隶到刘备那里做间谍,蔡昱到曹操那里做间谍。曹操杀兖州边让士族,孙策准备攻击江东。斐潜推行胡人教化,徐庶进长安劝降种劭,太原发生变故被平叛。斐潜与左慈见面。

    七月,庞统率领一部分人投奔,袁绍被册封为大将军。

    八月,斐潜秋收完毕。

    十月,杨家出兵长安,赵温进攻长安,斐潜攻占潼关,杨通被杀,李贤投降,斐潜南下(975和1115,贾诩设定成法家还是杂家?)赵温被干掉,斐潜占据长安,掌握了左冯翎,京兆尹。

    公元193年,初平四年,正月,倒春寒开始,关中爆发流民潮,曹操再次讨伐徐州,漠北鲜卑再次南下阴山,杨家进攻潼关,袁绍进攻公孙瓒。贾诩庞统各率领五百骑南下支援关中。

    二月,贾诩寻得李儒帮助,斐潜击退鲜卑,击杀大萨满,张辽偷袭杨家大获全胜。夏侯渊偷袭雒阳,与杨彪交手,被刘协喝退。

    三月,韩遂,马腾再次来袭关中,韩遂为保金城回归,马超杀夏牟,整合军队。韩遂在番须道被打埋伏,然后退去。关中李家,杜家准备找斐潜帮忙,陈宫,张邈准备反叛曹操。马超进攻长安,被斐潜打败,马岱被击杀,李儒归附斐潜,种劭去世(1157种劭的错别字写成了邵)。至此,斐潜掌握右扶风,左冯翎,京兆尹

    五月,斐潜开始攻略汉中,攻破傥骆道,杨松,姜归附。曹操父亲被杀,兖州大规模反叛。

    斐潜任命张则为益州长史,占住汉中,李儒诛杀张鲁。

    六月,刘诞,左慈来汉中,斐潜表刘诞为益州刺史,任命黄权为汉中太守。刘备被徐谦表为豫州刺史。斐潜北归,李儒交于斐潜老秦令

    同六月左右,西凉联军围攻斐潜于下辩,年号于初平四年改为晏平元年,即公元193年为晏平元年

    公元193年,晏平元年,七月,马超与徐晃大战于下辩,徐晃击退马超。李儒与斐潜汇合,刘焉去世,刘璋继位。荆州马氏,黄氏投奔汉中。斐潜击破西凉联军,老秦人蒙氏归附。抓住韩遂,庞德。其中放回庞德

    八月,左冯翎郑氏因为爵田制度反叛,杨氏再次进攻潼关。太史慈,陈浩归附斐潜,南匈奴呼厨泉来袭,赵商因不满地位反叛,张辽陕津开始敌后骚扰。

    同年八月,潼关马延不慎失手,呼厨泉,杨氏进攻临晋,徐庶,太史慈将其击退。杨俊被俘虏

    九月,斐潜于长安诛灭郑氏全族。赵云,魏都雕阴堵住呼厨泉,呼厨泉投降。

    晏平元年初秋,丘兴兵临平阳,赵商误以为蔡文姬有遗腹子。蔡邕身亡,王邑被卫氏偷袭致死。丘兴被荀谌击退,受重伤,王忠投降,斐潜回归平阳,出击覆灭杨氏大军,郑泰被擒,后被斩祭奠蔡邕

    同初秋时候,公孙瓒困于易京,吕布败走于濮阳,斐潜开始设立讲农社,搞农学士。

    十月左右,太史慈和裴氏一同攻灭卫氏,卫凯投降。至此,斐潜掌握河东郡。吕布投往河洛。高干袭击上党,张绣先失利,后斐潜出击,高干被击退且被俘虏,然后被放回

    同十月,吕布进京,伏完与刘协合谋欲堵住杨彪于虎牢关之外,庞统收拾了关中士族后,开始发行征西通宝。袁绍与甄氏联姻。

    初冬时候,吕布特使魏续,杨氏特使杨修,曹操特使郭嘉,袁绍特使许攸都来拜访斐潜。

    公元194年,晏平二年,正月,刘协再次上朝,吕布,伏完发生争执不欢而散。刘备接任徐州刺史,迎娶糜氏。斐潜请蔡文姬出山做平阳石经,刘虞曾经的下属阎柔北去乌恒

    二月,开始春耕,斐潜再派五名间谍出去,宋航去兖州曹操,周章去河洛,刘宥不确定,王铭去并州袁绍,黄毅去豫州,并且于此时纳河东裴氏女为妾。

    三月,阴山南匈奴内乱,於夫罗外逃,斐潜清剿内乱,呼厨泉被南匈奴大长老所杀,斐潜此时掌握五千精锐铁骑在阴山,还有五千铁骑在别部,平阳一千,上党太原一千,陇右关中一起三千,汉中几百,共上万铁骑。内乱被平。

    四月,水镜先生带着侄子司马懿到访,马恒,魏延归附斐潜。河东卫氏彻底被剿灭。

    五月,雒阳兵变,伏氏被诛,吕布控制京城。曹操准备迎天子,司马徽入主学宫主持。李儒使用计策开始使西凉内乱。黄月英有喜,怀孕可能出现在四月(兴平二年出现了很奇怪在1321章,刘协年纪也是对不上的)

    六月,刘协准备外逃至曹操处,四川庞羲和赵韪决裂。甘宁,沈弥逃至荆州。

    七月,袁绍大军进压公孙瓒,袁术手下孙策正式拿下扬州,刘协外逃至曹操处,刘备被确认为皇亲国戚。王忠,刘雄归附斐潜。

    八月,袁术进攻徐州,刘表北上进攻袁术,甘宁击败桥蕤。斐潜开始尝试琉璃,冬日蔬菜。同时西凉马超,阎行内讧,阎行被杀。徐庶去汉中。

    九月,马超与藜麦往利进攻天水,被姜等人守住,未果。蔡昱与王铭使用计策,开始离间袁绍与田丰,鞠义之间的关系。廖化投靠斐潜。

    十月,吕布受困,周章出主意让其投靠斐潜。吕布内心彷徨。

    晏平二年初冬,刘诞出兵蜀中,被严颜用计击败,但严颜反而也因为冒进被魏延击退。与此同时,公孙瓒自尽于易京,刘表欲与曹操联合击败袁术。刘备被袁术手下纪灵击败,被陈登劝说被迫离开徐州

    十一月左右,马超战死,藜麦往利后撤。

    十二月左右,斐潜之子诞生,起名斐蓁。冬日蔬菜水果出现,司马防来太原,袁绍宴会诛杀麴义,斐潜决定重塑儒道,杨氏决定投靠斐潜。蒙氏于狄道击杀藜麦往利。鲜卑乌恒袭击蓟城,田丰识破计策击退。袁术被曹操,刘表杀退。

    除夕前不久,吕布正式投奔斐潜,斐潜设立祭坛拜其为并州刺史。除夕夜,大宴宾客,斐潜与蔡文姬谈心

    公元195年,晏平三年,正月,斐潜,吕布一起去太原,刘备投靠曹操,被封为左将军,豫州牧,曹操派刘备南下讨伐袁术,并将黄贤塞给刘备,遇到宋航。袁绍同意田丰三个要求后,准备西征斐潜

    元月十三,斐潜正式达到太原(应该是晏平三年,不是昌平元年),月底,鲜于银,鲜于辅,刘和投靠斐潜。杨氏正式投靠斐潜麾下,杨氏三长老被杀。

    二月,斐潜派龚浚,凌颉作为先锋骚扰袁军,初期很有成效,后面由于贪功被田丰抓到机会打败,龚浚战死,凌颉退去。魏延突袭汉昌,斩杀泠苞。韩遂正式投靠斐潜。斐潜表刘和为幽州刺史。太史慈突袭延津。

    二月十二,太史慈突袭邺城,高览败,吕旷战死。之后卫觊向通风报信给袁绍,被荀发现,之后被干掉。太史慈之后再次在荡阴干掉淳于琼,朱灵投降并且作诗称赞太史慈,袁绍南路进攻失败。北面,赵云斩杀拓跋力微。

    三月,袁绍再次进攻壶关,被斐潜用计策杀死颜良。袁绍田丰矛盾再次爆发。太原内乱,斐潜用计使得吕布干掉陈宫。内乱平定。赵云用计在横岭打败文丑,干掉蒋奇,袁绍北路军失败。鲜卑轲比能再次袭击渔阳。

    同三月,袁绍不得已退兵,西征失败。袁绍借势祭拜水德,刘协不满。王铭向斐潜通告这一情报。

    四月,臧洪因为袁绍修水德反叛,刘协与曹操矛盾加剧,荀与曹操产生隔阂。蜀中庞羲和赵韪矛盾加剧。

    第八卷完

    同四月,刘备被曹操命令进攻袁绍,袁术准备称帝,魏延联合人王,准备进攻阆中,袁术自称仲家,臧洪死于乱军中。魏延攻克南充,刘备二次进攻徐州失败,准备投奔荆州。

    同四月,斐潜回归平阳,并开始劝说吕布西进,在守山学宫开始布局。

    五月,廖化抵挡住张任进攻汉昌。蜀中内乱刘璋进攻赵韪,魏延及时出现守住广汉,赵韪不得已倒戈向斐潜一方。刘璋打算想刘表求援,并派张松过来谈判。刘备驻扎新野。曹操有意向通过刺杀方式干掉孙策,疑似也要刺杀斐潜。

    六月初五,斐潜抵达长安,遭遇刺杀,胳膊受伤,抓住主谋郑泰之子。黑山众白雀回归,虽然死亡但是被徐晃带回种子。吕布有后,决定去河西征战。

    同六月,曹操,袁术在寿春大战,袁术手下桥蕤被曹昂干掉,袁术逃跑。孙策,吴景等人决定自立,陈兰雷薄叛逃,袁术衰败。大小乔开始逃亡。蜀中斐潜张松开始谈判。

    七月左右,刘表排刘琮,刘备救援刘璋,刘备新纳蔡氏,吕布被表为西域都护,与李儒和解解开心结。

    八月,袁术向袁绍求援,袁绍最后并未发兵,但准备讨伐曹操。

    同八月,太史明发明印刷。杨彪,杨修收拾掉了与行刺有关联的杨氏五长老一房。蜀中魏延与吴懿翻脸。张任本想用计打败徐庶反被打败,张任被杀,阆中被占领。

    同八月,关羽击败一些小营寨,斐潜前往蜀中,张飞,魏延交手。魏延击退张飞。雷铜放水给刘备成功截取过一次粮道。刘诞将死,徐晃想要组建重斧军队。张飞被人诬蔑诛灭了雷家寨,刘备与蜀中人员开始产生矛盾。斐潜带来黄氏犁诱惑蜀中士族。

    同八月,郭嘉列十胜十败,曹操进军泰山,为与袁绍大战做准备。

    公元196年,晏平四年,九月二十(有疑问,直接跳了一年?),刘备合伙李恢,费诗,吴班进攻县,擒获庞羲。

    九月二十五,刘备进攻成都,迎娶吴氏,抓获刘璋,入主蜀中。之后魏延得到征西赐甲。

    十月中下旬,魏延再次进攻,擒获吴懿,之后吴懿被斐潜放回。刘投靠斐潜。魏延再次进攻,但被严颜击退。之后黄成偷袭严颜,严颜兵力大损。

    十一月,刘协准备晋升斐潜为骠骑将军,袁曹即将大战。袁术败亡,孙策拒绝娶袁家女。彭见斐潜,徐晃在汉水打败刘琦。斐潜安抚人王。刘协给董承衣带诏,被满宠发现,曹操回许县,董氏被诛灭。

    未完待续……

第1591章 一柄中兴剑

    授予大汉骠骑,正儿八经来说的话,这样的官职至少要经过斋、沐、坛、祭四个步骤,每个步骤的繁琐程度又各有不同。

    不过么,现在大汉毕竟烽烟四起,社稷未定,加上又是在斐潜的地头上,所以整个典礼过程已经大大减缩,即便如此,仍是极为复杂。

    登坛之前,原本要夸街巡游,黄沙铺路的,现在么,省了。

    然后再登坛之时,按照礼节是要有三公权领的,而长安左近,又何来什么三公?所以么,也省了。

    至于像是什么群臣敬礼,陛下亲封什么的,因为更没有那个条件,所以也是免了

    到了登坛之日,一大早,斐潜府邸内外的人员都是忙碌了起来。在府邸之中的几名侍妾更是抓紧了机会出现在斐潜的面前。

    其实从征西定下关中之后,河东和关中的士族大家都送了些侍姬来,斐潜自己留下了一小部分,然后给庞统贾诩等人也转送去了一部分,毕竟斐潜也知道,人毕竟有七情六欲,世家士族往来便是如此,若是不收,反倒是令这些人更加不安。

    毕竟有这个条件,再加上若是将时间和精力放在什么浆洗衣物打扫房间上面,确实不怎么适宜,因为汉代文书传递的关系,许多事情呈到斐潜这里的时候,往往都已经是好几天,甚至是十几天之后的了,而且推行爵田制度,林林总总的事情也是很多,并北的官吏习惯了,关中的这些人未必懂,还有汉中和川蜀的,也是杂事极多,每日公文都是抬进来的。

    真抬。

    两尺见方的一个大木红漆盒子,木牍竹简高高的垒起,就跟一个小山一样。每次见到了这样一框框的木盒子,斐潜都觉得脑仁疼。

    黄月英虽然在平阳带着孩子,但是听闻了斐潜遇刺之后,也是急得不行,找到了黄氏工匠,赶制出了一件颇具时代感的金丝软甲。

    真金丝。

    以极细的金丝和精选毛发混编成绳,编制成甲,内衬锦绢,然后可以穿在铠甲内侧,照价昂贵,并且大小什么的做出来之后就难以再改动,工序也很繁琐,所以并不能大量制造,只是专门给斐潜增加对付穿刺的防御力的。

    三名内院侍姬忙前忙后,先帮着斐潜将内层的金丝软甲穿上,再一片片的挂好外层的铠甲,系上甲胄丝绦。

    说实在的,像这样的古代铠甲,没有人帮忙还真不好穿。一般出征在外,也是亲兵护卫协同披挂的,当然,如果是那种最简单的两裆铠,就是一个背心形状的那种,直接套头就是……

    而且普通兵卒的铠甲,一般都不脱下来的,而且也从来不清洗,那个味道啊……

    真化学武器。

    今日斐潜要等坛受拜,自然是无比重要的大日子,三个侍姬虽然之前特意都化了些妆容,然后衣袍之间也有动些小心思,但是毕竟不敢耽误了时刻,帮着斐潜将铠甲穿好,还在腰间和头冠上配上一些相对应的饰品。

    至于过程中不小心,或是故意不小心的挨挨凑凑,因为总所周知的原因,就不提了。

    真不能提的,每个人都只有一个头,脖子以下都没有。

    还好斐潜授的是偏向于武将的骠骑将军位,要是等同级别的三公的话,就不能穿铠甲了,而是要穿着极度繁琐的正式礼服,小衣,中单、大裘、玄衣、裳,里里外外好几层,而且领扣袖口胸口腰间,配饰都不相同,稍微出了一点错,都会被人笑话一辈子……

    没有从小就开始教授这些服侍礼仪的侍姬帮忙,一般人根本做不来。

    穿戴齐整,斐潜便昂首出了院门。身上零零碎碎披挂下来,至少三四十斤,这还是依托黄氏工匠的技术,在注重防御力的同时尽量减轻了重量,否则起码是五十斤往上。要是像魏都那样的大个子,又是重型铠甲,都是百斤起步!

    前庭之中,已经是沾满了大小官吏,见到了斐潜走了出来,以庞统张辽等为首的便齐齐拜下,口称参见!

    斐潜站在台阶之上,缓缓的环视一周,双手一合,便是朝着众人一礼,朗声说道:“得蒙诸位不弃,跟随至今,潜不胜感激!昨日之日,逝者如斯,尤在之侧,今日之日,幸得诸卿,共襄于此,明日之日,亦愿各位,盈虚如故!苍穹曾不能以一瞬!风物亦自可放远量!天地日月共鉴,吾辈心不改,志不辍,同看四海山,共临八荒风!”

    言毕,斐潜双手高高举过头顶,直直深拜。

    庞统连忙双手一供,高声还礼而拜道:“愿追随主公左右!”

    张辽廖化等余下众人也是一同而拜,同样也是高声喝道:“愿追随主公左右!”

    声音滚滚,划破长安的天空,又远远的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然后便是礼官的声音高高的,划出几分悠扬的味道来:“吉时至!起!”

    斐潜走下台阶,伸出双手扶起了庞统和张辽,又示意其余众人一同而起,然后点点头,便接过了黄旭递过来的战马缰绳,翻身上马,朝着前而去。

    庞统跟在后面,心潮也是起伏不定,一方面是因为上一次斐潜在长安遇刺之后,虽然说没有多少责怪庞统,但是庞统心中却一直是耿耿于怀,这一次自然是先期像梳子一样密密的将斐潜当下需要经过的路线来来回回的清理了好几遍,确保万无一失,自然也是花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这两天睡眠都都是不足两个时辰,顶着两个硕大的黑圆圈,再加上其原本就是比较黑的肤色……

    不过这一切,庞统觉得甘之如饴。

    起先庞统到并北的时候,其中多半是因为在鹿山之下的情谊,否则按照庞德公的性子,其实并不太在意,甚至也跟庞统说过,不用那么早过来的,但是庞统依旧来了。

    虽然庞德公淡泊名利,但是不代表着庞氏一族大大小小的都可以饮清风喝凉水,所以如今斐潜的地位越来越高,庞统的分量自然也是越来越重,甚至因此有些庞氏家族之中的人认为应该跟斐潜这样的人更加紧密一些,若不是庞氏当中一族人丁不旺,说不得连庞山民也要跟过来了……

    “登~~!”

    礼官站在祭坛之下,昂首直立,高声喊道。

    斐潜下了马,一步一步,向前,向上。

    登坛而封授,原本的意思就是昭告天地,而作为老天爷呢,自然也是事务繁多,不可能天天都在等候听一些人禀告什么事情,所以为了让自己与众不同,也为了表示自己的声音能被天地所闻,便有了祭坛。

    斐潜登坛受封骠骑将军,原本左右应该除了百官陈列观礼之外,还必须有一些镇压气运的宝物,最好是国库当中的国宝之类的东西,比如经常见到的什么青铜鼎之类的,但是因为长安之前就被洗劫了好几番,所以也没有什么东西,只不过斐潜毕竟心思灵动,没有值钱的东西就干脆摆上最不值钱的……

    于是乎,在祭坛左右,陈列的不是什么金银玉器,反倒是五谷和大棚菜,还有一些农家的黄氏犁和新颁布的各种工具标准,像是标准尺和标准斗之类的东西……

    看到此种情形,伏典还有其他人还真不好说什么,毕竟农工乃国之本,说这些东西有多么贵重也不为过……

    其余的么,自然大体上还是按照规矩来的,王旗旌旗,黄册玉册,香炉香烟,祷天告地,献三牲于香案之上,在青铜鼎内燃起燔木,上达于天,以祭拜日月、风雷、四时,然后又以望之法遥拜四方山川河流,最后祭拜汉室先王……

    每一个流程都有不同的祈祷之词,完毕之后,斐潜也就在礼官高亢洪亮的声音吟唱之下,踏上了祭坛台阶。

    斐潜如今,已经有了些短髭,加上肤色古铜,少了几分之前在雒阳之时的青涩,多了几分当下位高权重的成熟,加上一身的繁华铠甲,锦绣战袍,更是吸引了全部人员的目光,跟着斐潜一步步向上,心潮也不由得在隆隆钟鼓之声当中澎湃起来……

    “敬~~!”

    随着礼官的高喝,早有贰官将香递送到了斐潜手中。斐潜接过,点燃,然后举香祷告,然后插在了香炉之上,拜,起,立于伏典面前。

    “登~~!”

    再往上一层,便是最后拜授的祭坛顶层了。

    斐潜正待向前,突然有了变故。

    伏典手中捧着黄册金印,在其身后的荀攸则是捧着绶带和节钺,原本都静静的站着,看着斐潜一步一眼的完成了礼节,但是在此时此刻,伏典忽然向前走了两步,“且慢!”

    伏典看着台阶之下的斐潜,说道,“替天子有问于斐卿……”

    斐潜愣了一下。

    伏典身后的荀攸也是愣了一下。

    就连一旁的充当礼官的杜也是愣了,旋即皱了皱眉头,正待说些什么,却看到斐潜摆了摆手,于是便闭上了嘴,往后退了一步。

    斐潜拜倒在伏典之前,应答道:“臣在。”

    “天子有问,中兴一剑,今之何在?”伏典盯着斐潜的脸庞,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

    斐潜拱手答道:“于臣之侧,时常擦拭,不敢有忘。”

    伏典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倘若有急,需护丹阶,卿之何如?”

    斐潜回答道:“臣自当粉身碎骨,护卫陛下安危!”

    伏典松了一口气,再次点了点头,说道:“善!已问毕,骠骑请起……”

    杜捋了捋胡须,撇了一眼伏典,然后也不等伏典吩咐,径直高声喝道:“吉时已至!登~~!授~~!”

    顿时祭坛左近,钟鼓齐鸣,在金石之声当中,斐潜总于是站上了最高一层。

    随着最后一声重鼓落下,所有的声音顿时一收。众人神情严肃,正容而待。四野之中,只剩下风云鼓动着旌旗发出的猎猎之声。

    伏典上前一步,展开圣旨,朗声念道:

    “自中平始,天下多乱,战而交争,黔庶凋残。朕受命于天,志存宁远,率土之内,咸思安靖,然力有不逮,不得清晏。多有凶人,肆行残暴,害虐良善,拥迫吏民,反道乱常,日月滋甚。此等祸盈衅积,颠倒伦理,农亩荒废,粮廪内空,城隍社稷,势皆殄溃!”

    “朕心痛甚!”

    “幸得大汉征西将军平阳侯斐,统领凉并,北复阴山,西定诸羌,南靖三辅,东镇河洛,分命骁勇,救民涂炭,诛其凶渠,保国定邦!克敌制胜,效策献功,职兼内外,文教聿宣!又器质冲远,风猷昭茂,孝惟德本,故当为重任,以安士黔!以彰其功!”

    “特拜大汉征西将军平阳侯斐,为骠骑将军,节钺,开府,行并、雍军政,爵乡侯,增邑一千五百户,加赐金辂一对、玉璧两双,前后王旗十二对,昭于天下,咸使知闻!”

    随着最后一句落下,钟鼓之声顿时响起,在祭坛周边观礼的官吏和百姓,都不由得大声欢呼起来,一时间人声鼎沸,声动天地!

    斐潜上前一步,拜下,然后从伏典手中接过了圣旨。

    借着交接的时候,伏典又是低声说道:“莫忘了陛下殷殷之意!”

    斐潜也是低声答道:“臣当铭记于心……”

    旋即荀攸上前,替斐潜将原本的征西将军印换成了骠骑将军的金印,然后将斐潜战袍外腰间的原本的青色绶带换成了代表着三公等级的紫色二彩绶,然后再将节钺奉到斐潜手中……

    斐潜朝着伏典荀攸微微点头示意,然后缓缓的转过身来,面对着祭坛之下的众官吏和百姓。

    “礼~~成~~!贺~~!”

    杜嘶声力竭的在金鼓之声当中高喊着,连脖子上的青筋都暴露了出来,但是其实并不需要他提醒,已经有人忍不住高声喊了出来:

    “骠骑威武!”

    跟着斐潜一路而来的并州兵卒热泪盈眶,相互拍打身旁战友的肩膀,仿佛不这样就不能发泄心中激动的情绪……

    “骠骑万胜!”

    甘风像个疯子一样的又蹦又跳,带着西凉一帮子将校又笑又叫,不知不觉当中,似乎也有眼泪流了下来,旋即用手抹去,疯狂的蹦跳着,舞动着手臂……

    “大汉骠骑威武!”

    更多的人高喊着,声音震动着苍穹,响彻着这一方的天地!就连长安城,似乎也因此而微微战栗着,伏低了头,朝着斐潜致意!

    “大汉骠骑万胜!”

    天地之间风云滚滚而过,似乎也是在欢呼着,雀跃着……

    汉,晏平五年,二月,甲子。

    斐潜斐子渊,于关中长安城外,登坛拜授,进骠骑将军,位列三公……

第1592章 一棵海棠树

    江东,虽然春色已经暖了江南,但是在许多的地方依旧没有多少温度,阴雨就像是缠绵不去的悲伤,让人不由得会想起往昔的痛楚。

    数骑快马,飞也似的在吴郡城外的官道上驰过。

    骑士用麻布遮裹着口鼻,一方面抵御依旧寒冷的空气,一方面也抵御一路而来的沙尘。原本麻黄色的布条已经变得有些灰黑,污浊不堪。

    江东虽然少马,但并非无马,尤其是那些在江东已久的世家,十几二十几匹战马还是不缺的,只不过没有足够的数量组建成军罢了。但是战马之间依旧有些差别,冲着吴郡奔驰而来的这几匹战马,显然是其中的佳品,身高腿长,毛色也是柔顺光泽,然而现在却因为汉水和尘土混在粘合在了一起,要多么狼狈就有多么狼狈。

    吴郡原本没有这么宽的石板路,但是这两年又铺出去一节,倒也像模像样。马蹄敲击在石板之上,咔哒作响,路旁的行人还有兵卒,不用特别吆喝,便是已经让开。这年头,没有红绿灯,但是也没有人敢闯,所有行人都老老实实在两边走。

    把守城门的兵卒正待上前拦截,却看到了其中一名骑兵高高举起的令牌,顿时手忙脚乱的将拦路的拒马搬开,让这几名骑兵得以进城。

    为首的骑士,坐在马上,并没有说话,只是沉着脸,在麻布之上露出的双眼,流露出深深的倦意和急切的神情,见到了拒马被搬开,几乎时立刻打马继续向前。

    进了吴郡城中,往日还算是繁华的街头之上,如今行人寥寥,隔上一段距离还有披甲守卫在四下警戒,到处都是安安静静,只听得马蹄声声而过。

    再向北看,原本的孙府,那些重重叠叠的屋檐和楼角,那些红墙青瓦,不知道为何,少了几分的繁华,却多了几分的腐朽的味道,就像是他兄长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

    这一座府衙,也如同孙氏的基业一样,在忐忑的等待着最后的决断。

    数名护卫,簇拥着默不作声地孙权,在府衙门口下了马。

    门外门里都站着兵卒,看见孙权赶来,带队的军侯一声号令之下,众兵卒连忙朝着孙权行礼相迎。此时此刻,吴郡城中已经被孙氏兵卒完全控制,监视控制着任何人在吴郡之内的一举一动,以免出现什么不可预料的问题。

    尤其是孙权离开之后。

    不过现在,见到了孙权顺利返回之后,军侯也明显略微松了一口气。

    不过军侯也是看得到孙权的面色不渝,因此没有多言,径直让人将孙府的大门打开,一边派人往内传话,一边让于一旁,恭迎孙权进府。

    孙权只是大步向前,数名护卫也紧紧的跟在其左右,战靴踩踏在地面之上,甲胄鳞片叮当响成一片,迎面赶来了孙家的老管事,见到了孙权兜头便拜。

    孙权扯掉了泥水和汉水混在在一处的外袍,露出一身也是尘土的甲胄,阻止了老管事让人上前服侍的举动,哑声问道:“太夫人何在?”

    老管事说道:“仍于后院之中……”

    孙权疾步向前,穿过回廊的时候,都没耐心等赶来的仆从让开道路,皱着眉头将挡路的一掌推开,便往前去。原本赶来准备给孙权更换衣物什么的大小仆从连忙都匍匐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孙家的府邸,原本就是许氏的。许氏之前仰仗着南阳袁氏的关系,如同过江强龙一般,凭借着太守之职,在江东也是混的风生水起,生意什么的做得很大,这府邸自然也是修建得富丽堂皇,然而没想到一场浩劫便落到了许氏头上,然后便便宜了孙家。

    不过,许氏或许到死,也不清楚他究竟被谁出卖了……

    许氏在吴郡之中的许多产业,就像是这个府邸一般,落在了孙家的手中,当然,这也就成为了孙家霸占许氏基业的明证。之前也有人跟孙策谈及这个问题,但是孙策丝毫不以为意……

    有意思的是,许贡过江龙死在了孙策手中,而孙策又被许贡的门客所刺。当然这个事情都不用孙氏自己说什么,整个江东已经是传遍了。

    几名护卫留在了内院门外,只有孙权一人进了内院之中,几步穿过了中堂,一进内院,孙权就看见吴夫人站在院中,背着身,仰着头,望着院内一角的海棠。阳光从一侧的院墙之处照射进来,分割线正好斜斜落于吴夫人的身上,显得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黑暗。

    海棠发出了许多新芽,似乎是充满了新的希望。

    “母亲大人!”孙权低垂下了目光,上前两步,下拜行礼。

    吴夫人并未转过身来,似乎没有听见孙权的声音,等了半响才淡淡的问道:“……事情……都办妥了?”

    “都妥了……”孙权叩首道。

    在孙策还未咽气之前,孙权就在吴夫人的授意之下,奔出吴郡,四下联络,不仅是得到了吴贲等吴夫人家族成员的支持,还同样得到了周瑜和黄盖两个新老孙家将领的默认,才算是大体上完成了孙家权力的交替,赶回了吴郡。

    这其中多有一些相互之间的利益交换,不过更多的依旧是抱团取暖,因为孙家吴家和周瑜黄盖,甚至是张昭等人,其实都不希望孙氏就这样倒下去,而江东各族也同样不希望孙家走投无路,狗急跳墙的将整个江东彻底败坏。

    孙权并非江东士族的第一选择。

    不过在周瑜、黄盖等孙家武将的支持下,还有吴贲等吴氏家族的背书,另外有张昭等人在其中穿针引线,原本裂开的伤口被缝了起来,江东似乎又可以重新融合成为完整的一块……

    当然,这是有待价的。

    “呼……”随着一口气呼了出去,吴夫人身躯抖了抖,整个后背明显的看见驼了起来,都有些佝偻了,“办妥了……就发……发丧吧……”

    江东士族在孙策被刺当中做了些什么,或者说是没有做什么,其实不光吴夫人,还有孙权等人都清楚,甚至一开始的时候吴夫人都有和孙策劝说过,但是无奈孙策并不是一个愿意听从他人建议的脾性。

    孙策下意识的还是选择了简单粗暴的方式,反正一路都杀过来了,又何妨再一路杀回去?天下之大,哪有一把刀砍不出来的?就算是一把刀不成,那就再加一把枪!杀一个人不成,那就杀一群人!

    于是乎,当孙策即将遇到危险的时候,纵然有些人先知道了,但是依旧没有一个人去提醒他。

    不知何时,吴夫人已经是泪流满面。吴夫人虽然和孙策关系并不是十分的融洽,但是毕竟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尤其是在孙策死后,一切的缺点和不愉快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回忆当中那些孙策的闪光点,不停的扎着吴夫人的内心。

    孙策因为伤势过重,伤口一直都能好起来,最终还是没有能挺得过去,不治身亡。这几天吴夫人一直守着后院,就是为了拖一些时间让孙权来处理各派人际关系,不至于让权柄交接的时候出现什么太大的问题。

    要不要和江东士族全面开展,也曾经是吴夫人和孙权的一个选择,但是最终还是选择了暂且退让。因为若是一动手,必然牵一发而动全身,江东士族百年沉淀下来的人力物力,也不是孙家吴家两个家族就能完全抵御的……

    孙氏也就罢了,就算是孙氏家族之中齐心合力,吴家也不同意为了孙策一个人的死亡,就将全族压上去拼一个鱼死网破。

    和解也就是成了必然的选择。

    江东士族知道这一点,他们也明白孙家和吴家最终也会选择这一点。

    只不过,和解是需要付出一些什么的……

    孙权再次叩首,额头在青石板上磕出了“咚”的一声:“母亲大人,还请稍等……某要先诛杀凶手,兄长方能瞑目……”

    凶手,当然不是那几个刺客。

    “汝又要杀?!”吴夫人陡然旋身,虽然说脸上依旧带着泪水,但是眉毛也已经是树立起来了,“汝兄如此,汝还不得教训么!欲孙氏具亡于此乎!”吴夫人以为其中又出了什么变故,心力交瘁的她已经难以压抑情绪。

    孙权默然片刻,抬起了头,说道:“不得不杀!”

    吴夫人怒极反笑道:“谁说不得不杀?又是那个周公瑾?”

    孙权默然。

    “以周之智,必知真凶为何,然为何并不动手!?啊?”吴夫人怒声道,“此举乃逼迫于汝!”

    孙权再次默然。

    “周公瑾!”吴夫人低声怒喝,急促的喘息几声之后,却停了下来,沉默了片刻,问道,“他有何言?”

    “此事不决,江东不宁……”孙权低声回答道。

    “哼!哈,哈啊……”吴夫人仰头望天,脸上的泪痕渐渐风干了,“他如今倒是想‘宁’了……之前怎么不想一想啊……啊?!某深厌之!”

    “周公瑾自请外镇巴丘,永为孙氏篱藩……”孙权低头说道。

    “善!某此生亦不愿再见其人!”吴夫人低下头,盯着孙权,说道,“……故而汝见周公瑾行君臣之礼,便略其之意了?汝须知周公瑾此策,其用为五啊!未必全数都是为了孙家!”

    孙权一愣,皱了皱眉头说道:“其用为五?某只知其四……”

    吴夫人冷哼一声,不屑于解释。

    “母亲大人……”孙权再次叩首。

    杀了所谓的凶手,就代表着要结案,而吴夫人并不想现在就结案,而是想要留一个口子,等到孙家度过这一次劫难之后再来慢慢收拾……

    然而,很显然江东士族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要求结案,就算是交几个人出去,也不愿意留一个把柄在孙家手中。

    你死了人,我也死了人,大家都一切回归原点,不存在谁欠谁的。

    除非孙权不想做江东之主……

    吴夫人幽幽长叹一声:“说吧……要杀谁?”

    孙权将目光投向了院中一角的海棠树。

    “……”吴夫人跟着看了过去,“花中仙?嗯?仙?”

    孙权点了点头。

    吴夫人摇头说道:“不可。葛……嗯,莫非……于?”

    孙权点头说道:“于吉贼道,毒咒兄长,行妖做乱,罪无可恕!”

    被几个蝼蚁一般的毛贼刺杀,孙策一辈子的沙场威名岂不是付之流水?孙家孙氏父子两代人的培养起来沙场赫赫战功,岂能被几个蟊贼玷污?

    因为被诅咒,导致个人能力下降,所以才被宵小所乘,如此方可不损孙策威名。

    吴夫人眯起眼来,说道:“又是周公瑾之意?”

    孙权应答道:“张子布亦可之……”

    “张子布……”吴夫人吟了片刻,叹息了一声,说道:“如此……多少也算是……唉……不过仅仅于道人……”

    “故而还需江东殉之……”孙权借着说道,“闻于吉贼道常至江东,甚喜居于城外玉堂庄之中……”

    杀一个于吉自然不能平息孙氏的怒火,但是交出一个江东士族的头面人物来,多少也就体现出江东士族的诚意了。

    玉就是玉兰,堂就是海棠。城外有一山,山中遍地种植着些玉兰花和海棠花,花开之时,便是满山炫丽,十分秀美,故而有庄园位于其中,于吉来吴郡的时候,也爱其美,便于其中居住多日。

    “陆家舍得?”吴夫人冷哂道。

    孙权说道:“由不得他了……朱家顾家并无把柄,唯有陆家收拢了许氏宾客……”

    “陆季才乃谦谦君子,品行醇厚,爱诗书,喜花鸟……”吴夫人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与世无争者,不得好死,处心积虑者,却得长生……哈哈,哈哈哈……甚善,甚善……”

    孙权咬了咬牙,再次叩首道:“启禀母亲大人,家中之人亦有牵连……”

    吴夫人愣了一下,一点点的收了笑容,低下头,瞪着孙权:“孙家亡者尤不足乎?汝欲何如?!”

    孙权头埋在地上,看不清楚面色如何,只听得沉闷的声音就像是从地上青石板的缝隙当中幽幽钻出来的一样:“若家中无人走漏消息,贼人又何得知兄长去处?”

    这是一个理由。但是孙策喜欢打猎,却并非他人逼迫。从孙府到山中,不仅是孙府有机会传递消息,就算是城中之人也同样也有机会传递消息,孙权的理由并不是十分的充分。

    不过,和之前一样,其实也就是需要一个借口。

    吴夫人走到了孙权近前,却并没有扶起孙权,而是垂下眼睑,就那样站了很久很久。

    庭院之中鸦雀无声,唯有风吹过树梢之时发出的呜咽之音,就像是有人低低在啜泣着……

    “朗儿虽说性格顽劣,然无嗜杀兄长之心!”吴夫人沉声说道,“此事大可不必!”

    “然其多有怨语,足可令宵小乘之……”孙权依旧伏地不起,“其结交于吉,曾卜问其禄……若孩儿免其罪,又怎能安众人之心……”

    “这个……”吴夫人虽然依旧坚持不让步,但是口气却松动了一些,“然此亦不至死也!”

    孙权抬起头来,脸上不知何时亦有泪痕,再次强调道:“母亲大人,孩儿亦不愿如此!若不责其罪,孙吴亦不可安也!”

    吴夫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良久才说道:“……非孙吴不安,乃汝心不安吧……也罢,各退一步吧,朗儿囚于山阴……永不赦出……如此,可好?”(本章说注)

    孙权默然叩首。

    “便如此罢……”吴夫人转过身去,佝偻着,一步步缓缓挪动着,从光亮之处挪到了阴影之下。

    孙权站起身,伸出手,有点想要上去搀扶,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而在拱手再拜了一下,便转身出了院子。

    吴夫人没有回头,而是看着院中的海棠,看着海棠之上发出的新芽,良久之后忽然高声喝道:“来人!将院中海棠,连根伐去!斧凿而焚之!”

第1593章 一坛新酿酒

    晏平五年二月,廿二。

    宜沐浴,扫舍。余事不取。

    今日微风。

    有雨。

    淅淅沥沥而下,落在瓦片之上,汇集成为水流,落于堂中。

    周瑜素衣散发盘坐在堂前,仰首望天,一动不动。

    幽暗的天色绵延着,从此处到彼处,就像是江东之局一般,沉闷得令人窒息。堂前一杆旌旗,此时也在雨中有气无力的耷拉着,尾翎时不时的翘起一下,似乎在告诉着其他的人,这一面旌旗依旧是要时刻准备着出发,在战场之上飘扬猎舞。

    右侧的房檐之下,有一窝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安了家的燕雀,一只燕子蹲在窝沿,安抚着唧唧咋咋焦躁着的两三只小燕,然后不耐又带了一些惶恐的伸着脖子,时不时的歪着脑袋盯着周瑜。

    院门之外,仆从小心翼翼的走着,却依旧不小心踩到了石径之上的圆圆湿湿滑滑的小石头,不由得吭哧一声,差点摔倒在地,连忙重新站稳的时候,却发现衣裳的下摆已经打湿了,也作声不得,只能是郁闷的先走到回廊之下,将手中的器物放下之后,才用力的将湿了的衣裳下摆扭干些。

    鲁肃穿着一身的蓑衣,来到了院前,先是探头看了看发呆的周瑜,然后在周家仆从的帮助下将蓑衣脱下,抖了抖有些润湿的外袍,穿过了回廊,走到堂前,坐在了周瑜旁边。

    “如何?”周瑜依旧望着天,似乎像是想要透过云层查看处星辰变化一般,没有看向鲁肃,径直问道。

    鲁肃摇了摇头,说道:“不怎么样……孙仲谋竟然囚了孙早安……”

    汉代虽然说男子十五岁就算是差不多成年了,甚至国家法律也允许结婚了,但是在很多人眼中,孙权就算是二十岁,也不见得有多么的成熟。不成熟就代表着性格不稳定,甚至有可能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动作来。

    江东士族世家原本的想法是让吴氏接替孙家的……

    就像是汉代的许多太后一样。

    不过很显然,周瑜并不同意,同样保留意见的还有黄盖等一批老将,这些实际上掌管了孙家大部分兵卒的将领,并不愿意听从吴氏的指令,因此孙家内部的斗争从一开始就异常的矛盾。

    幸好是吴夫人并没有站出来争夺这个位置,甚至是支持了孙权来继承位置,否则孙家定然是分崩离析的下场。而且吴夫人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做出了这个决定,甚至还亲自写信给了吴贲,让吴贲也一同支持孙权继承孙家的大业,这一份的决断甚至比一般男性都来的刚烈,让周瑜也不由得不佩服。

    这种情形出乎江东士族的意料,也使得江东士族有些措手不及。

    在江东士族世家的认知当中,孙家遭到不测,必然要陷入内乱当中,然后就可以顺水推舟的鼓动着孙家之中的孙氏一派和吴氏一派两个打得不亦乐乎,最后两败俱伤之下,彻底退出江东这个台面。

    然而江东士族没有想到,在吴夫人的迅速反应之下,好多事情还没有来得及后续展开,就不得不截然而止……

    孙家的外戚、老臣、新将站在了一起,共同支撑起了孙家大旗不堕!

    旋即,相应的,孙家没有如同设想的一般垮塌,那么反过来应该付出待价的,自然就是江东士族世家了。

    就像是赌桌上面的押注,投进筹码池之中的人才有资格竞争最后的胜利,但是一旦失手,也就意味着投入的那些全数折损……,

    江东士族之中,也有些人不甘心这一部分筹码就这样损失掉,所以这两天也就不停的在做一些动作,可惜孙家已经联合起来,虽然不说是铁板一块,但是已不是孙策遇刺之时的摇摇欲坠的样子了……

    鲁肃作为周瑜的好友,虽然说也不怎么看好孙权,但是既然周瑜也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也就支持周瑜,这两天都在外面奔走,一方面是搅乱分裂江东士族,一方面也是从中获取一些消息。

    孙权这个人么……

    的确就像是鲁肃所说的那样,并不怎么样。

    “孙早安确实是多有怨言,但是在当下,也翻不出多少风浪来,孙仲谋做出如此行径,岂不是令人齿寒?”鲁肃皱着眉头说道,“须知郑伯克段亦有时,虽说如此可以提前消除,不至于留有后患,不过么……总归是不妥……”

    “仲谋尚年幼……”周瑜微微叹息一声,“毕竟没有伯符兄的胆魄……”

    孙朗比孙权年龄大,但问题是孙朗是庶出,所以和孙权相比,自然没有了竞争孙家大业宝座的资格,这个事情,放在谁身上都不怎么痛快,孙朗自然也是有些牢骚话什么的。

    孙朗的牢骚怨言,虽然代表着孙朗对于孙权上位的不满,但也同样反应出孙朗这个人城府并不是多深沉,若是孙朗真的什么都不说,只是在背地里动手脚,才更危险。因此鲁肃说实在的并不用现在就急着处理孙朗,这也就是表示孙权还不是很成熟的意思。

    孙权这样做,一方面可以借着当下众人合力的时候,展示一下力量,打压所有不服的声音,另外一方面也是提前消除隐患,让孙家可以更统合在一起,合力对外。

    同时,其实还有额外一点,孙权也接这个机会从吴夫人的羽翼之下脱离了出来,展示出作为孙家继承者的自我思考和策略,虽然还有些不成熟的地方,但是毕竟是一个开始,从这一点上考虑,周瑜也自然没有什么太多的反对。

    周瑜长长叹息一声,孙权没有孙策的胆量,这或许是一件坏事,也或许是一件好事。孙策和孙权简直就是性格两个不同的两端,一个是胆魄过人,一个则是谨慎细微。

    周瑜沉默了片刻,缓缓的低下了头,说道:“陆家有何动作?”

    陆俊是一个好人,但是不代表好人就一定有好报,相反,好人往往会成为第一轮的牺牲品,因为大家都知道,逼迫好人么,自己不一定会有事,但是逼迫一个坏人,自己就必定会承受坏人跟随而来的报复。

    陆俊喜欢花鸟,喜欢作画,喜欢诗书,为人淳懿信厚,可以说是与世无争的一个人。若是在太平盛世,这样的人会长命百岁,以享天年,然而现在……

    “陆季才挖出了自家新酿的酒,送给了顾、朱、张三家……”鲁肃喟然长叹,于心不忍,摇了摇头,“此人……唉……倒也是……唉……”

    周瑜默然。

    陆俊冤枉么?

    是有些冤枉。

    陆俊他是有参与,但是并非重要的组织者和策划者,他有罪责,但并不是应该承担全数的责任。更何况按照陆俊的性格,大多数在做什么事的时候都是默认选项,别人赞成的一般他也不反对,别人反对的他也一般不赞成。

    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性格,大家都知道。这个大家,不仅是周瑜鲁肃,而是大部分的其他人都知道,但是,知道又能如何?

    将真凶揭发出来承担这个责任?

    揭发谁?

    曹操?

    刘表?

    还是下邳陈氏?荆州黄氏?

    就像是后世那些临时工一样,做错事情了,是不是有责任?有,但是,是不是一个事件全部都是临时工的责任?那么要不要不依不饶的从临时工开始,顺藤摸萝卜,将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不同坑位不同重量的白萝卜、胡萝卜、青萝卜全数都拔出来?

    刺杀孙策这个事情,江东士族并不是主谋,顶多就是像是陆俊一样,默认了,所以真的要找寻主要的幕后黑手,难道说现在立刻举兵北上?

    孙家不可能在这样的局面下还大兴刀兵,这明显不现实,但是如果说全数都归结到江东世家身上,江东的这些世家也不接受,事情总归找到一个大体上平衡的位置,也就是陆俊。

    当然,对于其余的人来说,这个是一个平衡的点,但是对于陆俊来说,就未必能平衡了,但是从鲁肃的话语看来,陆俊似乎也就像是他的性格一般,默认接受了这个结果。

    将新酿的酒重新挖出来,送出去……

    忽然有一名下人跑了过来,低声禀报道:“启禀将军,陆家,陆家送来了一瓮酒水……”

    周瑜愣了一下。

    “取将进来……”

    不多时,一瓮酒水被两名下人抬了进来。

    酒坛不大,是用黄泥封着口的,酒坛之上原本还写了什么字的,但是现在重新贴上了一张红纸,写着十年酿字样……

    周瑜默默的看了片刻,微微抬了抬下额,说道:“将其打开!取一碗来!”

    仆从上前,将酒坛封口打开,然后又拿来了碗,倒出了一碗,奉到了周瑜面前。

    周瑜伸手接过,皱眉端着,沉吟不语。

    鲁肃皱眉说道:“公瑾,这酒……”

    “无妨……”周瑜摇头说道,旋即端了起来,咕嘟嘟几口喝完,然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将碗随手掷出,落于庭院石板之上,撞了一个粉碎,“好酒!好酒!陆兄,一路好走!”

    说完,周瑜站起身,便望厅内走去。

    鲁肃在一旁,不由得也叹息了一声,说道:“亦取一碗于某吧……”

    仆从连忙又拿了个新碗,倒了一碗给鲁肃。

    鲁肃接过,咕嘟嘟也是喝了,然后摇了摇头,将碗一举:“好酒!好酒啊!”然后将碗递给了仆从,也跟着周瑜往厅内去了……

    仆从弯着腰,见周瑜和鲁肃都进了厅,然后和同伴对视了一眼,又转头看了看酒坛子,忍不住伸出手,在酒坛内的酒水之中沾了一些,偷偷摸摸的送到嘴里……

    “呃……”

    又酸又涩!

    这分明就是没有发酵好的,哪里是什么好酒!

    …………………………………………

    “好酒!好酒!”陆俊摇头晃脑的喝着自己的酒,然后看了一眼在跪在眼前的陆逊,说道,“瑁儿尚未明通事理,吾心甚忧……知逊儿性格沉稳,不妨多多提携之……”

    “叔父!”陆逊大哭而拜。

    “公纪虽说辈分长于汝,然亦是岁月尚少……”陆俊将酒碗放到了桌案尚,沉吟了片刻,摇头叹息道,“愿以为可庇护于汝,未曾想竟然需托后事于汝……呵呵,真是……”

    陆俊是陆逊的叔父,和陆绩是同一个辈分,按照辈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是陆绩出来顶上,但问题是陆绩比陆逊还要小六岁,所以实际上么,反倒是备份小的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扛起陆家即将垮塌的房梁。

    陆逊原本是出生在华亭,其祖父陆纡,官至城门校尉;其父亲陆骏,任九江都尉,但是因为其父亲在其年幼的时候就身亡了,便举家投奔了其从祖父庐江太守陆康,在其任所舒县读书。

    结果好日子并没有过多久,随着因为袁术和陆康不和,袁术派遣孙策攻打庐江,陆康坚守不住,兵败身亡,而在此之前,陆康已将陆逊与自己的儿子陆绩送到了吴郡,便来到了陆俊的家中和陆俊家中的陆瑁一同读书。

    结果又是没有多久,陆俊便是飞来横祸,勾连到了于吉巫蛊孙策一案……

    “今世扰扰,待叔父走后……可闭门静读,切切不可招惹是非……”陆俊沉声交代着,“逊儿需谨记!不可或忘!”

    “唯!孩儿谨记!”陆逊叩首回答道。

    陆俊点点头,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起来吧,坐。某将新酿之酒掘出,送与各家……汝可知之?”

    陆逊将脸上的泪痕擦了擦,重新坐下,默默的点点头。

    “哦,不妨说来听听……”陆俊摇晃着酒碗之内的残渣说道。

    “叔父之意……”陆逊抬头,看着陆俊说道,“其一,此酒原本应深酿十年,此番变故之下掘取之,送与各家,又写明十年酿……此番陆家折损,各族应允情分,照拂陆氏十年之意……”

    陆俊哈哈大笑,又给自己倒了一碗,一饮而尽,“好酒,好酒!”

    “其二……”陆逊说道,“新酿之酒必然苦涩浑浊不堪……然陆家之酒陆家酿,陆家已取饮之,其三……”

    “好了!不要说了!”陆俊打断了陆逊的话语,然后看着陆逊说道,“好!陆家有汝,吾心亦安!”

    陆俊亲自给陆逊打了一碗酒,然后递给陆逊说道:“天不绝某陆氏之路,有麒麟儿如此,幸甚!幸甚!来!共饮之!”言语之间,已经是不再将陆逊当成是晚辈,而是平辈一般。

    陆逊趴下,向陆俊叩首一拜,然后端起酒碗,大口喝下。

    没有发酵完全的酒水,充满了各种杂质,没有充分的时间让乙酸变成乙醇乙酯,自然酒水不可能有什么醇香,喝起来就像是一碗酸涩的苦水一般。

    “好酒!”

    “好酒啊……”

第1594章 一碗旧麦饭

    豫州,许县。

    郭嘉在发呆。

    大概是这个样子(_`)

    现在郭嘉不怎么敢出门了,毕竟之前说曹操和袁绍一战,便有什么多少胜多少败的,就是他……

    现在的局面么……

    若是现在出去,少不了会被人调侃一番。

    是的,现在于许县之内的,大部分人都认为曹操凶多吉少。

    在这个年代,战争依旧主要依靠人力基础和粮食储备,而曹操两项都不占据什么优势,唯一能够称道的,便是从青州收拢的这一批老兵,这一些经过了黄巾洗礼,然后又在兖州有了新的田地的青州兵,坚韧的顶住了袁绍的攻势。

    不过么,能持续多久,能抵抗多长,这个连郭嘉心中都有些茫然。这个不是说嘴上强硬一些就真的可以的,除非袁绍想要只和曹操打一个嘴炮……

    兵粮补充,器械修换,加上春天到来了,如果不能够将民夫抽回来耕作,那么也就意味着今年一年的收成又要受到影响,这些林林总总的事情,已经让豫州一带的这些颍川世家很是不满了,要不是荀出面一再安抚劝慰,恐怕现在早就有人跳将出来。

    反正颍川也有人在袁绍那边,不是么?

    就算是真的曹操落败了,颍川依旧可以屹立不倒,甚至再退一步,说起来还有人在征西,嗯,现在应该是骠骑那边呢……

    哪一家最终赢了,都行。

    可是郭嘉不行。

    不是那个方面不行,而是郭嘉没有像是颍川士族一般,有那么多的退路。

    郭嘉离开袁绍,是因为袁绍之下根本就没有多少寒门的空间,若是袁绍赢了,那么依旧还是世家士族的胜利,寒门依旧没有位置,即便是自己侥幸不死,也再无用武之地。

    浑浑噩噩,混吃等死。

    不过,似乎还有些机会……

    “饭呢!”郭嘉回过神来,顿时觉得肚中一阵饥饿,转头看天色已晚,不由得叫了起来,“老钟头,我的饭呢!”

    家中的仆从大部分都已经遣散了,反正如果曹操赢了,那么自然还会有不少赏钱,甚至都不用郭嘉去聘请,就有不少人自动到门上来。当然,如果是输了,那么也同样不需要那么多的仆人……

    所以,留下一两个就成了。

    老钟头端着一个木盘过来了,上面放着一碗饭,用另外一个碗扣着,一旁放着一叠小菜,像是腌菜之类的东西……

    “又是麦饭啊……”郭嘉有点失望。

    老钟头愣了一下,不懂怎么回答,似乎有些担心郭嘉不满失望,又有些忐忑的搓了搓手掌,吭哧了两下,却依旧说不出什么话来。

    “算了,没事。”郭嘉哈哈笑了两声,“麦饭挺好,就是吃着费牙……行,挺好的,挺好的……”说完,便扒拉了一口。

    老钟头放心下来,憨憨的笑着,弯着腰,退了下去。

    麦饭因为用的是去年的,嗯,今年的还没有种呢,自然也不会有,所以已经大体上失去了原本的麦的香,只剩下了麦的硬,纵然经过蒸煮,依旧是硬,就像是一粒粒的小石头一样,吃这个,全靠磨……

    后世的稻谷,是经过精磨的,除了谷子外表的那一层糠壳子之外,还有一层皮,如果不磨掉这一层皮,就是糙米,煮着吃也很硬。麦子和粟米都是如此。

    正常来说,从谷子麦粒去壳去皮,一般来说就等于是要减少了二三成的重量,所以在汉代,一般的普通百姓舍不得精磨,去掉外面的壳也就是了,所以麦粒很硬,很有嚼头。

    所谓周公三吐脯,并不是向后人所想的那么不卫生,亦或是为了表现自我,而是不经过细嚼慢咽,是真的咽不下去……

    因此古人在吃饭的时候讲究不说话,讲究细嚼慢咽是有道理的,食物粗糙,一口饭要磨个半天,还怎么说话?

    郭嘉磨了几口,将碗放了下来,捂着腮帮子,低低叹息一声。

    累。

    若是新成熟的麦子,蒸煮来吃是十分不错的,纵然比较硬,但是富含麦香,慢慢咀嚼之下,麦香也自然一点点的散发出来,从嘴里到胃里都能体会到那种属于粮食的纯香和淡淡的甜味。

    然而放久了,就有些问题了。不管怎样小心存储,在没有真空和冰冻技术的汉代,总归是避免不了一些受潮和霉菌,所以好一些的便需要时常在天气适宜的时候翻出来暴晒一番,以免霉变。

    每暴晒一次,便会减少一层的味道,也会影响到了麦子的口感,而且因为霉菌的关系,但凡是一袋麦子霉变了,其他相邻的麦子也往往都会收到其气味的影响,所以到了最后,这些麦饭简直就是……

    可是,这已经是当下最好的食物了。这些还是荀特意让人送来的,要是让郭嘉自己去市面上买,根本就买不到!

    因为前线战争持续的关系,许县的物价已经是高到了离谱,一斗米甚至要三千钱!而且还没有多少的量,每天就只有十石左右在销售,卖完就没了。

    “原本一石米多少钱来着?”郭嘉捧着脑袋,用筷子轻轻的敲着碗,“好像是两三百钱?忘了……这么说来,这一碗至少也要个几百钱了吧?这哪里是吃米,这是食铜啊……忆昔兮斗酒不曾醉,叹今兮斗铜不可食……”

    “什么?怎么,还想要酒,没有了……”荀从院外走来,带着一脸深深的倦容,黑黑的眼袋垂着,已经没有了往年那种风流倜傥的容姿,而是跟潮阳区热心群众举报的那些人差不多一样了。

    荀别看在旁人面前一副淡定的样子,但是实际上心中也是照样慌乱,当下曹操和袁绍相争,不仅仅是曹操一个人胜负的问题,也同样关系到了荀他自己,他在颍川家族,甚至是在颍川各大士族之间的胜负关系,说没有任何压力和心理负担,是完全不可能的。

    所以,荀也只能是到郭嘉这里,才会略微卸下一些伪装,稍微让自己放松片刻。

    郭嘉见荀来了,也没有起身相迎,就那么摊着,咣咣用筷子敲了碗边两下,说道:“正好,刚煮的,还热着呢,要吃么?”

    荀看了郭嘉一眼,“怎么,你不吃了?”

    “这一边牙疼……”郭嘉捂着一边的腮帮子,“只能用另外一边,磨不动,酸了……”

    荀点点头,也没有客气,将餐盘拖到了自己面前,端起碗,叽咕叽咕的吃了起来。

    郭嘉托着腮帮子,眼皮耷拉着,就像是下一刻要睡着了一样。

    荀吃的不快,但是也不慢,片刻之后,将一碗麦饭吃完了,又取了水漱口,重新坐下,双手握在一处,看着远方,默然不语。

    “……公子之事,非汝之责……”郭嘉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直了一些,低声说道,“纵然不是大公子,也有二公子,三公子……再说,现在你不是已经将防护做到位了么……”

    荀低声叹息:“其实我早该想到的……”

    郭嘉挑了挑眉毛,说道:“你每天过手的文书是以百计,大小事务千头万绪……这还觉得应该提前想到?你也太过于苛责自己了吧?此乃命数,天命如此!就像是战场之上,流矢万千,有的人就是毫发不伤,有的人则是面中数箭,这能怪谁?”

    荀沉默了片刻,不再叹这个话题,而是说道:“且不知公达之处如何了……”

    郭嘉看着荀,摇了摇头,他知道荀的个性,当前不说并非是荀他已经放下,而是依旧在心中,表面上不说什么不代表这个事情就不存在,心中依旧还装着。

    这一次让荀攸跟着过去,其实就是为了化缘的。

    曹操和袁绍之间的战争,其实大体上是可以看成是冀州和豫州之间的战争,虽然说冀州之前经历过几场大战,元气大伤,但是同样豫州也没好过多少,徐州大战,袁术大战,兖州叛乱等等,哪一桩不是耗费钱粮人力?

    所以讲起来,豫州甚至还比冀州要更差一些。

    如果可以的话,荀也想着不要那么快和袁绍进行作战,在拖两年,巩固一下后方,至少多收两年的粮草都好一些,但是一想到征西,嗯,骠骑如同烈火一般,席卷关中,进逼了川蜀,荀就坐不住,也等不得了……

    荀真的担心他这边储备钱粮,难道骠骑那边就不会有储备?

    原本应该拖住斐潜后腿的羌人鲜卑,却因为一场场的战斗,产生了一些变化。阴山之北的鲜卑人基本上已经被打散了,而位于雁门幽北一带的鲜卑,又觉得与其去啃阴山的硬骨头还不如趁着幽州混乱来捏软柿子,所以原本应该是斐潜的北面隐患的鲜卑,现在全数到了幽州劫掠……

    虽然说某种程度上也是帮助了曹操,但是实际上从长远看未必是一件好事。

    还有困扰了大汉三四十年的西凉羌人,如今也是……

    唉。

    一啄一饮,犹如天定。

    西凉羌人势力原本庞大,但是一来是董卓进京失败之后,相互之间残杀了一阵,李郭之间又杀了一批,再加上斐潜和马腾韩遂又再战了一气,随后又有马超领了一波,三番五次折腾之下,原本羌人的那点积攒下来的战力消耗得也就七七八八了,再加上几个羌人大部落头人相继被斩杀,整个西凉羌人也就不再有什么气候。

    北方鲜卑东移,西面羌人稳定,南面又进了川蜀,东面么,荀怎么能够放心大胆的继续修生养息?

    只能是行险一搏了,若是得胜,自然是可以凌驾冀州豫州,以及其余山东各地,之后才有抗衡的力量,若是败了……

    因此,荀也是非常的担心,担心自己的计划会被斐潜看出来,那么自然就不可能从斐潜那边得到什么额外的好处。

    而对于现在的情形来说,任何资源都是紧缺的,若是能从斐潜那边捞到一些东西,不管是兵力还是兵器,不管是战马还是钱粮,都对于曹操和袁绍的这一场战斗会有极大的帮助。

    可问题是,骠骑将军斐潜会给么?

    郭嘉苦笑了一下,说道:“当下我们处于劣势……多少会给一些……兵卒就不用想了,粮草器械吧,应该差不多……”

    荀闻言,缓缓地点点头,也不由得有些苦笑。因为如果是他来做的话,恐怕也是如此。给兵器粮草,并不是为了让曹操能够压倒性的胜利,而是让曹操持续的和袁绍僵持……

    “如此,就看伏子章了……”荀忽然感觉到有些无力感,这种感觉很多年不曾有了,是一种事态完全自己控制不了的感觉,就像是在祠堂之内祈祷一样,希望事态能够变得更好,但是往往未必能够如愿。

    伏典,就是荀准备的第二个保险。

    若是曹操面子不够大,还有陛下刘协的脸面……

    只是这吃相……

    不过也顾不得了,就像是饿极了的人,哪里还会记得吃得好看不好看?如今不说旁人,就连宫中的陛下也不过是食一碗麦饭,粱肉什么的跟班想都不用想,物资紧缺到了极致。

    郭嘉沉默半响,忽然感慨的说道:“纵然此番消劫,彼处又是何如?如今骠骑北有上党太原,可出冀州幽州,南有荆襄通联,可出武关豫州,中间又有函谷关潼关,关山稳固……呵呵……除非……”

    除非刘表进攻川蜀,攻伐武关,曹操攻伐函谷关潼关,袁绍进攻太原上党,三路齐进,斐潜便是有再大的能耐也定然是手忙脚乱,顾此失彼,难逃一个败亡的下场。

    可问题是,刘表曹操袁绍三家能联合在一起么?

    郭嘉不过是无心感慨一番,却没有想到荀抬起头,瞪圆了眼,看着郭嘉。

    郭嘉立刻警觉起来,反过来瞪着荀,“怎么?你竟然……”

    荀垂下目光,避开了郭嘉的注视,“也不过是是尽些人事罢了……”

    郭嘉的眼珠子立刻上下左右乱转起来,皱起了眉头,“这么说来,似乎……嗯,还是有一些……有一些可能的……可是……这个……利于何处?”

    荀仰头望天,沉默了许久,才说道:“骠骑于并北关中,行爵田之法?”

    “爵田?”郭嘉恍然,“原来如此……可是,如此也是新政啊,亦是一条新路……大汉之弊,不就是如此么……”

    荀默然良久,低声说道:“是新路……然亦有旧途……”

    郭嘉沉默了下来。

    荀也不说话。

    两人默默的坐着。、

    桌案之侧,一个空碗。

    院墙之上,一节枯枝。

    远处石阶之处,青苔渐绿,几从小草在石缝之中冒出了头来,虽然依旧看起来脆弱,但是已经无法阻挡……

第1595章 一个头骨碗

    二月二十八。

    天气已经开始转暖,就算是再眷念不去的寒冷,也不得不暂时退却,将大地山川让给了春风。

    野地之中,小草和野花迫不及待的伸出脑袋,绽放出笑脸来迎接春天,但是让它们没有想到的是,最先到来的不是温柔的春风抚摸,而是滚烫的人类鲜血……

    原本应该热闹的劳作和耕作场面,并没有出现,甚至大片大片的天地荒芜着,连鸟兽都极少见到,只有十几只的乌鸦,在野草和野花之间蹦跳着,啄食着尚未来得及腐烂的骨骸,欢快的“呱!啊!”的鸣叫着。

    一场大战结束已经有一天左右的时间了,蔓延出去的鲜血已经早就凝固,兵器和有价值的物品,包括死人身上不算是太破烂的皮袍和靴子,都被扒拉干净,裸露在外的肢体和或大或小的伤口在荒野草地之中到处都是。

    战利品归胜利者,不过也是分等级的,最先获取的自然是大部落,而那些分不到什么东西的小团体,也只能是在大部队清扫之后,再派几人再打扫一遍……

    就像是狼群之中,永远是强者吃饱,弱者要么吃得少,要么挨饿。

    现在还在战场上试图寻找一些遗漏物品的,都是属于柯比能手下的一些小部落了,这些人就像是孤狼一般,在战场之上分散开来,时不时翻开一两具裸露或者说是**露的尸骸,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物品可以捡个漏。

    人死鸟朝天,这句话真的大体上没有错的,因为很多人的尸体身上的皮袍被剥去了,所以基本上都是裸露在外,晃晃荡荡的,和身躯之上裸露的骨头内脏一样,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或者腐烂,或者落入野兽的口腹之中。

    晏平五年初,鲜卑人南下举行民族大融合活动,围困渔阳。

    二月二十三的时候,柯比能以鲜卑大王为饵,引得扶罗韩心动,率众脱离了步度根,投奔柯比能……

    然而,柯比能根本就没有打算实现他的所谓允诺,在见到了扶罗韩带着部众而来之后,便在当夜就悍然翻脸,斩杀了扶罗韩,吞并了其手下的族人和财物,施施然地带着人马返回漠北。

    步度根自然是大怒。开始的时候是因为扶罗韩背叛,但是随后听闻了扶罗韩被杀吞并之后,愤怒的情感之中又混杂了一些其他的什么情绪,于是乎便领兵于此和柯比能的队伍大战了一场。

    都是鲜卑,也都是穿着皮袍骑着战马,武器么,也是没有完全脱离骨气时代,整体来说战力基本相当,正在双方交缠不下的时候,刘和带着乌桓人出现在战场上,和步度根一同击败了柯比能留下来断后的队伍。

    自从刘和等人和乌桓人深度进行合作之后,乌桓人的装备等级明显提升了许多,不仅是皮质的铠甲,甚至有些领头的百骑长都能筹齐一身的铁质兵甲了,这无疑是让乌桓人感觉到了春天的降临,因此也自然不愿意再在鲜卑手下当一条忠犬。

    因此这一次,自然也是将实力展露出来,在加入战场之后,如同洪流一般击溃了柯比能的部队,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仅有少量的柯比能的人马逃脱,其余的基本上都死在了这里,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

    柯比能战败,可是柯比能一点都不亏。

    步度根胜利了,但是胜利之后一点都没有赚。

    柯比能留在这里的大概是不到三千的兵马,虽然基本上都损失了,但是从扶罗韩身上吃了将近两万的人马,一进一出依旧是赚了大头。

    而反观步度根,虽然赢了,但是不仅赔进去了扶罗韩的人马,而且还在战斗当中损失了一些,所以纵然是赢了,也是赔得底裤都亏了出去。

    嗯,胡人是有底裤的,但是有底裤,不代表有什么底线。

    就像是柯比能笑呵呵的引诱着扶罗韩,但是一转头就吃了扶罗韩一样。步度根原本也看不起乌桓人,但是现在也不得不摆出一张亲切且温和的笑脸,和难楼坐在一起,称兄道弟吃肉喝酒。

    夜晚再次降临了,篝火之上,火星舞动。篝火之侧,是围绕着载歌载舞的鲜卑人和乌桓人。

    对于底层的这些普通鲜卑人和乌桓人,他们连姓名都没有,自然也不用考虑什么军国大事,什么未来前程,对于他们而言,最好的东西,莫过于当前的一碗酒,一块肉,至于其他么,他们没有考虑,也轮不到他们考虑……

    春田的夜晚,依旧气息有些微寒,带着些许的湿润,浸入人的肌肤里。

    刘和微微笑着,带着春天一般的温和,看着难楼和步度根详谈甚欢的样子,也端详着其他鲜卑头人的面色。

    在酒席之前,摆放着是一堆人头,是柯比能手下的人头,碓成了一座大概一人左右高度的小山。人头面容扭曲着,铁青乌黑的肤色,污浊腥臭的味道,还有在那些蓬松肮脏的乱发之下,偶尔露出像是死鱼一般的眼球,还有或者惨白色,或是蛋黄色的骨髓和骨头,构建出了一个非常独特的景观。

    “或许父亲在此,应该会厌恶吧……”刘和微微笑着,平静的看着,也平静的挪开,偶尔和其他鲜卑头人或者是乌桓头人的目光接触,也会微微点头致意。

    “乌桓王!来来,再喝一碗!哈哈哈,再取些酒来!”步度根大笑着,似乎是这一场胜利就预示着未来也会胜利一样,丝毫看不出对于将来的担忧。

    难楼也是大笑着,举起头盖骨的酒碗,和步度根一同喝下。

    刘和垂下目光,看着手中的酒碗。

    这是人的头骨做成的酒碗。

    骨气时代么,还真以为是开玩笑的?

    一般来说,人头骨很光滑,比起汉代普通的陶土碗要更为光滑,也不容易沾染上什么污垢,清洗也很容易,比陶土或者是木碗更轻,携带也方便。当然最重要的可以给人震慑,彰显自身的武力……

    人头骨的酒碗很好辨别,因为在酒碗之中,有一个类似于“t”字形状的骨缝吻合线,另外还有一些因人而异的细碎纹路,和一般的酒碗大相径庭。这种风俗,就算是在后世依旧存在,比如嘎巴拉碗。

    喝起来的味道么……

    除了酒水本身的味道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味道。

    “哈哈哈,刘使君果然胆略非常,令人佩服啊!”

    “哦?”刘和转过头来,看着走过来的步度根说道,“大王何出此言?”

    步度根笑着指了指刘和手中的头盖骨酒碗,说道:“当年我也请过你父亲饮酒,结果……哈哈,你父亲一口都没喝!还说什么来着……嗯,忘了……”

    “我父亲一般都说得有道理……”刘和微笑着,然后举起酒碗,“胆略不光是在喝酒上,还有更重要的……我说的对吧?”

    “哈哈哈,说什么不重要,重要是打得过才重要……”步度根哈哈笑着,“你们汉人就是喜欢说……”

    刘和依旧神色不变,缓缓地说道:“但是我们汉人动起手来也不差……”

    步度根眉眼立了一下,又展开来,哈哈笑着:“果然和你父亲不太一样!哈哈哈!来,来,一起找个地方坐坐?”

    刘和看了站在步度根后面的难楼一眼,点了点头说道:“善。某也正想和大王说几句话……”

    这一次,刘和难楼两个人故意分开来,就是为了让步度根主动走下来,而很明显的就是,这一次,步度根真的就如同刘和预计的一样,离开了他的大王宝座,走到了一旁。至于什么步度根故意让人堆放的人头京观,使用头骨酒碗等等的举动,都没有让刘和退缩半分。

    篝火旁边的喧哗之声渐渐弱了些,步度根站定了,仰头望着似乎无边无际的远方地平线,四下护卫散开,给三个人构建出一个商谈的空间出来。

    “说吧……你们要什么……你们有什么……”步度根没有看难楼和刘和,径直说道。

    刘和和难楼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说道:“我们有大王想要的东西,大王也有我们想要的东西,如此,岂不是刚好?”

    步度根哈哈笑了两声,然后转过身看了一眼刘和,却转头对着难楼说道:“乌桓王,我还以为应该是你做主的……没想到……哈哈,啊哈哈……”

    难楼挑了挑眉毛,说道:“我知道我这骨头有多重……再说,重要的是好处,如果没有足够的好处,就算是想要做主,也照样做不了,不是么?”

    步度根大笑,点头,这才看着刘和说道:“说吧,做主的,具体些……”

    “常山和九原。”刘和说道,然后微微扬起下巴,指了指一旁的乌桓人,“大王可以获得和他们一样的装备……”

    步度根想也不想的就否决了,断然说道:“这不可能!”

    九原和常山两个郡,原本确实是大汉的疆土,但是从东汉开始,就在不停的萎缩,在经历过两三次的向内大规模迁徙之后,这两个郡已经不再像是汉武帝时期那么雄厚了,汉人聚集地锐减,可以说是基本上退出了这两个地方,也丧失了这两个区域的统治权。

    当然像是这样的区域,包括并北很多地方,还有像是西凉也是如此。

    此消彼长之下,游牧民族自然就占据了这些地方,原本的农田变成了草地,原本的村寨变成了牲口棚子,只不过游牧民族不会定居,也不会休整这些村寨,所以这些地方的城镇,便是在游牧民族的放牧之下,毁坏,崩塌。

    所以这些地方严格讲起来并没有多少的产业价值,只不过因为气候比漠北温和,所以也自然更适宜鲜卑人等游牧而已。

    刘和笑笑,说道:“大王可知为了柯比能此人,虽说名为攻渔阳,然而却围而不攻,便如此而退,便是舍弃了三千人马也在所不惜么?”

    步度根听到柯比能三个字,明显很是不快,但是依旧压抑着,沉声说道:“为什么?”

    “因为一个是已经拿到手的,一个是要头破血流还不知道能拿多少的,有可能多,也有可能少……”刘和笑着说道,“若是大王来选,会选哪个?”

    步度根皱着眉,不说话。

    “所以,能真正拿在手中的,才是最重要的……”刘和看着步度根,“我能给大王提供柯比能所没有的东西……锐利的战刀,坚固的铁甲,还有用上十次二十次都不会折断的箭头……大王有了这些东西,还担心打不赢柯比能,抢不回人马么?”

    “虽说我担心柯比能了?!”步度根瞪着眼。

    “是某失言了,失言了……”刘和好不为意,继续说道,“有我在此,大王也不用担心征西将军……而且这些东西也是我从征西将军那边辛辛苦苦,花了大价钱才运来的……就换九原和常山而已……”

    刘和看着步度根,“再说了……少了九原和常山,大王也可以不用担心征西在阴山之下的那些兵马了……这些年柯比能趁着大王在南面的时候,可是真收拢了不少原本在漠北的人啊……这断后的三千人马,说扔就给扔了……啧啧……”

    “我要渔阳!”步度根思索了片刻,盯着刘和和难楼两个人,咬着牙说道,“你们帮我拿下渔阳,常山和九原就是你们的!”

    “大王真爱说笑……”刘和仰天打了一个哈哈,说道,“袁大将军的骑兵恐怕现在就在路上……这要是再像上一次一样……不过,大王也别急……我倒是觉得,可以从渔阳之处拿些东西……虽然不一定很多,但是总比没有好是吧?而且柯比能都没有办法从渔阳之处拿到什么好处,而大王却可以,这是不是也就证明了一些事情哈……大王觉得怎样?”

    步度根立着眼,瞪着刘和,又缓缓地移到难楼脸上。

    难楼也是笑,并没有说话,只是往刘和身边走了小半步……

    “我要钱粮器物,盐铁布匹妇女!”步度根让了一步,扒拉着手指头说道,“要五十万石粮草!还要一百万金!盐五万担,铁二万斤!外加布匹五千,女人三千!”

    刘和转过头和难楼对视了一眼,然后一同摇了摇头。刘和笑道:“要不然这样,我们算是免费送大王一些器械,比如云梯冲车什么的,大王自己去打渔阳,打下来多少都是大王你一个人的,我们一点都不要,怎么样?”

    步度根也不生气,说道:“那你能弄来多少东西?”

    “渔阳被困了这么久,城内人不用吃喝啊?就算是真打下来了,也没有那么多东西……”刘和还价道,“这样,粮食呢,三万石吧,盐么,看看有多少,两三百担应该有的,铁么,看看什么铁器收罗上十车,其余的么,能多要些就多要些,没有的,也就算了……至于大王说的那么大的数目,自然是不可能的……另外,我还可以让渔阳之内的人多准备一些什么旌旗啊,战甲啊,还有些印鉴啊什么的,到时候也方便大王展示展示……”

    “这个也没有,那个也没有……哼,我要那些什么破烂旗帜能吃么?算了,就当时看在你们两个人的份上……”步度根思索了片刻,说道,“不过九原不能给你们,就常山吧……”

    刘和和难楼相互看了一眼,然后点头同意了。

    “哈哈哈……好,好!”步度根大笑着,拍着手,“行了,这样我们就是好邻居,好朋友了!来,来!继续喝酒去!”

    “大王请……”

    “大王好酒量!”

    “哈哈哈,今夜不醉不归!”

    三个人谈拢了条件,便像是亲密无间一般的又往回走,一路大笑着,但是是真高兴还是在敷衍,便不是外人所知了……

第1596章 一个金人梦

    纵然是骠骑将军,也不可能天天穿盔甲。虽然说古代的斤两似乎都有些缺斤少两的情况,但是一直穿在身上也是不舒服,主要是肩头和腰部承担了大量的重量,长期如此,自然会造成筋骨劳损。

    穿越这个活,并非想象当中的那么美好。

    斐潜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左肩胛骨附近就常常有些酸胀,活动的时候微微有些嘎啦嘎啦的细碎响声,在天气变得寒冷或者是变得潮湿的时候,会觉得胀痛,活动也不怎么方便。

    这,多半是风湿了。

    可是就算是风湿,要怎么治疗?

    就算是在后世依旧不好治,何况是在汉代。这种情况,就跟世家士族的病一样,日积月累之下,便有些运转不灵了,但是要治,却也是不好治。

    斐潜抖了抖新外袍,斜斜的靠在坐垫上。又摸了摸腰上新绶带,将其摆到一旁。

    这几天确实有些疲惫,太多的应酬和交际非常耗费一个人的精力,得了空暇下来的时候,斐潜真的什么都不想考虑,就是脑袋放空最舒服,但是往往又松不下来,仿佛依旧是惯性在运作着一般。

    阶级这个东西,基本上来说,只要人类还有**,就不太可能消除,只会从明显转入隐晦,从野蛮变化到文明。换句话说,就是最开始直接生吃活吞的奴隶制度,到往后就懂得稍微加热烧烤一下的封建王朝,然后继续变成加上了配菜和花边,精雕细作出来的资本合同……

    儒家上下整个结构,超出一般人的想象。

    这其实是一个浩瀚的大工程,在这个工程当中,有许多绝冠一时的人物不停的在给这个工程之内添砖加瓦,最后形成了一个固化阶级的模式,然后又挖通了两三个狗洞,高声宣扬给世人,进来吧,此处便有荣华富贵!

    后世之中为何文人不遗余力的诋毁武将,甚至不惜赌上国运家运也要搞死武将武勋等人,就是因为这些武将不是从狗洞当中钻进来的,这些家伙是跳窗户进来的!

    若是给这些家伙带坏了榜样,一群人全数都要抄梯子跳窗户,那还怎么玩?

    越往后,在屋子里面的人越多,就越不允许别人通过其他的方式进来。

    因此,走科举制度,是否真的就是好选择?

    斐潜用手轻轻敲着桌案,笃笃笃的,像一个啄木鸟,企图敲出找出桌案之中的问题来。

    “启禀骠骑,”黄旭走了过来,一本正经的拱手说道,“庞使君来了……”

    斐潜翻了翻眼皮,说道:“你也皮了啊!让士元进来……”

    黄旭嘿嘿笑了两声,转身退到一旁。不多时,庞统便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吭哧一声在斐潜旁边坐下,然后拖拽了一个坐垫也学着斐潜一样往身后一塞,舒坦的长长出了一口气,“舒服啊……”

    “怎么样?”斐潜没看庞统,仰头看着天空上飞过的几只鸟雀,心中捉摸着这是喜鹊还是麻雀……

    “哈哈,真有一个青龙庵……”胖桶,呸,庞统提起这个事情,倒是有几分兴奋,说道,“起初没注意,结果派人去找了找,还真找到一个,就在乐游原上!”

    汉代长安和唐、明长安的位置不太一样,甚至和之前东周列国时期的什么镐京之类的也不在同一个地方。

    “这个青龙庵是个叫……叫什么……哭去啦?”庞统嘿然道,“什么怪名字,说他是从雒阳白马寺得了什么……假爷魔头?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反正差不多吧,什么传承的,在那边搭了个草庵修行……看样子黑黑瘦瘦的,倒也老实,像是被那个什么魔头骗了估计……”

    什么假爷魔头?

    斐潜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还伏地魔呢!

    “白马寺?那就不是什么假爷魔头了,而是应该叫迦叶摩腾……”斐潜哈哈笑道,“四十二章经啊!你没看过吧?不读书,真是可怕啊……哈哈哈……”汉明帝时,遣蔡等十八人为使,到大月氏国求佛法,永平十年(公元67年)请得迦叶摩腾和竺法兰二僧,用白马载着佛像和经典来到洛阳。次年,建白马寺,也就算是华夏最早的佛寺,代表着佛教正是传入华夏。

    “什么?”庞统怒道,“还有某没有读过的经章?怎么可能?!”

    “……辞亲出家,识心达本,解无为法,名曰沙门……常行二百五十戒、进止清净,为四真道行成阿罗汉……”斐潜回想了一下,便念道,“……阿罗汉者,能飞行变化,旷劫寿命,住动天地。次为阿那含,阿那含者,寿终灵神上十九天证阿罗汉。次为斯陀含,斯陀含者,一上一还即得阿罗汉。次为须陀洹,须陀洹者,七死七生便证阿罗汉……这四十二章经在鹿山之下有的啊……莫不成士元没看?”

    “我怎么可能没有看!”庞统站起,叉着腰说道,“鹿山之下每一本经章某都看过!某当年看过的经章,皆以车计之!所看经章,皆过目不忘!”

    “那么……刚才我说的是第一章,第二章写的是什么?”斐潜微微笑着,撑着脑袋,慢悠悠的问道。

    庞统吭哧了一下,没能吭哧出来,呆立了片刻,重新坐了下来,“好吧……说实话,我真没详细看过……你说那个写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还七生七死,来啊,到我面前来,我杀他七次,便直接送他去那个什么……什么来着?啊箩筐?都是胡编乱造的,一眼假,又写的那么水,哪里值得看……”

    斐潜哈哈大笑。

    看一章就觉得水有什么稀奇,还有看了一千多章还是个见习的呢!

    “其实四十二章经里面,林林总总,说了很多,但是只说了两个字……”斐潜笑着说道,“便是‘戒、欲’二字……”

    “戒,欲?”庞统皱起眉,咯有所思。

    四十二章经有人说是大乘派的,也有人说是小乘派的,但是实际上都不是,这只是告诉世人,要怎样持戒、忍辱、断欲、精进、观空等事,要怎样进行修行。所以后来有人将这一本书和另外两本,即《佛遗教经》、《八大人觉经》合称之为《佛遗教三经》。

    书要读薄。

    庞统当年岁数较小,又爱闹爱动,自然对于这种写的云山雾罩又是叫人清心寡欲的章经读不下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庞统或许也是看了,但是没记住,或者是当时根本就不想多花脑力去记这个,但是斐潜不太一样,他会将书读薄了……

    将书读薄了再去记,就会很好记。

    就像是四十二章经,一开始就是介绍一下什么是沙门,然后在讲沙门有什么好处,接下来自然就是讲怎样修行沙门……

    其实沙门不仅仅是佛,也不单指和尚,而是包含了许多,但凡是出家修行追求解脱的方式方法的,都可以称之为沙门,而佛法只是其中一种。

    “戒欲啊……”庞统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叹息一声,说道,“如何能戒?如何可戒?世事纷兮难自持,家国破兮皆贪欲……”

    斐潜点头说道:“故而显宗之时,方推此书此术……不过么……”

    显宗是汉明帝的庙号。

    汉明帝时期,一切遵奉光武帝既成制度。对内提倡儒学,注重刑名文法,为政苛察,总揽权柄,权不借下。严令后妃之家不得封侯干政,防范贵戚功臣势力。对外致力消除北匈奴的威胁,命窦固带兵征伐,令班超出使西域各国,设置西域都护,维护汉王朝的地位。

    汉明帝及其子,汉章帝,两任汉帝时期,史称“明章之治”。

    “说到这个四十二章经啊……”斐潜也坐直了一些,说道,“倒是让某想起了一些事情来……”

    不是那个什么小宝,而是汉明帝。

    读书也要读厚。

    “显宗在位之时,招抚流民,救济贫农,兴修水利,使得吏治清明,境内安定,民安其业,户口滋殖……”斐潜说道,“如此,显宗可称明君矣……然为何推崇此文?”

    正像是庞统所说的一样,一开始接触这个四十二章经的人都不见得会对于什么果味,咳咳,果位有什么太直观的味道认知,更不用说什么要死了一次才能晋级,还有的要死七次才能升级的标准有什么认同度了,所以作为一个在政治、军事、外交上面都有着不菲的成就的汉明帝,为什么会托梦金人之说,来搞一个四十二章经?

    庞统沉吟着,说道:“主公之意是这个章经……另有所指?”

    斐潜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

    金人之说恐怕是个托词,反正梦里的事情,说有就有,说没有也就没有。汉明帝说做了个金人的梦,自然也就要有了来处,因此就引出了所谓的西方佛教。但是在这里却有些牵强,为什么金人就不能是原有的本土道教,亦或是什么上古大神?

    伏羲,神农,难道就不能金光闪闪?

    太上三清就无法发出亮光?

    黑帝就算了,其余四个帝难道就没有太阳能发电功效?

    甚至是光武帝想家了,回来转悠一圈,看看家人孩子什么的,不行么?

    可以提供选择的太多了,却偏偏说极西之地有佛教?关键是汉明帝一听了,立刻大喜,然后就着手派人去寻找了……

    现在斐潜想着,怎么都觉得里面充满了太多的味道,特别是在永平八年从雒阳出发踏上求经之路,然后永平十年就顺顺利利的带着“金人”和佛经回来了。

    这个效率,明显比唐朝的什么和尚更快更好!唐朝还是从长安出发的,路途上应该还短了一些呢!

    庞统皱眉说道:“莫非是……显宗感岁月不多,求仙无果,便转投这个什么金人之道?”

    斐潜思索了一下,说道:“也有这种可能……不过,这个时间上说不太通……县宗在位十八年,只用了一个年号,而且关键是显宗派人出去的时候才三十多岁……三十多就想着要荣登仙位的事情了?会不会太早了一些?”

    庞统一愣,点头道:“这倒也是……”二十三十岁体力什么的正值青壮之时,四十五十才渐渐的觉得身体衰败,生命流逝,这是很正常的。汉代平均寿命四十,并不是代表着所有人进入四十了就呈现衰老之态,而是因为汉代也经常打仗,同时作为民间基数的百姓生活条件也和皇帝士族不能相比。

    普通士族之中活到七八十的,汉代也是大有人在。

    所以按照正常来说,汉明帝求神求佛的时间不怎么对,或者说,汉明帝在这个时间求神佛,并不是为了自己的长生……

    那么,是为了什么?

    “川蜀有个金牛道……”斐潜轻轻敲击着桌案,思索着,“显宗之意,莫非是取金牛之法?名为取佛经,实为取西域?”

    庞统一拍手掌,说道:“如此倒是说得通了!永平十年取来金人,永平十五年,奉车都尉窦、驸马都尉耿率兵驻屯凉州,十六年便有窦耿等分四路出酒泉,又有班定远出西域,收得五十国!”

    斐潜也是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倒也是……不过若是显宗只求金人之法得进西域,便只需要谈金人足矣,又何必再行此四十二章经?”

    “这个……”庞统翻了翻白眼。

    历史就像是一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但是这只是看起来,若是剥开外袍,卸下了浓厚的亚洲邪术之后,鬼知道里面是真的大乔小乔,还是乔萝,亦或是干脆是某c某墨啊?

    “主公,”庞统啜了个牙花子,略有些头疼的说道,“这个……跟我去找的青龙寺……有什么联系吗?”

    “哈哈,还真的有……”斐潜大笑着,“别的不说,士元有没有发现,这个事情竟然和我们现在准备做的有些相似么?”

    庞统张了张嘴,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不由得瞪圆了眼睛,比划了两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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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想三国当年,各路风流人物在短短几十年间碰撞出炫耀无比的光华。一个小职员穿越,无财无权无势,是怎样在三国各路牛人间走出自己的道路?枭雄还是英雄,美女还是江山,阴谋还是阳谋,王道还是霸道?慢慢一路走三国,你会发现其实曹操没做献刀,刘备不光会哭,孙权平衡有术,一起来会一会吕布关羽的武艺,一起来见一见大乔小乔的呆萌……诡三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诡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诡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